《一品仵作艳惊天下》 第1章 摊牌了,我只是觊觎你的美色 开元八年,蒙北兵败,狼塞骑兵长驱直入,秋离山脚下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就连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 绿意葱葱的小溪边,傅青鱼眸色平静的盯着清澈见底的小溪。半个月前,这条小溪里的水还是血色的。 “阿鱼。”清雅之声从身后传来。 傅青鱼还没回头,后背已经落入了温暖的胸膛里。 熟悉的气息瞬间弥漫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傅青鱼的心脏颤了颤,回身推开来人,往后退开两步,抬眼看向他。 男人穿着普通的天青色长袍,墨发仅仅只是用一根二钱银子的桃木簪挽起。可即便如此,依旧灼灼如红梅覆雪,妍丽若霞雾缭云,美色无边。 “阿鱼?”男人目露疑惑。 “谢安。”傅青鱼的嗓子发紧,咽了咽口水才找回声音,“我们分开吧。” 谢安眸色凝缩,“为何?” “这还能为何?”傅青鱼忽然笑了一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一个成天除了钓鱼就只是看书养病的病秧子,穷得连一根二钱银子的桃木发簪都要我买来送你,你说我跟你在一起图什么?” “如果不是你生的俊美,你以为我能多看你一眼?” “不过美色终究不能当饭吃,我要嫁人,总还是要嫁一个有权有势,吃穿不愁的才行。” “你骗人。”谢安不信。 “哈哈哈,谢安,你该不会认为我们好了几个月,你就真当我喜欢你了吧?”傅青鱼笑的更加欢快,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而是眼含讥讽,显得无情又冷漠,“啧啧,谢安,你可真好骗啊。如果不是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下家,我还真想多跟你好一段时间呢。” “毕竟这世间像你这等的好男色,真的可遇而不可求。” “傅青鱼。”谢安咬着后牙槽,紧紧的盯着傅青鱼,“只要你说刚才的话都只是玩闹,我便不生气。” “你觉得我会开这样的玩笑吗?”傅青鱼挑眉。 “溪边初见,是你故意接近几番示好。你猎来鹿,送来鱼,攀上悬崖摘了一大捧石兰花,带着一身伤送到我面前,难道这些也是你在做戏吗?” “我觊觎你的美色,想把你弄到手玩玩,当然得先想尽办法把你骗到手再说。” “那之后呢?耳鬓厮磨,同寝同食,也都是假的?” “好不容易把你骗到手,不吃干抹净岂不是对不起我之前卖你的那些好?”傅青鱼的神色之间露出了不耐烦,“谢安,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信不信由你。这是你送给我的玉佩,还给你。” 傅青鱼把手里的玉佩抛过去,谢安却没有伸手接。 呛啷一声,玉佩摔在溪边的鹅卵石上,碎成了七八块。 傅青鱼的眸色一紧,下意识往前一步,想去捡起碎掉的玉佩又堪堪停下。 “就这样吧。”傅青鱼不再看谢安,转身离开。 候立在一旁的人快步迎上前。 “姑娘,谢公子不过一个穷困书生,你只需说分开,他必不敢纠缠,你又何必把话说的那么决绝呢。” “他是死心眼,我若是不把话说绝,他必然不会相信。” 傅青鱼接过旁边递来的披风系上,翻身上马,想了想还是道:“夏季雨多,你寻个理由替他把房顶修缮一番。另外,替他把过冬的银炭多备一些。他的身体才刚养好一点,不宜再生病。” “是。” “王府里的其他人呢?” “除了小世子外,成年者尽数斩首。我们蒙北王府镇守边塞,三万铁骑尽数折在战场之上,没想到最后竟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狗皇帝就是眼瞎心瞎!” “姑娘,这样的朝廷,还值得我们卖命吗?” 傅青鱼捏紧手里的马鞭,咽下胸腔里翻涌起的腥甜,“上中都!我不会让蒙北王府就此蒙冤受屈!” 溪边,青山掩映的小屋门前,一辆马车停在门外静静等候。 “大人,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谢安站在窗前,墨发已经用玉冠竖起,身上普通的天青色长袍也已经换成了织锦团绣的靛蓝色对襟宽袖长袍。 他容色盛人,但真正让人侧目的却是他通身的贵气,瞧着哪里还有半分在山中破屋养病的穷书生样。 谢家有子,名珩,字崇安。 所以他告诉傅青鱼,他叫谢安。 谢珩把玩着手里的桃木发簪,这是傅青鱼在镇子的小集市上花两钱银子买了送给他的。 簪子不值钱,但胜在做工精巧美观。 而当时替他挽发簪上簪子的人也笑得好看。 “大人?” 谢珩抬手把桃木发簪扔出窗外,“走吧。” “是。老夫人他们知道大人的寒疾养好了都高兴的很,就在家里盼着大人归家呢。” “晨夕。”谢珩突然出声。 晨夕一怔,止住话头,“大人吩咐。” “把这几间屋子全部推平。” 晨夕不明白好好的屋子怎么要全部推平。 谢珩已经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晨夕只好去吩咐旁人照做。 不过是推平几间屋子而已,当初本也是为了他们家大人养病而建的,多少有些简陋。兴许是他们家大人觉得这屋子里有病气,如今大人的病养好了,把这里推了也好,还能吉利一些。 马车缓缓驶出,身后的三间竹屋在人力的拆除下轰然倒塌。 谢珩端坐在马车里,听着身后倒塌的声音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眸中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戾锋锐。 等傅青鱼安排过来修缮屋顶的人到这边的时候,除了还能看到地基之外,搭建屋子的竹子都已经被人拖走了。 上中都的官道上,傅青鱼骑着马一路飞驰,在一家驿馆停下暂时休息。 一支队伍从驿馆的大门口进来,华贵的马车直接从驿馆内的青石路进了驿馆后边的院子,未做停留。 “那是谁家的马车啊?好生气派。” “你没看到马车上的灯笼写着的谢字吗?这排场,这气势,除了中都里的那个谢家,还能是哪个谢家。” “客观,这是你要的馒头和水。” “谢了。”傅青鱼回神,没再听旁边的人议论,付了钱,接过馒头和水挂到马鞍上,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第2章 冤家路窄 傅青鱼入中都已经四月有余,秋冬交替。 一场大雪连下五日,依旧未停。 粉墙黛瓦,白雪覆盖。 雪堆从黛瓦上落下,啪一声砸在一柄红色的油纸伞上,伞下行走的人儿略微仰起头看了一眼扇面上的雪,微倾伞柄,碎雪便顺着扇面滑落,她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指接住碎雪,送到不抹口脂却泛着自然粉红的嘴边,伸出舌尖尝了一下碎雪的味道。 “嘶!好冰!” 傅青鱼抖掉手掌心的碎雪,拉紧了身上的披风,撑着红色的油纸伞迈步朝着站有衙役的高门大宅走去。 守在红漆大门口的衙役看到她,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傅姑娘,大冷天的将你请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奈何这次的案子十分棘手,实在无法,只得请你走这一趟了。” “无妨。”傅青鱼拾阶而上,杏色的裙摆擦过台阶上的碎雪,回身收起油纸伞抖了抖碎雪,才又道:“大理寺的仵作已经验过了吗?” 说话的衙役伸出手,傅青鱼自然得将肩膀上挂着的勘察箱递过去,“陈老丈已经验过了,初步判断死者用药过度,是死于马上风。但死者的亲人都不相信,当晚陪侍的小妾也说并未与死者敦伦。” 傅青鱼点头,明白了。 陈老丈年方六十有二,一身仵作的验尸本事和时间累积的经验,必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而死者亲属不相信,大理寺无法,只能再找一个他们认为更加有信服力的人来验尸。 “走吧。”傅青鱼握着油纸伞,迈步往门内走,顺嘴问道:“今日出勤的是哪位大人?” “是寺正王大人。不过死者是世家子弟,王大人在这里根本说不上话,所以咱们让人回去请了谢大人。谢大人也是世家子弟,来了能镇住场子。”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就响起了哒哒的马车声。 “吁!”驾车的车夫吆喝一声扯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一名随从模样的少年撩开车帘先跳下马车,撑开了手中油纸伞,回头躬身撩着车帘,“大人,到了。” 车夫已经手脚麻利的将脚凳放在了马车旁边。 一抹黑色先从马车里露出来,是一件罕见的黑狐裘大氅晃出的一角。 傅青鱼正想说世家子弟就是有钱,就见一只骨节修长如竹,白润如玉的手轻轻拨开车帘,接着一人躬身从马车里出来,密如鸦翅般的睫毛微垂,挡住了眼眸,衬托的俊美容颜白璧无瑕皓月无双。 谢家有子,名珩,字崇安,世人称赞其: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郞艳杜绝,世无其二。 “谢大人!”门口的两名衙役立刻回首躬身行礼。 谢珩踩着脚凳缓步走下马车,随从撑着黑色的大伞遮过他的头顶,漫天飘飞的雪花从伞沿飘落,在昏黄的烛灯中如梦似幻,却不及他容色的千万分之一。 “王大人何在?”声音清冷,如清风过竹林。冷却不锐,反倒是有些修竹雅气。 傅青鱼却傻了眼。 谢安怎么会在这里? 谢大人,什么谢大人?谢安不就是山里一个病歪歪的穷书生吗? 怎么就变成了世家子了? “王大人就在后院。”衙役立刻避身退开,“谢大人,请。” 谢珩未动,眸光一转落到了傅青鱼的身上,深邃而冷冽,不过一秒,便淡漠转开,犹如不识。 傅青鱼噎了一下。 谢安这是什么意思?装作不认识她? “傅姑娘,谢大人都进去了,我们也快进去吧。”旁边的衙役见傅青鱼站着没动,轻声提醒。 傅青鱼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垂下眼帘掩过眸中的情绪,冲衙役点点头,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两人穿过回廊拱门,进了林宅的后院。 此时后院中站了一堆的人,王大人就站在其中,分明下着大雪,天寒地冻,他的脑门子上却出了一层的汗。看见谢珩出现,就跟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立刻快步走上前,“谢大人,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下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大人不必着急,先将情况与我说一说。” 王大人立刻竹筒倒豆子,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林家的家主林博明此时也走了过来,“贤侄。” “林世伯,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林博明面色晦暗颓丧,显然失去一个儿子对于他而言打击沉重,“贤侄,他们都说宇儿是死于马上风,可宇儿一向洁身自好,这种事情绝无可能。我如今不信他们,只信你。你一定要帮我找出凶手,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林世伯放心,我必定尽力而为。”谢珩点头,“我先进去看看。” “你去吧。”林博明点头,虎目含泪,旁边的一众女眷更是用手绢捂着嘴巴,呜呜咽咽的哭着。 谢珩转头看了傅青鱼一眼,又淡漠的转开视线,往房间里走去。 有毛病? 装不认识她又看她,看了她又不跟她说话,那回头看她干什么? 傅青鱼忍不住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王大人趁机小声道:“傅姑娘,全靠你了啊。” “王大人放心。”傅青鱼接过旁边衙役递回来的勘察箱,也迈步进了房间。 刚走进房间里,一股浓郁的熏香便扑面而来,混着一些奇怪的味道,差点熏了她一个大跟头。 傅青鱼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熏香炉,这才进了内室。 内室中,林宇的尸体放在床上,大理寺的仵作陈老丈看到她就冷哼一声,“他们不信我一个老仵作,却偏要信你一个黄毛丫头,真是可笑。” 哎!不管是在23世纪,还是在这古代,同行是冤家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想她堂堂23世纪刑警队法医女魔头,到了这个世界,先是跟野狗抢了几年食物,才被干爹干娘捡回蒙北王府,清闲日子没过两天,就跟着干爹来来回回打了好几年的狼塞秃子,现在竟然又变得要跟一个老人家抢饭碗,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第3章 针锋相对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傅青鱼面上却半分没有不好意思。 她放下勘察箱,边拿出手套戴上边淡淡的说了一句。 “陈老丈,各家验尸各有各的经验和手段,我们所做,无非是寻找更多的线索,为死者做最后的申诉罢了。若是每个仵作都不允许别人质疑他们验尸的结果,那世上要多多少冤假错案。” “你!你!”陈老丈年龄大了,经不住刺激,当即两眼一翻就要晕倒,他的小徒弟赶紧上前将人扶住。 “傅姑娘,我师父年纪大了,还请你嘴下积德。” “稚子犯错是错,老翁犯错亦是错。”傅青鱼不再理会陈老丈师徒俩,迈步走向床边,先看了看死者,回头想让人记验尸记录,目光一下就对上了谢珩清冷的眸色。 傅青鱼的眸光一怔,下意识就想像以前一样说话哄人,嘴唇刚动了动,突然想起来她已经单方面的跟谢珩说了分手,而且尽说了一些难听话。 早知道还能遇见,她当初就该把话说的委婉一点了。 傅青鱼默默了,试探问道:“谢大人,劳烦你记一下验尸记录?” “放肆!你……” 谢珩扬手,制止了晨夕的呵斥,“拿纸笔过来。” 傅青鱼回头。 她把死者的衣服全部脱下,神色严肃而平静,半点没有女子看男子身体的扭捏。 谢珩的眸色却沉了沉,“非得脱完衣服不可?” 傅青鱼已经伸出的手一顿。 她最烦工作的时候有外行在旁边哔哔赖赖。 她转头刚准备发火,又对上了谢珩青霜冷雪一样的双眼,腾起的火气瞬间就没了。 “也不是非脱不可,就是脱了验起来更方便,要不……我再给他穿上?” 谢珩呵的冷笑一声。 冷笑算什么个事? 这衣服到底是穿上还是不穿? 傅青鱼无语。 谢珩已经收回视线,专注于手里的纸笔上。 傅青鱼撇撇嘴,默认不用重新穿上,转回头进入了工作状态,眸光里带上了锐利,“验,死者男,年龄二十二到二十四岁之间,身体上并无明显外伤。” 她掰开尸体的嘴巴看了看,又摸了摸嘴角,“口腔内有少量红肿出血,嘴角有粘液,蛛网膜有点状出血。” 她又拿起死者的手,“指甲呈紫绀,下体有金液流出。” 说着又双手抓住死者的手臂往内侧一翻露出背部,“背部有暗紫色成片尸斑,综上所述,可初步判定死者乃是窒息性死亡。不过要做到准确无误,需要剖尸。” “胡说八道!”陈老丈厉声呵斥,“死者眼眶蛛网出血,气阳脱虚,这分明是脱阳之症,不是死于马上风是什么!” “那你怎么解释他后背的尸斑,还有他指甲的紫绀?”傅青鱼面冷,“死者死了最多不超过一个半时辰,尸斑却已经从云雾状,变成了片状,而一般人死后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内才会逐渐出现尸斑,这个你又打算怎么解释?想不明白,就糊弄过去?” 陈老丈被她的疾言厉色逼问的手指颤抖,一句话答不上来,最终眼睛一翻,气晕了过去。 谢珩开口:“晨夕,送陈仵作出去。” “是,公子。”晨夕上前招呼陈老丈的徒弟,“来,搭把手。” 等人送出去后,谢珩才接着说:“死者为大,林宇乃是林家二房十分受重用的二儿子,林家不会同意剖尸。” “不剖尸并不能做最后的确认,极有可能为大人查案提供错误的方向。”傅青鱼的语气缓下来,淡淡的好似冷梅,完全不似刚才的疾言厉色,“谢大人若是担心破坏尸体,我可以保证,剖尸之后我会缝合,铺点粉,一点都看不出伤口。” 谢珩看着她,心想他以前倒是半点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手好本事。 不!恐怕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半句实话! 谢珩周身的气场都冷了下去,“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不需要,半刻钟就够了!” 谢珩冷默的看傅青鱼,半晌补充了一句,“不能为他穿上衣服再剖?”这么光着,实在碍眼,尤其是她的注意力还一直在这身体上。 “会碍事。”傅青鱼从勘察箱里拿出阴阳刀,就见一件长袍盖到了死者的下半身上。 傅青鱼疑惑的转头看向谢珩,谢珩握着纸笔,俊雅高洁的面容上神色坦然清贵,完全看不出其他的任何破绽。 何必呢? 死者身上的一切部位在她眼里,都不过只是正常的生理器官而已,有什么好遮好挡的。 傅青鱼撇撇嘴,转回头在死者的腹部按了按利落的下刀,“验,死者血液暗红流动,右心及肝肾淤血,肺部也有淤血且肺气肿,浆膜和粘膜下有点状出血。咦?” “怎么?”谢珩停下手中的笔。 “他的鼻腔里有点东西。”傅青鱼将手中的内脏塞回死者的肚腹,拿自制的棉签在死者的鼻腔内轻轻转了转取出来,“像是烟灰。” “知道是什么烟灰吗?” “不知道。”傅青鱼拿了一个小罐子将这点烟灰装起来,“从目前死者身上反应出的种种迹象,可以判断死者确实是死于窒息性死亡。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窒息性死亡,就需要谢大人去查了。我可以为谢大人排除三种可能,掐死,捂死,溺死。” “傅姑娘心中可有大致的猜测?”谢珩收起纸笔看向她,一双凤眸内含锋锐。 傅姑娘,喊的这么客气,看来这是真跟她划清界限了啊。 傅青鱼略微感到丝丝遗憾。 “谢大人可问一问死者的亲属,死者是否总有呼吸困难的时候,又或者是接触了某物之后便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傅青鱼收起勘察箱,“过敏引起的呼吸道疾病也能导致窒息性死亡。” “过敏?”谢珩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 对了,古代是没有过敏这个词的。 傅青鱼解释:“跟风疹有些类似。” 谢珩点头,“傅姑娘不仅懂得验尸,还会医术?” “略懂一二。”傅青鱼低头收拾东西。 谢珩盯着她的后背,眸色又冷又沉。 他以前都不知道她竟然还会医术,看来她之前与他在一起时,果真没有一句实话。 第4章 去他娘的通敌叛国 “尸验完了。”傅青鱼背起勘察箱,转头看谢珩。 此时屋里已经只剩他们两人。 傅青鱼直直的看着谢珩冷沉如深潭的面容,由衷的在心里感叹,不管什么时候,谢珩的颜都直直的戳在她的好感上。 谢珩也在看傅青鱼,想到她之前说的话,想到她对自己的欺骗,冷意一层一层的翻涌上来。 傅青鱼开口,“谢安原来就是中都谢家嫡子,大理寺少卿谢珩谢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解释?”谢珩眼里泛起含霜带剑的冷嘲,“傅姑娘是哪位?我何需向傅姑娘解释什么?” 傅青鱼嘴角的弧度一僵,盯着谢珩看了半晌才点头,“谢大人说的是,是民女僭越了。” “尸已验完,民女先告退了。” 傅青鱼背着勘察箱,面无表情的转身出去。 谢珩捏着纸笔的如玉手指猛的收紧,指尖发白,笔杆在手指间啪一声,应声而断。 傅青鱼走出屋子,王大人立刻快步上前,神情既紧张又期待,“傅姑娘,如何?” 傅青鱼还未回答,谢珩已经跟着出来,王大人只好住嘴。 谢珩盯了傅青鱼一眼,目光转向林博明,“林世伯,宇兄原本可有什么疾病?” “没有,宇儿的身体一向很好。”林博明摇头,“非要说起来的话,宇儿有时候会闻不习惯一些气味,闻到之后身体就会有些不舒服。贤侄,这与宇儿的死有关?” “如今尚且不好说。”谢珩并不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个院子封起来,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能随意踏入。” “林世伯,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 “贤侄,宇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案子未查明之前,与案子相关的信息并不方便对外透露。林世伯,太多人留在这里也不方便我们查案。” 林博明无法,只得先带着其他人离开。林家的一大群人离开,拥挤的院落总算宽敞了起来。 谢珩转头,“王大人,哪些人与本案关系密切,你排查了吗?” “查了查了。”王大人点头如小鸡啄米,“案发时在场的除了林公子的侍妾外,还有四个伺候的丫鬟,以及林公子随身伺候的小厮。大人,要将这六人带回去问话吗?” “全都带回大理寺。” 傅青鱼毕竟不算衙门里的人,听了几句就避嫌的远远站到了一旁。 谢珩注意到了傅青鱼的小动作,并没有阻止。 衙役李福同跟她已经是老熟人了,看她一个人站在远处,便走上前,“傅姑娘,这大晚上的,下这么大的雪,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不用,我家离这边也没有几步路。”傅青鱼缩着肩膀,捧着手哈着气来回搓了搓,“这雪一连下了五日,若是再不停,怕是有不少人家的房子要被压塌了。” “前几日官府强令民众清理屋顶的积雪,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愿如此。”傅青鱼皱了皱清冷的眉宇,除了积雪压塌屋顶之外,她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隐忧。这么多的积雪,全部化成积水,城里的官沟怕是排不过来。 “李大哥,你忙,这边也没我什么事情了,我就先回去了。若是还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你们叫人去家里寻我就是。” “傅姑娘,我送你吧。” “你忙你的。”傅青鱼笑笑,绣着青竹的绣花鞋踩过地面的积雪,一步一步往外走。 守在大门口的两个衙役看到她出来,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傅姑娘这就回去了吗?” “是。”傅青鱼颔首,“天寒地冻,你们也辛苦了。” “哎,我们这个算什么啊,要说辛苦,还是边境的老百姓辛苦。蒙北王通敌叛国,蒙北兵败,狼塞骑兵长驱入境,烧杀抢掠,虽然廊西及时支援,将狼塞骑兵又打了出去,可蒙北的那些老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赶上这样的大雪,又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无家可归之人了。” “我听说蒙北王唯一的儿子好像今天差不多就该押解进京了吧?他老子害死了蒙北八万骑兵,还害得蒙北百姓流离失所,要我说还押来中都做什么,直接挂在蒙北,当着蒙北百姓的面千刀万剐了,还能解一解蒙北百姓的心头之恨。” “胡说八道什么,这些事情也是你们能议论的!”李福同快步走出来,沉着脸呵斥一声,两名守门的衙役立刻收了声,站直了身体。 “头儿。” “不好好当差,议论这种事情。幸亏傅姑娘不是外人,不然你们怎么掉的脑袋都不知道。”李福同身材魁梧,脸上还有一条刀疤,沉着脸的时候很能吓唬人。 傅青鱼为两位衙役解围,“李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你的伞忘记带走,我急着出来给你送伞的。”李福同将手中的红色油纸伞递过来,“傅姑娘,这雪越下越大了,不然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回去了,万一一会儿谢大人和王大人给你派差事,找不到你的人怎么办?”傅青鱼笑笑,接过油纸伞,“走了。你们忙完了上我店里吃饭。” “成,一定去。” 傅青鱼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屋檐外面飘飞的雪花,撑开油纸伞走下台阶。 李福同还在身后沉声警告两个手下,“以后再敢议论这些,你们就别干了,省的连累了其他兄弟。” 傅青鱼的嘴角缓缓抿直,神情比伞外的冰雪还冷。 去他娘的通敌叛国! 第二天,傅青鱼一大早起来,洗漱好下楼开门。 连下了五日的雪终于停了。 傅青鱼租的这个房子楼上可以住人,楼下是临街的铺面,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她物尽其用,开了一家小饭馆,名字也取的很贴切,就叫有家饭馆。 她取下饭馆的门板,准备先把炭火烧上,除了能让屋子里暖和一些,有客人进店吃饭也能马上用上。 傅青鱼心里盘算着把昨天刚到货的锅子摆上,再把冻上的羊肉弄出来,再弄些新鲜的时蔬,涮羊肉火锅就算齐全了。 第5章 大雪塌屋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芝麻,自然也就弄不到芝麻酱,不过她准备了腐乳碟和油碟,也能满足客人所需了。 傅青鱼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这才烧锅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傅姑娘,刚吃饭呢。”李福同的家也住这条街,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他不想一大早就回家让老母亲大冷天的一早起来给他弄吃的。但忙活了一宿,他这会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李大哥,你等一等。锅里的水还滚着的,我给你煮碗面条。”傅青鱼去后厨忙活,没一会儿就又端了一个大碗的面条出来,上面还有牛肉臊子。 李福同坐下,稀里呼噜将一大碗面吃下去,连汤都没剩,才满足的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你们昨夜忙了一晚上?” “是啊。衙门和林家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兄弟们都累的够呛,不过好在是把案子给破了。” 李福同吃饱了,整个人也有精神了,“傅姑娘,还是多亏了你的验尸结果,让我们少走了弯路,不然按照陈老丈验出的结果,怕是兜兜转转一大圈也未必能这么快破案。” “我也只是做了我能做的而已。”傅青鱼眉眼淡淡的谦虚一句,“最后查出来凶手是谁?是那个负责熏香炉的丫鬟吗?” “傅姑娘,你神了啊。就是那个丫鬟。你是怎么判断的?” “死者鼻腔内有少量的烟灰凝结物,死前肯定是吸入了某物。我回来做了对比,发现是熏香。而且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就闻到房间里的熏香味儿过浓,里面似乎混杂了一些别的东西,让气味变得刺鼻。” “那个丫鬟就是在熏香炉里扔了栀子。死者闻不惯栀子的气味,每次闻到就会呼吸急促。但当时侍奉的小妾只当他是提前吃了些助兴的药,兴头高才会喘气,结果没想到人喘啊喘的一翻白眼就断气了。” “那个丫鬟为什么杀人?” “她有个弟弟,一同在死者跟前当差。死者在外看着人模狗样,其实背地里忒不是东西,专门喜欢凌虐十二三岁的少年。那个丫鬟的弟弟就是被凌虐死的,她这是在给弟弟报仇呢。哎,可惜用错了方法。”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倒是觉得她没有做错。” 李福同一愣,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尴尬的笑笑,转了话题,“傅姑娘,王大人说这次能这么快破案多亏了你,衙门里拨了一份奖金,让你今日去领。” 送走李福同,傅青鱼用炭火吊着锅里的骨头汤,眸色沉沉的盯着锅子。 隔壁商铺李娘子急匆匆的跑来,“傅姑娘,傅姑娘,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啊。西通街的房子全被雪给压塌了,我老娘还住在那边,你懂医术,求你救救我老娘啊!” “李娘子,你别急,等我一下,我背上箱子就跟你走。”傅青鱼舀了一勺水将灶里的炭火浇灭,回楼上背上勘察箱就跟着李娘子一起出了门。 西通街这边全是老房子,一家的房檐压着另外一家的房檐,如今房顶塌了,就跟推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大片。 傅青鱼跟着李娘子直接去了她老娘住的老房子,房子塌了,已经有官兵第一时间赶来,正在清理压塌的房顶,寻找活人。 “娘!娘!”李娘子冲进废墟里,着急的大喊。 “墙体随时还有倒塌的危险,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官兵过来赶人。 “我娘还在里面,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老娘啊!”李娘子痛哭。 傅青鱼扶着她,“大哥,这里面住着一个老人?李娘子,你娘一般这个时间会做什么?” “做……做什么?”李娘子着急慌乱中也没有主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烧饭!我娘肯定是在烧饭。” “大哥,麻烦你们先找一下厨房,看看老人家是不是被埋在里面。” “你们几个,重点查看一下这边的厨房,看看有没有人。”为首的官兵立刻回头叫了几个人,一起去翻厨房的废墟。 “头儿,这里压着一个老大娘!”他们很快清理了废墟将人抬出来。 李娘子一下冲上前,“娘!” 傅青鱼也跟着上前,伸手探了探老人家的呼吸,又探了探脉搏,生机全无,死因是胸腔被梁柱砸断,骨头刺入内脏,造成内部大出血而亡。 “傅姑娘,我娘还能救吗?” 傅青鱼轻轻的摇摇头。 “娘!”李娘子扑身恸哭。 傅青鱼陪了她一会儿才起身,“差大哥,我是大夫,能让我跟着进去看看吗?如果有人还有气,我能施救。” “傅姑娘,你也来了!” 身后传来声音,傅青鱼回头,“李大哥。” “兄弟们,傅姑娘是半个自家人,让她跟着进去,能救多少人算多少人。”李福同回首,冲着大理寺赶来的衙役挥手,“救人!” “傅姑娘,走!” 傅青鱼立刻背上勘察箱,跟着李福同一起进去。 老旧的房屋倒塌,尸体被掩埋在废墟和积雪之中,一个接一个的被抬出来,傅青鱼挨着一个一个的看,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 “杀了蒙北王幼子!那是灾星!灾星!” “这些房子什么时候不塌,偏偏押他的囚车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就塌了!一定是上天都不容蒙北王叛国通敌害死蒙北万万百姓才会降下惩罚!杀了灾星!” “对!杀了灾星!” “狗贼蒙北王,还我家人性命来!” “杀了蒙北王幼子!杀了蒙北王幼子!” 不知道是谁领的头,周围那些死了亲人的人全开始举起拳头,大喊蒙北王狗贼,要杀了他唯一还活着的儿子。 傅青鱼正在查看刚从废墟中抬出来的一人是否有脉搏,听着这些喧闹声,指尖力量不由的加重,差点直接将这人的手腕骨捏碎。 “闹什么!闹什么!全部退后!谁敢趁乱闹事,全部以暴乱论处!”李福同沉喝! “谢大人!” 此时远处身穿绛紫色朝服的谢珩带着一队禁军走来,李福同他们立刻行礼。 第6章 看她不顺眼,连她的东西都不要了 谢珩沉声道:“凡是趁机闹事者,全部拿下!违抗者,就地格杀!” “是!”禁军们得了命令锵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 谢珩目光一转,“他带头煽动,拿下!” “是!”李福同立刻冲上前拿人,那人想跑,李福同飞起一脚踹上他的后心,将人踹趴到地上,直接按住。 谢珩出现,一连下了两道命令,眼看就要失控的场面瞬间被镇住。 傅青鱼收回目光,敛了眸底翻涌的杀意和戾气,淡声道:“这人还有生机,把他抬到一边放着,我要给他施针。” 旁边的衙役立刻照做,傅青鱼打开背着的勘察箱,从下一层拿出银针包,跪到地上开始施针救人。 谢珩上前,“可还能救回来?” 傅青鱼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下。 “尽力而为。”傅青鱼没有打包票,手上施针的动作沉稳,谢珩也没催她,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看她只穿着一身长裙,竟连披风都未披。 下雪寒化雪冷,她手都冻红了。 谢珩向旁边伸手,晨夕上前一步,“大人。” “大氅。” 晨夕一怔反应过来,赶忙把手腕上搭着的毛领大氅解开,准备给自家大人披上。 谢珩拿过大氅,俯身想披到傅青鱼的身上,手刚略微抖开大氅,动作又是一顿。 转而起身,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系上。 旁边的晨夕:“???” 傅青鱼捻动银针的手一顿,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 谢珩清清冷冷的站在后面,绛紫色朝服外面又多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 病秧子就是病秧子,就算从穷书生变成了富家子,也一样是病秧子。 傅青鱼松开指尖的银针,转身打开勘察箱子了,翻出一个用铁做的特殊水壶,又翻出一个素色的布套子将水壶套上,转头塞进谢珩的手里,嘴里嘀咕一句,“病秧子。” 谢珩握着手里暖呼呼的热炉,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一点冷冷的嘲讽,转手将热炉扔到地上。 这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认为他是高枝了,又想玩以前哄骗他的那一套了? 他已经上过一次当,怎么可能再上第二次。 热炉“嘭”一声砸到地上,傅青鱼捻动银针的手一顿,转头看了谢珩一眼,一言不发的伸手捡起热炉重新放进勘察箱,继续救人。 现在看她不顺眼了,连她给的东西都不要了,不要拉倒! 傅青鱼的神色冷淡下去,不再管身边的谢珩。 “咳咳!”几乎已经断气的人猛咳一声,终于缓过了气。 他的亲人立刻扑上前,“姑娘活菩萨,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傅青鱼收针起身,“抬下去吧。” 人抬走,傅青鱼盖上勘察箱。 谢珩在旁边吩咐属下,“随我进去看看。” “这些房屋并非危房,突然被雪压塌,恐有异常。进去后仔细搜查,不可能放过任何可疑痕迹。” “是!”一众属下高声应下,前方开路。 李福同小声道:“傅姑娘,你也跟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吗?” “好。”傅青鱼点头。 她也觉得这一片房屋的坍塌有些问题。 已经迈步往前走的谢珩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这是公门中事,闲杂人等退避。” 傅青鱼皱眉。 李福同躬身解释,“谢大人,傅姑娘会医术也会验尸,属下想着让傅姑娘同行,或许能有用得上傅姑娘的地方。” “而且傅姑娘多次跟我们一起出现场验尸,也算半个公衙内的人,小人觉得……” “半个公衙内的人?”谢珩眉目清冷淡漠,“你给的许可?” 李福同脸色一变,立刻躬身低头,“属下不敢。” “谢大人。”傅青鱼出声为李福同解围,“你看我不顺眼,没必要迁怒他人吧?” “本官只是公事公办,何为看你不顺眼?傅姑娘,你是否太高看自己了?”谢珩清寒的眸底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好像真的不过是公事公办。 傅青鱼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谢珩转头,“不过李衙头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那今日便破例让傅姑娘参与。走吧。”说吧,也不等身边的人回应,已经往前走去。 傅青鱼咬紧牙关握拳,很想揍人。 呵!穷书生摇身一变变成了世家子,果然不一样了啊。 原先多招人喜欢,现在就有多招人讨厌! “傅姑娘,走吧。”李福同露出笑脸,“刚才谢谢你给我解围啊。” “没事,你本来也是受我牵连。”傅青鱼知道谢珩就是因为先前分手的事情恨上她了,才故意找她茬,李福同不过是无辜受牵连而已。 晨夕走前面开路,谢珩和傅青鱼跟在后面,李福同等人在周围搜查。 “从所有房屋倒塌的方向看,这处房屋是最先倒塌的。”谢珩迈步跨过被压断了一边的门栏,回头伸出手,“此处雪融了地滑,小……” 谢珩的话突然顿住,伸向傅青鱼的手僵在半空中。 傅青鱼面无表情的看他。 谢珩冷沉着脸收回手,“大家都小心一些。” “公子,这边墙壁上有血迹。”清理障碍的晨夕喊了一声。 谢珩和傅青鱼同时敛了情绪,一起上前。 “喷溅试血迹,这里有断裂痕迹,有人在这里杀了人。”傅青鱼躬身检查给出判断。 “晨夕,立刻去询问搜寻尸体的人,从这里抬出去的尸体在哪里。”谢珩吩咐。 “是。”晨夕快步跑出去。 傅青鱼仔细查看血迹,“从出血量和血迹喷溅的痕迹看,死者当时面对着凶手,墙上也并没有磨蹭的痕迹,说明死者被杀时并未往后退。或许是凶手出现的太快,死者来不及后退。” 谢珩接过她的话,“也可能死者和凶手相熟,两人正在交谈,凶手骤然出手,死者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死。” 傅青鱼颔首,“可惜房屋倒塌,门窗都已经坏了,不然可以根据门窗的关开情况初步判断一下死者与凶手的关系。” “大人,这两俱尸体是从这家房子里搜出来的。” 李福同带着四名大理寺衙役把一大一小两俱尸体抬过来放下。 第7章 是谢大人找我吗? 傅青鱼走上前查看。 大人是妇人,小孩是个女孩。 她捏着妇人的下颚抬起来,左右偏转查看,“脖颈两侧有淤青的指痕,喉骨断裂。” 她又取了竹片掰开死者嘴巴,“舌直外出,口腔内有血点。” “傅姑娘,这妇人不是被屋顶塌下来压死的?”李福同好奇。 “嗯。她是被人捏断喉管,窒息而死。”傅青鱼从勘察箱里取出棉签,掀开死者的裙子,脱了裤子接着检查,“有生活反应,死前遭受过侵犯。” 傅青鱼皱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挪步到旁边的小女孩尸体旁,检查同样的位置,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谢珩的面色也冷了两分,显然已经大概猜到了一大一小的死因。 只有晨夕憨憨的问了一句,“生活反应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创口的形态。打个比方,你的手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一条口子,皮肉会卷起。” “嗯。”晨夕点头,“这个我知道。” “这就叫生活反应。死人被砍一刀是不会这样的。” 李福同开口,“傅姑娘,这么说这个妇人很有可能是在跟相好敦伦时,突然发生冲突被掐死的?” “不是。”傅青鱼拿起小女孩的手,手腕有被勒出来的红痕,“禽兽不如!” 李福同一愣,“傅姑娘,怎么了?” 傅青鱼缓了口气,平复了心情,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这两俱尸体?” “在走廊下。”李福同更懵了,“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傅青鱼没有回答,回头看向被清理出来的走廊。 普通的走廊,没有雕栏玉砌,只有石阶处有一根原本撑着走廊屋檐的木桩子。 谢珩走过去,刨开木桩子下的积雪,找到一根麻绳,“她当时就被绑在这里。” 谢珩说着往里面看了一眼,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里屋溅血的地方。 “大人,或许我们先前都猜错了。溅血到墙上的死者不是来不及反应,也不是跟死者认识。那个位置,按照一般的堂屋摆设,应该会放一把椅子。如果他被绑在椅子上,即便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谢珩懂了她话里没有明说的意思,“仔细搜查周围,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可放过。” 傅青鱼补充,“你们需要寻找的是一俱男尸,他的尸身极有可能不完整。好的情况,是尸首分离。” “那坏的情况呢?”晨夕年纪小,听着这个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只能找到尸体的碎块。” 晨夕骤然瞪大眼睛,李福同立刻带着人开始进行地毯式排查。 很快,李福同就拖着一个麻袋从这家人的后院走了出来。 麻袋一路拖行,在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路触目惊心的血水。 饶是李福同这样办案无数的老人,此时面色都十分难看,“我们在后院的井水里捞起来的,碎尸,都在里面。” 傅青鱼上前解开麻绳,一部分一部分的把尸块拿出来做拼图。 尸块经过井水泡涨,整体泛白,尤其是那一颗瞪着大眼,死不瞑目的脑袋,让人一看肚子里的酸水就直往上冒。 “呕!”晨夕和几名衙役都跑到旁边吐去了。 李福同捂住口鼻,面色难看,但勉强还能稳住。 只有谢珩,除了眉头略微皱着之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适。 傅青鱼将尸块完整的拼凑起来,回头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明了,“你验,我记。”没有纸笔,他就用脑袋记。 “验,男,年龄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死亡时间在昨晚的子时和丑时之间。” “身上多处擦伤,双手和双脚有勒痕。” “这些尸块的伤口断裂处有生活反应,判断为死前伤。这些则是死后分尸。” “他活着的时候被人硬生生砍断了手脚?”李福同震惊。 “是。”傅青鱼神色更冷,“三名死者应当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女儿。从三者死亡的时间和地点推断,妇人和女孩是眼睁睁看着男人被凶手砍断的手脚,而男人被绑在椅子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女被凶手施暴。” “他拼命的挣扎过,他想救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但他无能为力。凶手享受着他们这种无能为力的恐惧,一个一个的施虐,让他们身处无边的绝望之中。” 李福同瞪大眼睛,“傅姑娘,你是说这个小姑娘也被……禽兽不如的畜牲,这个小姑娘才多大?有六岁吗?畜牲!” 傅青鱼转头看谢珩,“不管是捏断喉骨还是分尸的手法,都表明凶手是一个会武艺之人,而且他是一个左撇子。” “他半夜突然潜入普通民宅,不像是蓄谋已久,反而更像是随意而为,只为了打发时间。” 李福同皱眉沉思,“一个会武艺,并且武艺不错之人,半夜来此做什么?” 傅青鱼谨记自己现在的职责,只负责验尸,不负责查案。 她低头收拾好自己的勘察箱背起来,“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再去看看其他受困的人。” 谢珩点头,看着傅青鱼转身朝另外一个地方走,又说了一句,“你看完等一会儿。” 傅青鱼疑惑的看他一眼,只以为他还需要自己再验什么尸,点点头应下,“是。” 大雪压垮的房屋压死了不少人,官兵清出了一片空地,把刨出来的尸体并排摆放在一起,再由专门的人负责,让死者亲属上前认尸。 傅青鱼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哭的肝肠寸断的认领亲人的尸首。 另外一些受伤的,经过简单的急救后快速送去最近的医馆救治。 这么一忙活,就是好几个时辰,眼看着今日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中,太阳都已经开始隐没。 傅青鱼早上起来就吃了一碗面,现在已经傍晚了,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偏偏谢珩还在忙,又让她等着,她也不好直接走人。 傅青鱼揉了揉饿的有点疼的胃,心想早知道要等那么久,她出门之前就该带两个之前做好的羊肉包子,也好过在这里饿的跟傻子一样。 “傅姑娘。” 傅青鱼愣了一下抬头,看到过来的人是谢珩身边的随从晨夕,“是谢大人找我了吗?” 第8章 也不知道谁更无情 晨夕笑了笑,拿出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我们家大人还在忙。我出来给大伙买点吃的,傅姑娘不介意的话,也吃点先垫垫肚子。” “谢谢,正好饿了。”傅青鱼接过东西,“晨夕小哥,能不能劳烦你替我问问你们家大人,既然他还在忙,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晨夕点头,“行,你等着,我去帮你问问。” “多谢。”傅青鱼笑着道了谢,等晨夕走了才打开油纸包,里面是热乎乎的炸肉饼,打开袋子就是一股扑鼻的香气,咬一口更是满口肉香。 好吃! 谢珩正在听下面的人汇报,朗玉灼灼的面上看似神色认真,实则眼角的余光都在远处捧着肉饼,吃的心满意足的眯起了眼睛的人身上。 这个肉饼当真那般好吃? 吃的那般开心,嘴角沾上的一点残渣竟然都不放过,还用手指抹了舔进嘴里。 谢珩忽然轻蹙了一下眉头,她的手刚才验过尸,净过手了么就这般抹了饼渣喂进嘴里。 禀事的下属看他皱眉,心头一跳,不知道自己哪里没说好,下意识的收了话。 谢珩若无其实的转回注意力,“安排人守住此处,另外注意防疫。” “还有,安排人尽快将这一块被压住的官沟清理出来,以防雪融化之后大量积水,造成内涝。” “是,大人。” “你们几个,再随我进去看看。” “大人。”晨夕快步上前。 谢珩点头,吩咐他,“把吃的分下去。” “是。”晨夕应下,“大人,傅姑娘问她可不可以先回去了?” “不可以。” 谢珩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又带着人进了被杀的那一家三口的家。 晨夕:“???”傅姑娘莫非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们家大人不成? “大人。”李福同压着腰侧挂的长刀刀柄,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这是在废墟里找到的东西。” 这是一缕穗子,由红,绿,蓝三种颜色的丝线编成。 谢珩看了看,把东西交给随行专门保管证物的下属,“还发现了什么?” “有一处地方也有不同。大人请。” 傅青鱼看着都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搓着手哈着气,考虑着是不是干脆一走了之。 反正这边的尸体都已经被认领走了,好像也不需要她验尸了。 她家里还解冻着有羊肉,回去正好能涮个羊肉火锅暖暖身子。 这么想着,傅青鱼低头拿起脚边的勘察箱准备走人,刚一转身,身后就有人跟她说话。 声音清雅,娓娓动听。 “这么点时间就等的不耐烦了?” 谢珩还穿着今日下朝的朝服,绛紫色衬的他朗朗如日月清风,灼灼如红梅覆雪。 真正是好男色。 就是说话的腔调冷冰冰的,还带着点阴阳怪气。 傅青鱼回头,也没有好脸色,“大人公事繁忙,民女不好打扰,便打算先行回家。若大人有事吩咐,可派人去民女家中通知一声便可。” “确实有事跟你说。”谢珩颔首,“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晨夕已经带着车夫把马车赶了过来,并下马摆好了脚蹬,撩开了马车帘子。 谢珩先行上了马车,傅青鱼倒是有点傻眼了。 这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谢珩现在看她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好像分分钟想掐死她,居然会大发好心的送她回家? 该不会是想在路上报复她吧? 但是从这里到她家,至少要走两刻钟。 略微一权衡,傅青鱼背着勘察箱爽快的上了马车。 谢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要动手,她分分钟就能把他制服。 马车里放着有小小的炭炉,里面烧着银炭,又没味道又没烟,厚厚的帘子一放下就暖和的很。 傅青鱼自觉的找了一个角落的地方坐下,跟谢珩保持着一段距离。 谢珩倒了一杯热茶,白玉的茶杯在他修长的指尖,也不知道是白玉看着更加温润一点,还是他的手指看着更加温润如玉一点。 傅青鱼以为这杯茶是倒给自己的,已经下意识的准备伸手接过来,就见谢珩放下手里的执手小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白玉茶杯外缠了银线,茶水滚烫,杯子却不烫手。 茶也是上好的雨前凤毫,一两就价值千金。 但是再贵的茶,给她喝一杯又怎么了? 好歹她刚才还站在雪地寒风里等了他半天呢,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吗? 傅青鱼翻个白眼,俯身过去翻过茶盘里的小茶杯,拿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挑衅似的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操!” 茶水滚烫,喝进嘴里就烫的舌头发麻。 傅青鱼吐出舌头,连连哈气。 “你故意的?”傅青鱼瞪人。 她以前就知道,这个人外在看着跟飘在云端的谪仙似的,实际上心眼小的很,还总喜欢使阴人的手段。 他刚才肯定是在故意刺激她。 “我故意什么?”谢珩坐在主位,放下手里的茶杯,高高在上,“傅姑娘总是这么喜欢高看自己?” 这话实在很伤人,尤其是从昔日亲密无间的人嘴里说出来。 傅青鱼不说话,咬着后牙槽,面无表情的看谢珩。 谢珩亦看着她,目光淡而清,就好像傅青鱼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有过两面之缘,并且还不怎么合眼缘的陌生人一般。很不友善,甚至还带着抵触。 这样的眼神刺痛了傅青鱼的眼睛。 傅青鱼无话可说的勾了一下嘴角,垂下眼帘,不再看谢珩。 她的脸很小,琼鼻粉唇,一双凤眼掩在密而卷翘的眼睫之下,叫人看不清眸中神色。 谢珩冷笑,她竟然还有脸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这是又想在他面前做戏了? 难道她认为他还会再上当一次?做梦! 谢珩冷冷的想着,从马车上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的点心食盒。 傅青鱼捧着茶,正盯着烧着银炭的炭炉出神,鼻尖传来了糕点的香味。 傅青鱼抬眼,谢珩正拿着一块糕点,佐着茶吃着,好不惬意。 上朝的时间太早,通常官员家中的仆人都会在马车里备上一两碟小点心,方便自家大人下朝之后填肚子。 合着心里发堵不痛快的人只有她而已,别人畅快的很呢。 也不知道谁更无情! 第9章 这就是你攀上的高枝? 傅青鱼咬牙切齿的想着,伸手去点心匣子里不问自取的拿了两块年糕,还故意把动作弄的又凶又重。 谢珩淡淡的掀开眼皮看她,似讽似嘲的笑了一下。 他生的如雪如云,这一点笑像是清风吹散了萦绕在雪山之巅的薄云,露出了灿若霞光的丽色。 就算这笑里全是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也依旧惑人心魄。 傅青鱼全当没看见,打开勘察箱,拿了两根又粗又长的银针,先用酒消毒后,才串上年糕,放到炭炉上烤。 傅青鱼还从勘察箱的内袋里摸出了一小罐花蜜。 这个时代,甜食是奢侈品,花蜜这种东西,就算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很难有。 这一小罐还是傅青鱼之前特意去山里找的野蜜,很艰难才收集到的。原本是想着谢珩吃药苦,有这样的花蜜兑着,那又苦又臭的中药能好咽一些。 现在看来,她拿去喂狗都比给他吃强。 好歹狗吃了,见到她还能冲她摇摇尾巴,这人却是翻脸就无情。 傅青鱼把年糕翻烤到合适的程度,拿起来准备放进嘴里,动作又突然顿住。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过来,直接取走了银针上串着的烤年糕。 傅青鱼难以置信的转头,这人现在已经无耻到这种程度了吗? 谢珩却跟没看到她的反应似的,从容自然的很,非常优雅的咬了一口。 咔嗤一声。 蜜烤年糕表皮的焦脆声瞬间响起,一听就知道非常好吃。 傅青鱼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谢珩把她的所有神色反应都看在眼里,中肯的点头评价,“很好吃。” 她当然知道很好吃!她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 她都喂到嘴边了,他居然还拿过去吃! 还世家公子呢,真不讲究! 傅青鱼愤愤的想着,转头拿起另外一块也已经烤好的蜜烤年糕,咔嗤咬下一大口。 为了防止某人再来跟她抢食,她这一口真的咬的很大,把整块年糕都咬进了嘴里。 年糕表皮焦脆甜蜜,内里软糯,烫……烫的要死! 傅青鱼捂住嘴巴,两边的脸颊鼓成仓鼠的腮帮子,拼命的呼呼气散热,一双凤眼里已经因为口腔的灼烫漫上了生理性泪花。 心急吃不了烤年糕! 谢珩好看的眉心瞬间皱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年糕倾身过来,“那么急干什么?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傅青鱼捂住嘴巴连连摇头,腮帮子鼓动咀嚼,两下把嘴里的年糕给吃了。 谢珩面无表情的看她。 傅青鱼也瞪他,还戒备的往后退远了不少,休想再抢她这一块。 谢珩看着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眸色沉了沉,又坐了回去。 傅青鱼敏锐的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冷凝,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谢珩。 谢珩端坐在位置上,双手搁在膝头,即便是在不算宽敞的马车车厢里,他依旧端方雅致,面上也看不出其他什么情绪。 这样的气度和气势,她以前为什么会认为他只是一个山中养病的穷书生呢? 当真是美色惑人眼,这么明显的事情她当时为什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马车继续往前,在傅青鱼都快被晃睡着了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晨夕在车帘外禀报,“大人,到了。” 傅青鱼拿起旁边的勘察箱,“多谢大人送民女回来,告辞。” 傅青鱼垂首等了一下,谢珩没说话,她就拿起勘察箱躬身出马车,撩起马车帘子的时候又回头问了一句,“谢大人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要送你回来,自要问清楚你住在哪里。” 听听这含着冰碴子一样的语气,就跟谁给他气受了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莫名其妙的在那里生气。 傅青鱼翻个白眼,心下倒也松了口气。 李福同跟她住同一条街,谢珩应该是问的他。 傅青鱼放下心,转身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她提着勘察箱回身而立,准备等谢珩的马车走了之后再开门进屋,就见晨夕撩起马车帘子,谢珩也从马车里出来了。 谢珩长身玉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抬首看向门匾,“有家饭馆?” “这就是你攀上的高枝?” 听听这语气,阴阳人他爹给阴阳人开门,阴阳人到家了。 傅青鱼面无表情,“我攀的高枝当然没谢大人枝头高。当初我要是知道谢大人就是中都谢家嫡子,我还何必舍近求远呢。可惜谢大人深藏不露瞒的好,我眼拙愣是没看出半分。” 要比阴阳怪气,谁不会! 傅青鱼冷哼一声,用钥匙打开锁,取下门板进店铺,转头要关门,谢珩却非常自然的跟着走了进去。 晨夕在后面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什么情况?他们家大人跟傅姑娘竟然早就认识? 而且从他们家大人跟傅姑娘的对话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还非比寻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连他这个贴身随从都不知道? 傅青鱼也瞪着走进店铺的谢珩,没好气道:“我这儿庙小容不下大佛,你进来干嘛?” “开着饭馆还赶客,谁教的你这么做生意?”谢珩挑眉。 “关你屁事!”傅青鱼不给好脸色。 “上你店里的招牌菜。”谢珩走去就近的一张桌子坐下,晨夕连忙上前用帕子擦拭桌凳。 傅青鱼翻个白眼,点上店里的灯笼,在心里默念顾客就是上帝,才没动手赶人。 她先去把勘察箱放好,才去后厨生火。 谢珩打量整体不大的店铺,整个大堂也就摆了四张桌子。堂柱上挂了菜牌,卖面条和一些小菜。 堂屋的右侧面还有一个楼梯口,能看得出来上面应当是主人起居的地方,挂了帘子和一块牌子,牌子上还写了:非请勿上,后果自负。 整体而言简单干净,看不出除了她之外,还有第三人生活的痕迹。 晨夕心里对他们家大人和傅姑娘的关系好奇的要死,但不敢多言,只好静静的侯在一旁。 傅青鱼去后厨,幸亏炉子里闷着的炭还有点火。 她又扔了一些木炭,点了两根引火的木材一起扔进去,然后去后院把扔在水缸里冷藏着的羊肉拿出来,洗了切成片,又去菜园子里摘了些新鲜的小菜,以最快的速度弄了两个锅子端去大堂。 第10章 我希望你能拒绝 谢珩坐在桌前,傅青鱼把两个锅子分别摆上两个桌子,又把分成两份的菜品和料碟用一个竹篾的篮子端出来摆上桌子。 “吃完付钱。” 傅青鱼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坐去另外一桌。 她从早上到现在,就只吃了晨夕给的那个饼子,根本不顶饿。 偏偏解冻的羊肉就那么点,还分给谢珩好些,生气! “你坐过来,我有事与你说。”谢珩开口。 傅青鱼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屁股坐在凳子上没挪动的打算,“我身份低微,与大人同桌而食不合规矩。大人有什么话这样说就是,我听得见。” “你听得见,我说着却费劲。”谢珩还没有拿起碗筷,似乎是只要傅青鱼不坐过去,他就不吃似的。 这谢珩是不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 非得跟她找不痛快? 见傅青鱼没动,谢珩又说一句,“莫不是你觉得与我同桌而食令你难以下咽?” 是啊,您猜得可真对! 傅青鱼在心里翻白眼吐槽,转头皮笑肉不笑的端起碗换了桌子,“你现在可以说了。” 谢珩淡淡的看她一眼,开口:“昨日陈仵作回家之后就病了,今日一早让家里人抬着去了府衙请辞。” 陈老头当仵作几十年,验尸的本事是有的,就是为人太过固执,还是牛脾气。 昨天那样被傅青鱼落了脸面,而且最后事实还证明当真是他自己验错了,受的打击不小,怎么琢磨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当夜就倒下发起了热,今晨病情刚稳定一点,就吵着要到府衙请辞。 他家里的人拗不过他,只能请了人抬着他去了府衙,当时闹的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了。 “府衙准了吗?”傅青鱼皱眉。 “未准。”时间已晚,世家都讲究养生,谢珩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但陈老丈确实年事已高,大理寺有意再聘请一位仵作,姜大人有意聘请你。” “我?”傅青鱼有些意外。 “你到中都不过四月有余,却帮着刑部和大理寺破了好几个大案,勘验的本事已经众人皆知,姜大人很赏识你。” “你先前说的要跟我讲的就算这事?” 谢珩淡淡点头,“姜大人有此意,但我希望你能拒绝。” “毕竟我们现在都不希望再看见彼此,眼不见为净。” “凭什么?”傅青鱼冷笑,“这对于我而言可是公差,铁饭碗。你不高兴是你的事情,凭什么让我拒绝。”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大人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明日一定准时到府衙报道!” “谢大人要是看我不顺眼,以后看到我最好自己把眼睛闭上!” 傅青鱼冷笑着说完,重新换回之前的桌子,阴沉着眸色吃饭。 她竖着耳朵,等着谢珩呛声。没想到谢珩却什么都没再说,径自起身走了。 晨夕匆忙放下饭钱,跟着离开。 谢珩带着人离开,傅青鱼阴沉着脸坐了一会儿,半晌后才道:“出来吧。” 一人穿着黑衣从黑暗中无声无息的走出来,躬身拱手行礼,“姑娘。” “朝阳,圆圆怎么样了?”傅青鱼看着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的骨头汤,神色不郁的问。 “昨夜有人企图在西通街截杀世子,不过被我等拦下了。如今世子已经平安入了宗罪府。姑娘……”朝阳突然顿住。 果然昨晚那家人的死,跟押解圆圆从西通街路过的队伍有关。只是他们的目标是截杀圆圆,最后却让无辜的人平白丢了性命。 傅青鱼转头,眼里含着冷和讽,“朝阳,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那种吞吞吐吐的毛病了?” 朝阳躬身又是一礼,“姑娘,我们本可以直接将世子救出,可为何不救?反倒是一路护送世子入那宗罪府?” “救圆圆不难,但救出来之后圆圆只能隐姓埋名。他不再是蒙北王府世子,蒙北王府也不再后继有人。”傅青鱼冷笑,“他们那些人巴不得圆圆死在来中都的路上,亦或者被人救走。那样蒙北王府彻底绝后,将永远背负叛国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但只要圆圆活在宗罪府里,就没人敢忘了蒙北王府。” “宗罪府是圈禁皇亲国戚的地方,世家的手还伸不进去。不过未免出现意外,还是安排一个人入宗罪府照顾圆圆。” “另外,告诉圆圆,过段时间,我会想办法去见他一面。” “是。”朝阳低头应下,重新退回了黑暗中。 世人只知蒙北王有一子,从出生开始就被封为世子,却不知蒙北王除了亲子之外,还有一个常年女扮男装跟在他身边行军打仗的养女。 蒙北兵败,狼塞骑兵长驱直入,闯入蒙北六州,秋离山脚下伏尸百万。 蒙北王被判通敌,家中亲眷成年者尽数斩首。 傅青鱼根本不相信她爹会叛国通敌。 她一定会找到证据为蒙北翻案,让冤屈得雪,让英魂归乡。 这就是她入中都的目的。 第二天一早,傅青鱼收拾好,拿着身份文牒去了大理寺。 “傅姑娘可是来领奖金的。”守在大理寺门口的官差见到傅青鱼就笑着打招呼。 “差大哥好。”傅青鱼笑笑走上前,天青色的裙摆擦过大理寺高高的台阶,“确实要顺道领奖金,不过我今日过来主要是入职来的。” “入职?啊,傅姑娘,你就是我们大理寺新请的仵作啊?”官差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傅姑娘,这边请,我给你带路。” “多谢差大哥。”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跟着官差进了大理寺。 她虽然帮着大理寺和刑部验了不少尸,但还是第一次进衙门里头。 高墙大门,自有一股深深威严。 穿过院门,走过院坝,又走过回廊,官差终于在开着门的一间屋子外停下脚步,隔着高高的门槛禀报,“王大人,傅姑娘来报道了。” “傅姑娘,你可算来了。”寺正王大人王知洲从屋内走出来,对官差挥了一下手,笑容满脸的说:“傅姑娘,先进来吧。” 领路的官差退下,傅青鱼进屋。 第11章 谢大人请我? 这是一间办公的堂屋,屋内摆了几张办公的书桌,屋高粱宽。另外两方的墙壁上还特意多开了两扇窗户,窗子打开,屋内亮堂堂的,光线充足。 王知洲拿出一个册子和一个银钱袋子,“傅姑娘,这是你昨日帮忙验尸的奖金。另外这个是入职登记册,你可带了身份文牒,我要先做个登记。” “带了。”傅青鱼从怀兜里取出身份文牒,双手递上,“王大人请过目。” “傅姑娘可是谢大人亲自点要的人,不必这般客气,那边有椅子,先坐吧。” 傅青鱼收起银钱袋子的手一顿,“谢大人请我?” 王知洲见傅青鱼的神色不似作伪,也是一怔。 “傅姑娘难道不知道你是来当谢大人专职仵作的吗?” “不是姜大人说聘用我吗?”傅青鱼摇头,满心疑惑。谢珩在搞什么鬼? “不是姜大人啊。”王知洲神色变了变,一拍脑门,呵呵笑道:“看我。谢大人肯定是想今日亲自跟傅姑娘说,瞧我这多嘴的。傅姑娘能否装作不知啊?” “王大人刚才说了什么吗?”傅青鱼配合他的打趣。 “哈哈哈。傅姑娘,以后大家就一起做事了,多多关照啊。”王知洲把册子填好,给了傅青鱼一个腰牌,以后凭着这个腰牌,傅青鱼就能自由出入大理寺的大门了。 王知洲说这句多多关照可不是客气。 傅青鱼是谢珩亲自推荐的人,而谢珩本身是大理寺少卿从三品,又是世家谢家的大房嫡长子,身份地位特殊,便是大理寺卿姜范对谢珩也都客客气气,礼让三分,王知洲一个六品寺正自然更要恭敬。 “该是王大人关照属下才是。”傅青鱼也顺着改了自称。 “谢大人估摸着还有一会儿就下朝了,傅姑娘可先去谢大人办差的院子候着。”王知洲对屋外喊了一声,“来人,你送傅姑娘去谢大人的院子。” 大理寺占地面积极广,傅青鱼跟着领路的官差经过了寺正院,寺丞院,走过穿廊,三堂及两厢房,终于到达了少卿院。 大理寺有一寺卿,正三品,左右两少卿,从三品。 寺卿居正堂,左右少卿居东西两厢。 谢珩办公的院子就在西厢。 西厢内设有办公场地,右边用博古架隔出来了一个简单的书房。而书房一侧放置着屏风,屏风后设有软塌可供休息。 此时谢珩不在,大门是关着的。 领路的人自然不敢随便开门,只嘱咐傅青鱼在门口等着。 谢珩下了朝来衙署,就看到傅青鱼坐在廊栏上,歪头靠着廊柱正在打瞌睡。 晨夕想叫人,谢珩轻轻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晨夕只好停下脚步。 谢珩穿着绛紫色的朝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大氅的领口有一圈灰色的兔毛,衬的他皎皎如月,簌簌如风。 傅青鱼感觉身前有阴影投下,睁开眼就看到这样的谢珩,目光中有一瞬的茫然闪过,有些迷瞪的开口,“你回来啦。” 语气亲昵,还带着点软糯,好似他们先前相处的那般。 话出口,傅青鱼和谢珩的神色都是一变。 傅青鱼的瞌睡彻底醒了,一下站了起来,“大人。” 谢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般睡在廊下不冷?” 傅青鱼眨巴一下眼睛反应过来,用手背飞快的抹了一下嘴角,“不冷。” “谁让你过来的?” “这话我还想问大人。我听说聘用我入职大理寺的人正是大人,根本不是姜大人。” “大人这是想干什么?” 晨夕已经推开了门,谢珩转身进屋,取下身上的大氅,晨夕上前双手接过,挂到了旁边的木施上,又回身取了炭炉上温着的茶,倒了一杯热茶捧上。 谢珩在办公的书桌后坐下,取了头上戴的乌纱帽放到旁边,才道:“聘你的人确实是姜大人,跟我无关。” 傅青鱼点头,“那让我来大理寺当你的专职仵作呢?” “算是临时决定。姜大人的意思这只是一个名头,算是给陈仵作一个较为好接受的借口。若是有案子,你也是跟着寺里一起出去,并非是真的只跟着我。” 这么一解释,傅青鱼就明白了。 早就听说这位大理寺卿姜范姜大人是一位体恤下属,又心软的上官,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连一名老仵作的感受都能考虑在内,确实难得。 所以聘用她的人确实是姜大人,不是谢珩。 把事情搞清楚了,傅青鱼就不再多留,“那我先去仵作房看看。” “不急,我还有事与你说。”谢珩放下茶杯。 “昨日那一家三口的命案,今日已经立案,皇上命我们大理寺彻查此案。你既然过来了,正好看看此物,可知这是什么?” 谢珩从一个棕色的匣子里拿出昨日李福同在案发现场捡到的三色穗子,放到白色的宣纸上,抬头看傅青鱼。 傅青鱼看到穗子眸色猛的一缩,她在蒙北常年跟狼塞人交手,对于这东西再熟悉不过。 这是狼塞人最喜欢用来扎辫子的配饰。 他们称之为天女的赐福,每天佩戴,绝不会轻易扔掉。 而且能扎上穗子的人,在狼塞拥有一个特殊的称号:天女勇士,不是普通的狼塞人。 “认识此物?”谢珩盯着傅青鱼的脸,不错过她脸上转过的丝毫神色变化。 傅青鱼垂下眼帘,“不认识。大人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去仵作房看看。” 谢珩没说话,傅青鱼就当他是默认了,转头拿着自己的东西出去。 谢珩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从傅青鱼刚才那一瞬的神色变化判断,谢珩百分百确定她一定认得这枚三色彩穗,但她张嘴就说不认识。 说谎成性的人,当真是一句真话都听不到。 “晨夕。”谢珩敛了神色,“你让李福同带着人再去西通街走一趟,问一问昨夜有没有人看见谁闯入案发的民宅。” “是。”晨夕领命,转头就准备出去。 “慢着。”谢珩叫住晨夕。 晨夕回头,“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谢珩想说在屋子里多设一副桌椅,话到嘴边又收住了,脸色反倒是一冷,眼底浮现了嘲弄和厌恶。 不过这些情绪都是转瞬。 “无事,去吧。” 晨夕满心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转头传话去了。 第12章 她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仵作房位于西边最偏僻的院落,院子不大,陈设非常的简单。 陈老丈带着徒弟正在院子里清理工具,顺便考校,看到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进来,当即把手里的工具一扔,重重的冷哼一声。 陈老丈的徒弟今年19,叫陈实,人如其名是个老实人。 看到傅青鱼进来,又看看他师父的脸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进去,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打招呼,“陈师傅,忙着呢。” “哼!”陈老丈一甩衣袖,转身进屋,看到徒弟还尴尬的站在院子里,回头就吼了一句,“陈实,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来拿东西!” 陈实匆忙的对傅青鱼点了点头,跟着他师父进屋。 “什么玩意儿!一个女人不在家好好待着,竟然学男人验尸,不成规矩!”陈老丈脸色阴沉,“姜大人也是,竟然真的聘用一个女人来当仵作,简直不成体统!” 陈实一声不敢吭,在旁边把工具默默的收进手提笼箱里。 “那个傅青鱼,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等我退了,你说说你,怎么竞争的过她!”陈老丈看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徒弟,恨铁不成钢,心里后悔之前怎么就没找个心思活络一些的徒弟,“到时候大理寺只怕连你喘气的地方都没有了。” “没关系。”陈实笑的老实巴交,“师父,你别气,大不了到时候我回去种地,帮人杀猪,好好给你和师娘养老。” 陈老丈瞪他一眼,举起手隔空点了点,“你啊你!”你到最后,还是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陈实是孤儿,连名字都没有,他跟老伴年老失子,当初也是看陈实老实,才收留了他当徒弟,还给他取名陈实。为的也是想着老了能有人照料,不怕陈实有什么歪心思。 陈老丈哎的长长叹口气,无奈的摆摆手,“拿上东西走。” “哎。”陈实应了一声,提上笼箱跟着出门。 傅青鱼还在院子里,正围着先前陈老丈和陈实摆弄的工具转悠,时不时还拿起一个看看。 “放下,谁让你动了!”陈老丈厉呵。 “不动不动。”傅青鱼配合得把手里的工具放下,举起双手回头冲陈老丈笑笑,“陈师傅,你这个镊子是你自己加工过的吧?我看着尖端好似还有一截,握柄处也有一个按钮,这是还可以伸长一截,以应对特殊情况?” 陈老丈快步上前,一把将镊子抓起来扔给陈实,根本不理傅青鱼,大步往外走,把敌视和嫌恶展现的淋漓尽致。 陈实抓紧镊子,连忙跟上。 傅青鱼耸耸肩,这老头可真小气。就算同行是冤家,但好歹大家以后都在一个单位办事,居然一点同事情谊都不讲。 但她是谁,她当然不可能跟一个老师傅计较。 “陈师傅,你们是要去义庄吗?我也去。”傅青鱼提起勘察箱就追出去,陈老丈脚步一晃,差点没踩稳最后一个台阶,回头怒气冲冲的瞪傅青鱼。 傅青鱼无辜,“陈师傅,你走路当心一点啊,要是摔了碰了,那得多疼啊。” 陈老丈又要被她气晕了。 陈实站在旁边,看着笑嘻嘻的傅青鱼,心想这个傅姑娘可能是专门来克他师父的。 “咦,陈老丈,傅姑娘,你们都在啊。正好,有尸体,快跟我走吧。”一名衙役上前,边招呼两人,边转身就走,看样子还挺急。 傅青鱼的神色瞬间就严肃了起来,陈老丈也收了对傅青鱼的怒气,匆匆跟着领路的衙役出去。 大理寺的侧角门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他们,三人上车,马车出发。 傅青鱼撩开马车帘的一角问驾车的衙役,“小周哥,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哪里?” “小柳巷。王大人已经先过去了,我们得快一些。” 马车很快赶到小柳巷,巷子口的两头都已经有大理寺的衙役看守,不少住在这边的人听说发现了尸体,都凑到这边来看热闹,议论声不断。 “听说出事的好像是胡家住在这边的远房亲戚吧。” “我见过那个胡家的远房亲戚,好像是家中父母都病死了,只剩她一个孤女,孤苦无依,所以带了一个家丁过来投奔胡家。挺本份的一个姑娘,住到这里之后我就没见她出过门。” “我跟你们说,我见过那个姑娘一次,生的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哟。” “让开让开。”小周推开看热闹的人,领着陈老丈,陈实,还有傅青鱼三人进去。 小周一边走,一边说:“这是胡家的房产,东西厢和正房,就连前院的倒座房还有后院的后罩房都全部划分出来,分别租住给了不同的人。 死者是来投靠胡家的远房亲戚,胡家没收她租金,将她安置在这套宅院的西厢住着。” “陈老丈,傅姑娘,到了,”小周上前拱手行礼,“大人,仵作到了。” 王大人回头,发现陈老丈和傅青鱼都在,小声问小周,“你怎么把陈老丈和傅姑娘都带来了?” “属下过去正好撞见傅姑娘和陈老丈。只喊陈老丈,不就得罪了傅姑娘。但若是只喊傅姑娘,只怕以陈老丈那脾气,又要气晕了。”小周小声解释,“大人,两人都来也好嘛,快些验完对我们破案也有帮助。” 王大人觉得也有道理,点点头,“陈老丈,傅姑娘,你们快验吧。” “是,大人。”陈老丈当先一步推开傅青鱼,带着陈实快步走向停放的两具尸体。 傅青鱼被推的身体一晃,还是正好回来的李福同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 “谢谢李大哥。” 李福神色严肃的冲她点点头,快步走向王知洲,“大人,院子里的其他住户都问过了,都说没听到过什么动静。” “死了两个大活人,而且死状那么凄惨,竟然每一个人听到动静,那可真是奇怪了。”王知洲沉吟片刻,“先验尸吧。” 尸体这边,陈老丈已经掀开了敛布,“银针。” 陈实递上工具,“师父,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少废话!她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验尸。”陈老丈冷哼,“镊子!” 第13章 可能是同一人 傅青鱼上前放下勘察箱,蹲下身也准备看看尸体,陈老丈的脚步就往她这边一移,直接挡住她。 “……”这老头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傅青鱼也不跟他一个小老头计较,转头去看另外一具尸体。 遇害的两人,一个是小姐,一个是家丁。 陈老丈现在验的就是那个小姐。 傅青鱼掀开敛布,地上放着的并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而是碎块。 “我们是在厨房水缸的麻袋里找到的这些尸块。”李福同过来。 傅青鱼戴上自制的手套,检查这些尸块,眉头皱了皱。 “傅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是有一点发现,不过还需要再验证。”傅青鱼起身走去旁边,陈老丈故技重施,又晃过来挡她。 “陈老丈,我们都是为公家办差,如果因为你的阻碍耽误了办案,这个责任你担待的起吗?”傅青鱼沉了脸。 “你少吓唬我!”陈老丈根本不怕。 傅青鱼压着脾气,“那你验出了什么?”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陈老丈回头,“陈实,夹子给我。” “师父,给。”陈实老实的递上夹子。 傅青鱼皱眉。 李福同上前打圆场,“陈老丈,大家都是办差,不至于嘛。” “呵!”陈老丈冷笑,“你们要是信她的不信我的,那我还待在大理寺干什么?” “回去我就找姜大人请辞。” “陈老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唉!”李福同也无法了。 陈老丈在大理寺当了三十多年的仵作,就算仵作身份地位低,但资历总在那里。 李福同他们这些人平时都愿意给陈老丈几分尊重,就连王知洲跟陈老丈说话也都客气两分。 傅青鱼懒得再跟陈老丈废话,取了工具上前一步挤开陈老丈,撩起死者的衣裙开始检验。 “你你你!”陈老丈被傅青鱼挤到旁边,一个屁股蹲摔坐到地上,气的抖手,话都说不明白了。 “师父。”陈实赶忙上前扶人。 傅青鱼理也没理,仔细检验,眉头也皱了起来。 “傅姑娘,怎么样?”李福同问。 “李大哥,西通街一家三口遇害案是谢大人负责的吗?” “是。”李福同也是办案的老衙头了,一听傅青鱼这么问,就懂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傅姑娘,这案子跟西通街的案子……” 傅青鱼点头,“手法一样。” 李福同明白了,“我马上让人回去请谢大人过来。” 这边晨夕找李福同传话也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小柳巷发现了尸体,李福同带着人出现场去了。 他转头吩咐了副衙头带着人去走访西通街,才回去回话。 姜范来找谢珩,两人正在屋里说话,晨夕便候在门口。 “晨侍卫。”禀报的衙役上前一礼,“属下有事禀报谢大人。” “大人跟姜大人正在说话,是何事情,你先跟我说。”晨夕问。 “李头派人回来传话,说是傅姑娘判断小柳巷的案子跟西通街的案子可能是一人所为,所以让人回来请谢大人过去。” “一人所为?傅姑娘这么说的?” 回话的衙役点头。 “我明白了,你等会儿。”晨夕知道这事耽误不得,当即进了屋,先对姜范行了一礼,才道:“大人,傅姑娘判断小柳巷今早发现的案子跟西通街有关,请你过去。” 姜范笑着站起来,“崇安,圣上将西通街的案子交给你查办,既然如今有了新的线索,可别耽误了,快去吧。” “大人说的是。”谢珩起身颔首。 姜范也对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谢珩走出来,晨夕已经取了大氅过来为他披上。 “她不是去了仵作房,怎么会在小柳巷?” 晨夕自然知道自家大人说的她是谁,连忙回话,“说是正好遇见了,就跟陈老丈师徒俩一起去了现场。” “陈老丈为人心胸狭隘,怕是会为难傅姑娘。” 谢珩瞥了晨夕一眼,没再多问,出了大理寺,上了马车。 晨夕心说,他们家大人这反应到底是关心傅姑娘还是不关心啊? 想不明白,晨夕只好招呼车夫驾马快点赶往小柳巷。 “谢大人来了。”有衙役通报。 “谢大人。”王知洲先上前行礼。 谢珩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傅青鱼身上扫过,“王大人,查出了什么?” 王知洲回头,“傅姑娘,你来说吧。” 陈老丈一听,就在旁边冷哼了一声。 谢珩瞥了一眼陈老丈,看向傅青鱼,“查到了什么?” “大人请来看。”傅青鱼转身走向身后的两具尸体。 谢珩迈步,王知洲赶忙拦了一下,“大人,尸体有些不堪入目。” “无碍。”谢珩上前。 傅青鱼看谢珩一眼,也不先说自己验出了什么,“大人看出了什么?” 王知洲在旁边冲傅青鱼使眼色,谢大人是什么身份,就算谢大人重视你,你这样冲着谢大人问话也是僭越啊。 谢珩倒是没有反应,依言上前看了看两具尸体,他的目光先看了裙子被撩起过的女尸,又转而去看被分解的男尸,“捆绑,分尸,侵犯。” 傅青鱼点头。 谢珩淡淡的看向她,“你仅以此就断定是同一凶手所为,未免有些太过草率了。” “还是谢大人明察。”陈老丈立刻呛声,“这世上有相同症状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单凭这样就判断是同一个人作案,实在是好笑!” “谢大人,这是我的验尸记录,请谢大人过目。” 陈老丈使了个眼色,陈实双手捧着验尸记录本递上。 王知洲在旁边听着脸色变了变,心说好个老匹夫,这是从上次林家的案子开始就记仇上他了。居然当着谢大人的面暗讽他。 晨夕上前接过陈实手里的本子,转头捧到自家大人面前。 谢珩也没接过本子,就着晨夕的手翻看了一页,“那以陈老丈之见,此案凶手可能是什么人?” “此女的情人。”陈老丈给出了非常肯定的判断,神色之间满是自信,“我方才在此女身上发现了这个,谢大人请过目。” 第14章 谢大人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了 这是一枚女子绣的荷包,上面绣了一对鸳鸯,只是尚未绣完。 晨夕照例把荷包接过捧上前。 谢珩看了一眼荷包,针脚精细选料用心,在鸳鸯下还很巧妙的绣了两个融于图案,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的吾郎二字。 确实是绣给心爱之人的物品无疑。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谢珩把荷包给晨夕,示意他先收起来,“李福同。” 李福同拱手,“属下在。” “去问一问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其他几户人家,可有见过谁经常到访此女。”谢珩吩咐。 “是。”李福同招手,“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 陈老丈得意的冲傅青鱼哼了一声,一个黄毛丫头,还想跟他斗! “谢大人,我得出判断的依据当然不仅于此。”傅青鱼不为所动,陈老丈这一拳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能出气,反而更加憋闷了。 “傅姑娘,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一名衙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布袋子,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有劳了。”傅青鱼微微颔首,接过衙役手里的袋子。 “傅青鱼,你又想搞什么花样?”陈老丈很不屑。 傅青鱼没理他,把布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布袋子里装的也是尸块。 晨夕等人都下意识的抬手抵着鼻端,皱起了眉头,稍微有一点点犯恶心。 用布袋装过来的尸块是一条手臂和半截身体,傅青鱼淡定的将它们摆放到男尸的身边,才回头道:“谢大人,王大人,你们可以上前来进行对比。” “这两具尸体被分尸的手法都是从下往上,而且力道更加偏向于左方,并且断口处都有同样形状的一处豁口。” 晨夕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为什么力道会更加偏向于左方呢?” “因为凶手是一个左撇子。”傅青鱼回答,“凶手不仅是左撇子,而且还是一个用同样一把凶器分尸的,会功夫的左撇子。再结合两个案子的其他特性,有理由怀疑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当然,也不排除拥有这么多共同特性,也只是巧合的可能性。”傅青鱼站起来,“我想去他们住的屋子看看。” “傅姑娘,这边。”王知洲亲自指路。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进了屋,谢珩转头吩咐,“先让人把尸体带回大理寺,把胡家的人叫过来。” 王知洲回话,“下官已经让人去通知胡家了。” 谢珩颔首,也进了两名死者暂时借住的西厢。 傅青鱼把勘察箱放在正屋的桌子上,正在检查正屋里摆着的几张椅子。 谢珩的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傅青鱼的后背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竹青色的长裙,衬的她肤色白皙,身形消瘦,尤其是她躬身检查椅子腿儿,手伸出去的时候,都能看到后背凸起一些的蝴蝶骨。 “谢大人,你来看。”傅青鱼突然回头,跟谢珩看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傅青鱼一怔,谢珩并没有躲开视线,自然又正常的走上前。 傅青鱼心想,谢珩的神色这么平静,应该不是故意在看她吧。 这么想着,傅青鱼让开一点,搬起椅子,点了点椅子腿儿,“这里。” 谢珩俯身,手指抚过椅子腿儿,指腹间能感受到此处被某物磨蹭过的痕迹。 “晨夕,去问李福同他们是否找到过一截带血的绳子。如果没有,就去找。”谢珩又去摸另外一根椅子腿儿,头也没回的吩咐。 “是。”晨夕应声出去。 傅青鱼的鼻息间突然闯入了谢珩身上一贯带有的淡淡冷香,她的心神晃了晃,转脸看向谢珩忽然凑近的侧脸,眼帘眨了眨。 谢珩发现旁边的人没说话,摩挲椅子腿儿的动作停下,转头看过来。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傅青鱼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谢珩忽然勾了一下嘴角,冷意从眼底漫出来,嘲道:“傅姑娘一向喜欢这样随便盯着男人看?” “那倒也没有。”傅青鱼回神,扬起一点带着调戏的笑,“我一向只喜欢这样随便的盯着长得好看的男人看。” “谢大人长得貌似天仙,难道还不让人看?” 谢珩脸上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好似出鞘的利剑又覆上了一层霜雪,带着冰寒锋锐的危险气息。 傅青鱼却不管,随手把椅子放回去,散漫的拍拍手,提起放在桌上的勘察箱,“谢大人慢慢查看现场吧。我一个仵作,就不掺和验尸之外的事情了。” “你去哪里?” “谢大人不是说我喜欢随便盯着男人看吗?当然是去看男人咯。”傅青鱼勾起有些薄情的嘴角,“谢大人连这个都问,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了?” “你现在是当值时间,擅离职守,莫不是想被扣月银?”谢珩寒声。 “我今天报道,明天才正式当值,算不得擅离职守。”傅青鱼头也没回的挥挥手,“忙您的去吧。” 胡家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不过来的只是一位管事,不见胡家的其他人。 王知洲正在院子里询问胡家管事一些事情,见到傅青鱼出来,先扔下管事的走过来小声询问,“傅姑娘,我看晨护卫出来让人一起找带血的绳子,可是你与谢大人进屋后又查出了什么?” “确实找到一点线索,不过具体有什么用,我一个仵作,也不懂。”傅青鱼说的谦虚,瞥了一眼旁边竖起耳朵听的陈老丈一眼,对王知洲一礼,道:“王大人,我明天正式到大理寺当值,今天还有点别的事情,就先走了。” “你跟谢大人说了吗?”这里谢珩最大,王知洲不敢擅自做主放人。 “已经说了。”傅青鱼点头。 “说了就行,那你去吧。” 傅青鱼又行了一礼,挎着勘察箱走了出去。 她今天原本的打算就是先到大理寺报个到,顺便把奖金领了,然后去办另外一件事情。 傅青鱼走出小柳巷,巷口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开了,一辆驴车正好从巷口经过。 傅青鱼伸手拦下驴车,“老丈,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大中街。” 第15章 立如芝兰玉树,动如朗月入怀 驴车在大中街的路边停下,傅青鱼提着勘察箱付了车钱跳到地上,“谢谢老丈。” 驴车被拉走,傅青鱼转头沿着大中街的河边走了一截,过了河上的轩和桥,走进烟雨巷,在一家高门大院前停下脚步。 大门的上方有匾,写着霍府二字。 傅青鱼上前扣动门环,一个做兵丁打扮模样的护院打开了门,“找谁?” “我找霍大夫人。”傅青鱼从勘察箱里拿出玉佩和书信,双手递上前,“烦请小哥把这两样东西给霍大夫人。” “等着。”大门重新关上。 傅青鱼也不着急,她知道东西要先交给前院的管家,前院的管家又要找内院管事的婆子,再由婆子把东西和消息传给在霍大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然后才能真正送到霍大夫人眼前。 这一套走下来,最快也要半刻钟。 傅青鱼足足等了两刻钟,才有一个管事的丫鬟出来,冲着她福身一礼,轻声道:“请跟我来。” 傅青鱼点点头,跟着丫鬟进了霍府。 霍府也是世家,但霍家全都是武将出身,尤其是这一代还出了一个鼎鼎有名的女帅霍茵茵。 因此整个霍府内没有那么多奢靡之气,一切都简单大方,但也不失身份。 傅青鱼跟着丫鬟穿过有演武场的前院,一路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进了一个雅致的院子。 院子不大,一个正屋,东西两个厢房,不过院里摆了好几个水缸,里面的残荷尤存,几尾红色的小鲤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别有一番意趣。 霍大夫人已经坐在正屋的外厅,从傅青鱼走进视线之后,就一直在打量她。 傅青鱼走进屋内,福身一礼,“见过大夫人。” 如今的霍大夫人是霍将军的续弦,霍将军曾有一个夫人,生了第一个孩子霍茵茵,后又在霍茵茵都十五的时候生了第二个孩子。 本来是想能生个儿子,没想到生出来还是一个女儿,而且还难产,小孩一出生就血崩而亡。 霍将军把丧妻的悲痛发泄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对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不管不顾,甚至两次差点摔死婴儿,后来续了弦。 霍茵茵一气之下用包被裹起妹妹离家出走,女扮男装充军养活妹妹。 刚才傅青鱼让人送进来的玉佩和书信就是霍茵茵给的,信中言明,傅青鱼就是她的妹妹霍沄沄。 霍沄沄确实有,不过人却在东域的大帅府,而不是傅青鱼。 傅青鱼此次入中都,不过是顶替她的身份,同时还答应替霍沄沄办妥一件事。 霍大夫人嫁入霍家十几年,生了三个儿子,唯独没有女儿,看着傅青鱼清雅冷艳的模样,倒也生出了几分喜欢,“来的书信不是说四个月之前就该到了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中都繁华,我想多看看走走,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傅青鱼中规中矩地回话。 “你姐姐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出门,怎的也没给你安排两个护卫随行。万一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霍大夫人叹口气,“罢了,平安回家来就好。” “你住的院子我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剩下的时间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学学中都贵女们的规矩,或者去参加一些花宴走动走动,结识一些小姐妹打发时间。等出嫁的时间到了,你风风光光的从霍家出嫁,与谢家三郎完婚便是。” “谢家三郎此人丰神俊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至于品性德行我也让人看过,俱都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傅青鱼打断霍大夫人的话,“大夫人,我这次回来是为了退亲的。” 霍大夫人面上的神色一怔,“为何?这可是你母亲与谢家大夫人给你定下的娃娃亲。” “我心意已决,姐姐也是同意了的。”傅青鱼也不解释,“还要劳烦大夫人帮我把定亲的玉佩还给谢家,把婚退了。” “胡闹!这婚岂是你想退就能退的。”霍大夫人沉下了脸。 “若是大夫人不愿意跑这一趟,那我自己去便是。”傅青鱼上前,拿过放在茶几上的玉佩收起来,“叨扰了。” 霍大夫人一怔,“干什么?你不住家里?” “我住外面习惯了。告辞。”傅青鱼转身出去,与一名进来的少年正好擦肩而过。 “三少爷。”丫鬟们行礼。 “母亲。”少年行礼,回头又看了看已经走进院子里的竹青色背影,“母亲,刚才那个女子是谁啊?” “你二姐姐。”霍大夫人叹口气,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 “霍沄沄?她不是住在东域大姐姐的大帅府里吗?突然回来干什么?” “她要退婚。”霍大夫人有点坐不住了,“不行。此事不能由着她胡闹,我得去找老夫人商量,决不能让她因为任性胡闹退了这门亲事。” 傅青鱼本身就没指望走了这一趟,就能一劳永逸的既能穿上霍沄沄的马甲,又能让霍大夫人帮忙把婚事退了。 她今天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把身份过一个明面。 傅青鱼往外走,绕过影壁迎面就撞上两个进来的年轻公子。 这两个公子看着年龄也就二十岁上下,皆容貌俊秀衣着不凡。 其中穿蓝袍的公子眼神流转间透着精明,看着多了丝算计。 而他旁边穿一袭东方亮绣金线暗纹曳撒服的公子,剑眉入鬓,色若刀裁,眸色亮丽而张扬。再配上他手中捏着的褚色马鞭,以及用发带高高竖起的墨发。 真正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傅青鱼没美色晃了眼,略微怔了一下,才往旁边稍稍让开一些。 两个年轻公子却停下了脚步,蓝袍公子挑起眉眼,右手捏着的折扇轻轻敲打着左手的掌心,略带轻佻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傅青鱼,问道:“你是何人?来霍家做甚?” 傅青鱼还没回答,身后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刚才跟她擦肩而过的霍家三郎快步走过来,“六哥,朗月,你们怎么过来了?” “承运。”胡三郎收回打量傅青鱼的目光,笑道:“我跟六哥久等你不来,便寻你来了。这位是谁?” 第16章 你可以叫我六哥 霍承运上前,规规矩矩的拱手向傅青鱼行了一礼,“二姐姐。” 傅青鱼对三人微微颔首,提着勘察箱走出了霍府。 胡三郎看着傅青鱼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瞪大了眼睛,“承运,这就是你们家那个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霍大帅抱着上阵杀敌的二姑娘,霍沄沄?” “是。二姐姐方才才见过我母亲。”霍承运点头。 “真的假的?”胡三郎还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传闻不是说你二姐姐貌丑无盐,身似钟馗吗?刚才那个女子明明清冷美艳,动人心魄,你确定真是你二姐姐?” “母亲都已见过,而且二姐姐还带着有大姐姐的书信,不会有假。”霍承运皱了一下眉,“朗月,外面的传言不可信。你我是朋友,这一次我就不计较你对我二姐姐的无礼了。但若是还有下一次,我定不轻饶你。” “是是是,方才是我口误,承运莫与我一般见识。”胡三郎立刻露出求饶的笑,“今日赛马之后,我在云烟楼请吃酒。” “六哥,赛马之后去云烟楼吃酒,你去吗?”胡三郎转头问。 “没意思,不去。”云飞凡把马鞭抛给胡三郎,迈步就往外走。 “六哥!” “六哥,你去哪儿?” 云飞凡不答,抬腿迈过霍家大门的门栏,一纵身跳下门外的三个台阶落到地上,吓得开门的霍家下人大惊失色,“六公子小心。” 云飞凡稳稳落地,两步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傅青鱼。 傅青鱼听到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疑惑回头,见是刚才在霍家见过的人,问道:“公子有事?” “你叫霍沄沄?”云飞凡不答反问,明朗锋锐的眉眼略微上挑,带着张扬的快意。 “我叫傅青鱼。” “改名了?”云飞凡第一想到的就是这种可能,傅青鱼没反驳,算是默认。 “公子有事?” “我叫云飞凡,在家排行老六,承运叫我六哥。你应该比我小一两岁,可以跟承运一样喊我六哥。”云飞凡的嘴角挂着笑,“你刚回中都,是不是什么都还不熟悉,想去哪儿,我送你。” “……”傅青鱼觉得这个云老六多少有些自来熟,不过对方表现出的是善意,傅青鱼倒也没反感,“多谢。不过我已经来中都四个多月了,只是没来霍家而已。我还有事,再见。” 傅青鱼微微颔首,这才重新往前走,云飞凡倒是没有再跟上来。 霍承运和胡三郎追了出来,小跑到云飞凡的身边,也往了往前面走着的傅青鱼。 胡三郎这人贼精,坏兮兮地笑了一声,“六哥,霍二姑娘刚回中都,肯定人生地不熟,不如我们做东,邀请她好好游一游中都?” 云飞凡瞥他一眼,胡三郎立刻把贱兮兮的怀笑收了起来。 云飞凡收回目光,看向傅青鱼的背影,此时傅青鱼正好转过小巷口,穿过了轩和桥,走上了外面的大中街,消失在了人来人往中。 “别人已经回中都四个多月了,熟得很。”云飞凡眉眼都上扬着,心情很好,“而且她说她改名了,不叫霍沄沄,叫傅青鱼。承运,你们家知道这事儿吗?” 霍承运点头,“我方才听我母亲说,大姐姐来信里说了。好像二姐姐幼时身体不好,险些夭折。是一名云游的大师给二姐姐治好了病,说二姐姐与原先的名字相冲撞,于是拜了大师为师父,跟着师父改了姓名。” “改姓傅?”胡三郎略微压低了语调,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味。 蒙北王兵败,被判通敌卖国,唯一的八岁幼子几天前才押入中都,被关进了宗罪府。 如今这个傅姓在中都不可谓不敏感。 霍承运当然也清楚,立刻摆手,“这纯属巧合。而且我二姐姐十多年前就改了名字,那时候的蒙北王……” 霍承运止住了话头,但三人都清楚,十多年前的蒙北王,大离王朝唯一异姓王,手握十万大军,以及五万亲属蒙北铁骑,圣眷鼎盛,无人能出其左右。就连当时镇守东域的霍家和驻守廊西的莫家都要落后一头。 那时他们都还尚且年幼,问起最崇拜的英雄是谁,都还能高喊一声蒙北王。 云飞凡收了嘴角的笑,有些兴致缺缺的垂下眉眼,“世上姓傅的多了去了,管那么多干什么。胡三,去把我的马牵来!” 胡三郎立刻朝后招手,牵马的小厮马上把马牵过来,胡三郎亲自接过,把马送到云飞凡的跟前,“六哥,我们可说好了,今日赛马的彩头你来出。” “这有何难。”云飞凡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接过胡三郎递上前的马鞭,随手扯下鞶革上系着的一枚白玉玉佩。 此玉玉华温润,玉理精坚,冰洁无瑕,不着一尘,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价值万金。 但云飞凡随手将其扔给胡三郎,浑不在意,“拿着,赛马去!今日本公子高兴,谁敢扫兴,当心我用鞭子抽人!” “谁敢扫六哥的兴致,走走走,赛马去咯!承运,让你的小厮把你的马牵过来。” 霍承运立刻回头冲小厮招手,云飞凡已经不等他们,扬手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黑色的骏马扬蹄长嘶,离弦的箭一般载着意气风发如春日初生般的少年冲了出去。 肆意又张扬。 第二天,傅青鱼正式到大理寺入职,在大理寺门外不远处的面摊看见了正在吃早饭的李福同和小周等人。 “李大哥。”傅青鱼停下脚步,走上前,“你们这是忙了一夜?” 李福同等人都胡子拉碴,形容邋遢,怕是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忙着查案,昨晚都没能回家。 “傅姑娘,嗨,别提了。”李福同重重的叹口气,“吃早饭了吗?一起吃?” “我在家里吃过过来的。”傅青鱼在李福同让出来的一截板凳上坐下,把勘察箱随手放在脚边,“谢大人怎么说?两个案子并成一个案子查了吗?” “谢大人的意思是需要谨慎,既并为一案,又独立查案。所以我们现在相当于在查三个案子。”李福同无奈,上头一句话,他们下头的人就得跑断腿。 第17章 想整她,没门! “辛苦大家了。” 目前而言,谢珩的这个决定确实是最好的。 “辛苦倒是不辛苦,兄弟们干的就是这份差事,理所应当的。”李福同摇头,“只是西通街那边走访一圈,死者亲属也都一一询问过,依旧没有新的线索。” “那小柳巷这边呢?” “死者是胡家的远房亲戚,胡家的人只说看其可怜,让她借住在宅子的西厢,其余一概不知。胡家又是云家的附庸,来个管事的眼睛都长在头顶,我们也不敢当真盘问。” 云家,中都盘踞的世家之一,当朝太后就是出自云家。 事情果然不好办。 傅青鱼点头,安慰道:“事情总会有转机的时候。你们忙,那我先进去了。” “好。等这个案子结束,我请你吃饭。”李福同笑了,“祝贺你入职大理寺。” “行,那我等着了。”傅青鱼也笑笑,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提着勘察箱进了大理寺。 “傅姑娘,你来得正好,谢大人正派人寻你呢。” 傅青鱼刚进大理寺,就有人上前通知。 “谢大人找我?可是又有尸体?”傅青鱼神色一肃,加快了脚步,赶往谢珩办公的院子。 大离王朝的朝会是三日一小朝,半月一大朝,每个月末休沐一日。 没有朝会的日子,各个官员就到各自办公的衙署上班。 傅青鱼走进院子,晨夕已经站在西厢的门口等她了。 “傅姑娘。”晨夕喊人。 傅青鱼快步上前,“晨护卫,可是又发现了尸体?” “没有,是大人有事寻你。”晨夕笑笑,“请。” 傅青鱼满脑子的问号,疑惑的走进屋里。 谢珩今日没穿朝服,只着一身石绿色以银线绣暗纹,配大带的常服,长发以玉冠竖起,身姿如竹,气韵如松。 明明是坐于案前,手执狼毫笔办公,却让人有种临渊挥毫,驾云腾风的感觉。 傅青鱼垂下眼帘,遮挡了眸色,“大人找我?” 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上班居然来的比员工都早。 等等……谢珩该不会是昨晚也熬了个通宵,没有回家吧? 谢珩捏着右边的袖口放下笔,把文涵收起。 傅青鱼没有得到回答,此时正掀了眼帘偷偷打量谢珩。 正好看到谢珩抬手捏袖口,脑海中忽然就想起曾经这双玉骨般的手根根分开她的手指,在人流交织的小镇集市上与她十指紧扣的场景。 她以前就常说谢珩的这双手不像一个山中穷病书生的手,反倒像是锦衣玉食,仔细将养出的大家公子的手。 所以她从不舍得让谢珩干活,就是提点集市上买的稍重的东西她都不让。 她舍不得让这双可以入画的手染上一点粗粝。 事实证明,她当时想得确实不错。 谢家嫡子,可不就是含着金汤勺,锦衣玉食将养着的嘛! 想到这儿,傅青鱼就收回了视线,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心,不过转瞬又把情绪压了下去。 谢珩把文涵放到一旁,这才抬头看向傅青鱼,“今日算是正式入职了?” “是。”傅青鱼冷笑,感情这是还记仇着她昨天的‘擅离职守’,想惩治她呢? “如此正好。拿上你的东西,与我出去走一趟。”谢珩起身,也不等傅青鱼的回应,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 晨夕匆忙进屋拿了大氅,又快步跟着跑了出去。 傅青鱼莫名其妙,提着勘察箱快步追上谢珩,“大人,去哪里?” 谢珩却不回答,身高腿长的往前走,腰背挺直,看着步伐也不大,但几步就能跟傅青鱼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傅青鱼背着不轻的勘察箱,只得每隔一段时间就加快脚步追上谢珩,然后没一会儿又被甩下一截,她又只好捏着勘察箱的肩带继续追上去。 马车已经停在大理寺的门口,谢珩提了一点袍角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傅青鱼自然的就要跟着上车,刚刚踏上脚蹬,已经进了马车的谢珩突然撩开车帘的一角,道:“我不喜跟人同坐一辆马车,你跟在后面走。” “????” 哈?同床共枕睡都睡了几个月,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傅青鱼咬牙,捏紧手里的肩带倒退下脚蹬,磨着后牙槽道:“是,大人。” 晨夕看了傅青鱼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也没敢说什么,坐到了车辕上,轻轻抖了抖缰绳,马车缓缓启动驶了出去。 晨夕没好让马车走的太快,时不时转头瞄一眼身后的车帘,又伸手看一眼跟在马车边走着的傅青鱼,心想他们家大人确实一直不喜欢跟被人同坐一辆马车,因为不喜欢他人身上的气息侵占私人的空间。 但前几日大人不是都已经让傅姑娘坐过一次马车了吗?他当时还觉得非常震惊,后来知道大人跟傅姑娘似乎关系不简单,他才接受了自家大人愿意让傅姑娘同坐马车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今日他们家大人又不让傅姑娘坐马车了,而且他们今日可是要出城的,好几十里地呢,傅姑娘要是这么一路走过去,只怕双腿都要走废了。 早知道,他应该提前给傅姑娘准备一匹小马的。 晨夕有点同情傅青鱼了,想着要不一会儿帮傅姑娘像自家大人求求情,至少让傅姑娘坐到车辕上来也好啊。 晨夕想着,就准备找时机。 等他们走上朱雀大街的时候,晨夕还没开口求情,就听傅青鱼加快步伐小跑到他身边,小声询问,“晨护卫,我们这是要出城?” “是的。”晨夕点头。 “明白了。稍等我一下。”傅青鱼转头就去了旁边,晨夕疑惑,还没想明白傅青鱼要去做什么,就见她已经从一家店里牵了一匹马出来了。 “走吧。”傅青鱼把勘察箱挂到马鞍上,身形利落的翻身上马。 傅姑娘还是有办法啊! 晨夕佩服,对她点点头,终于加快了马车前进的速度。 傅青鱼骑马走在马车旁边,瞥了一眼随着马车走动时不时掀起一角的马车窗帘,偶尔间还能看到一点谢珩白皙如玉的侧脸下颌。 想整她?没门! 第18章 出城,陈家庄 出了繁华的中都城,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化。 就算连着两日晴天,田间地头的积雪依旧没有化尽,能看到地里育的一些庄稼幼苗因为天气太过寒冷,已经冻得不少嫩叶枯黄,如果再不回暖,只怕会全部冻坏。 傅青鱼今早出门看着天气暗沉,估摸着又要降温下雨,特意穿了一件厚实的褙子。饶是如此,此时骑马走在毫无遮挡,还吹着瑟瑟寒风的官道上,依旧觉得骨头都冻得刺痛。 最重要的是,傅青鱼完全不知道他们此行要去哪里,还需要走多久。 又往前走了十几里地,傅青鱼终于忍不住了,“大人,我们要去哪里?” “陈家庄。”谢珩这次倒是回答了。 傅青鱼才来中都四个多月,连中都的地皮都没有完全踩熟,当然不可能知道陈家庄在哪里。 谢珩回答了也是白回答。 傅青鱼盯着马车,她敢肯定,谢珩肯定是故意这么回答的。 不想理她就别理,回答些什么破话。 傅青鱼轻轻踢了一下马腹,驾马走到晨夕面前,“晨护卫,我们距离陈家庄还有多远?” 晨夕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马车车帘,才小声道:“还有二十多里呢。” 那差不多还要走一个多小时。 好在他们现在走的都是官道,道路还算宽,也还好走。 只是这天…… 傅青鱼抬头看了看已经乌云密布的天,心想下午回来的时候怕是要遇上下雨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马车终于从官道上拐下来,驶上了一条两米多宽的泥巴路。泥巴路的两边还长满了枯败的杂草,杂草堆上还堆积着有没有融化的积雪。 “放晴两日了,这边的积雪怎么还这么深?”晨夕虽是谢家的下人,但因为他父母本身就是谢家的家生子,还当着管事,所以他一出生也生活在谢家。虽然不如公子姑娘们那般金尊玉贵,但也从小衣食无忧,一般的日常起居也有小丫鬟伺候,对于这种地处山区的村庄并不了解。 傅青鱼坐在马上看了看周围,这一片田地靠近官道,虽然背后靠着一些山丘,但屋前地势平坦,从翻过来的泥土看,土质也相对肥沃,是一片种庄稼很出产量的好地。 不过可能是因为靠近官道,又距离中都城不远的关系,这边的地里没看见太多种植小麦等庄稼类的作物,反倒是种植了不少蔬菜,此时地里都能看见一茬一茬的绿苗,只是雪覆盖着,一眼看去傅青鱼也分不清楚是什么蔬菜的幼苗。 马车和马走了一截泥巴路,终于看到了一块立在路边的牌子,写着陈家庄三个字。 “大人,我们到了。”晨夕说。 马车车帘撩开,谢珩躬身出来,晨夕连忙上前打起帘子,“大人,还没进村呢。” “嗯。”谢珩示意,晨夕又转头跳下车辕摆上脚蹬,谢珩提着袍角下了马车。 傅青鱼看他一眼,也下了马。 谢珩没有急着进村,也没管泥巴路上的泥巴会脏了他的袍子,走去了地头的路埂上,看向眼前的一片黄白相间的土地。 “大人,风大。”晨夕拿了大氅给自家大人披上。 谢珩看着前方,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晨夕一脸不知缘由,愣愣的回答:“庄稼地?” 谢珩不理他,没有说话。 晨夕懂了,他们家大人根本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傅姑娘。 傅青鱼也走上了路埂,低头看脚下地里种的幼苗。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跳下路埂。 “傅姑娘小心。”晨夕好言提醒。 “没事。”傅青鱼蹲身,抚开压在幼苗上的积雪,青绿色的幼苗因为积雪堆积,已经有不少嫩叶蔫儿了,变成了墨黑色。 “大人,这些是洋芋的幼苗。”傅青鱼抬头,看向目所能及的所有土地,大片大片被仔细耕作的地里全都种着同样的洋芋幼苗,基本可以判断,陈家庄的农户最大的经济来源应该就是种洋芋。 傅青鱼说着,回头伸手,“晨夕,有匕首吗?” “有的。”晨夕取出匕首递给傅青鱼,“傅姑娘,怎么了?” 傅青鱼摇头,接过匕首刨开表面的泥土,翻出下一层的泥巴,“泥土松软,肥沃,确实适合种植洋芋。” “不只陈家庄,这一带的所有村庄都以种植洋芋为生。”谢珩的眸色沉沉。 傅青鱼闻言,神色也严肃了起来,“那事情有点糟糕了。” 晨夕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完全的云里雾里,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他们种洋芋有什么不对吗?傅姑娘,你不是说这里的土地也适合种洋芋吗?” “确实适合,而且以他们成片种植的规模来看,应该每年都会有商人固定过来收购这些洋芋,能给他们带来一年的生计。”傅青鱼抓了一把雪擦干净匕首站起来,“但今年不同了。” “今年怎么了吗?” 傅青鱼不说话,抬头看谢珩。 谢珩也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转身回了马车。 “傅姑娘。”晨夕伸手。 “多谢晨护卫。”傅青鱼抓住晨夕的手跳回路埂,“匕首还你,已经擦干净了。” “没事。”晨夕把匕首收起来,心里还是好奇,“傅姑娘,今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啊?” 傅青鱼却摇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晨护卫,你知道大人今天来陈家庄干什么吗?” “查案啊。”晨夕这个很清楚,“小柳巷死的那个姑娘就是陈家庄人。因为父母病逝,才去投靠有些亲戚关系的胡家。这周围的一大片地也是胡家的田产。” 原来如此。 不过只怕谢珩来陈家庄,名义上是查案,实则确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走吧,先进村,可能要下雨了。”傅青鱼拍拍裙摆沾上的泥巴,也没再上马,只牵着了缰绳。 已经能看到前面的房舍,走过去也就几百米而已。 因为冷,村子里活动的人不多,他们进村也就遇到两个砍柴的樵夫和端着木盆去洗衣服的妇人,倒是跑着玩闹的小孩有不少。 晨夕拦了一个老妇问路,“老人家,请问陈秀莲的家在哪里?” 第19章 不同的说词 老人家年岁大了,耳朵不太好使,没听清楚晨夕问的什么,侧着耳朵高声问:“你说什么?” 老人家吼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个穿着围裙,用头巾包着发的中年妇人快步走出来,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和陌生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才上前来扶起老人家,神色间有些乡下人见到贵人的怯意,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想去陈秀莲家。”晨夕礼貌道:“劳烦阿嫂帮忙指个路。” “你们从这边往村西头走,最西边那家就是陈进士家。不过陈进士老两口都病死了,姑娘也被胡家接走了。” 傅青鱼挑眉,“陈秀莲是被胡家接走的?” “是啊。”妇人点头,“秀莲小姐跟胡家二郎打小就有婚约,我们整个陈家庄的人都知道的。陈进士两口子没了之后,胡家就来人把秀莲小姐接走了,应该是要接去成亲的。” 陈秀莲是被胡家接走,而不是自己去投靠胡家,那就跟胡家那边的说词对不上了。 “谢谢阿嫂。”傅青鱼笑笑道谢,回头打开勘察箱,拿了一个自己早上做的肉饼出来递上,看了一眼扒拉在堂屋门边上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的小男孩,“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肉饼,阿嫂可以给小孩子吃。” “这怎么使得。”妇人惶恐。 “没事,阿嫂拿着吧。”傅青鱼把肉饼塞进妇人的手里。 她在勘察箱里放了装有炭火的手炉,肉饼就放在手炉旁边,所以这会儿拿出来还有一点温热。 妇人涨红了脸,也不敢再推却,“谢谢姑娘。陈进士家都没人了,你们过去怕是进不了屋的。” “我们就去看看。”傅青鱼冲小孩挥挥手,回头牵了马。 晨夕已经跳上车辕,驾着马车朝着妇人指的路前行。 “大人,陈秀莲的父亲既然是一名进士,为什么没有入朝为官,反而住在这乡下呢?”晨夕不明白。 这样的乡下,住着一名秀才或者一名举人,那都是村里鼎鼎大名的大人物,更别说是一名进士了。 读书人寒窗苦读几十载,为的就是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功成名就。 陈秀莲的父亲那么不容易的考上了进士,结果却没有入朝为官,实在令人费解。 “除了一甲进士及第和二甲第一名传胪以外,二甲和三甲其他的进士要入朝为官都需要通过朝考,由吏部考核才能授以官职。”谢珩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所以陈秀莲的父亲是没有通过吏部的考核吗?”晨夕又问,这次却没有得到答案。 谢珩坐在马车里,眸色冷沉的合上手里的书。 陈秀莲的父亲名叫陈正清,是乾元二十三年的三甲同进士,并且名列三甲前五名之列,在当时也是风光无量的人物。 胡家当时因为资助过陈正清读书,在陈正清取得同进士之后,就借此立刻跟陈正清订下了儿女婚约,打算攀上即将成为朝廷新贵的陈正清。 可陈正清为人刚正不阿,在接受吏部考核期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导致他对朝廷失望,最后一怒之下远离朝堂,举家回了老家陈家庄。 马车缓缓停在陈家的房屋门口,晨夕侧身禀报,“大人,到陈秀莲家了。” 谢珩拢回思绪,把书放回抽屉里,躬身出了马车。 陈家的房屋修缮的还不错,就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院子里也打扫的挺干净,看得出来有人看护着这边。 “你们找谁?”一个拿着扫帚的中年男人走过来。 “我们跟秀莲小姐是朋友,听她说家里有很多她父亲留下的藏书,所以想过来看看。”傅青鱼笑着随口扯了个谎。 中年男人一听,脸上就露出了喜色,“你们是小姐的朋友啊,快请进屋。” 中年男人取下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堂屋的大门,客气的迎着三人进屋,“三位快请坐。” “谢谢大叔。”傅青鱼道谢,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堂屋。 晨夕用帕子擦了凳子,伺候着他们家大人坐下。 中年男人也看出三人衣着不简单,必然不是普通人,有些拘谨紧张的搓了搓手,问道:“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在中都可好?我儿子也跟着小姐去了中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啊?” 他儿子?看来多半就是那个跟陈秀莲一起死了,还被分尸的那个家丁了。 傅青鱼看谢珩,但谢珩却没有看她。 谢珩道:“他们都挺好。” “都好就好。”中年男人明显松了口气,安下心来。“我们乡下地方也没有什么好招待贵客的,我……我去煮壶茶来。” “不必麻烦。”谢珩打断中年男人的话,“我有话问你。” “您……您问。”谢珩的气场实在太过清冷,而且高高在上,中年男人不由自主的就低下了头。 “我们方才问路时听说,陈秀莲与胡家二郎有婚约,此次是被胡家接走成亲的?” “我们小姐确实跟胡家有婚约,也确实在老爷和夫人去世后被胡家接走了。不过小姐不是去跟胡家二郎成亲,而是去退婚。” “退婚?何出此言?”谢珩问。 “老爷拒绝入朝为官,一直住在这里,胡家早已经不满。如今老爷又病逝了,胡家就更不可能承认这门亲事了。” “小姐说,我们人穷但志不短,人家不稀罕我们,我们也不上赶着巴结,所以就亲自去退婚了。” 傅青鱼插话,“那你可知秀莲小姐已有心上人吗?” 中年男人的神色间闪过一抹慌张,“不……不知道。” 傅青鱼挑眉,这个不知道看来就是知道了,但知道了却慌张的不敢说,秀莲小姐那位神秘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呢? “老叔,我们可以去看看陈进士留下的书吗?” “可以的。”中年男人点头,“老爷的书都在书房。这边请。” 虽然住在乡下,却专门辟了屋子做书房,倒也符合读书人的性子。 三人进了书房,中年男人就守在门口。 谢珩上前拿起书架上摆放的书册,都打扫的很干净,没有沾染一点灰尘。 第20章 针锋相对的两人 “老叔,你忙你的,我们就随便看看,走的时候跟你说。”晨夕道。 中年男人点点头,“那你们看。”说罢出去了。 谢珩站在书架前简单的翻看了两本书,傅青鱼也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拿起书桌旁书筒里放着的卷纸展开。 这是一幅画,作画的角度应该是从书房的窗口看出去的。 傅青鱼双手捏着画卷看了一眼书房的窗口,两相对比了一番,走过去。 谢珩捏着手里的书,把目光转向傅青鱼。 “大人。”傅青鱼回头,“你来看。” 谢珩拿着书走上前,傅青鱼把画卷摆到窗户口上,伸手指向窗外的院子,“画有落款的小印,是陈秀莲,说明这是她画的。当时她可能就摆了书桌坐在这个位置,画下了窗外的小院和远处的小山。” 谢珩先看了窗外,才把目光转到陈秀莲的画上。 “笔触算不上有大家之风,但落笔自有风格,小意成趣中还带着些微的俏皮。”谢珩中肯的点评,目光一转,落到了远处山头一角上不注意很难发现的缥缈人影上。 这样远的距离,人影在山头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但陈秀莲却着了不少笔墨在这个人影上,将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画得比眼前的景致更加精细。 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一个女子作画,为何要特意着墨一个影子?而且距离那么远,她似乎也能认得出那个人影是谁? “晨夕,笔墨。”谢珩转身吩咐。 晨夕立刻出了书房,跑回马车取了笔墨,以最快的速度送回来,在书桌上铺开。 谢珩看傅青鱼,“你来研墨。” 已经拿上石墨的晨夕默默的侧身,把石墨递给傅青鱼。 傅青鱼不怎么乐意的接过石墨,“大人自己连墨都不会研吗?”研个墨居然还要使唤她,而且晨夕明明就在旁边。 谢珩分明就是故意想奴役她! 晨夕在旁边听得心脏咯噔一下,偷偷瞄了一眼他们家大人的脸色,当即决定三十六计溜为上计,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人,快中午了,我去看看能不能让老叔准备一些午饭。”晨夕说完,就跟身后有鬼追似的,直接溜出了书房。 傅青鱼往砚台里倒了点水,磨出一些墨就把石墨放在了砚台的一旁,“我也去看看中午吃什么。” “墨研没研好就想偷懒?”谢珩提笔。 “大人,恕我直言。我到大理寺是当仵作的,不是给你当丫鬟的。”明知道谢珩在故意为难,傅青鱼不爽了,“想要丫鬟替你研墨,下次出门就带个丫鬟。” “傅仵作,你现在是我的专职仵作。作为下属,为上官研个墨还需要多费口舌?”谢珩神色清冷,眼底漫上嘲讽,“还是说在傅仵作看来,这样平常的吩咐是我在故意刁难你?” “难道不是吗?”傅青鱼可不怕谢珩,冷冷一笑,“谢大人,我们之前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男女游戏而已,你这样小心眼的跟我斤斤计较,会让我以为你到现在都没有放下我。” “啊?!”傅青鱼说着故意掩嘴,语气嘲弄又气人,“谢大人,难不成你还对我心心念念啊?” 谢珩危险的眯眼,浑身散发的冷气能让整个屋子都结冰。 傅青鱼却笑了,“谢大人,我以前真不知道你身份这么尊贵,多少有点有眼不识泰山。如果你真想跟我再续前缘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不如……” “傅青鱼!”谢珩咬牙切齿,“滚出去!” “呵呵,大人,玩不起就别来。”傅青鱼冷笑,转身就走。 谢珩握紧手中的毛笔,粉润的指尖因为用力过重而透出一层白。 不仅玩弄他的感情,还言语羞辱于他,傅青鱼,你好的很! 谢珩抬手,食指轻轻一动,屋檐外一名黑衣侍卫立刻从书房的窗户口翻身进来,“大人。” “不用盯着她了。” “是。”黑衣侍卫等了一下,没等来新的命令,又翻身出了窗户重新隐入暗处。 晨夕在屋外冲廊檐下招手,黑衣侍卫看了他两眼,跃身到他面前,“做什么?” “晖哥,大人先前不是让你盯着傅姑娘的吗?刚才又吩咐你做什么?” “大人说不用再盯着傅姑娘了。” “为什么?”晨夕一愣,大人先前让晖哥去盯着傅姑娘,本意其实也是想让晖哥暗中看护傅姑娘的吧?怎么突然就不盯了呢? “大人的决定,我怎么知晓。我值岗去了。”晨晖看了一眼从院子外回来的傅青鱼,飞身跃上屋顶。 傅青鱼瞥了一眼屋顶,只当没有看见,把手里抓来的一只鸡递给晨夕,“晨护卫,这是我方才问邻居阿婆买的,你让老叔杀了,中午做来吃。” “这鸡养的真肥,我这就去。”晨夕提着鸡走出去两步,又倒回来,“傅姑娘,你方才跟大人吵架啦?” “没有。”傅青鱼眉眼都没多抬一下,“大人金尊玉贵,我一个下属哪里敢跟大人吵架,晨护卫想多了。你先忙,我再去周围转一转,吃午饭的时候回来。” 傅青鱼又转身出了院子,只是一转身,眸色就彻底的沉了下去。 傅青鱼走出院子,抬腿踢了一脚院子外的草垛,完全把这个草垛当成谢珩。 “小气鬼!混蛋!榆木脑袋!气死我了!” 要是当初她早知道谢珩的身份,她就是去招惹一条狗,也不会去招惹他。 结果没想到等她来了中都想搭上大理寺这条线,又碰上了谢珩,而且谢珩还成了她的上司。 要是她早知道她认识的谢安就是大理寺少卿谢珩,她宁愿踏破刑部的门槛,也不会替大理寺验一具尸体。 可惜现在懊恼什么都晚了。 傅青鱼踹了一通草垛发泄,气总算顺了一些,神色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管谢珩怎么针对她,她现在也没有退路了,绝不能离开大理寺。 那就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摆脱谢珩,至少也要让谢珩以后没办法找她的麻烦,坏她的计划。 第21章 大人不要那么小气嘛 一只老母鸡带着三只小鸡崽咕咕咕地啄着地上的石子,傅青鱼看着,眼帘眨了一下。 如果谢珩知道了她的计划,真的会揭发她吗? 应该会吧。 毕竟谢珩现在处处都看她不顺眼,故意针对她。 如果知道她是蒙北王府的人,只怕会第一个绑了她送到皇上面前讨赏。 谁让他也出生世家,还是尊贵无比的嫡系。 她当初要是知道他是世家子,多看一眼她都要觉得晦气。 傅青鱼的眸色冷了下去,也不想回院子,看到有一块地里有农夫在耕地,索性走了过去。 “阿叔,忙着呢。”傅青鱼扬起笑脸。 耕地的农夫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她,见她脸生,“姑娘找人?” “嗯。”傅青鱼看地里蔫儿吧唧的洋芋苗,“阿叔,这幼苗都冻伤了,你不想想办法吗?” “想啊,怎么不想。可是都没用啊。”提起自己的庄稼,农夫满脸愁容,“今年太冷了。往年这个时候都该暖和起来了,今年还在下雪,洋芋苗救不活,佃租还得照常缴,我们一家子今年饭都没得吃了。” “哎,也不知道村里进城去找胡家求情的乡亲们有没有见到胡家的管事。” “好歹让我们今年的佃租缓一缓,给我们留条活路。” 晨夕先前确实说过这一片的地都是胡家的田产。 “阿叔,我看你们这里的地都很肥沃,为什么只种洋芋,不种其他的庄稼呢?” 再好的地,一直种一种农作物也会减产,最好的办法是间种。 “胡家的要求。要租胡家的地,就只能种洋芋。每年也都是胡家找人来收洋芋,不允许我们私自拿去卖的。” 傅青鱼懂了,胡家这是故意垄断这一带的洋芋生意。从租他们地的农户手里低价收洋芋,再转手卖出去。 不仅能收农户的佃租,还能从这笔买卖上再赚一笔,最后吃亏受苦的只有这些农户。 难怪他们刚才进村,看到村子里的人过的似乎都挺拮据的。 “姑娘,你来找谁?是找我们陈家庄的人吗?你说说,我肯定认识。” “哦,我是来陈进士家走一趟,已经找到了。”傅青鱼笑笑,伸手在半空中接了一下,已经有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阿叔,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下雨了,我先走了,你也回家吧。” “唉,好。” 傅青鱼用双手挡着发顶跑回去,正好撞见往外走的谢珩。 晨夕站在旁边撑着伞,傅青鱼停下脚步,“这是要回去了?” “跟着。”谢珩淡淡的扔下两个字,捏着手里的东西出了院门。 傅青鱼撇撇嘴跟上,跟晨夕使眼色,晨夕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线索。 傅青鱼给他一个感激的笑,看了一眼谢珩手里捏着的东西,问道:“大人把那个人影放大画出来了?” 晨夕惊讶的看她,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能猜到。 其实要猜到不难。 在谢珩看了画之后要纸笔的时候,傅青鱼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她让谢珩看画的时候,就是让谢珩看画中的人影,就算谢珩不画出来,她也会画出来去找村里的人询问。 他们也没有走远,就去了距离陈秀莲家最近的房子。 挺巧,这家人的主人正好是傅青鱼刚才聊过天的那位阿叔。 “阿叔。”傅青鱼喊人。 正在放锄头的农夫回头一见是傅青鱼,脸上也有了笑,“姑娘,有事啊?” “是有一点事情想跟阿叔打听一下。”傅青鱼朝谢珩伸手,谢珩瞥她一眼,没动。 傅青鱼叹口气,“大人,画给我。” 谢珩却不理她,把画给晨夕。 晨夕看看傅青鱼,把手里的伞柄递上前,“傅姑娘。” 傅青鱼翻个白眼,接过伞柄。 晨夕拿着画上前,“阿叔,这人你认识吗?” “这不就是陈罗嘛。”农夫一眼就认出了画里的人。 “陈罗是谁?他家住哪里?”傅青鱼问。 谢珩瞥了一眼自己已经被伞面上滑下来的雨珠子滴了好几滴的肩头,略微抬眼看了一眼伞面。 很好,原本是给他撑的伞,但现在一大半的伞面都移到了某个人的头顶。 她把她自己挡的严严实实,他却被淋湿了半个肩头。 “傅青鱼,你在给谁撑伞?” 傅青鱼抬头看了一眼伞面反应过来,把伞柄往谢珩身边移了移,“大人不能怪我。我是怕大人不喜欢我靠太近,这才站远了一点。” “所以我还需我谢谢你如此体贴入微?” “大人不用客气。” 谢珩简直要气笑了,朝着傅青鱼伸手。 傅青鱼看了看伸过来如修竹般好看的手,装傻。 谢珩捏住伞柄,用力拉了一下,没有拉动。 傅青鱼捏着伞柄没松手,雨越下越大,还是雨夹雪,淋着冷的很,她不想淋雨。 谢珩垂眸,冷冷的看她,“松手。” “可以不松吗?”傅青鱼问的很真诚,连眼神里都是诚意。 谢珩冷笑,“你认为呢?” “我认为可以。”傅青鱼坚定。 谢珩直接伸手,一根一根的掰开傅青鱼捏在伞柄上的手指。 傅青鱼还在争取,“大人,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那么小气嘛。” 谢珩夺过伞柄,自己撑伞,而且还往旁边走了几步,一点点伞都不分给傅青鱼,将小气和冷酷无情展示到了极致。 冷冷的雨丝落到头顶,傅青鱼哼一声,小声嘀咕,“小气鬼,长得好看有屁用,活该被甩。” 农夫反应过来,“雨下大了,先进屋吧。” “不必。”谢珩开口,“陈罗家住哪里?” 傅青鱼翻个白眼,跑去了旁边厨房的屋檐下躲雨。想让她真就站在外面淋雨,想得美! “陈罗就住村头最西边的那户人家旁边的小房子里。他们一家都是陈进士家的帮工,房子还是当初陈进士出钱替他们一家盖的呢。” “姑娘刚才不是说来陈进士家的吗?应该已经见过陈罗的爹陈大了,难道陈大上地里干活去了,没在家?” “是啊。”傅青鱼笑笑,“谢谢阿叔。” 三人从农夫家出来,晨夕已经重新撑伞,傅青鱼自己加快脚步往陈进士家跑。 第22章 你骂谁是小狗?! 回到陈进士家,傅青鱼身上的褙子都快淋湿透了。 她找了一块帕子,一边擦头发和衣服上的水,一边又在心里把谢珩骂了一遍。 谢珩进屋。 晨夕收了伞放在门边,跟着进屋,傅青鱼把另外一张帕子扔给晨夕。 晨夕对她感激的笑笑。 傅青鱼瞥了一眼谢珩,撇撇嘴冷哼一声。 陈大走来门口,有些拘谨的说:“饭菜做好了,就摆在隔壁屋。” “谢谢陈阿叔,正好饿了。”傅青鱼也不管谢珩,当先去了隔壁屋。 陈大还在桌子底下放了一个火盆,吃饭的时候腿靠着火盆边上,炭火烤着能暖和很多。 晨夕当然不敢坐下跟他们家大人同桌吃饭,傅青鱼现在也不想跟谢珩同桌吃饭,索性拿了饭碗夹了菜,端到一边吃,眼不见心不烦。 谢珩坐下,看了一眼端着饭碗蹲在门槛边吃的傅青鱼,也拿起了筷子。 傅青鱼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琢磨今天出来得到的线索。 因为陈进士不当官,胡家明明已经不满意这门亲事了,为什么会在陈进士夫妇双双病逝之后来接走胡秀莲呢? 从画中人影判断,陈秀莲喜欢的人应该就是陪着她一起去了中都的陈罗。 陈大肯定知道陈秀莲跟陈罗之间的感情,不然他们问起的时候,陈大不会慌张撒谎。 有这层关系,那陈大说陈秀莲去胡家是为退亲应该就是真的。 陈秀莲既然是去退亲的,那又为什么会住进胡家的院子呢? 陈家庄距离中都也不过几十里地,就算是走路,一天也能走回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无法归家,只能住下呢?会不会跟胡家有关? 还有谢珩,他今天来陈家庄显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查案,还有别的原因。 查案恐怕只是他的一个由头。 傅青鱼想到这里,转头看向谢珩。 谢珩已经吃好了,接过晨夕递的帕子擦了手,又接了晨夕捧上的茶漱口。 傅青鱼翻个白眼,世家公子真是讲究。 谢珩漱了口,换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把碗筷放回桌上,“大人,我觉得陈秀莲的死可能跟胡家有些关系。” “看来你像小狗一样蹲在门边吃饭倒是有些用处,以后我们出门你都像刚才那般吃饭。”谢珩起身,朝门外走去。 “大人,我跟你好好说案子,你却骂人?”傅青鱼追上去。 晨夕在后面忍笑。 谢珩重新进了陈进士的书房,傅青鱼跟进去,“谢安,咱们把话说清楚,你刚才骂谁是小狗呢?” 谢珩取书的手因为谢安这两个字略微的顿了一下,才又若无其事的拿了书从傅青鱼的身边走过,“你刚才端着饭碗蹲在门边吃饭的模样难道不跟小狗相似?” “我那是不想跟你同桌吃饭。”傅青鱼咬牙。 谢珩冷笑,“傅仵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青鱼都觉得神奇,怎么身份一变,这个人就变得那么讨厌了呢? “大人也是这么想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傅青鱼也不想跟他说案子的事情了,转头出书房去了屋外。 雨越下越密,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远处的小山萦绕在一片水雾之中。 村里全是泥巴路,之前的积雪融化,泥巴路早就成了稀泥烂坑,要是这雨不停,马车在出村的这一段泥巴路里就得陷下去,根本走不了。 而且山村里的天气跟城里的天气还不一样一点,城里晴了两日,积雪融化的差不多了,这边夜里头却依旧不是飘雪就是下现在这种雨夹雪,照现在这个雨势,明天早上都未必能放晴。 他们今夜恐怕得住在这里。 傅青鱼伸手接住屋檐水,鼻子发痒,转头打了两个喷嚏。 “啊啾!啊啾!” 她该不会是刚才淋了雨感冒了?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傅姑娘,正好,快把这碗姜汤喝了吧。”晨夕端着两碗姜汤过来,递了一碗给傅青鱼,“我们今夜要住在这边,你刚才淋了雨,可千万别染上风寒,这边没有大夫。” “多谢晨护卫。”傅青鱼接过姜汤碗,“大人说今晚要住在这里?” “是啊。上午你出门的时候大人就吩咐了。” 感情不管下不下雨,谢珩今天都没打算回城。 傅青鱼笑笑,“晨护卫,你以后叫我小傅,或者叫我名字都行。大家都已经这么熟了,傅姑娘傅姑娘的喊,怪生疏的。” “我今年十六,应该比你小,那我叫你傅姐姐吧。”晨夕点头,“傅姐姐,你也别叫我晨护卫了,叫我晨夕就行。” “行,晨夕。”傅青鱼应下。 “那我先去给大人送姜汤了。”晨夕端着姜汤进了书房。 傅青鱼在屋檐下找了一根木头钉的小板凳坐下,一边看雨,一边喝姜汤。 有谢珩这样总是添堵,要不回去之后还是再往刑部多走走? 但刑部的顶头上司恐怕没有姜大人好说话,未必会破例让她一个女子去刑部入职。 小柳巷的案子跟西通街的案子是一个凶手,那必然也牵扯到那晚截杀圆圆的狼塞人。 现在胡家也牵扯其中,胡家的背后又是云家。 傅青鱼眯起眼睛,还是要想办法让谢珩往胡家走一趟才行。 当夜,三人歇在陈进士家里。 陈大收拾出了两间屋子,谢珩住主卧,傅青鱼则住了陈秀莲的房间。 晨夕在主卧打了地铺伺候。 傅青鱼洗漱好,脱了褙子挂上,穿着中衣上了床。 她琢磨着怎么才能让谢珩去胡家,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还没进入深睡,就听到屋子的门帘被掀开的声音。 乡下的这种房子,除了进堂屋的有门之外,其他的屋子都只挂了厚实的门帘,并没有门。 傅青鱼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手悄悄伸到枕头下,握住了压在下方的短刃。 脚步声靠近床边,有人在床前俯身靠近,傅青鱼一跃而起,在黑暗中凭借对方的气息,探手抓向对方,一把按到床上,同时抓住匕首刺出。 噗! 匕首一下刺进了被子里,傅青鱼的手停了下来。 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谢珩?” 第23章 风雨不歇,心凉难热 谢珩被压在被子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并不说话。 傅青鱼会功夫,他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 只是他没想过傅青鱼会连睡觉的时候都随身放着匕首。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屋子里来干什么?”傅青鱼皱眉,从被子上抽回匕首。 “你不也同样没睡觉?” “我那是被你惊醒了。”傅青鱼松开压着谢珩手臂的手,准备让开到旁边,等他起身。 结果她刚松开,身体一动,谢珩却抬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 傅青鱼挑眉,在黑暗里笑了一声,“怎么的?谢大人这是雨夜寂寞,想寻点乐子?” “你不是说都是玩吗?”谢珩的声音清冷中带了一点低哑。 “我敢跟谢安玩,可不敢跟谢珩玩。”傅青鱼在黑暗中冷了眸光,“放手。” “不敢了?”谢珩挑衅,“原来你傅青鱼天不怕地不怕,也只敢挑软柿子捏。” 傅青鱼气笑了,“那你呢?堂堂谢家嫡子,大理寺少卿,跑到深山老林里装什么穷书生?” “难不成谢大人也想学学那话本里的书生,在深山里寻一个美艳的女鬼,来一段人鬼情未了?” “是啊,你这女鬼敢吗?”谢珩抬手掐住了傅青鱼的后脖子,手臂一用力就将她的上半身压向了自己,“傅青鱼,还是说,你就那点胆量?” 傅青鱼咬牙,在黑暗中睁着眼盯着其实根本看不见的谢珩,“想玩是吧?好啊,我们就看看谁玩的更好。” 傅青鱼低头,凭着谢珩的气息咬上了他的嘴唇。 是真的咬,只一下,傅青鱼就尝到了血腥的气息。 谢珩扣住她的后脖颈,带着同样的戾气反咬回来。 两人在黑暗中交换气息,与其说是在亲吻,不如说是带着怨恨的两人在互相撕咬彼此。 谢珩翻身压住傅青鱼,捏住她的双手手腕,将她的手禁锢到她的头顶,手在黑暗中抓住她的里衣,嗤啦一声撕烂。 “我没带衣服!” “那就别穿!” 村庄的雨夜,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中的远山犹如蛰伏的猛兽,随时会抬起利爪撕裂苍穹。 以前的谢珩在男女之事上总是徐徐图之,能忍又有耐心,每次总是将傅青鱼吊着,磨得傅青鱼忍无可忍的咬他才会成全。 可今夜他却像放出囚笼的猛兽,终于撕下了那一层看似温雅端方的伪装,露出阴鸷的疯狂,扬起利爪将傅青鱼撕的粉碎。 “安全准备。” “与我何干?” 没有任何的预警,冷酷阴沉又无情。 与我何干这四个字像四柄利剑般刺穿了傅青鱼的心脏,心里被勾起的悸动瞬间冰凉。 当初她跟老爹带着人进山打猎,跟谢珩在山里初相识。 那个站在花束下,手中捏着一本书,穿着月白对襟宽袖长袍,头发随意散落,只用玉簪轻轻挽了一缕的男子,随着飘落的花瓣,好似谪仙般一下就闯进了她的心里。 她那时候就想,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说的真没错。 这样清冷端方陌色无双的好颜色,要是不一见钟情,那她一定是眼瞎。 而她的性格一向随心所欲,既然被她看上了,那自然是连哄带骗也要弄到手的。 傅青鱼到现在依旧记得谢珩在小溪里拉起捉鱼的她,然后俯身吻她时的心动。 那时她就想:啊,神仙终于为她弯腰了呢。 傅青鱼在黑暗中咬着牙关身体战栗,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 直到村里的鸡打了第一声鸣,谢珩才终于停下。 此时天光已经有了微亮,又或者说是屋外的雪反了光亮进来。 傅青鱼看着他起身,玉骨般的手微一拂袍子,转身出门。 与她厮混一夜,竟是连衣服都没有脱,袍子都没有皱。 傅青鱼抬手盖住眼睛,听着晨夕在外端来热水伺候着谢珩清洗的声音。 约莫一刻钟后,外面的声音才消失。 又等了一会儿,傅青鱼才起身。 借着微弱的光,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手上腿上到处都是青紫,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不像是欢爱过,到更像是被虐待过一般。 傅青鱼扯了一下里衣,已经被谢珩撕烂了,穿肯定是不能再穿了。 好在古代的衣服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少穿一件里衣倒也不打紧。 傅青鱼把烂了的里衣脱下,拿了放在一旁的长裙穿上,这才出屋,正好撞见倒完水回来的晨夕。 晨夕愣了一下,往后旁边退开两步,“傅姐姐。” 傅青鱼淡淡的点点头,“还有热水吗?” “有的,在锅里,我去给你打来。”晨夕说着转身就要出屋。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傅青鱼淡声,“天快亮了,你守一夜也辛苦了,可以补会儿觉。” 晨夕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傅青鱼已经迈步出了屋子,去了后边的厨房。 陈大已经起了,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看到傅青鱼进来还吓了一跳。 傅青鱼现在并不想再说话。冲他点点头,自己舀了热水端回房间,把身体清洗过之后,也没再睡,穿好衣服出了屋子和院子。 昨夜细密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成了雪,簌簌的雪花从天空中飘下,将村庄里的一切都变成了银装素裹,到现在都还没有停。 傅青鱼踩着村里的泥巴路,去地里头的田埂上走了一圈。 本来就已经冻坏了的洋芋幼苗被昨夜的大雪一压,蔫儿头巴脑的显得更惨了。 傅青鱼从本科到硕士毕业学的都是法医学,但有一阵子她被种田文洗了脑,热衷上了种田,还专门去找农学方面的教授请教学习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些洋芋幼苗想救倒也救的回来,只是怎么救,却得找个由头。 等天色渐渐亮起来,田间地头有不少农夫都披着蓑衣来地里头查看洋芋幼苗,个个都是满脸愁容。 他们一年的生计,怕是要彻底没了。 傅青鱼拢了一下外赏回了陈进士家,谢珩正在用早饭,晨夕侯在门外。 傅青鱼上前拿了一个窝窝,“大人,我们今日还不走吗?” 语气自然平静,好似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24章 风蕴秀 食不言,寝不语。 谢珩并不回答,捏着筷子夹了小菜,用勺子无声的喝粥。 明明是山野乡村,周围的一切都粗陋简单,他却依旧好似身处于名堂高殿般优雅从容,却又没有跟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就好似他端坐于此,周围的一切都自然的跟着变得不一样了般。 晨夕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小声的回答了傅青鱼。 “大人方才吩咐了,用过早饭之后我们就回去。” 傅青鱼点点头,找了根板凳坐下吃窝窝,没再说话。 吃过早饭,晨夕给了陈大一块碎银子,三人这才动身回城。 昨夜下过雨又下过雪,这会儿雪虽然终于停了,但路上的积雪却已经重新堆积起来。 马车走在泥泞的路面上,时不时就会咔噔一声碾过一个泥坑,颠簸不断。 晨夕尽量走平稳一点的地方,但这条泥巴路本来就不宽,有时候根本避无可避。 傅青鱼依旧骑马,虽然冷,但至少不颠簸。 一小段出村的泥巴路,他们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到尽头上了官道。 官道两旁的枯草树枝上也有白晃晃的积雪,但至少路面平整很多,马车前行的速度也终于跟着提升了起来。 傅青鱼驾马走到马车旁,“大人,我的身体不太舒服,今日想告假。” 这个身体不太舒服是怎么个不舒服法,两人算是心知肚明。 谢珩看着手中的书,瞳色转了转,微抬头看向车窗帘。 车窗帘随着前行的速度偶尔会掀起一点,他能看到傅青鱼骑着的马,还有裙摆。 谢珩看了会儿才把目光重新转回书上,“允。” “多谢大人。”得到请假的应允,傅青鱼抬头,“晨夕,我先走了。”话音未落,她已经驾马冲了出去。 谢珩皱眉,伸手撩开门帘的一角,已经只能看到傅青鱼骑马跑远的背影了。 茫茫雪色,这一抹背影实在单薄的好似下一瞬就会被风折断。 “大人。”晨夕有些担心。 谢珩放下车帘,坐回去。 他允她今日请假,但没有允许她自己这样先骑马回城! “找个大夫去她的店里。” “是。”晨夕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他们家大人还是关心傅姐姐的嘛。 傅青鱼骑马回城,先还了马,然后回家换了身衣服出门,直接去了商行。 “阿鱼。” 傅青鱼坐下没等一会儿,屋外人没进来,声音就先到了的商行东家风蕴秀就走了进来。 “阿蕴。”傅青鱼笑着起身。 风蕴秀快步走上前,“恭喜你如愿以偿,入职大理寺。” 她们两人之所以认识,还是因为当初傅青鱼入中都,找人打如今用的那一套验尸工具。 傅青鱼画的图纸,很多工具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找了几家商行都没能凑齐,最后还是风蕴秀接了订单,专门找了技艺精湛的老师傅,照着傅青鱼画的图纸打造了出来。 风蕴秀没收傅青鱼一文钱,而且还愿意出高价购买她画的那一幅工具图纸。 她大气,傅青鱼当然也不抠搜,直接把图纸送给了她。 风家本来也是中都排得上号的世家,却因为得罪了云家被打压,日渐式微。最后家中连一个能支撑掌家的人都没有了,还是风蕴秀站出来,抛开世家大小姐的颜面,典当了家中为她准备的嫁妆,开起了这家风氏商行,才让风家一家老小不至于连口饭都吃不上。 傅青鱼很欣赏风蕴秀的干练利落,一来二往,两人倒是成了朋友。 两人落座,风蕴秀这才问傅青鱼:“阿鱼,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傅青鱼点头,“你想不想做一笔大买卖?” 风蕴秀笑了,“我开的可是商行,有大买卖,你说我想不想做?” “但是有风险。” 风蕴秀敛了笑,“说说看。” “我昨日有事出城,沿路看到许多地里的庄稼幼苗都因为天气太冷被冻伤了。若是不救回来,会有好些村庄的农户失去今年的生计。别说缴纳佃租,只怕吃饭都成问题。” “今年确实冷得反常,可这庄稼幼苗冻伤,就连整日里种庄稼的农户都没有办法,我们又要怎么做呢?”风蕴秀从小接受的就是世家小姐的教养,对于务农一无所知。 不过她知道,阿鱼既然提起这事,必然就是有办法的。 “阿鱼,你可是有什么办法?” “我确实有个办法,所以今天才来找你。”傅青鱼也不隐瞒,“阿蕴,短时间内,你能弄来多少盐?” 大离王朝有东域一大片海域,在很早之前东域的人就已经学会了晒盐,内陆的人也懂得用咸井水熬盐,所以大离王朝倒是不缺盐。 不过盐和铁这两项工业一直都掌握在朝廷的手中,市面上贩卖的食用盐不管是来源还是数量都必须先登记在册,才能出现在市场上,而且贩卖盐铁的税费极高,所以盐铁售卖的价格自然也不低。 普通人家买盐自然就要算着买,但对于世家而言就不同了,他们都有各自的门路,甚至有些世家家中本身就有盐井。 “需要多少?”风蕴秀反问。 “一千斤。” “这么多?”风蕴秀皱眉,“只要井盐吗?海盐可以吗?” “只要是盐都可以。” “七天。”风蕴秀沉思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阿鱼,给我七天的时间,我定然凑齐一千斤盐。但你要怎么用这些盐去救活那些受冻的庄稼幼苗呢?” “这是我以前听一个种庄稼的老人提起的老办法,办法肯定是有用的,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傅青鱼看风蕴秀,“那一片全是胡家的田产。” “胡家?”风蕴秀瞬间皱起了眉头。 胡家的背后就是云家,这在整个中都都不是秘密。 风家跟云家有嫌隙,跟胡家的关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以说风家如今在世家里的没落和萧条,其中就少不了胡家的功劳。 而且胡家本就是商户,所以就连风蕴秀开的这家风氏商行也没少被胡家联合其他商户挤兑找茬。 “阿鱼,你方才说的风险就是指胡家会从中作梗,让我们准备的这一千斤盐卖不出去?” 第25章 闹事 傅青鱼摇头,“胡家是一个问题,但并非不能解决。真正的风险不在胡家。” “不在胡家,那是胡家的靠山?”风蕴秀眯眼,没有把这个胡家的靠山明摆着说出来,但是她们都心知肚明。 胡家的靠山是云家,而云家的靠山是云太后。 牵扯上云太后,那就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笔生意上的买卖那么简单了。 “阿蕴,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傅青鱼也不逼风蕴秀。 风蕴秀沉思了好一会儿,一拍椅子扶手做了决定,“做买卖从来都是利益跟风险并存,有多大的收益,就会伴随着多大的风险。如果我不敢冒风险,那风氏商行就真的永远只能被压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行了,那还怎么实现我的理想跟抱负。” 傅青鱼知道,风蕴秀的理想是将风氏商行做成大离王朝第一商行,她自己成为第一女商人。 “我就知道你肯定敢。”傅青鱼笑了,“那你先准备盐,其他的交给我。” “没问题。到时候这笔买卖做成,赚了多少钱,你七我三。”风蕴秀知道阿鱼这是愿意帮她,才会来找她,否则她完全可以去找其他的商行合作,凑齐一千斤盐还会更简单一些。 “不用,我们平分。”傅青鱼起身,“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先走了。你忙你的。” “那你入职大理寺一事,我们什么时候庆祝?” 傅青鱼想了想,问:“今晚你有空吗?” “自然。今夜醉心楼清风阁,我备上酒菜等你。” “一言为定。” 傅青鱼出去,风蕴秀送她到门口,商行里的伙计神色慌张的跑进来。 “大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傅青鱼和风蕴秀都停下了脚步,风蕴秀问:“何事如此惊慌?” “死人了!”伙计缓了缓劲儿,“有人说在我们商行买了点心,吃了之后上吐下泻,中毒死了。那死的人正好还是胡家三郎的朋友,如今他们正抬了尸体到我们商行吵着要大小姐你偿命呢。” 风蕴秀这几年撑着整个风家,也算见识了些风浪,听完倒也没慌,回头道:“前头这时候肯定闹哄哄的,阿鱼,你从后门走,我去前面看看。” 正好遇到这样的意外,傅青鱼作为朋友当然不可能一走了之,“我陪你去前头看看。” 风蕴秀对她感激的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商行的大厅。 此时商行大厅里闹哄哄的一片,原本来逛商行购物的客人听到这边的吵闹,全都聚集了过来,门口也拥堵过来很多看热闹的人。 胡朗月捏着扇子,对风氏商行的前堂大管事道:“你没资格跟本少爷说话,让你们大小姐出来。” “胡三少爷,我们大小姐确实不在商行。你看,我们能去后堂解决此事吗?”管事的一边说,目光一边看向胡三郎身边的云飞凡。 胡三郎还好说,但这位云家的混世魔王今日怎么也掺和进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管事的额头见了汗。 “后堂解决此事?”胡朗月冷笑,“你们买的点心吃死了人,这可不是后堂能私下解决的事情。风蕴秀不敢出来也成,那我们就报官府,让大理寺或者刑部来查这件事情。” “无凭无据,胡三郎张嘴就说是我风氏商行卖出的点心吃出了人命,这红口白牙未免有些太能泼脏水了。” 围观的人分开一条路,风蕴秀走出来,傅青鱼就跟在她的身边。 云飞凡原本无所事事的把玩着手中新得来的一把红宝石匕首,对于胡三郎带着人来风氏商行找事的事情不敢兴趣,闻声眉眼微微一抬,突然就看到了傅青鱼。 云飞凡挑眉,嘴角瞬间就勾了起来。 几日前匆匆一面,之后怎么都寻不到的人,没想到今日却给撞见了,这可不就巧了么。 胡三郎没注意旁边的傅青鱼,注意力全在风蕴秀身上,“风大小姐,我还当你知道出了人命吓得不敢现身了呢。” “你要凭据,行啊。” 胡三郎吊着眉眼,抬手轻轻一晃手指,旁边原本捂着嘴哭的一个女人晃晃悠悠的走上前,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我相公一向爱吃风氏商行的梅花烙。今日是他生辰,我一早便来风氏商行排队买梅花烙。” “这是剩下还没吃完的梅花烙,包装盒上还印有风氏商行的标志。” “另外,你们商行每日出售的东西也有登记凭证,我叫柳三娘。你们一查你们的登记册,便知道我没有说谎。” 风蕴秀看了前堂管事一眼,前堂管事几不可见的颔首,显然是这些人一来,他就已经查过购买记录。 确实有这柳三娘。 风蕴秀却不慌,“即便你今日一早确实来我们风氏商行买过梅花烙,也不能就此证明你的相公就是吃我们的梅花烙而中的毒。你这套说词,太过牵强。” “呜哇!”柳三娘却不管,闻言扔掉手里的梅花烙,飞身扑到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上,哭的肝肠寸断,“相公,你听到了吧?风氏商行根本不认账,你就这么白白的死了,丢下我和腹中的孩儿,以后我们娘儿俩可怎么活啊!” 柳三娘扯着嗓子哀嚎,周围的人听着窃窃私语。有不少人本来在风氏商行买东西,此时都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商品。 “这种可能毒死人的点心,我可不敢买回去给我儿子吃了。” “是啊是啊,这也太吓人了。” “肚子里还有孩子,相公就这样被毒死了,也太可怜了。” 风蕴秀听着周围的议论,黛眉微蹙。 胡三郎勾起嘴角,敲着手里的折扇,眼中闪过算计的得意。 风氏商行本身就是以糕点吸引客人,今日不管最后风氏商行认不认下此事,他们的糕点以后都再难卖出去了。而且以此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是风氏商行的糕点生意,还有他们商行卖的其他商品。 没有客人来商行,他倒要看看风蕴秀还要怎么撑下去。 傅青鱼将一切看在眼里,走出两步,问道:“你说你相公是吃了你今日早上从风氏商行买的梅花烙才中毒身亡的?” 第26章 化危机 柳三娘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而且对方声音清冷平静,让她心里不由的有些打鼓,下意识的抬头看胡三郎。 傅青鱼已经走到了柳三娘身边,“我问你话,你看他做什么?” 柳三娘一慌,赶忙转回视线,带着哭腔期期艾艾的点头,“是。我早上买回去,相公招待好友,佐茶吃的。” “说说具体的时候。” “巳时七刻。” 巳时七刻,还不到午饭的饭点,有好友特意上门祝贺生辰,泡茶佐些点心招待很正常。 傅青鱼蹲身掀开白布看了看被盖着的男性尸体,又抬头问柳三娘,“你确定吗?” 柳三娘被傅青鱼问的心慌,再一对上傅青鱼清冷的眸色,神色瞬间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也……也可能是巳时六刻,或者五刻。我……我当时在忙着张罗饭菜,也没有很注意时辰。” “那当时去你们家中为你相公庆贺生辰的可是这两位公子?”傅青鱼指了指胡三郎和云飞凡。 胡三郎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同时也认出了傅青鱼。 “霍……” 云飞凡走出去一步,打断了胡三郎还没出口的称呼。 云飞凡直接走到傅青鱼的身边,少年的眉眼张扬,目光紧紧的锁着傅青鱼,笑的肆无忌惮,“阿鱼,又见面了。” 傅青鱼冷淡颔首,“你们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我是半路遇到朗月才一起过来的,未曾去过她家中,也不认识。”云飞凡回头,帮着傅青鱼催促,“郎月,问你话呢?你是几时在你朋友家中跟他喝茶吃点心把人给吃死的?” 胡三郎心头跳了跳,几步走到云飞凡身边,打开折扇挡住嘴巴,小声道:“六哥,你想跟霍二姑娘接触,咱们再另寻时机成吗?到时候我负责帮你去约霍二姑娘,一应行程都给你安排的妥妥贴贴,就是你别现在拆我的台。” “少废话,找抽呢?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云飞凡威胁胡三郎一句,转头又对傅青鱼笑。 胡三郎无法,他哪里敢得罪云飞凡。 “是。”胡三郎心知今日的事怕是成不了了。 “那你可记得当时的时辰?” 胡三郎随意胡扯,“我昨晚喝多了,酒还没醒,记不得了。” “那也无碍,总归还有其他人记得。即便所有人都记不得,也没有关系。”傅青鱼一把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因为此人已死至少六日有余。”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震惊了。 “死了至少六天了?不是说今天上午才死的吗?” “啊,尸体!好吓人!” 围观看热闹的人看到尸体露出来,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柳三娘急了,“你……你胡说八道,我相公就是今日上午吃了风氏商行的梅花烙才中毒死的!” “大家千万不要听她的,她就是再帮风氏商行。可怜死了相公孤苦无依,连讨个说法的能力都没有。” “相公!相公,我干脆带着肚子里的孩儿随你一起死了算了!” 柳三娘说着站起身,作势就要去撞旁边的柱子。 “哎呀!小心!” “不可!” “拉住她!” 旁边的人都是一惊,风蕴秀也脸色大变,想让伙计去救人。 “都别动!”傅青鱼伸手挡住了众人,冷冷的看向寻死觅活哭天喊冤的柳三娘,“让她撞!她今日若是敢撞死在这里,我替她收尸!” 柳三娘骑虎难下,僵在了原地,眼神几次往胡三郎身上瞄。 胡三郎只能梗着脖子,当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云飞凡站在傅青鱼的旁边,十分感兴趣的盯着她,目光非常的肆无忌惮。 傅青鱼转过头来看他,他就对傅青鱼笑,笑的明朗肆意。 傅青鱼冲他微微颔首,蹲身去解男尸的衣服。 云飞凡把匕首塞进怀里,上前蹲身,“我来。” “有劳。”傅青鱼略微让开一点。 “想谢谢我吗?” 傅青鱼啊了一声,谁说了要谢谢他?而且这种扒尸体衣服的事情,她做起来比他还顺手。 要不是想着免得其他人说她对尸体动手脚,她才不会让开呢。 “好了。也不用太感谢,请我吃饭就行。” 傅青鱼:“……”莫名其妙被讹了一顿饭。 算了,现在还是先帮阿蕴脱困才是正事。 “大家请看这里。”傅青鱼指向尸体动腹部。 有人惊呼,“呀,他一个男的肚皮怎么鼓的跟怀孕的女人啊?” 众人都看到了尸体的异样,十分惊讶。 “人死后,尸体会逐渐发生变化。死后五到六日,尸体内会产生气体,就跟被吹起来的糖人一般。此人腹部气体鼓涨,由此可以判断,此人必然死了六日有余。” “试问,一个死了六日有余的人,怎么可能是今日上午刚吃了风氏商行糕点中毒而亡的人呢?” “而且此人的死因也并非中毒,而是病死。” “阿蕴,有人故意生事,企图破坏风氏商行声誉,我建议你直接报官。” 胡三郎皱了眉,“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凭什么让我们相信呢?” “对对对,我们对这些又不懂。不如请个团头来验一验。” “我们邻居有个在大理寺办差的。说起验尸厉害的,大理寺好像来了一个姓傅的女仵作,听说厉害的很,能让死人开口说话呢。” “那要是能请来那位傅仵作,必然就知道哪个的话是真哪个的话是假了。” “仵作哪里是我们想请就能请的,还是找团头吧。” 在民间,通常含懂点验尸本事的人叫团头,只有入了衙门的才会称仵作。 风蕴秀笑了,“阿鱼,没想到你验尸的本事已经在中都这么有名了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目光几乎一瞬间就全部聚集到了傅青鱼的身上。 有震惊的,有错愕的,还有恍然大悟的。 云飞凡眼睛亮了亮,十分欣喜。 原来阿鱼在大理寺办公哦,那以后就不愁找不到人了。 只有胡三郎神色间飞快的闪过了一抹晦气。 柳三娘更是彻底的慌了,风家大小姐这要是真的报馆,最后倒霉的只会说她啊。 柳三娘顾不得那么多了,直直的扑向胡三郎,“三郎,我都是听你的,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第27章 宗罪府,傅修圆 “疯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胡三郎一把推开柳三娘。 “三郎,三郎,你不能就这样不管我啊。”柳三娘也不是傻的,这时候要是把胡三郎放走了,风大小姐的手段她一个人可承受不了。 她重新扑上去,哭的凄惨,抓住胡三郎衣袖的手也用足了力气,胡三郎跟她拉扯,呲啦一声,撕扯下了大半截袖子。 旁边围观的众人算是看了一场好戏。 胡三郎咬牙切齿地瞪柳三娘,“你找死?” 柳三娘捏着手里撕扯下来的衣袖,缩了缩脖子。 “够了。”风蕴秀出声,“今日之事真相如何想来大家心里都已经清楚。” “胡三郎,你还不走难道还等着我送客?” 胡三郎阴沉着脸一甩衣袖,转头看云飞凡,“六哥?” “你走你的。”云飞凡站在傅青鱼的身边,根本没有挪步的打算。 胡三郎深深的看了傅青鱼一眼,转身快步走出了风氏商行。 柳三娘连忙跟上去,刚才抬着尸体来的两人也匆忙盖上尸体,抬了出去。 “今天的事情虽然已经证明只是一场陷害的闹剧,但也确实影响到了大家买东西的心情。”风蕴秀扬声,“风管事,吩咐下去,今日但凡风氏商行售卖的商品一律享九折廉平,购买者还另外赠送糕点一盒。” “是,大小姐。”风管事笑呵呵的应下,抬起手臂,“我们风氏商行开业以来还从未做过优惠,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去选自己心仪的商品吧!” 大堂里发出一阵欢呼,原先看热闹的人都争先恐后的选买东西去了。 风蕴秀看着比之前多了一倍客人的大堂,眼里全是笑意,“阿鱼,今天幸亏有你在商行才能因祸得福。” “以优惠和赠送糕点促进大家买东西的可是你。”傅青鱼也很佩服风蕴秀临场应变的商业能力,以及在这种被故意泼了脏水,解决之后也没有紧咬不放的忍耐能力。 毕竟这种情况,大多数人在占据了上风之后都不会轻易就放过对方。 但风蕴秀知道现在的风家已经今非昔比,与其跟胡家撕扯,不如先忍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走吧,我送你出去,晚上别忘了。”风蕴秀笑笑,亲昵的挽过傅青鱼的手,才转头对云飞凡点点头,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下去,“云六郎,你随意。” “我跟阿鱼一起走。”云飞凡没把风蕴秀的态度看在眼里,只跟在傅青鱼身边。 风蕴秀拉着傅青鱼的手送她出去,小声问:“阿鱼,你跟云六郎很熟吗?” “不熟。我们今天就是第二次见面,话都未说上过两句。”傅青鱼摇头,“那我先走了,你忙。” 风蕴秀把傅青鱼送到商行门口才转身回去。 傅青鱼往前走,云飞凡就在旁边跟着。 傅青鱼终于停下脚步,“云郎君,我还有别的事情,请你吃饭一事,可否改日?” “行,那我等阿鱼的消息。”云飞凡点头,“反正如今我知道阿鱼在大理寺当仵作,不怕寻不到你了。” 她不过表面客气一下,他却是真要赖她一顿饭。 算了,不过一顿饭钱而已。 这么个烈阳一样耀眼夺目的少年,就当看着洗眼睛了吧。 傅青鱼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对云飞凡微微颔首,这才迈步继续往前。 云飞凡站在原地,看着傅青鱼的身影渐渐隐没入人群,肆意的眉眼扬起张扬的笑容,转头拿出一片金叶子扔进旁边一个乞儿的碗里。 乞儿看着天上突然落下的金叶子傻了眼,反应过来之后一把将金叶子抓进手里,“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公子我今天高兴,不用谢。”云飞凡抬手挥挥,步履如风。 他去霍家问过,结果霍家也不知道刚回中都的二小姐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中都不小,想找一个只见过一面,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实在不容易。 云飞凡遗憾的打算放弃,却没想到今日不过是随胡三郎随便走一趟,居然就撞见了找了两三天的人。 云飞凡心情美滋滋的想,幸亏昨夜吃酒晚了宿在外面,不然就遇不见了。 傅青鱼走了两条街,确定云飞凡没有再跟着后才伸手拦了一辆马车,掀开帘子上车。 “姑娘。”朝阳捧上准备好的衣服。 傅青鱼脱了褙子的外裳,把衣服套上,“都安排妥当了吗?” “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往世子身边送了一个机灵的小童伺候。” “世子带话,说他一切安好,让姑娘不必担忧。” “另外世子还说,如今正是各方警惕的时候,让姑娘不必去见他,只需好好照顾自己就行。” “虽然知道他目前没事,但不亲眼去见见终归还是不放心的。” 傅青鱼换好衣服,朝阳又递来了一个箱子。 她今日是要随着一位替一名乾元六年犯了罪的皇子看病的太医进宗罪府。 所以要扮成侍药的药童。 傅青鱼抬手取掉头上的发簪,一头如瀑的黑发散落下来,她一边拿过一根束带重新把头发绑成药童该做的打扮,一边问:“已经四个多月了,朝廷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到蒙北了?” “昨日到了。是霍大帅。” 傅青鱼挽发的手略微一顿,眉头蹙了蹙,“师父?” “世家早就盯着蒙北,扳倒蒙北王府后竟然没有趁机往蒙北安插他们的人,怎么反倒让师父去了蒙北?” “听说是霍大帅亲自给皇上写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折子内容不知,但隔天皇上就下了旨,命大帅暂守蒙北。” 傅青鱼沉思,“师父擅长的是打水仗,陆仗不是长项。这一点,师父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想来必然是太后跟世家对蒙北有更大的举动,师父得知了,才会上书自请。” “太后和世家忌惮师父手中的兵权,加之霍家本身又是中都的世家,他们这才会捏着鼻子同意让师父暂守蒙北。师父这样算是暂时帮我们保住了蒙北。” 傅青鱼想了想,有了决定。 “朝阳,你今日就起程回蒙北。趁着师父在的这段时间整合剩余的蒙北铁骑,绝不能让太后和世家的手染指蒙北铁骑分毫。” 第28章 宗罪府,傅修圆 “姑娘,你如今本就没有可用的人,我要是回了离北,姑娘在中都可如何是好?”朝阳的神色凝重。 “我自有办法。”傅青鱼皱眉,她现在在中都消息还是太闭塞了一些,如果早知道会是师父去蒙北,她早就让朝阳回去了。 “蒙北铁骑是圆圆以后归家的护佑,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别人去办这事我不放心,朝阳,唯有你。” “那姑娘你呢?”朝阳的声音有些沉闷,放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曾经,他们的姑娘也是在秋离山脚下纵马驰骋的明珠,满弓射箭可破日月。 如今却要被困在中都,如折翅的海东青。 这让他们如何能甘心。 “到了。”车夫提醒了一句。 傅青鱼提着药箱躬身撩开车帘出去,踩着车辕跳下马车,没有回答朝阳的问题。 马车停在的小巷子口,巷子口的另外一边还停了另外一辆马车,马车边站着一位穿着素色长袍,两鬓斑白的老者。 傅青鱼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见过老先生。” 老者正是此次入宗罪府给获罪皇子诊治的太医院太医,周兴文。 周兴文略微侧身,避开傅青鱼的这一礼,“姑娘先上马车吧。” “老先生请。”傅青鱼客气的伸手。 周兴文对她点点头,先上了马车,傅青鱼才跟着上车。 停着的马车重新往前行驶,周兴文撩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才道:“姑娘入宗罪府之后可自行活动,但只有两刻钟的时间。” “多谢老先生提醒。”傅青鱼点头。 “姑娘不必与老夫这般客气。当年老夫一家遇山匪,若非蒙北王恰巧经过出手相救,老夫一家早已经命丧黄泉。”周兴文说着,叹了口气,“谁知世事难料。” 傅青鱼没接话,周兴文看她一眼,接着说:“老夫是断然不信蒙北王会通敌叛国的。” “多谢老先生相信我义父。”傅青鱼露出感激。 周兴文看傅青鱼不欲多说,也就点到为止不再说话。 马车到了宗罪府的角门,看守的人按照规矩上前盘问,查看文书,确认没问题之后,才挥手开门放行。 马车是不能入宗罪府的,傅青鱼背着药箱,低着头跟在周兴文的身侧,落后一步埋进门槛,进了宗罪府。 “姑娘且去吧。”周兴文看了一眼身后,停下了脚步。 “两刻钟之后我去找老先生。”傅青鱼把药箱递给周兴文,看了看周围,加快脚步穿过一个院门,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宗罪府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占地面积很广,好在傅青鱼有朝阳提前准备的路线图,跟着路线图找到关押圆圆的地方不难,只是从东走到西,着实费时间。 好在这里面并没有看守巡逻的侍卫,倒也安全,不怕被发现。 傅青鱼照着地图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地图上标志的冷庭芳。 圆圆就被关在这里面。 傅青鱼左右看了看,确定这边明里暗里都没有人看守后,才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一切都十分破败萧条,一个小童正在院子里的一口水井边打水洗衣服。 他听到脚步声迅速警惕的起身回头,看到来人怔了一下,马上低下头行了一礼,才伸手指了指屋里,啊了一声。 这个小童是个哑巴,年龄也八岁左右,唯有这样的人,才能让那些人放心放他进来照顾圆圆。 傅青鱼对他点点头,自己走进了殿内。 小童重新坐回去打水洗衣服,但比先前更加警惕,时刻注意着门外,以防有人来查好通风报信。 傅青鱼走进内殿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算太重,但一直萦绕在没有开窗的殿内,久久不散。 只一眼,傅青鱼就看到了趴在床上的小小身影,眸色瞬间一紧。 趴在床上的傅修圆听到脚步声,偏着头没有睁眼,“小哑巴,你弄来药了?” 傅青鱼喉头发酸,没有说话的走上前掀开他身上盖着的一床薄得不能再薄的被子。 没了被子的遮盖,透着血色的里衣瞬间展露出来。 后背,臀间,腿上,从血色透出的痕迹能看得出来是被鞭子抽的。 傅青鱼咬紧了牙关,吞咽了几次口水才将涌上来的酸涩和怒火压了下去,从怀里拿出带来的药,选了一瓶药膏打开,“我给你上药。” 傅修圆听到身侧的声音,猛地转身想坐起来,但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又嘶的一声趴了回去,“姐姐?!” 傅青鱼压着情绪,但看着这样的傅修圆,到底还是红了眼眶,“别动。” “嗯嗯。”傅修圆连连点头,“姐姐,我不是让朝阳告诉你,让你别来的吗?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是不是就不知道你受伤了?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联合朝阳瞒着我?”傅青鱼压着傅修圆的肩膀,轻轻掀起他带血的里衣。 小孩的肉都嫩,也就越发显得背上横着的两道鞭伤狰狞恐怖,皮肉翻飞。 他今年才不过八岁,那些混账到底是怎么对一个八岁小孩下这种狠手的! 傅青鱼心中怒火翻腾,差点将手里的药瓶捏碎。 “姐姐,我不疼。”傅修圆反过来安慰傅青鱼,“以前我被狼咬了的时候,可比这个疼多了。” “骗谁呢?皮肉都翻起来了,怎么可能不疼。”傅青鱼挖了药膏,“忍着点。” 傅修圆点头,药膏抹到伤口上带起火辣辣的疼,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吭出声。 傅青鱼慢慢给他将所有的鞭伤抹好药膏,又撒上止血的药粉,这才拿了绷带给他包扎好。 “姐姐,我没有故意要瞒着你。”傅修圆耸拉下眼帘,一副真诚认错的模样,“我就是想着,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能不多冒险就不冒险。反正这样的伤,忍一忍总会愈合的。” 傅青鱼替傅修圆扎好最后一条绷带,听着他的话心疼不已。 他也不过才八岁,本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耍赖的年龄,却因为家中变故而不得不飞快的早熟成长起来。 傅青鱼心疼,却也没有办法让他继续保持稚子的纯真。 第29章 抱我一下 傅青鱼抬手,按住傅修圆的脑袋揉了揉,把带来的药全部拿出来。 “这些是我给你带进来的药。有止血的,治疗外伤的,还有治疗风寒的,以及解毒的。”傅青鱼一一跟他说哪个药瓶的药是干什么的用的,“你全部收捡好,别让人看见,以备不时之需。” “师父去了蒙北,有师父看顾,剩余的蒙北铁骑不会折损太大,这是我们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 “圆圆,我不想让你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现在的路不好走,所以你必须快点成长起来。遇事要冷静隐忍,当狠则狠,明白吗?” “姐姐,我懂。”傅修圆抓住傅青鱼的手,“姐姐,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你既然已经平安入了中都,那些人短时间内顾忌悠悠众口也不会真要你的性命,但像这样的磋磨肯定不会少。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小心应付。”时间不多,傅青鱼不能耽搁,把自己来之前想好的话都一一说出来,“另外读书也不能落下。” “现在想安排先生进来教你念书肯定不能够,但我会想办法时不时给你送些书进来。你自己先看,有不懂的地方就标注下来写上你不懂的问题,我会给你送答案进来。” “好,我都听姐姐的。”傅修圆点头,“姐姐,那你呢?会有危险吗?” 傅青鱼笑了,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放心,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谁能奈何的了我。” 傅修圆也笑了,“姐姐最厉害。我肯定不会拖姐姐的后腿。” “好了,时间不多,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另外,功夫也不能落下,但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会功夫。” 傅青鱼一一交代,总怕自己没有交代清楚,一直说到时间到了最后时刻,才起身,“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找机会进来看你。” “姐姐,你别进来的。我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万事以保命为先。”傅修圆眼神坚定,“等我出去找你。” 傅青鱼看着这样的傅修圆,眼眶不由的又是一红,但没有落泪,“好,我相信你。走了。”说着就起身。 “姐姐!”傅修圆却突然叫住了傅青鱼。 “还有什么?”傅青鱼看他。 傅修圆忍痛侧身,“抱我一下。” 傅青鱼深深的看着他,在床边蹲身,将他小小的身体拥进怀里,但不敢用力,怕把他身上的伤口碰到。 傅修圆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终于红了眼眶,但他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落泪。 他不能哭,不能再让姐姐担心。 他已经没有爹娘了,不能再没有姐姐。 他必须成长起来,那样才能护着姐姐。 “啊!”哑巴小童在门口喊了一声。 傅青鱼这才松开傅修圆,“保护好自己。” “姐姐也是。” 傅青鱼点头,不再耽搁,起身快步出去,走到小童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抹了一下眼角的泪,道:“保护好圆圆,你家里的仇我会替你报。” 小童当即感激的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傅青鱼把他拉起来,这才离开。 傅修圆缓了缓,用手臂强撑着坐起来,小童立刻冲进屋,焦急的扶住他,啊啊的摇头。 傅修圆却不听,忍着痛坐起来,“以后这样的伤不会少,我必须早点适应这样的痛。” “而且外面很危险,我不能让姐姐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人。” “你扶我去幽庭,我要去见里面关着的人。” 傅修圆眼神坚定,眸底透着阴冷,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稚子。 周兴文诊完病,算着时间,一步一步好似踩蚂蚁一般往外走。 两刻钟的时间已经到了,但傅青鱼还没回来。 周兴文怕傅青鱼出事,内心焦急万分。 “老先生。”傅青鱼从回廊穿过来,快步上前,追上了周兴文。 周兴文看到傅青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你可算回来了。” “耽搁了一点时间。”傅青鱼吐出口气,调整了一下因为快速奔跑而有些急促的呼吸,伸手接过周兴文提着的药箱。 “时间已过,我们先出去再说。” 傅青鱼点头,跟着周兴文走向角门。 看守的人看到他们出来,果然没有马上就放他们离开,而是上前盘问,“周太医,你今日多耽搁了半刻钟的时间。” 周兴文赔笑,上前塞了一锭银子到盘问人的手掌心,“我今日吃坏了肚子,方才去如厕耽搁了点时间,还望通融一二。” 宗罪府平日是不许外人进入的,即便是里面关押的人生病,太医入内诊病也都有时间限制,并且进去的时间和出来的时间都会做登记,一旦超出了时间,轻则被盘问,重则可能直接会被安上各种罪名,生死都可能牵扯其中。 盘问的人掂了一下掌心中银锭的重量,满意的收起来,“周太医真是太客气了。人都有三急,兄弟们当然可以理解,耽搁的这点时间就不记了。走吧走吧。” “多谢。”周兴文笑着道了谢,带着傅青鱼顺利出了宗罪府,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周兴文才真正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总算是有惊无险。姑娘,小世子情况还好吧?” “劳老先生挂念,还算可以。”傅青鱼自然不会跟他提圆圆受伤的事情,只放下药箱道:“我还未谢过老先生的赠药之情。” “不过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常备药,不打紧的。”周兴文摆摆手,“以后若是小世子病了,我会想办法进宗罪府替小世子治病的。” 傅青鱼感激,欲在马车中跪下行礼,“青鱼在此替父王和母妃谢过老先生恩情。” “我怎能受姑娘如此大礼,姑娘快快请起,”周兴文拦住了傅青鱼,没让她真的跪下,“小世子小小年纪,遭此大难,已是让人痛心疾首。但我等位卑言轻,能做的实在有限。” “老先生愿意相信蒙北王府是冤枉,青鱼已经感激不尽。” “如今的朝廷啊。哎,不说了不说了。” 第30章 上药,剑拔弩张 周兴文摇头,神情之中满是对如今朝廷的失望和无奈。 傅青鱼的眸色也沉了沉。 她当然知道,如今的朝廷早已经是世家的朝廷。但凡是危及到世家利益的人和事,都会被他们铲除。 蒙北王府就是如此。 马车到了朱雀大街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停下,傅青鱼撩开马车帘子跳下马车。 “大人,你看那边,是傅姐姐吧?”晨夕坐在马车车辕上,看到了前方跳下马车的傅青鱼。 他们现在才刚入城。 谢珩撩开马车帘子,果然看见走在路边的傅青鱼转头进了一家卖首饰的店铺。 她已经换了衣裳,看来是快速骑马回了城。 谢珩又看向已经重新驶动的马车。 马车十分朴素,没有车徽,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马车样式,但谢珩认识驾马的车夫,那是太医院院判周兴文的车夫。 她为何会从周兴文的马车上下来? “晨夕,去查一查她跟周兴文的关系。” “是,大人。”晨夕应了,又顿了一下,“大人,那我们现在先回家吗?” “过去那边。”谢珩放下车窗帘。 “是。”晨夕架着马车去了首饰铺的门口。 傅青鱼在首饰铺里买了一支发簪,让店家包起来,付了银钱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马车边候立着的晨夕。 傅青鱼皱了一下眉,打算装作没看见直接从另外一边走人,晨夕已经快步上前,“傅姐姐,大人有请。” 傅青鱼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她不想过去,此时更不想看到谢珩那张脸,但也不想为难晨夕一个护卫,“你们才入城?” “嗯。路上马车陷进了坑里,耽搁了一点时间。” 傅青鱼点点头,这才走向马车。 她也不上车,只站在车边询问:“我今日已经告假,不知大人唤我何事?” “上车。”谢珩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傅青鱼皱眉,不肯上车,“大人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不想去胡家了?” 傅青鱼转开的脚步顿住,她当然想去胡家,但她不能让谢珩知道她想去。 “如果大人觉得我之前的分析有道理,也觉得胡家可疑,那可以去胡家走一趟。不过查案是大人的事情,我不过只是一个仵作,验尸才是我的本职工作。”傅青鱼淡声道:“如果大人没有别的事情,我今日请了假,就不陪了。” “我只问你这一次,若你不去,之后你想去,我也不会带你。” 傅青鱼咬牙,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谢珩这么阴险狡诈。 他分明就是看出了她想去胡家,所以才故意这样威胁她。 谢珩本来就针对她,如果她现在当真拒绝,只怕之后再想让谢珩带着她去胡家光明正大的查案就不可能了。 而且她才让风蕴秀准备了一千斤盐,这笔买卖必然是要牵扯上胡家的,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傅青鱼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了谢珩一通,到底还是撩开车帘进了马车,冷呵一声,道:“大人不是不喜与他人同坐一辆马车吗?” 谢珩却不理她的冷嘲,拉开手边的一个小匣子,拿出了一个白玉小瓶,“过来。” “干什么?”傅青鱼哪里可能那么听他的话,说让过去就过去。 谢珩掀开眼帘淡漠的看向她,无声中带着威胁。 傅青鱼回视他,不挪动脚步。 谢珩伸手,宽大的袖摆从他的手背略微滑落一些,露出一截皓月般的手腕。 傅青鱼看着,在心里吐槽。一个大男人,手比女人的手还白嫩,果然是世家公子,细皮嫩肉,就该在这样的手臂上划上两刀,看他还敢不敢这么高贵冷艳。 傅青鱼想的出神,不料手腕突然被抓住,整个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往谢珩身上倒去。 “啊!”傅青鱼惊呼一声,谢珩稳稳的接住她,淡淡的瞥她一眼,直接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傅青鱼还没反应过来,裙摆已经被撩了起来。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羞耻,傅青鱼瞬间涨红了脸,撑着手臂就想起来,肩膀处却被谢珩的手肘稳稳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谢珩,你浑蛋!放开我!” “这里可是在大街上,你堂堂大理寺少卿,难道连脸都不要了吗?” “你要是敢……嘶!” 冰凉的药膏抹上伤处,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冰得傅青鱼一个哆嗦,后面的话也没了。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伤处,若是当真大喊大叫惹人来看见了,丢脸的只会是她自己。 傅青鱼咬住下嘴唇,双手死死抓着谢珩的袍摆,死也不肯再出声。 谢珩仔细给她抹好药,目光扫过她因为骑快马赶回城而磨的发红的大腿,又挖了药膏将她大腿上的伤处也一并抹上药。 嘴上还不忘讽刺,“你那么急着赶回城,就是想让自己伤上加伤?” “呵呵。”傅青鱼冷笑,“我身上的伤到底是谁造成的?” 谢珩不说话了,松开压着傅青鱼肩膀的手肘。 掣肘的力道一消,傅青鱼立刻坐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去一定要马上做打底裤,这种一撩裙子就全部走光的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 傅青鱼咬牙切齿的整理好裙子,冷冷的看着谢珩,“人人都夸的无双公子,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我看也不过如此。”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是伪君子,那傅仵作呢?”谢珩的身体略微挪动就逼近了傅青鱼,“玩弄手段,愚弄他人。” “傅仵作,我们彼此彼此,谁也不比谁高贵。” 傅青鱼握紧拳头,冷冷的盯着谢珩。两人近的呼吸可闻,有种剑拔弩张,都恨不得咬破对方咽喉的恨意。 谢珩却在此时转开了目光,重新坐了回去,将手中捏着的白玉药瓶扔到傅青鱼的裙摆上,“滚下去!” “求之不得!”傅青鱼拿起裙摆上的药瓶砸到谢珩身上,撩开帘子跳下马车。 晨夕守在马车旁,带了一点担忧的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马车的车窗帘撩开,白玉药瓶啪一声砸在街面上,碎成几瓣。 傅青鱼的脚步顿了一下,冷冷地回头瞪着马车。 第31章 越安慰……越生气! 晨夕的神经瞬间就绷紧了,他们家大人到底又对傅姐姐做了什么? 他真怕傅姐姐这会儿会冲回马车打他们家大人一顿。 他是大人的护卫,肯定是要保护他们家大人的。 但是他又不想跟傅姐姐动手,他还挺喜欢傅姐姐的呢。 傅青鱼冷冷的盯着马车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重新回马车跟谢珩动手。 谢珩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还得在他手底下完成必须做到的事情。 她只能忍着! 傅青鱼转头重新往前走,她其实没什么好气的。 当初先招惹谢珩的人确实是她,把人哄骗到手,该亲的亲了,该睡的也睡了,最后还说了那些诛心的话强行分手的人也还是她。 谢珩现在不过是在报复她而已。 傅青鱼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越安慰……越气! 谁他妈的还不是一个小公举了! 傅青鱼捏紧拳头,很想揍人,忽然反应过来手里好像有点空。 傅青鱼摊手,她买的簪子呢? 傅青鱼豁然回头,晨夕对上她的目光,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傅姐姐果然还是要对他们家大人动手了吗? 傅青鱼大步走回马车旁,“大人,我掉了东西。” 她确实掉了东西。 谢珩看着手里方才捡到的簪子,一双眸子如冰川深渊,掀着寒风雪浪。 她招惹人的手段倒是十年如一日,以前送他簪子,现在转头招惹其他人,依旧还是送簪子。 现在这簪子掉在了他的马车里,她居然还想要回去。 呵! 谢珩冷笑一声,拉开旁边的小匣子把簪子扔进去,“你掉了东西就去找,来问我做什么?” “我的东西掉在马车里了。” “没有。” “我刚才就是拿着东西上的马车,现在不见了,没掉在你马车里,能掉在哪里?” “你问我?”谢珩撩开帘子,“傅仵作,难道你还想要让本官替你找东西不成?” “又或者,你是想污蔑本官偷你一个小小仵作的东西?” 傅青鱼本来还很气,听到谢珩这话却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也是。大人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能看得上我这等人买的东西。”傅青鱼冷笑伸手,“那麻烦大人把我先前送你的簪子还我。” “已经扔了。” “……”傅青鱼伸着手的指尖颤了一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重新回了首饰铺。 晨夕瞪眼,傅姐姐竟然送过他们家大人簪子?而且他们家大人还收了? 要知道,女子送男子簪子的意义那可是非同寻常的,而男子收下女子送的簪子,更是等于收下定情之物,确认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们家大人和傅姐姐以前果真…… 晨夕感觉自己终于确定了这件不得了的事情。 谢珩扫了神色不停转变的晨夕一眼,阴沉着脸放下车帘,“回家。” “啊?哦!是,大人。”晨夕愣了愣才回神,跳上车辕架着马车离开。 傅青鱼在首饰铺重新选了一根簪子,出来时看了看天色,往醉心楼的方向走去。 醉心楼是中都最有名气的几家酒楼之一,楼上雅间单包间费就需要五两银子,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地方。 而且醉心楼还临着绕城而出的冬安河,河上花船花灯璀璨,两岸更是火花银树,景致独美,因此很多富商和世家公子小姐都喜欢来这边会友赏玩。 这时候天色都还未昏暗,醉心楼的大堂之中都已经坐的七七八八了,唯有二楼空余的桌位多一些。 至于雅间,那都是提前预订的,当天来除非身份特殊,否则是订不到雅间的。 傅青鱼走进去,衣着干净体面的小二就笑脸迎了上来,“姑娘赏脸,不知道姑娘几位,可有提前预订?” “有预订,清风阁。” 店小二一听是预订了雅间的客人,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吊着嗓子唱了一句,“楼上雅间贵客一位!姑娘请!” “哼!”胡三郎在二楼明月阁看到跟着店小二上楼的傅青鱼,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郎月,怎的了?”旁边坐着的一个穿蓝衫的公子往外看了一眼,看到傅青鱼,眼里瞬间漫上了惊艳,“哟呵,好冷艳的美人。郎月,你认识这位美人?” 胡三郎本来想说不认识,目光一转看到对面垂涎三尺的目光,忽然就笑了,“认识。徐二,你有兴趣?” “中都的美人千千万万,但像这般模样清艳,气质冷绝的也不多见。”徐二好美人,仗着身份在中都强抢民女的事情都不知道干了多少回,是真正的纨绔子弟。不过他不蠢,强霸之前都会先打听清楚对方的身份,只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世家女,或者是不能得罪的官宦家的女儿,他都不会放过。 胡三郎跟徐二关系不错,当然知道他的喜好和习惯,“那你可有艳福了。这就是一个大理寺的仵作,你想把她怎么样都没有问题。” 徐二的眼睛果然亮了。仵作出身的人差不多都是贱籍,就算把她怎么样了,也奈何不了他。 “郎月,帮兄弟一把?”徐二猥琐的挑了挑眉。 胡三郎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举,“你我兄弟还需帮忙一说?” 徐二举起酒杯跟胡三郎碰杯,“够兄弟。” 风蕴秀还没来,傅青鱼进了清风阁的雅间也没点菜,先等她。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风蕴秀才来。 进了清风阁,风蕴秀的丫鬟替她取下披风,风蕴秀上前,“阿鱼,商行里有点事情,才忙完,你等久了吗?” “我也才来一会儿。”傅青鱼摇头。 丫鬟端开椅子,风蕴秀坐下,转头吩咐,“翠玉,让他们可以上菜了。” “是,大小姐。”翠玉应声,出门去找店小二。 傅青鱼拿出买的簪子放到风蕴秀的面前,“阿蕴,生辰快乐。” “哎呀!”风蕴秀怔了怔反应过来,噗嗤一笑,“我先前不过提了一句,你竟然就记得我生辰的时间了。” “这几日太忙,我都忘记今日是我生辰了。阿鱼,谢谢你。” 第32章 来的好啊,就怕你不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那我也喜欢。”风蕴秀从锦袋里拿出簪子,白玉簪确实算不上什么上等的好玉料,但雕了一只小兔子栩栩如生,看着活泼可爱。 风蕴秀把簪子递给傅青鱼,微微侧身,“阿鱼,替我簪上。” 傅青鱼一笑,替她把玉簪插入发髻之中。 风蕴秀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好看吗?” “好看。”傅青鱼点头。 风蕴秀眉眼含笑,很高兴,“今年冬天难捱,祖母前前后后病了一个多月,一直不见好。昨夜还突然咯了血,家里兵荒马乱人心不定,倒是没人记得我今日生辰了。” “以往倒也有些闺中来往的朋友记得,会约了出门游玩。只是风家被云家打压后,那些以往接触的朋友也被家中约束着,不敢再随意与我走动。” “阿鱼,锦上添花何其容易,难的是雪中送炭。”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傅青鱼安慰她,“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也相信。”风蕴秀的眼神坚定,“我就不信天底下当真全是绝路。就算当真是绝路,那我也要绝路逢生!” “你一定可以的。”傅青鱼很清楚,在这个女子从小接受女戒女德教育的时代,风蕴秀这样坚韧,并且敢于对抗世俗和命运的女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风蕴秀又笑了,“本来说好今日是庆贺你成功入职大理寺的,现在看来倒像是你陪我庆贺生日了。” “庆贺什么都没关系。” “对,能聚一起就开心。”风蕴秀叹息一声,“阿鱼,我们要是能早一些认识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 两人聊着,翠玉轻轻叩门打断两人聊天,带着店小二端了酒菜进来。 傅青鱼给两人倒了果酒,端起酒杯,“阿蕴,遥叩芳辰,生辰吉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谢谢阿鱼。我也祝你初心如磐,奋楫笃行。” 两人吃饭聊天,一直到晚上戌时才散。 风蕴秀有些醉意,傅青鱼跟翠玉左右一起将她扶上马车。 “阿鱼,你也上来,我先送你回家。” 傅青鱼笑笑,“你家和我家刚好在相反的方向,你明日还得一早起来去商会,不用别麻烦了。我自己走回去,正好散些酒气。” “翠玉,照顾好你家姑娘,当心她路上不舒服吐了。” “奴婢省的。”翠玉福身应下。 傅青鱼退到一边,等风蕴秀的马车走了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往家的方向走。 大离王朝虽然没有宵禁,但古代的夜晚,八点多已经算很晚了。街上几乎很少再见到行人,唯一亮着灯的商铺不是酒楼就是秦楼楚馆。 果酒好喝顺口,但后劲翻上来的时候真不比烈酒差。 傅青鱼今天的烦心事多,不由的就稍微多喝了一些。这时候酒劲儿上来,虽然算不上醉,脚步却有点飘。 她顺着街道往前走,脑子里还在琢磨,得找机会打听一下,到底是谁抽了圆圆的鞭子,她得抽回来。 另外还有圆圆身边那个小童家的仇,他们家的仇人可是如今的禁军总统领盛奉,而且盛奉还是云家的亲属,想杀了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傅青鱼琢磨着,看了看前面的街道,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她进了巷子,走!”身后悄悄咪咪跟着的三人一看傅青鱼进了巷子,立刻就跟着走了进去。 大街上他们动手还要顾忌一些,如今傅青鱼自己走进了这样僻静的小巷子,倒是更方便他们下手了。 徐二看着走在前面的窈窕身姿,心痒难耐,立刻吩咐随从,“上去把人拦住!” 两名随从经常干这样的事情,早已经轻车熟路,立刻加快脚步跑上前,嘿嘿笑着展开手臂,将小巷子的路堵住,不让傅青鱼继续往前走。 傅青鱼顺势停下脚步看了两人一眼,又侧转身看身后的人,“有事?” “美人,你一人走夜路多危险,不如本公子送送你?”徐二吊着腔调,自认风流倜傥的走向傅青鱼,伸手用扇子去挑傅青鱼的下巴。 傅青鱼微微偏头避开,面无表情的看他,“你哪位?” “真没见识,这可是我们堂堂徐家二公子。”随从狗仗人势,“你要是跟了我们二公子,到时候绫罗绸缎山珍海味那都随你挑选,多少人羡都羡慕不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闭嘴!”徐二瞪随从,“怎么能说美人没见识呢,掌嘴!” “二公子教训的是,是奴才说错了话,掌嘴掌嘴。”随从嘿嘿赔笑着,装模作样的抬手打了两下嘴巴。 傅青鱼这下总算知道眼前这个穿得跟花孔雀般,满身都是珠光宝气的白痴是谁了。 原来是徐家二公子,徐同,后宫柔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仗着身份,专干欺男霸女的龌龊事。 中都为此还流传着一句话:凡是从徐同面前经过的,但凡是长得好看一点的鸭子,他都能拔了看看是公是母。 傅青鱼倒是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竟然被这么一个色中饿鬼给盯上了。 她刚才走在街上,也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才故意拐进的这边巷子引对方现身。 她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杀手,没想到却是个色鬼草包。 傅青鱼盯着徐二,眉毛轻扬,忽然就笑了。 她的容色清冷艳丽,偏于高冷,这一笑却好似冰川于春日盛阳下融化,霎时间就无边的绚丽春色洒满了人间。 徐二盯着这笑,直接看傻了。 傅青鱼朝他勾勾手指,徐二跟失了魂似的乖乖上前,傅青鱼轻声问他:“看上我了?” 徐二傻傻的点头,“你跟我!只要你跟了我,要星星我不给你月亮。” “行啊。”傅青鱼点头,“你让他们退出去。” 徐二一听,瞬间想到了不可描述的画面,立刻挥手,“你们两个都滚去巷子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二公子放心,我们肯定连一只老鼠都不会放进来的。”两个随从心照不宣的一人一头分散开,守住小巷子的两头。 徐二一刻都不能等了,瞬间迫不及待的扑向傅青鱼,“美人,我来了!” 第33章 谢珩的维护 “来得好啊。” “就怕你不来!” 徐二扑上前,傅青鱼不躲不避,徐二看她的反应,心花怒放不已,迫不及待的一边往前扑,一边伸手解腰带。 傅青鱼冷冷一挑嘴角,往前踏出一步,与徐二擦身而过,跃到他的身后,抬起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砰一声将其的脑门子叩到了巷子的墙壁上。 “啊哦!”徐二惨叫,但嘴巴被傅青鱼提前用手捂住了,叫出来的声音又闷又低,远远听着还有点暧昧不清。 蹲在巷子口的两个随从听到这声响还在羡慕,盼着他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子的艳福。 殊不知巷子里的徐二被傅青鱼捂着嘴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痛苦的泪流满面。 傅青鱼从一开始按住他的脑袋磕了一下墙之后,也没再揍徐二,但她在做更过分的事情。 徐二被自己的腰带捆住,不仅上身的衣服被扒了,连裤子都被褪到了腚下方。 傅青鱼拿了随身携带的银针,正在他的身上和腚上纹身,后面刺完,又翻过来,把徐二的裤子提上,在他的胸膛和肚子上纹。 银针刺着不像刀刺那么痛,但密密麻麻的痛点还是让徐二痛哭流涕,不停的挣扎。 傅青鱼抬手在徐二的脑袋上打了一下,看着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的点点头。 徐二绝望的低头,后背上纹的是什么他看不见,但胸膛上纹的却是一幅画。 画面非常的劲爆可耻,最最最让徐二崩溃的是他是被强迫的那一个,而强迫他的居然是一只狗。 并且傅青鱼将他的脸纹的惟妙惟肖,完全抓住了他容貌上的特点,别人只要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他。 傅青鱼起身,活动了两下手腕。纹了几个小时,她的手腕都僵痛了。 “好了。你要是不怕丢脸,以后可以继续欺男霸女。”傅青鱼收起银针,不管光溜溜的徐二,走去巷子口的另外一头出口,蹲在巷口的徐二随从看她出来立刻站起来。 “你可以去看你们公子了。”傅青鱼径自离开。 徐二的随从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跟着他们二公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被他们二公子强迫了的姑娘居然是这样淡定走出来的。 那感觉就好像……被强迫的人是他们二公子一般。 随从带着疑惑走回去,看到躺在地上,上衣被扒了,还全身血淋淋的他们二公子,吓的后背一个激灵,屁股尿流的跑上前,“二公……子??” 随从的惊呼在看清他们二公子身上的图案之后瞬间变了腔调,还打了个弯儿。 “你他娘的再敢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徐二暴怒。 随从立刻严肃了神色,上前飞快的替他们二公子穿上衣服,“二……二公子,这……” “你最好把你刚才看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老子一定扒了你的皮!”徐二咬牙切齿,“马上去找大夫,给老子把身上的这些鬼图案弄掉!” “是,二公子。”随从试探的问:“二公子,那刚才的姑娘……” “臭娘们,等老子弄掉身上的东西一定要让她好看!”徐二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当然不可能忍气吞声。 傅青鱼回到家都凌晨了,随便洗漱了睡下,感觉才睡着天就亮了。 她起床收拾好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对付了早饭后,提着勘察箱出门去大理寺。 李福同等人依旧在为两个案子四处奔跑追查线索,傅青鱼到大理寺的时候,正好撞见李福同带着四个衙役匆匆忙忙的往外走。 李福同也看到了她,对她点了个头打招呼后,就带着人走了。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进了大理寺,她现在虽然算是谢珩的专属仵作,但不出外勤的时候,还是应该待在仵作房,或者往义庄跑跑研究尸体提升自己的验尸能力。 傅青鱼走进仵作房的院子,陈实正在院子里修一张瘸腿儿的椅子,看到傅青鱼后停下敲锤子的动作,有些拘谨的朝她点点头。 傅青鱼一笑,朝屋里看了一眼,没看到陈老丈,索性提着勘察箱走向陈实,“小陈,你师父呢?” 陈实显然不擅长跟人交流,尤其还是跟姑娘,傅青鱼靠近他就局促的往旁边挪了挪,看都不敢看傅青鱼,低着头重新敲锤子,又闷又小声说:“师父昨日染了风寒,今日跟王大人告了假。” “陈老丈年岁不小了,染了风寒确实不能大意。”傅青鱼放下勘察箱,拉过旁边的一个小板凳在一旁坐下,“小陈,你跟着你师父学艺多久了?” “七年。” “七年,那时间不算短了。你现在自己验尸有问题吗?” “师父说验尸需要经验的累积,我还差很远。”陈实说着,终于抬了头,“傅姑娘,你年岁也小,为什么验尸却那么厉害呢?” 傅青鱼心想:那还不是因为她在学校就学了八年,而且在校期间跟着导师跑了很多案子,累积了不少经验,弄出了些成绩,所以硕士毕业之后直接就被分到了刑警队。然后又兢兢业业的工作了八年,才因为一次意外穿越来了这个世界,成了一个跟野狗抢食的五岁小孩。 从五岁小孩到现在的十八岁,又是十三年。 这十三年期间,她就算跟着义父整天往交战地跑,也半分没有落下自己所学。 这么算起来,她足足有29年的经验。 陈实见傅青鱼出神,又问了一句,“验尸确实跟自身的天赋有关吗?” “为什么这么问?”傅青鱼回神。 “师父常说我太笨,学东西太慢,一点天赋都没有。”陈实的神色间多了落寞,他也想努力学习,早点让师父颐养天年。但师父说的不错,他太笨了,总是学不会。 “很多事情确实都需要天赋,但勤能补拙。别人花半个时辰能学会,你慢一点,那就花一个时辰,不行就两个时辰,总能学会。”傅青鱼心说,她琢磨了二十九年,才累积了现在的经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天赋,不过也就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多花了时间去努力研究而已。 “傅姐姐,大人找你。”晨夕走进来。 傅青鱼起身,“来了。” 第34章 谢珩的维护 陈实握着手里的锤子,看着傅青鱼跟晨夕离开的背影,眼神有点恍惚。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而不是直接劝他放弃,或者说他就是笨做不好。 所以他其实也是可以做好的对吗? 陈实想着,忽然笑了一声,笑容憨厚老实,抬起锤子继续修椅子腿儿,力气都比之前大了。 “晨夕,大人找我干什么?” “去胡家。”晨夕带着傅青鱼直接往大理寺的大门口走,“大人还在跟姜大人谈事情,我们要等等。” “傅姐姐,箱子给我吧,我来提。” 傅青鱼把勘察箱递给晨夕,迈出了门槛,提起碧空色的裙摆迈下台阶。 “真是来的好,不如来得巧。”徐二被家仆用软轿抬着,刚好走到大理寺的门口,“臭娘们,你以为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给老子抓住她!” 傅青鱼倒是真没想到徐二居然知道她在大理寺当差,而且还找过来了。 一脸恶像的两个随从立刻大步走向傅青鱼。 晨夕右手提着勘察箱,左手展开护住傅青鱼,“这里是大理寺门口,你们想干什么?” “大理寺门口怎么了?就算是皇宫门口,老子今天也要收拾这个臭娘们。”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子把她抓过来!” 两个随从伸手就要越过晨夕去抓傅青鱼。 谢珩从门内走出来,“何事吵闹?”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能听的清楚。 徐二看到谢珩就面色一紧,嚣张气焰瞬间就蔫儿下去,打了旁边的家仆一下,家仆连忙把他从软轿上扶着下来。 谢珩看了傅青鱼一眼,转眸看向被家仆扶着已经站稳的徐二,“徐同。” “谢三哥。”徐二赔笑,语气里都带上了小辈见到长辈般的小心翼翼,“那什么……我……我就是找她聊聊。” 谢珩颔首,“聊吧。” 徐二:“……”他又不是真的要跟傅青鱼聊聊,聊什么? 徐二僵住。 谢珩走下台阶,淡淡的看徐二:“不是要聊?不聊了吗?” “谢三哥,我……”徐二是真怕谢珩。 谢珩算起来跟他们是同辈,但年龄是他们这一辈中稍长的,比他们都大个两三岁。而且从小到大,谢珩就不跟他们玩儿,接触的不是他们的父辈,就是他们的爷爷辈儿,自然而然的谢珩在他们这一群世家子弟当中就跟长辈差不太多了。 而且谢珩少年入仕,在他们这群世家子弟还在玩乐的时候,他已经当上了大理寺少卿,从三品的高职。 一直以来,都是家中长辈教育他们,要他们模仿的典范。 而且谢家在世家中的地位,也是唯一能算得上跟云家平起平坐的。 所以他们这一辈的世家子弟多少都有些憷谢珩,徐二以前还落到过谢珩手里,受过教训,所以比起其他人又更怕谢珩一些。 “既然不聊,那便不要耽误我们的正事。”谢珩迈步走向马车,晨夕立刻上前撩起车帘。 谢珩踩着脚蹬上马车,略微停了一瞬看傅青鱼,“还不上车?” “是,大人。”傅青鱼应下,跟着上了马车。 徐二咬牙,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冷美人居然是谢三哥的属下,而且谢三哥明显在维护她。 胡三郎到底是不知道这一层关系,还是故意在坑他? 徐二的眸色沉了沉,准备转头找胡三郎理论。 晨夕把勘察箱放在车辕上,走到徐二面前,不怎么痛快道:“徐二公子,我们大人让我告诉你,傅姐姐是我们大人的专职仵作,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们家大人,不要耽搁了傅姐姐的工作。” “话我带到了,好走不送。” 晨夕转头回马车,跳上车辕驾马离开。 徐二是好色,但不蠢,哪里会听不出来谢珩这是在警告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找傅青鱼的麻烦。 哪个上官会刻意维护一个贱籍仵作,还维护到这种地步?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怕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堂堂谢家嫡子,竟然跟手底下的一个贱籍仵作关系不清,这消息若是让谢家的长辈知道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徐二阴沉一笑,抬手冲旁边的家仆招了招,“把耳朵凑过来,你二公子吩咐你去办一件大事。如果办好了,你二公子重重有赏。” 家仆立刻把耳朵凑上前,笑的谄媚,“二公子,您吩咐。” 马车渐渐走远,傅青鱼坐在位置的一角,抬眸看坐在主卫,拿了涵文正在细看的谢珩一眼。 “刚才谢谢大人帮我。” “你不用想多了,我只是不喜看人在大理寺门口吵吵嚷嚷。”谢珩头也未抬,修长的手指翻过公文的一页,“今日换做别人,我也会这般。” 傅青鱼点点头,既然谢珩都这么说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感谢的。 马车里的气氛霎时落入冰点。 谢珩看公文的眸色转了转,合起公文捏在掌心,抬眼看傅青鱼,“你是怎么惹上徐同的?” “这跟工作无关,我拒绝回答。”傅青鱼的声音又淡又冷。 “徐同乃是徐家的嫡子,一母同胞的嫡姐更是当今圣上的柔妃,你与他结怨只会麻烦不断。若是届时因你一人之顾,而连累整个大理寺,你觉得合适吗?” “大人放心,如果真到了那份上,我会自行请辞,绝不会连累大人分毫。”傅青鱼假笑,“不过大人这般怕事,倒是让我有些意想不到。” “原本我还以为大人就算虚伪,但好歹也算个男人。现在看来,啧啧……” 傅青鱼摇头,意有所指。 谢珩微微眯眼,探手一把抓住傅青鱼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身看她,“我算不算男人,傅仵作难道不清楚?” “狗发一情的时候也如大人这般,那大人说说,这狗算男人吗?”傅青鱼不避不躲,直直的看着谢珩的眼睛,嘴角全是讥讽的笑。 “傅青鱼!” “谢珩!” 两人的声音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 同时傅青鱼手腕一用力,“砰”一声将谢珩压到了主位之上。 第35章 谢珩,我不过让着你 晨夕架着马车,听着车内的动静,心里早已经纠结成了麻团。 他们家大人跟傅姐姐又掐起来了啊,他到底是听见了,还是要装作没听见啊? 不行,明天一定要跟晖哥换班,这样的难题不能让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小少年一个人面对! 车厢内,傅青鱼压着谢珩,两人上下的位置已经完全颠倒。 “谢珩,我不过让着你,你还真当自己行了是吧?”傅青鱼咬着后牙槽,“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惹我,也别挡我的道。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傅青鱼一把推开谢珩,起身撩开车帘走出车厢,在晨夕旁边的车辕坐下。 晨夕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傅姐姐,外面有些风大,可能会冷。” “无妨。”傅青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缓了脸色。 晨夕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马车穿过几条大街,终于到了胡家的大门口。 “大人,到了。”晨夕禀报,在马车后放了脚凳,伸手撩开马车车帘。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当先跳下了车辕,走到旁边沉默的站着。 谢珩躬身,无心绿的常服袍摆扫过脚凳的台阶走下马车,“叩门。” “是。”晨夕上前抓起门上的铜环叩了叩,“开门!” “来了,来了!”一名仆从打开大门,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晨夕,见他衣着不凡,眼里的那点不耐烦瞬间就变成了笑意,“小哥,何事啊?” “大理寺办案,通知你们家老爷,我们谢大人来了。” 在中都,但凡家里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大理寺里只有一位姓谢的大人。 仆从立刻行礼,恭敬的把门打开退到一边,“大人里面!小人这就让人去通知老爷。” 仆从马上招手唤来一个送东西的丫鬟,小声道:“快去禀告老爷,大理寺的谢大人来了,要快!” 丫鬟连忙点点头,快步走了。 仆从微微躬身,连一般的讨好笑脸都不敢赔,只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将三人领去前院的花厅,自有丫鬟以最快的速度捧上热茶。 胡家不是世家,但说是中都第一首富却不为过。 从这前院中的雕梁画栋,还有这花厅中的摆设就能窥见一二。 而且胡家还是云家依附,尤其是这一代的小辈当中,胡三郎跟云飞凡的关系还走的很近。 不过这些身份在谢珩面前都不管用。 谢珩坐上主位,端起茶杯押了押,才喝了一口,胡家的家主就带着二儿子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鄙人胡万财见过谢大人。”胡万财带着大儿子恭恭敬敬的行礼。 傅青鱼和晨夕一左一右的站在谢珩旁边,听着胡家家主的自我介绍,心说这名字倒是名副其实。 “胡老爷不必多礼,请坐。”谢珩放下茶盏,轻轻抬手示意。 “是。”胡万财陪着笑脸,带着二儿子在下首位落座,“谢大人,我听下人们说大人是为查案而来?不知这是何故?” “胡老爷可知陈秀莲此人?” 胡万财笑了,“大人是问秀莲那孩子啊,自是知道的。她与我儿文宣有婚约在身,如今家中正在商议他们的亲事呢。”说着示意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二儿子。 胡文宣借此对谢珩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哎,说起来秀莲这孩子也是命苦。”胡万财敛了笑,感叹道:“小小年纪,父母皆已双双病逝。我与他父亲是好友,怎能忍心她独自一个人孤苦无依,自是要替她父母好生看顾她的。” “不知大人为何突然问起秀莲来了?可是秀莲冲撞了大人?若是如此,我愿替秀莲向大人赔罪。” 胡万财问的真诚,看不出半点虚假,好像完全不知道陈秀莲已经死了的事情。 谢珩不为所动,“陈秀莲已死,本官今日前来就是询问胡家与陈秀莲有关之事。” “死了?”胡万财拔高了音量,猛的站了起来,“这……这是何时的事情?文宣,你可知道?” 胡文宣立刻伸手扶住胡万财,“父亲,确有此事。” “混账!这么大的事情怎的没有跟我说?”胡万财呵斥。 “父亲息怒。”胡文宣低头,“父亲前两日风寒病得重,儿子不敢拿这事惊扰父亲,便吩咐其他人也暂时不提此事。不过父亲放心,我已让胡管事去操办此事了。” “哎,你啊你啊!”胡万财颤抖着手点点胡文宣,又转头躬身道:“大人放心,我们胡家必会厚葬秀莲的。” 傅青鱼挑眉,这胡万财三言两语,竟然就要把这事拉扯过去了? “胡老爷听话似乎不怎么会抓重点?”谢珩又哪里是那么好忽悠的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让胡万财把陈秀莲的死扯过去。 胡万财脸上的悲伤一僵,“大人这话是何意?” “陈秀莲死于他杀,而在中都与她有关系的只有胡家。本官询问过与陈秀莲同住小柳巷的人,他们皆说陈秀莲是父母双亡走投无路了才来投靠的胡家。”谢珩问:“胡老爷,可有此事?” “既是好友之女,又与我儿有婚约在身,我们胡家照顾些也是应该的。”胡万财长长叹气摇头,“只是没想到,这孩子怎会这般命苦,才没了父母,怎的连自己也去了。真是可怜啊。” 傅青鱼微微眯眼,这胡万财真是个老泥鳅滑不留手,他这回话看似回答了,实则既没有说到底是陈秀莲来投靠的胡家,还是胡家去陈家庄把陈秀莲接来的中都。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好判断听到的两种说辞,到底哪一种才更可信了。 傅青鱼想着,不由的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面上神色不动,看不出心中所想,“那四日之前,陈秀莲可来过胡家?” 验尸验出陈秀莲死于他们发现尸体的前一天夜里,到现在,正好是四天之前。 胡万财看胡文宣,胡文宣摇头,“没有。” “确定?”谢珩又问。 胡文宣的眸色晃了晃,“确实没有。秀莲妹妹毕竟是姑娘家,虽与我有婚约在身,但也不好总是见面,免得坏了她的闺誉。” “咳咳!”胡万财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父亲。”胡文宣立刻扶住他,神色中带了一点急,“谢大人,秀莲妹妹的死,我们深感遗憾,也相信大理寺定能捉住凶手替秀莲妹妹报仇。只是家父重病刚愈,实是不宜劳神。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扶我父亲去休息了。” 第36章 你吃过的给我吃? “本官看胡家亭台楼阁景致玲珑,很有江南庭院的意趣,不知能否参观一二?” 谢珩起身。 他的语气听着挺客气,但显然胡万财和胡文宣都不敢拒绝。 “能得大人的青眼,是鄙府的荣幸。”胡万财赔笑,转头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文宣,你好好陪着谢大人在院中走走。” “是,父亲。”胡文宣低头应下。 “谢大人,那老夫就先少陪了。” 谢珩颔首,一个丫鬟进来扶着胡万财走出花厅,一出花厅的大门,胡万财的神色就阴沉了下去。 一个跟她爹一样冥顽不灵,不知变通的死丫头竟然把谢珩给招来了。 而且这案子不是说是大理寺那个姓王的寺正在办吗?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了谢珩? 胡万财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你立刻吩咐人套马,我要出门。另外,三公子在家吗?” “三公子一早就跟云家六公子和霍家三公子出门游湖去了。” “这大冷天得游什么湖。”胡万财皱眉哼了一声,“算了,先让人套马。” 这边,胡文宣带着三人去了前院的花园。 这里两步一景,十步一亭,院子里更是有云鹤和孔雀供人赏玩投食,湖中甚至还有成人手臂粗壮的各色鲤鱼游乐嬉戏,由此可见胡家的奢靡和富贵。 晨夕跟傅青鱼都落后几步,他凑到傅青鱼的身边,小声道:“傅姐姐,这胡家真的好有钱啊。我们家中也不敢像他们家这样全用汉白玉铺路。” “不过奢华是奢华了,就是显得有点俗。” 傅青鱼点头,“确实有钱。”要是这钱是她的,那就更好了。 “傅姐姐,你看那只停在花枝上的鸟,花里胡哨的,是什么啊?”晨夕好奇。 傅青鱼还没回答,胡文宣回头笑道:“那是乾臯。” 什么乾臯,不就是鹦鹉嘛。 傅青鱼暗中翻了个白眼。 胡文宣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的哨子,回头递给傅青鱼,“姑娘可吹响这哨子试试。” 傅青鱼没有接哨子,“二公子,这哨子没人吹过吗?”他随身带着的哨子,必然是吹过的。 吹过的哨子居然还让她吹,他不嫌恶心,她还嫌膈应呢。 胡文宣:“……”乾臯罕见,这只还是他们家从最南边弄来的,打算训练好之后送进宫里给太后解闷。他拿出哨子纯粹是为了显摆一下家中的乾臯,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被嫌弃。 “是我考虑的不周全,姑娘勿怪。”胡文宣收回哨子,“这乾臯还在训练,如今也只是小有所成。”说着,胡文宣吹响哨子,停在花枝上的乾臯立刻振翅而起,绕着花枝飞了一圈,彩色的羽翼在阳光之下炫丽漂亮。 乾臯飞了一圈落回花枝,昂起脖子开始说话:“太后吉祥!太后千岁!” 谢珩淡淡的瞥了一眼梗着脖子卖力说话的乾臯,傅青鱼笑笑,“这乾臯原来是要送进宫里的吗?” “是啊,送给太后解个闷而已。”胡文宣笑笑,把哨子收进袖袋中,示意了一下湖中小亭,眼里带了点得意,“大人可在此亭中稍坐,稍后湖中会有别样景致。我下去安排安排。” 谢珩颔首,胡文宣把三人领进湖心小亭,吩咐了丫鬟送来茶水点心小食,还端来了四个银炭火盆分别放在亭子的四角取暖。 等胡文宣和丫鬟都离开亭子后,晨夕才撇撇嘴道:“不就是送给太后一只会说话的鸟嘛,也不知道他在显摆个什么。” “不只是显摆。”傅青鱼撩开亭子的竹帘看了看湖面,没看出胡文宣说得什么特别的名堂才放下竹帘,“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们胡家背后站着的是云家,是太后。” 晨夕更不懂了,“为什么?难不成他还觉得我们家大人需要为此巴结他们胡家不成?” “不是巴结,是警告。不过他们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他们确实跟陈秀莲的死脱不了干系。”傅青鱼看谢珩,“大人,胡家嫌疑重大,可深查。” 谢珩端起茶杯,“晨夕,你在胡家走一圈,任何你觉得可疑的地方都记下。” “是,大人。”晨夕应下,办事去了。 傅青鱼看谢珩,“大人是觉得凶手就藏在胡家?” 谢珩喝了一口茶,品了品茶的口感,皱了皱眉把茶杯放回桌上,不再碰一下。 谢家是传承几代的世家,家中所用东西无一不精细,显然是胡家这茶被谢珩嫌弃了。 傅青鱼嗤了一声,臭精贵! 问的问题没得到回答,傅青鱼也懒得再问,一屁股坐上垫了软垫的石凳,拿了盘子里的糖炒栗子剥。 她栗子剥好,还没放进嘴里,旁边已经伸来白皙的手掌。 傅青鱼皱眉,偏头看谢珩。 谢珩也看她,微微挑眉,示意她识趣点,把栗子放他手里。 “大人真是精贵,什么都要人伺候。白白长了一双手,不用还不如捐给有用的人。”傅青鱼吐槽一句,把剥好的栗子扔进谢珩的手里,顺带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谢珩收回手,指尖捏着剥好的栗子转着。 黑褐色的栗子在他白皙的指尖转动,衬得他的手指越发莹润如玉,白皙漂亮。 谢珩盯着手中的栗子看了半晌也不见吃,傅青鱼瞥了他好几眼,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琢磨什么,只当他是在想案子的事情。 胡家肯定跟陈秀莲的死有脱不了的干系,而陈秀莲的死跟西通街一家三口的命案又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还有那根在案发现场捡到的三色穗子,足可以说明西通街案子的凶手是一名狼塞人。 如果这些推测都是对的,那胡家藏着一名狼塞人可就不简单了。 而且胡家的靠山可是云家,会不会云家也牵扯其中呢? 傅青鱼琢磨的入神,眸色沉了沉,没注意嘴边突然被喂了东西,下意识的张嘴吃了才反应过来,“大人,你给我喂的什么?” 傅青鱼说着,把嘴里的东西吐到掌心里。 一颗被吃过一半的栗子。 “……”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难以置信的看谢珩,“你吃过,觉得不好吃的东西你还喂给我吃?” 第37章 试探,保温杯 谢珩一展袍袖,坐回位置,“甜糯可口,并非难吃。” “真的?”傅青鱼不信,感觉谢珩现在对她不会有那么好心。 “你可以自己尝一尝。”谢珩伸手想端桌上的茶杯,想起刚才嘴里那一股香的脑袋发晕的茶香,嫌弃的把茶杯推得更远了两分。 傅青鱼看他这动作,撇了撇嘴。 她以前就觉得谢珩难养活,不吃的东西很多,不喜欢碰的东西也很多,还不喜欢吵闹,很多时候都是她哄着,他才愿意碰一碰。 那时候她是觉得可能这个世界的读书人都这般讲究,后来才知道也只有谢珩这样。 傅青鱼把掌心的半颗栗子重新吃进嘴里,拿绢帕擦了手,打开放在脚边的勘察箱,拿了一个特制的包了一层厚厚水杯套的水壶出来,拧开盖子放到谢珩手边,“我自己弄的奶茶。” 谢珩看了看水壶,抬眼问傅青鱼,“栗子好吃吗?” “是挺甜甜糯糯的。”傅青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坐回凳子又拿了两颗栗子开始剥。 谢珩垂下眼帘,抬手握住水壶,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摩挲着水杯套上的纹路。 面对那般稀奇,常人一辈子或许也不可能见到的乾臯,本可以猎奇的逗弄一二,但她却嫌弃胡文宣吹过的哨子,宁愿不逗乾臯,错过那般难得的机会。 显然,她是反感跟别人有这方面接触的。 可是方才,她明知那是他吃过一半的栗子,却又毫无芥蒂的吃了,并且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她这是有意之举,还是无意之举呢? 谢珩想着,眸色变得又深又沉。 当啷! 手边的一个碟子里放了一颗剥好的栗子,谢珩摩挲杯套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傅青鱼。 傅青鱼在剥下一颗,“不想吃了?” 谢珩拿起栗子,咬了一口,又留了一半,“这颗不好吃。” “怎么会?都是一锅炒出来的,难不成还能炒出两种味道。”傅青鱼半信半疑。 “你自己试。”谢珩把剩下的半颗栗子递过来。 傅青鱼拿过来扔进嘴里,嚼了两下皱眉,转头抓过帕子吐到帕子里,“这颗是坏的,你也别吃,吐了。”说着把帕子伸到他的嘴边。 谢珩却没吐,只盯着傅青鱼。 他当然一口就吃出这颗栗子是坏的,他就是故意咬了一半递给傅青鱼的,他要看傅青鱼的反应。 “做什么呢?吐了啊。”傅青鱼催促。 谢珩把嘴里的坏栗子咽了,“吐出不雅。” “你是不是有毛病?坏的东西你还吃进肚子里,要是吃坏了肚子,或者食物中毒了怎么办?” 傅青鱼无语,“到底是你世家公子的体面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健康重要?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病歪歪的病秧子吗?” “我的寒症已经养好,并无大碍了。”谢珩拿起杯子,转了话题,“这水壶是你自己找人打造的?与寻常水壶似乎有些不同。” 当然不同了。 这可是她画了图纸,让风蕴秀找工匠专门打造的保温杯。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精良的保温材料,杯子也只是用普通的生铁打造。 所以她特意把杯子做的大一些,在杯子底部留出了很大的一截空隙,还专门留了一个小门的卡口,能往里面放两三块炭火,再用塞了鸭绒毛的厚布做了杯套。 这样就算炭火烧完了,杯子和杯套都还是热的,还能让里面的水保温一段时间。 不过傅青鱼才不想跟谢珩这个手指不沾洋葱水的世家公子说这些,反正他出行,不管什么时候伺候的人都会带着小炉和上等的银炭,他想喝口热水根本不用这样费事。 傅青鱼把手里包了坏栗子的锦帕扔到旁边,坐回位置,嘲讽道:“大人金尊玉贵,身边伺候的人无事不妥帖,什么时候想吃口热食,喝口热水,伺候的人都能捧到你的面前。我可不一样,不自己琢磨,这大冬天的就只能喝冰水了。” 傅青鱼这具身体小时候吃过的苦头不少,从而落下了胃病。 而她这些年一直跟着义父在交战地打仗,逢年过节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她都在研究法医学,凭着记忆把以前学过的知识默写下来,也没好好调养过胃病。 这也导致她现在但凡吃了生冷的东西,或者一两顿不吃饭,就会胃痛的毛病。 谢珩倒是知道傅青鱼就算好吃贪玩,也从来不会碰那些生冷之物,即便是内陆鲜少能吃到的鱼生,她也从来不吃。 也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完全不知道的。 就如验尸,医术,还有这打造稀奇玩意儿的想法。 谢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杯中所谓的奶茶。 入口甜润,带着恰到好处的奶香,却又含着淡淡的茶香,口感非常独特。 傅青鱼讽刺了谢珩一通,已经做好被谢珩冷嘲热讽回来的准备了,结果等了半天,谢珩却没有说话。 这人今天转性了?不跟她针尖对麦芒了? 傅青鱼挺意外的偷瞄谢珩一眼。 谢珩握着水壶,正在喝奶茶。 一口一口的,看着像是挺喜欢喝,不过喝的斯文雅致,看着就跟在喝什么琼浆玉液似的。 谢珩喝了好几口奶茶才刚下杯子,“这是用牛奶煮的正山小种茶?” 傅青鱼倒是知道,这个时代的正山小种茶就是红茶。 “嗯,还放了饴糖。”傅青鱼把剥好的栗子放到谢珩手边。 “奶茶,名字倒是取的很贴切。”谢珩拿过盖子把水壶盖上,“你总是随身带着?” “那怎么可能。正山小种好买,牛奶却很贵,多大的家当能天天喝。”傅青鱼把剥好的栗子又放过去。 谢珩看她,“你如今很缺钱?” 她以前花钱虽算不上大手大脚,但也看得出来并非贫困之人,如今竟这般缺钱? 傅青鱼心说怎么可能不缺。 蒙北军重振需要银子,圆圆在宗罪府里打点需要银子,她各处走动关系也需要银子,哪里都需要花钱,她还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赚钱,不穷才怪。 好在结识了风蕴秀,她偶尔做一些新奇的东西放到风氏商行卖,这才能赚点钱。 第38章 话没真话,情没真情 傅青鱼想,谢珩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谢家家大业大,光收租金或者庄子上的进项都够他锦衣玉食了,又哪里能懂普通人赚钱的辛苦。 两人说着话,胡文宣带着四个丫鬟回来了,丫鬟们的手里还捧着有酒菜。 “一点粗茶淡饭,还望大人莫要嫌弃。”胡文宣招手,丫鬟们捧着酒菜入亭,把点心茶水收走,重新摆上了酒菜。 傅青鱼起身,把奶茶杯子重新放回勘察箱里。 等酒菜摆好,胡文宣站在桌子旁边,等着谢珩邀请他一同入座用饭。 但谢珩却好似没有发现他的期待,只自己拿了筷子,夹了一根白玉菜心一言不发地吃了。 谢珩只吃了一根菜心就放下了筷子,拿过一旁摆着的锦帕擦了嘴。 伺候在旁边的丫鬟都看傻眼了,主子吃饭,一般拿锦帕擦嘴就表示吃好了,该伺候着用香茶漱口了。 可是谢大人这才吃了一根菜心,自然不可能是吃饱了,只能是饭菜不对谢大人口味了。 伺候的丫鬟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捧上香茶,求助地看向她们的二公子。 胡文宣的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阴沉,不过很快又被陪着的笑意掩盖了过去,“大人,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我这便吩咐厨房重新准备。” 谢珩淡淡瞥眼,愣着的丫鬟哆嗦一下,赶忙捧了漱口的香茶送上前,另外一个丫鬟也捧了痰盂上前候着。 谢珩慢条斯理的漱口净手,丫鬟重新捧上喝的茶,但他碰都没碰。 胡文宣把一切看在眼里,眼底又有阴沉。 谢珩这是完全瞧不上他们胡家的东西啊!或者说,谢珩瞧不上的是他们胡家。 “胡二公子先前说湖中会有别样景致,不知是何景致?”谢珩终于说话。 胡文宣咬牙把心里的阴郁压下去,依旧陪着笑脸,“大人请看。” 胡文宣微微一个眼神示意,候着的一个丫鬟上前撩起了谢珩正坐对面的一面竹帘。 竹帘撩开,湖面上的景致终于展露出来。 只见碧蓝色的湖水之中,锦鲤整齐的排着队列,在湖中有秩序的游着。 队形一会儿变化成花的模样,一会儿又变化成鸟的模样,甚至还能摆出吉祥如意的字样。 傅青鱼有些大开眼界,“这是怎么做到的?”锦鲤不像猫狗猴子之类的容易训练,胡家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一群锦鲤这样有秩序展示才艺的? “姑娘问起本不该隐瞒。”胡文宣的脸上难掩得意,虚假的谦虚道:“只是这本是府中艺人谋生的本领。我虽是主家,却也不好说出其中关窍断了他讨生活的路子,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傅青鱼翻个白眼,夸他一句,他还真就喘上了。 谢珩淡淡的看着在水里展示才艺的锦鲤群,面上不见任何的变化,“本官听闻狼塞人擅用香料和蛊虫,再辅以骨笛控制生灵,倒是与这湖中被控制的锦鲤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胡文宣神色骤变,“胡家府中养着的艺人可都是土生土长的大离人,望大人明察!” “本官不过如此一说,胡二公子何须这般紧张。”谢珩往湖边看了一眼,晨夕已经回来了。 晨夕点头,打了个手势:大人,有狼塞人。 谢珩明了起身,“本官还有公事要办,告辞。” 胡文宣额头出了一层的冷汗,心思转了又转,毕恭毕敬的躬身,哪里还见先前的半点得意,“我送大人。” 马车从胡家的大门驶离,胡文宣半刻都不敢多留,转身匆忙进门,“快!关上大门!不可再让任何人进来。” “父亲呢?” 家仆赶忙回话。“老爷去了云家。” 胡文宣疾走的脚步稍微缓了下来,“还好还好。把胡权叫来见我,必须立刻把人送走。” “是。” 马车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晨夕,晨晖。” “大人!”晨夕和晨晖应声,声音里都带着肃穆。 傅青鱼撩开马车车帘往后看了一眼,“胡文宣已经回去了。” 谢珩颔首,继续吩咐,“你们二人暗中盯紧胡府,他们必然会想法办把那个狼塞人送出去,抓他们一个现行。” “是。”晨夕和晨晖领命而去。 “我来赶马车。”傅青鱼起身准备去车辕。 “不必。” 傅青鱼还没来得及疑惑,马车已经重新行驶起来。 傅青鱼坐回位置,笑了一下,“大人身边暗中跟着的护卫倒是不少。” 想来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去做什么事情,这些暗卫恐怕都一路跟着的,当时唯一不在的可能也只有晨夕。 不然晨夕就该认识她了。 谢珩听出她声调里的讽刺,撩开眼帘看她一眼,“他们只负责我的安全,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他们都不会做。” “晨夕之前不在?” “晨夕和晨晖当时有其他的安排,并未随我去山中。”谢珩直直的看傅青鱼,“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话问的多少有些暧昧,傅青鱼的眼皮跳了跳,疑惑的看谢珩。 她怎么觉得谢珩今天有点吃过药了的感觉呢? 前几日看见她都是针尖对麦芒,今日怎么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呢? 不对,也不能说是今日,来胡家的路上谢珩面对她都还眼睛不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这种转变是在胡家莫名其妙发生的。 但他们在胡家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她给谢珩喝了自制奶茶,谢珩觉得好喝,以后还想喝,这才稍微改了点对她的态度? 谢珩是这么贪吃的人吗?应该不能够吧? 还是说病了?又或者那颗坏栗子当真把人给吃的食物中毒,连阴阳怪气的性情都改变了? 傅青鱼疑惑不已,提着裙摆躬身走到谢珩面前,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嘀咕一句,“没有发烧,那应该不可能烧坏了脑子。”果然还是吃了那颗坏栗子的缘故。 “大人,你可有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谢珩的双手放在膝头,由得傅青鱼摸他额头,只是略微的挑了挑眉头,“你以为呢?” “应该是吃坏了,不然你怎么能那么好说话?” 第39章 话没真话,情没真情 傅青鱼坐回去,很认真的提意见,“回去之后,大人别讳疾忌医,还是找个郎中看看为好。” 所以她认为他态度略微转变是因为有病? 以前也是这般,她真的不管何时何地都有把他气出毛病的本事! 谢珩磨牙,直接气笑了,“滚出去赶马车!” “哎,这就对了嘛!”傅青鱼点头,连眼神都亮了。 谢珩拿起旁边搁着的书,扬起手臂。 见他要拿书打人,傅青鱼立刻提着裙摆钻出马车,还不忘回头警告,“你敢打我,我会还手的。” 啪! 薄薄的书册砸在了马车的门帘上,啪一声落地。 “切。”傅青鱼翻白眼,随手把书捡起来,“读书人还扔书,一点都不知道爱惜。” “傅青鱼!”谢珩即使不露面,从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也能知道他这会儿必然沉着脸,还咬着后牙槽。 傅青鱼笑了一下,在车辕的另外一边坐下,看了一眼旁边赶车的护卫一眼。 护卫对她点点头,神情刻板又严肃。 傅青鱼也不跟他说话,后背往后靠着车厢的一边,翻开了手里捡来的书册。 “简版《四民月令》?”傅青鱼看了看书册的封皮,还很新,书页也只有前几页有翻动过的痕迹,说明谢珩应该也才拿到手。 谢珩怎么会突然弄了一本关于农业的书来看? 傅青鱼思索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大人,你是想帮陈家庄那边的农户?” 谢珩没回话,傅青鱼估摸着他估计还没消气,但此事跟她琢磨的事情正好不谋而合,若是能有谢珩助力,必然事半功倍。 傅青鱼起身,重新钻回马车,“我是要说正事,你若是敢动手,我真的会还手。” 谢珩撩起淡淡眉眼,冷笑着看她。 “嘿嘿。”傅青鱼陪了个笑脸坐过去,“大人,说正事。” 谢珩并不是很想理她。 他以前就发现傅青鱼的身上总是有股痞气,时常都没个正形,也不知在哪里学来的这些。 “大人,我有办法能救那些洋芋幼苗,但是费用会比较大。”傅青鱼知道谢珩在听,自顾自的开始说:“这样一笔费用农户定然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只能找其他人来出。” 谢珩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想让胡家来出这笔银钱?” “胡家的奢靡大人今天也看到了,这点银钱对于农户们来说能救回一年的生计,但对于胡家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我那天问过种地的阿叔,为什么那么肥沃的地却只种洋芋,不种其他的庄稼。阿叔说那是胡家要求的。” “租胡家的地,就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耕种,然后种出的洋芋,农户还不能自己拿去卖,全部被胡家低价收走。” “好年生的时候,收成好,还能维持生计。若是遇到今年这样极冷的冬天,幼苗都被冻死了,一家人这一年那可就要连饭都吃不上了。” “你想如何让胡家出这一笔银钱?”谢珩问。 傅青鱼直直的看着谢珩的眼睛。 陈秀莲的死就算不是胡家直接所为,也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胡家想逃脱责任必然会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届时让胡家心甘情愿的掏出这一笔钱并不难。 现在难的是胡家如果藏着一个狼塞人,如果仅仅只是胡家的个人行为,云太后或许会念着胡家对云家的有用之处,以最和缓的方式保住胡家。 可若是跟狼塞人有关联的本就是云家,那云太后为保云家,只会毫不犹豫的推胡家出来顶锅,而且绝不可能给胡家反咬云家一口的可能。 到那时候,胡家树倒猢狲散,陈家庄那边的地产自然就会落入其他人的囊中。 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她想赚这笔钱就要赶在胡家倒台之前。 更重要的是那些农户也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地里被冻坏的洋芋幼苗更等不了。 只是这些话傅青鱼不可能坦白了跟谢珩说。 不说她现在跟谢珩关系恶劣,单谢珩出自世家谢家,她就不可能跟他说真话。 傅青鱼看着谢珩,不答反问,“大人为何特意去一趟陈家庄,仅仅只是为了查跟陈秀莲相关的事情吗?” 谢珩这个时候要是看不出傅青鱼有着其他的盘算,那他这些年在官场就算白混了。 话没真话,情无真情,金玉之下全是算计。 谢珩心中恨不得扒开傅青鱼身上的这层人皮,看看她这副好皮囊下到底藏的是什么魑魅魍魉。 谢珩冷笑,“我为何去陈家庄你不是已有所猜测吗?你不如先说说你猜到了几分。” 傅青鱼试探着回答:“我听闻姜寺卿即将告老还乡,他一走,顺势升职的只会是两位少卿。” “曹文泓是胡家的乘龙快婿,胡家倒台,曹文泓自然就失去了跟大人竞争的可能。” 谢珩眼底的冷笑更冷,“为何就不能是本官体恤民情,想为民解困呢?” “在傅仵作心里,本官就是这等急功近利之人?” 傅青鱼笑了,“大人自是高风亮节,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大人打算如何断陈秀莲被杀一案呢?” “自是按照律法,依法办事。” 两人互相试探,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 傅青鱼点点头,不再说话。 马车驶回大理寺,谢珩回办公的院落,傅青鱼打了个招呼,回仵作房。 陈实在院子里,傅青鱼把勘察箱放进屋里出来,陈实停下手里的活看她。 傅青鱼笑笑,“陈小哥,我肚子不太舒服去去茅厕,如果大人找我,有劳你替我说一声。” 陈实点头,“你去吧。” “谢谢。” 傅青鱼道谢,又出了仵作房。 她没去茅厕,而是转头从后门又出了大理寺。 傅青鱼拦了一辆马车,“老丈,去秋新巷的胡家。” “得勒,您坐好。”车夫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出去。 马车走了两刻钟到了秋新巷,傅青鱼付了车钱下车,重新到了胡家。 傅青鱼上钱叩门,开门的依旧是之前那个仆人。 仆人打开门看到傅青鱼也是一愣,“姑娘,可是忘了何事?” “确有一事,还望通报胡二公子一见。” 第40章 要是被谢珩知道,肯定要找她算账 胡文宣送走谢珩,回头就吩咐家仆去安排车马,打算尽快把人给送走。 他这边还在吩咐胡权,前院管事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二公子,不好了,谢大人身边那个女衙门又回来了。” 胡文宣的眉心一跳,“怎么又回来了?可有说何事?” “她说有事,没说具体何事,只让下人通报,点名让二公子你一见。”前院管事拿不定主意,“二公子,见吗?” 胡文宣握着双手来回踱步,“那个谢大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又派人回来。” “与其被动的等着,不如主动会会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把人领去花厅。” 胡文宣略一沉吟已经有了决断,“胡权,你以最快的速度先把人送去庄子上安顿好,其余的事情,等父亲从云家回来再回。” “是,二公子。”胡权和前院管事都应声出去,各自去办各自的事情。 傅青鱼被胡家的仆人领去了花厅,还是同样的地方,还是同样上茶的丫鬟,不过这次没有谢珩在,她能在下首的位置坐下了。 约摸一刻钟后,胡文宣笑着走进花厅,“有点事情耽搁了,叫姑娘久候,还望姑娘勿怪。” “胡二公子客气了。胡家家大业大,胡二公子忙些也是正常的。”傅青鱼淡淡颔首,并未起身。 胡文宣故意来迟,无非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显示他们胡家并不心虚,二是为了晾一晾她,表示一下他们胡家也不是好惹的。 毕竟胡家背后的靠山可是云家,谢珩他们惹不起,区区一个跟在谢珩身边办事的属下他们还是可以拿一拿架子的。 胡文宣自然的走到上位坐下,丫鬟又送了一杯茶进来。 等丫鬟退下,胡文宣笑看向傅青鱼,“家里下人粗笨,禀报的时候也没有怎么说清楚。不知道姑娘回来,可是谢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也算不得我们家大人明面上的吩咐。只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总该要会揣摩大人那些并未真正说出口的意思才好。”傅青鱼笑的意味深长,“胡二公子觉得这话可有道理?” “自然。”胡文宣微微挑眉,听懂了些傅青鱼暗里表达的意思,所以这人回来是想从他们胡家捞点好处? 那这个就好办了。 对于他们胡家而言,但凡是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都不算问题。 胡文宣的心里瞬间就有了底气,“来人。” 侯在门口的前院管事匆忙进屋,胡文宣招手,附在管事的耳边吩咐几句,管事的点点头,又匆忙出去。 胡文宣对傅青鱼笑笑,“姑娘稍等片刻,先喝茶。” 过了一会儿,前院管事捧着一个十寸左右的棕色匣子进来,直接放在了傅青鱼手边的小桌上。 “姑娘可打开看看。”胡文宣抬手示意了一下。 傅青鱼依言打开匣子,里面放着的竟然是大半匣子的金叶子,金叶子上面还放了十张一百两的银票。 只十张百两银票就有一千两,更别说大半匣子金叶子折算成银两又会有多少。 傅青鱼在大理寺当仵作,一个月的月钱才四钱,这还是姜大人觉得她能力出众才给她开的高工资。 而十钱才有一两银子,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她要在大理寺当仵作勤勤恳恳的干二十年才能赚到。 傅青鱼瞬间就仇富的哭了。 “姑娘可是不满意?”胡文宣见傅青鱼没有多余的举动,略微挑眉。 这还不满意,这人莫不是想狮子大开口? 傅青鱼盖上匣子盖子,“胡二公子,我回来并非为此事。” 果然是嫌太少? 胡文宣的眸光几不可见的沉了沉,“那姑娘想如何?” “陈家庄那一片都是胡家的田产,今年冬天尤其寒冷,前些日子我跟着大人往那边走过一趟,看见地里头种着的洋芋幼苗都快被冻死了。” “如今刚入三月,天气依旧阴寒。若是再下两场雪,那地里种着的洋芋幼苗怕是会被全部冻死。那农户们今年不仅无钱叫佃租,只怕连一年的生计都成问题。” “我回来,是因为我们大人不忍看农户们忍饥挨饿。” “如今我们大人尚有一老法子可保住地里头的洋芋幼苗,只是要这费用……” “前几日陈家庄却有农户来府中说过此事。大人爱民如子,我们胡家又岂能袖手旁观。”胡文宣懂了,“这笔费用,我们胡家来出。” “胡二公子高义,那我在此先替我们家大人,还有那些农户们谢过胡二公子了。”傅青鱼起身拱手一礼,“另还有一事,我们大人让我转告胡二公子,该送走的人还需得尽快送走才好。免得到时候当面对了质,我们家大人就是想替胡家说话也不能够了。” 胡文宣听懂了弦外之音,眼睛亮了两分,脸上的笑都跟着真诚了起来,也站起了身拱手回礼,“大人提醒的是。” 傅青鱼微微颔首,抱起小桌上的匣子,“那我便不多打扰胡二公子了。” “姑娘慢走。我亲自送姑娘。” “胡二公子亲自送我出门太招眼,就不必麻烦胡二公子了。”傅青鱼的裙摆擦过花厅的门栏,在门外停下脚步回头,“我们大人清正廉洁,是从不收受贿赂的。” “明白明白。”胡文宣立刻点头。 “那我改日将统计好的账单送来府上。”傅青鱼微微颔首示意,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提起裙摆走下台阶。 胡文宣跟着出来,立刻招手让候着的前院管事亲自送傅青鱼出门。 傅青鱼离开胡家,拦了一辆马车,“老丈,去最近的钱庄。” 傅青鱼坐在马车里又打开了匣子,里面金晃晃的金叶子看着非常惹人喜欢。 傅青鱼抓了一把金叶子,由衷的感叹:“真有钱啊。” 胡家算不上好人,她拿这笔钱拿的心安理得。 就是借用了谢珩的名头,万一被谢珩知道了,恐怕得找她算账。 不过晨夕和晨晖守在胡家,她刚才进胡家做了伪装,避开了两人视线,还故意说让胡文宣快些把人送走,这样晨夕和晨晖就能早点抓到那个狼塞人。 接下来就看谢珩要怎么做了。 另外,她还得去找一趟风蕴秀才行。 第41章 天价账单 傅青鱼在钱庄把金叶子都兑换成了银票揣在身上,才回了大理寺。 现在差不多已经是酉时,快下班了。 傅青鱼回仵作房,陈实已经在收捡东西。 “傅姑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是不舒服,还是该找大夫看看的。”陈实停下脚步,有些拘谨的关心了一句。 他其实是不擅长多话的,只是傅姑娘去一趟茅厕去了一个多时辰,这得拉肚子拉的多严重啊。 “多谢关心,我一会儿下职便去医馆看看。”傅青鱼走上前,“陈小哥,不知方才可有人来寻我吗?” 陈实摇头,傅青鱼松了口气,对他笑笑,坐去了旁边。 陈实被这笑晃了眼睛,脸颊略微红了红,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傅青鱼,老实收拾自己的东西。 酉时四刻正式下班,傅青鱼立刻提着勘察箱出了大理寺,李福同来仵作房找人还扑了个空。 “陈实,傅姑娘呢?” 陈实一愣,“已经走了。”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谢大人寻傅姑娘呢。走多久了?” “酉时四刻一到就走了。”陈实老实回答。 李福同一跺脚,按着佩刀立刻转身出去追,但等他走到大理寺的门口,哪里还能看到傅青鱼的影子。 李福同转头问门口的衙役,“你们可看见傅姑娘了?” “傅姑娘拦了一辆马车走啊。头儿,怎么了?”衙役询问。 “谢大人找她呢,这人下职也走的太快了。”李福同也不敢耽搁,“我先回去禀报谢大人。”他也不知道傅青鱼下班之后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怕去傅青鱼的家中寻人反而扑个空。 傅青鱼拦了马车直接去了风氏商行,前堂的管事认得她,见她进来就笑脸迎了上来,“傅姑娘来了,可是来寻我们大小姐的?我这就叫人去喊大小姐。” “不急,我先买些东西。” “好,傅姑娘自便。” 傅青鱼点点头,专门去了卖被子的地方。 今年这么冷,圆圆在宗罪府里盖的被子实在太薄了,她要给他送两床厚的被子进去。 傅青鱼倒是想送银炭,但送银炭太扎眼了,反倒容易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现在还是需要低调行事。 管事招来店小二,“去通知大小姐,傅姑娘来了。” 店小二点点头,往商铺后头的院子跑去。 傅青鱼买了两床厚的被子,又选了两件厚的,穿在里面不显眼却很能保暖的小夹袄。 三月最是容易倒春寒,圆圆本身有伤在身,再不能冻感冒了。 除此之外,傅青鱼还拿了几本书。 傅青鱼把东西买好,拿去柜台。 “阿叔,你算算多少钱。” “你买东西付什么钱,拿走就是。”风蕴秀撩开用来隔开前堂和后院的厚帘子笑着走过来。 傅青鱼也笑了,“一码归一码,阿叔你算算。” 前堂的管事笑笑,随意的拨弄了两下算盘,“傅姑娘,一钱银子。” 这么多东西,当然不可能才一钱银子,傅青鱼知道这是风蕴秀的意思,知道白送她不会要,就意思意思的收一点钱。 若是她这个时候还推拒,就有点辜负风蕴秀的好意了。 傅青鱼拿了两钱碎银放到柜台上,“我写个地址,劳烦阿叔喊人帮我把这些东西送过去,自然会有人收。” 前堂管事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见自家大小姐微微颔首,这才收下这二钱银子,“傅姑娘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妥妥帖帖的送过去。” “多谢阿叔。”傅青鱼道谢,接过前堂管事递来的纸笔写下地址。 风蕴秀在旁边看着傅青鱼写的字,摇头叹气,“阿鱼,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字呀,教书的先生看着可能要气的两天吃不下饭咯。” 傅青鱼看了看自己写在纸上勉强能认的毛笔字,也有点汗颜。 她没练过书法,前世稍微写的能看得过眼的也就简笔字。 如今到了这里,所有的字体都变成了繁体字,一开始她甚至算得上文盲。 后来干娘倒是请过先生教她识字,字是认得了,却根本没时间练字,但凡不去交战地有点闲暇,都被她义父拖着练武或者打猎去了。 久而久之,那一手毛笔字也就写的越发的惨不忍睹。 “好了,来,跟我去后头。”风蕴秀拿过傅青鱼写好的地址交给前堂管事,拉起她的手腕就把人往后院拉。 “怎么了?”傅青鱼疑惑。 风蕴秀神秘一笑,不肯说,拉着傅青鱼穿过院子,绕过回廊又穿过一个院门,去了最后面的仓库。 风蕴秀松开傅青鱼的手,解下腰间挂着的锁打开一间屋子,“阿鱼,你看。” 傅青鱼上前,看着几个大缸里的盐十分惊讶,“阿蕴,你这么快就凑齐了一千斤盐?” “算是运气好,遇到一个东域那边贩盐的朋友,正好他手里收了这么些盐,就全给我了。”风蕴秀含着笑,“而且这些盐都是过了明路,登记在册的,就算被查起来也不怕。” “真是太好了。我原本还在担心时间不够用,今天过来本来也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再快一点的。”傅青鱼看着这一千斤盐也算是放心了下来,“阿蕴,你做个高价的账单给我,我拿去收钱。” “高价的账单?”风蕴秀有点迟疑,“胡家能买账吗?” “他们现在是不买也得买,你只管做账单,只要不是太离谱,这钱我都能拿回来。”傅青鱼很有信心。 她得趁着胡家还没倒台,胡文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她坑了的前提下把这笔也弄到手。 风蕴秀不知道胡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她相信傅青鱼。 “阿鱼,你等等,我马上就让账房做一份账单出来。” 傅青鱼和风蕴秀聊天喝茶,等了两刻半钟左右,风氏商行的账房就送了一份账单出来。 账单做得很工整,只除了一千两银钱的数目看着高的离谱外,其他看着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 风蕴秀凑在傅青鱼身边也在看账单,“阿鱼,一千斤盐我们卖胡家一千两,会不会太高了?”毕竟这一千斤盐她算上进价和运费都还不到一百两呢。 “给我笔。” 账房疑惑的捧上笔,傅青鱼在账单上把千字改写成了萬字,看了看满意点头,“可以了。” 第42章 他这是被那个女人给骗了 风蕴秀都傻眼了,“阿鱼,你说的高价是这样的高价?” 这哪里是高价啊,这分明是抢了胡家一万两银子,送给他们一千斤盐而已嘛。 “胡家不差这点钱。”傅青鱼吹了吹账单上的墨渍,但账单叠起来收进袖笼里,“阿蕴,那我先去收钱了。” “阿鱼,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风蕴秀担心。 她倒也不是胆小不敢赚胡家这笔钱,只是单纯的觉得阿鱼拿着这份账单去胡家要钱,很有可能会被胡家乱棍打出来。 “等我好消息。” 傅青鱼拿了账单,提着勘察箱出了风氏商行。 未免夜长梦多,傅青鱼直接拦了马车去胡家。 一天三次上门,胡家开门的家仆看到傅青鱼都生出了一种熟悉感,“姑娘还是找我们家二公子吗?” “是。劳烦通报一声。”傅青鱼颔首。 胡文宣一听家仆禀报傅青鱼来了,就知道她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去账房支一千两银票。”胡文宣起身,信心满满的迎出门。 对方说了这次是送账单过来,既然是账单,他认为对方顶天了能开出个一千两的账单。 这账单跟他之前贿赂的那些银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对方想博一个好名声,他当然愿意配合。 “姑娘可是亲自来送账单的?”胡文宣迈步进屋,多了熟稔的语气,“其实何需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差个人送来便可。” “不妨事。”傅青鱼拿出袖笼中的账单,“这份账单除了所需物品的费用之外,救治方法和人力花费是最多的,胡二公子过目。若是有何疑处,都可以问我。” “姑娘客气了,大人救民于水火,我等……”胡文宣一边说一边展开账单,他本来只是出于商人的习惯,打算象征性的看一眼,但他看到账单总计一万的时候,嘴边的话突然磕巴了一下,“一万两?” “胡二公子对账目有何疑问都可以问。” 那些田产里的洋芋,就算收成好的年头他们胡家全部收上来倒卖出去,几年也赚不到一万两,他们居然开口就要一万两。 胡文宣面上的笑挂不住了,沉了脸,“姑娘,这费用是否有些太高了?” “确实花费的有点多。”傅青鱼点头,“但这点花费比起私藏狼塞人,可判通敌卖国株连九族的罪而言,还是很便宜了。” 胡文宣心里咯噔一声,谢珩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分明就是让他们胡家花钱买命。 若是这区区几万两银子能买谢珩一个高抬贵手,倒也不是不可。 胡文宣只略作了一番权衡,已经有了利弊决断。 “姑娘稍等,我这便让人送银票过来。”胡文宣大步走去花厅的门口吩咐前院的管事,“去账房支取一万两银票过来。” “这么多?”前院管事吃惊,“二公子,我们背后可有云家撑腰,他们这样狮子大开口,再加上先前给的金叶子和银票,就是好几万了,只怕老爷那里要问了。” “云家?”胡文宣冷笑,“你以为我爹为什么去了云家到现在都还未归?若是我们当真处理不好这次的事情,云家只会把我们胡家推出来挡刀。父亲到现在未归,就是云家给我们的警告。” 前院管事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胡文宣心烦气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胡家无事,这区区几万两银子轻轻松松就赚回来了。赶紧去取银票。” “是是是。”前院管事一连应了三个是,赶忙去了账房支取银票。 傅青鱼坐在厅中,端起小桌上的茶杯轻轻抿茶,对于胡文宣站在门口侧身看过来的阴沉目光置若罔闻。 胡家奢靡,一万两对于普通人家,或者一般的小商小贩而言是天文数字,但对于胡家而言,却不值一提。 他们或许会肉疼,会不甘心,但他们为了保住胡家,绝对不会舍不得出这个钱。 前院管事很快回来,手里还拿着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胡文宣拿过银票走到傅青鱼的面前,啪一声把银票拍在小桌上。 傅青鱼看了看银票,手掌在腿上撑了一下站起身,“胡二公子若是不愿,可不必勉强。告辞。”她说着,竟然当真转身就走。 “慢着。”胡文宣咬牙,硬逼着自己扯出一点笑来,“姑娘误会了。这是一万两的银票,姑娘拿好。” “只是我有一句话劳烦姑娘带给谢大人,我们胡家一向遵守规矩,从不犯事,但也并非真的怕事。凡事点到为止。” “胡二公子放心,我定然带到。”傅青鱼收起银票,淡淡的点点头走了出去。 傅青鱼用衣袖挡着脸从胡家出来上了门口等着的那辆马车,“老丈,去风氏商行。” “您坐好。”赶车的马夫在马儿的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两下,马车缓缓行驶出去。 傅青鱼把刚得来的银票放进勘察箱里。 她先前兑换的银票大多包在了给圆圆准备的夹袄里,剩余的银票还得想办法送去蒙北。 朝阳重振蒙北铁骑需要的银钱不会少。 马车外,一匹快马迅速从马车旁奔跑而过,飞快的跑到胡家大门口。 马上的胡权翻身下马,神色匆忙的上前拍门。 “谁啊谁啊,哪有这样敲门的,催命啊!”家仆不满的打开门。 “滚开!”胡权一把推开家仆就往家中跑,“二公子!二公子!” 胡文宣皱眉,“胡权,不是让你把人送去城外的庄子上安顿吗?这么慌张干什么?” “二公子,不好了,格鲁达大人被大理寺的人给抓了!”胡权咚一下跪到地上。 胡文宣脸色瞬间一白,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你说什么?” “二公子,格鲁达大人被大理寺抓走了。”胡权的脸色同样慌张,“二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珩明明已经收了我们的银钱,答应替我们遮掩过此事,怎么会突然抓人?” “等等!”胡文宣瞳孔放大,瞬间反应了过来。 从始至终来胡家交代事情的都是那个女衙门,她也从没有拿出任何代表谢珩的信物。 他这是被那个女人给骗了! 第43章 怎么我们每次见面都这么巧 可恶! 胡文宣反应过来,恨的咬牙切齿,“来人!立刻给我去追那个女人!我要弄死她!” “是!”前院管事立刻去安排。 胡权焦急,“二公子,大理寺抓走了格鲁达,那可是狼塞人,要是……要是……” “人不是从我们胡家抓走的,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立刻让人把格鲁达住过的院子仔细打扫一遍,任何痕迹都不能留下。” “套马车,我要去云家!” “另外,去找三郎,让他立刻回家!” 此时天色已暗,街面稀稀拉拉的亮起一些灯笼,酒楼客肆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风氏商行已经打烊,傅青鱼让车夫把马车驾驶到了商行的后巷。 “有劳老丈了。”傅青鱼付了车费跳下马车,等马车走了,才往后巷中走。 风蕴秀知道傅青鱼今晚还会回来,商行打烊之后也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商行里等她,还让翠玉侯在商行的后门处。 翠玉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取暖,看到傅青鱼走过来瞬间带了笑抽出手上前,“傅姑娘,我们家大小姐在等你。” “好。夜里寒凉,劳你久等了。”傅青鱼颔首。 翠玉笑着摇头,走到前方领路。 风蕴秀在屋子里焦急的等着,时不时就问一问多少时辰了,就怕傅青鱼在胡家出事。 “阿蕴。” “阿鱼,你没事吧?”风蕴秀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一圈傅青鱼,确定她毫发无损好的很后才重重的松了口气,“你迟迟未归,我都吓死了。” “我没事。”傅青鱼笑笑,打开勘察箱拿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胡家给的一万两,你把购盐运盐的各种成本取掉,剩余的我们五五分。” “那些总共加起来还没有一百两呢,你做个一万两的账单,我都怕胡家把你给打出来。”风蕴秀也笑了,“这样吧。我也就是收购了盐而已,算不得出了多大力,而且救治那些庄家幼苗还是你的办法,我就按照一开始说的,拿三成就好了。” “说好的五五就五五。”傅青鱼抽出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塞给风蕴秀,“拿着。” “阿鱼,这样我也占你太大的便宜了。”风蕴秀推辞,想把银票塞回给傅青鱼。 傅青鱼侧身避开,“时辰不早了,你祖母还病着,先回去吧。我也回了,明日还得当差。” “走了,回见。” “阿鱼,等等。”风蕴秀还是不放心,“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胡家愿意出这笔银钱的?对你而言,不会有危险吗?” “也没什么,就是胡诌了几句话诓骗他们而已。”傅青鱼挥挥手,“你早些回,改天见。” 风蕴秀满眼担心的看着傅青鱼离开的背影,她知道事情必然不会如阿鱼说的那般轻松。可惜她到底是帮不上忙,所以阿鱼才不愿意跟她说,恐怕也是不想真若出事了连累上她。 “大小姐,傅姑娘本事可真大呀,这般就赚了几千两。”翠玉感叹。 风蕴秀看了看手里的银票,有了决定,“翠玉,回家,我要去找祖母商量事情。” “大小姐,老太太病着,这个时候怕是都睡下了。” “那也要找。我怕阿鱼出事,必须先跟祖母说说此事,以防真的出事后措手不及。” 傅青鱼出了风氏商行的后门,往后巷口走,没走几步就缓缓的慢下了脚步。 后巷里只有几家后门上挂着的灯笼亮着,灯光昏暗看不分明,几个身形魁梧的人看见了傅青鱼,从后腰上抽出短刃,缓缓走向她。 他们从黑暗中走入昏暗的光线里,傅青鱼认出那是胡家护院的装扮。 看来谢珩已经抓了那个狼塞人,胡文宣也收到了消息,总算明白自己被算计了,所以派人来要她命了。 傅青鱼抓过旁边一个装垃圾的竹篓子砸向几人,转头就朝着后巷的另外一头跑。 这些人必然是查到了马车车行,问了先前的马夫,知道她在这里下的车,才会来这里找她。 速度倒是挺快! “臭娘们,站住!”几名胡家的护院紧追而上,其中一人朝着傅青鱼的后心甩出手中的短刃。 这条后巷并不宽,连马车都进不来。 傅青鱼听到身后的破空之声,略微避身,短刃擦着她的手臂而过,与此同时,胡家的几名护院也终于追了上来。 傅青鱼眸色一戾,提起勘察箱砸向挥刀砍来的一人,同时抬腿踢向另外一个。 巷子太窄,打架根本活动不开。 胡文宣也是铁了心要杀傅青鱼,派来的护院各个身手过硬。 “锵!” 短刃砍下,傅青鱼躬身避开,锋利的刀刃砍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星火四溅。 傅青鱼一脚踹开身前的一名护院,提着勘察箱继续往巷口跑。 身上穿着的裙子非常的不方便,很大程度的限制了她的速度和动作。 傅青鱼一边往前跑,一边抓过巷子里那些人家放着装垃圾的竹篓砸向身后。 巷口就在前面,只要跑出去,跑上大街,胡家的护院就不敢在这么肆无忌惮的持刀行凶。 傅青鱼一边跑一边琢磨,突然看到了巷口摆着的三捆竹子。 傅青鱼眼睛一亮,抓过三捆竹子扔向后面。 竹子长,倒下之后就横拦在了巷子里。 紧追不舍的几名护院被迫暂停下脚步,挥刀砍竹子。 傅青鱼回头继续往前跑,终于出了巷口。 街上行人不多,傅青鱼左右看了看,从勘察箱里拿出披风系上,挡住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转头往一家酒楼跑了进去。 酒楼此时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人声鼎沸。 店小二见有客人进店,立刻笑脸迎了上来,“客官几位?” “有人。”傅青鱼随口敷衍一句,快步上了酒店二楼。 店小二听到她说有朋友先到了,也就没再跟着。 傅青鱼上了二楼,目光在各个觥筹交错的饭桌扫过,忽然一顿。 云飞凡和霍承运坐在靠窗的一桌,正在听二楼的琵琶女谈琵琶下酒。 傅青鱼转头就要走,靠窗的霍承运却看见了她,“二姐姐?” 云飞凡闻声也看了过来,嘴角瞬间扬起了笑,当即放下酒杯上前,“阿鱼,怎么每次我们的见面都这么巧。” 第44章 她是我的人 是巧,巧的傅青鱼觉得头疼。 傅青鱼很快的敛了神色,云飞凡已经上前,十分熟稔地拿了傅青鱼提着的勘察箱,“阿鱼,你也是来吃饭的?一个人?那一起如何?” “不是,我……”傅青鱼的话刚出口,二楼的楼梯口就传来了喧闹声。 胡家的那几个护院竟然追进酒楼来了。 他们身形魁梧凶神恶煞,尤其是眼里还带着之前要杀傅青鱼的杀气,因此急匆匆进入酒楼才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几个护院都看到了傅青鱼,但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下了脚步,没敢上前。 因为他们认识云飞凡。 云飞凡也往这几个护院身上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发丝有些乱了的傅青鱼,瞬间明白了。 “阿鱼,胡家在找你麻烦?” 傅青鱼没说话,云飞凡笑了,很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他们那一桌走。 霍承运已经站了起来,也看向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目光明显盯着他二姐姐的那几个胡家护院,眉头皱了皱。 “阿鱼,坐。”云飞凡拉着傅青鱼在他的凳子一头坐下,扬手招呼,“店小二,把那副碗筷撤了,新添一副干净的碗筷上来。另外再加两个你们的招牌菜。” “好嘞,客官,马上来。”店小二应声,手脚麻利的收走了先前用过的一副碗筷,换了一副新的放下来。 云飞凡把傅青鱼的勘察箱放到旁边,“阿鱼,等我一下。” “六哥。”霍承运大概猜到了云飞凡要做什么。 云飞凡起身走向胡家的几个护院。 几个护院看云飞凡上前,立刻点头哈腰的行礼,“六公子,我们不知道你在这……” 砰! 云飞凡一脚踹上说话的护院腹部,这个护院猝不及防,被直接从二楼的楼梯口踹的滚了下去。 “六公子息怒!”其他的护院神色骤变。 云飞凡哪里可能跟他们废话,又是几脚踹了几人下去,只留了一个。 “本公子不管你们是听了胡家哪个主子的命令来追的人,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那是本公子的人。再敢动她,本公子掀了你们胡家!”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禀报。”剩下的护院脸上冒冷汗,连连躬身低头应下,转身要走下楼梯。 “嗯?”云飞凡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护院背脊一紧,“小的懂了,小的懂了。不劳六公子动脚,小的自己滚下去。” 这护院咬咬牙,眼一闭,自己往楼梯下滚。 云飞凡这才满意的重新回了座位,“阿鱼,没事了。” “多谢六公子相助。”傅青鱼颔首道谢,顺手提起勘察箱,“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鱼,讨厌的人我都替你赶走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云飞凡伸手拉住傅青鱼的手臂挽留。 “嘶!”傅青鱼手臂上的伤被捏住了,痛得她皱起了眉头。 云飞凡神色一变,撩开傅青鱼披风拉她的手检查,“阿鱼,你受伤了!去医馆!” “一点小伤而已,不必劳烦六公子,我自己回去上点药包扎一下就没事了。”傅青鱼疏离的抽回手。 “不行,这般让你自己回去处理伤口,我怎可放心。走!”云飞凡从荷包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扔到桌上,抢过傅青鱼手里的勘察箱,拉着她的手腕就往楼下走。 “六哥,二姐姐,等等我。”霍承运立刻跟了上来。 “阿鱼,上马!”云飞凡出门是不喜欢坐马车或者轿子的,他都是骑马。 他的马是一匹全身银白的汗血宝马,通身没有一点杂色,不仅价值万万金,还是当今太后亲自赏赐,取名奔霄。 云飞凡平时非常宝贝奔霄,除了他自己外,是从不让其他人碰奔霄的,更别说让其他人骑奔霄。 不过此时,云飞凡直接托住傅青鱼的手臂和腰侧,将她送上了马背。 霍承运追着出来看到这一幕都怔住了,眸中的神色变了又变。 那可是奔霄,六哥竟然让二姐姐骑他最宝贝的奔霄?!! 傅青鱼不知奔霄在云飞凡心中的地位,“六公子,真的不必麻烦。” 云飞凡一个翻身上马,坐在傅青鱼的身后。 奔霄背上放的是单人马鞍,只能坐一人,云飞凡是直接坐在马背上的。 他一手提着傅青鱼的勘察箱,一手抓住缰绳,一夹马腹,奔霄已经跑了起来 傅青鱼只得抓紧身前的马鞍。 云飞凡纵马前行,往医馆去。 “阿鱼,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六哥。” “六公子似乎并不比我大多少。”傅青鱼拒绝,叫六哥显得她跟云飞凡的关系好亲近一般,实则算是这次,他们也不过才见了三次。 “大两天也是大。不过你若是不想叫我六哥,那叫我六郎也成。”云飞凡的声音里含了笑,“我更喜你叫我六郎。” 叫六郎比叫六哥还亲近,傅青鱼当然不会叫。 终于到了医馆门口,云飞凡勒起缰绳,奔霄长鸣一声停下。 这个时间,医馆自然已经打烊了。 云飞凡跳下马,大步上前拍门,“开门!” “哎哟,我们已经打烊了。”医馆的门板取下两块,一名看店的老人家躬身出来。 “救人!”云飞凡才不管那些,回头朝着坐在马上的傅青鱼伸手,“阿鱼,你手上有伤别用劲儿,跳下来,我接着你。” 傅青鱼哪里有那么娇贵,不过是手臂上挨了一刀而已,不至于下马都要人接。 傅青鱼抬腿利落下马,云飞凡还在虚虚的伸手护了一下。 “多谢六……” 云飞凡看她。 傅青鱼笑了一下,“多谢飞凡。” 云飞凡看着傅青鱼的这个笑,心想:飞凡就飞凡吧,总比六公子听着舒坦些。 两人进医馆,医馆内坐诊的大夫都已经回家了,好在傅青鱼手臂上的只是外伤,而且伤口也不深,守医馆的老人家就能处理。 云飞凡站在旁边躬身盯着老人家给傅青鱼清洗伤口,“你真的能行?不成,我还是不放心,派人去叫你们医馆的大夫过来一趟。” “飞凡,只是一条伤口而已,我自己便可以处理的。”傅青鱼无奈的拉了一下云飞凡的衣袖,“你坐过来,别挡着光影响老人家给我上药。” 第45章 大人就这般爱我吗? 傅青鱼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方才还跟胡家的护院来了一场生死追逐,这会儿实在不想跟谢珩站在这样的冷风里扯皮。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走去门口,拿钥匙开了门锁进屋,又在横架上摸出了火折子点燃屋里的油灯。 她还没直起身,身后突然逼来冷风,她的右手一把被抓住,整个身体被提起来,咚了一下被压着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谢珩紧紧抵着傅青鱼,脸上翻涌着阴沉的冷寒。 “攀了高枝出息了?” “我告诉你,太后早已经替云六郎看好了姻缘,只怕你机关算尽到头来也未必能从角门被抬进云家给云六郎做个妾!” 傅青鱼挑起眉眼,“即便如此,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又与大人何干呢?” 谢珩咬牙,捏着傅青鱼手臂的五指不断收紧。 两人就这样一寸不让的盯着对方,目光里都是凶狠和阴冷。 谢珩心里翻涌起阴戾,一把掐住了傅青鱼的脖子。 “你到底图什么?银钱?地位?还是名利?” “傅青鱼,这些东西我哪样给不了你?嗯?” 傅青鱼忽然笑了,“大人,你果然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啊,就这般喜欢我吗?” 傅青鱼边说边抬手环上了谢珩腰,“说实话,你这个样子还挺让我有成就感的呢。” “堂堂谢家嫡子,大理寺少卿,居然爱我爱到这般地步。这若是说出去,我在中都的身价只怕瞬间就能水涨船高。” “那时,云六郎不行我就换徐六郎,霍六郎,林六郎,那么多身尊玉贵的世家公子,我总能捞着一个不是?” “你就不怕自己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这中都的世家子各个生的丰神俊朗,跟他们玩一玩,总不会是我吃亏。”傅青鱼的手指在谢珩的腰间捏了捏,笑的冷酷无情,“大人是过来人,难道大人觉得我吃亏了吗?” “还有啊。我告诉大人一句民间俚语。” “凡事,认真你就输了。” “傅青鱼!”谢珩几乎要咬碎了牙。 “大人有何吩咐?”傅青鱼笑着应声,手指还不老实的从谢珩的对襟里摸了进去。 谢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傅青鱼淡淡的挑眉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能从谁的眼里看出多余的情绪。 谢珩以前便觉得傅青鱼的眼睛生的好看,瞳仁与眼白黑白分明,眼睫又浓密卷翘。 她若是愿意认真的看着你,你总会不由的觉得里面带着纯澈的深情,舍得再让她用这样的目光去看别人。 谢珩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再看这双眼睛,什么纯澈深情都不过是妄想,里面有的不过全是算计而已。 谢珩握着傅青鱼的手腕,盯着傅青鱼的眼睛,忽然就笑了。 傅青鱼看到谢珩这样笑,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傅仵作说的对,有些事情认真便输,但有些事情却也含糊不得。”谢珩松开傅青鱼,往后退开两步,“傅仵作,你今天三访胡家,除了第一次与本官同行之外,另外两次又是所谓何事呢?” 傅青鱼的心里咯噔一声,谢珩果然知道了。 这才是他今夜来找她的目的。 “我有东西落在胡家了,回去取而已。”傅青鱼把火折子放回去。 “东西?金叶子和银票吗?”谢珩冷笑,“傅青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查案之时公然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且数额巨大!” “来人,将傅青鱼拿下!” 晨夕还没进来,李福同已经带着两名衙役先进了屋。 “傅姑娘,得罪了!”李福同上前抓住傅青鱼。 傅青鱼怒目,“大人,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收受贿赂?” “还是说,大人以为我一个小小的仵作,竟然能威胁得了胡家吗?” “是与不是,到时候你可自行与胡家之人对峙。”谢珩冷酷无情的命令,“李福同,将傅青鱼押入大理寺牢狱,收监候审!” “是,大人。”李福同看了看傅青鱼,小声说,“傅姑娘,走吧。” 傅青鱼没动,只看着谢珩。 晨夕站在门外,焦急的握紧双手,心里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该把傅姐姐连着去了胡家两次的事情禀告给大人啊? 大人怎么能那么狠心,竟然真的要把傅姐姐收监。 若是傅姐姐当真收受贿赂,大人会砍了傅姐姐的脑袋吗? 现在可怎么办啊? 李福同见傅青鱼不挪步,有些为难。 为公,他不能违抗谢大人的命令。但为私,他也不想为难傅青鱼。 半晌,傅青鱼终于收回了目光,不再看谢珩,转头低声道:“李大哥,一会儿有劳你让人帮我把门锁好。” “好。”李福同应声,松开了按着傅青鱼肩膀的手。 傅青鱼从谢珩面前走过,脚步未停的走了出去。 “傅姐姐。”晨夕站在门口,愁眉苦脸的看傅青鱼。 “今日是你守在胡家大门方向的?”傅青鱼问了一句。 晨夕点头,“对不起,傅姐姐。” 傅青鱼原先想的是以经验和沉稳的程度来说,应当是晨晖守胡家的大门。 她进胡家做了伪装,想着晨晖跟她不熟,应当是认不出来的。 却没想到反而是晨夕守的大门,而晨夕跟她熟悉,便是看不见脸,仅凭身形也能认出她来。 “你的职责所在而已,不用道歉。”傅青鱼没有怪晨夕,个人有个人的职责而已。 “傅姐姐,其实你若是换身衣裳,我就不一定能认出来了。” 傅青鱼的脚步终于顿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看裙摆,眼睫眨了眨。 她遮挡了脸,却没有换衣裳,矛盾又好笑,她是想不到这个纰漏吗? 怎么可能! 傅青鱼勾了一下嘴角,短暂的笑了一下,再抬头嘴角的笑已经冷漠了下去。 她哪里是想不到,她不过是依旧存了一些如今不该有的妄想而已。 她在妄想,那个在溪边终于为她弯腰,亲了她的神仙,即使在变成了世家子,变成了她的仇人之后,还会不会为她弯腰。 如今,她不过是赌输了而已。 第46章 大人就这般爱我吗? 傅青鱼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方才还跟胡家的护院来了一场生死追逐,这会儿实在不想跟谢珩站在这样的冷风里扯皮。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走去门口,拿钥匙开了门锁进屋,又在横架上摸出了火折子点燃屋里的油灯。 她还没直起身,身后突然逼来冷风,她的右手一把被抓住,整个身体被提起来,咚了一下被压着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谢珩紧紧抵着傅青鱼,脸上翻涌着阴沉的冷寒。 “攀了高枝出息了?” “我告诉你,太后早已经替云六郎看好了姻缘,只怕你机关算尽到头来也未必能从角门被抬进云家给云六郎做个妾!” 傅青鱼挑起眉眼,“即便如此,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又与大人何干呢?” 谢珩咬牙,捏着傅青鱼手臂的五指不断收紧。 两人就这样一寸不让的盯着对方,目光里都是凶狠和阴冷。 谢珩心里翻涌起阴戾,一把掐住了傅青鱼的脖子。 “你到底图什么?银钱?地位?还是名利?” “傅青鱼,这些东西我哪样给不了你?嗯?” 傅青鱼忽然笑了,“大人,你果然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啊,就这般喜欢我吗?” 傅青鱼边说边抬手环上了谢珩腰,“说实话,你这个样子还挺让我有成就感的呢。” “堂堂谢家嫡子,大理寺少卿,居然爱我爱到这般地步。这若是说出去,我在中都的身价只怕瞬间就能水涨船高。” “那时,云六郎不行我就换徐六郎,霍六郎,林六郎,那么多身尊玉贵的世家公子,我总能捞着一个不是?” “你就不怕自己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这中都的世家子各个生的丰神俊朗,跟他们玩一玩,总不会是我吃亏。”傅青鱼的手指在谢珩的腰间捏了捏,笑的冷酷无情,“大人是过来人,难道大人觉得我吃亏了吗?” “还有啊。我告诉大人一句民间俚语。” “凡事,认真你就输了。” “傅青鱼!”谢珩几乎要咬碎了牙。 “大人有何吩咐?”傅青鱼笑着应声,手指还不老实的从谢珩的对襟里摸了进去。 谢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傅青鱼淡淡的挑眉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能从谁的眼里看出多余的情绪。 谢珩以前便觉得傅青鱼的眼睛生的好看,瞳仁与眼白黑白分明,眼睫又浓密卷翘。 她若是愿意认真的看着你,你总会不由的觉得里面带着纯澈的深情,舍得再让她用这样的目光去看别人。 谢珩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再看这双眼睛,什么纯澈深情都不过是妄想,里面有的不过全是算计而已。 谢珩握着傅青鱼的手腕,盯着傅青鱼的眼睛,忽然就笑了。 傅青鱼看到谢珩这样笑,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傅仵作说的对,有些事情认真便输,但有些事情却也含糊不得。”谢珩松开傅青鱼,往后退开两步,“傅仵作,你今天三访胡家,除了第一次与本官同行之外,另外两次又是所谓何事呢?” 傅青鱼的心里咯噔一声,谢珩果然知道了。 这才是他今夜来找她的目的。 “我有东西落在胡家了,回去取而已。”傅青鱼把火折子放回去。 “东西?金叶子和银票吗?”谢珩冷笑,“傅青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查案之时公然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且数额巨大!” “来人,将傅青鱼拿下!” 晨夕还没进来,李福同已经带着两名衙役先进了屋。 “傅姑娘,得罪了!”李福同上前抓住傅青鱼。 傅青鱼怒目,“大人,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收受贿赂?” “还是说,大人以为我一个小小的仵作,竟然能威胁得了胡家吗?” “是与不是,到时候你可自行与胡家之人对峙。”谢珩冷酷无情的命令,“李福同,将傅青鱼押入大理寺牢狱,收监候审!” “是,大人。”李福同看了看傅青鱼,小声说,“傅姑娘,走吧。” 傅青鱼没动,只看着谢珩。 晨夕站在门外,焦急的握紧双手,心里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该把傅姐姐连着去了胡家两次的事情禀告给大人啊? 大人怎么能那么狠心,竟然真的要把傅姐姐收监。 若是傅姐姐当真收受贿赂,大人会砍了傅姐姐的脑袋吗? 现在可怎么办啊? 李福同见傅青鱼不挪步,有些为难。 为公,他不能违抗谢大人的命令。但为私,他也不想为难傅青鱼。 半晌,傅青鱼终于收回了目光,不再看谢珩,转头低声道:“李大哥,一会儿有劳你让人帮我把门锁好。” “好。”李福同应声,松开了按着傅青鱼肩膀的手。 傅青鱼从谢珩面前走过,脚步未停的走了出去。 “傅姐姐。”晨夕站在门口,愁眉苦脸的看傅青鱼。 “今日是你守在胡家大门方向的?”傅青鱼问了一句。 晨夕点头,“对不起,傅姐姐。” 傅青鱼原先想的是以经验和沉稳的程度来说,应当是晨晖守胡家的大门。 她进胡家做了伪装,想着晨晖跟她不熟,应当是认不出来的。 却没想到反而是晨夕守的大门,而晨夕跟她熟悉,便是看不见脸,仅凭身形也能认出她来。 “你的职责所在而已,不用道歉。”傅青鱼没有怪晨夕,个人有个人的职责而已。 “傅姐姐,其实你若是换身衣裳,我就不一定能认出来了。” 傅青鱼的脚步终于顿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看裙摆,眼睫眨了眨。 她遮挡了脸,却没有换衣裳,矛盾又好笑,她是想不到这个纰漏吗? 怎么可能! 傅青鱼勾了一下嘴角,短暂的笑了一下,再抬头嘴角的笑已经冷漠了下去。 她哪里是想不到,她不过是依旧存了一些如今不该有的妄想而已。 她在妄想,那个在溪边终于为她弯腰,亲了她的神仙,即使在变成了世家子,变成了她的仇人之后,还会不会为她弯腰。 如今,她不过是赌输了而已。 第47章 就算是谢大人也逃不过被催婚 傅青鱼挺直了脊背,迈步往前走。 李福同带着两个衙役跟在后面,稍微落后一步。 晨夕目送傅青鱼走远才进了店铺的大堂,谢珩面无表情的站在大堂之中,眸色沉而深。 “大人。”晨夕犹犹豫豫的开口,“我觉得……我觉得傅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谢珩抬眸,“不是以我名义向胡文宣勒索敲诈,却半句真话都没有的人?” 晨夕被堵的哑口无言,胡文宣什么都跟他们家大人说了。 大人之所以来找傅姐姐,还在傅姐姐的家门口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其实也是为了给傅姐姐一个坦白承认的机会。 可是傅姐姐不肯说真话,他们家大人也不明说,事情就演变的越来越糟糕了。 谢珩心中烦躁,只是面上不显,他也不再跟晨夕多说,径自出了傅青鱼住的地方,上了马车。 晨夕只好跟着出去,想了想又回头拿了钥匙,替傅青鱼将铺子的门锁好,把钥匙暂时收着。 晨夕坐上车辕,架着马车回家。 谢珩坐在马车里,摊着手掌看自己方才扼过傅青鱼脖子的手。 傅青鱼太瘦,他的手指捏着她的脖子都能明显的感受到她脖子上的筋脉跳动。 “晨夕,让你查的傅青鱼跟周兴文的关系,查到了吗?” “哦哦,大人,查到了。”这天忙着查案的事情,晨夕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 为了不继续火上浇油,晨夕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大人,傅姐姐跟周院判似乎是旧识。那日周院判是去宗罪府诊病的,傅姐姐似乎是跟着一起去了。” 谢珩皱眉,傅青鱼进宗罪府做什么? “她去宗罪府做什么?” “不知。”晨夕老实回答,这点目前还没有查到。 “查!” “是。” 谢珩的眸色沉了沉,如今的宗罪府,最受关注的莫过于刚刚被关进去的蒙北王世子傅修圆。 傅修圆?蒙北? 谢珩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晨夕,不用再查宗罪府,查蒙北王府。” “大人,我们要查蒙北王府什么?”晨夕不明白要查的方向。 蒙北王府通敌叛国那是已经定下的罪名,这个应该不用查吧? “查蒙北王府的人口。我要知道蒙北王除了一个幼子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关系亲近之人。” “是。”晨夕不怎么明白,但他们家大人有吩咐,他们就只管照着吩咐去查就好了。 谢珩轻轻捻搓着手指,眸色深沉如渊。 马车前行。 此时谢家大门处,门房微微躬身侯在门边,除此之外还有谢家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周麽麽。 “周麽麽,是三公子的马车,三公子回来了。”门房看到渐渐行驶而来的马车,终于来了精神。 周麽麽点头,看着马车在大门处停下,这才缓步上前。 “周麽麽?”晨夕看到周麽麽愣了愣。 周麽麽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福身一礼,“三郎,老太太寻你呢。” 谢珩撩开车帘出了马车,晨夕回神,赶忙摆上脚凳。 谢珩走下马车,“已经亥时,祖母还未歇下?” 周麽麽笑了一下,“还没有呢。三郎,请。” 谢珩颔首,也没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随着周麽麽一同去了老太太住的福满堂。 以往这个时辰福满堂早已经熄灯,今日却还灯红通明。 谢珩和周麽麽进了院子,侯在门外的小丫鬟赶忙撩起门帘,福身行礼,“三公子。” “三郎,进去吧。”周麽麽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门帘,向门内示意。 此时已经又有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大丫鬟慕荷迎了上来,“三公子。” 谢珩解下大氅递给慕荷,在门边放着的炭炉上烤了烤手,去了去身上沾的夜里的寒气,这才进了屋。 “祖母。”谢珩行礼。 谢老太太靠坐在暖炕上,正歪着身子看炕桌上摆着的一副棋盘,闻言才转头看谢珩,作势要起身。 谢珩上前两步,伸手扶着老太太坐起来。 老太太示意他在手边坐下,问:“今日怎的回来的这般晚?” “有公务耽搁了。”谢珩在老太太身边坐下,带了点笑,“如何紧急的事情非得今晚等我归家,明日找我也是一样的。” “等不了,我这心里挂着呢,今日不问问你,睡不着。”老太太也笑了,示意旁边的丫鬟把奉上的热茶先摆在一边,自己朝着最喜欢的这个孙儿摊了手,“我先前给你的东西呢?拿给我看看。” 谢珩闻言就猜到了老太太要看的是什么,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您给我的东西可不少,要看哪一件?我让晨夕去我的库房里取了送过来。”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要看什么。”老太太哼了一声,瞪他一眼,“我给你的那枚冰花芙蓉同心玉佩呢?” 谢珩刚动了动嘴唇,还没说话,老太太又道:“别跟我说你不小心弄丢了或者是弄碎了。那可是我给你,让你给未来孙媳的定情之物,以你的仔细,便是扔在库房里吃灰,也断然不可能弄碎弄丢。别又想寻理由糊弄我。” “你祖母是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聊到这里,谢珩哪里还不知道老太太必然是听谁说了什么了。 “可是有谁在您面前乱嚼舌根了?” “你别管。”老太太还是摊着手,“把玉佩给我瞧瞧。” 谢珩叹气,知道今夜这事是不好糊弄过去了。 “祖母,并非我诓骗你,只是你给我的那块冰花芙蓉同心玉佩是真的碎了。” 老太太挑高眉头,显然不信,“是真碎了还是送人了?” 确实是先送人了,只是后面又被那人给摔碎了而已。 谢珩淡笑,“真碎了,我何须骗您。” 老太太冷哼,“你哄骗我的事情可不少。你还骗我说上次给我寻的药方熬出的药不苦呢。最后呢?快把人苦哭了。” “那是怕您不肯服药的无奈之举。” “那先前说定然会回家陪我用饭呢?” “真是公务耽搁了。” “哼哼,反正每次你都有诸多理由,就可着我这么个老太太哄骗。”老太太眸中精光闪过,“那我问你,大理寺新招的那个女仵作与你是何关系?这次可不许再诓我。” 第48章 谢大人真厉害,连心上人也关牢狱 原因原来出在这里。 谢珩总算明白老太太今夜为何非得见他,还要看玉佩了。 “说呀。”老太太催促。 谢珩面色如常,“傅仵作是姜大人亲自招的仵作。勘验本领了得,姜大人怜惜人才,破例招了她入大理寺办差罢了。” “当真如此?可我听说你对这个傅仵作诸般维护,是与不是?” “她是大理寺的小小仵作,我却是大理寺少卿,莫说身份差距我不可能维护她,便是维护一二也定然是为了顾全大理寺的颜面,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原因。” 谢珩叹气,“祖母,你是听谁在你面前嚼的舌根?” 老太太盯着自己这个从小养在跟前,最疼爱也最让她骄傲的孙儿。 确实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男女私情的迹象,不由的又叹了口气。 “你与霍家二姑娘自小就订下了娃娃亲,但亲事订下了,你们两人却从未见过面,自也谈不上有什么情意。”老太太的脸上有了惋惜的愁容,“我先前给你玉佩,便是想着你若是能寻得真心相待的姑娘,祖母便是落下这张老脸,也定然去霍家替你退了这门亲事。” “可是这么些年,你整日都忙,身边来来往往的不是朝中大臣,就是手底下办差的人,别说动心了,便是一个姑娘都见不着。” “崇安,你如今也二十有二了,你父亲在你这般的年岁,你大哥都一岁多了,便是你二哥都快出生了。可你现在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怎能不叫我担心呀。” “是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谢珩露出愧疚的歉意。 “祖母知你心气高,一般女子入不得你的眼。”老太太摇头,“罢了,既然今日之事是个误会,那便说说另外一事。” “祖母请说。” “听说霍家的二姑娘霍沄沄从东域回来了。” “你们两人本就有婚约在身,不如寻个机会见一见。” “说不定见过之后,彼此都觉得有眼缘,那也是一桩美事。如何?”老太太眼里带着些希望。 谢珩本不想让老太太失望,但他早已经有退婚的想法。 便是霍家二姑娘没回中都,他也已经准备安排人去东域的大帅府退婚。 “祖母,孙儿如今无心婚娶之事。霍二姑娘算来如今该有十八了,也是该嫁人的年龄了。孙儿既然无心,便没有耽搁人家的道理。” 谢珩说出自己的打算,“所以人便不见了。孙儿明日散衙回家会跟母亲提,让母亲去霍家退婚。退婚的理由便说我身子不适,这样也不会坏了霍家二姑娘的名声。” “不行!人你必须见!”以往老太太什么事情都顺着这个孙儿,“半月后你休沐,正好那时天气也该回暖了,海棠开的正盛。届时我安排一个海棠春宴,邀请各家女眷长辈带着府上的公子姑娘都来,你与霍家二姑娘相看也就不打眼了,你可不许缺席。” “祖母。”谢珩无奈。 在家中,便是父亲母亲凡事也都是让他遵从自己的意愿行事,从未勉强过他任何事情。 祖母疼他,更是事事都依着他。 像这样不顾他的拒绝,强迫他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老太太瞬间软了语气,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儿,也确实舍不得他有丝毫的不如意。 “只一面。”老太太妥协,“若是见过之后你依旧要退婚,也不用你母亲去,祖母亲自去替你退这个亲,如何?” 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谢珩当然不会再让她不高兴。 “那便依祖母的,见一面吧。” 老太太这才笑了,“那就这般说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梳洗了早点休息,明日还有朝会呢。” 谢珩起身,“您也早些歇着。以后再有何事,也别这般熬夜等我了。让周麽麽去我那边带句话,我一早来见你就是。” “知道了,去吧。”老太太笑着摆手。 谢珩出去,慕荷拿着大氅送出门,周麽麽上前扶起老太太,笑着恭维道:“老奴先前就说让您别熬夜等着,三郎会心疼的吧。” 老太太自是知道自家这个孙儿最为孝顺,笑的合不拢嘴,“我这不也是想着免得他明日一早来见我,少睡了觉嘛。” “还是您最疼三郎。”周麽麽笑着迎合。 老太太笑了笑,又叹气,“三郎什么都好,我一点都不担心。就是这婚事,哎。” “三郎心中有数的。” “他就是太有数了,什么都看的分明。公事便也罢了,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若是看得太清楚,那可未必是好事。” “三郎这般优秀,普通女子也配不上三郎。” “那也是。”老太太又笑了,眼里满是骄傲。周麽麽便扶着她进了内阁。 谢珩出了老太太的屋子,脸上的笑就没了,“慕荷,今日是谁到祖母跟前嚼的舌根?” 慕荷不敢隐瞒,一边低头替他系上大氅,一边恭敬的回答,“是秦二奶奶。” 秦家也是中都世家,只是身份地位不如谢家,倒是与徐家一向关系不错。 原来徐同这是记恨他维护了傅青鱼,让人给秦二奶奶传了话,叫秦二奶奶来祖母面前胡说八道来了。 根本不用动脑子,谢珩也知道徐同做的是何打算。 以他的身份,任谁都会认为他若是当真与一个仵作有情,谢家一众长辈必然会竭力反对。 徐同这是奈何不了他,却想以这种方式恶心他。 谢珩的眼中划过冷戾,“让人去秦二奶奶院中传话,既是嫁入了谢家的人,便该清楚胳膊肘该往哪里拐。嚼舌根都嚼到祖母跟前了,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慕荷轻轻笑了一下,“三公子不必恼,老太太今日就已经发作过秦二奶奶了。” “我们老太太疼三公子,哪能容得旁人算计您呢。” 谢珩闻言神色缓了一些,“那也不该让这些事情扰祖母清净。” “奴婢省的,明日便往秦二奶奶院中走一趟。”慕荷应下。 她作为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办事的手段谢珩自然是放心的。 原本老太太特意培养着慕荷,是打算让慕荷给谢珩做妾的,只是谢珩拒绝了而已。 慕荷知道后也聪明,从此就安分守己的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半分都不逾越。 谢珩颔首,这才带着晨夕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第49章 谢大人真厉害,连心上人也关牢狱 傅青鱼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牢房,李福同跟牢头打招呼。 “老刘,傅姑娘本就是我们大理寺的人,如今只是因为一点误会暂时进来一趟,你多照看着些。” “放心吧。你都打招呼了,我肯定不会为难她的。”刘牢头拉过门上的铁链拴上。 “李大哥,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 傅青鱼示意李福同附耳上前,“麻烦你替我往陈家庄跑一趟,就说我有办法能救他们地里的洋芋幼苗,让他们去找姜大人请我出手。” “傅姑娘,这……” “李大哥,你知我一人在中都并无可信。如今身陷牢狱,唯有自救了。” “行。”李福同点头,“明日我便让人……算了,我亲自去。” “有劳李大哥,出去之后我再好生谢你。” “我们都那么熟了,还这般客气作甚。之前我忙案子,也多亏你替我照看家中老母。”李福同笑笑,“我相信谢大人会查明真相,还你清白的。” 傅青鱼笑笑。 什么真相?真相就是她确实借着谢珩的名义从胡家坑了几万两银子。 别说谢珩已经一清二楚,便是谢珩不清楚,也不可能帮她的。 李福同又跟刘牢头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傅青鱼被关押在单独的牢房里,等两人都走了,她才解开披风。 手臂上的伤口果然被谢珩捏的炸开了,鲜血流出来晕染了袖臂。 她的勘察箱放在店里没能带过来,药和绷带都在里面。 傅青鱼只能将就先前在医馆包扎的绷带,重新将伤口包扎了一遍。 没有新的止血药,傅青鱼只能用局部压迫止血法给伤口止血。 等按压了一阵,伤口终于没有再流血之后,傅青鱼才重新系上披风。 她没有躺下,只是坐上牢房里铺着稻草的简陋床铺,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养神。 第二天下午,牢房的门打开,傅青鱼才睁开眼睛。 刘牢头笑笑,“傅姑娘,姜大人唤你。” “有劳刘大哥。”傅青鱼起身出了牢房,从袖笼里摸了一块碎银塞给刘牢头。 “哎哟,傅姑娘,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这也太客气了。”刘牢头虽然这么说着,但收下碎银的动作却半点没含糊。 傅青鱼开玩笑,“说不定以后我不知什么原因又被关进来了,届时还要刘大哥多多照拂。” “呸呸呸。傅姑娘,这样晦气的话可不兴说啊。” 傅青鱼笑笑走出去,姜大人身边办差的人就等在牢狱外,看到她出声道:“傅青鱼是吧?姜大人唤你,跟我走吧。” 傅青鱼微微颔首,跟着来人离开这边,去了姜大人办公的地方。 “大人,傅青鱼带到。” 傅青鱼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屋,屋子里除了姜范姜寺卿外,还有谢珩以及大理寺的另外一名少卿曹文泓。 今日有朝会,他们应当是下朝之后来了衙署,身上穿着的都是朝服。 曹文泓看向进屋的傅青鱼,眸中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 谢珩没看傅青鱼,只端坐于大师椅上,手中还拿着一份文书,正在翻看。 傅青鱼的目光在堂中一扫而过,走到正中央躬身行礼,“傅青鱼拜见姜大人,谢大人,曹大人。” 姜范坐在主位上,脸上和眼里都带着笑,看着笑呵呵的很像弥勒佛,“傅仵作,你的事情本官已经听谢大人说过,今日也已亲自向胡家之人求证过了,胡家人亲口说一切皆是误会。” “你也勿怪谢大人昨夜将你收监,毕竟你本是公衙之人,更应该严谨对待。” “是。”傅青鱼躬身,规规矩矩的应下,心中却在疑惑。胡文宣竟然会帮她掩盖?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云飞凡的关系吗? “另外,今日传傅仵作你来,还有一事询问你。” 傅青鱼清楚姜范想问什么,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姜大人请问。” “今日上午有城外村庄的几名里长一同到大理寺求援,说是听闻你有办法可帮他们村子救回地里被冻伤的庄稼幼苗,是否是真的?” “回姜大人的话,我确有一个以前听老农说过的救治办法可用。” “傅仵作,此间地里的庄稼幼苗关系着这几个村庄的农户们一年的生计,万不可大意。”姜范此人行事,从来都是宁愿不做,也不愿意做错。 正如他任职大理寺卿以来的行事风格,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姜大人放心,此法可用。” 姜范看傅青鱼这么笃定,这才稍微放心一些,“谢大人,此事原也与你如今手上办的案子有些关联,不如你跟傅仵作一同前去,也好搭把手。” “是,大人!” “姜大人,不必了。” 谢珩和傅青鱼异口同声,说完两人都收了声音。 曹文泓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走了一遍,冷笑一声。 姜范也看着两人笑,做和事佬,“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谢珩颔首,傅青鱼的眸色有点冷,拱手一礼应下,“是,大人。” 从姜范的办公堂屋里出来,曹文泓看着傅青鱼和谢珩,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谢大人真是秉公办案,让我佩服啊。” 谢珩眉色冷淡,并未应声。 曹文泓走到他旁边,放轻了声音,“这等冷艳佳人,谢大人怎么也舍得亲自送入牢狱受苦的呢?” “曹大人与其关心这个,不若好好想想怎么与胡家撇清关系才是。”谢珩说罢,根本不理会曹文泓陡然变得难堪的脸色,径自离开。 曹文泓恨的咬牙切齿,偏偏奈何不了谢珩,只得把目光转向傅青鱼,又是冷笑一声,“傅仵作也是好手段,不仅有谢大人护着,还有云家六郎护着,当真是左右逢源好不快活。” 果然,胡家会突然改口说她没有拿钱是因为云飞凡之故。 傅青鱼原本是不打算跟云飞凡扯上过多关系的,却没想到又多欠了云飞凡一个人情。 “曹大人过奖了,我这般实乃侥幸。”傅青鱼眸色淡漠,不卑不亢,“倒是曹大人。没了胡家的支持,这以后的青云路可如何是好呢?” “放肆!”曹文泓厉声呵斥! 他奈何不了谢珩,难道还奈何不了这小小的一个仵作? 谢珩却突然停步回头,看向傅青鱼,“还不走?难不成还需得本官请你?” 第50章 心凉,失望。 傅青鱼也不再理会曹文泓,迈步走向谢珩。 谢珩看她跟上来,连多余的目光都没往曹文泓身上扫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曹文泓阴沉着脸站在身后,一直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两人出去,谢珩去找了王知洲,“王大人,连同陈家庄在内的几个村庄的里正何在?” “回大人的话,下官暂时把他们安置在了内堂之内。大人可要传来问话?”王知洲瞥了一眼站在外边候着的傅青鱼一眼,试探的问道。 “不必。安排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送他们回村,嘱咐他们安排村里的劳动力做好准备,我们随后就到。” “是,下官这就去通知他们。”王知洲应声,从另外一个门出去,往内堂去了。 傅青鱼站在外边等着,看谢珩重新出来只转开了目光,全当没看见。 谢珩也没多余的举动,转头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傅青鱼挪动了一下脚步又停了下来,谢珩又没说让她继续跟着,那她是不是不用再跟着过去了? “大人!”傅青鱼出声。 谢珩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我还要回去做些准备,也需要换身衣裳,我们一个时辰后在城门口汇合行吗?”傅青鱼询问。 谢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头继续往前走。 傅青鱼冷嗤一声,没说不行那就是行了。 傅青鱼直接转身往外走。 回到家里,傅青鱼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勘察箱。 她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勘察箱里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少,唯独那五张一千两的银票没有了。 当时傅青鱼被李福同几人带回大理寺收监,晨夕也在门口候着,屋子里唯有谢珩一人。 想也知道这五千两银票是被谁拿走的。 傅青鱼啪一声关上勘察箱。 好他个谢珩,让她吃了牢饭不算,竟然还偷走她的银票。 牢饭可以吃,但抢她钱绝对不允许! 傅青鱼压着怒火,烧了一桶热水,简单的洗了个澡之后,又重新把伤口处理包扎了一遍,才换了身衣裳出门,到大街上拦了一辆马车,“老丈,去风氏商行。” 风蕴秀今天不在商行,不过前堂的管事早就得了吩咐,傅青鱼说明来意之后,前堂的管事立刻安排人准备了两辆板车,把装进油纸袋里的盐搬上板车捆扎好,正好一个板车五百斤盐。 “傅姑娘,大小姐说了,让你带几个伙计过去。自己人,用着顺手一些。” 傅青鱼也没有拒绝,“阿叔,那我们先走了。” 前堂管事又嘱咐跟着傅青鱼一起走的四个伙计,“你们都好好听傅姑娘的安排,傅姑娘的吩咐就是大小姐的吩咐,可记得了?” “是!” 傅青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们得赶着天黑之前到陈家庄,不能再耽搁,“四位小哥,我们出发吧。” 两辆板车从风氏商行出发,一路往城北的城门口而去。 谢珩比傅青鱼先到,马车就等在城北的门口,随行的还有李福同等十几名衙役。 晨晖今日当值,跟在谢珩身边,看到傅青鱼来了,禀报了一声,“大人,傅姑娘来了。” “出发。”谢珩也没撩开车帘看,下令队伍出发。 傅青鱼瞥了一眼马车,跟旁边的商行伙计说:“你们驾着板车跟着队伍走就行。” “是,傅姑娘。”伙计应下。 傅青鱼跳下板车,提了裙摆小跑着追上马车。 晨晖看她跑过来,渐渐放缓了马车的速度。 “傅姑娘。”晨晖颔首。 傅青鱼也点点头,朝他伸出手。 晨晖怔了一下将她拉上马车车辕。 “有劳。”傅青鱼撩开帘子钻进了马车。 谢珩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不跟他绕弯子,直接摊手,“银票,还给我。” 谢珩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端起小炉子上的小茶壶倒了一杯茶,“什么银票?” “大人,你这个时候跟我装傻有意思吗?” “先是簪子,再是银票。你一个世家嫡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总是偷我一个小仵作的东西,合适吗?” 谢珩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漠的看傅青鱼,“傅仵作,无凭无据污蔑上官,你可知单凭这一条,我便可以再次把你收监?” “大人好大的官威,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平白偷我银票的理由。” 谢珩盯着怒目而对的傅青鱼,忽然笑了,“五千两银票,还是胡家钱庄所出。傅仵作,这银票我能还给你,但你敢收吗?” 傅青鱼眯眼。 谢珩接着说:“胡文宣早已经将你收受贿赂之事说的一清二楚,此事若是上报,你一个小小仵作,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姜大人说了,胡文宣今天上午已经承认那是故意诬陷我。” “胡文宣为什么突然反口,想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谢珩冷冷一笑,“傅仵作,云家六郎的脸面在胡文宣面前好用,在本官面前可不值钱。” “便是凭那五千两的银票,本官也能砍了你的脑袋。” 傅青鱼握紧拳头,眸色冰冷却忽然笑了,“谢大人这般刚正,不知当有世家敛财时,谢大人是否也能做到这般刚正不阿呢?” “远的不提,单说如今的胡家。” “私自与狼塞人来往,甚至包庇狼塞人在我大离境内连续作案杀人。往小的说是窝藏凶手,往大了说足可以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那为何胡家到现在依旧安然无恙呢?”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谢珩沉眸。 “那有多不简单?”傅青鱼的眼里已经露出杀意。 “这不是你一个小小仵作该过问的事情。”谢珩寸步不让。 傅青鱼盯着这样的谢珩,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从未了解过他。 世家相护,这世道杀人的利器早已经握在了他们这群人的手里。 顺他们意者可活,不顺他们意者便命如草芥! 傅青鱼紧咬着牙关咽下胸口翻涌起的怒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最终垂眸,“大人说的是。” “不过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杀人者人恒杀之!” “傅青鱼!”谢珩陡然加重了语气,“你在找死?” 第51章 谢珩巴不得报复她,怎么可能会帮她! 谢珩撩开马车的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李福同等衙役分成了两队,一队在前方开路,一队在后方护着两辆板车。 马车周围除了驾车的晨晖外,没有其余的人。 谢珩放下车帘,“以后这样的话你若是再说,谁也保你了你。” “不过一条命而已,谁想要便拿去。”傅青鱼冷笑,“倒是大人,既然这般惜命那可得好好活着,别哪天亏心事做多了,半夜鬼来敲门!” “那些银票既然大人想要,那便留着吧。” “我便当……” 傅青鱼顿了顿,才接着说:“我便当是赔你先前那块玉佩的钱了。” “赔我那块玉佩?”谢珩冷冷挑眉,“你可知那是一块上等古玉,有市无价。你赔?赔得起吗?” “那你想如何?” 谢珩却不回答,打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五张银票扔到傅青鱼的身上,寒声道:“滚下去!” 傅青鱼垂眸看脚边的五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正正好五千两。 不过银票上的钱庄徽印却变了,不再是胡家钱庄的徽印,而是全国通行钱庄汇通的徽印。 “你换了我的银票?”傅青鱼捡起五张银票。 “那五张银票已经收作证据。” 五千两的银票收做了证据,看来谢珩一开始真是打算让她把大理寺的牢底坐穿。 只可惜胡文宣因为云飞凡的缘故改了说辞,姜大人又顺水推舟的放了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揭过此事。 那谢珩收做证据的五千两银票自然就不起作用了。不仅如此,那五千两银票怕是已经被姜大人直接还给胡文宣了吧? 傅青鱼捏着银票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她为什么一开始会想着赌一赌谢珩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呢? 她亲自递了刀给谢珩,想看谢珩会不会把这把刀收起来,结果却是谢珩不仅没有把刀收起来,还将刀刃对准她刺了过来。 傅青鱼笑了,笑的冷而讽刺。 她慢条斯理的把五张银票叠起来放入袖中,“出身百年世家就是好啊,五千两银子也能给的眼也不眨。” “我以前到底是眼瞎到了什么地步,会认为大人这般的人能瞧得上一根二钱银子的簪子呢?” “偏偏大人你当时还收了,没给当场扔掉,真是好涵养,着实令人佩服。” “傅青鱼,你到底想说什么?”谢珩放在膝头的双手也已经握了起来,目光又沉又深的盯着傅青鱼。 “没什么,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一派胡言乱语。”傅青鱼拱手一礼,冷漠且疏离。 她也没等谢珩再说话,转身撩了马车帘子出去,撑着车辕跳下了马车。 谢珩盯着马车帘子,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打开另外一个抽屉,里面同样有五张一千两的银票,正是傅青鱼先前印着胡家钱庄徽印的那五千两银票。 谢珩拿开小茶壶,把五张银票放到炭火之上点燃,扔进了旁边的一个小瓶之中。 晨晖闻到马车里传来的烟火气息,瞟了一眼马车帘子,一声未吭。 傅青鱼跳下马车,去了队伍的后面。 李福同等人都是步行,傅青鱼加入了他们。 “李大哥,多谢你。” 李福同被谢的满脸问号,“傅姑娘,你谢我什么?” “从城中出城到陈家庄等村庄,便是路好走的时候,骑快马也需得一个多时辰。还要联系各村庄的里正,赶在今日上午一同到达中都,时间算起来非常紧迫。想来必然是你昨晚连夜出城赶过去的。” 傅青鱼说着,见李福同一脸疑惑也怔了怔,“李大哥,难道不是你组织的那些村庄的里正去大理寺寻我帮忙?” “嗨,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啊。”李福同有些歉意的摇摇头,“这事不是我办的,我还以为是傅姑娘你做了两手准备呢。” 不是李福同找来的那些里正寻她求治庄稼幼苗,那会是谁? 而且来的那么及时? 李福同道:“昨日从牢房出来之后我就被谢大人派出去查线索去了,一直忙到昨夜后半夜才归家。那时城门已经关了,我没有出城令牌,便是想出城去帮你办事也不能够。” “我原本是打算今日一早去衙门里点个卯就骑快马出城替你办事,结果到衙门的时候就听说那些里正已经来了。” “傅姑娘,这不是你自己安排的,那会是谁?” 傅青鱼摇头,她也不知道会是谁。 她原先的打算是就算谢珩想以她收受贿赂的名义治她的罪,她也可以借救这些庄稼幼苗的机会功过相抵,求得姜大人网开一面。 因此谢珩要将她收监的时候,她并不慌。 可她拜托的明明是李福同,但李福同忙于查线索,根本还没来得及去办事情,那到底是谁在帮她呢? 知道她有办法救那些庄稼幼苗的人算上李福同,也就只有三人。 另外两人,一个是风蕴秀,另外一个就只有谢珩。 风蕴秀不知道她被关进了大理寺牢狱,不可能安排这些里正那么及时的入城替她解困。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不!绝对不可能!”傅青鱼自己先否认了心中的猜想。 谢珩现在巴不得给她找不痛快报复她,怎么可能帮她! “傅姑娘,什么不可能?”李福同疑惑询问。 傅青鱼敛了神色摇头,“没什么。” 李福同见她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傅姑娘,你不像我们皮糙肉厚走路习惯了,还是坐板车上去吧,当心把脚磨坏了。” “无妨,我也不金贵。一会儿走不动了,我再坐板车。”傅青鱼笑笑,“李大哥,小柳巷和西通街的案子进展如何?” “确实有进展。”傅青鱼不是外人,李福同也不瞒她,“西通街的案子我们查到了一位打更人。据他交代,事发当夜他打更经过西通街,看到一名身形魁梧的汉子翻进了受害者的家里。他当时以为是小偷,心里头害怕没敢喊人,连更梆都没敢敲就跑了。” “他也没想到第二天西通街的一排房屋就被雪给压塌了,还死了那么多的人。” 第52章 谁是可怜人呢 傅青鱼又问,“那小柳巷案子的进展呢?” “也抓到凶手了。让那个打更人指认过,确实如你当初验尸推断的一般,是一个凶手。”李福同说着,压低了声音,“你猜那凶手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谢珩让晨夕和晨晖从胡家手里抓到的那个狼塞人。 傅青鱼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却做不知,“是什么人?” “是个狼塞人!”李福同现在说起这个都很震惊,“人被更夫指认之后,姜大人和谢大人就命令我们不得对外说起半个字,而且这个狼塞人连夜就被人从大理寺给秘密带走了。” 傅青鱼的眸色沉了沉。 果然世家之中有人跟狼塞勾结来往,不仅保下了这个狼塞人,就连胡家都平安无事。 “傅姑娘,这话我与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说出去会这个的。”李福同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大哥放心,我省得。只是中都城中,怎么会有狼塞人?” “还能为什么,你想想那晚押解谁的囚车从西通街路过了?”李福同叹气,“可怜西通街那一家三口,还有另外那些平白死在屋塌之内的人了,都是人命,找谁说理去呢。” “如果说那个狼塞人去冲着蒙北王幼子来的,那他为什么杀陈秀莲二人?他们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傅青鱼比谁都清楚,普通人的性命在这些世家权阀眼中算不得人命,不过只是草芥而已。 只是她确实不明白,陈秀莲二人不过是普通人,那个狼塞人为什么要杀他们?难道也跟西通街那一家三口的死一样,只是那个狼塞人的一时兴起所为? “说起这个就让人火大,全都是胡家做的孽。”李福同愤慨,“陈秀莲的父母病逝后,胡家派人去陈家庄接了陈秀莲来中都,是想让她去给一个比她大四十岁的老东西当填房。” “陈秀莲不从,并且去胡家提出退婚。结果恰巧被那个狼塞人给撞见了。” “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生的小家碧玉,那个畜生看上了她,胡家人就绑了她送给那个畜生糟蹋。还……还怀上了身孕。” “陈秀莲也是一个刚烈的姑娘,胡家把她安置在小柳巷的院子里,希望她把孩子生下来,她自己却去医馆买了红花,把孩子给打掉了,说什么也不肯生下那样而来的孩子。” “最后那个畜牲恼羞成怒就把她给杀了,连带着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家仆一起。” 原来这就是陈秀莲进中都退亲,最后却留在了中都的原因。 她有什么错呢?为什么最后却只有她一人落得个凄惨而死的下场。 而不管是那个狼塞人,又或是胡家,最后都毫发无损。 “那不是她的家仆。”傅青鱼冷冷的看向前方的马车。 “什么?”李福同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她的心上人。”傅青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气息都在颤抖,“她来中都退亲,是为了跟胡家划清界限。她只想在陈家庄男耕女织,跟心上人过平淡简单的生活而已。” 但这样质朴的心愿,在那些有权有势之人的眼里却显得一文不值,甚至可以随意玩弄。 “傅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啊?”李福同问。 “我跟谢大人来过陈家庄一趟,不然也不会知道这边的庄稼幼苗被冻伤了。”傅青鱼转回目光,“那最后呢?这两个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 李福同摇头,“那便不知了。反正没让我们继续查了,不然今天也不会派我们跟着出来干活。” 傅青鱼颔首不再询问。 其实只需想一想便也能想到,既然那个狼塞人被保下来了,胡家也相安无事。 那大理寺要给百姓一个所谓的交代,便会随便找个人来顶罪。 要么找个本就有罪的人,要么索性找个尸体,随便解释糊弄一番,真正会为死者讨回公道的亲人都死了,其他人不过是看个热闹,没人会真的深究。 有个答案,看热闹的人自然就散了。 “傅姑娘,你看着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傅青鱼摇头,笑了一下,“无碍。只是昨夜在牢房里不习惯,没有休息好。” “那你去板车上靠着休息会儿,别跟我们一起走路了。” “好。”傅青鱼上了板车,靠着身后堆起的盐袋闭上了眼睛。 他们一行人进入陈家庄的时候天色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里正知道他们今日会到,带着村里的男人们举了火把等在村口迎接。 站在里正身旁的陈大看到跳下板车走上前的傅青鱼,眼皮跳了跳。 “姑娘,你…你们!”陈大又看向撩起了马车帘子的马车。 谢珩躬身从马车里走出来,雪色的大氅擦过车辕,踩着脚凳走下马车。 “陈阿叔,又见面了。”傅青鱼颔首。 陈大现在知道她是公衙之人,比以前更紧张了,傻傻的啊了一声。 里正朝着谢珩拱手一礼,“小的李成名,携陈家庄众人,拜见谢大人。” 李成名带着陈家庄众人齐齐跪下行礼。 “诸位请起。”谢珩抬手示意。 李成名站起来,依旧躬着身,“大人,天色已晚,我在家中略备了薄酒,大人请。” 里正便是村长,算不上官,但也能称为小吏。 谢珩一行人到陈家庄,住去他家算是合规合矩。 众人进村,李成名又嘱咐其他的农户,“你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到村口集合。” 农户们都散了,谢珩和傅青鱼一行人则跟着领路的李成名去他的家中借宿。 农户人家,家里的房间都不会太多,好在全是那种靠着墙壁拉通了的炕床。 李成名的发妻带着两个儿子和儿媳早就在家中准备好了酒菜和热水,听到门口传来响动,李成名的两个儿子先迎了出来。 看到来了差不多二十来人,两人都是一怔,老二发愁,“大哥,来了这么多人,家里怕是不好住啊。” 老大略一想,说:“老二,你马上让你嫂子和你媳妇去娘家打个招呼,我们今晚要住过去。” “我马上去。”老二转身往屋里跑。 李成名对大儿子使了个眼色,躬身领路,“这就是寒舍,大人请。” 第53章 这人精贵的像金丝鸟 因为来的除了傅青鱼之外全是男子,李成名的夫人和两个媳妇儿就避在厨房之中做事儿,顺带带着家中的两个小孩。 李成名的大儿子端了热水送进屋,晨晖伸手挡住,“大人,这是热水。” 晨晖接过热水盆,撩起帘子端进里屋,谢珩正在问李成名话。 “跟村里的农户都已经沟通好了吗?” “大人放心,都已经沟通过了。明日村里的男人们都跟着下地帮手,我夫人会领着女人们准备一些吃食。”李成名双手放在身前,躬身回话。 “其他几个村呢?” “大人先前派人来传的话,我们都记着的。这关系着我们大家一年的生计,都不敢大意,全凭大人安排。” 傅青鱼就站在旁边,听了两人的对话一怔,有些诧异的看谢珩。 竟然当真是他安排的人? 可是……谢珩怎么可能会帮她呢? “一个村一个村安排,此方法也不一定真的有效,陈家庄作为第一个打头的村庄,若是倒是无用。本官在为你们寻其他的办法。” “多谢大人。”李成名有些激动,咚的跪到地上,竟然红了眼眶,“大人这是救我们的命啊。” 谢珩看傅青鱼一眼,傅青鱼上前扶李成名,“李里正,快些起来吧。” 李成名站起来,抹了抹眼睛,“大人先清洗,我去让内人先将饭菜摆出来。” 晨晖这才把热水端过去,摆在小桌上。 谢珩坐着未动,晨晖放了热水转头出去,依旧守在门边。 傅青鱼:“……”这是什么意思?谢珩这是真把她当丫鬟使唤了? 谢珩开口:“先净脸。” 傅青鱼撇撇嘴,拿起盆上搭着的帕子浸了热水拧了拧递到谢珩面前。 谢珩眼皮都没抬一下,拿了帕子洗脸。 傅青鱼站在旁边看着,觉得他这样斯斯文文的洗脸方式有种连脸上的灰都洗不干净的感觉。 也幸亏是平时养尊处优的,一点灰尘都沾不到,不然指不定脏成什么样子。 谢珩洗了脸,把帕子递给傅青鱼。 “大人不顺便把手擦了?”傅青鱼没接帕子。 谢珩不说话,掀了眼皮看她。 行吧!看在他总算帮了她一次的份上,她今天就多将就他一点。 傅青鱼又重新拧了帕子递过来,谢珩这才拿了净手。 洗脸和洗手本不该是同一张帕子,不过如今出行在外,谢珩也没有多言。 傅青鱼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等谢珩洗好,她将就谢珩用过的帕子拧了拧,也擦了把脸和手。 等他们清洗好,李成名那边也已经摆上了酒菜。 谢珩自然是单独一桌,傅青鱼跟李福同他们坐一起。 农村里的饭菜,有鸡有肉有鱼就已经算是他们能拿的出得最好的招待了。 加上一些他们自家屋子前后种的蔬菜,张罗了一大桌子。 傅青鱼和李福同他们吃的很舒坦,大家有说有笑。 谢珩一人坐了一桌,饭菜没怎么吃,只时不时的往傅青鱼他们那边看一眼。 傅青鱼跟李福同说话,不经意的抬眼往谢珩这边看了一眼。 宽宽的八仙桌,桌子上的酒菜摆的都是最好的,谢珩一人坐了主位,看着独享尊崇,实则跟他们这边的热闹一比,就显得寂寥又孤独。 傅青鱼对李福同笑了笑,拿了碗筷起身。 李福同等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她。 傅青鱼拿着碗筷走到了谢珩的这一桌,“大人,这鸡腿你不吃?” 谢珩捏着筷子未说话,只看她。 “我懂,食不言寝不语。那我便不客气了。”傅青鱼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夹过盘子里的鸡腿放到自己碗里,也不跟谢珩说话,低头自顾自的吃。 李福同他们看的都傻眼了,彼此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 要说厉害还是傅姑娘厉害啊,连谢大人的鸡腿都敢抢! 哎,可惜他们这一桌,人太多肉太少,动作慢一点连一块肉都抢不到。 谢珩捏着筷子看傅青鱼。 傅青鱼抬头,“大人,这么多菜你也吃不完,别浪费了。” 谢珩还没说话,傅青鱼已经把红烧肉,红烧鸡这些比较油腻的菜全端去了李福同他们那一桌。 “傅姑娘,这……”李福同看着这些肉咽口水,但他们不敢下筷子啊,那可是谢大人那一桌的菜。 傅青鱼回头看谢珩,谢珩终于开口:“你们吃。” “多谢大人!”李福同他们高兴,直接站起来抢肉吃。 傅青鱼坐回去,把清蒸鱼和炒青菜芯往谢珩面前移了一些。 这人以前就精贵的很。太油腻荤腥的饭菜是从来不喜欢碰的,就连菜式的样子看着不怎么美观的,也是不伸筷子的。 傅青鱼以前就觉得他比金丝鸟还难养活,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不过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倒是能理解了。 毕竟出生在百年世家大族之中,从小就精细的将养着,自然而然就娇贵了。 傅青鱼想着撇撇嘴,重新低头啃鸡腿。 谢珩剥了一点鱼肉到碗里,去了刺吃了一口。 鱼是今天刚从水塘里打捞上来的,清蒸出来完全保留了鱼本身的新鲜甜美,而且没有一点土腥味儿。 傅青鱼啃着鸡腿,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鱼肉。 她抬头看向谢珩,谢珩一手捏着宽大的袖摆收回手,夹了根菜心吃。 傅青鱼咽下嘴里的鸡肉,“鱼肉太腥了,不好吃?” 谢珩没说话,傅青鱼夹了鱼肉放进嘴里,鱼肉的鲜甜瞬间充斥了整个味蕾。 “这鱼肉很好吃呢。” 谢珩咽了菜心,放下了筷子,拿帕子擦了嘴。 “吃饱了?”傅青鱼问。 “时辰已晚,不宜多食。”谢珩起身。 李福同他们干净放下筷子,跟着站起来。 “你们吃。”谢珩又转头嘱咐傅青鱼,“你吃好了来找我。” 等谢珩进了屋,李福同他们就彻底放开了。 傅青鱼把桌上剩下的菜都端到李福同他们那一桌,跟着进了屋。 谢珩看她进来,问道:“你今日带来的那些盐打算作何用处?” 傅青鱼也没再瞒着,尽量把盐和水按照10:1的比例调配,利用盐里的氯化钠防止霜冻,还可以化霜冻为肥水浇地的办法以谢珩能听懂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第54章 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前期准备 谢珩听完颔首,“以前有人用过此等办法?” “是。”傅青鱼点头,“大人放心,保管有用。” 谢珩沉吟半晌,才又说:“此法若是得用,以后可用于农作,对大离的整个农业发展都会有不可估量的益处。” “只要掌握好勾兑的比例,便不会有问题。”傅青鱼有些意外谢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下民生,不过转念一想他先前特意往陈家庄跑一趟,不过是想亲眼看看这些农民地里的庄稼受灾如何,又觉得他会第一想到民生,而不是借此机会敛财或者上报立功也在情理之中。 “可有更准确的办法?” “这个也简单,做一个容器便可。”傅青鱼看了一圈,“大人的纸笔呢?” “匣子里。”谢珩指了一下旁边放着的一个梨花檀木的匣子。 傅青鱼走过去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纸笔,研墨画图。 谢珩起身走到她的旁边,略微俯身观看她作画。 傅青鱼一边画一边跟他解释,“我们可以找人打造这样的两个桶,在桶中分别刻上对应的需要多少盐和需要多少水的刻度尺。” “比如这样。我们在这个桶刻上需要一两盐的刻度,另外一个桶中刻上十斤水的刻度尺,两方量好之后融合到一起,既能提高效率,也不会出错。” 量桶不难理解,坊间购买米面大多也用此等方法,最难得是以盐兑水帮助庄稼幼苗过冬这个办法,便是他在《四民月令》当中也未曾见过。 这当真是她从一个不知名的老农口中得来的经验?还是她本身就懂的东西,老农不过是一个借口? 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大人?”傅青鱼画完画,讲解了半天没得到回应,不由的起身转头,正好对上了谢珩盯着她的又深又沉的目光。 谢珩转开目光,拿起桌上的画纸,“若是此法当真有用,有意将此法呈报于皇上。” “可以。”傅青鱼点头,利农利民,说不定还能让一些地方提高粮食产量免于饥荒,没什么不好的。 谢珩将画纸收起来,“晨晖。” “大人。”晨晖撩开门帘进来。 “你去问李成名寻两个他们用来量米面的桶和他们担水的水桶来。”谢珩吩咐。 “是。”晨晖领命去办事。 谢珩又转头吩咐傅青鱼,“你去告诉李福同等人,吃完饭后候命,今晚我们先将盐水勾兑出来,明日一早便可用。” “好。”傅青鱼点头,也出了屋。 李成名很快就送来了家里量米面的小桶,未免不够用,他还特意去找了村里的其他人,将他们家中的小桶也一并送了过来。 未免精准,他们还用了小称先称了盐的重量,然后再倒入小桶中。 五两盐正好装一小桶,便需要五斤水。 众人一晚没歇,所有人都听着傅青鱼的安排,将称好的盐和对应的水调兑到一起。 “哎?又下雪了?” 天空中开始飘飞下细密的雪花,傅青鱼和谢珩闻言也都仰头看了看夜空。 李成名的儿子满脸愁容的叹气,“再这般下一场雪,地里的幼苗怕是要被彻底冻死了。” 其他人也无法安慰他,只能更加卖力的干活。 第三声鸡鸣响起,天色已经渐渐放亮,院子里摆满了调兑好的盐水。 傅青鱼长长的呼出口气,“李里正,劳烦你去将在村口集合的那些阿叔叫来这里,将这些水挑去地里浇到每一株的洋芋幼苗下。” “嗳,我这就去。” 很快原本早早集合到了村口的农户们都被叫来了这边,还未进院子远远就能听到农户们焦急的询问声。 “里正啊,他们是不是有法子啊?昨晚这雪一下,要是再莫得办法,幼苗就真的全部被冻死啦!” “就是啊,我们家去年我老娘治病,一点余钱都没有留下,这要是莫得办法,我们这一家老少的今年就要饿死啦。” “莫急莫急,大人说了,定会想法子帮我们渡过难关的。”李成名安抚大家,“你们先进去再说。” 一群农夫跟着李成名进了院子,看到院子里摆着的满满当当的各种装满水的桶都是一愣,“这是……这是干啥呀?” 傅青鱼起身,“各位阿叔勿急,你们先将这些全部担去地里头,尽量走的平稳些,别洒出来了。” 李成名催促,“快快快,你们都听傅姑娘的,别耽搁时间。” 农夫们心里有疑惑,但还是照做。 大家一人一担,剩下挑不走的,就由李福同他们挑过去。 傅青鱼拿了扁担准备挑一担,被晨晖拦了下来,“傅姑娘,我来。” 傅青鱼也没勉强,让到一边把扁担给了晨晖,“李里正,麻烦你们把这一袋子的瓢都带去地里。” “好的好的。” 大家一起往地里去,傅青鱼转头看谢珩,谢珩解下大氅搭到一旁的椅背上,“一起去。” 傅青鱼点头,两人跟在众人身后也一起下地。 昨晚又下了雪,泥巴路不好走,傅青鱼想了想把裙摆撩起来一些扎了一个啾。 谢珩不可能像傅青鱼这样,他只往前走,月白色的袍摆扫过路边沾了泥巴的杂草,很快就脏了一截。 傅青鱼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人,“大家分散了放水桶,一块地两两挑就行。” 大家依言照做。 “傅姑娘,接下来呢?”李成名问。 傅青鱼拿瓢舀了一些盐水起来,“你们便像我这般用瓢舀这么多的水浇到幼苗之下。” “切记,水断不可浇到幼苗的嫩叶之上,尤其是苗心。” “阿叔们种庄稼都是有经验的,其余便不用我多说了。” “女大人,我们的洋芋幼苗都快冻死了,这样浇水哪里能管用哟。”有农夫提出质疑。 傅青鱼一笑,“阿叔放心,这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盐水,能对幼苗起保温浇灌的作用。作用有些类似于阿叔们常用的草木灰。” 只是今年天寒地冻,本该开春暖和的季节还在下雪,导致草木灰的保温效果大大减小,这才使得洋芋幼苗被冻伤。 傅青鱼这么一解释,农户们便能理解了。 反正他们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来医。 第55章 第一次见谢大人狼狈的样子 众人开始干活,傅青鱼用襻膊将两边的衣袖绑起来,也跟着一起下地给幼苗浇灌盐水。 一想到有希望能救活一年的生计,农夫们也干得热火朝天,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谢珩站在土埂上,看着傅青鱼一边干活,一边指导旁边的人一些浇灌手法,看起来十分娴熟。 她以前难道经常种庄稼? 不对。她验尸的手法也十分娴熟,但以前也未听她说过她早就从事的仵作一行。 仵作本是贱籍,若当真一直是仵作,她身上理当也养不出那一身的匪气。 谢珩感觉自己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傅青鱼了。 “晨晖,你也去帮忙。” “是,大人。” 谢珩知道这些并非自己的强项,便只站在土埂上,没有下去添乱。 人多力量大,大伙午饭都没有回家吃,全由李成名的夫人领着村里的妇人们用了方便食用的窝窝和热水来地里。 妇人们手巧,还弄了不少野菜剁碎了做成馅儿,众人可以用窝窝夹着馅儿一起吃。 晨晖弄了一个裹了菜馅儿的窝窝,“大人。” 谢珩看了看窝窝,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但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第二口。 傅青鱼看了谢珩一眼,没管他,自己美滋滋的吃了两个窝窝,跟其他继续下地干活。 他们人多,又只是给幼苗浇灌适量的盐水,工序简单,傍晚的时候,陈家庄的所有洋芋幼苗地就全都浇完了盐水。 李成名询问,“傅姑娘,请问这盐水浇下去,多久能见成效?” “如果天气回温,两三天便可见成效,若还是冷着,七天左右也可见成效。”傅青鱼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李成名心想这天看着也不像是要回暖的,那便是还要等七天了。 七天啊,这般长的时间,他真是恨不得这盐水浇下去马上就能看见成效。 傅青鱼看出李成名的忧虑,将手里的瓢递给旁边的李福同,“里正放宽心,此法定然有用的。” “我自然是信得过傅姑娘的,只是这心中难免焦虑。”李成名不好意思的笑笑,“叫傅姑娘笑话了。” “这是人之常情。”傅青鱼摇头,“若是这地里头关系着我一年的生计,我肯定比你们还焦虑,怕是日日都想守在这地里头不归家了呢。” 李成名被傅青鱼的话逗笑了。 李福同道:“天色不早了,大家忙活了一天,回了吧。” 他们昨晚兑了一夜的盐水,今天半天又在地里干了一天,再好的体力这会儿也有点吃不消了。 傅青鱼也累。 一直拿瓢的手酸痛无比,躬久了的腰也泛着酸软,尤其是她右手右臂本来还有伤,也不知道干一天活,有没有让好不容易结了血痂的伤口又炸开。 傅青鱼反过手捶了捶后腰,跟着李福同他们一起跨上土埂。 农夫们原本还有点畏惧李福同这些公衙里的人,如今一起干了一天活儿,大家倒是熟悉了不少,回去的路上还能有说有笑。 傅青鱼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田埂上的谢珩,喊了他一声,“大人?” 谢珩转头看向她,傅青鱼放下捶腰的手,“不回吗?” 谢珩看了一眼她身上已经沾了很多泥点的裙子,缓步走上前。 傅青鱼见他没说话,也没再多言,转身往土埂的另一头走,但刚一转身,她的鞋底就打了滑,整个人往土埂下滑去。 惨了,这次肯定要摔的不轻。 傅青鱼已经认命,身边却突然伸来一手,她整个人被拉进了一个怀里。 脚下倒是不打滑了,但身体却又向另外一个方向倒去,两人直接齐齐的摔下了土埂,摔进了旁边地里的水沟里。 “大人!” “傅姑娘!” 晨晖和李福同都快步上前。 傅青鱼还好,摔进水沟里的时候,大半个身体都坐在谢珩的怀里。 谢珩就比较惨了,整个人都坐在水沟里,面颊和头发还被溅起的水打湿了很多。 傅青鱼看了看腰间环着的手臂,诧异的转头看谢珩。 谢珩面无表情。 “噗!”这可能是傅青鱼见过的最狼狈的谢珩了,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珩松开了环着傅青鱼腰腹的手臂。 “大人。”晨晖直接跳下来,也没管水沟和泥巴,伸手扶人。 李福同也跟着跳了下来,傅青鱼抓住李福同伸来的手站了起来。 晨晖也扶着他们家大人站起来,“大人,可有伤着哪里?” 谢珩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还在幸灾乐祸的傅青鱼一眼,借着晨晖的手重新跨上土埂,头也没回的走了。 晨晖立刻跟上。 等他们走了,李福同才道:“你还笑。方才可是大人出手拉你,才会一同摔下来的。” “我知道。”傅青鱼敛了一些笑意,“我就是第一次看大人这般狼狈,觉得有些稀奇。” “那倒也是。”李福同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我们大理寺里的所有人都憷谢大人。平时见了谢大人,那真是有屁都要夹着,总有一种在谢大人面前这些东西都太过污秽的感觉。” “神仙嘛。”傅青鱼给出总结。 李福同跳上土埂,伸手将傅青鱼拉上去,“对对对,就是那种仙气飘飘又尊贵无比的感觉。” “但是谢大人其实挺好说话的。手底下的人若是犯了错,谢大人也并不会疾言厉色,当真犯了大的过错,至多也就是按规矩处置。” “去年谢大人还不知怎的染上了很重的寒疾,在中都怎么都养不好,听说都咯血了,还是最后请假找了个什么地方养病了大半年,这才把病养好。” 这个傅青鱼知道。 当初她在山中第一次看见谢珩的时候,就看出他脸上有病容。 要真说起来,谢珩身上的寒疾还是她慢慢用食疗法给养好的。 众人回到里正家里,李福同等人草草的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饭就钻上了大通铺休息去了。 傅青鱼擦洗了身子,检查了伤口,发现也没有炸裂也就懒得再管,换了一身里正家二儿媳的衣裙出去,正好撞见了站在廊檐下的谢珩。 第56章 傅青鱼这是真想要他谢珩的命啊 谢珩也已经清洗好,重新换了一身沧浪色的对襟宽袖长袍。 此时负手立于堂屋的廊檐之下,昏暗的油灯灯光将他的影子拉成模糊的一团,唯有融于暖色灯光下的侧脸,与天上的圆月相映成辉。 傅青鱼好奇,谢珩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模样,才能生出谢珩这样容色出众的儿子呢? 傅青鱼看得有点入神。 谢珩偏头看过来。 傅青鱼身上穿的是村里妇人们最常穿的那种粗糙的深色麻布裙,谈不上美观,但穿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利落。 “李福同他们已经去休息了。”谢珩收回目光,转身进屋。 “大家昨天熬了一晚,今天白天又劳作了一天,是应当好好休息了,明日才好去下一个村庄。”傅青鱼跟着进去。 堂屋的饭桌上还摆着米饭和窝窝头,以及三个简单的农家小菜。 “晨晖呢?” 傅青鱼问完,晨晖正好端着一碗汤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应该是里正家的孙子。 两个小孩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傅青鱼一笑,拿了两个窝窝头,夹了菜塞进去,送到门口,“给你们吃。” “你们两个。”里正家的大儿媳过来,赶忙拉过两个小孩,“惊扰大人了,我这就带他们走。” “没事的。”傅青鱼把两个窝窝分给两小孩,“这两天也辛苦你们了。” 里正大儿媳腼腆的笑笑,牵着两个小孩快步离开,还边走边教训两小孩。 谢珩看着傅青鱼躬身笑的模样,“你很喜欢小孩?” “还好。”傅青鱼回身,脸上的笑已经淡了,“我们家以前也养着一些小孩,他们喜欢跟我玩。”那些小孩全是战死了的士兵家的孩子,蒙北王府有个院子专门供那些小孩学习,习文习武或者学医都可以。 蒙北王府花钱请各门类的先生教导他们,等他们长大了享有加入蒙北铁骑的优先权。 当然若是他们不愿意入伍,也可以凭着学的本事自行谋一份出路。 如今蒙北王府被抄问斩,原本用来教导那些孩子的院子没了,傅青鱼用所剩的银钱重新寻了个地方将他们安顿好之后,才上的中都。 要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了啊。 傅青鱼想着在桌旁坐下,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 “现在没养那些小孩了?”谢珩拿起筷子。 傅青鱼挑眉,“大人,你不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吗?怎么突然又不讲究了?” 谢珩看她。 傅青鱼也看他。 两人的目光都搅着叫人看不清的神色。 谢珩沉了脸,转开目光。 她身上藏着无数的秘密,看他的目光也全是算计,跟他说的话,十句话串起来也没有一句真话。 谢珩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起身就走。 “哎?大人,你这就吃饱了?”傅青鱼勾起嘴角。 吃什么?气都气饱了! 谢珩头也没回的撩开门帘进了屋,傅青鱼看着他消失在门帘后的袍摆,低笑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脾气还是那么大,臭毛病。” 晨晖:“……” 他从小就跟着他们家大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家大人这样发脾气。 也不对,与其说是发脾气,不如说是在生闷气。 若是当真发脾气,就该发作傅姑娘了。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晨夕宁愿出远门办差,也要跟他换班了。 “晨晖,能问你个事吗?” “傅姑娘请问。”晨晖敛了心神,板着脸应声。 “我听说大人去年染了寒疾,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有办法,最后才选择离开中都去宁州养病。” “是。”晨晖点头。 “宁州地处大离的最北端,气候并不算怡人,也并未听说宁州有何神医,大人为何会选择去宁州呢?而且就养病而言,谢家老宅所在偏南方的惠安会更加适合一些吧。”傅青鱼看似问的随意,眸底却藏着翻涌的暗潮。 蒙北军与狼塞交战的时候,狼塞确实收到了关于他们蒙北军的军防布置图,虽然义父蒙冤,但也真的有人送了情报给狼塞。 宁州紧靠秋离山,谢珩就是在交战前的几个月出现在的宁州。 傅青鱼以前不知道谢珩的身份,并未多想。 如今知道了谢珩的身份,谢珩又那么凑巧的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蒙北的宁州,她实在很难不怀疑谢珩去宁州的用心。 “你想知道什么何须问晨晖,问我便是。”谢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晨晖闻言敛了眉眼,重新肃着脸站回门边值岗。 傅青鱼扬了声音,“我不过一时好奇,大人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不问了便是。” “我何时说过不愿意说?”谢珩撩开门帘,也没出屋,就站在门口看傅青鱼。 傅青鱼放下碗筷,“问题大人都听见了,那大人请说。” 谢珩又不说了。 傅青鱼嗤的笑了一声,“大人这到底是愿意说还是不愿意说呢?” “我且问你,你为何询问此事?你若是老实回答了,我便告诉你。” “我自然是关心大人了。”傅青鱼笑的眉眼低顺,“大人看不出我的关心吗?” “关心?”谢珩盯着傅青鱼,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步快过一步的走向她,直走到她的身旁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带着阴戾的盯着她,“傅青鱼,你所谓的关心便是满口谎言无一真话?” “大人这话说的便叫人伤心了。”傅青鱼笑容不变,“既然大人不信我这份关心是真的,那我以后便收了这份心好了。” “大人也莫生气,气大伤身,当心又染上难治的寒疾。” “毕竟人不会总是那么好运,万一这次就没治好呢?” “我碍着你的路了,所以你现在巴不得我死是吗?” “这话是大人说的,我可没说。”傅青鱼摊手,神色无辜。 “傅青鱼!”谢珩咬牙俯身,“若是再来一次,你便不会花时间为我调养,甚至还可能捅我一刀让我死的快一点,是吗?” 傅青鱼笑,“那可真是说不定。” 谢珩直直的盯着她,傅青鱼还是笑,目光并不退让。 谢珩这次从她的眼底倒是看到了真,只是这个真却是她真想要他的命! 第57章 崇安,你心乱了 好的很! 她傅青鱼真是好的很啊! 不肯跟他说半句真话,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他的命! “好!”谢珩点点头,收回了目光,“傅青鱼,你好得很!” “我确实还不错,有劳大人关心。”傅青鱼点头。 谢珩气笑了,一甩袍袖重新回屋。 晨晖低头站在门边,只当自己是个透明的人。 傅青鱼拿了碗筷继续吃饭。 第二天,傅青鱼早早起床,李福同等人也起来了,已经在整理东西,但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不见了,也没见谢珩和晨晖。 “李大哥,大人呢?”傅青鱼询问。 “傅姑娘,你起来了。”李福同笑笑,“大人有事回城,已经把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傅青鱼点头。 想来也是,谢珩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陪着他们在这边给庄稼地浇水。 “那我们何时出发?” “东西都收拾好了,里正会跟我们一起去下一个村子。马上就可以出发。” “那便走吧。” 一行人从陈家庄转去隔壁村,继续兑盐水浇地。 谢珩天未亮便出发回城,回到家中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便去了书房。 “三公子。”侯在书房门口的中年男人躬身行礼。 “周叔。”谢珩停步,“祖父可在?” “老太爷在等呢,三公子进去吧。”周叔笑着推开书房的门。 谢珩微微颔首,进了书房。 书房里,谢德海站在书桌前,一手撑着书桌上的宣纸一角,一手悬腕握着画笔,正在画一副猛虎下山图。 “祖父。”谢珩拱手躬身行礼。 “回来了。”谢德海放下手中的画笔,抬头看向自己最满意的这个孙儿,“一早赶回来可辛苦?” “不辛苦。” “不过是几十亩庄稼地,何须得你亲自跑一趟。” 谢珩没有回答。 谢德海好像也只是随口念了一句,把桌上的画卷起来,慢慢从书桌后走出来,去了一旁边的木塌,拿起上方小炉煮着的茶,倒了两杯,“过来坐吧。” 谢珩上前,在旁边的软垫坐下。 “说说你的打算,为何突然扣下那名狼塞人?” 谢珩拿起茶杯,垂眸看茶水浮影,“胡家不过商户,便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藏一个狼塞人在家中,而胡家背后真正站着的是云家,而且此人还是西通街一案的真凶。” “至于此人为何那日出现在西通街,无非是冲着刚入中都的蒙北王幼子而来罢了。” “祖父,蒙北王是否通敌叛国,心中该明白之人自然明白。” “那便如何呢?”谢德海一笑,“崇安,你要明白,蒙北王府除了已经被关入宗罪府的那名八岁小世子外,其余人皆已斩首。” “那蒙北王是否通敌叛国,还重要吗?” “而且,你原先本是要将这狼塞人处置了的,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呢?崇安,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谢德海眸光中带了深意。 谢珩放下茶杯,“祖父,稚子无辜。” 谢德海笑着摇头,“崇安,你未说真话。” “到底是什么原因,便是祖父也不能说吗?” 谢珩摇头,“未到时候。” “罢了,你做事一向有你自己的章法,既然你现在不愿意说,那便不说吧。” “谢谢祖父。”谢珩感激。 “你想救蒙北王世子出宗罪府,其实也不难。” 谢德海语气平缓,“二皇子今年八岁,如今恰好在选伴读。” “蒙北王世子的年岁与二皇子相仿,若是由他来当二皇子的伴读,一能以蒙北王府世子罪臣之后的身份辖置二皇子一脉的发展,二还能彰显太后和朝廷的宽容大度皇恩浩荡,以此安抚蒙北剩余的蒙北铁骑,想来不管是太后还是太子一脉都会很乐意。” “只是崇安,你欲以狼塞人为筹码,让太后放蒙北王世子出宗罪府,即便是表面上的理由说的再漂亮,那也是在要挟太后。” “你可想明白了这会带来什么?” 谢珩拱手,“祖父,我会另外寻人提及此事,不会牵连家里。” “西通街一案可是你亲手督办,太后不傻,难道还不知道狼塞人到底落在了谁手里?”谢德海笑,“崇安,这可不像你一贯的行事作风啊。” 谢珩无话可说。 “罢了,总归我们谢家倒也不怕他们云家。他们有太后,我们不是还有你祖母嘛。”谢德海起身,“正好一会儿我要进宫,便顺带与皇上和太后提提此事吧。” “多谢祖父。”谢珩也立刻起身。 “对了。”谢德海走出去的脚步突然顿住,“我听你祖母说,她给你的那块冰花芙蓉同心玉佩给摔碎了?” “是。” “你自己不小心摔碎了,还是别人不小心摔碎了啊?” 谢珩脸上的神色顿了一瞬,垂下眼眸,“我自己。” 谢德海哈哈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出了书房,“老周,备轿,进宫。” 谢珩皱了皱眉,他总觉得祖父这笑意味深长,似乎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晨晖!” “大人。”晨晖上前。 “晨夕和晨露到蒙北了吗?” “晨露传了消息回来,已经到了。”晨晖低头回话。 “告诉他们,查到消息立刻传回来,半刻都不可耽搁。” “是,大人。” 谢珩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若是正确的…… 傅青鱼带着李福同等人在村子里给庄稼幼苗浇盐水,七八个村庄,一干差不多就是小半个月。 “我的天老爷哟,这总算是最后一块地了吧?” “我的这个腰啊!” “哈哈哈,你们这些差大哥办差威武,但真要说起种庄稼,那还是不如我们啊!” 李福同他们各个累的瘫在地里,腰都立不直了,农户们撑着扁担哈哈大笑。 傅青鱼也靠在土埂一旁坐着,十多天的农活干下来,她也同样累的直不起腰,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啊。”李福同跟农户们打着哈哈,上前给傅青鱼递水壶,“傅姑娘,喝水。” “谢谢李大哥。”傅青鱼笑笑,“我们今天回去会经过陈家庄,可以顺道看看那边洋芋幼苗的变化。” 第58章 阿鱼,你再不归家我可去抓你了 傅青鱼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李福同伸手拉她。 “前几日陈家庄的里正不是还特意过来说过,又下了一场雪,但庄稼地里的幼苗不仅没有再被冻死,还有了发新芽的迹象。那便说明冻死的幼苗都救回来了。” “这几日看着天气也渐渐有了回暖的迹象,应当是没有问题了。” “那样是最好。”傅青鱼把水壶还给李福同,跨上土埂,“时候不早了,大家收拾收拾,我们今日回城交差。” “兄弟们,走了!”李福同回头招呼一声,衙役们都打起精神,跟农夫们告别。 农夫们没想到他们走的这样匆忙,这个村的里正连忙挽留,“大人,怎的走这般快,去家里吃顿饭再走啊。” “就是就是,我还让我婆娘抓了鸡,大人们带回去啊。” “多谢乡亲们,不过我等还要赶着回去交差,不敢耽搁。”傅青鱼笑着道:“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定然来阿叔阿婶家吃饭,届时阿叔阿婶莫要嫌我们才是。” “那说好了,一定要来啊!” “一定。告辞。”傅青鱼早就算好了今日的工作量,在出门之前就已经让李福同他们把东西都带了出来。 两辆板车,来的时候拖盐,回去的时候拖李福同他们一干衙役。 一上板车,衙役们全都瘫了,一个挤一个的瘫在板车里,不过差事完成了,而且真的有成效,大伙也都高兴。 毕竟都是普通人家出生,知道那些农户一年的生计有了着落,也都开心。 傅青鱼让风氏商行的伙计也去休息,她跟李福同一人赶一辆板车。 两辆车路过陈家庄的时候,傅青鱼特意停车去查看了地里的幼苗。 枯萎的迹象缓解,有些原本枯坏的叶子旁边确实有小幼芽萌发,说明盐水浇地确实救回了这些洋芋幼苗。 理论是一回事,真正实践得到效果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姑娘,这下你便可彻底的放心了。”李福同也跟着傅青鱼到了地里查看。 “是啊。”傅青鱼放眼看向一大片的洋芋地,叹息一声,“李大哥,不瞒你,这方法我也是第一次用。若是无用,那便是害了这些农户,我心里到底还是忐忑的。” “第一次用?”李福同惊愕,“傅姑娘,第一次用你怎么敢跟大人提的?若是失败了……” “幸好并未失败。”傅青鱼笑笑,“走吧,回城。” 李福同摇头,“你胆子可真大。” 傅青鱼笑着没再说话,单手撑着车辕坐上马车,扬起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板车继续前行。 没有精准的测量仪器,还是第一次操作使用,傅青鱼一开始倒也确实担心过比例问题会导致调配出的盐水不仅不能帮助洋芋幼苗保温抗冻,还可能烧心。 不过好在最后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板车的速度赶不上骑马,众人最后赶在城门将关的时候堪堪入城。 入了城,大家各回各家,风氏商行的四个伙计则赶着板车回商行。 傅青鱼的家跟李福同的家住在一条街,两人同路回去。 他们入城晚,街上的铺子大多都已经收摊了,傅青鱼赶在肉铺关门的时候买了两根棒子骨,“家中还有一些先前买的羊肉,也不知道这两日出太阳天气暖和起来后,有没有坏掉。” “李大哥,若是没坏,你晚上便在我家吃顿涮肉,将阿婶也带过来吧。” “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李福同本人很喜欢傅青鱼店铺的涮肉锅子,闻言眼睛都亮了,连一句假意的推脱都懒得客气。 傅青鱼笑笑,又多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这才回家。 李福同先回家换衣服,顺便接他老娘,在岔路口跟傅青鱼分开。 傅青鱼提着东西回家,进屋放了东西拿了火折子出来点门口的灯笼,才发现门外的台阶旁放着有东西。 傅青鱼俯身把东西提起来,提了一袋发现还有另外一袋,最后全部提到石阶上,竟足足有八袋。 糕点,果酒,果脯,甚至还有卤鸡卤鸭。 从这些东西的包装袋看似乎不是一次提过来的东西,而是每次来都提了一份,只是次次来她都不在。 傅青鱼看了看,发现包卤鸡的油纸里塞着一张叠起来的白色宣纸。 傅青鱼取出白色宣纸展开,是一张留言便签。 【阿鱼,你再不归家,我可出城去去捉你了——云飞凡。】 傅青鱼挑眉,这些东西竟全是云飞凡带来的? 她又去看果脯,里面果然也夹了一张宣纸。 【阿鱼,你怎的出去办差?你们仵作难道除了验尸还要兼做其他的事情?——云飞凡。】 从留言的逻辑而言,第二份看到的留言应当云飞凡第一次留的,第一份才最近一次留的。 傅青鱼收起两张留言的便签,看了看地上的八包东西。 卤鸡估摸着是昨天才放的,闻着还香。 果脯和果酒是耐放的,也没有坏。但几包点心和一只卤鸭却都不新鲜了,有一包点心的包装袋还破了,里面爬满了蚂蚁。 傅青鱼把坏了的点心和卤鸭扔进路边扔废弃物的篓里,把卤鸡和果脯跟果酒提起屋。 “阿鱼!” 傅青鱼脚步一顿,转身回头。 云飞凡手里提着一瓶果酒,骑着奔霄而来。 傅青鱼本已经进屋,便又重新走了出来。 云飞凡翻身下马,随手把奔霄放在一旁快步上前,“阿鱼,你可算归家了。我本打算今日再来看看,若你还是不在,明日一早我便出城去寻你。” “正好天气回暖,寻着你还可带你去踏青寻春,好好玩一玩。” 傅青鱼一笑,“我是出城办差,并非游玩。” “我知道,但谁规定办完差不能放松放松的。”云飞凡拿过傅青鱼手里的东西,“这些还未坏掉吗?” “坏掉的我都扔了。”傅青鱼没进屋,而是下了台阶牵过奔霄,拍了拍奔霄的马头,将它拴在店门口的拴马石上。 云飞凡道:“不必拴也无事。我在此,奔霄不会走。” “好歹也是一匹汗血宝马,万一掉了怪可惜的,而且奔霄比一般的马通灵性。” 第59章 阿鱼这般的姑娘,做媳妇才好呢 傅青鱼又给奔霄扔了一些干草,这才回屋,“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这个时候云飞凡就算吃了,也会说自己没吃。 “那一会儿便一起吃涮锅吧。”傅青鱼把放在桌上的食材拿去后面的厨房,云飞凡就跟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傅青鱼有点无奈,“你在外面坐着等我。” “阿鱼,我来帮忙。”云飞凡完全没有要出去干等着的打算,目光在厨房里逡巡了一圈,一样都看不懂。 傅青鱼也算了解了一点云飞凡,知道这个大少爷如果不是自己愿意出去,赶是赶不走的,索性把买来的蔬菜放菜篮子里给他,“摘菜会吗?” “算了,你定然是不会的。”傅青鱼拿起买回的菜心做了个示范,“像这样先把表面的皮去掉,然后掰成这么长的一小段。看明白了吗?” “挺简单,交给我。”云飞凡兴致勃勃。 傅青鱼在心里祈祷他别把一捆菜心全霍霍了就成,“那你摘菜心,我去看看羊肉坏掉没有。” 云飞凡点头,拿起菜心左右看了看,学着傅青鱼方才的样子剥皮。 傅青鱼去厨房后门的水缸,掀开盖子看里面的羊肉。 小半个月的时间,积雪全都融化了,而且城里的气温比城外村子里的气温还暖一些,羊肉全都已经化了冻,表皮黏黏糊糊的,看来是不能吃了。 没了羊肉,傅青鱼只好去后院中挖的一个小水池,用网子捞了一条鱼起来处理。 等傅青鱼把鱼肉处理好,拿回厨房,云飞凡把菜心都霍霍完了。 一捆菜心,杆和叶子还有皮弄的满地都是,就连云飞凡自己的头发上都沾着有叶子。 “阿鱼,这个做起来不像看着那般简单。”云飞凡摊开手里的最后一根菜心,表情有些挫败。 傅青鱼一笑,把鱼放到旁边,上前拿掉云飞凡发丝上沾着的菜叶,“你第一次做,不会很正常,多做几次就熟练了。” 云飞凡扯了一下肩膀上傅青鱼摸过的头发,“阿鱼说的对。阿鱼,我还可以帮什么忙?” “我生个火,你替我看着火吧。” “行。” 傅青鱼生火起炭,云飞凡就跟在她身边转悠,什么都不懂,但又什么都要搭手帮一把,最终的结果就是越帮越忙。 好在吃涮锅要忙活的事情不多,傅青鱼把云飞凡打发去看炭起火之后,很快就把其余的食材处理好了。 “阿鱼,你不去大理寺验尸的时候就在家里开店做买卖吗?” “以前是。”傅青鱼把蘸料碟调了两个大碗,这样方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谁想吃哪一种蘸料就可以自己动手舀。 “傅姑娘。”李福同扶着老娘进店铺,站在大堂里喊了一声。 傅青鱼撩开厨房跟大堂的隔帘,“李大哥,你来的正好,食材都准备好了,马上可以吃饭。大娘,你先坐。” “阿鱼啊,总是麻烦你。”李大娘年事已高,背坨了走路有些颤颤巍巍。 “不麻烦的。”傅青鱼把片好后腌制了的鱼肉片和鱼骨先端出来,“大娘,一会儿你吃这个,定然好吃的。” 云飞凡倒是没想到阿鱼请人吃饭不仅仅只是请他,还请的别人,原本的兴致勃勃就淡了点儿,在厨房里拉着眉眼喊了一声,“阿鱼,炭火着了。” “来了。李大哥,你先扶着大娘坐下。”傅青鱼又回厨房,看了看炭火燃烧起来的状态,满意的点点头,用夹子把炭火夹到锅子里,又舀了两大勺结了肉冻的底汤到锅里,伸手准备把锅子端出去。 “我来。”云飞凡端起锅子。 傅青鱼一边回头端剩余的菜,一边嘱咐,“把锅子放桌上便可。” 云飞凡端着锅子出去,只是很淡了扫了李福同母子俩一眼,将锅子放到桌子上。 李福同认出云飞凡,立刻就站了起来拱手一礼,“六公子。” 云飞凡并未理人。 像李福同这般的人物,与云飞凡而言,就连瞧不上都算不上,而是根本不够他放进眼里的。 云飞凡转头又进厨房去找傅青鱼,“阿鱼,你还欠我一顿饭。” “现在不是正请你吃饭吗?”傅青鱼疑惑的转头看他一眼。 “我是指单独请我吃饭,不能带上别人。”云飞凡又伸手接过傅青鱼手里端着的菜托盘。 傅青鱼一笑,“我很穷,没有多余的钱请你吃醉心楼的。” “我请你也一样。”云飞凡是无所谓到底谁花钱请吃饭的,他不过就是想单独跟阿鱼吃饭而已。 “那怎么能行。那改日我休假再单独在家中请你吃饭,可行?” “那便这般说定了。”云飞凡立刻点头,“阿鱼请我吃饭,我请阿鱼踏春如何?” “我不一定有时间。” “无事,我让姜大人放你假。” 两人端着菜托盘出去。 有云飞凡在,李福同母子俩都有些拘谨,傅青鱼看他们筷子都不怎么动,只得给他们夹菜。 云飞凡倒是吃的自在,“阿鱼,你做的这个涮肉锅子味道与旁的不同,好吃。” “喜欢吃,你便多吃一些。”傅青鱼夹了涮的鱼肉片放到李大娘的碗里,“大娘,这个软好嚼,你吃。” “阿鱼,够了够了,你别只顾着给我夹了,你自己也吃。”李大娘连忙推拒。 “我在吃呢。李大哥,你也吃。” 李福同捧起碗接住傅青鱼夹的菜,“多谢傅姑娘。” 傅青鱼笑笑,“菜很多,你们多吃一些,留到明日便浪费了。” “阿鱼,张嘴。”云飞凡夹了一筷子涮好的鱼肉喂到傅青鱼的嘴边。 傅青鱼略微往后仰头避开,用筷子接过云飞凡喂过来的鱼肉,“我自己来。” 一顿晚饭吃完,傅青鱼把李福同母子俩送去门口。 “李大哥,大娘,天黑,你们回家的路上当心些。把这个灯笼拿着。” “傅姑娘,你快进去吧,明日见。”李福同接过灯笼,扶着他娘慢慢走下台阶离开。 走出了一段距离,李大娘突然叹口气,“哎,我原想着阿鱼这般好的姑娘,若是能与你做媳妇才好呢。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 第60章 阿鱼,我看上的人定然是要抢回家成亲的 “娘,你在说什么糊涂话!”李福同吓了一跳,“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尤其是当着傅姑娘的面,可记住了?” “娘知道。”李大娘又叹气,“娘又不是老糊涂了。方才那个贵人定然也是瞧上阿鱼了,我们这般的人怎么能与他比呢。” “不是什么贵人不贵人,我从来把傅姑娘当妹子看的,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李福同说着皱了皱眉,想到了云飞凡。 以云家六公子的身份,傅姑娘沾上这样的人,其实未必是好事。 傅青鱼送完人进屋,看着桌上摆着的碗筷,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她挺喜欢做饭,但很讨厌洗碗刷锅。 倒是能让云飞凡洗碗,不过只怕这些碗都要保不住。 傅青鱼叹口气,认命的上前收拾残局。 “阿鱼,我们喝酒。”云飞凡把先前带来的果酒拿出来。 “吃饱了喝酒?”傅青鱼抬头,“你心情不好?” 云飞凡没说,去厨房拿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出来,打开酒瓶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傅青鱼。 傅青鱼看他一眼,拉开凳子坐下。 云飞凡举起酒杯跟她碰杯,仰头一口喝了。 傅青鱼了然,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了。 于是也不再问,陪着云飞凡一杯接一杯,把整瓶果酒都给喝了。 云飞凡垂着眉眼,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阿鱼,你说人为何总是贪心不足呢?” “有了银钱,便想权势地位。等有了权势地位,还想伸手摘星,那若是连星都摘了,还能图什么呢?” 傅青鱼笑笑,没有接话。 云飞凡这话里分明指的是如今的云家和太后,以她的身份和她上中都的目的,这话她既不想接,也不能随便接。 “飞凡,时辰不早了,你该归家了。我也要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得去衙门交差。” 云飞凡低低一笑,坐着没动,把酒杯嗙啷一声扔到了桌子的中间,撞到了锅子上,“阿鱼。” 傅青鱼看他。 云飞凡抬头,眉眼嘴角都是笑意。 傅青鱼在等他说话,但等了一会儿,云飞凡却也只是这般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傅青鱼挑眉,云飞凡笑着站起来,“阿鱼,明日见。”说罢,他也不等傅青鱼回话,转身大步走出去。 傅青鱼估摸着他是不是有些喝醉了,起身跟出屋子。 云飞凡已经解开奔霄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 “你吃了酒,骑马当心一些。”傅青鱼提醒。 云飞凡扯着缰绳,就那么骑在马上看她。 少年的笑在月色下真诚肆意如夏日吹过海面的风,带着明丽的燥意。 “阿鱼,我叫云飞凡,我看上的人,定然是要抢回家成亲的!” “奔霄,我们走!” 缰绳抖下,银色的汗血宝马在月夜里犹如离弦的箭一般,拖着长长的银光奔腾而出,转眼便随着嗒嗒的马蹄声消失在了月色里。 傅青鱼站在廊檐的台阶上,青色的裙摆在夜风中被撩起拂过台阶,耳边依旧是云飞凡刚才扔下的那句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 第二天,傅青鱼一早上大理寺点卯。 今日是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下朝的时间会比以往更晚。 傅青鱼在大理寺转了一圈,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去谢珩办差的院子。 有一段时间没见的晨夕从屋里出来,看到傅青鱼的时候,目光明显晃了晃,才扬起笑脸,“傅姐姐。” “晨夕,好久不见。”傅青鱼停步,往屋里看了一眼,“大人可在?我来交差。” “大人在的。傅姐姐,你自己进去就行。” 傅青鱼颔首,提了一下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屋。 谢珩穿着绛紫色的朝服,乌纱帽摆放在一旁,正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 “大人。”傅青鱼上前行礼。 谢珩看着手里的公函,并未抬头,“何事?” “是关于陈家庄等几个村子的差事,这是我写的汇报文函,请大人过目。”傅青鱼把昨晚写好的文函递上前。 “放到一旁,本官一会儿看。”谢珩拿起笔,在正在看的文涵旁批注了两行字。 傅青鱼依言把文涵放到办公桌的一旁,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谢珩手底下的文涵,眸色突然一紧。 【荐蒙北王府世子为二皇子伴读……】 傅青鱼的脸色变了变,但又很快的遮掩过去,若无其事的退到一旁,“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便先退下了。” “慢着。”谢珩终于抬头,只是眉眼淡漠,“本官一会儿要去一趟宗罪府,你与我一同去。” 傅青鱼的心咯噔一下,面上不显,“大人,可是宗罪府里发现了尸体?” “嗯。你且先候着。”谢珩又重新低头处理公务。 傅青鱼只好侯在旁边,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但心中却已经掀起了巨浪。 宗罪府里死了人怎么会让大理寺去验尸?若是有案子,那此事会不会波及到圆圆? 她这小半个月都在城外办事,也不知道圆圆在宗罪府里如何了,身上的鞭伤养好了没有。 谢珩微微掀开眼皮看一旁候着的傅青鱼,想到先前晨夕和晨露在蒙北查到的消息,眸色深了几分。 她倒是挺能沉得住气,提起宗罪府竟也能面不改色。 “斟茶。”谢珩收回目光。 “嗯?”傅青鱼的思绪被突然打断,有点没反应过来。 “倒茶。”谢珩提醒,心想原来她也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沉得住气。 “是。”傅青鱼提了小炉上的茶壶上前,拿过谢珩面前的茶杯才发现茶杯里的茶水还是满的,“大人,这杯茶你还没喝。” “凉了,换掉。”谢珩依旧并未抬头。 傅青鱼摸着茶杯都是温热的,茶水哪里就凉了。 上好的雨前银豪,说倒就倒,这人怕是不知道浪费两个字怎么写。 傅青鱼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一口喝掉茶水,重新倒了一杯放到谢珩面前。 谢珩正在写字的笔顿住,偏头看她。 傅青鱼也看他,“茶水倒了,大人不喝看我作甚?” “你方才喝的是我的杯子,而且那杯茶我已经喝过。”谢珩放下毛笔,“傅仵作,你不觉得你这般的举止有何不妥吗?” 第61章 她再相信谢珩说的话,她就是猪 谢珩喝茶一贯喜欢喝烫口的茶,而傅青鱼不喜欢那种品茶的方式,一直觉得茶跟水一样,就是口渴了解渴的,当然是温温热甚至是凉的,一口喝下去才舒服。 两人以前待在一起的时候,谢珩茶杯中的茶若是凉了,总会被傅青鱼一口喝了,再给他换上热的。 这个习惯保持了一段时间,导致傅青鱼刚才习惯成自然,根本没反应过来以两人目光的关系,这样的举动根本不合适。 这该死的习惯啊! 傅青鱼现在很想敲一下自己的脑门,“我都已经喝了,总不能再吐出来。” “要不然……我给你换个杯子重新倒一杯?” 谢珩把处理了的文涵合起来放到一边,“你知道雨前银毫一钱就价值千金吗?” “那怎么办?”傅青鱼戒备,“我没钱。” “这么贵的茶叶,喝了莫不是要成仙。” 谢珩瞥傅青鱼一眼,身体略微往后靠上椅背,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傅青鱼好心提醒,“大人,这杯子我喝过了。” “所以呢?”谢珩放下茶杯,“这一套雨过天青茶具是琳琅先生身前的最后绝作,几经几位大家收藏,最后才得以到了我手。” “且不提我为此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便是这套茶具本身的价值已是无价。” “傅仵作连雨前银毫都不想赔,难道还愿意赔这套雨过天青的茶具?” “大人,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傅青鱼回身把小茶壶放回小炉子上。 “大人,马车已经套好了。”晨夕进来,“傅姐姐,外面有人找你。” 谢珩挑了一下眉眼。 傅青鱼也疑惑,“找我?可有何事?” 晨夕摇头。 “大人,我去看看。”傅青鱼打了个招呼出去。 谢珩起身,“谁找她?” “不认识。”晨夕摇头,“不过看打扮似乎有些像是霍家府上的仆人。” “霍府的仆人?”谢珩皱眉,她与云飞凡和霍承运认识,莫非是霍承运派人来找她。 天气回暖,城外山中的桃花估摸着开了。 以往这个时候,云飞凡他们这群人确实会出城踏青寻春。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年轻男女互相嬉闹游玩的游戏,若是还有那等情意暗许的鸳鸯,自然可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幽会。 谢珩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时间紧,去催她。” 晨夕有点傻眼,“大人,傅姐姐才出门。” 谢珩冷冷的回头。 晨夕立刻放下手里的茶壶,结果放的过急,茶壶搁在了小炉子的边角上,嗙啷一声摔地上碎了。 “啊!”晨夕苦脸,“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谢珩缓缓吐出一口气,迈步出门。 晨夕连忙招手让衙门里的仆役进屋,“快把这里收拾了。另外重新去库房给大人拿一套茶具过来。也不必刻意选其他的,就拿三位大人统一配套的这套茶具就行。” 这三位大人中的另外两位自然是指同在这个院子里办公的姜寺卿和另外一位曹少卿。 晨夕匆忙的嘱咐两句,就跟着出了屋子。 傅青鱼到了大门口,站在门外台阶边等着的一名仆从走上前,“见过二姑娘。” 在中都会喊她二姑娘的只有霍家的人。 傅青鱼走下台阶,“可是家中有事寻我?” 仆从从怀中掏出一封邀请函,双手捧着躬身递上前,“老夫人嘱咐,请二姑娘务必参加明日的海棠宴。” “另外,这是大夫人让奴才带给二姑娘的信。” 傅青鱼接过邀请函和信,“有劳。” “若二姑娘没有别的吩咐,奴才这就回去回话了。” 傅青鱼颔首,仆从又躬身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傅青鱼看了一眼邀请函,封口处盖有谢家的徽印,这便说明海棠宴是谢家举办的。 既然是谢家举办的,傅青鱼大概就能猜到这封邀请函为什么会送到她手上来了。 傅青鱼收起邀请函展开手中的信。 【沄沄,你的婚事我本不该多言。 但你与谢家的婚事乃是你母亲与谢家大夫人因着手帕情意定下的娃娃亲,且谢家三郎不管人品样貌亦或是家世才情皆是未来夫婿的上上人选。 若是错过此等姻缘,只怕你以后难免后悔。 我与你祖母商量过了。恰逢谢家老夫人举办海棠宴,邀请各家公子姑娘赴宴。 你与我们一同去,到时便可在宴上相看一番谢家三郎。 如若你相看之后依旧不喜,那这婚你想退便退,我们也不再劝阻。 明日我们在家门口等你,望你慎重决定。】 傅青鱼皱眉,收起信纸。 她当初跟师父商量之后,以师父妹妹霍沄沄的身份回中都。 一是借此她的身份不会被人怀疑,即便有人怀疑也只能查到霍家和东域大帅府,不会牵扯上蒙北王府,二来师父也是想让她帮忙替霍沄沄退掉跟谢家的亲事,三来若她当真在中都有性命危险,师父也是希望霍家也护她两分。 傅青鱼上中都自然也有其他的办法遮掩身份,但到底还是没拂了师父的一番良苦用心。 谢珩走出大理寺的大门,傅青鱼还站在台阶下。 谢珩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走向另外一方停着的马车。 “大人?”傅青鱼一愣,把信纸塞进袖笼里,看了看谢珩透着寒气的背影,回头疑惑的问晨夕,“谁又惹大人了?” 晨夕赔笑。 傅青鱼皱眉,“所谓气大伤身,大人总是这般容易动怒,难怪会染上难治的寒疾。” 晨夕汗颜,小声道:“傅姐姐,你可小声一点,别叫大人听见了。”而且好像也只有傅姐姐总惹他们大人生气了。 不过后面这句话晨夕没敢说出来。 “听见又如何?这难道不是实话?”傅青鱼不解。 “傅青鱼!”谢珩冷冷的声音从马车那边传来。 傅青鱼撇撇嘴,“大人稍等,我去取勘察箱。” 傅青鱼回去拿了勘察箱出来,正好撞见从库房里取了东西出来,捧着送去谢珩院子的仆役。 “咦,等等!”傅青鱼两步上前,“这是送给谢大人的茶具?” “是啊。谢大人的茶具摔坏了,要换一副新的。” 傅青鱼震惊,“这是大理寺里统一配套的茶具,不是什么琳琅大师的作品?” 第62章 她再相信谢珩的鬼话,她就是猪! 仆役也被傅青鱼这个难以置信的震惊反应给弄的有点懵了。 “我们……我们大理寺一向节俭,这不过是普通的茶具而已,哪里会是琳琅大师的作品呢。” “傅仵作,你……你莫开玩笑喽。” 好他个谢珩,居然张嘴就是骗人的鬼话! 最重要的是谢珩说出来,偏偏就会让人觉得他确实是会用那种东西的人,所以傅青鱼才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傅青鱼咬咬牙,敛了神色,“抱歉,是我看错了。” 仆役松了口气,“无事无事。那我忙去了。” 傅青鱼点头,侧身让开路,等仆役捧着茶具先过去了才提着勘察箱出去。 晨夕站在马车边等着,看傅青鱼上前笑着道:“傅姐姐,快上马车吧。”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上马车,不过没进车厢,而是坐去了车辕的另外一边。 晨夕疑惑,“傅姐姐,你怎么不进马车里去?” “大人不喜与旁人同坐一辆马车,我都记着的。”傅青鱼觉得谢珩这话肯定也是鬼扯,故意拔高了音量,“还有什么琳琅大师身前的绝作,啧啧,当真是张口就来。” 晨夕把脚凳收起,也跳上了车辕,“琳琅大师身前的绝作,那套雨过天青的茶具吗?傅姐姐如果是听旁人提起他家中有,那定然是赝品。真品在我们大人手中呢。” “……”傅青鱼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僵,“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晨夕愣愣的反问。 “大人有雨过天青?” 晨夕点头,“有啊。” “拿来喝茶?” “怎么能拿来喝茶呢!雨过天青是琳琅大师身前的绝品,自是拿来收藏的。” “……”对啊,就算有那样的绝品,肯定也是拿来收藏,谁会真的拿来喝茶!傅青鱼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蠢。 晨夕疑惑,“傅姐姐,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没什么。”傅青鱼气鼓鼓的转回头,随手把勘察箱放在身后靠上去,双手环胸生闷气。 谢珩随口胡诌骗她玩也就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当真有那样的绝品,那就更让人生气了! 她以后若是还信谢珩的鬼话,她就是猪! 谢珩坐在马车里,听着傅青鱼气鼓鼓的声音,嘴角勾了勾,方才还阴云密布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马车一路前行,最终停下宗罪府的门口,傅青鱼看着前方的大门,脸上的神色转了转,才提着勘察箱平静的跳下马车。 晨夕摆好脚凳,谢珩躬身出马车。 守在宗罪府大门口的禁卫看到谢珩,全然不像看到周太医那般散漫,赶忙上前行礼。 “卑职拜见谢大人!” 谢珩穿着绛紫色的朝服,浑身自有一股为官者的威严气度。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明黄的折子递过去,“这是文书。” “是。谢大人请。”禁卫只是接了一下折子就双手捧着重新递了回去,根本没有翻看。 谢珩站在原地未动,“你不用检查?” “我等已经收到了通知,不必再查,谢大人请。”其他人来宗罪府同样会有人提前通知,但来的人带着文书前来依旧要交由禁卫检查,这是入宗罪府的规矩。 禁卫之所以不查谢珩的文书,无非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而已。 傅青鱼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翻涌起的暗色。 这便是世家在中都,甚至整个大离王朝高高在上的地位! 谢珩收起文书,倒也不再多言,撩起朝服的袍角踏上宗罪府大门的台阶。 晨夕和傅青鱼落后两步跟上,门口的那些禁卫也没有拦他们。 傅青鱼不由的冷笑。 当初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假扮成周兴文的药童跟着他混入宗罪府见圆圆一面,身份还被查了又查,验证了又验证。如今跟着谢珩进宗罪府,竟然问都没有人过问一句。 真是令人厌恶的区别对待。 宗罪府里一切如常,傅青鱼敛了情绪跟在谢珩身后穿过荒凉的院落和回廊,最后踏入了一个幽深破败的院子。 这个院子里倒是不像其他地方空空荡荡,此事候着不少人。 其中一名身穿麻衣的人看到谢珩便快步上前行礼,“小人拜见谢大人。” 谢珩颔首询问:“九皇子的遗体就在里面?” “是的,大人请。”行礼的人躬身领路。 “九皇子?”晨夕小声嘀咕,“当朝皇上不是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两个儿子吗?” 傅青鱼的裙摆擦过屋子的门槛跨步进屋,“这是乾元年间的九皇子,因为谋逆之罪被关入宗罪府,获罪之前未能获封王爷,所以依旧是皇子。” 这个时候的皇子二字不过表明他是某某的儿子而已,再也不代表他的尊荣。 晨夕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傅姐姐,你还知道这些啊。” “民间的传闻不少。”傅青鱼压着声音,“多听听,自然就知道了。” 谢珩停步,回身面无表情的看向两人。 傅青鱼和晨夕同时收声站直。 谢珩开口:“傅仵作,你可上前验尸了。” “是,大人。”傅青鱼应了一声,提着勘察箱上前。 她先打开勘察箱,拿出制止的手套戴上,才又拿了勘验时需得做记录的纸笔回身。 傅青鱼是想递给晨夕,让晨夕来记录勘验过程和结果,谢珩却在旁边伸手把纸笔拿了过去。 “你验。”谢珩捏着笔翻开了验尸记录簿。 傅青鱼看他一眼,转回头俯身拿起死者的手臂,“验,尸体表面出现成片尸斑,呈弥漫性紫红色,按压未褪色,由此可推断死者死亡三到四个时辰。” 九皇子薨了的丧报是卯时五刻传入的宫中,人是卯时二刻死的,死亡时间跟傅青鱼验的符合。 谢珩一边记录,一边在心中将傅青鱼勘验的结果与得到的消息进行对比。 傅青鱼原本以为这个九皇子是死于非命,结果一验发现不过是死于肺气肿,属于正常的病逝。 “大人。”傅青鱼起身走向一旁。 谢珩跟上前。 傅青鱼压低了声音,“九皇子乃是正常的病逝,你带我来验尸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说他是死于他杀?” 第63章 谢珩的试探 “病逝便是病逝,何须说是他杀。”谢珩睨着眼,“傅仵作,难道这么快你就已经忘记了你作为仵作的初衷?” 我他妈! 傅青鱼咬牙假笑,“大人说的对,是我多虑了。” 傅青鱼走回床边,扬声道:“验,死者死因乃是痨病所致,完!” 谢珩在验尸记录薄写上最后几笔,合上册子看了傅青鱼一眼。 傅青鱼冷哼一声转开目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着勘察箱出门,在院子里的水井旁边提了水上来洗手。 谢珩把验尸记录薄递给晨夕,转头问旁边的人,“丧仪的一应事务可有安排妥当?” “回谢大人的话,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便照办。” “是。” 一个获罪被关押的皇子,死后自然也不能按照正常的皇子丧仪下葬。不过是安排些人,随便寻处荒山坟地挖个坑埋了便是。 谢珩走出屋子,傅青鱼已经洗好手站在院里等着。 谢珩也没喊她,迈步出了院子,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傅青鱼不知道谢珩葫芦里还再卖什么药,提着勘察箱跟上来。 路越走越熟悉,傅青鱼的眉头皱了皱,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大人,这是出宗罪府的路吗?” “自然不是。”谢珩脚步未停。 “那还有尸体要验?” “没有。” 傅青鱼停下了脚步,“既然没有尸体需要验,那便不需要我了。我在这边等大人。” 谢珩终于也停下了脚步。 他半侧身回头看傅青鱼,“不想去?” “没我的事情,我去了也无用。”傅青鱼坚决不肯挪动脚步。 谢珩颔首,“那你便在此候着。”说罢转身继续往前走。 傅青鱼意外,谢珩竟然没有勉强她? 晨夕小声说:“傅姐姐,我们今日来宗罪府本就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办,替九皇子验尸只是顺带而已,你难道不知道吗?” 傅青鱼皱眉,“我该知道什么?” 晨夕一怔反应过来,也对。傅姐姐只是个普通的仵作,朝廷里的事情傅姐姐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晨夕压低了声音,“我们今日是来接那位蒙北王府世子的。” 果然!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的手指收紧,面上却不显任何的情绪,“蒙北王世子是获罪关押,为何要接出去?”难道那些人这么快就想不管不顾的对圆圆动手狗后续了? 晨夕刚想说,谢珩再次停步回头,“晨夕。” 晨夕缩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傅青鱼看向谢珩,谢珩也看她,“还是不想去吗?” “去!”傅青鱼快步上前,“大人若早说去见蒙北王世子,我便也不偷懒了。大人请。” 大人没请动! 谢珩站着未动,“本官还不知道傅仵作竟然对蒙北王世子这般感兴趣,傅仵作不妨说说,是为何呢?” “听闻蒙北王年轻时生的丰神俊朗,蒙北王妃更是秀美无双。这样一对夫妻,他们生的小孩定然是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傅青鱼赔笑,“我喜欢长得好看之人,大人不是比谁都清楚么。” 谢珩盯着鬼扯的傅青鱼,脸上原本还算正常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转身便走。 “大人,等等我。”傅青鱼才不管谢珩生不生气,立刻跟上去,“大人,你把蒙北王世子接出去做什么?” 谢珩一言不发,理都不理傅青鱼。 傅青鱼再接再厉,“朝廷这是要问罪蒙北王世子,打算把人接出宗罪府砍头吗?” 谢珩的脚步加快,眉眼都已经罩了一层霜寒。 他走的快,傅青鱼就追的快,“大人!” “傅姐姐。”晨夕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住傅青鱼的勘察箱。 傅青鱼走的快,勘察箱突然被拉住,身体因为惯性依旧再往前,因此被拉的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谢珩略顿了脚步,往傅青鱼这边睨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傅青鱼站稳身子,“晨夕,你拉我作甚?” “傅姐姐,你别问啦,没有的事情。”晨夕看自家大人似乎没有阻止,接着说:“大人是接蒙北王世子去谢家的。” “去谢家?”傅青鱼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蒙北王世子是戴罪之身,为何会被接去谢家?” 晨夕摇头,“那我便不知道了。” 傅青鱼一听不是那些人要杀圆圆,倒也松了口气。 只是为何谢珩要将圆圆接去谢家?她出城办差的这小半个月,朝廷里发生了什么? 傅青鱼还在暗暗琢磨,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冷庭芳的院门口。 院子里依旧草木枯败,看不见丝毫的生机,但被打扫的还算干净。 傅青鱼立刻敛了心神跟着谢珩走进院子。 傅修圆带着哑巴小童站在殿门外的廊檐下,看到他们进了院子便走下台阶,双手交握躬身,有规有矩的向谢珩行礼,“修圆见过大人。” 半个月未见,圆圆又整个的瘦了一大圈。 原本就因为从蒙北一路被押来中都而迅速消瘦的小小身子,如今更是瘦得连衣服似乎都挂不住了。 一张小小的脸,下巴又小又尖,一双眼睛更是因为脸上消瘦无肉而显得又空又大,看着就透着一股病态。 傅青鱼看着这样的圆圆,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捏紧了。她只能紧咬牙关,才能压下胸腔里不断翻涌起来的酸涩。 “世子不必多礼。”谢珩伸手扶起傅修圆,看到他瘦的已经完全脱相,明明八岁却因为病态而显得好似五六岁般,也不由的皱了皱眉。 傅修圆起身,依旧低垂着眉眼,看着胆小怯弱又懂事,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未看傅青鱼一眼。 “世子的行李可收捡好了?”谢珩的声音依旧是一贯的清冷,不过仔细听到底还是有了一丝暖色的变化。 傅修圆点头。 “晨夕,与这个小童一起去拿世子的行李。” “是,大人。”晨夕跟小童一起进了内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只提着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包袱。 晨夕上前,“大人,只有这点东西。” “无事,走吧。”谢珩转头,特意看了傅青鱼一眼,这才带着傅修圆往外走。 第64章 谢珩装聋作哑 谢珩走在最前面,傅修圆就落后半步跟在他的身侧。 看着似乎谨小慎微又怯弱。 傅青鱼走在后面,旁边还有看着同样十分紧张的哑巴小童。 小童的目光好几次想往傅秦鱼这边看,但又想起了主子的命令,硬生生忍住了。 几人走到宗罪府的门口,禁卫看到谢珩依旧恭敬哈腰,半个字不提进入宗罪府的时间是不是已经超时之类的话。 晨夕加快脚步先走去马车旁将脚凳摆好,谢珩上车,傅修圆在马车旁停下脚步。 晨夕伸手,“世子请上马车。” 傅修圆摇头,“我身上不洁,不敢污了大人的马车,跟在马车旁走就行了。” 晨夕为难。 “世子请上马车。”谢珩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傅修圆怔了一下,似乎是不敢违背谢珩的话,这才提起宽大的衣摆上了马车。 “傅姐姐,叫这个小童跟我一起坐外面,你也进马车吧。”晨夕提议。 傅青鱼点头,圆圆进了马车,就算晨夕不这么说,她也是要跟着一起进马车的。 傅青鱼也钻进马车,想了想还是没跟圆圆坐一边,而是坐去了空着的另外一边。 马车行驶起来,谢珩坐在主位,也不看傅青鱼,只问傅修圆,“世子以前在王府可有念过什么书?” “只念过三字经。”傅修圆说起这个小脸红了红。 谢珩蹙眉,“八岁便只念了三字经?” 世家子弟,两三岁便开始启蒙,从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再到四书五经,八岁时便是学习不好的也能做些诗词,谈一些治国平天下的个人见解。 蒙北王府镇守蒙北六州,抵抗狼塞,便是再重武轻文,王府世子也该学习兵法策论。 傅修圆八岁才子念了三字经,便是谢珩也觉得不能理解。 莫非蒙北王府养小孩都是随意放养,任由其长成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 这般想着,谢珩眼角的余光就往傅青鱼身上瞟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原本觉得不能理解的教养方式,突然一下似乎又有点理解了。 若是蒙北王夫妇当真规规矩矩的教养小孩,某人也不可能半夜扒他窗户,往他床上扔果子了。 谢珩忽然觉得有点头疼,不由的抬手捏了捏眉心。 傅修圆的眼皮跳了跳,脸更红了,“大人,我……我以后会努力念书。” 谢珩放下手,“三字经念的如何?背一些来听听。” 傅修圆捏了捏手指,挺直了小小的后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昔……” 谢珩提醒:“昔孟母,择邻处。” “对!昔孟母,择邻处。子……子……”傅修圆又卡住了。 “罢了。”谢珩打断傅修圆艰难的背诵,“世子的情况本官已经了解。未来一个月,世子便跟着我学。” “是,大……是,先生。”傅修圆低头应下。 谢珩不再说话,端坐于主位上,双手放在腿上,闭上眼睛养神。 傅青鱼看谢珩闭上了眼睛,轻轻抬腿踹了一下圆圆的衣角。 傅修圆掀开眼皮,缓缓抬头,也先看了谢珩一眼,见他闭着眼睛才松了口气,咧嘴冲着傅青鱼笑。 傅青鱼冲他竖起大拇指。 傅修圆作为蒙北王府唯一的孩子,出生就被赐封为了世子,是整个蒙北王府的骄傲。 他从小就被压着学习各种兵法和策论,就连武艺骑射也一样都没落下,又岂止是只会念一点三字经。 傅青鱼如今都记得当初义父和干娘压着圆圆学这些的理由:我们蒙北王府以后总要有能够撑门面的人,你不学,不想吃这些苦头,那就换你姐姐吃。反正你们俩人总要有人来吃学习的苦头,你选吧。 傅修圆打小就喜欢姐姐,黏姐姐比黏爹娘还黏得厉害,自然舍不得让姐姐受罪。 年仅五岁那年,傅修圆刚刚产生的一点厌学的小叛逆就因为不想让姐姐受罪而花费了半盏茶的功夫提前结束了。 不过傅修圆本身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学习那些倒也还算轻松。 方才谢珩问起,傅修圆说自己只念了三字经,背诵的时候还磕磕绊绊,不过都是故意藏拙而已。 他如今是罪臣之子,太优秀不是好事。 傅修圆竖起手指,在掌心写字:姐姐,可好? 傅青鱼点头,又指指他自己,无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傅修圆继续在掌心写字:姐姐不要担心。 谢珩略微动了一下手,缓缓睁开眼睛。 傅青鱼和傅修圆立刻收敛了小动作,谢珩瞥了两人一眼,装作不知道两人方才的举动,对外吩咐,“晨夕,先送傅仵作回大理寺。” “是,大人。” 傅青鱼动了动嘴巴,她倒是想跟着去谢家,看看谢珩到底怎么安排圆圆,也很想搞清楚谢珩到底是因为什么回从宗罪府把圆圆接去谢家。 这必然不可能是谢珩私自的决定,肯定是朝廷的决定。 只是朝廷为什么会让谢珩教圆圆一个月的学问呢? 谢珩肯定什么都知道,偏偏傅青鱼因着身份的关系又不可能直接了当的问谢珩,只能在心里瞎琢磨,干着急。 马车到了大理寺门口停下,晨夕撩起车帘,“傅姐姐,到大理寺了。” 傅青鱼无法,只得提起勘察箱,尽量不着痕迹的给圆圆使了个眼色,这才躬身出了马车。 傅青鱼下车,马车重新驶动离开。 看着走远的马车,傅青鱼想了想,也没进大理寺,转头拦了另外一辆马车,“老丈,去竹韵楼。” 竹韵楼是中都一个专门喝茶听曲的幽静茶楼,店内装饰典雅精巧,而且整个茶楼本身便建在一片竹海之内,每一处雅间都独立存在,既隐秘又幽静,是许多贵女贵妇们喜欢相约喝茶小聚的地方。 自然,此处的消费也不便宜,普通人也喝不起这里的茶。 傅青鱼戴了帷帽走进竹韵楼,肉痛的给了一锭银子,“一壶翠玉春,另外,我需要这个。” 傅青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迎客的侍女浅笑得益,“贵客请往雨雾雅间去。雅间中备有纸笔,贵客写下自己想打听的事情,自会有人取了交由顺风耳先生。” 第65章 十万两的消息,你直接抢多好 竹韵楼不仅仅是一家高消费的茶楼,更是一处情报集散地。 上到皇家朝廷的秘闻,下到乡野趣闻小事,只要能出得起银钱,在此处便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 这几乎已经不是秘密。 只是竹韵楼的东家身份一直成谜,但竹韵楼连朝廷消息都敢卖,并且至今平安无事,单凭这点便知道这位东家的来头定然不小。 傅青鱼进了名叫雨雾的雅间,取了摆放在里面的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叠起来,交给门外候着的一名小童,“有劳。” 小童颔首一礼,双手接过纸条转身快步离开。 傅青鱼往周围看了看,隐于竹林之间的雅间已经有不少客人,最中间的曲舞楼中,抱着琵琶的秀美女子端坐于舞台之上,低眉垂眸的弹着《阳春白雪》。 傅青鱼退回雅间里,侍女上了茶退出去,没一会儿雅间的被叩响。 “请进。” 方才的小童进了雅间,手中拿着一张纸条,双手捧着递上前。 傅青鱼接过纸条打开,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一千两。 这是她所问:蒙北世子为何被接去谢家这个问题的价值。 一千两,真黑啊! 但她现在只能通过这个办法打听到这个消息。 傅青鱼拿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上前,小童接过银票验了真假收入袖笼,这才从怀中取了另外一张纸条双手递上。 傅青鱼立刻接过纸条打开,这次纸条上只有两个字:伴读。 傅青鱼的眸色转了转,收起纸条,“多谢。” 小童颔首,一语不发的退出雅间。 傅青鱼坐回位置,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写字:伴读! 圆圆如今即便被定为罪臣之子,身份也依旧是蒙北王府世子,他被接出宗罪府,还暂住谢家一个月由谢珩亲自教导便不可能是去给一般的官家公子或者世家郎君当伴读。 那些人的身份也不够资格。 那圆圆就只能是入宫当伴读。 如今的开元帝年五十,膝下唯一还存活的儿子只有东宫的太子和住在宫里的二皇子。 太子今年二十有五,已经入朝参政,自然不需要圆圆一个八岁稚子去当伴读,那剩下的便只有二皇子了。 二皇子今年八岁,是后宫柔妃所生,而柔妃的娘家是世家徐家,也就是之前跟她有过过节的徐二的本家。 傅青鱼在桌面轻叩手指。 圆圆去给二皇子当伴读,那便要养在宫中。 养在宫中,养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也让那些人更加放心,更方便他们掌控圆圆。 如此一来,圆圆以后的处境只会比在宗罪府时凶险百倍。 不过凶险伴随着的同样还有机会。 圆圆出了宗罪府的圈禁,虽然没有抹掉罪臣之子的名声,但至少表面上蒙北王府通敌叛国的罪名没有再落到他的头上,相当于圆圆的罪被赦免了。 圆圆成了无罪之人,他日后的行为自然也就多了自由,便也有了能做很多事情的可能性。 只是到底是谁提议让圆圆给二皇子当伴读,甚至还让谢珩亲自接了圆圆入谢家教导一个月的呢? 难道是谢家? 如果这一切都是谢家所为,谢家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又想干什么呢? 在这种特殊时期,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将谢家推上了风口浪尖,几乎可以说是百害无一利,谢家当真会那么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若不是谢家自己所为,谁又能强迫有先帝胞妹大长公主坐镇的谢家接下这项差事呢? 而且还是由谢家这一代最受重视的孙辈谢珩亲自入宗罪府接出圆圆,带入谢家亲自教导呢? 为什么? 傅青鱼思虑半晌,拉响了雅间中的铃绳,又取了纸笔写了一张纸条。 竹门很快被叩响,傅青鱼把纸叠好送到门口,“有劳你再跑一趟。” 小童躬身颔首,双手接过纸条离开。 傅青鱼这次买的消息是谁在胁迫谢家接走蒙北王世子? 这个问题傅青鱼问的很巧妙,不管顺风耳先生最后卖给她的消息是什么,她都能从中推断出一些她想要的消息。 小童回来的很快,依旧先将一张纸条递给傅青鱼。 傅青鱼懂,这是估量了消息的价值开的价钱,买家若是能接受,付了银钱就能买到想要的消息。 傅青鱼展开纸条,依旧是三个字。 “十万两?”傅青鱼看着纸条上的字,差点不认识十和萬字了。 谢家是不是被胁迫,到底被谁胁迫这个消息居然价值十万两? 傅青鱼呵的笑了一声,将价钱纸条团了扔进旁边的废纸篓里,“小孩,敢问你们家顺风耳先生本名是否姓土,单名一个匪字?” 分明就是土匪,可以直接抢她的钱,还送她什么消息! 小童一板一眼的摇头,依旧不说话。 傅青鱼缓缓吐出一口气,“有劳了。这消息我买不起。” 小童颔首一礼,转身离开。 傅青鱼也提起勘察箱出了竹韵楼。 她刚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消息,舍不得再花银子拦马车,索性就那么走回大理寺。 等她走到,大理寺差不多也到了散衙的时间,直接签个退就能回家。 傅青鱼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打渔的大叔扛着网回家,桶里装着不少活蹦乱跳的鲫鱼。 这样在小河里打捞起来的鲫鱼肉质鲜美,不管是煮汤还是红烧,又或者是煮成葱葱鲫鱼都非常好吃。 傅青鱼买了四条鲫鱼,又在街边卖菜的阿婆那里买了一把小葱和一坨豆腐,提着菜回家。 云飞凡嘴里叼着一根草,双手环胸,曲着一条大长腿靠在傅青鱼铺子外的廊柱上,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奔霄就在他旁边低着头,正在吃傅青鱼铺子外面种的花。 “奔霄,那是我种的玫瑰!”傅青鱼小跑上前,一把拉住奔霄的缰绳,在奔霄的嘴里救下已经被啃秃了头的玫瑰花枝。 眼看着开春发了些嫩芽,这下基本全给奔霄霍霍了。 “阿鱼!”云飞凡瞬间来了精神。 傅青鱼把奔霄拴到拴马石上,这才回头看云飞凡,“你怎的又来了?” 第66章 看见阿鱼总是笑 “我去大理寺寻你,他们说你出去办差了。” 云飞凡就跟尾巴似的跟在傅青鱼身后,伸手拿过傅青鱼手里提着的鲫鱼和菜。 “阿鱼,你分明是在大理寺办差,却怎么总不在大理寺?” 傅青鱼拿钥匙开锁,取下铺子的门板,“查案验尸自然要去案发地点,便是没有案子的时候,仵作也大多在义庄行走,不在衙署才是常态。” “你找我作甚?” 云飞凡连忙伸手接了门板放到旁边,“跟他们玩,玩来玩去都是玩那些花样没有意思,我就想来找你玩。” “我要工作,没时间玩。”傅青鱼拿过云飞凡手里的鲫鱼去了厨房后面的院子,把鲫鱼扔进水槽里,舀了水杀鱼。 “中都这么多案子吗?”云飞凡身体一斜,靠在旁边的墙头上看傅青鱼杀鱼,“而且不是还有刑部和中都衙门么?难道什么案子都送到大理寺?” “这问题你得去问我们姜寺卿,我一个仵作,只负责验尸。”傅青鱼昂了昂下巴,“替我冲点水。” 云飞凡拿起竹筒做的瓢舀了水,对着傅青鱼的手冲。 “不是冲我手,冲鱼。” 云飞凡又重新舀了水,这次知道冲鱼了。 “我听说大理寺不是还有一名带着徒弟的老仵作吗?也不必什么案子都让你去验尸这么累。”云飞凡也有眼力见,这次傅秦鱼杀好另外一条鱼,不用喊他已经知道舀水冲鱼了。 “陈老丈年事已高,不宜总出现场。”傅青鱼把处理好的鱼端进厨房,又把葱摘了清洗干净。 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不能做麻辣的葱葱鲫鱼,不过好在有酸菜。 傅青鱼弄了酸菜起来剁碎,回头问云飞凡,“会生火吗?” “会。不过我只在野外生过火,没在厨房生过。” “算了,未免你把我的厨房烧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傅青鱼擦了手,把火升上,“看着火,别让火灭了会吗?” 云飞凡点头,坐去灶台口,也不介意自己一身云锦长袍被弄脏,“阿鱼,你一直都是这样自己照顾自己?” “嗯。”傅青鱼先淘米下锅。 “怎么不买个丫鬟?” “没钱。”傅青鱼盖上锅盖。 “我可以给你买两个送来。” 傅青鱼停下动作,“别给我买两个丫鬟了,你若是得闲明日替我去马市看看有没有手脚灵便的婆子,最好是会做饭的,若是工钱合适就替我聘两个带过来。” “我整日去大理寺上工,铺子也不能一直闲着不开门,以往积攒的客人都快流失完了。” “这个好说。”云飞凡点头应下,“不过明天不行。” “随便哪天都可以。”傅青鱼也不急。 “此事我定然替你办好。”云飞凡说着顿了顿,“阿鱼。” “嗯?”傅青鱼拿了刀切菜。 云飞凡看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捏了捏手里的柴火,加快了语速,“我昨夜喝的有些多,说了些醉话。” “你指哪句?”傅青鱼终于抬头看他,眼里还带了戏谑的笑,“你昨天说的醉话还挺多。” “……”云飞凡知道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也笑了,“大部分都是,你别忘心里去,听过忘了便是。不过有一句,你可以记住。” 傅青鱼挑眉,“这又是哪一句?” 云飞凡扬起眉眼笑看她,不说是哪一句。 “随你说哪一句,总归我一句也没记住。”傅青鱼继续切菜。 云飞凡笑着往灶肚里扔了一根柴火。 傅青鱼一个人吃饭,原本只打算做一锅葱葱鲫鱼,不过现在多了云飞凡,还是一个十九岁特能吃的年龄,她被迫又切了一点腊肉,多炒了两个菜。 另外傅青鱼还弄了两团红薯和玉米渣混的馍馍喂给奔霄。 云飞凡吃饱了,靠在门边看傅青鱼喂奔霄。 “奔霄嘴叼还认人,以前除了我喂它的东西,别人给的一贯不吃。” “看得出来它很喜欢你。” 傅青鱼在秋离山驯过野马,还专门圈了个马场出来把驯服过的野马扔进去,时不时就去跟这些马混在一起。 奔霄比一般的马通灵性,或许能够感受到傅青鱼身上的这种善意,所以从第一次见面奔霄就并不抵触傅青鱼。 傅青鱼喜欢马,奔霄这样通体银白的汗血宝马以前只能眼馋,买肯定是买不起的,现在能碰到,自然也喜欢到很。 傅青鱼拍拍奔霄的脑袋,奔霄也拿头蹭蹭她的掌心。 “阿鱼,你若喜欢奔霄,我便送给你。” “那就不必了。”傅青鱼解开奔霄的缰绳抛给云飞凡,“君子不夺人所好,时候不早了,慢走不送。” “寻到合适的人了我给你送来。”云飞凡翻身上马。 “谢了。”傅青鱼笑着摆手。 云飞凡一抖缰绳。 傅青鱼又补充一句,“今晚只有你,就算是请你吃饭了哦。” 奔霄已经冲了出去,远远的带回来云飞凡带笑的声音。 “阿鱼,你赖皮!”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赖皮的这顿饭,不过云飞凡在胡家的事情上倒也确实帮了她,请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傅青鱼笑笑,转身回屋收拾饭桌上的残局。 等收拾好饭桌和碗筷,傅青鱼又烧水洗了个澡和头发,再把头发擦干上楼睡觉,时间就已经很晚了。 傅青鱼躺上床,各种各样的事情在脑子里飞速转动。 谢珩在蒙北王府出事的前几个月出现在了宁州,她本就怀疑谢珩的出现可能就是冲着蒙北王府去的。 如今谢珩又把圆圆接去了谢家,难道谢家是想对圆圆不利? 傅青鱼一下坐了起来,几乎想立刻就去夜探谢家,不过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从没有去过谢家,根本不知道谢珩住在哪个院落,更不知道谢珩到底把圆圆安排在什么地方暂住。 而且不管如何说,谢家今日才将圆圆接过去,便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今天也应该不会对圆圆如何。 对了,海棠宴! 傅青鱼立刻起床,在扔脏衣服的篓子里翻出了今天收到的谢家海棠宴的邀请函。 今日的事情太多,傅青鱼早忘了海棠宴一事,连假都忘了请。 明日怕是得先去大理寺告了假,才能去谢家赴宴了。 第67章 请问,我与谢大人是什么关系呢? 傅青鱼起床,选了一件浅绿色的交领窄袖襦裙换上。 盘发她是不太会的,只能用发簪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收拾好自己,傅青鱼下意识的提起勘察箱准备出门,才想到自己今天是要去赴宴的。 傅青鱼放下勘察箱,落锁出门,先去了大理寺找谢珩。 傅青鱼走进谢珩办差的院子,没看见谢珩,倒是先碰见了曹文泓。 “见过曹少卿。”傅青鱼退后一步行礼。 曹文泓看到今日略施了脂粉的傅青鱼,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本来已经准备不理会而转开的脚步又转了回来,“傅仵作,何事啊?” “我来找谢大人。” “找谢大人?”曹文泓的声音里带上了兴味儿,“谢大人没有跟你说他今日休沐吗?” 谢珩还真的没有说过。 而且谢珩是不是休沐,似乎也没有要跟她说一声的必要。 不过就算是事实,单冲着曹文泓这明显带着看戏兴味的语气,傅青鱼也不可能让他如意。 傅青鱼一笑,“看我。谢大人先前确实说过今日休沐,是我忘记了。有劳曹大人提醒。” 曹文泓微微眯眼盯着傅青鱼的脸,看不出她有任何扯谎的迹象,心里瞬间就不痛快了起来。 曹文泓呵的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也是。以谢大人跟傅仵作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事情谢大人定然是会提前告诉傅仵作的。” 傅青鱼本来已经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下了脚步,脸上原本还挂着一点的敷衍笑容完全的冷淡了下去,“曹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还望曹大人解惑。” “你说。”曹文泓看着傅青鱼冷艳的面容,心里多少有些羡慕谢珩。 这样的冷美人,若是在私下里,尤其是在床上,也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番风情。 只要想想能征服这样的冷美人,曹文泓的心里就腾起一股热血,看着傅青鱼的目光也跟着变得露骨火热了两分。 “请问曹大人,我与谢大人是什么关系?”傅青鱼的眸光里闪过冷色。 “呵呵,你说呢?”曹文泓挑眉,“傅仵作,你可是谢大人点名招来的贴身仵作。这贴身仵作跟贴身丫鬟,其实不过只是相差两个字罢了。” “以谢大人的身份,想要这么一点点红袖添香的特权,谁又会拂谢大人的面子呢?” 傅青鱼冷笑,“拂不拂谁的面子,我不知晓。但我乃是姜大人特招,与谢大人无关。曹少卿莫不是自己寻花问柳太多,看别人也就认为与你一般无二了?” “傅青鱼,你放肆!”曹文泓在官场上一向倚仗胡家在财力上的支持,因此特别不敢得罪他的夫人。偏偏他自己又是一个好色多情的人,因此除了寻花问柳外,还偷偷在外养了好几个外室,被他夫人知道后闹得非常难看,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傅青鱼这是在变相讽刺他好色又没胆还龌龊。 “似乎是有些放肆了,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曹大人也说了,我是谢大人的贴身仵作,不归曹大人管。” 傅青鱼拱手一礼,“曹大人忙着,卑职便不打扰了。” 傅青鱼说完,也不管曹文泓黑如锅底的脸色,转身就走。 谢珩不在,那她只能去找王寺正请假了。 傅青鱼到了王知洲办公的院子,王知洲正拿了一个小水壶在院子里浇花。 “王大人。” “傅姑娘,你怎么到我这边来了?”王知洲连忙放下水壶,“可是谢大人那边有新的案子需要我?” 傅青鱼摇头,“谢大人今日休沐,不在大理寺,我是来寻王大人给我批假的。” “哦,对,谢大人今日休沐,看我,都给忘记了。”王知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道:“这两日大理寺也没有新的案子,你有事便去办你的事情就是。” “多谢王大人。那我先走了。” 王知洲笑着点头。 傅青鱼请了假出来,太阳已经挂到了半空。 这个时辰,估摸着霍家的一众女眷都已经出发前往谢家了,她要是现在才去霍家,肯定要扑个空。 傅青鱼想了想,走上大街拦了一辆马车,“小哥,去谢家。” “谢家?”赶马车的小哥愣了一下问,“姑娘,请问是太安大街墨雨巷的谢家还是哪个谢家?” “墨雨巷的谢家。” 墨雨巷以前不叫墨雨巷,而是叫乌雨巷。 是百年大族,且族中尽出墨客清流的谢家搬来之后,乌雨巷才改名为了墨雨巷,寓意为谢家的文采风流无穷无尽。 很多上中都赶考的士子还会特意到墨雨巷一游,若是能恰巧遇上一场雨,那便是一场好兆头。 尤其可见谢家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尊崇有多高,说一句文人之首也不为过。 墨雨巷今日停靠的马车众多,从马车上悬挂的各家灯笼便能分辨出,全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傅青鱼在大街上随意拦得车行的马车今日连墨雨巷都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外。 “姑娘,咱们进不去,只能停在这里了。”驾车的小哥提醒。 傅青鱼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巷子里一眼望不到头的全是各色华丽的马车,而这些马车此时皆在排队,要等着前面马车上的人下车,交了邀请函,由谢家的仆人将马车领去专门停靠的地方之后,后面的马车才能继续往前挪动。 傅青鱼可不想这样一直排队,付了车费跳下马车,“多谢。” 马车开走,傅青鱼提步朝着谢家大门走去。 傅青鱼一边往前走,一边看排队的马车,倒是没有看见霍家的马车。 多半是已经进谢府了。 傅青鱼走到谢家门口,轻提裙摆迈上台阶。 “姑娘。”侯在门边的谢家仆从含笑上前,先行了一礼。 傅青鱼颔首。 “请姑娘出示邀请函一观。” “呵呵。她一个连马车都坐不起,而且穿的这般寒酸的人,怎么可能收到大长公主的邀请函。” 排在最前头的马车走下来一位妆容精致举止优雅的中年妇人,她的旁边还跟着两位衣着华丽,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 此时出言嘲讽傅青鱼的正是其中穿着一袭桃红色对襟长裙的少女。 第68章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傅青鱼瞄了一眼她们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云家。 中都云家,难怪说话会能这么气势凌人。 “媛儿。”中年妇人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清润却自带一股雍容气势。 身穿桃红色长裙的云媛撇撇嘴,瞪了傅青鱼一眼,收了声没敢再多说什么。 傅青鱼被这没有原由的敌意瞪的莫名其妙,她可没见过这些贵妇贵女。 旁边的丫鬟已经向谢家的仆人递上了邀请函,家仆看了一眼后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云三夫人,云九姑娘,云十姑娘,里面请。” 云三夫人一言未发,微微昂着下巴,虚扶着丫鬟的手走进谢家,从始至终并未看傅青鱼一眼。 云媛从傅青鱼身边走过的时候倒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傅青鱼微微挑眉,便听到云三夫人轻声教育云媛的声音传来,“媛儿,你与那等低贱之人计较什么,莫要自降了身份。” “母亲,我就是不高兴她看见我们的马车还不知退让。她算个什么身份,也敢走在我们前头。”云媛不满。 傅青鱼明白了,原来云媛是因为这个原因瞪她。 可云家的马车分明不是排在最前头的,傅青鱼方才上前,也是看见前面两辆别家的马车被领走了她才上的台阶。 而且最后还不是她们先进了谢家,她也没有非得抢前头进去嘛。 傅青鱼神色冷淡。 家仆提醒,“姑娘,请出邀请函一关。” 傅青鱼拿出袖中的邀请函递上前,家仆检查,发现邀请函上明确的写着霍家二姑娘。 家仆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傅青鱼一眼。 这原来便是那位与他们三公子有婚约在身的霍家二姑娘??!! 传言不是说霍家二姑娘力大无穷如奎达,身上的腿毛比男人还长,一拳能打死老虎,并且貌丑无盐睡觉还打呼噜吗? 可眼前这位姑娘分明气质如梅,容色似雪,清冷绝丽,跟传言完全不同。 家仆试探的询问:“请问姑娘便是霍家二姑娘吗?” “是。”傅青鱼点头,“可是邀请函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家仆立刻敛了神色,双手捧着递还邀请函,“二姑娘里面请。” 傅青鱼接过邀请函,淡淡点头,提着裙摆迈进了谢家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家仆立刻招手唤来旁边的另外一人,“快快去禀报老夫人,就说霍家二姑娘来了。另外,差一个人跟在霍家二姑娘身后不远处,方便老太太瞧人。” “是。”旁边的下人听了吩咐,立刻小跑着去办事。 傅青鱼走进谢家,入眼便是一面工艺讲究的影壁,影壁之下还摆放着有两个水缸,水缸里养着有睡莲与几尾灵活的鲤鱼。 一名丫鬟踩着莲步上前为傅青鱼领路,行走的姿态间便能看出谢家的家教,即使是一名普通的丫鬟也举止得体环佩清雅。 丫鬟带着浅笑,一言不发的领着傅青鱼朝着设宴的庭院而去,脚步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能让傅青鱼一路走来有时间欣赏谢家的庭院。 谢家庭院风格与胡家庭院风格大相庭径。 胡家的院子每一处都透着华贵,一眼就能看出胡家的富足和奢靡。 但谢家的庭院每一处都看起来清雅又低调,没有一处多余的装饰,但每一处景致的布置又都恰到好处。 凡是真正有底蕴的世家之人走进谢家的庭院,都能看出谢家庭院中便是一株看起来淡雅不起眼的小花也俱是名品。 胡家庭院讲究的是奢华,而谢家庭院讲究的却是品味,高低立现。 “此处便是海棠宴的设宴之处,霍二姑娘请。” “有劳。”傅青鱼微微颔首迈步穿过院门,院内的景象与院外的景象截然不同。 入眼便是一片盛开的艳丽如火的贴根海棠,这样的海棠开花于早春,先开花后结叶。 再往里走又有种于青石板路两旁的垂丝海棠和湖北海棠,粉与白相互辉映。 继续往前,穿出花枝树丛,眼前的景致豁然开阔,湖光景致绕着一圈修剪精巧的盆栽的复色海棠和木瓜海棠。 既有美景花色相伴,却又不会花色遮眼。 而绕湖的一圈早已经摆设了讲究的花亭雅座,期间已经落座了不少贵妇贵女,相熟的早已经携手说笑赏花。 既热闹成趣,又无一丝喧哗,便是行走之间也无一丝多余环佩声响,皆是大家闺阁小姐们的优雅教养。 湖的另外一边还有楼阁,与这边以海棠花隔开,则是各个公子郎君们赏花的地方。 傅青鱼看到这一片繁华处,富贵窝,第一想到的就是廊西,东域还有蒙北每年入中都讨要军中供需听到的那些搪塞之词。 打仗要银子,养军要银子,但朝廷说的永远都是没有银子,军中的一点军饷户部每次都是推了又推。 银子去了哪里呢? 还不是都进了这些世家的库房! 保家卫国出生入死的兵士们在饿着肚子打仗,而这些享受着无上尊荣性命无忧的世家权贵却只知道吟诗享乐中饱私囊! 傅青鱼握紧拳头,眸色翻涌起无边的冷色。 “阿鱼?当真是你!”风蕴秀从侧后方的小路快步走来,身旁还跟着另外一位看着温婉柔弱,已经盘了发的女子,后方还有翠玉以及另外一个伺候的丫鬟。 “阿蕴,你也来了宴会?”傅青鱼眸中的冷色被笑意覆盖。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风蕴秀走到傅青鱼身边,眼里声音里都是笑意,“我方才远远看着身形像是你,但又想着你应当不会来这样的宴会,可越看越像,没忍住走近了一些看,结果当真是你。” “你怎的也来谢家的海棠宴了?” “说来话长,我改日跟你细说。”傅青鱼看向跟着风蕴秀过来的女子,“阿蕴,这位是?” “阿鱼,我给你介绍。”风蕴秀笑着说:“这是我二嫂嫂。” 傅青鱼点头打招呼。 风蕴秀拉起傅青鱼的手,“二嫂嫂,这便是我常跟你说起的阿鱼。” 风二嫂嫂微微颔首,柔柔的笑,“阿蕴,那你与阿鱼说说话,我有些乏了,去那边坐坐。” 第69章 三郎,可见着霍家二姑娘了? “好。”风蕴秀点头,目送嫂嫂去了花亭坐下才跟傅青鱼说:“二嫂嫂几年前小产伤了身子,落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大好,情绪也没有得到纾解。” “我想着今日谢家的海棠宴带她出来散散心,但瞧着她也没什么精神。” “只是小产应当不至于几年都没缓解过来,可是还有其他的问题?”傅青鱼问。 风蕴秀叹气,“大夫说以后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二嫂嫂跟我二哥的感情好,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家中长辈难免会有些着急,跟二嫂嫂说过给二哥纳个妾。” “二嫂嫂允了,反倒是二哥因此发了好大一通火,二嫂嫂心中感动,但也愧疚。” “算了不说这些个事儿了。” 风蕴秀一笑,“阿鱼,你快给我说说,你怎么也来了?” “别人给了我一张邀请函,我就来了。”傅青鱼一笑。 “莫不是我们阿鱼终于也开窍了,想寻个如意郎君了?”风蕴秀打趣,“今日来花宴上的各家郎君可不少,其中却也不乏出类拔萃之人。阿鱼,你看对面的阁楼,郎君们都在那边。” “你仔细瞧瞧,若是有相中的,我便寻了人替你去问。” 两人在这边说笑,另外一边的阁楼上丫鬟轻轻卷起了竹帘,退到一边。 谢家老太太虚扶着周麽麽的手,已经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绝丽姿容,“那便是霍家二姑娘?” “来报说确实是那位姑娘,灵儿还在跟在旁边的,应当是错不了。”周麽麽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只是这霍二姑娘与传言中的模样也太不相同了,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她娘当年便是名满整个中都的美人胚子,生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单说这模样,谢老妇人看了也是满意的。 周麽麽笑着迎合,“只说模样,倒是与三郎般配。” 谢老夫人点头,转而又问:“三郎呢?可有过来?” 慕荷笑着回话,“三公子猜着老夫人要问,已经遣了晨夕过来传话,说是处理了手头上的事情便去郎君们赏花的揽月楼。” “他惯是会哄我的。”谢老夫人满意的笑笑,“慕荷,你去催催,就说霍家二姑娘都已经到了,让他放下手里的事情先过来。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还总忙着那些劳什子的事情,也叫他好生休息休息。” 周麽麽打趣,“我们老夫人这是心疼三郎,怕三郎累着了呢。” “三公子从小便是在老夫人跟前养着的,老夫人不疼三公子,那还疼谁啊。”慕荷也笑着福身一礼,“奴婢这便去。” 慕荷出了海棠院,快步去了四方院。 “慕荷姐姐,你怎的过来了?”晨夕站在书房门口候着,看到慕荷过来扬起灿烂的笑容,“大人还没忙完呢。” “老夫人怕三公子太累了,让三公子先休息赏花去呢。”慕荷上前,从袖笼中拿出用绢帕包着的点心递给晨夕,“给你带的梅花酥,快吃吧。” “我就知道,还是慕荷姐姐最疼我。”晨夕高兴的接过梅花酥就吃。 慕荷笑笑,倒也不进书房去催,就站在门口看晨夕吃糕点。 谢珩坐在书桌前,看着手里信函。 这是先前晨露和晨夕去了蒙北之后传回来的信函,调查的是蒙北王府的家眷情况。 所有的信息都与世人知道的并无出入,只唯有一条不同。 蒙北王除了有一个八岁的幼子之外,还有一个从几岁开始便养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义女。甚至带其参战,让其统领蒙北铁骑深入交战地与狼塞骑兵作战,在蒙北铁骑中颇具声望。 整个蒙北铁骑都尊称其一声姑娘,蒙北王更是唤她为潵耶。 在蒙北六州,潵耶便是掌上明珠之意。 可见蒙北王对这个义女的喜爱和重视。 不过这个义女的真名,倒是无人知道。 或者说晨夕和晨露去查到的那些人并不知道这位义女的名字,只唤其姑娘。 谢珩盯着信函的内容,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食指一侧。 他记得先前有一次傅青鱼说有事要出一趟远门,短则七八天归,长则半月,甚至一月。 那个时间正好狼塞骑兵进犯,蒙北军出战,这一仗确实打了二十多天。 傅青鱼也是二十多天之后找的他,手臂上还带着一条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 那时他从未多想,如今再回想,一切都对的上了。 姓傅,突入中都,再冒险进宗罪府,以及西通街案傅青鱼看到那枚属于狼塞人的彩色穗子的反应。 这一切足以证明他心中的猜测。 傅青鱼便是蒙北王那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义女。 “三公子,时辰不早了。”慕荷在书房外等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提醒。 谢珩闻声敛了心神,把信函折起来扔进香炉。 看着信函被烧完,谢珩才走出书房。 慕荷福身一礼,晨夕连忙把最后一口梅花酥塞进嘴里。 “世子在做什么?”谢珩问。 晨夕赶紧囫囵咽下嘴里的糕点,“回大人的话,世子卯时四刻就起来念书了,现在也在书堂。” 谢珩点头,迈步走下台阶,晨夕和慕荷落后几步跟着。 进了海棠院,慕荷去老夫人那边回话,谢珩带着晨夕去揽月楼。 揽月楼里热闹非凡,但在谢珩走进去,瞬间就静了下来。 晨夕跟在后面默默的想:果然,让他们家大人来参加这样的宴会,苦的只会是各家郎君哦。 阁楼中,原本站姿不得体的公子们在看到谢珩出现的一瞬,不由的就挺直了腰背站直了双腿,连脸上原本的笑都收敛了起来。 大家齐齐看向谢珩,不少人还在暗中交换眼神。 什么情况?谢三哥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的吗?今天怎么来了? 娘哟,早知道谢三哥会来,我打死也不来了啊,这还怎么玩? 我每次见到谢三哥比见到我爹还紧张! 谁说不是啊! “崇安。”身穿青色圆领长袍的青年在一片寂声中笑着走向谢珩,“难得你今日得闲,快过来坐,我们正在猜谜呢。” 谢珩微微颔首,脸上并不见太多的什么神色变化,“奉云,许久未见。” 第70章 谢珩:我倒要看看傅青鱼又要怎么鬼扯 贺睢,字奉云,贺家二房嫡子,与谢珩年岁相当,如今任职于刑部,乃刑部侍郎。 在这一众公子郎君中,也只有贺睢跟谢珩关系最近。 “崇安,你来得正好,他们已经赢走我许多钱了,你快帮帮我。”贺睢领着谢珩去了猜谜的一方,“你替我解一解,这是何字?我想了半天也未猜出来。” “奉云,你竟然请谢三哥帮忙,这便是耍赖了啊!”旁人笑道。 “就是,贺二哥,你不能输不起啊。”其他人也跟着打趣起哄。 “那我可不管,反正你们也没规定不能请外援。”贺睢耍赖,“崇安,你快替我猜猜。” “谜面呢?”谢珩淡声问。 “这儿呢。”贺睢抓过一张花签递给谢珩。 “贺二哥,你要请谢三哥帮忙也成,但若是谢三哥也没猜出来,你可要输双倍。”旁人又起哄。 “双倍就双倍。”贺睢摆手催谢珩,“崇安,你能猜出这字谜是什么字吗?” 谢珩没答,捏着花签看谜面,“左边画圆圈,右边画曲线,西边望广寒,东边望飞天。” “这字谜可是很有难度的,说不定连谢三哥都能难住。贺二哥,你可等着输双倍吧。”旁边的人见谢珩没有说出答案,都来了信心。 虽然他们也没猜出这个字谜的答案是什么,但若是连谢三哥都猜不出来,那他们猜不出来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崇安,何字?” “胧,朦胧之胧。”谢珩淡淡的说出答案,俯身将花签放回桌上。 “何解?”有人没懂。 “圆圈,广寒,皆代表月,而东为尊,飞龙在天,继为龙,因此谜底是为胧字。”谢珩淡声解谜。 有人不信,去掀了花签下的谜底,当真是朦胧的胧。 “哈哈哈,还得是崇安啊。”贺睢大笑,朝着众人摊手,“快把方才赢了我的都还回来。” 众人叹气,“有谢三哥在,我们可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哦。” “看你们小气的,你们自己玩吧。”贺睢摆手,“崇安,我们去那边。” 谢珩颔首,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同辈之人跟他的距离感。 贺睢笑着道:“崇安,你别介意,他们就是有点怕你。” “无碍。”谢珩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今日不是你休沐的日子,你怎的也过来了?” “别提了,我这是心中烦闷,不想去刑部,特意告了假来散心的。”贺睢负手走出阁楼。 谢珩走在他旁边,“出了何事?” “前段时间我接手了一个宠妾灭妻的案子。我敢确定,那混账定然是伙同妾室杀了正妻的。我还跟正妻的老父保证过,定然会将那混账绳之以法。” “但是昨日,屠大人以我羁押那混账太久,又证据不足为由将那混账给放了,还趁我不在刑部直接将案子给结了。” “我自是不服气,找屠大人理论。屠大人问我将人关在诏狱半月有余查到了什么,说我查了半月之久什么都没有查到,便不能因为我认为其有罪便一直将人关着,而且查案也会耗费人力物力。” 贺睢越说越郁闷,“崇安,你是知道的。我的人生目标就是不让任何一人蒙冤而亡,即便为此付出我的生命。现在这样苦于没有证据,明知对方也有罪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你说我如何能不郁闷。” “既然不甘心,那便继续查。不能明着查,那就暗地里查。”谢珩的脚步突然顿住,看向了湖的另外一边,话也收住了。 “对啊,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贺睢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里,“崇安,崇安?” 谢珩收回目光,接着说:“人在自以为安全之后最是容易露出马脚,你如今再去查,兴许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贺睢也往湖的另外一边看去,“崇安,你方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谢珩挑眉,“你不立刻去查案?” “哈哈哈,还是你懂我,跟花宴比起来,还是查案更吸引我。”贺睢也没多想,收回目光道:“说起来,我从小喜欢悬疑查案,入刑部是梦想,倒是你,为何会进大理寺呢?” “升职快。” “哈哈哈,你从入大理寺开始是不是就在盼着姜寺卿快点告老还乡了?这事姜寺卿知道吗?” “若明日姜大人知晓了,那后日贺侍郎恐怕就要横死家中了。”谢珩面无表情。 “放心吧,我肯定守口如瓶。走了。”贺睢一笑,大步离开。 什么赏花不赏花宴的,哪里有查案让他痛快。 谢珩目送贺睢离开,这才又重新侧身看向湖的另外一边。 晨夕在旁边说:“大人,那是傅姐姐吧?” “嗯。”谢珩转身,“我去见祖母,你去查一查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是。”晨夕去办事。 谢珩去了阁楼,这边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各家老太太和夫人,都在陪着谢珩说笑,就连惠敏长公主陈萧玉都来了。 “祖母。”谢珩进屋先给祖母行礼,才侧头跟惠敏长公主行礼,“长公主。” “三郎,来。”谢老夫人招手,谢珩依言走上前。 在座的老夫人和夫人们都带着笑,“三郎真是越发的丰神俊秀了。” “是啊是啊,我们家二郎若是有三郎一半的风采,我如今也不用为他的婚事愁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咯。”贺二夫人叹气。 “你们家二郎如今已经是刑部侍郎,前程似锦未来可期,倾慕他的女郎可多着呢,是你眼光高罢了。”旁边的另外一个夫人打趣,其他人都附和的笑起来。 贺二夫人只边叹气边摇头,心想哪里是她眼光高,分明是她家那个傻子眼里除了各种奇案诡案,半点不通其他事事。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多世家里,除了谢家的三郎在这般的年龄已经官拜从三品外,也就只有她家二郎也是从三品侍郎了。 这么一想,贺二夫人的脸上又多了矜持的骄傲之色。 谢老夫人笑笑,“好了,你们也不用在此陪着我一个老婆子浪费大好春光,自去赏花玩乐去吧。” 众人知道谢老夫人年岁大了不经闹,容易疲累,闻言都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三郎,你可见着霍家二姑娘了?” 第71章 谢珩:我倒要看看傅青鱼又要怎么鬼扯 “未曾。”谢珩摇头。 “三郎,我听姑母说你有意与霍家二姑娘退亲,为何?可是已有心仪的姑娘了?”并没有跟着一起离开的惠敏长公主陈萧玉询问。 谢老夫人叹气,“你还问呢。他若是当真开窍有这份心思了,我哪里还用操今日这份心。” 惠敏长公主笑:“姑母这是疼三郎,自是想为三郎找个最般配的。且我们三郎这般优秀,也该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郎才能配得上三郎。” “你啊,就会嘴甜哄我开心吧。”谢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她一贯喜欢听别人夸最喜欢的这个孙儿。 谢珩无奈,“表姑,勿要打趣我了。” “我说的可是实话。”惠敏长公主笑着,“姑母,那霍家二姑娘在何处,我也想见一见呢。” “你啊,自己的事情不操心,来凑三郎的什么热闹。”谢老夫人抬手隔空点了点惠敏长公主,瞪了她一眼。 “我现在哪里不好了,多自由自在啊。”惠敏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性格杀伐果断雍容大气。她并不想困于宅院,也对男子无甚好感,因此如今年过五十有三,依旧独身一人。 “你啊。”谢老夫人摇头叹气,想着惠敏长公主也已经这般年岁了,当初该劝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个遍,现在再说也没有意义。 “姑母,你快指给我跟三郎看看,霍家二姑娘到底是谁?”惠敏长公主笑着上前扶起谢老夫人,一同去了窗前。 谢珩自是跟着走去窗边,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所谓的霍二姑娘身上,而是站在湖边,正与人说话的傅青鱼身上。 傅青鱼的皮肤本就是天生晒不黑的冷白,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交领窄袖的襦裙,更衬得她皮肤白透,气质冷淡如梅。 她若是这般站着不说话,又或是浅浅含笑与人交谈,瞧着很有几分淡雅出尘。 但谢珩最是清楚不过,这些不过都是傅青鱼装出来的假象而已。 真的傅青鱼会幼稚的往他被窝里塞兔子,会猎了野猪,无聊的拔了野猪牙戴在头上扮鬼吓唬他。 谢珩想起往事,眉心陡然跳了跳。 “我们正对面的湖边,身穿浅绿色交领窄袖襦裙,正与旁边那个风家丫头说话的女郎便是霍家二姑娘霍沄沄。”谢老夫人说话。 “那便是霍家二姑娘,与传言完全不同呀。”惠敏长公主惊讶。 “可不是嘛。也不知先前那些毁人家姑娘的传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谢老夫人哼了一声,转头道:“三郎,那便是霍家二姑娘,你好生看看。” “……”谢珩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话,“祖母,你说谁是霍沄沄?” “那个穿浅绿色交领窄袖襦裙,现在正在替风家丫头正步摇的便是了。”谢老夫人疑惑,“就在我们正对面,你还没分辨出来?” 谢珩哪里是没分辨出来,他是根本不敢相信。 他才查明了傅青鱼是蒙北王的义女,转头傅青鱼竟然又成了霍家的二姑娘霍沄沄,竟然还与他有婚约,这叫他怎么说? 谢珩感觉到了以前面对傅青鱼各种恶作剧时的那种熟悉的脑壳疼。 “三郎?三郎?”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见谢珩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都有些疑惑。 “怎的了?”惠敏长公主询问。 “无事。”谢珩摇头。 “三郎,我看这霍家二姑娘容貌秀美,与你倒也般配,你当真执意要退婚,不再多思虑思虑?” 谢珩没有说话。 谢珩很清楚霍沄沄另有其人,傅青鱼现在不过是顶着霍沄沄的身份而已。 这个婚,退是定然要退的,但他现在很想知道傅青鱼要怎么应付这件事情。 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见谢珩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沉思,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以为有戏了。 惠敏长公主含笑打趣,“三郎,这婚事可还要退啊?” “容我再想想。” “哈哈哈哈。姑母,你快看看。你不是说三郎不开窍么,这不就开窍了嘛。” 谢老夫人也高兴,眼里全是笑意,越看这霍家二姑娘也就越发觉得顺眼了。 谢珩眼里有笑,却是等着看傅青鱼笑话的笑。 “姑母,霍家的人呢?怎的除了霍二姑娘外不见其他人?”惠敏长公主问。 谢老夫人转头看周麽麽,周麽麽笑着回话,“应当是有事耽搁了吧,还未曾见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等人。” 谢老夫人皱眉,“霍家莫不是不喜二姑娘,这才故意晚到与她难堪?” “应当不会吧?”惠敏长公主也收了笑,“便是看霍大帅的脸面,霍家人也该不敢怠慢初回中都的二姑娘才是。” 谢珩突然出声,“这霍二姑娘并未住在霍家。” “什么?”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齐齐看向他,“三郎,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位霍二姑娘本事大,如今在大理寺当职呢。”谢珩拱手一礼,“祖母,人已经见了,我还有正事便先走了。” “成天忙的不见个人影,好不容易休沐也不能好好休息休息。你说说,我可不得操心他的事情嘛。”谢老夫人看着谢珩出去了,跟惠敏长公主抱怨。 “姑母,我知你想跟我说什么。”惠敏长公主叹气,“可是云心依与她的父兄一起把持着朝政已将近十年,皓儿又体弱多病有心无力,我们若是再无可用之人,那我们陈家的天下怕是就要改姓云了。” “如今三郎入大理寺也不过是历练,增加资质,早晚有一日三郎是要入内阁了。” “姑母,我知你心疼三郎。可是如今父王已经仙逝,留下我跟皓儿,前有虎狼,后有豺豹,进退皆是凶险。求姑母也疼疼我跟皓儿吧。” 惠敏长公主说到动情之处,不由的红了眼眶。 谢老夫人闻言也红了眼眶,握住惠敏长公主的手拍了拍,“乌云蔽日只是一时,总有一天能够拨云见日。” “万事不可心急,静待时机便是。” 慕荷进来,“老夫人,霍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带着家中小辈来了。” “来的正好,我倒要问问她们对于二姑娘的态度到底是何意。”谢老夫人冷哼,“我谢家未来的长房孙媳,岂能这般被人轻视。” 第72章 竟是双方都想退婚?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带着家中几个小辈进了海棠院,慕荷已经踩着莲步上前福身一礼。 “霍老夫人,霍大夫人,我们老夫人有请。” “我们来迟了,该是我们先去找大长公主赔罪才是。”霍老夫人给霍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霍大夫人转头嘱咐家中的几个小辈,“你们自己去玩。” 慕荷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缓步走到前方领路。 霍大夫人小声说,“母亲,大长公主莫不是知道沄沄回中都了,特意传见我们其实是想见沄沄?” “极有可能。”霍老夫人皱了皱眉,“承运去了大理寺也去了二娘住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便是当真下定了决心要退婚,今日来说清楚不也正好。” “我看她就是跟她姐姐一样,都是满身的反骨,便是不将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母亲也别生气。”霍大夫人替傅青鱼说话,“我上次见着沄沄的时候觉着她也是一个知进退的人,今天应当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这才没能来赴宴。” “而且我上次瞧着沄沄就有些过于消瘦了,估摸着是大帅忙,平日里也没时间照顾沄沄。而且她小时候还生过那样的病,命都差点丢了。如今才回中都……” 霍老夫人笑了,瞥了霍大夫人一眼,“我才说一句,你便这样维护二娘。上次也就见了一面,就那么喜欢?” 霍大夫人俏脸一红,“主要是好看,瞧着就招人喜欢。” “你啊。”霍老夫人眼里全是笑意,作为家中最年长的长辈,她自然希望见到家里和睦美满,“她们两个姐妹能有你这个母亲,也是她们的造化。” “母亲说的哪里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霍大夫人伸手扶住霍老夫人,霍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她的手背。 “其他不说,先把大长公主这边应付过去再说吧。切记,万不可口误将二娘想退婚的事情说漏嘴了。” “媳妇儿省的。” 两人没再交谈,跟着慕荷进了阁楼。 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已经端坐于主位,皇家的雍容气度无形之中便带着一股常人所不及的压迫感。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福身行礼,“拜见大长公主,长公主。” “都快是一家人了,何须这般多礼。快起来吧。”谢老夫人含笑伸手虚空做了个请的手势,转头吩咐,“慕荷,给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看座。” “谢大长公主。” 慕荷做了个请的手势,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在下手的位置坐下。 两人看着脸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实则心里急得不行。 大长公主还说什么他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什么一家人啊,她们家二姑娘铁了心要退婚,以后霍谢两家别因为没结成亲反结仇,她们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我听说你们家二姑娘回中都了……” 谢老夫人敲打的话刚开一个头,霍老夫人陡然一下站了起来。 谢老夫人瞬间就收住了话头,被惊了一下。 毕竟像她们这样出身,又一辈子都养尊处优的贵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注重自己的仪态。 霍老夫人这般陡然站起来,实在有些突然。不仅是谢老夫人,就连旁边的惠敏长公主和霍大夫人都愕然住了。 霍老夫人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但此时她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还请大长公主息怒。二娘确实是回中都了,但今日有事耽搁了没能来赴宴,并非诚心扫大长公主的兴致,还望大长公主看在二娘刚从东域回来不懂规矩,还在努力熟悉学习的份上,原谅二娘这一次。” 这种时候霍大夫人自然不敢随意插话,只跟着站了起来。 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对视一眼,挑了挑眼尾。 惠敏长公主了然,笑道:“霍老夫人与霍大夫人莫不是还不知道霍二姑娘早已经来了吗?” “二娘已经先来了?”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闻言都是一怔。 惠敏长公主点头,“自然。我们都见过了。”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闻言略微松了口气,心想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等等!二娘跟大长公主和惠敏长公主已经见过了? 难道二娘已经说了退婚之事? 可大长公主见了她们又说过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这般的话,莫不是谢家不同意退婚,大长公主这是在故意敲打警告她们?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脸色俱是变了又变。 谢老夫人看出两人的紧张,有些莫名,笑了笑说:“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陪着笑脸坐下,心想谢家不愿意退婚,二娘又铁了心要退婚,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长公主,其实我们今日赴宴也是为了二娘跟谢三郎的婚约一事。”霍大夫人组织着措辞,谨慎道:“毕竟他们订的是娃娃亲,又从未蒙面。” “虽说这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这些人家早不做那套盲婚哑嫁之事了。所以,我们今日能否安排两个小辈见一见?” “若是他们两人彼此都合心意那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他们觉得彼此并不合适,我们这些长辈也好早些为他们再做打算,也免得耽搁了他们。” 霍大夫人这话当着大长公主和惠敏长公主的面说实在有些越矩,因此说完之后她自己先紧张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都是聪明人,又哪里听不出霍大夫人话里的意思。 感情想退婚的不只是三郎,霍家二姑娘也想退婚呢。 阁楼里陷入一片寂静。 霍老夫人捏着椅子扶手,手指越收越紧,正准备站起来,谢老夫人终于又说话了。 “难为你了。”谢老夫人看着霍大夫人说话,语气和缓,脸上还带着笑,“你本不是二娘的亲生母亲,却还愿意这般为她着想打算,可见是真的维护。” “我听说二娘入中都未住霍家,原本还以为你们对二娘多有排挤刻薄,却是误会你们了。” “你们且放心,我们谢家断没有强娶豪夺一说,这门亲事,全凭他们小辈自己做主。” 第73章 你个乌鸦嘴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听谢老夫人这么一说,都长长的舒了口气。 心想这事总算还有和缓的余地,却哪里知道谢老夫人也在为谢珩要退婚之事头疼,不然又怎么会准备这一场海棠春宴。 湖边,风蕴秀微微抬手指了指,“阿鱼,看到那边被簇拥在中间的两个姑娘了吗?那便是云家的九娘和十娘。如今云家得势,她们走到哪里都被追捧,最是得意。” “我刚才进来时正好遇见了她们。”傅青鱼看了在人群中笑的得意的云媛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对于这些贵女们之间的吹捧奉承并不感兴趣。 “你遇见她们了?”风蕴秀皱眉,“云媛娇纵跋扈,便是不认识的人,只要她看着不喜就会为难。阿鱼,她可有为难你?” “你还真猜中了。”傅青鱼一笑,“云媛不喜我走在她们前面,让我给她们让路,便说了两句。” “只怕说的不好听吧。”风蕴秀露出担心之色。 “无碍,不过是一点口头之争罢了。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就是了。” 风蕴秀见傅青鱼当真没放在心上,也算放心了一点,“说起来,今日怎的没见暖意跟她们一起。” “暖意?”傅青鱼疑惑。 “看我,你也认识这些人。”风蕴秀细说,“云媛她们是云家三房的嫡系,除了她们两姊妹之外,她们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在云家一众公子里排行老二,暖意便是云二郎的夫人,云媛她们的嫂嫂。” “云媛她们挺喜欢暖意这个嫂嫂,以往这般的宴会,她们三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在一起,而且今日还是谢家设宴,按理说暖意最是不会缺席才对,可今日却只见她们二人未见暖意。所以我才好奇了一句。” 她们俩人正说话,那边被簇拥着赏花说笑的云媛却看到了傅青鱼和风蕴秀,脸上的笑瞬间就变成了冷嘲和不屑。 “切,晦气。”云媛翻个白眼,像只白天鹅似的昂起下巴和脖子,一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众人都知道云家和风家之间有龃龉,当即簇拥着云媛两姐妹离开,还说好听话哄她们开心。 “十娘何须将那些不相干的人放在眼里,平白扰了众姐妹聚在一起赏花的好心情。” “就是就是。十娘,我方才可听说霍家的人来了哦,有人还看到霍三郎已经去了揽月楼,可就在我们对面,说不定此时就在阁楼往我们这边看十娘呢。” 云家有意与霍家联姻,已经说过让霍承运跟云媛定亲的事情。 这事在中都的世家圈子里已经传开了,不算秘密。 而且云媛一直倾慕霍承运,也早已经不是秘密。所以这门亲事自然是云媛梦寐以求的。 “你个小蹄子,叫你笑话我。”云媛瞬间涨红了脸,抬手就去打人,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揽月楼那边看,就算没看到霍承运,眼里也带满是羞怯的情意。 “哎呀,十娘饶命,我下次可不敢啦。” 一众女郎笑闹,风蕴秀想到以前风家未势微的时候,这些人也同样围着她奉承追捧,心里就升起了一股觉得没劲儿的厌烦感。 “阿鱼,那边有我相熟的人,走,我们过去,我介绍与你认识。” “阿蕴,你先过去。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一趟屏厕。” “怎的肚子不舒服,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风蕴秀关心。 “可能是吧。你先去,我一会儿来找你。” 风蕴秀看傅青鱼神色之间都有了忍耐的难受之色,不敢再耽搁她,“你快去。若是不舒服便跟我说,我替你去请谢家的大夫。翠玉,你且跟着阿鱼去。若是阿鱼很不舒服,你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大小姐。”翠玉应下。 “阿蕴,没有那般严重,不必让翠玉跟着我,我先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寻你。”傅青鱼又不是真的去上厕所,而是去找圆圆,哪里能让翠玉跟着呢。 傅青鱼快步离开,往海棠院外走,正好与一个神色慌乱,怀里似乎还紧抱着什么东西,正急忙往海棠院走的老妇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急,没防备着转角正面会有人过来。 老妇双手抱着的东西被撞落到了地上,她慌忙蹲下捡东西。 “对不起,我走的匆忙没注意,可有撞伤你?”傅青鱼蹲身询问,想帮忙捡东西。 老妇却深深的埋着头不说话,只把东西全部收拢起来紧紧的抱进怀里,起身就往海棠院里快步走去。 傅青鱼微微皱眉,老妇收拢的那些东西里好像有根玉簪上带着血。 只是老妇收拢的速度太快,她只晃眼看见了一瞬,并没有看得真切。也可能那暗红色不是血,而是玉簪本身带的颜色。 这个想法也只在傅青鱼的脑中转了一下就被她抛去了脑后。 傅青鱼快步出了海棠院,根据刚才进来的方向做了判断,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家宅院又大又深,来往洒扫维护宅院的仆人随处可见。 傅青鱼既要逼着这些人,又要找圆圆住的地方,在毫不清楚谢家宅院布局之前,几乎没有可能。 晨夕和晨晖一路远远的跟在傅青鱼身后,他们在谢家自然熟悉。 “晖哥,傅姐姐都快走进后院去了,我们要不要拦一下啊?” 晨晖面无表情,“大人只吩咐我们盯着傅姑娘,看傅姑娘想做什么。” “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傅姐姐闯入后院吧?夫人染了风寒没有去海棠院,这若是让傅姐姐碰上了,可怎么说啊?”晨夕还是有点担心。 “夫人染了风寒自然在屋里将养,哪里会出……”晨晖的话顿住,转头抬手朝着晨夕的后脑勺打了一下,“你个乌鸦嘴!” “晖哥,你突然打我干什么呀。”晨夕还被打的莫名其妙。 “你自己看。”晨晖昂了昂下巴。 晨夕往前一看,瞬间捂住了嘴巴,“啊!夫人!” “你在这边盯着,我去找大人!”晨晖脚底抹油,转头就跑了。 “晖哥!”晨夕慢了一步,没能抓到人,看到前面的场景急得抓耳挠腮。 傅青鱼也没想到自己从回廊一转头会遇见人,当即停下了脚步。 第74章 病美人 回廊下倚栏凭坐的人身如蒲柳,黛眉轻蹙,微垂的眼睫像一把细密的扇子一般从她的眼睫伸展而出,在眼眸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披风下的柔荑轻轻抬起扶了一下凭栏,候在旁边的两个丫鬟连忙上前虚虚的扶着。 “哪里就需得你们这般紧张了。”病美人说话,声音也柔弱动听。 她说了话,这才抬头看向傅青鱼,微微一笑问道:“你可是今日来参加海棠春宴迷路了?” “是。”傅青鱼放缓了一点声音,总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会吓着面前的这位病美人。 从刚才病美人转头看过来时,傅青鱼通过她的眉眼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 难怪谢珩的容貌那般出众,那眉眼至少有六分都遗传自眼前这位病美人。 “翠微,你……”谢夫人刚开口就偏头咳嗽了起来。 她用绢帕捂着嘴,就连咳嗽都小小声的。 傅青鱼本来不想多事,但病美人咳起来好像就停不下来了,而且越咳越厉害,本来带着些脆弱苍白的面颊都咳出了红晕。 感觉再继续咳下去,病美人能直接咳晕过去。 “夫人,我学过一点医术。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为你把把脉。” 谢夫人用绢帕轻轻在嘴边点了点,轻轻招手,“你还会医术呀?那你帮我瞧瞧吧。” 傅青鱼上前。 “夫人!”晨夕快步跑上前。 傅青鱼停下脚步,转头看晨夕。 晨夕很紧张的扯出笑容,“夫人,傅姐姐就是不小心走错了,不是故意冲撞的。” 谢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小晨夕,干嘛呀?你这是怕我为难她吗?” 晨夕刚才隔的远,没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闻言有些疑惑的看看夫人,又看看傅姐姐。 谢夫人又看傅青鱼,“原来你姓傅呀?叫什么呢?” “青鱼,傅青鱼。”傅青鱼自我介绍。 “青鱼,那是海域里才有的鱼呢,真好听。”谢夫人又坐了回去,把手伸出来,“阿鱼,我可以叫你阿鱼吗?” “夫人喜欢就好。”傅青鱼上前,也没有坐下,只在谢夫人面前蹲下。 “那就麻烦阿鱼啦。”谢夫人的声音软糯轻柔,带着江南女子才有的那种音调,即使是平常的说话似乎也带着甜甜的撒娇意味。 傅青鱼没说话,握住谢夫人的手,手指搭上她的腕脉。 晨夕看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夫人方才冲着傅姐姐招手,是要傅姐姐帮忙诊病啊。 晨夕瞬间就放下了心来,走去了夫人旁边站着,“傅姐姐,夫人病好久了呢,大夫开的药一直吃着也没见好,我们都急死了。” 傅青鱼的手指动了动,眉头皱了起来抬头问:“先前大夫开的方子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翠微立刻应声,“姑娘稍后,奴婢这便去拿。” 傅青鱼放下谢夫人的手,“夫人,你这般咳嗽多久了?” “二十多天了吧。”谢夫人笑笑,伸手拉过傅青鱼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别这般一直蹲着,当心头晕。” 傅青鱼笑了笑,“无事。” 翠微是跑着回来的,“姑娘,这是大夫开的方子。” 傅青鱼接过方子查看,上面写着麻黄,桂枝,细辛等药,这是典型的中医里治疗风寒的药材。 方子没错,错的是大夫给谢夫人诊错了病症。 “这是治疗风寒的方子,与夫人如今的病症并不对症。”傅青鱼放下方子,“夫人的脉象脉来绷紧,状如牵绳转索,这是紧脉。” “方才我听夫人咳嗽还带有气喘,不知夫人今日可有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 “会的会的。”翠微立刻点头,“夫人有时候会觉得喘不上来气,要拍很久才会好些。” “那便没错。夫人如今的病症是由风寒转为了风寒肺病。” “风寒肺病?!”翠微和晨夕一听都变了脸色,晨夕更是急的不行,“傅姐姐,那夫人还能治好吗?”在他的认知里,肺病是治不好会死的。 夫人带他极好,他不想夫人死掉。 翠微也瞬间就红了眼眶,紧紧咬着下嘴唇,乞求般看着傅青鱼。 反倒是谢夫人自己平静很多,“既是肺病,便是太医也难治。阿鱼,你不用有压力的。” 在古代,患上肺病很多人确实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若是家中条件好一些,还可以吃药将养着,但也难根治,会一直咳嗽。 “我知道一个药方或许能治。”傅青鱼没把话说的太满,毕竟她真正擅长的也不是中医,之所以会把脉看诊还是因为读研的时候带她的导师痴迷中医,强行拉着她学了一些,“可有纸笔?” “有!”翠微从怀中取出纸笔,她方才回去拿药方的时候就想着或许会写新的方子要用上纸笔,所以带了过来,“姑娘,你垫在奴婢背上写吧。” 翠微转过身躬起后背。 “不用,我在这里写就好。”傅青鱼重新蹲身,把纸放到石条凳上写药方。 苏子,连翘,寒水石,麻黄…… 谢夫人坐在旁边微微侧身看着傅青鱼写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鱼的字呀,圆敦敦的,真可爱。” 傅青鱼的脸一下就红了,写下最后一味药拿起药方,有点不好意思道:“小时候贪玩,并未好好练字,叫夫人笑话了。” 谢夫人笑着摇头,夸的很真诚,“是真的很可爱呀。” 这跟三岁小孩写的字一般,哪里可爱了? 饶是傅青鱼脸皮厚,也被这样的夸赞夸的脸红,只得转开话题,把方子交给旁边候着的翠微,“照着这个方子抓药,一副药熬三次混一起,熬药之前先将药浸泡一刻钟到两刻钟。每副药吃两天,一日三次,先吃七天看效果。” “好的,奴婢这就叫人去抓药。”翠微福身一礼,去旁边招手唤来小丫鬟仔细的交代。 “傅姐姐,夫人的病能治好吗?”晨夕心里不踏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傅青鱼点头,“夫人这般好,定然能治好的。” 第75章 还是阿鱼更胜一筹 晨夕听到这么安心的回话,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夫人能治好真是太好了。 “哎呀,我们小晨夕要哭鼻子啦。”谢夫人笑着招手,“翠微,去拿些小兔子糖来哄哄小晨夕呀。” 翠微笑,“是,夫人。” 晨夕扭捏着红了脸,看了傅青鱼一眼,去拉夫人的衣袖,“夫人,傅姐姐还在呢。我现在都是大人了,不是一哭就要吃糖的小孩了。” 谢夫人由得晨夕撒娇,故作苦恼地笑着道:“那怎么办呀?在我眼里,我们的小晨夕就是小孩子呀。” “那……那至少不能再用小兔子糖了。”晨夕做最后的挣扎。 “好。那便用小狗狗糖好不好呀?” “夫人,它们都没有区别嘛。”晨夕拖长了声音埋怨。 “呵呵……咳!咳咳~~”谢夫人逗着晨夕,又咳嗽了起来。 “夫人,将你的手给我。” 谢夫人疑惑的伸出手,傅青鱼托住她的手背,手指点在她食指与中指,以及中指和无名指中间的位置点按,“这里叫咳喘穴,咳嗽厉害时可以在此处点按50到100次,两只手都可以点按,有止咳定喘的功效。” 谢珩快步走进回廊,就看到傅青鱼蹲在他娘的面前,托着她娘的手按着,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谢夫人看到谢珩,眼里划过了然的笑意,“珩儿来啦,过来呀。” 旁边伺候的翠微等人福身行礼。 谢珩上前,看了傅青鱼一眼,拱手行礼,“母亲。” “珩儿来啦。”谢夫人含笑询问,“我见你过来的似乎有点急呢,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只是我心中挂念母亲的病情,过来看看母亲。”谢珩低垂着眉眼,让人瞧不清楚他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珩儿是在担心什么呢。”谢夫人意有所指,“阿鱼,我不咳了,快起来吧,不用替我按了。” 傅青鱼起身,对谢珩行礼,“大人。” 谢珩微微颔首。 谢夫人故作惊讶的捂嘴,“呀!珩儿,你与阿鱼竟是相识的吗?” 谢珩的眼里划过无奈,“母亲。” 谢夫人掩嘴低笑一声,回头吩咐,“翠微,你且先送阿鱼回海棠春宴吧。” “是,夫人。”翠微上前,含笑道:“傅姑娘,这边请。” “有劳。”傅青鱼颔首,“夫人,我走了。” “好。”谢夫人笑着起身,“阿鱼,改日我再单独邀请你来家中玩呀。我养病无聊得紧,你可不要推拒哦。” “好的。”傅青鱼应下,这才跟着翠微出去。 谢夫人轻轻扬了一下手,晨夕等人会意,都退出了回廊。 伺候的人都退下了,谢夫人才含笑挑起眉眼睨自家儿子,戏谑道:“来的这般快,是怕我把人给欺负了吗?” “母亲误会了。”谢珩狡辩。 “你让晨夕和晨晖在后方悄悄照应,等撞见我了,晨晖又立马去跟你通风报信。这还没有一刻钟你便急匆匆的赶来救人了,这还叫我误会了吗?” “珩儿,无事坦坦荡荡,有事才会遮遮掩掩,母亲可是过来人哦。” “那也不是您想的那般。” 谢夫人的眼睛瞬间就亮,“所以你这是还未将阿鱼拿下吗?” “母亲。”谢珩无奈,“你好好养病,便别管这些了。” “那可不行,我瞧阿鱼第一眼就喜欢呢。要娘帮你吗?”谢夫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给出建议,“不若娘将你爹当年写给娘的那些情书给你参考参考?” “嗯?好像不行,你可没有你爹脸皮厚,做不来你爹做的那些没皮没脸的事情。那可怎么办呢?” “母亲,你真的别管行吗?”谢珩求饶,“我心里有数。” “当真有数?”谢夫人显然不信。 她这个儿子一向对男女之事毫不感兴趣,如今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而且喜欢的姑娘还是她一眼见了也喜欢的,她可不想白白丢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当真。”谢珩不想被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迅速转了话题,“她方才可是为你诊病了?” “她?”谢夫人故意逗自家儿子,“珩儿,她是谁呀?” “阿鱼。”谢珩败下阵来,不管是他还是他爹,或者更准备的说他们三兄弟加上他爹,他们父子四人都从来拿他们母亲毫无办法。 “嗯,珩儿唤阿鱼总觉得比谁唤着都好听一些呢。”谢夫人满意的点头,看到自家这个一向过于端方的儿子露出了少见的窘迫,这才噗嗤笑了一声放过了他。 “好啦,不逗你啦。阿鱼确实替我诊了病,还开了新的方子。且先吃一吃,看看效果吧。” 谢珩点头,“若是无用,便再请宫里的太医来看看。” 谢夫人不置可否,“对了,今日的海棠春宴霍家二姑娘可来了?你见着人了吗?” 提起这个,谢珩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见着了。” 谢夫人看他这反应,瞬间皱了眉,“珩儿,你莫不是见了霍家二姑娘之后也心生了欢喜?那阿鱼怎么办?” “我可跟你说呀,我们家不许纳妾抬姨娘,你不能同时喜欢两个姑娘!” “你若是不想跟霍家二姑娘退婚了,那以后便不可再招惹阿鱼。不许当那等负心薄幸之人,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谢珩闻言挑眉笑,不说话。 谢夫人不高兴地抬手在他的胳膊上打了一下,“听到没有?还笑呢!” “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谢珩拱手一礼应下,也不解释如今的傅青鱼就是顶着霍沄沄的名头来参加的海棠春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母亲养病了。” 谢夫人点头,等看着谢珩走了才自顾自的嘀咕一句,“能让珩儿特意吩咐晨夕和晨晖在府中一路照应,应当还是阿鱼更胜一筹的吧?” 谢珩出了院子,“晨晖,晨夕。” “大人。”晨晖和晨夕快步上前。 “你们两人各罚一月月银。” 被突然罚了月银,完全不明所以的两人,“????”他们怎么了就被大人罚银子了? 谢珩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心想傅青鱼在府中转了那么久,显然是在找蒙北王世子。 晨夕和晨晖竟也不知道适当的引路,当真没有眼力见。 第76章 又出人命了,以死证决心 傅青鱼在谢府里转了一大圈,连谢珩的娘都撞见了,就是没有找到圆圆,心里有些懊恼,但也没办法,只能跟着翠微先回海棠院。 “傅姑娘,前面便是海棠院了,奴婢就先送你到这里了。” “有劳。” 翠微笑笑,福身一礼,往方才过来的路回去。 傅青鱼进了海棠院,沿着刚才的路往湖边走,等穿过了海棠林,才发现原本分散在院中赏花的人此时都聚集到了湖边的一处,就连本来在揽月楼的那些公子郎君此时也都过来了。 傅青鱼疑惑,朝着那边走去。 风蕴秀就站在比较外围的地方,看到傅青鱼回来就朝她招手,并且抬手在嘴边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傅青鱼快步上前,往圈子的中心看了一眼,一直没有露面的谢老夫人,还有惠敏长公主此时都在丫鬟和麽麽的簇拥下出了楼,站在廊檐底下,旁边还有一众贵妇。 风蕴秀拉过傅青鱼的手腕,将她带到身边,“阿鱼,你怎的去了那般久?” “迷路了。”傅青鱼低声问:“发生何事了?” “出人命了。”风蕴秀压低了声音,“你看到中间跪着的那个仆从了吗?那是暖意的奶娘,我是认识的。” “暖意?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云家三房的孙媳?” “就是她。”风蕴秀将声音压的更低,“暖意死了,她的奶娘带着她的东西冒死闯入宴会,求大长公主和惠敏长公主为暖意做主。” 傅青鱼往中间跪着的老妇看去,微微眯了眯眼,“是她。” 风蕴秀疑惑,“阿鱼,你也认识暖意的奶娘?” 傅青鱼摇头,“方才我去屏厕的路上跟她撞见了。我见她神色慌张匆忙,怀里还抱着不少东西,只当她是偷了主家东西的婆子,没成想竟是来鸣冤的。”所以她刚才晃眼看见的那根玉簪上的红色果然是血吗? “哎,谁能想到暖意今日不曾来参加宴会竟是人没了。”提到这个,风蕴秀的神色之中也多了惋惜。 “这个奶娘怎么说?” “只说是被人害死的,但凶手是谁奶娘也不知道。云家觉得此事不光彩,想将暖意草草安葬了,往外报一个病逝,奶娘不同意,这才来闯宴会请大长公主和惠敏长公主做主。” “即是觉得有冤,为何不去大理寺或者刑部报案,反倒来找大长公主和惠敏长公主做主呢?”傅青鱼不解。 “是了,阿鱼你还不知晓暖意的身份有些特殊。”风蕴秀小声解释,“暖意乃是已故的长福郡王的独女,是先皇亲封的和乐县主。因为长福郡王夫妇故去的早,暖意孤苦无依就被接近了宫里,在大长公主身边养了几年。” “所以先前我看着暖意未来还觉奇怪。别人的宴会她有事耽搁不赴宴便罢,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她是万不可能缺席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人没了。” 傅青鱼懂了。 以云家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而言,一个无依无靠的县主,死了便死了,并不能引起多大的重视。 而且云家明知和乐县主的死有蹊跷,却还打算以病逝的理由草草的将人葬了,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维护云家名声那么简单,内里很有可能还藏着些见不得人的猫腻。 跪在中间的老妇重重的磕头,“大长公主殿下,我们县主可是您看着长大,求您老人家一定要为我们县主做主啊!” 老妇说完又重重的磕头,额头已经见了血。 谢老夫人沉着脸,给周麽麽使了个眼色,周麽麽上前去扶老妇,轻声安慰,“老姐姐,我们老夫人以前就疼和乐县主,自是舍不得和乐县主受委屈的,你有什么话,我们进屋里再说吧。” 老妇却摇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老奴今日闯大长公主的这场春日宴,已是死罪,但老奴只想为我们家县主寻一个公道,不叫我们县主白白枉死。” “老东西,你胡说八道什么,难不成我们云家还亏待过暖意不成?!”云三夫人气白了脸,若非大长公主和惠敏长公主都看着,她已经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这个老东西的嘴了。 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他们云家的名声。 老妇却不理会云三夫人,只看向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大长公主,长公主,你们也知道我们县主是个和软好欺负的性子,以往在家中被主母刻薄她也都是忍气吞声,还时常跟老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安稳过日子便好。” “可即便如此,竟还有人要害我们县主的性命。” “大长公主,长公主,老奴今日便一死,求大长公主,长公主为我们县主做主!” 老妇说完,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拔出发髻中的银簪子,朝着自己的脖子刺了下去。 发簪入脖颈,刺穿大动脉,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原本去扶她起身的周麽麽被吓得当场跌坐到地上。 周围一圈的夫人和女郎被这陡然而出的变故吓得惊声尖叫。 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也没想到老妇会突然自戕,脸色俱是一变。 云飞凡从一众郎君那边快步上前,蹲身扶起老妇,老妇嘴里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血,看向云飞凡的目光里满是厌恶和憎恨。 云飞凡面沉如水的盯着老妇,开口道:“我们今日出门时二嫂还好好的,怎的会突然死了?如若二嫂之死当真如你所言是被人所害,我便在此当着大长公主和惠敏长公主,以及众人的面向你承诺。” “我必然会找出凶手,替二嫂报仇!” 老妇闻言,回光返照般抬手,用力的一把抓住云飞凡的衣袖,嘴巴翕动想说话。 “别说话!”傅青鱼拨开人群快步上前,在老妇面前蹲身伸手捂住她出血的伤口,回头冲着人群喊了一声,“绢帕!” 风蕴秀跑上前递上自己的绢帕,“阿鱼,给。” 傅青鱼接过绢帕,打算近端包扎按压先替老妇止血。 她将绢帕接过,还未动手,被云飞凡扶着的老妇却已经目光涣散灰败,最终失去了最后的生机,断了呼吸。 第77章 他其实是希望她在身边的 傅青鱼捏着帕子的手顿住。 云飞凡在老妇的鼻端下探了探,冲傅青鱼摇了摇头。 傅青鱼点头,回手将绢帕还给风蕴秀。 风蕴秀接过绢帕,有些担心的看她,“阿鱼。” “无事。”傅青鱼握住老妇脖颈上的银簪,略微用力拔出来,鲜血瞬间被跟着带出来,溅到了她的手上。 周围的那些贵妇贵女们又是一阵骚动,纷纷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另外一边的郎君们倒是胆子大一些,有些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凑近一点看。 傅青鱼用手指捏着银簪,顶端有明显被磨得尖锐的痕迹,显然老妇是准备好了一切赴死而来。从闯入这场海棠春宴那一刻起,她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 谢老夫人转头吩咐慕荷,“去唤三郎过来。” “是。”慕荷连忙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惠敏长公主眸色转了又转,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云飞凡,又看了一眼明显面有急色的云三夫人一眼,偏头低声唤了一声,“姑母。” 谢老夫人微微颔首,惠敏长公主眼中闪过精光,立即扬声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忠仆,真正是叫本宫动容。” 云三夫人陡然抬头看向惠敏长公主,心中一紧。 云飞凡也看向惠敏长公主。 惠敏长公主继续说:“这事本宫未遇见便罢了,既然遇见了,本宫便不能坐视不理。来人,一会儿将这位老麽麽带下去厚葬!另外,和乐县主之死,本宫也将追查到底。” 云三夫人闻言身体一晃,差点没站住。 “母亲。”云媛立刻扶住她。 “糟了糟了。”云三夫人小声嘀咕,脸色都白了两分。 云媛不明所以,“母亲,嫂嫂如果当真是被人害死的,我们理应找出害死嫂嫂的人,还嫂嫂一个公道,为何会糟了呢?” “你知道个什么。”云三夫人瞪她一眼,“快,我们回家去。”说罢转身就走,连给谢老夫人她们打招呼都来不及了。 谢老夫人和惠敏长公主都看到了云三夫人匆忙退出人群离开的身影,不过两人都当没看见。 和乐县主虽然没了父母娘家做倚仗,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并且还赐了封号,又曾经在谢老夫人的身边养过几年。 仅此一点,往大了便可说和乐县主也代表着几分皇家的颜面。 云家急于遮掩,说明其中必定有鬼。 她们只需抓住这一点,便可借此打击云家一次。 这般的好机会送到了面前,惠敏长公主又怎么可能平白浪费呢。 周围的众人并非没有明白惠敏长公主扬言要为和乐县主主持公道的用意,但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谢老夫人出声,“好好的海棠宴,没曾想竟然出了这等意外。想来大家也没有继续赏花的心情了,我便也不多留大家了。” “大长公主也受惊了,保重身体才是。”一众夫人领着家中小辈说了几句,便也不再多留,匆忙离开。 惠敏长公主要借和乐县主之死跟云家斗法,他们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当那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 霍家的人倒是没走,霍大夫人犹豫了半晌还是走向了傅青鱼,“沄沄。” “大夫人。”傅青鱼捏着带血的银簪起身,微微颔首行礼。 霍大夫人拿出绢帕递给她,压低了声音,“别管此事,跟我们一起回家。” 傅青鱼知道霍大夫人这是不想她被牵扯其中,是在为她考虑,眸色暖了两分,“你们先回家,我暂时不走。” 霍大夫人有点急了,霍承运也走了过来,他对云飞凡说:“六哥,我们想先带二姐姐回家去。” 云飞凡看傅青鱼,嘴巴动了动。 从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言,这个时候他是希望阿鱼能够留下的。便是阿鱼什么都不做,只在他身边站着也好。 但他也清楚,有惠敏长公主插手,如今这件事已经演变成不仅仅只是他二嫂被人害死那么简单了。 “好。”云飞凡最终点头,“阿鱼,你先跟承运他们归家去。” 傅青鱼看向另外一边快步走来的谢珩,摇了摇头,“我应当是走不了了。” 谢珩上前,先往傅青鱼这边看了一眼,才走向台阶拱手一礼,“祖母,长公主。” “三郎,你且去看看吧。”谢老夫人点头。 “好。”谢珩转头吩咐,“祖母乏了,你们先送祖母回去休息。” 谢老夫人确实年纪大了,经不住闹腾,这般吵吵嚷嚷下来,面上虽然端着看不出什么,但精神实际上已经疲乏了。 所以她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周麽麽和慕荷扶着她离开。 等谢老夫人走了,惠敏长公主才开口,“三郎,你是大理寺少卿,这件事便交给你了,查到任何结果都派人告诉我。” “是。”谢珩应下。 惠敏长公主走下台阶,走到谢珩身边才停下脚步,放轻了声音道:“三郎,云家急于掩盖和乐县主之死,其中必然有蹊跷。我想要的便是这蹊跷,而且越蹊跷越好,你应当明白吧?” “大长公主,查案依循的是证据。”谢珩垂眸。 惠敏长公主皱了皱眉,不由的加重了语气,“三郎,此机会千载难逢!” 谢珩不说话,惠敏长公主的眸色沉了沉,一甩衣袖带着人快步离开。 便是背影,也能看出惠敏长公主此时的怒气。 只是她再生气也无法冲着谢珩发火,因为谢珩代表的是谢家,而谢家有大长公主这尊大佛坐镇。 她要借此事跟云家打擂台,虽然大长公主认同了,并且还唤来了谢珩,但大长公主也仅仅只是认同了她的想法而已,并没有真的承诺谢家会站到她的这一边。 谢珩走向中间,先跟霍大夫人行了一礼,霍大夫人颔首回礼。 谢珩开口,“既是命案,闲杂人等暂且回避。” 霍大夫人去拉傅青鱼的衣袖,想拉着她一起离开。 谢珩蹲身去查看老妇带来的一包东西,淡淡道:“傅仵作,尸体你可查验过了?结果如何?” 第78章 谢珩:傅仵作迷路迷的倒是很远 谢珩问完,拨开一堆的东西,捡起其中一根带血的玉簪。 似乎他问的那句话当真只是公事公办,也没看到霍大夫人去拉傅青鱼,想带走傅青鱼一般。 霍大夫人的手顿住。 傅青鱼对她颔首,拉回自己的衣袖,“大夫人,我随大人查案,你们先回吧。” “沄沄。”霍大夫人依旧不认同。 这件事如今哪里又仅仅只是查案那般简单了。 谢珩抬头,“傅仵作?” 傅青鱼又对霍大夫人点了点头,这才走向谢珩,“大人,这名老妇是当着众人的面以这枚银簪刺入脖颈,失血过多而死。我方才已经验过,并无其他死因的可能。” 谢珩把手中带血的玉簪递给她,“具体情况,方才在过来的路上我已经了解了大概。先去云家。” 谢珩起身,看向旁边的云飞凡,“飞凡,你可要跟我们一起过去?” 云飞凡点头。 谢珩又吩咐旁人收殓老妇的尸体,几人这才出发。 晨夕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等在门口。 大家出来。 霍家的众人上了他们自己的马车,临上马车了,霍大夫人都回头了好几次,显然还是想将傅青鱼带走,但最后经过诸多考虑,到底没再出声。 霍家的马车离开,谢珩也上了马车。 云飞凡是骑奔霄来的,“阿鱼,骑马吗?” 傅青鱼摇头,“我坐马车。” 大白天的少男少女同乘一骑到底不合适,而且傅青鱼现在是以大理寺仵作的身份,随同谢珩去云家验尸查案,骑云飞凡的马也不符合身份。 云飞凡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便没再勉强,翻身上马,“那我先行一步。” 云飞凡骑马离开,傅青鱼上了马车,“大人,我需要先回家中取勘察箱。” “我已经让晨晖去取了。” 傅青鱼坐下的动作顿了一下才坐到了位置上,“我家中锁了门的。” “你的钥匙不是总放在同一个地方吗?”谢珩看她。 傅青鱼:“……”她今日回去就换个地方藏钥匙。 “今日多谢你为我母亲诊病。”谢珩转了话题。 “只是恰巧遇见了而已。”提起这事,傅青鱼的眉头就皱了皱,“大人是何时看见我,又让晨夕跟着我的?”也幸亏她当时还没找到圆圆,不然恐怕就要引得谢珩怀疑她的身份了。 “海棠院。我倒是好奇,傅仵作是如何从前院的海棠院转悠去了后院的呢?迷路了?” 傅青鱼刚想好的借口被谢珩这么一堵,反倒是有点说不出口了。 谢珩挑眉。 傅青鱼呵呵假笑,“大人真是洞若观火,一猜即中。” “那傅仵作这个迷路迷的倒是挺远。”谢珩转开目光。 傅青鱼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往前,最终停在云家的大门口。 云家如今的地位如日中天,不管什么时候都门庭若市。 云飞凡先回了云家,显然已经打过了招呼,谢珩和傅青鱼他们到的时候,云家一名前院的小管事已经候在门口,见到他们二人下马车便迎了上来。 “谢大人。” “前面领路。”谢珩迈步走上台阶。 “是,大人这边请。”小管事陪着笑脸,不敢怠慢,走到前面领路。 三人跟着小管事走过前院,前往云家的后院。便是这穿廊过院的一路,饶是他们的脚步走的并不慢,竟然也走了一刻多钟才走去后院。 云家宅院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云家三房住在后院的西北院,说是院子,其实也是一个三进的房子,还又分了前院和后院。 此时和乐县主原本住的青禾院已经被云家安排人看守了起来,云家三房的三老爷和云家二郎,以及提前赶回来的云三夫人,还有云飞凡,此时都在院中。 小管事快步上前,“三爷,谢大人来了。” 云三爷闻言看向门边,并没有主动迎上去。 谢珩走进院中拱手一礼,“云大人。” 云三爷这才同样拱手回礼,“谢大人。” 云三爷任职于户部,乃是户部侍郎,从三品官职,跟谢珩平级。 不过他年长于谢珩,是长辈,按照各世家总会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在里面,谢珩还改唤他一声世伯。 所以等谢珩见了礼之后,云三爷才颔首回礼。 毕竟谢珩来此是查案,是公差。 “大人!”晨晖提着傅青鱼的勘察箱快步进来,后面还跟着李福同等衙役。 谢珩转身吩咐,“将此处院子围起来,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出入。” 李福同等人应声,按着佩刀开始做事。 云三爷沉了脸,十分不高兴谢珩到他们云家办案竟然是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说其他,便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到了他们云家,那也是客客气气。 “谢大人何须这般大的阵仗,我以吩咐府中护院将青禾院看守了起来,谢大人只管查案便是。” “云大人见谅。此事既已交由我来处理,自当该按照大理寺查案的流程办事。”谢珩语气平淡,毫不讲情面,“另外还请云大人和诸位出院等候,我稍后还需问话。” 云三爷皱眉,深深的看了谢珩一眼,一甩袍袖冷哼一声当先往院外走。 云三夫人压着眼里的焦急连忙跟上,小声询问,“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云三爷瞪了云三夫人一眼,“闭嘴。” 云三夫人吓了一跳,捏紧手中的绢帕不敢再说话。 云二郎走向谢珩,拱手一礼,眼眶通红一片,神情之中皆是哀痛,“谢大人,还请你务必查出到底是谁害死了暖意。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为暖意报仇!” “节哀。”谢珩颔首,安慰了一句。 云二郎咬着牙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云飞凡没走,“谢三哥,我当着长公主的面向二嫂的奶娘保证过,定然会查出凶手,所以此事我要全程参与。” 谢珩拒绝,“飞凡,你是云家人,此案关系云家,莫说你并非公衙之人,便是你在公衙办差,此案你也应当避嫌,不可参与。” 云飞凡皱眉,“可是……” “飞凡,大人说得有理。”傅青鱼接过晨晖手里的勘察箱,“既然大理寺已经接了案子,便会尽全力查出真凶还和乐县主一个公道,你大可放心。” “好,那我便信阿鱼。”云飞凡最终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好。” 第79章 两人越来越默契 云家众人都退出了青禾院。 谢珩转身进屋。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跟上,走到谢珩身边疑惑的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 谢珩面上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傅青鱼的目光淡漠的瞥了她一眼。 傅青鱼被他这一眼瞥的莫名其妙,“大人,你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吗?”突然一下周身的气场就冷了下来,也不知道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谢珩懒得理她,往暖阁里的卧房走。 傅青鱼更莫名其妙,转头问晨夕,“大人为什么生气了?我这次没惹他吧?” 晨夕被问的疑惑,“大人生气了吗?大人不是一直这样吗?” 他们大人一向表情少,傅姐姐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他们大人生气的? “算了。”傅青鱼摆手,也跟着进了暖阁。 刚走进卧房,傅青鱼的面色就沉了下去。 女子的卧房是很私密的地方,大多数都会被规整的干干净净,尤其还是云家这样仆从成群的世家。 主子的睡卧,自然会打理的更加整洁干净。 可是和乐县主的睡卧此时却一片狼藉,各种衣柜和箱笼都被打开了,钗裙首饰被翻的乱七八糟,扔的到处都是。 除此之外,睡卧的床榻还有一边帷幔被放了下来,另外一边则已经被撕烂了半挂着,从帷幔之后露出了一条布满暗紫红色的纤细的光腿。 傅青鱼只需一眼就知道那条光溜溜的腿上布满的是尸斑。 谢珩没有走近床榻,“你验,我记。” “好。”傅青鱼从勘察箱里取出验尸薄和笔递给谢珩,顺便拿出手套戴上,这才提着勘察箱走向卧榻。 傅青鱼撩开帷幔的一角,彻底看清楚了床上的尸体,脸色又沉了沉。 她把帷幔放下,自己走进帷幔和卧床之间,掀开了搭在和乐县主尸体上的鸳鸯锦被。 被子掀开,和乐县主不着一缕的身体便露了出来。 她的一双杏眼瞪的又大又圆,是那种恐惧与绝望后的扩张,身体和四肢也展现出不正常的曲折往外翻转,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被翻转了手脚一般。 傅青鱼俯身拿起和乐县主的一条手臂,入手已经僵直,而且手臂骨被硬生生掰折了。 傅青鱼的眸色冷沉,伸手掀开和乐县主的眼睑,“验,死者女,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一岁之间,角膜高度浑浊,眼结合膜开始自溶。” 傅青鱼松开和乐县主的眼睑,转而按压她的腹部以及胸前成片的尸斑,“腹部已经出现腐败性膨胀,尸斑成片,按压可褪色,尸僵已高度发展。” 谢珩将傅青鱼说的全部记下,“尸斑按压可褪色代表什么?” “人在死亡三到四个时辰后,才会形成成片的尸斑,但那时的尸斑指压并不会褪色,要达到尸斑指压褪色则需要六个时辰左右,说明和乐县主根本不是云家所说的死于今日上午,而是死了六个时辰左右。”傅青鱼一边给谢珩解释,一边动手将和乐县主的尸体翻了个面。 和乐县主的身前有成片的尸斑,翻个面后背同样呈现出了一大片的尸斑,但较于身前要少很多。 傅青鱼拉被子盖住和乐县主一半的身体,“大人,你来。” 谢珩捧着验尸薄走近床榻,“怎么了?” 傅青鱼拿起和乐县主的手臂,“尸体前面这一片的小手臂上的尸斑已经成片覆盖,而后面这一片只有手肘处形成了尸斑。身体和腿上也是一样。” “这是为何?”谢珩询问。 “这说明他们翻动过尸体。”傅青鱼俯身准备翻动和乐县主的身体,双手伸出又停了下来,转头看谢珩。 谢珩自觉的背过身。 傅青鱼翻过和乐县主的身体,重新用被子给她盖住大半个身子,“大人,可以了。” 谢珩这才回身,“所以和乐县主死的时候是趴着的,并且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趴着的状态,是后面才被人翻成了仰面的姿势。” 傅青鱼点头,“大人,你看这里。” “手腕上有红痕,并且在手腕筋脉处痕迹有淡化的迹象,说明她当时是趴着被人用绳索绑着双手反钳在身后?”谢珩看傅青鱼,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会是绳索,绳索会造成磨蹭伤痕。”傅青鱼摇头,“她手腕上的这种红痕很有可能是绢帕或者丝巾之类的东西捆绑造成的。而且除了双手被反钳在身后以外,还有可能是这样的。” 傅青鱼抓起谢珩的反抓到身后,并且高高的朝后抬起。 她抓的突然,谢珩根本没反应过来。 谢珩感受到了肩膀上传来的拉扯痛感,还有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傅青鱼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大人出去记录吧,我还要继续验尸。” 谢珩:“……” 谢珩拿着验尸薄往外走开了几步。 傅青鱼取了制止的工具,继续验尸。 “验,金光,封纪,玄圃三处皆有生活反应和没有生活反应之伤口。” 傅青鱼的声音不见任何变化和起伏,谢珩记录的笔却突然顿了两秒才继续记录,心里想的是她验尸的时候当真是有一说一,半点不见犹豫和遮掩。 女子这般隐秘之处,她验尸提起也如平常。 傅青鱼不知道谢珩的心理活动,又从勘察箱里取了竹片撬开和乐县主的唇齿,“口腔壁内两处伤口,有生活反应。” 先前西通街案的时候傅青鱼就解释过什么是生活反应,谢珩已经清楚有生活反应就代表伤口是死前造成的,没有生活反应则是死后伤。 由此可见和乐县主在死后,尸体还被人侵犯过。 “能验出……”谢珩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傅青鱼合上和乐县主的双眼,提起勘察箱撩开帷幔走出去看向他,问:“能验出什么?” 谢珩对上她的眼睛,耳廓瞬间漫上一阵热意,想问的话难以启齿。 傅青鱼挑眉,有点猜到谢珩想问什么了,“大人是想问私一处没有生活反应的伤口能不能验出大概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谢珩早就知道傅青鱼在这些方面顾忌的不多,甚至能说大胆,但也没想到她能说的这么坦然。 第80章 这叫他怎么甘心! 傅青鱼这么坦然,反倒让谢珩觉得自己过于扭扭捏捏,落了下乘。 谢珩板起脸,“是。可能验的出来?” 傅青鱼摇头,“可以根据出血量判断出一个大概,但无法做到更加精确的判断。” 在现代依靠仪器,时间或许还能判断的更准确一些,但在没有任何现代化仪器的现在,要做到精确很难。 傅青鱼接着说:“我方才检查过尸体的死后伤,已经完全没有出血量,说明伤口是在尸体的血液凝固之后才造成的,这种情况人大概率至少已经死亡了三个时辰以上。所以可以借此大概推断出和乐县主私一处的死后伤是在她死后的三个时辰之后造成的。” 谢珩颔首,将这个推断记录在验尸薄上。 “大人呢,有什么发现?” 谢珩合上验尸薄,“卧房之中的一切都被翻的凌乱不堪,会给人造成一种凶手入室内寻找东西或者是偷窃的迹象。” 傅青鱼点头,等着谢珩往下说。 谢珩将验尸薄捏在手里,走去梳妆台,拿起妆奁之中的玉镯和玉簪摊开给傅青鱼看,“只这两样东西,拿出去典当后便可足够普通人逍遥自在的过一辈子。若是盗窃施暴杀人,那凶手未免有些太过于没有眼光。” 傅青鱼皱眉,“尸体被翻动,睡卧又被故意翻乱做成了入室盗窃,这两个假象都在直指和乐县主之死是暴徒入室盗窃杀人所致。” “布置这些所需的时间可不短,动静也不会小,若是外人所为,云家必然会有人发现。” “和乐县主的东西是否被盗,只需问一问收捡这些的丫鬟便知。”谢珩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晨晖,守住此处,不允许任何人再踏入。” “是,大人。”晨晖应下。 谢珩往院外走,傅青鱼脱了手套收起来,和晨夕一起跟上去。 晨夕小声说:“傅姐姐,我来提勘察箱吧。” “有劳了。”傅青鱼把勘察箱递给晨夕,又拿了一个瓷瓶打开,将里面的水倒在手上仔细的将手揉搓了一遍。 “傅姐姐,这是什么?”晨夕好奇,鼻子还翕动了两下,嗅到了一股挺好闻的味道。 “我自己做的消毒水。”傅青鱼把瓷瓶盖好放回勘察箱里。 “消毒水?”晨夕听得迷糊,“是可以解毒吗?” “……”傅青鱼好笑,“不是,只是用来洗手的水而已。我每次验了尸之后,用这个就可以把手上的东西清洗干净。” 晨夕想到之前见过的傅姐姐验尸的场景,喉头不由的又开始有点翻涌,心想碰过那种尸体的手确实是需要好好洗一洗,不然也太膈应了。 云飞凡和云三爷就等在青禾院外,见他们出来都走上前。 云飞凡径自走向傅青鱼,“阿鱼,如何?” 谢珩转头瞥了两人一眼,傅青鱼道:“抱歉飞凡,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有关的线索不可暴露。” 云飞凡皱眉,“谢三哥不让你说,对吗?” 傅青鱼带着歉意的看云飞凡,“这是查案的规定,并非只是大人的要求。” 云飞凡抿紧嘴唇,神色沉了沉。 云三爷开口:“谢大人,暖意之死我们自己已经查清楚了,就是暴徒入室偷窃不小心被她撞见了,导致暴徒一时起了歹意凌辱杀害了她。” “暴徒我们自然会找出来为暖意报仇,但为了暖意的名声,我们不希望她真正的死因被传出去,所以此案就此了结了吧。” “父亲!”云二郎踏前两步。 云三爷回头冷冷的给了他一个闭嘴的警告眼神,云二郎握紧拳头,显然不认同也不甘心。 死的是与他成亲了才三年的妻子。虽然他总是忙碌,时常十天半个月都不归家,但他们之间也琴瑟和鸣柔情蜜意。 如今他的妻子被人凌辱杀害了,他的父亲却因为有惠敏长公主插手,便准备草草了结此事。似乎在他父亲的眼里,他妻子的性命与云家的利益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这叫他怎么甘心! 云二郎咬紧了牙关。 云三夫人生怕儿子忤逆了丈夫,连忙上前拉住儿子的手臂,用乞求的眼光看他,“二郎,你冷静一些。” “母亲,暖意死了,我的妻子死了,你叫我如何冷静?”云二郎赤红着双眼,他的心脏此时痛如刀绞,但他也清楚在这个家里,他们永远也无法违背他的父亲。 云二郎的眼泪滚落而出,转身去了旁边。 云三夫人看着心疼,但也毫无办法。 谢珩看了傅青鱼一眼,傅青鱼了然的点了一下头,走向去了远处的云二郎。 云三爷皱眉,想出声阻止傅青鱼,谢珩先开口拦住了他,道:“云大人,和乐县主的奶娘当着惠敏长公主的面自戕而亡,只为求找出凶手为和乐县主报仇。” “惠敏长公主因此亲自将此案交由大理寺查办,并且吩咐任何查案的进度都需呈报。” “若云大人想自行结案,不若自己去宫中询问惠敏长公主的意思,也免得叫大理寺左右为难,如何?” “谢大人!”云三爷咬牙。 惠敏长公主如今跟他们云家势如水火,之所以插手此事,不过也就是想借题发挥找他们云家的晦气而已。 谢珩怎么可能不懂,却还故意如此,难不成谢家因着大长公主的缘故,已经明确站队了吗? “云大人请说。”谢珩面不改色。 云三爷紧紧盯着谢珩,忽然冷冷一笑,“谢大人说的这番话,谢老大人可知晓?” 谢珩淡淡一笑,“内阁事务繁忙,祖父哪里有空闲管大理寺查案之事,莫非云老大人平时也会替云大人管一管户部的事务吗?” “……”云三爷被噎住了。 谢珩敛笑,严肃了神色,“云大人,关于和乐县主之死,本官还有许多事情要问,希望云大人能如实相告。” “谢三哥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我,我若是知晓定然知无不言。”云飞凡插话。 云三爷皱了皱眉,转头看云飞凡,暗中给他使眼色。 第81章 美少女的脑回路理解不了 “谢三哥,她们四个就是在我二嫂房中贴身伺候的丫鬟。” 云飞凡领着四个丫鬟上前,“你们四个,问你们什么便回答什么,不可有丝毫隐瞒。” “是。”四个丫鬟神色紧张的齐齐跪下,“奴婢们拜见大人,不敢有所瞒。” “起来回话。”谢珩问,“你们四人谁是和乐县主房中管账之人?” “是奴婢。”身穿浅绿色褙子的丫鬟走出一步,低声回话。 谢珩看傅青鱼,傅青鱼对这名丫鬟道:“你随我进屋。” “是。” 傅青鱼给守在屋子门口的晨晖打了个招呼,领着丫鬟进屋,随意的问道:“你叫什么?” “秋意。”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和乐县主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 秋意闻言一下就红了眼眶,“是。县主待奴婢们极好。” “那便希望秋意姑娘莫要辜负了和乐县主对你们的这份好。”傅青鱼迈步进了睡卧,“秋意姑娘,你进来看看。” 秋意跟着进了睡卧,看到眼前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一切都惊了,“怎么会这样?” “此话何意?”傅青鱼立刻转头。 秋意立刻解释,“昨日下午开始县主的神色看着就有些不太好,我说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县主也不让。到晚上酉时四刻多一些的时候,县主就遣散了我们上床休息了。” 酉时四刻多一点,那也就是刚好晚上七点多一些。 古人晚上睡得早,这个时间点上床睡觉倒也说得过去。 “和乐县主平时安寝的时候都不会留你们在外间伺候吗?”傅青鱼继续询问。 “我们县主性子和软还有些胆小,以前安寝都是要我们四个丫鬟轮流在外间伺候的。”秋意道:“但是从去年六月开始,县主晚上安寝便不让我们在外间伺候了。我们想是县主脸皮薄,跟二公子成亲之后不好意思让我们在外间伺候着,便也没有多问。” “从那之后,便是二公子不在家中的时候,你们也不在外间伺候了?” 秋意点头。 “我知道了。”傅青鱼退开两步,“还劳秋意姑娘清点一下这些东西,看看是否少了什么。” “是。” 秋意对屋中有什么东西早就了然于心,都不必拿账目,只需要一一清点便知道结果。 傅青鱼站在旁边看着,大约过了一刻钟后秋意起身走过来,“姑娘,我们县主的东西都在。” “可都清点清楚了?” “是,确实都在。”秋意肯定的点头。 “有劳。”傅青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秋意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红着眼眶转身,“姑娘,请问能抓到害死我们县主的凶手吗?” “大理寺办案,自是尽全力追查凶手。”傅青鱼回答的很官方,等看到秋意红着的眼眶和脸上的悲色后到底还是软了语气,“我们会尽力。” “谢谢姑娘。”秋意感激的福身一礼,这才转身出去。 傅青鱼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 院外,谢珩已经问完了另外三个丫鬟,又唤来了云媛两姐妹。 云媛看到傅青鱼从院子里走出来,惊得瞪圆了眼睛,抬手指向傅青鱼,“你……你怎的在这里?” 谢珩和云飞凡都转头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走上前拱手一礼,“见过九姑娘,十姑娘。” “我在问你话呢?你怎的在这里,还从我嫂嫂的院子里出来?”云媛追问。 谢珩插话,“她乃是我大理寺……” 谢珩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一下,话语一转,重新说:“她乃是本官的专职仵作,随本官在此办案,十姑娘可还有异议?” 云飞凡听着谢珩介绍傅青鱼的话,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傅青鱼也奇怪的看了谢珩一眼。 这人今天是有什么毛病吗?她是大理寺的仵作,不是他谢珩一个人的仵作,乱介绍什么! 傅青鱼面无表情,“十姑娘,我是大理寺仵作,来此验尸。” “你区区一个仵作,怎么会有谢家海棠春宴的邀请函?”云媛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傅青鱼:“……”这位美少女的脑结构到底是什么?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傅青鱼不打算理睬这个问题,结果转头一看,谢珩和云飞凡都看着她。 这两人竟是在等她回答这个问题不成? 傅青鱼无语,“你们两个今日是不是忘记了带什么出门?脑子呢?” “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云媛和云九娘难以置信的看傅青鱼,她不是大理寺的小小仵作吗?竟敢这般与谢三哥和她们六哥说话? 云媛冷笑,谢三哥一向严肃吓人不说,便是她们六哥也绝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个人敢这样说话,等着被谢三哥和她们六哥收拾吧。 云媛等着看好戏。 结果云飞凡不仅没有发火,还点头认同,“阿鱼说的对。” 云媛傻眼了,什么阿鱼说的对?这个还是她们那个眼高于顶,谁也不放眼里的六哥吗? 而且她们六哥什么时候居然会将一个仵作放在眼里的? 云媛难以接受,又转头看谢珩。 谢三哥一向端方严肃说一不二,最是讲规矩的人,总不会容忍这个女人的没规没矩吧? 云媛眼中全是期待。 谢珩面色平淡的收回看着傅青鱼的目光,问道:“你们姐妹二人与和乐县主关系亲近,可有觉得和乐县主近日与平常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云媛:“???”连谢三哥也这般若无其事的揭过了这个女人的目无规矩?!! 他们是吃错药了吗? 云九娘轻轻的拉了云媛的衣袖,红着脸羞涩的低垂着眉眼,“媛儿,你来说。” “我不想说。”云媛赌气。 “云媛!”云飞凡沉下语气,直接唤名字。 云媛嘟嘴,不服气的指向傅青鱼,“六哥,你为什么就凶我,不凶她!” 傅青鱼:“……”所以美少女的脑回路她理解不了。 云飞凡的眉心跳了跳,“你确定要这般无理取闹?” “我哪有无理取闹!我是你妹妹,你都没有那般跟我说过话。她算什么东西,值得你那般轻言好语的哄她?” 第82章 谢大人,你是不是玩不起? 云媛是当真觉得委屈,眼眶红了起来。 明明六哥是她的哥哥,结果对她还更凶。 云媛越想越难过,眼泪一下就滚出了眼眶。 “媛儿。”云九娘握住云媛的手,担心的看她。 云飞凡呵了一声,“你还哭上了?你可知阿鱼是谁?” “她能是谁?她不就是一个贱籍仵作嘛!” “行!既然你要这么认为,我懒得管你,到时候有你后悔的。”云飞凡根本不打算哄无理取闹的云媛,“但是云媛,我告诉你,任性也该分分场合。” “我们现在是在为二嫂找出杀害她的凶手,你若是还念二嫂对你的半分好,便该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云媛抿着嘴,不肯低头。 云九娘鼓起勇气,往谢珩身上看了一眼,又迅速的低垂下眉眼,轻声道:“嫂嫂喜欢安静,总是待在青禾院不出门的时候多。我跟媛儿发现了好玩的事情,便会来青禾院找嫂嫂,若是哪家有宴会,也会拉着嫂嫂一并出去散心。” “二哥嘱咐过我们,嫂嫂性子软又内敛,叫我们好好与嫂嫂相处。一开始我跟媛儿找嫂嫂玩的时候,嫂嫂确实拘谨,后面次数多些了,嫂嫂才放得开一些,也会同我们玩闹,还会绣一些绣品送与我跟媛儿。” 云九娘不太善言辞,说这么多已经算是她的极限。 她拉拉云媛,求助的看她。 云媛撇嘴,不甘不愿道:“但是从去年夏天开始,嫂嫂出门就越发少了,便是我们去找她玩,她也恹恹的看着没什么精神,还时常看着一处出神良久。” “我们都担心嫂嫂是病了,请了大夫看过之后也说身体没病,或是有些心气郁结,便开了一些调养温补的汤药。” “二哥也尽量多抽时间宽慰嫂嫂,嫂嫂的精神看着好了起来,后面瞧着就跟以前一般无二了。” “近日呢?”谢珩又问。 云九娘跟云媛对视一眼,显然有事瞒着,但不怎么愿意说。 云飞凡皱眉,“不要隐瞒任何事情。” 云媛哼一声,又不愿意说了。 云九娘小声道:“前几日天气回暖,听闻城外山中的桃花开了,我们便想着约嫂嫂一起出城去看桃花。去青禾院找嫂嫂的时候,却撞见她一人坐在窗边哭。” “我们问嫂嫂哭什么,嫂嫂也不肯说。问了秋意几个丫鬟,也说不知情。” “嫂嫂本也多愁善感,我们只当嫂嫂是想到了以往的伤心事,便也没再多问。” “谢三哥,我……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有用的消息。其他的便没了。” 谢珩颔首,“在案情未明之前,任何细枝末节的线索对查案都有莫大的帮助。” 云九娘闻言看他一眼,又羞怯的迅速转开了视线,粉面飞霞。 傅青鱼开口:“那和乐县主还有其他关系相近的闺中好友吗?” “没有。若非我们想邀,嫂嫂平时并不会出门的。”云九娘摇头。 谢珩看傅青鱼,以眼神示意她还有什么要问的。 傅青鱼摇头。 谢珩收回目光,“你们下来若是还想起有其他异常之处,可随时去大理寺找我。” “是。”云九娘柔柔的应了一声,拉着云媛走了。 “大人,方才我问过和乐县主的丫鬟秋意,她也提起去年六月之后和乐县主有一些与以往不同的改变,与十姑娘所言倒是能应对上。”傅青鱼说:“或许我们可以查一查去年夏天和乐县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交给我。”云飞凡主动揽活。 “飞凡,你当避嫌。”谢珩提醒。 云飞凡却不认同,“二嫂不喜出门,去年若是当真发生了何事与二嫂如今的死有关系,极有可能就围绕着云家。我在云家中调查总比你们方便。” 傅青鱼认同,“大人,我认为飞凡说的有道理,不若就让飞凡帮着一起调查,我也相信飞凡不会假公济私。” “还是阿鱼了解我。”云飞凡冲傅青鱼笑。 “……”他们两人对视一笑的场面当真是碍眼,谢珩转身往青禾院走,冷冷的道:“傅仵作最好也别假公济私。” 傅青鱼莫名其妙,她不过就是有一说一,怎么就假公济私了? 和乐县主的死目前看来定然跟云家脱不了关系,否则云家三房也不会急于弄出暴徒入室偷窃暴虐杀人的假象。 以云飞凡的身份,他愿意在云家查一查线索哪里不比他们处处碰壁来的更好? 谢珩难不成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阴阳怪气! 傅青鱼翻个白眼, 云飞凡看傅青鱼的这个反应,又看了一眼谢珩的背影,眸色变了变。 谢三哥跟阿鱼…… 云飞凡一笑:“阿鱼,谢三哥不同意我查,那我便自己查。查到了消息,我只告诉你,不告诉他。” “嗯。”傅青鱼点头,“飞凡,有句话我该提醒你,不过想来你应该也已经有所猜想。和乐县主的死怕是跟云家三房有些关系,即便不是他们杀人,他们应当也知道些什么,只是未跟我们说实话而已。” “我知晓。”云飞凡严肃了神色,“但三叔和三婶对二嫂也一向不错,我相信不会是他们要害二嫂。” “你心里有数便好。”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小厮小跑着过来,“六公子,大爷寻你呢。” “父亲回来了?”云飞凡有些意外,以往这个时间,他父亲不是在衙署便是在宫里,基本不在家中,“我知道了,这就去。” “阿鱼,我父亲找我,我先去看看。” “去吧。” 云飞凡颔首,跟着传话的小厮离开了。 傅青鱼看着云飞凡离开的背影,心里在想其他的事情。 “云六郎都走远了,傅仵作还这般依依不舍,是要目送到何时?”谢珩站在青禾院的院门口,冷冷问道。 傅青鱼回头,皱了皱眉,转瞬又笑了,“大人,你从方才起就阴阳怪气不断,到底是为哪般?” “莫不是,大人也依依不舍……” 傅青鱼的话还没说完,谢珩一甩袍袖,冷着脸转头就走了。 “切,玩不起。”傅青鱼嘀咕一句,跟着走进院子,“大人,你等等我,我还有发现。” 第83章 谢珩:如果是我的玉佩,你会怎么做? “说。”谢珩在院中停下脚步。 而此时院子里晨夕正带了人在四处搜查,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些线索。 傅青鱼走上前,“飞凡刚才说过,他们早上出门的时候和乐县主都还活着。说明和乐县主的死被云家三房给隐瞒了下来。” “现在云家想将和乐县主的死归结为窃贼入室盗窃所杀,只需做出被盗窃的样子,再摆出和乐县主的尸体便可,为何偏偏还要凌辱和乐县主的尸体呢?” “而且我方才跟云二郎聊过,他这段时日并未归家,那和乐县主死前到底是跟谁敦伦过呢?她是与人有染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呢?” 不管是从和乐县主给云二郎绣的荷包,还是从云家故意做出和乐县主死前被人凌辱过的假象来掩盖和乐县主死前与人敦伦的事实,傅青鱼都更加偏向于和乐县主是被强迫的。 堂堂先帝亲封并且有封号的县主,又是云家三房嫡孙媳,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强迫她呢? 谢珩沉思,“从云三爷和云三夫人的反应推断,他们必然知道一些内情,可从他们身上下手。” “大人!”晨夕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跑过来,“我们在和乐县主睡卧的窗户下找到了这个。” “睡卧的窗户下?”傅青鱼询问。 “是窗户下的花盆缝隙里。”晨夕解释。 谢珩接过玉佩查看,傅青鱼也看玉佩。 这是一块雕刻着貔貅的长方形青玉玉佩,玉质莹润通透价值不凡,且实实在在的是一块男款玉佩。 和乐县主睡卧的窗户下发现这么一枚男款玉佩,基本就证实了傅青鱼方才的推测。 不过谢珩并没有马上就下定论,“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晨夕摇头,“没有了。” “将和乐县主的尸体带回大理寺,让人带着账目将和乐县主屋中的财物一一对应记录下来。” “是!”晨夕立刻去办。 “大人,云二郎求见。”李福同进来禀报。 傅青鱼回头,就见云二郎拿着东西在门口等着。 “他是来送他这几日与和乐县主的书信和一幅画。”傅青鱼解释。 谢珩点头,“带他进来。” 李福同应下,转头招手,门口的衙役放行。 云二郎拿着东西进来,先对谢珩行礼,“大人,这便是我与内子的书信,还有她送与我的画。” 傅青鱼上前拿了,转头递给谢珩。 谢珩没有马上查看书信和画,而是将手中的青玉玉佩摊开,“云二郎,你可认识此物?” 云二郎看到谢珩手中的青玉玉佩眸色变了变,“大人,可否借我看看。” 谢珩将玉佩递给他。 云二郎接过玉佩看了看,笑了一下,“大人,这是我的玉佩,丢了好些时日了,没曾想竟在这时被找到了。不知大人是在何处寻得的此物?” “和乐县主睡卧的窗户之下。” 云二郎垂下眼帘,“原来是掉在了那里,难怪找不到了。大人,此乃我的玉佩,可否还给我?” “这是现场之物,暂时不行。”谢珩伸手。 云二郎捏了捏手中的青玉玉佩,这才有些不怎么愿意的归还回来。 谢珩收回玉佩,“我们还要继续搜查线索,云二郎若无其他的线索可提供,还请暂且回避。” “是。”云二郎拱手一礼,低垂着脑袋转身离开。 傅青鱼皱了皱,眼中有沉思之色。 “云二郎并未说实话。”谢珩将青玉玉佩交给晨晖。 “为何?”傅青鱼询问。 “你可看见云二郎腰间佩戴的玉佩了?” “看见了,那有什么不同吗?” 谢珩看向从屋中被盖着抬出来的和乐县主的尸体,“那是去年才开始在中都流行的青玉白佩,云二郎便是在衙署办公听闻死讯赶回云家也佩戴着,说明他本身在追逐新潮式样。” “而这块青玉玉佩虽价值不菲,样式却太过于老陈,并非云二郎的喜好。” “不是他的玉佩,他却说是他的,这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傅青鱼反应了过来,终于明白了方才看到云二郎神色变化时,她心中的疑惑是什么了。 “云二郎认识这枚青玉玉佩,他想替这枚玉佩的主人遮掩。可是为什么呢?”傅青鱼思考,“他分明很想找出害死和乐县主的凶手,这玉佩即便不是凶手的,也是重要的线索,他这般遮掩的行为岂不是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谢珩没回答,反而问道:“若是这块玉佩是我的,你看见之后会怎么做?” 傅青鱼的思维突然被打断,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愣的看谢珩。 谢珩也看她。 傅青鱼回神,“大人,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无关。”谢珩转头就走。 “莫名其妙。”傅青鱼嘀咕一句,思绪已经被打断,她也没再继续想。 他们在青禾院搜查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确定没有新的发现之后才离开。 此时太阳在空中偏斜,已经下午三四点了,早就过了午饭的饭点。 谢珩今日休沐,只交代了李福同等人一些话,又让他们将和乐县主的尸体先带回大理寺,自己并未一起去大理寺。 傅青鱼今天请了假,估算着时间,也不打算去大理寺了。 谢珩上马车,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跟着上去。 谢珩掀开眼帘淡淡的看她。 傅青鱼躬身进马车的动作卡在了车厢门口,这才想到谢珩现在不是去大理寺,而是要回谢家,她跟着上马车做什么。 当真是习惯害人! 傅青鱼赔笑,“大人恕罪,一时习惯了,我这便下车。” “进来,先送你回去。” 傅青鱼退出车厢的动作顿住,有点不敢相信的回头看谢珩,“大人,我家跟谢家是两个方向,并不顺路,你当真要先送我?” “不想进来你便下车自行去拦车行的马车。”谢珩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养神。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傅青鱼现在这么抠搜,能有不要钱的便车搭她当然不可能去自己花钱坐车。 “多谢大人。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傅青鱼利落的钻进马车,迅速把勘察箱放好坐下,动作快得好似生怕谢珩又突然反悔让她重新下马车般。 第84章 大人,你故意整我? 晨夕和晨晖分坐马车车辕两边,驾着马车缓缓离开云家。 傅青鱼靠着车厢壁,转头看闭目养神的谢珩。 谢珩的容貌生得实在太优越了。 眼眸狭长峰,眉目精致如画,五官轮廓更是像大师画笔下精细描摹雕琢般雅致俊美。 这份容貌,再多一分俊秀都显得女气,再少一分清隽便又缺了端方雅正。 如现在这般,真正是恰到好处,动人心弦。 傅青鱼垂下眼帘收回窥探谢珩容貌的目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的敲了两下忽然开口,“大人,我应当是会把玉佩藏起来的。” 谢珩闭着的眼帘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侧身撩开马车窗帘,看向大街上的摊位,“大人,你饿不饿?外面有一家卖馄饨的还没有收摊。” 谢珩却不打算就此让她转开话题,“便是你知道我可能有巨大的杀人嫌疑,你也要藏起来?” 傅青鱼放下车窗帘,有点无语的转回身看谢珩。 谢珩也看她,等她回答。 不言不语,却透着一向让傅青鱼无可奈何,只能对他妥协的执拗。 “大人,我们非得要饿着肚子聊一些填不饱肚子的话题吗?” 谢珩朝着车外吩咐,“停车,去旁边的馄饨摊。” 晨夕和晨晖都是一愣,他们大人从未在这样的路边摊吃过东西。 “记得先去喊两碗大份的馄饨,老板要收摊,存货肯定都卖完了,得现包。”傅青鱼撩开马车帘子,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是傅姐姐(傅姑娘)要吃,那他们就懂了。 晨夕跳下马车,“晖哥,我先去让老板准备,你把马车赶去那边停下来。” 臭小子,这次跑的可真快! 晨晖冲晨夕竖了一根手指,架着马车去摊位旁边的一颗树下停靠。 傅青鱼跟着跳下马车,春日回暖的太阳照在身上还不觉得晒,暖洋洋的只让人犯懒。 马车挨着停靠的这棵树还是一株玉兰花树,树上已经开了不少粉紫色的玉兰花,颇为惹人喜爱。 谢珩也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看向仰头望着玉兰花树的傅青鱼。 少女齐腰的墨发如瀑,只用了一根简单的梨木发簪在脑后撩起一缕挽了一个发髻。 恰巧一阵春风拂过,撩起她白皙面颊旁的细碎发丝抚过耳廓。 她微微眯了眼,伸手压住了也被吹动的裙摆。 谢珩的眼前忽然就出现了在秋离山中的春。 那时他跟傅青鱼才刚熟悉,傅青鱼也是这般站在山里开满白花的玉兰树下。 彼时她的发用发带扎成了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袭竹青色的劲装,套着腰封,看见他后扬起张扬肆意的笑道:“鲜花送美人。谢安,我摘了花送给你。” 谢珩的眸色动了动,她现在可还会摘花送人? 傅青鱼往前两步,弯腰捡起地上飘落的一朵白玉兰,捏着花回头。 谢珩面上神色不动,宽袖中的手却已经握紧。 “大人,你可有什么能装花的袋子?” 谢珩踩着脚凳走下马车,一直走到傅青鱼身边才停下脚步,朝着她伸出手。 傅青鱼眨巴眼睛,“大人?” “无需袋子,一朵花我还能拿得住。”谢珩的面色缓和,狭长的眼中甚至有了一点清浅的笑意。 “一朵?一朵花怎么够吃。”傅青鱼又弯腰捡起几朵白玉兰花,“这些花掉在地上两天也就烂掉了,我想着捡些回去裹上面粉炸了吃,也算讨个将春意吃进肚子里的寓意。” 谢珩:“……”所以这话不是要送他的? 谢珩转身就走:“晨晖,给傅仵作找个袋子。” “是,大人。”晨晖从马车的匣子里当真空了个装东西的箱笼提过来,“傅姑娘,给。” “多谢。”傅青鱼接过箱笼,转头看已经走去馄饨摊的谢珩,皱了皱眉,“晨晖,大人是不是又生气了?” “主子的心情,属下不敢揣测。”晨晖一板一眼。 傅青鱼耸耸肩,也不再管谢珩为什么好像又突然不高兴了,把落在地上干净的白玉兰捡起来放进箱笼里。 晨夕已经把凳子和桌子擦干净,谢珩上前坐下,面无表情的看向蹲在地上捡白玉兰的傅青鱼。 老板看着是贵人到摊位吃饭,不敢耽搁,动作麻利的包好了馄饨下锅煮好端上前。 “公子,请。”老板送上两碗清汤馄饨也不敢耽搁,连忙转身。 “稍等。”谢珩开口,“麻烦在这一份的底下放上山葵。越多越好。” “好的好的。”老板虽然没不明白放山葵为什么要放在碗底,但还是回去重新换了一个碗,将山葵埋在馄饨下方,重新端上来。 晨夕站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大人将埋了山葵的碗推到另外一边。 原来傅姐姐竟然喜欢吃辣啊,他们大人对傅姐姐真照顾呢。 晨夕想着,心里特别的欣慰。 傅青鱼捡好玉兰花,晨晖伸手,“傅姑娘,给我吧,我先放到马车上。” “多谢。”傅青鱼把箱笼交给晨晖,拍了拍裙摆这才走去馄饨摊。 “傅姑娘?”老板看到傅青鱼过来,拘谨的神色中多了笑,“原来是你啊。” “钟叔,耽误你收摊了。”傅青鱼也笑笑,在放了一碗馄饨的位置坐下。 “没事。”老板笑笑,“我今天才知道你吃辣……” 谢珩忽然转头看过来。 老板到嘴的话噎住了。 谢珩拿起筷子,“吃吧。” 傅青鱼冲老板又笑了笑,凑近碗边嗅了嗅,馄饨的香味混合着小葱的香味,特别的香。 傅青鱼拿起筷子,搅拌了两下馄饨,“钟叔家的馄饨跟别家不同,馅料里面除了有猪肉外,还加了油渣和脆藕,吃起来又香又脆也不会腻,大人应当会喜欢。” 谢珩没说话,夹起一个小小的馄饨吃了。 傅青鱼看他,“如何?” “嗯。”谢珩淡淡的应了一声。 傅青鱼一笑,也夹了一个馄饨,一口吃进嘴里。 还带着烫乎劲儿,几乎被山葵汤包裹的馄饨刚一入嘴,傅青鱼就感受到了一种灼痛口腔的辛辣。 “哈!哈!”傅青鱼立刻张嘴哈气缓解这股灼痛的辣感,“钟叔,你怎么给我放了山葵?” 老板敬畏的往谢珩身后看了一眼。 傅青鱼懂了,转头瞪谢珩,“大人,你故意整我!” 第85章 谢珩还是在试探,依旧受伤 晨夕站在旁边也看傻眼了。 他刚才还在心里想着大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想着傅姐姐的。 知道傅姐姐喜欢吃辣,还特意让馄饨摊的老板多放一些山葵,他欣慰了的半天,结果却是傅姐姐根本不吃辣? 谢珩捏着筷子又夹了一个馄饨,这个老板做的馄饨味道确实跟以往吃的不同。 傅青鱼伸出筷子夹住谢珩的筷子,刚夹起来的馄饨掉回了碗里,溅起的汤汁跳到了谢珩的衣袖上。 傅青鱼不高兴:“为什么故意整我?” 谢珩转头看她。 傅青鱼辣的眼泪花都冲上了眼眶。 她不是不能吃辣,事实上她还在现代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川渝火锅。只是如今这具身体的胃有毛病,吃了生冷辛辣的食物就容易犯胃疼。 她偶尔解馋,也只敢少放一些山葵,而且山葵的辣度其实不比辣椒。 可就算山葵的辣度再不比辣椒,这么偷偷在她碗里埋这么多山葵,那辣度也堪比辣根了。 傅青鱼想不明白,她今天好像也没有惹谢珩吧?谢珩为什么要这么阴险的故意整她? 傅青鱼越想越气,夹着谢珩的筷子不松开。 谢珩不说话,松开了手里的筷子。 傅青鱼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馄饨摊的老板看着架势,生怕傅青鱼动手,连忙上前,“傅姑娘,我……我重新给你煮一碗。” 傅青鱼咬着牙瞪谢珩,不说话。 “不必了。”谢珩端起面前的一碗馄饨放到傅青鱼面前,把她的馄饨端过来放到自己面前,重新拿了一双筷子,低头开始吃。 馄饨摊的老板愣在旁边,晨夕一双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他们大人可是从来不吃辣的! “大人!”晨夕想阻止。 谢珩不说话,吃了一个包裹着山葵的馄饨,一股冲鼻的辛辣瞬间弥漫了他的整个感官。 谢珩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慢慢咀嚼咽下嘴里的馄饨,又夹另外一个馄饨。 傅青鱼坐着没动,也没拿筷子,就那么看着谢珩吃了三个馄饨。 晨夕急了,“傅姐姐,大人不能吃辣。” 傅青鱼当然知道谢珩不能吃辣。 这人精贵的很,太油太腻太辣的东西从来不吃。 但她现在不爽,谁让谢珩故意整她! “傅姐姐,大人有胃疾!”晨夕跺脚,“大人,你不能再吃了。” 他有胃疾关她何事?! 谢珩淡淡的瞥了晨夕一眼,辣的鼻尖都开始冒汗了却一言不发,依旧身姿端正的吃馄饨。 傅青鱼皱了皱眉,起身一把端过谢珩面前的馄饨,“钟叔,麻烦你重新再做一碗。再倒一杯温水来。” “好勒好勒。”馄饨摊的老板如释重负,立刻端着碗快步去了灶台,然后倒了水过来,“傅姑娘,水。” “有劳钟叔。”傅青鱼接过温水,砰一声重重的放到谢珩面前,又将面前的一碗馄饨重新放回谢珩面前。 谢珩捏着筷子,盯着面前重新放回来的馄饨却没有动筷子。 “是你自己故意整我在先,别以为你端过去自己吃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傅青鱼沉着脸。 谢珩放下筷子,垂着的眼帘挡住了他眸中的情绪。 “你现在可以回答刚才的问题了。” 傅青鱼看谢珩,“你为何那般想知道我会怎么做呢?那不过是一个假设,是并不存在的情况,就算说了答案也不过是假的而已。” “若是真的呢?”谢珩看向傅青鱼。 “我会将你绳之以法。”傅青鱼神色认真。 如果谢珩出现在蒙北宁州当真跟蒙北王府被冤通敌叛国,满府被斩有关,那她必然手刃谢珩! 谢珩一直看着傅青鱼,清楚的看到了傅青鱼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存了杀他之心,只需一个理由,她便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谢珩收回目光,淡淡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马车。 晨夕立刻跟上去。 “大人。”晨晖从车辕上跳下来,把脚凳摆好。 谢珩撩起袍摆,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晨夕,给傅仵作拦一辆马车送她回家。” 晨夕一怔,晨晖转头冲晨夕挑眉,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晨夕摇头,规矩的应下,“是,大人。那我先把傅姐姐的东西拿下来。” 谢珩没再说话。 晨夕钻进马车将勘察箱提下来,晨晖把装满了玉兰花的箱笼也递给他,“这也是傅姑娘的。” 晨夕点头,看了看车厢欲言又止。 “走。”谢珩吩咐。 “是,大人。”晨晖坐上马车,赶着马车掉头离开。 谢珩坐在位置上,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被辣到的胃已经开始传来隐隐的绞痛,但这样的痛跟心脏处的钝痛比起来又似乎不值一提。 傅青鱼坐在位置上,看着谢珩的马车掉头离开。 晨夕提着两个箱子上前,“傅姐姐。” 傅青鱼收回视线,正好老板将重新做好的馄饨端了上来。 “晨夕,既然大人不吃了,你吃。”傅青鱼把谢珩先前那一碗馄饨端到自己面前,将老板新端来的放到另外一方。 晨夕把两个箱子放到空的凳子上,坐下来,“傅姐姐……” “吃饭别说话。”傅青鱼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晨夕,自己也拿起筷子低头吃馄饨,不再说话。 晨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低头吃馄饨。 傅青鱼盯着碗里的馄饨,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接着吃。 一碗馄饨也就十六个,她吃的这一碗还被谢珩吃了两个。 傅青鱼吃完馄饨,摸出铜板数了数量起身放到老板收钱的盒子里,“傅姑娘,我这里还有多包的一点馄饨,你拿回去晚上自个煮来吃吧。” “谢谢钟叔。”傅青鱼接过馄饨又去拿银子。 “送给你的,别付钱了。” “行,那我下次带我自己做的饼过来,你带回家给家中的小孩吃。”傅青鱼也没多客气。 “行啊,他们就念着你做的那个饼子呢。” 傅青鱼跟老板聊了两句才提着馄饨回去,晨夕也已经吃完了,提着两个箱子站在旁边等她。 傅青鱼走上前,“晨夕,我自己回去便是,你不必送我。” 晨夕摇头,“大人吩咐我送傅姐姐回家的。” 第86章 长公主的手段 傅青鱼和晨夕在路边拦了一辆车行的马车,两人上车,马车缓慢的往前行驶。 晨夕看了看傅青鱼,几次欲言又止。 傅青鱼一笑,主动问他:“想说什么?” “傅姐姐,大人其实挺好的。”晨夕憋了半晌,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到底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只是觉得大人很好,傅姐姐也很好。他们之间相处,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晨夕,我问你一件事情。” 晨夕点头,“傅姐姐,你问吧。” “你知道大人去年去宁州做什么吗?” 晨夕疑惑,“养病啊。” 傅青鱼盯着晨夕,看他的神色完全没有作伪就明白了。 晨夕年纪小,又没有多少城府,想来谢珩做很多事情都不可能让晨夕知道。 晨晖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她跟晨晖不熟,而且以晨晖的性格应当也不那么容易被套出话来。 “傅姐姐,你怎么问这个啊?”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傅青鱼笑笑,“你跟在大人身边多久了?” “我九岁的时候就被安排到大人身边伺候了,到现在也快六年啦。”晨夕提起这个脸上就露出了骄傲之色,“那时候我们在家中伺候大人,都是唤公子的。不过后来大人到了大理寺,我们随着大人在外办差,就改口叫大人啦。” “你是姓晨,还是晨夕这个名字是大人给你取的?” “大人取的名啊。”晨夕掰手指,“除了我以外还有晖哥,雾哥,风哥,光哥,星哥,露姐,夕姐,我们都是很小就跟在大人身边伺候的。” “现在就我年龄最小,所以贴身伺候大人。像晖哥,露姐他们就会被安排了出去办差,在中都的时候不多。” 傅青鱼皱眉,“别人向你打听大人的事情,你也总是说的这般详细?” “自然不会。”晨夕是年龄小,城府还没练的那么深,但他也不傻,“是傅姐姐你问,我才说的。别人若是打听大人的事情,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为何我问你就说那么清楚?”傅青鱼笑了。 晨夕想了想,认真道:“因为我觉得若是傅姐姐你问大人,大人应当也会跟你说的。” 傅青鱼脸上的笑一怔。 她问谢珩的话,谢珩会说吗? 怎么可能! 若是谢珩当真愿意说,当初就不会向她隐瞒身份。 若非她蒙北王义女的身份还算隐秘,她甚至都要怀疑谢珩早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在秋离山也是故意那般出现在她的面前的。 傅青鱼转头撩开马车的车窗帘,看向大街。 不能只是怀疑。 她该往蒙北去一封信,让人查一查当初谢珩去宁州的目的了。 第二天,傅青鱼到大理寺点了卯,准备去谢珩办差的院子,正好遇见了愁眉苦脸的王知洲。 “王大人。”傅青鱼行礼。 “傅仵作啊。”王知洲停下脚步,看向她哎的叹了口气。 傅青鱼疑惑,“王大人这是怎么了?” “哎,别提了。”王知洲摆手,“陈老丈一大早闹着要请辞呢。” “为何?”傅青鱼问完就反应了过来,“又与我有关?” “云家的案子现在不是都传开了么,他听说了之后晓得是你去验的尸,就说大理寺如今有你在,也用不上他了,他也犯不着死皮赖脸的赖在大理寺。”王知洲无奈,“我这刚到寺里一会儿,被他闹的脑仁子疼,寻了个理由躲出来的。” “傅仵作,你也别放在心上,他就是人老了心眼反而小了,跟你没有关系的。”王知洲说着又笑笑,转了话题,“你这是要去找谢大人?” 傅青鱼点头,“是。” “是因为云家的案子吧?那我便不耽搁你了,忙去吧。”王知洲摆摆手,先走了。 傅青鱼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陈老丈又闹请辞,而是因为云家的案子。 云家有意压下和乐县主之死,昨日在海棠春宴的不是世家就是官宦之家,这些人应该没有理由散开和乐县主之死的消息触云家的霉头。 可是仅仅过了一碗,和乐县主之死竟然就已经传的连陈老丈都知道,这显然不简单。 傅青鱼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这十之八九是惠敏长公主的手段。 “傅姐姐,你来啦。”晨夕守在门外。 傅青鱼点头,背着勘察箱上前,听到屋里有交谈的声音便停下的脚步,“谁在跟大人谈事?” 晨夕压低了声音,“是惠敏长公主身边的内侍,惠敏长公主派他来协助查案。” 傅青鱼懂了。 这哪里是协助查案,分明就是督查办案,若是能顺便在案子里动点手脚,让云家在和乐县主之死上栽个大跟头,惠敏长公主就更高兴了。 只是不知道谢珩会怎么做呢? 毕竟谢家的老夫人可是大长公主,算起来惠敏长公主还是谢珩的表姑。 傅青鱼估摸着屋里还要说一会儿,打开勘察箱拿出一个布袋摊开递给晨夕,“尝一尝。” “这是什么?”晨夕拿了一块,“花?” “昨日捡的玉兰花,我用面粉和蛋液放了调料裹上下油锅炸过。” 未免油炸之后的玉兰花失去酥脆的口感,傅青鱼特意用的布袋装着,没用油纸包起来,因为油纸包起来会起蒸汽回潮。 晨夕咬了一口,咔嚓一声,眼睛瞬间就亮了,“傅姐姐,好吃。这是什么吃法啊?” 傅青鱼一笑,“我给它取名叫天妇罗。” “没听过。”晨夕两口吃掉手里的油炸玉兰花,眼馋的盯着布袋。 傅青鱼递给他,“你吃,我这儿还有。” “谢谢傅姐姐。”晨夕毫不客气的接过布袋,咔嗤咔嗤吃的欢快。 傅青鱼往屋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谢珩看出来的目光。 “傅仵作,你进来。”谢珩开口。 傅青鱼闻言进屋,拱手行礼,“大人。” “这位是惠敏长公主身边的德喜公公,你将昨日验尸的结果再与德喜公公说一遍。” “是。”傅青鱼又转头对德喜公公拱手行了一礼,把勘察箱放到脚边,开始细说昨日验尸的结果。 第87章 谢珩竟然就是未婚夫? 德喜公公的面相透着宦官特有的阴柔之像,看向傅青鱼的目光里也透着精明,习惯性的未语先笑。 “杂家早就听闻大理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女仵作,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只是不知道霍二姑娘从东域大帅府回了中都,怎么也没回霍家,反而来当了女仵作呢?” 德喜公公说着,还故意往谢珩身上看了一眼,笑着道:“莫不是想在婚前跟谢大人再互相多了解了解?” “德喜公公误会了。”傅青鱼还没说话,谢珩已经先开口,声音有点淡,“傅仵作是姜大人招入的大理寺,凭的是傅仵作的能力。” “哎哟,是杂家失言了。”德喜公公竖起食指在自己的嘴巴上敲了两下,“谢大人勿怪。” 谢珩不理会德喜的装腔作势,“本官今日还要盘问云家一些下人,德喜公公既是奉长公主之命来协助办案,那便与本官一同前去。” “杂家哪懂什么办案呀,一切全听谢大人的。”德喜公公笑的谄媚,“傅仵作,你也一并去听听吗?” “我是仵作,只负责验尸,查案并非我所长。”傅青鱼颔首,“那大人和德喜公公先忙,我回仵作房了。” “嗯。”谢珩点头。 傅青鱼又躬身一礼,提着勘察箱转身出了屋子,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晨夕看傅青鱼脸色不佳,小声的询问,“傅姐姐,怎么了?” “无事。”傅青鱼摇头,“我先回仵作房了。” “傅姐姐,要不你还是别去仵作房了,就在这儿吧。” 傅青鱼的脸色本来有点冷沉,闻言突然笑了,“你也听说陈老丈今早闹着要请辞的事情了?” 晨夕点头,“陈仵作小心眼,脾气还大的很,我怕你这个时候去仵作房他会故意说一些难听的话为难你。” “放心,我也不是那等软性子任由人欺负。”傅青鱼笑笑,“不必担心我。” “对了,晨夕,德喜公公知道我与大人以前相识?” “应当是不知道的吧。”晨夕摇头。 傅青鱼皱了皱眉,德喜既然不知道她跟谢珩以前认识,那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婚前? 婚前?!!! 傅青鱼陡然一惊,“晨夕,谢家的郎君是怎么排序的?” “排序?是说大公子二公子吗?” “是。各房有分开,还是所有郎君放在一起排序?” “自是放在一起的。”晨夕疑惑,“傅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听飞凡叫大人谢三哥,是因为大人在谢家郎君中排行第三?” “是啊。”晨夕更迷糊了。 傅青鱼的脸色陡然一变,抬手按住了脑门。 “傅姐姐,你怎的了?”晨夕连忙扶住傅青鱼的手臂。 “无事。”傅青鱼放下手,觉得无语至极,早就知道她打死也不听师父的安排,顶着霍沄沄的名头来中都了。 她哪里能想到,谢珩竟然就是与霍沄沄有婚约的未婚夫! 难怪!难怪昨日云媛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海棠春宴邀请函时,谢珩会突然转头看她。 谢珩哪里是想知道她的邀请函来自哪里,而是已经知道她顶替了霍沄沄的名头,想看她怎么编瞎话吧! 傅青鱼越想越头疼。 不行! 她必须要在谢珩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在谢珩还没有想好借此事怎么找她麻烦之前,先将婚事退了。 若是谢珩问起身世问题,她还需得编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借口才能不引起谢珩的怀疑。 傅青鱼琢磨着这些,提着勘察箱进了仵作房。 “呵!好大一尊佛啊!”陈老丈坐在仵作房的院子里,看到傅青鱼走进来就重重的冷笑一声,“傅仵作不是谢大人的专职仵作嘛?还来我们这小小的仵作房干什么?我们这里装不下你!” “师父。”陈实放下手里的活,倒了杯茶递到陈老丈面前,希望他能少说两句。 陈老丈豁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怒瞪陈实,“怎么着?现在连你也觉得是我这个老头子碍眼,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是不是?” “师父,我没有,您消消气。”陈实嘴笨,说不来哄人的好话,只能站在原地低着头挨训。 傅青鱼心里本来也不痛快,刚进院门就被陈老丈阴阳怪气的嘲讽,火气一下也上了。 傅青鱼皮笑肉不笑的提着勘察箱走上前,“陈老丈,你没念过书吧?” “你什么意思?”陈老丈瞬间竖起全身的刺。 “若是你念过书,就该知道一句话。”傅青鱼沉了语气,“只有无能者最喜狂吠。” “你年龄大,我本不欲与你计较,也不屑与你计较。但这并非是你倚老卖老,一而再再三言语欺辱挑衅我的倚仗。” “还是说,在陈仵作眼中,我是那等好欺辱的人,活该被欺辱?” “哼!你自然不是!”陈老丈咬牙,“你若是,也不会一个女人家家跑来当仵作。” “你知道便好。”傅青鱼压低了声音,“你好好当你的仵作,别再同我找茬。” “我志不在此,抢不了你的饭碗。可若是你偏要跟我为难,信不信我真让你在大理寺混不上这碗饭?” “你!”陈老丈咬牙切齿,但他确实拿傅青鱼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傅青鱼不是初出茅庐没有经验和名声的仵作。她在还没有入大理寺之前,验尸的本领就已经在中都传开了。 陈老丈就算再不喜傅青鱼来抢饭碗,也只能在嘴巴上挤兑两句,使不上其他的手段。 更何况傅青鱼目前来说还算是谢珩的专职仵作,从某种层面而言,地位还比他更高一些。 傅青鱼没兴趣跟一个老仵作较劲儿,冲陈实点了点头,提着勘察箱去了殓房。 和乐县主的尸体被带回了大理寺,就停放在殓房之中。 如今天气转暖,殓房的四个角落都放上了冰块,这样有助于尸体存放。 傅青鱼把勘察箱放到木桌上,先取了自制的手套戴上,又点了熏香,这才走去唯一摆放了尸体的木板。 傅青鱼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听到门外传来响动,抬头朝门口看去。 第88章 傅青鱼的私心 陈实有些局促的走进殓房,“傅仵作,那个……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傅青鱼挑眉,“你师父让你来的?” 陈实红了脸,他师父可不是真让他来帮忙的,而是让他来偷师的。 “来吧。”傅青鱼一笑,“我刚才本来就有意喊你一起进来,只是担心你师父多想,下来为难你,便作罢了。” “不过既然你师父都让你来了,你便过来看看。” 傅青鱼将尸体上的白布全部掀开到一旁,一边转头取工具,一边道:“你师父是老仵作,一身的验尸本事跟经验自然没的说,你好好跟着他学,早晚能独当一面。当然,小心眼这一点就别跟着学了。” 陈实被傅青鱼的话逗笑了,也终于没那么紧张了,“傅仵作……” “别叫我傅仵作了,你可以跟李大哥他们一般,喊我傅姑娘就行。” “傅姑娘,多谢你。”陈实目光真诚。 傅青鱼抬头对他一笑,拿了一双手套递给他,“你过来看看,以你的判断,她是怎么死的?” 陈实上前,戴上手套搬动了一下尸体的头颅,露出脖颈一侧,“此处有指痕,脖颈断裂,应当是被人掐断脖颈而亡吧?” “你再仔细看看。”傅青鱼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陈实就像考试的学生般紧张,又低头凑近了两分,仔细分辨尸体脖颈上的指痕,半晌才不确定道:“傅姑娘,这个掐痕似乎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痕迹有些浅了。” “还不错。”傅青鱼认可的点点头,“知道是为何吗?” 陈实想法简单,“她的脖颈是被凶手以其他方式拧断的,脖颈上的掐痕只是掩盖真正手法的假象?” “掐痕确实是掩盖真正杀人手法的假象,却不是你想的那般。”傅青鱼给他解释,“尸体脖颈上的掐痕之所以痕迹较浅,是因为人死后血液会在短时间内凝固,就像你在死人身上割出伤口,却并不会流血是一个道理。” “死者脖颈上的掐痕死就是死后才有人掐着她的脖子捏断了她的脖颈所致。” “这不是真正的死因?那真正的死因是什么?”陈实惊讶。 “窒息。”傅青鱼按了按尸体的胸腔骨,昨天她在验尸的时候并没有说和乐县主真正的死因。 “死者是因为肋骨断裂戳入肺部刺穿血管,出血过多造成胸腔积液,从而堵住气管造成窒息而亡。” 陈实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傅青鱼在说什么,这些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所学范畴。 傅青鱼抬头看到陈实满脸的懵,噎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她被自己体内的血堵住了,无法呼吸,造成了窒息死亡。” 陈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傅姑娘,不好意思,我太笨了。” “无事,这些你都没学过,第一次听到不懂也属正常。”傅青鱼其实还想解剖,但和乐县主的身份到底特殊,没有谢珩的首肯,她不敢私底下剖尸。 她再一次尸检,其实是因为昨天验尸时她有一些发现没有跟谢珩说过。 因为这次她有自己的私心。 “陈实,你帮我做一下验尸记录。” “好。”陈实照做。 傅青鱼严肃了神色,“验!” 陈实老实的在旁边做记录,很多傅青鱼提到的词他听都没有听说过,甚至从他师父那里也没有听说过。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反正傅姑娘验尸的本事大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陈实,你要死在里面是不是?不行你就改拜一个师父得了!”陈老丈也不进殓房,就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 “师父,来了!”陈实紧张的应了一声,“傅姑娘,还……还验吗?” “差不多了。”傅青鱼起身脱掉手套扔进篓里,走上前接过陈实手里的验尸簿,“多谢。快去吧,免得你师父又骂你。” 陈实点点头,转身快步出了殓室,傅青鱼在屋内都能听到陈老丈骂他的声音。 “我是让你去看看她怎么验尸,不是让你去给她打下手的!” “师父,已经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陈实被骂了也不还嘴,搀扶着他师父出了仵作房去大理寺内的后厨食堂吃午饭。 该验的已经验的差不多,傅青鱼也觉得自己有点饿了,将刚才给陈实记录的验尸薄放进勘察箱的隔层,与常用的那份验尸薄分开。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傅青鱼给尸体盖上白布,才出了殓房。 “傅姐姐。”晨夕正好找过来。 “晨夕,有事?”傅青鱼在院里放着的水桶边洗手。 “云家的下人又交代了一些线索,大人让我来喊你过去一起听听。” “等我把手洗干净。”傅青鱼用胰子把手洗干净,晨夕已经过来提了她的勘察箱,两人一起出去。 “德喜公公呢?”傅青鱼问。 “回长公主府向长公主禀报去了。”晨夕狡猾的笑了一下,“不过这个下人要交代的事情,大人给制止住了,德喜公公还不知道呢。” 傅青鱼颔首,两人一起去了谢珩办差的院子。 谢珩坐在办公桌后方,屋子的正中央站着一个衣着打扮很体面的丫鬟。 傅青鱼走进屋子看了一眼这个丫鬟,认出来她是伺候和乐县主的四个大丫鬟之一,似乎是管理着和乐县主的出行和饮食。 傅青鱼上前行礼,“大人。” 谢珩抬头,用眼神示意晨夕去门口守着。 晨夕出门,突然提高了,“曹大人,你是来找我们大人的吗?” 曹文泓原本鬼鬼祟祟的靠在门旁边,撞见晨夕立刻站直了腰板,“是啊,本官有些事情想与谢大人商讨一二。” “那曹大人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谢珩看傅青鱼,“你带着她去后面等着。” 傅青鱼点头,对站着的丫鬟道:“你跟我来。” 丫鬟也不敢说什么,乖乖跟着傅青鱼往屋子后方走。 谢珩办公的屋子用屏风在后方隔出了休息的地方,这个空间不算大,但很私密。 谢珩见她们两人去了屏风后才开口说:“晨夕,让曹大人进来。” 晨夕在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曹大人请。” 曹文泓快步走进去,目光转了一圈,没找到他想看到的人。 谢珩面无表情的淡声问:“曹大人在找谁?” 第89章 阿鱼的盘算 曹文泓立刻陪了一个笑脸,“哪里哪里,我来找谢大人是想问问,谢大人对于杜首辅提出的广开言路有何看法?” “曹大人这般问,是已经有了独到的见解?不若曹大人先说一说。”谢珩哪里可能会被曹文泓套话,面不改色的反将曹文泓一军。 曹文泓脸上的笑一僵,差点挂不住。 他过来就是为了偷听谢珩调查和乐县主之死一案的,哪里是真的要找谢珩商讨什么杜首辅提出的广开言路的治国之策。 谢珩也太狡猾了! 曹文泓咬牙,脸上还得赔笑,“我这不正是还没理解到杜首辅的用意才来找谢大人请教,想听听谢大人的高见。” “曹大人都不懂,本官又怎么会懂。”谢珩毫不留情面。 “……”曹文泓快被噎死了。 傅青鱼站在屏风后听了听,心想谢珩真的只差把厌恶曹文泓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这些话她偷听两句也就算了,让和乐县主的丫鬟也跟着听不太合适。 傅青鱼做了个手势,带着丫鬟往更后面走去,站的远就听不到前面说话的声音了,自然前面也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姑娘叫什么名字?” “大人唤奴婢春意便可。”春意低头福身行礼。 所以和乐县主屋子里伺候的四个丫鬟是以春夏秋冬四季命名? “我不过是一名仵作而已,春意姑娘不必称呼我为大人。”傅青鱼看了一眼春意被盘起来一些的头发,问道:“春意姑娘已经嫁人了?” 按理说春意若是嫁人了,就不应该继续留在和乐县主身边伺候。 春意俏脸一红,微微摇头,“没有。” 傅青鱼略微挑眉,懂了,“你是云二公子的通房丫鬟?” 春意把脸埋的更低,连耳廓都红了,“奴婢只是在我们县主不方便的时候才伺候二公子,其他时候是不敢逾越的。” 在古代,这样的世家公子身边基本都会有两三个通房丫鬟,有些通房丫鬟因为生了孩子还会被抬起来做妾。 在众人眼中,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傅青鱼想到云二公子对和乐县主表现出来的深情,然后又想到他带着对和乐县主的这种深情转头又能跟其他的女人上床,眉头就略微的皱了皱,接受起来有点膈应。 “你在和乐县主屋中管着什么?”傅青鱼转了话题。 “县主的吃食和出行都归奴婢管。” “那近三个月内,和乐县主在饮食上可有什么变化?”傅青鱼走去旁边的圈椅坐下,伸手示意春意,“我们坐着聊。” 春意哪里敢真的坐,只是走上前两步依旧站着回话,“县主这几月的口味确实有些变化,以前县主很喜欢吃鱼,如今也不喜欢了。反倒是以前不喜欢吃的辣食,开始变得喜欢了起来。” “奴婢们也疑惑,便问过县主,县主只说冬天冷,吃些辣得暖和一些。” 傅青鱼的眸色变了变,“除了饮食上的变化,其他方面呢?” “其他方面?”春意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县主也不再喜欢我们贴身伺候。” “贴身伺候是指哪些?” “沐浴,穿衣之类。” 傅青鱼颔首,“和乐县主近些时候可有去过什么地方?” 春意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你可要仔细回答,这对于查案很重要。若是有所隐瞒,你也会被治罪的。”傅青鱼威胁。 “奴婢不敢隐瞒。”春意的脸白了两分,“这个月……这个月县主回过我们郡王府三次。” “回郡王府?”傅青鱼疑惑,“这个月是郡王夫妇的忌日吗?” 春意摇头。 不是父母的忌日,又是已经荒废无人居住的旧宅,和乐县主一个月突然连着去三次做什么? “那你可知和乐县主回郡王府做什么?” 春意摇头,“县主出门虽是奴婢随行伺候,但县主并未让奴婢跟着进去,只让奴婢在大门外等候。奴婢也担心过,怕府中荒废多年会有野狗虫蛇伤着县主,但县主很坚持,依旧未同意让奴婢跟着进府。” 这就奇怪了。 傅青鱼沉眸思考半晌,道:“春意姑娘,一会儿我们大人问你的时候,还请你不要提和乐县主在这月回过郡王府之事。” “我猜测和乐县主应当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才想回自己的家中寻求心里的慰藉。” “如今和乐县主被害,本已凄苦,我们就不要再牵扯出她内心里更多的伤心事剖白于众人面前了。也算多给和乐县主留些体面。” 春意动容,咚一声跪到地上,瞬间红了眼眶,“多谢姑娘为我们县主考虑。” 傅青鱼被这个大礼谢的有些愧疚,因为她其实并非真的体谅和乐县主,这般说辞不过是有她自己的考量而已。 傅青鱼上前扶起春意,“这般大礼我受之有愧,春意姑娘请起。” 春意起身,捏着绢帕擦了擦眼角,“郡王和郡王妃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县主的性子其实是很活泼开朗的,只是后来郡王和郡王妃没了,县主被接进了宫里,性子才逐渐变得内敛和软。” “若是郡王和郡王妃还活着,我们县主也不至于孤苦无依,便是死了也……也……呜呜……” 春意再也说不下去,用绢帕捂着嘴伤心的哭了起来。 傅青鱼捏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捏了两下安慰,“至少和乐县主还有你们,不是吗?” 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傅青鱼如今见了两个,都是真心伺候和乐县主。另外还有甘愿冒死,也要闯大长公主的海棠春宴只为求有人替和乐县主找出凶手的奶娘。 只从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便可以知道,和乐县主必然是一个待人很好的人。 只是好人很多时候未必有好报。 春意哭了会儿收了眼泪,“多谢姑娘。让姑娘见笑了。” 傅青鱼摇头,“你们主仆情真意切,何来见笑一说。” 春意闻言又要流泪,谢珩的声音传来,“出来吧。” 春意连忙用绢帕擦了眼泪,傅青鱼对她安抚一笑,“走吧。除了郡王府一事不提,其他的事情你都可以实话实说。” 第90章 谁的算计更深呢? 两人从屏风后出去。 谢珩问话,春意按照傅青鱼说的,决口没提和乐县主在这个月一连去过三次郡王府的事情。 只说一些衣食上的变化,都跟之前在后室同傅青鱼说起过的一样。 “晨夕,送她出去。”谢珩颔首,“出去小心一些,勿要让其他人看见你。” 春意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福身应下,“是。” 晨夕送春意出去。 谢珩这才看向傅青鱼,“傅仵作,你方才在后室问了她些什么?” “就是大人问的这些,我问的还不及大人问的全面。”傅青鱼垂眸回话。 “真的吗?”谢珩不信。 “自然。”傅青鱼一笑,“我虽然验尸厉害,但查案却不及大人万分之一。还是大人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拍马屁谄媚上官便也算了。”谢珩凉凉道:“没想到傅仵作夸自己也不曾脸红。” “撒谎才会脸红,说实话不会。”傅青鱼十分坦荡。 谢珩闻言冷冷的掀开眼皮,“所以你掀开我被子钻进来,说心悦我时,脸颊绯红便是因为撒谎?” 傅青鱼一噎,“……”他们不是在聊案子吗?谢珩突然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刚迈了一条腿进屋的晨夕:“!!!!!”他听到了什么?他到底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走进去,还是应该退出去? 谢珩淡淡的往晨夕身上扫了一眼,“晨夕,去唤庄婆子过来。” “是,大人!”晨夕立刻收回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离现场,比身后有恶鬼追还跑的快。 傅青鱼有点无语,“大人,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可否就此翻篇?” “傅仵作戏耍本官,玩弄本官的感情和身体在先,如今却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本官揭过此事。”谢珩冷笑,“傅仵作,你认为可能吗?” “那你到底想如何?”傅青鱼也冷了脸。 “有些事情若是说出来岂不无趣,傅仵作不如好好期待。”谢珩拿起一封涵文,“本官这里没什么事了,傅仵作可自行退下。” 所以谢珩果真是要报复她的,像之前陈家庄的事情恐怕也只是谢珩本身就在算计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因为陈秀莲一案就特意往陈家庄走一趟,只怕他所图的不过是世家争斗,先扳倒云家背后提供财力支持的胡家而已。 傅青鱼想明白这一点,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淡淡的拱手一礼,“卑职告退。” 傅青鱼走出去,遇见了带着婆子过来的晨夕。 晨夕扬起笑脸,“傅姐姐,该吃午饭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已经让厨房送饭菜过来,你不如留下来在这边吃午饭吧。” “不必了。”傅青鱼微微颔首,提着勘察箱出去。 晨夕疑惑的往屋里看了一眼,又看看傅青鱼离开的背影。 大人和傅姐姐又怎么了? 傅青鱼走出院子就渐渐放缓了脚步,谢珩让晨夕找婆子,必然是因为听了春意的话怀疑和乐县主的身体出了一些女人才懂的问题。 所以她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大理寺中午是有午休时间的,而仵作在不用验尸的时候不必一直守在大理寺内的仵作房,可以去义庄。 傅青鱼直接出了大理寺,在大街上拦了一下车行的马车,“小哥,去大成街。” “得勒,您坐好。” 马车缓缓驶出,朝着大成街的方向而去。 晨晖从大理寺门口的暗处走出来,看了一眼,加快脚步跟上。 马车在大成街的一个拐角处停下,傅青鱼付了钱下车,等马车开口之后才朝着前方的一条街巷走去。 这边不如大成街繁华热闹,街道两旁也少有商铺,只偶尔能看见一两家开着卖字画的清冷店铺和一些挑着箩筐在街边摆摊卖小食小菜的摊贩。 越往里走,街上就越清净,到了街道的尽头,连摊贩都已经没有了。 一座高门大院便在这条街巷的尽头。 只是高门破败年久失修,院内无人打理的杂草和园树早已经肆意疯长,从高高的院墙探出一截,昭示着这曾经繁荣鼎盛的郡王府如今的凄凉破落。 傅青鱼本来打算过去,却在看见大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后停下了脚步,转头去了旁边的另外一条小巷。 这里只是各院子的院墙中留出的不足一米的小巷,自然更加的寂静无人。 傅青鱼走进小巷,从勘察箱里取了那本特殊的验尸薄塞进怀里,才把勘察箱藏进一处堆积的破烂杂物里,抬头望了一眼院墙,单脚蹬上前面,几个起落跃身上了墙头,手掌一撑,轻轻跳进院子里。 晨晖快步跟上前,眼里闪过惊讶。 傅姑娘竟然有这等的好身手? 晨晖怕将人跟丢,也不敢多想,立刻跟着跃身翻上了院墙。 郡王府虽然已经破败无人打理,但占地面积依旧还是那么大。 傅青鱼进了院墙之后绕了一圈才找到一条有人踩过的小路痕迹,跟着往里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傅青鱼渐渐放缓了脚步,藏身如了一处拐角。 这里是一片竹林,竹林边上立了一个简单的坟堆,前面还竖着有一块用木头刻了字的墓碑,但因为距离太远,墓碑前还站着一个人,傅青鱼也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墓碑前的人衣着看似普通,但衣料却是进贡的上等云锦,他的身旁不远处还站着四名神色肃穆的随从,应当身手了得。 傅青鱼不敢贸然靠的太近,以免被发现,不过她也因此大概猜测到了站在墓碑前的人到底是谁。 大约一刻钟之后,墓碑前的人俯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洒在墓碑前,傅青鱼知道时机到了。 “谁在那边?出来!”四名随从中的一人眸如鹰隼,猛的看向傅青鱼藏身的地方,声音未落,人已经飞速奔袭而来。 傅青鱼转身想逃,被来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大人饶命!”傅青鱼立刻求饶。 随从发现是她竟是一名女子,原本打算将她按到地上的动作略微松了松,只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无法动弹。 墓碑前的人闻声看过来,傅青鱼也被押的转身抬头。 四目相对。 一个眸如沉渊波澜不惊,一个暗藏惊涛故作惊惶。 第92章 我一个仵作,哪敢与大人吵架 傅青鱼微微垂着头,站在旁边等着。 开元帝捏着验尸簿一言不发的翻着,直到看到所有的验尸记录,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神色变化。 “只有这些?” “目前只查到这些。” 开元帝把验尸簿递过来,傅青鱼接过,“陛下,这些勘验结果是我今日上午才验出的,谢大人尚且不知。不知是否要告诉谢大人?” “谢珩主查此案,又是你的上官,验出什么,你自然应当上报。” “是,卑职明白了。”傅青鱼将验尸簿放进怀里。 “你今日是特意来此处寻朕的?”开元帝垂眸看着傅青鱼,看似问的随意,眼里却闪过了杀意。 “皇上明察!卑职真的只是来给郡王夫妇上香告知他们暖意死讯。若时卑职知道皇上再次,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进来。” 开元帝盯着傅青鱼,也不知信了几分她说的这话。 傅青鱼不敢抬头。 半晌后,开元帝转身继续往竹林中走,傅青鱼默默跟上。 “暖意还与你说过什么?” “没有了。” “回去之后好好查案,若是再查到什么不宜呈报的证据便到此处来。” 傅青鱼迟疑,“皇上,这……” “怎么?为朕办事还委屈了你不成?” “自然不是。”傅青鱼拱手一礼,“卑职遵命。” 开元帝摆手,“好了,从哪里进来的便从哪里出去,若是朕来此的消息有第二个知道,你当知道后果。” “卑职明白。”傅青鱼往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身离开。 暗处走出来一人,“皇上,该回宫了。” “去查一查这个人。”开元帝抬头看天,“她的眼里有野心。若她今日特意来此寻朕只是求财求官,便看看她的本事。” “可她若是抱有别的心思,格杀勿论!” “是!” 傅青鱼原路离开郡王府,拿了勘察箱走上大街,拦了一辆车行的马车,“去大理寺。” 马车缓缓驶离。 傅青鱼坐在车厢里,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湿了。 开元帝即便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也依旧是皇帝,身上的帝王威严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 不过好在筹谋五个多月后,她在中都的第一步总算迈步出去了。 惠敏长公主敌视的或许只有如今摆弄皇权的云家,想借着和乐县主之死跟云家打擂台。 但开元帝作为皇帝,他忌讳的却是整个已经壮大到危及皇权的世家。 可如今的世家不仅有庞大的财力,还有日益巩固起来的权力。开元帝既依赖于这样的世家,又因为这样的世家存在而每日如鲠在喉。 因此对于如今的开元帝而言,他需要的就是与世家毫无关系,又能对他有所用处,并且忠心不二的人。 傅青鱼拿出怀里那份从和乐县主嘴里得到的名单。 她今天没有把这份名单一并交给开元帝,有三个目的。 一是给自己留退路,若是开元帝这个靠山不可靠,她拿着这份名单转头送给云家,能向云家和云太后卖个好。 二是假设开元帝这个靠山可靠,那她之后就要寻个合适的时机借这份名单向开元帝投诚,证明她的忠心。 三则是不管是云家还是开元帝,她都要借这份名单让他们其中一方知道,她是可用之人。 “姑娘,大理寺到了。” 傅青鱼重新看了一遍名单,将上面的内容全部记下,才又重新贴身收好,提着勘察箱躬身出了车厢,付了车费下车,“有劳。” 马车离开,傅青鱼转身进大理寺。 一旦有案子,在大理寺内就很少能见到李福同等人。 傅青鱼走下台阶,却正好遇见压着佩刀刀柄,带了四个衙役快步往外走的李福同。 “李大哥,你们这是出去调查线索?”傅青鱼停步。 李福同示意其他四人先出去,自己走向傅青鱼,满脸都是愁容,“别提了。云家那般的地方,我们进去之后大气都不敢喘,束手束脚能查到什么。偏偏和乐县主又只待在云家,大门都鲜少出,我们跑了一圈,一点线索都没能查到。” “不说这个了,你这是出去了才回来?” “去义庄走了一趟。”傅青鱼一笑安慰道:“案子总归是要慢慢查的,着急上火也没办法。而且虽说云家是世家,我们人卑言轻不能如何,但我们也还有谢大人,总会有办法的。” 李福同叹气,压低了声音,“这次有长公主的人协助办案,谢大人只怕也束手束脚了。算了,这些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我先去忙了。” “好,注意安全。”傅青鱼颔首,看着李福同出了大门,这才提着勘察箱继续往大理寺的内院走。 晨夕依旧守在门外,傅青鱼提了裙摆踩着台阶上前,听到屋里有交谈的声音,往屋内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候着,问晨夕道:“这次又是谁来找大人?” “刑部的贺侍郎。”晨夕道:“傅姐姐,你来找大人是有事禀报吗?” 傅青鱼点头,“我又验了一遍和乐县主的尸体,有了一些新的发现,过来呈报给大人。” “那你得等一等了。贺侍郎才来,估计要一会儿才会走。” “不急。”傅青鱼走去凭栏,把勘察箱放到一边,打开盖子拿了水杯和装了油炸玉兰花的布袋出来。 她到现在还未吃午饭,胃早就饿的隐隐作痛了。 “晨夕,一起吃?” 晨夕一看是上午吃过的油炸玉兰花,往屋里看了一眼立刻偷懒的跑上前。 傅青鱼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示意晨夕坐下,将布袋放到中间。 晨夕美滋滋的拿了一朵玉兰花吃,咬下去还是跟上午一样咔嚓一声,“还是酥脆的,真好吃。” “若是蘸些酸甜酱会更好吃。不过昨晚炸好之后已经太晚,我没来及准备酱汁。” 傅青鱼递了一朵玉兰花给晨夕,“如今天气回暖,各处的花都开了,好些都能吃。届时我再炸了,配上酱汁请你吃。” “嗯嗯。”晨夕连连点头,吃的舔手指,“傅姐姐,你又与大人吵架啦?” “没有。”傅青鱼一笑,“大人是大人,我只是仵作,哪敢与大人吵架。快吃吧。” 第93章 谢珩:我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晨夕心想:都说的这么生分了,还说没吵架呢。 只是晨夕想不明白,他们家大人也不是那般喜怒外露的人,为何偏偏跟傅姐姐就那么容易动气呢? 真是搞不懂。 晨夕摇头叹气。 “别叹气了,当心小小年纪叹气多了就变成小老头了。”傅青鱼转开话题,“刑部的贺侍郎总来找大人吗?” “那我要注意,不能变得跟晖哥一样。”晨夕还鼓着腮帮子,咽下嘴里的吃的才接着说:“我们大人从小就性格老成,跟同辈的郎君公子们玩不到一处,也就只有贺侍郎跟我们大人关系还不错。” “平时贺大人若是没事,就会来找我们大人喝茶。有时有想不明白的案子,也会来跟我们大人说一说。今天估摸着也是来说案子的吧。” “为什么不能是喝茶呢?” 晨夕摇头,神秘兮兮道:“我看贺大人来的时候脸色挺不好看呢,肯定是因为案子的事情。” 傅青鱼颔首。 刑部侍郎贺睢,出了名的破案狂人。只要跟案子有关,在他的眼里就非黑即白。 他经手的案子,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只要有罪,定然是要判罚的。 算是世家子弟中,入朝为官的另类。 傅青鱼当初之所以选了大理寺而非刑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刑部有贺睢在。 因为她要做的事情未必光明正大,在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贺睢手底下办事,会多很多的麻烦。 屋子里,谢珩和贺睢分坐两边。 谢珩面色平淡,但贺睢皱着眉沉着脸,显然不痛快。 “为什么?”贺睢转头看谢珩,“我听说小柳巷案和西通街案今天已经呈报了结案卷宗,凶手竟然是一个惯偷,而且还在被抓捕前因为洗澡摔倒意外撞死在了自家水井旁。” “我原本以为结案卷宗是姜寺卿写的,结果没想到却是你亲自写的。” “你当真认为那个惯偷就是小柳巷案和西通街案的凶手?” “结案卷宗里已经写的很明白,他是行窃不成怒而杀人。”谢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荒唐!”贺睢砰一巴掌拍桌而起,“惯偷求的不过是钱财,但那可是五条人命,他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 “案件的真相即便再出人意料,那也是案件的真相。”谢珩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将手中的茶杯放回茶桌。 “那胡家呢?胡家就一点干系都没有?” “胡家确有逼迫陈秀莲嫁人,但并未杀人。而且胡家为表歉意,已经将陈家庄周围的地全都捐赠了出来。” “不可能,我根本不相信胡家真就那么干净。”贺睢怒目,但愤怒之下更多的却是失望,“崇安,我们以前一起查案,追寻真相,你虽不像我一般在查案时嫉恶如仇,但也会竭尽全力的还原案件真相,可是现在为何却变了?” “随意找人顶罪结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谢崇安吗?” 谢珩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贺睢,“西通街的三口之家我已走访过,并无亲故,陈秀莲和陈罗唯一能算得上亲人的也只有如今守着陈家宅子的陈大一人,我已经派人给陈大送了银钱过去,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想说什么?说没有人会真正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要的不过只是一个结果,至于这个结果是真是假,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真的重要。”贺睢气笑了,“谢崇安,你真是枉为大理寺少卿!”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贺睢以后只当没有你谢珩这个朋友!” 贺睢一甩袍袖,转身就走。 “奉云!”谢珩起身,叫住贺睢。 “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贺睢到底停了脚步回头。 “我无可狡辩。”谢珩摇头,“奉云,我只是想跟你说,如今对于我而言有比单纯的结案更为重要的事情,我非如此不可。” “我知你不认同,但若因此失去你这个朋友,我确实会难过。” 贺睢盯着谢珩半晌,最后一甩袍袖大步离开。 晨夕看到贺睢出来,连忙站起来,“贺大人,你今日不等着我们大人一起散衙去吃饭了吗?” 贺睢什么都没说,气冲冲的走了。 晨夕疑惑的嘀咕,“大人这是跟贺大人也吵架了吗?” “晨夕。”谢珩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大人,我在呢!”晨夕立刻拍了拍手快步跑进了屋里。 傅青鱼喝了口温水,也将布袋和保温杯收进了勘察箱,走去门边等着。 晨夕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傅姐姐,大人唤你进去呢。” 傅青鱼点头,“你有差事?” “嗯。大人让我拿了这个去送送贺大人。我得快点追出去,不然贺大人该走远了。” “去吧。” 傅青鱼看晨夕跑出去了才迈过门槛进了屋。 屋里燃着香炉,不知道是什么香料,但闻着清雅。 谢珩坐回了办公桌后,从旁边的抽屉中取了一个匣子出来。 “大人。”傅青鱼拱手行礼。 谢珩没理她,将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摊开在书桌上。 傅青鱼现在已经习惯了谢珩这样动不动就不说话的状态,而且他们两个现在除了公事,确实也无法可说。 傅青鱼取出验尸簿,“大人,我今天重新又验了一遍和乐县主的尸体,有了一些新的发现,请大人过目。” “午时去了哪里?”谢珩突然抬头询问。 傅青鱼骤然对上他的目光神色顿了一下才道:“大人是让晨夕去找我了吗?我去了义庄。” 谢珩收回目光低头,“验尸簿放旁边,你来看这个。” 傅青鱼放下勘察箱,将验尸簿放到谢珩办公桌的一边,这才看向桌子上摊开的东西。 这是一幅画,画的一幅生长在阴暗洞穴口,却又被一束阳光照亮了的铃兰图。 画的左下角还写了一行小字——等你,吾之挚爱。 字的旁边盖了小印——暖意。 “这是和乐县主死前送给云二公子的最后一幅画。” “上午德喜公公在场,不便拿出来。”谢珩往旁边移了两步,让傅青鱼将画看的更分明一些,“你看了此画后有何感想?” 第94章 谢珩的筹划 “铃兰花的花语是:等待幸福归来。” “和乐县主这是以铃兰花自比。她自小失孤寄人篱下,每一天都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就像这枝生长在黑暗洞穴里的铃兰花,不知前路不知未来。” “突然有一天,有一束光穿过洞穴照到了铃兰花身上。这束光就是云二公子。” “所以和乐县主是通过这幅画告诉云二公子,她经历苦难,走过了那么多没有希望的黑暗时光,百转千回,只为了跟他相遇。” “他便是她的救赎,她的幸福。” 傅青鱼眸色晦暗,说完缓缓吐出一口气,“大人,卑职只看出这些。” “傅仵作观察的角度倒是别致,分析的感想也颇为感人,但本官让你看的却不是这个。”谢珩点了点画下方的印章,“你看这个。” 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谢珩这话是什么意思?暗讽她查案感情用事? 他厉害,他让她看什么?! 傅青鱼没好气翻个白眼,“大人让我看什么?章印?这不就是和乐县主的小印……” “等等。”傅青鱼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她撑着书桌边缘,俯身凑近章印闻了闻,有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如今再看,这个章印的颜色确实较暗了一些。 只是傅青鱼一开始就被铃兰花所吸引,没有注意到章印的异样。 “大人,这章印是浸了血盖上的。只是这分明是送给心爱之人表白的一幅画,和乐县主为什么要盖上血印呢?” 如果说这也是和乐县主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那未免有点瘆人。 “那枚玉簪。”谢珩拿过匣子里放着的两封书信。 “什么?”傅青鱼没反应过来。 “那枚带血的玉簪是云二郎送给和乐县主的定情之物。”谢珩展开一封信,“我盘问过春意,和乐县主便是用这枚玉簪划破手腕滴了血入印泥,在这幅铃兰图盖的章印。” “以定情之物取自己的血送这一幅铃兰图,为什么?”傅青鱼不理解。 谢珩看完了手里的信,随手递给傅青鱼,“你以前送我东西,为何都要写一张便签?” “自然是要你知道那是我送的。”傅青鱼接过信,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不然我岂不白费心思。” “东西都是你亲自送到我手,我自然知道那是你送的,写便签不是多此一举?” “那叫仪式感。”傅青鱼的话突然顿住,“所以这是和乐县主对云二郎的仪式感?” “还需得印证。”谢珩展开另外一封信。 傅青鱼颔首,印证这个事情并不难,只需要去多取几幅和乐县主送给云二郎的画就可以。 傅青鱼低头看信,这是云二郎写给和乐县主的,信的内容算是很正常的家书,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谢珩把手里的信又递给傅青鱼,“看这一封。” 傅青鱼抬头看谢珩一眼接过信。 这封信是和乐县主写给云二郎的,通篇都是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和乐县主在信中半句没提过自己,全身心似乎都倾注在云二郎的身上,爱的好像舍弃了自己。 傅青鱼皱眉。 谢珩问:“作何感想?” “如果我是云二郎,面对这样的爱意,我会觉得喘不过气。” 一个人的注意力如果百分百的倾注在另外一个身上,半点没有自我。即便对方有一点细微的变化,也感到紧张万分如临大敌。甚至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照顾着你,看着你,只需要想想这种场景,傅青鱼便觉得窒息。 云二郎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呢? 傅青鱼这么想着,不由的抬头看谢珩,“大人,如果是你,你会有什么感受?” 谢珩卷画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才继续卷画,“那要看对方是谁。” 傅青鱼不理解,“有区别吗?” 谢珩懒得理傅青鱼,扯过她手里的信,将画和两封书信都重新放回了匣子里,“一会儿我们再去云家一趟,你去门外等着。” “为何要去门外?不能在屋里等?”傅青鱼不太想出去,今天变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倒春寒,外面刮着的风怪冷的。 谢珩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她。 傅青鱼不甘不愿的拱手行礼,“是,大人,卑职到门外候着。”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出去,在心里腹诽:谢珩其实是一条河豚精吧?怎么动不动就莫名其妙的生气。 她刚才不过是就事论事,说正事而已,有什么问题吗?也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 傅青鱼跨出门槛,顶着寒风翻了个白眼,正好看见了从回廊的另外一边走来的晨晖。 傅青鱼敛了神色,微微颔首打招呼。 晨晖也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回应,才进了屋。 谢珩往屋外看了一眼,起身去内室,“进来说。” 晨晖跟着进了内室。 谢珩负手立于内室的窗边,看向窗外一株已经开满白紫色花朵的玉兰花树,“说。” “傅姑娘去了长福郡王府,在那里撞见了皇上。” “她只怕不是撞见,而是故意去碰运气的。”谢珩语气冷淡平静,并不觉得惊讶,“还发生了什么?” “有禁卫看守,卑职没敢靠的太近,只看到傅姑娘给了皇上一个簿子。” “可是这个?”谢珩举起手中的验尸薄,这是一本新的验尸簿,跟他现在用过的那个不同。 “正是。卑职在长福郡王府还看见了长福郡王夫妇的衣冠冢。” 谢珩捏紧手里的验尸簿,她这是去找皇上投诚,寻靠山去了啊。 她怎么就知道她所求的他不能替她办到? 谢珩微微眯眼,晨晖侯在旁边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谢珩才又说:“传信召晨风晨雾回来,暗中跟在她身边。” “是。”晨晖拱手应下,“大人,卑职陡然一问,是保护傅姑娘,还是监视傅姑娘?”保护和监视,那就是两种态度了。 “保护。”谢珩说出这两个字,突然冷笑一声,“她筹谋的倒是不错,但想的未免过于简单。皇上如今虽没实权,但要她的一条小命却也轻而易举。” “我当她多聪明,却笨的舍近求远。” 或许她也不是笨,只是不信任他而已。 第95章 我何时说过这是麻烦? “晨晖,你再去一趟陈家庄,嘱咐李里正般一件事。” 谢珩抬手,晨晖上前两步,躬身听吩咐。 谢珩小声的将安排说了一遍。 “卑职这就去办。”晨晖领命,转身出去。 谢珩低头翻看手里的验尸簿,其中的验尸内容他一概不知。 这便是她向皇上投诚的第一颗探路石。 傅青鱼站在门外,晨晖出来,晨夕正好也回来了。 “晖哥,你不是办差去了吗?这么快就把差事办好了?”晨夕快步上前。 “没有。”晨晖对傅青鱼点点头,没有多理晨夕,快步离开。 傅青鱼看晨夕手里提着的东西,问:“没追上贺大人?” 晨夕苦脸,“追是追上了,但贺大人在气头上,不肯收大人送的东西。傅姐姐,我先进去回话。” 傅青鱼点头。 谢珩看到晨夕提着东西回来,便知道贺睢还没消气。 “大人,贺大人不肯收。” “放到一旁,我们去云家。”谢珩也没多说什么,往屋外走。 晨夕只好放下东西,赶忙跟上来。 谢珩出来,也没喊傅青鱼,直接往外走。 傅青鱼自觉地跟上,晨夕脚步快一些,从两人身边跑出去,先去门口准备马车。 曹文泓从他办公的屋子走出来,不阴不阳的喲了一声,“谢大人这是又要出门查案?当真是能者多劳,辛苦谢大人了。” 谢珩理都懒得曹文泓,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曹文泓气的咬牙切齿,瞬间阴沉了脸。 他一向嫉妒谢珩的出身,觉得如果他能有谢珩这样的身世背景,肯定比谢珩更有作为。 傅青鱼看了一眼谢珩往外走的背影,停下脚步冲曹文泓一笑,同样阴阳怪气道:“曹大人每天看着倒是很闲,令人羡慕呢。” “傅青鱼!”曹文泓咬牙。 “看我,又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傅青鱼抬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曹大人怎么说也是我们大理寺的少卿,堂堂的从三品大官,自是有大本事的。” “毕竟,当官升职也总不能一直靠银钱买吧?” “哎哟,我怎么又说错了话。还请曹大人大人大量,勿要跟我一个小小仵作计较。” “你放肆!”曹文泓忍不了了,“傅青鱼,我乃你上官,你如此行为,信不信本官现在就治你的罪?” “曹大人想治谁的罪?”谢珩原本已经踩着台阶上了回廊,此时终于停步回头,“她是我的人,曹大人要治她的罪,问过我吗?” 曹文泓当然不敢真的得罪谢珩。 他平时嘴上夹枪带棍的阴阳两句,不过也是因为知道谢珩根本不会理睬这等无谓的口头之争而已。 但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曹文泓根本不敢触谢珩的霉头。 谢珩淡淡的转眸看向傅青鱼,“走了。” “来了,大人。”傅青鱼挎着勘察箱,提了裙摆跟上去。 曹文泓捏紧大拇指上的扳指,“谢珩,我们走着瞧!” 谢珩瞥了一眼跟上来的傅青鱼,这次倒是放缓了脚步,“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曹文泓不过一届无能之辈,你与他争口舌之快做什么。” “大人教训的是,那卑职下次就不多嘴了。”傅青鱼撇嘴,“不过卑职就是看不惯他没有能力,还总想刷存在感的行为。一时心直口快,给大人惹麻烦了。卑职以后注意。” “我何时说了这是麻烦?”谢珩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傅青鱼急急停下脚步,才没能撞上去。 傅青鱼往后退了两步,“那大人教训我做什么?” “不服气?”谢珩挑眉。 傅青鱼当然不服气,她又不怕一个曹文泓! “曹文泓是胡家放入朝廷的第一枚棋子,是胡家踏入官场的第一步,因此对于胡家而言,曹文泓很重要。”谢珩语气严肃,“胡家如今不仅仅只甘心当一个富户,懂吗?” “胡家的靠山不是云家吗?他们想要权利,巴结好云家岂不是更快?” “以银钱维持的关系,在银钱散尽,亦或是在银钱无法起到作用时,胡家对于云家而言就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但若是胡家本身有权,那他们手里就多了不被舍弃的筹码。”谢珩转身继续往前走,“而且胡万财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你可知大离有一条早已经被默许的规矩?” 傅青鱼不知道,“什么?” “罪不上世家。” 所谓的罪不上世家,便是世家中不管谁触犯了大离如今的律法,即便是杀人放火,也有其他的方式可以抹平。 所以胡家想求的不仅是权,他们还想跻身世家,从此成为享有特权的一份子。 傅青鱼握紧拳头,一语不发的跟着谢珩上了马车,前往云家。 云二郎作为和乐县主的夫君,负责接待他们。 “谢大人,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青禾院你们也都已经翻查了无数遍,我实在是已经没什么可说了。”云二郎眼窝凹陷,眼睑下一片青黑,整个人都透着无尽的憔悴。 “本官今日前来是想问你再要几幅和乐县主生前赠于你的画作。” 云二郎有些疑惑不解,抵触的皱了皱眉,“这与暖意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这是查案的范畴,本官不能透露。” “好吧,谢大人稍后,我这就去书房取。”云二郎起身出了花厅去他自己的书房拿画。 傅青鱼看他走了才开口,“大人,我觉得云二郎的态度有变。” “你觉得他的态度哪里变了?”谢珩看她。 “说不上来。”傅青鱼摇头。 傅青鱼就是直觉。她感觉云二郎对于和乐县主被杀一案的态度好像有哪里改变了,但又说不清到底变在何处。 “方才若是你,见到我的一句话会说什么?” “自是关心案子查的如何了。”傅青鱼眼前一亮,终于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觉得云二郎今天的反应古怪了。 之前云二郎都还执着于找出凶手,为和乐县主报仇,可是今天却半点不关心案子的进度,反倒是有催促他们快点离开的意思。 这可跟他先前的行为完全相反。 第96章 傅姐姐,你偏心 云二郎去而复还,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中抱着五幅和乐县主生前赠送给他的画作。 “谢大人,暖意赠给我的这些画已是我最后的念想,还望大人看过之后便还我,不要带走。” “自然。”谢珩点头应下。 云二郎招手,小厮将画抱上前,傅青鱼上前接过。 云二郎也不再说什么,走去旁边坐下。他也不喝茶,就垂着头微微缩着双肩躬身坐着。 傅青鱼看了一眼,才发现短短几天,云二郎的鬓边竟已生出了白发。 傅青鱼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想的说不定有错,云二郎无疑是深爱和乐县主的。 “大人。”傅青鱼把画放到桌上,展开一副递到谢珩面前。 谢珩看了看画下的章印,抬头跟傅青鱼对视了一眼。 傅青鱼了然,转头去看另外四幅画的章印,回身对谢珩点点头。 画上的章印跟他们的推测一样,全都是浸了血按上去的。 而且每一幅画表达的全都是和乐县主对云二郎浓烈的爱意,并且画风大体都偏于暗沉,却又都会在上方画上一束光。 对于和乐县主而已,云二郎成了她的光,是她最后的希望和救赎。 可是一个人,真的会愿意被另外一个人这么浓烈,甚至没有自我的爱着吗? 这样的爱能让人喘息吗? 谢珩卷起手中的画,“云二郎,我们看好了。” 云二郎似乎在出神,闻言恍惚的抬起头,眼神有一瞬没有焦距,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人看出了什么吗?” “和乐县主非常爱你。”谢珩有一说一。 “是。”云二郎苦笑一声,一个字出口已经红了眼眶,“抱歉,让大人见笑了。” 谢珩示意傅青鱼将画还给云二郎,“节哀。” “多谢大人。”云二郎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抬头问道:“大人,如今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尸身容易腐坏,我想接暖意回来寻个日子好生将她安葬了,可以吗?” “案子尚未查明,本官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谢珩起身,“今日打扰了。” 云二郎也跟着起身。 谢珩走出去,又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关于那枚玉佩,若是云二郎想起了什么,可去大理寺寻本官。” 云二郎身形一怔,谢珩已经走了出去。 傅青鱼走到云二郎身边停下,“殓房会放冰块,大理寺内也有冰窖,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我们会保存好和乐县主的尸身。” “多谢姑娘。”云二郎真诚感谢。 “云二公子,你可知对于和乐县主而言,你是唯一,是救赎吗?”傅青鱼问完,也不看云二郎的神色反应,微微颔首道别,迈步跟上了已经走远的谢珩。 离开云家上了马车,傅青鱼坐在车厢里神色依旧有些郁郁。 “大人,案子查到现在已经走进死胡同了吗?” “为何这么说?” “不管是云二郎还是云家三房,分明都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们都不说,我们现在就跟瞎子过河一般,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傅青鱼郁闷。 “谁说我们是瞎子过河?”谢珩拿出那块青玉玉佩,“这般的玉佩并非谁都能有,即便时间久了追查起来会费些时间,但必然是突破口。” “对,我竟忘了这个。”傅青鱼总算有了些精神,“大人,我们现在去玉坊吗?” “不去玉坊,去古市。” “为何?” “这是一枚淘出来的古玉。” 傅青鱼对于这些东西没有辨别的眼光,但谢珩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青玉玉佩是一枚古玉,而且还是以前的古物。 傅青鱼有点佩服谢珩,查案不仅观察入微,而且品学见识也非常人所能及。 傅青鱼盯着谢珩,不由就有点出神。 谢珩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过来,傅青鱼立刻转开视线,打开脚边的勘察箱,拿出一个布袋和保温杯递过去,“奶茶,还有昨日捡的玉兰花,大人尝尝。” “不是都已经给晨夕吃完了?”谢珩挑眉。 “自然有单独为大人准备一份。”傅青鱼往前递了递,“大人试试。” “傅仵作这算是贿赂上官吗?” “一点不值钱的吃的喝的就能贿赂大人,那大人未免有些太好贿赂了。”傅青鱼翻个白眼,说着就要收回布袋和保温杯。 谢珩探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布袋和保温杯一起拿过去,“本官既不好贿赂,也好贿赂。” 傅青鱼满脸问号,这话什么意思?莫名其妙。 “这里还有酱。”傅青鱼又拿了一个小瓷瓶和小碟子出来,将瓷瓶里的酱倒进小碟子里。 这个时代还没有番茄,这个酱是傅青鱼用一种跟树番茄类似的,同样带着酸甜味儿的果子熬的简易版番茄酱。 果子难寻,傅青鱼总共也就只有这么一小瓷瓶,是配着炸薯条解馋时吃的。 晨夕在外驾车,听着车厢里的谈话,忍不住替自己委屈了一句,“傅姐姐偏心,我吃的时候你明明说没有准备酱汁。” 傅青鱼汗颜,“我下次定然多准备一些。” 谢珩挑眉,原本淡漠的神色缓和了几分,解开布袋捏了一朵油炸的玉兰花,蘸了小碟子里红红绿绿的酱汁。 油炸的玉兰花入嘴酥香,混合着酱汁的酸甜口感,风味十分特别。 谢珩以前便知道傅青鱼很擅于弄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也不知她的这些想法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难道也是蒙北王夫妇教她的? “大人,我认为这枚青玉玉佩的主人必定地位非凡,才会让云二郎也甘愿主动为他掩盖身份。”傅青鱼说着,第一想到的是开元帝。 一是开元帝的身份确实特殊,二是和乐县主本身在为开元帝办事,身边遗落一件开元帝佩戴过的玉佩也说的过去。 不过只一瞬,傅青鱼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开元帝不过是在利用和乐县主收集一些对云家不利的证据而已,他不可能给和乐县主一块能指证他身份的玉佩。 毕竟若是和乐县主露出马脚,那开元帝跟云太后的关系势必会因此变得紧张起来。 那到底会是谁呢?竟然连云家都这般忌惮? 便是知道他极有可能是杀害和乐县主的凶手,还要主动替他掩盖? 第97章 本官保持二十二年的清白之身 “那你不妨猜一猜,这人会是谁。” 油炸玉兰花蘸了酱虽然口感不错,但谢珩吃了一朵之后就收了起来放进了旁边装小食的匣子里,连傅青鱼的那一小瓷瓶简易版番茄酱都给一并装了进去。 “卑职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傅青鱼摊手,“大人,又吃又拿似乎有些不合适。瓷瓶还我。” 谢珩不仅不还,还把盒子给关上了,“查案就需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傅青鱼看着被关上的盒子有点无语,“卑职不敢。” “傅仵作不是一向大胆包天,本官竟不知道你还知道不敢二字怎么写?” “大人,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吃了我的东西,还拿了我的东西,转脸就讽刺我,天下没这个道理吧?” “本官觉得甚有道理。” 这天儿真是没得聊了! 傅青鱼转头撩起马车窗帘看外面的大街,懒得再跟谢珩杠。 谢珩拿起旁边的一本书,垂眸翻开一页,淡淡道:“若说吃人嘴短,傅仵作吃本官的可更多。” “我吃大人什么了?”傅青鱼不服气的转头,就算是他们之前保持恋爱关系的时候,好像也是她花银子的时候更多吧。 “本官保持二十二年的清白之身。”谢珩头也没抬。 “咳!咳!”傅青鱼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难以置信的看谢珩。 他是怎么做到将此事说的如此面不改色的? “难道不是?”谢珩淡淡的掀起眼皮。 傅青鱼被问的无话可说。 扒第一件衣服的时候确实是她先动的手,也确实是她在一个风和日丽,朝霞满天的傍晚以晚上等银河为由,将谢珩骗到山头野营把人吃干抹净的。 但以谢珩的敏锐,他敢说他一点都没发现她的意图吗? 傅青鱼现在甚至怀疑谢珩那时候不过是顺水推舟,看似如了她的意,实则如了他自己的意而已。 这么一想,傅青鱼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老实说,我哄你上山那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你哄我上山的次数多了,不知你具体指哪一天?” “……”傅青鱼想到那会儿的事情,小脸不由的一烫,率先投降,“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谢珩闻言眸色一沉,冷冷笑道:“傅仵作确实厉害,何事都能说过去便过去。” “那不然呢?大人以为我该如何?”傅青鱼也淡了神色。 谢珩捏紧手里的书,“出去!” “每次就会这一招。”傅青鱼冷嗤一声,提起勘察箱撩了车帘出去,在车辕的另外一边坐下。 晨夕:“……” 傅姐姐到底是怎么做到十次坐马车,有八次都被大人赶出来,但至今依旧敢跟大人针尖对麦芒还毫发无伤的呢? 傅青鱼打开勘察箱,从里面翻出两根自己做的麦芽糖棒棒糖,递了一根给晨夕,“棒棒糖。” “棒棒糖?”晨夕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撕开棒棒糖外面包裹着的一层油纸,快乐的吃了起来。 “傅姐姐,这也是你自己发明的吗?” “不是,看别人这般做过。”傅青鱼咬着棒棒糖将后背靠上勘察箱,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出神。 “真好吃。”晨夕吃一吃棒棒糖,又从嘴里拿出来看一看,然后又放进嘴里吃一吃,像极了第一次吃到棒棒糖的小朋友。 傅青鱼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心里的阴霾散去一些,打开勘察箱把剩下的五根棒棒糖一起递给他,“不可吃多,牙齿会坏掉。晚上睡前若是吃了,定然要漱口。” “谢谢傅姐姐!”晨夕欢快的将五根棒棒糖塞进怀里。 傅青鱼笑笑,靠着勘察箱闭上了眼睛思考问题。 不管杀了和乐县主的凶手有多大的权势,她要向开元帝证明她的能力,赢得开元帝的认可,就必须揪出这个人。 而且她不仅要揪出这个人,还需揪得正合开元帝的心意。 但如今谢珩才是主审和乐县主被杀一案的人,她要怎么绕开谢珩,把案子查清楚呢? 马车走到一个牌坊下,缓缓停了下来。 晨夕看了一眼呼吸均匀的傅青鱼,回身撩开马车帘子小声说:“大人,我们到古市了。” 谢珩躬身出马车,看向靠在勘察箱上睡得很沉的傅青鱼。 晨夕轻手轻脚的跳下马车,摆上脚凳,谢珩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街边商铺有些已经点上了招牌的灯笼。牌坊后的这条街道是中都有名的古物坊市,傍晚时分开集,夜间亥时四刻收集。 “大人,要叫醒傅姐姐吗?”晨夕轻声询问。 谢珩回头看依旧还睡着的傅青鱼,“不必。将马车拴好,我们进去。” 晨夕不明白,但还是应下。 转头拉着马车去了旁边专门停靠马车的地方,将马的缰绳套上拴马石。 他还故意将动作稍微弄的大一点,希望能吵醒熟睡的傅青鱼。 “傅姐姐昨晚是一夜没睡吗?怎的睡得这般沉。”晨夕嘀咕一句,回头发现他们大人已经走进了坊市,不敢再耽搁,连忙跑着追上去。 傅青鱼听着身边渐渐跑远的脚步声,等了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睡那么沉。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跳下马车,并没有马上进坊市,而是转头去了另外一边的一家成衣店。 “姑娘,买衣服啊,随便看,我们店铺里的衣服全都是中都最时兴的款式。”老板热情的上前介绍。 “我买那套白锦男装。” “姑娘眼光真不错,这是买来送家中兄长,还是送心悦之人啊?”老板脸上的笑容绽成一朵花,“我们这套白锦暗云纹绣袍可是今日才到的货,衣服不管是质量还是款式那都是时下最好的。” “只是这价格嘛,稍微有那么一丢丢贵,二十五两银子一套。姑娘当真要看吗?”老板一边说一边还打量了一番傅青鱼,从衣着来看,他敢肯定这个姑娘出不起一套衣服二十五两的价格,但从周身的气度和气势判断,他又觉得这个姑娘应当不是普通人。 所以态度很好的拿捏在了谄媚和市侩之间。 傅青鱼点头,“就要这套。” 第98章 古物坊市 二十五两一套衣服,傅青鱼付银子的时候确实肉疼,但她要去古物市场查青玉玉佩的来历,若是穿的寒酸,只怕连问路都难。 傅青鱼肉疼地换上新买的男装,把自己的衣服塞进勘察箱中,“老板,我的箱子暂时放在你这里一下,一会儿来取。” “放是没有问题,可我一会儿就要关门回家去了。”老板有点为难。 “那我就明日一早来取。”傅青鱼又在柜台上多放了一块碎银。 老板立刻喜笑颜开,手速极快的将碎银收起来,“不过是暂时放个箱子而已,姑娘何须这般客气。姑娘尽管放心,箱子我定然替姑娘看好,姑娘只管明日来取便是。” “多谢。”傅青鱼点头道谢,“老板,不知你这里可有眉石?” “有的有的。”老板立马去取了一截眉石出来,还顺便拿了铜镜,“我这里时常有女客买了新衣服换上要补妆容的,姑娘请用。” 傅青鱼对着铜镜将一对弯月眉描画成一双英气的剑眉,又利用眉笔的颜色稍微加深了一些面部的轮廓感,让她原本清冷的面容变得俊朗一些。 老板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姑娘好手法。” “手熟罢了。”傅青鱼验尸,有时候还会给尸体美容,久而久之化妆技术就精湛了起来。 而且她对人体的结构熟悉,知道改变哪些地方更容易改变一个人原本的模样,所以女扮男装起来也更容易些。 傅青鱼看着镜中俨然已经变成一名清隽公子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最后将头发的一部分束成马尾,剩余的一部分则散在身后。 做完改装,傅青鱼这才走进古物坊市。 此时的古物坊市已经全部点起了灯笼,除了街边的商铺之外,街道的两旁还铺满了各种摊位。简单的一块布或者一块草席,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看起来很能唬人的古物。 但实际上这些古物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假货,真正的古物得靠懂行的人从一堆的假货中自己去挑选出来。 不过这也不妨碍一些想撞大运捡漏的人来凑热闹。 整条古市大街上人声鼎沸,有些人似乎被骗了咬牙切齿,有些人则好像捡到了便宜满脸喜色。 傅青鱼的目光掠过这些人,走向了一个铺着破布的摊位。 “啧啧,又是一个即将上当受骗的富家郎君啊。”旁边有人看到傅青鱼走向这个破布摊位,摇头叹息。 也有人好心的出言相劝,“这位郎君,马老三的摊位是出了名的假货摊位,你别看他摆出那些都裹着泥巴脏兮兮的,看着很像刚淘出来的古物,其实都是他自己弄的,别被骗了。” “喂喂喂,你胡说八道什么的!别妨碍老子做生意啊,不然小心老子跟你没完。”马老三立刻跳起来,龇牙咧嘴的说着就要挥拳头。 他是古市坊出了名的卖假货的泼皮无赖,没人愿意惹他。 劝说的人立刻往旁边躲,快步离开。 马老三变脸比翻书还快,转头看向傅青鱼已经是一副谄媚的笑脸,“郎君,我这里可都是实打实从地里淘出来的古物,你别听那些人瞎说。” 傅青鱼没说话,俯身捡了一尊泛着铜锈的青铜小狮子。 “郎君当真好眼光,这尊可是五代的青铜狮雕,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地下带上来的。郎君若是喜欢,只需这个数。”马老三竖起手掌比了个五。 “五文钱?”傅青鱼挑眉。 “呵呵。”马老三立刻变脸冷笑一声,“郎君可真能开玩笑,这可是五代的青铜狮雕,少了五万两,你看都别看。” “五代连铜都没有,何来的青铜狮雕?”傅青鱼的手指轻轻在青铜狮雕上的铜锈上一刮,指尖就染上了色,“而且你这个铜锈还是用颜料所画,作假也未免做得太不走心。” “原来是个懂行的啊,既是懂行的,你来我摊位前干什么,我这本就是用来骗那些傻子的。”马老三一听骗不到,不耐烦的摆摆手,坐回自己的草堆上,“快走快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傅青鱼却没走,扔过去一块银子,“这尊青铜狮雕我要了。” 马老三开眼了,“知道是假的你还买?” “有事问你。”傅青鱼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 “不知道。”马老三捡起银块咬了一口塞进兜里,看都没多看傅青鱼一眼。 傅青鱼又扔了一块银子过去,“现在知道了吗?” “我就是一个卖假货的,能知道什么,郎君还是勿要为难我了。”马老三捡起银块塞进兜里,赖赖的泼皮脸色好转了一点。 傅青鱼一笑,走到马老三的身边取出大理寺的腰牌举到他的眼前,“大理寺查案,你现在知道了吗?” 马老三一看大理寺腰牌瞬间就变了脸色,站起身拔腿就想跑。傅青鱼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按回草堆上,低声威胁,“不想下诏狱就好好配合。” “配合配合,大人,手断了,手断了!”马老三立马求饶。 “早这般懂事又何须挨这一下。”傅青鱼按住马老三的肩膀,捏住他的手臂一扯一拧,将他脱臼的骨节正回去。 马老三转转恢复了的手臂,陪着笑脸询问,“大人,您要查什么啊?” “一块玉佩。”傅青鱼从袖中拿出描画的青玉玉佩画像,“认识这块玉佩吗?” 马老三眼睛珠子一转,“不认识。” “嗯?”傅青鱼看他,挑高了尾音,“只脱臼不行,非是想断只手断条腿是吗?” “大人,大人,别啊,我说我说。”马老三见傅青鱼不好糊弄,也不敢再含糊,“这块青玉貔貅玉佩那是真的古物,当时在我们这条街都很是轰动了一段时日。不过那时我的年龄还小,就是跟着我爷爷来摆摊听到别人提起过,没见过实物。” “大人,我这次说的千真万确是实话,可不敢哄骗大人。” “那你可知当时这块青玉貔貅玉佩卖给了谁?” “鬼他娘知道呢。”马老三说完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好,连忙赔笑找补一句,“大人若是想知道,可以去找鬼老嘛,青玉貔貅玉佩就是他卖出去的。” 第101章 云漪墨 傅青鱼跑出老沉斋的后门,冲出这边的小巷,也没再回古物坊,直接从另外一头快步往外走。 老沉斋的后门,晨夕又重新追了出来,傅青鱼加快脚步在巷口转弯。 这边巷口连接着的是城北大街,街道上此时还有少量的店铺没有关门。 一辆杏色的马车停在一家书行的外面。 傅青鱼听到巷子那边传来的脚步声,看了看没有什么遮挡的前方,单手一撑马车车辕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别出声!”傅青鱼钻进马车,袖中匕首滑入指尖,贴上了马车中人的脖颈。 马车里的人倒也真的配合,轻柔道:“公子勿急,可先将匕首放下,我不喊人的。” 傅青鱼一怔,她方才上车的急,倒是没注意到车厢里的人是个女子。 傅青鱼也无暇顾及女子,仔细听着脚步声从巷子里追出来,从马车旁跑过,而后又退回来。 晨夕站在马车外沉声问道:“车中何人?” 傅青鱼收紧了手中匕首,往女子脖颈上又贴近的两分,无声的警告她小心回话。 女子抬手,傅青鱼眸色一冷,匕首几乎已经要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划出血痕。 女子微笑颔首,伸手轻轻撩开马车车窗帘的一角,很好的露出自己的脸,但又不会暴露出傅青鱼。 “小晨侍卫,是我。” 晨夕神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拱手行礼,“郡主。” “姑娘,书买到啦。”抱着书籍的丫鬟欢快的从店铺里出来,看到晨夕站在马车边瞬间收了声音,快步上前福身一礼,“姑娘?” “无事。只是偶遇了小晨侍卫,打个招呼。” 如今的大离只有一位郡主,那便是养在太后身边的养女,云漪墨。 云漪墨声音轻柔神色淡雅,“小晨侍卫若是有事便办事去吧,不必跟我说话耽误正事。” “是。”晨夕又拱手一礼快步离开。 丫鬟看着晨夕离开,又恢复了欢快,“姑娘,纤云先生的新书当真还有呢。” 丫鬟一边说,一边踩着这方的脚凳上马车钻进车厢,一边嘴里还嘀咕一句,“老李头又偷偷跑去买酒去了吧?每次都这样,姑娘你就纵容着他,若是哪天遇到了危险,他又不在……” 丫鬟话说到一半,抬头看见傅青鱼当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想喊人。 “荷香!”云漪墨加重了语气。 荷香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再说话都快哭了,“你……你想干什么?你千万别伤害我们家姑娘。” 傅青鱼收回匕首,对云漪墨点点头,故意将声音压的低哑了几分,“方才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我的性命握于你手,不想帮你也没办法。”云漪墨摇头,“晨夕已经离开,你也可以走了。” 好一个会审时度势的郡主。 “我本也无意冒犯,让郡主受惊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向郡主赔礼道歉。”傅青鱼说完撩起马车帘出去,左右看了看选了另外一条路快步离开。 “姑娘,你没事吧?”荷香立刻上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家郡主无事才稍微放心一些。 “我无事,快将书给我。”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书呢。奴婢方才都快被吓死啦。”荷香嘴上抱怨,手却已经将书递了上去。 云漪墨笑笑接过书,“快回宫吧,一会儿该落锁了。” 荷香无法,“我去叫老李头。” 傅青鱼没再回坊市门口的马车,而是直接回了家。 晚上也没有车行的马车,傅青鱼只能徒步,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家。 云飞凡就坐在傅青鱼店铺门口的台阶上,奔霄依旧没拴在拴马石上,继续霍霍着她已经完全没有嫩芽的可怜玫瑰花。 “飞凡,你怎么总是晚上过来?”傅青鱼上前。 “阿鱼?”云飞凡抬头,看到傅青鱼一身男装打扮略微愣了一下,“你怎么这副打扮?做什么去了?” “喝花酒。”傅青鱼随口胡扯,上前在门跺上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屋。 “骗人,你身上都没酒气。”云飞凡跟着进屋。 “我只欣赏姑娘弹曲跳舞不行吗?”傅青鱼点燃蜡烛,回头看神色间明显有些郁郁的云飞凡,“你怎么过来了?” “心里不痛快,就想找你聊聊天。” 傅青鱼一猜就知道云飞凡必然是因为追查和乐县主一事受到了阻碍才会不痛快,也没再多问,“吃过晚饭了吗?” “没心情吃。”云飞凡身体一斜,靠上了旁边的圆柱。 “我先上楼换身衣服。”傅青鱼上二楼换了身衣服,将脸上的妆容一并洗掉恢复了本来的模样才又下楼,一边绑着襻膊一边往厨房走,“我给你煮碗面条。” 云飞凡站直身体,跟着傅青鱼晃进厨房。 他显然情绪不高,也不怎么想说话,就靠在门边看傅青鱼揉面做面条。 过了半晌,云飞凡突然道:“阿鱼,我明日一早进去市坊替你聘人。” 傅青鱼在切好的面条上洒上面粉,将面条抓散放进水已经烧开了的锅里,“你不是还要查和乐县主一案吗?有时间去市坊替我聘人?” “查不了。”云飞凡看傅青鱼将面捞起来,走上前端过碗,“我昨日就被我娘锁在了房里,今日也是偷跑出来的。” 傅青鱼将切好的小葱段撒在面条上,闻言轻轻挑眉,“你娘不让你在云家里查跟和乐县主有关的线索?” “嗯。”云飞凡皱眉,“我娘每日吃斋念佛,一向不管这些事情,不知为何这次态度这般强硬。” “你先吃面,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傅青鱼重新上楼拿了画的青玉玉佩画像下来,云飞凡坐在桌子面前,盯着面碗没动筷子。 “阿鱼,你拿的什么?”云飞凡拉开旁边的凳子。 “你先吃,吃完了我再给你看。”傅青鱼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先吃东西。 云飞凡阴郁了两天的脸色终于有了点笑容,“阿鱼,你这是担心我饿着吗?” “我是担心你看完了这个,更加没心情吃饭了,那岂不是浪费我煮这碗面条费的功夫?快吃吧。” 第102章 黄金骨 “我不管,我就当是阿鱼担心我饿坏了。”云飞凡心情好转,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傅青鱼笑笑,没跟他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开始思考自己的。 古物坊里发生了命案,必然需要验尸。 谢珩肯定会让晨夕去古物坊门口的马车寻她,她的衣服和勘察箱都还在那家成衣铺里,此时若是出现在谢珩面前,定然会引起谢珩的怀疑。 好在大理寺除了她这个仵作之外,还有陈老丈师徒俩。 谢珩找不到她,自然会派人去喊陈老丈。 明日若是谢珩问起,她也有一番自己的说辞。 云飞凡吃完面条,将面汤都喝了才放下筷子,“阿鱼,这下不算辜负你费的这番功夫了吧?” 傅青鱼把画纸摊开推到他面前,“你看看此物,可认识?” 云飞凡眸色一变,“阿鱼,此物你在何处寻到的?” “看来你认识。”傅青鱼将画纸收起来,“你认识,云二公子也认识,此物是你们云家中谁人的?” 云飞凡不说话,只盯着傅青鱼。 傅青鱼也看他,眼中有探究,“不便说吗?” 云飞凡没有回答,急急起身冲出去,骑上奔霄就走,“阿鱼,我先回家了,明日将人给你送来。” 傅青鱼走到门口,看着云飞凡骑着奔霄消失在夜色中。 一块青玉玉佩,让云二公子和云飞凡皆变了脸色,并且不肯透露其主人,按照如今的推断而言,那这块玉佩的主人要么就是云家人,要么便是让云家都忌惮的人。 到底会是谁呢? 这个人会是开元帝想要的凶手吗? 傅青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她也没急着睡觉,而是亮着蜡烛等了一个时辰,确定谢珩不会突然安排人来家里找她之后,才吹灭了蜡烛休息。 第二天,傅青鱼一早先去成衣铺取回昨日的衣服和勘察箱才拦了一辆车行的马车去大理寺点卯。 不出意外,在大理寺中并没有看到李福同等人。 今日有朝会,谢珩也要下了朝之后才会来衙署,傅青鱼直接去了仵作房。 陈老丈和陈实已经来了,陈实正在整理昨夜的验尸记录,陈老丈则坐在竹椅上,翘着椅子腿儿,手里握着旱烟的烟杆抽烟,看到傅青鱼走进来,得意的吐了一大口烟圈。 “傅姑娘,你来啦。”陈实打招呼。 “做你的事情!”陈老丈立刻用烟杆打了陈实的手臂一下。 傅青鱼只当不知,笑着上前,“陈老丈这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一大早便这般高兴。” “哼哼!”陈老丈冷冷的哼哼两声,眼里难掩得意,却不说遇到了什么事情。 陈实看了他师父一眼,对傅青鱼道:“昨夜古物坊发现了尸体,谢大人让师父连夜过去验了尸。” 陈老丈这次倒是没有阻止陈实跟傅青鱼说话,等陈实说完还借着抽旱烟的掩饰偷偷观察傅青鱼的神色变化。 他可太期待从傅青鱼的脸上看到诧异,震惊,甚至是失落的神色了。 可惜傅青鱼的反应并不如他的意。 傅青鱼点头,若无其事的问陈实,“你这便是在整理昨夜的验尸记录?可验出什么了?” 陈实刚想回话,陈老丈一下站了起来,挡在了两人中间,“我们验出什么跟你无关,少打听!” 他年龄大了,肩背已经有些驼,导致本就不高的身量,如今又显得更矮小了一些。 他这般站在傅青鱼和陈实之间,别说挡不住陈实,就连傅青鱼都比他高半个头。 傅青鱼是真不想跟这么一个小老头计较什么,但这小老头的心眼委实还没针尖大,让她有点无语。 “不说便不说吧,我也并非很想知道。”傅青鱼转身,提着勘察箱进了殓房。 反正鬼老的尸体肯定被带了回来,她可以自己验。 傅青鱼走进殓房,果然看到殓房中除了和乐县主的尸体外,又多了一具。 傅青鱼戴上手套上前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果然是老沉斋的鬼老。 鬼老的死亡时间和死因,傅青鱼昨晚做了初步的验尸之后已经有了大致的结论。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进一步细致的检查。 傅青鱼取了竹篾撬开鬼老的嘴巴,舌头上有伤,并且呈现紫黑色,这也进一步证明鬼老真正的死因。 他就是身前被人活生生以大力勒死的。 可是为什么呢? 闯入老沉斋的凶手明明有一刀砍断大狗脖子的武力,为什么不直接一刀了解了鬼老,却要用绳子将其活活勒死呢? 傅青鱼取出竹片放到一边,动手脱掉鬼老身上的衣服。 脱最后一件里衣的时候,傅青鱼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加快速度脱掉整件里衣。 鬼老的两边肩膀和两条大腿上都各有一道被线缝合起来的伤口,傅青鱼回身拿了阴阳刀割开缝合的线,用自制的尖口钳分开检查伤口。 血液已经干涸凝固的伤口之中,露出了一点略微的黄。 傅青鱼回身取了裹了绒布的自制大号棉签清理血渍,终于看清楚了伤口之中露出的那一点黄。 傅青鱼眼中闪过惊讶,又以同样的方法去检查了另外三个伤口,伤口之下也是同样的黄。 傅青鱼右手抬起尸体的手腕,左手按住尸体肩膀一处的伤口,右手略微一用力,埋进肉里的黄就从尸体的伤口处戳了一截出来。 竟是与人骨大小类似的黄金骨。 与此同时,尸体的手腕却已经软了下去。 傅青鱼即将这一截黄金骨塞回去,又去检查另外三处,也都一样。 陈实走进殓房就看到傅青鱼怔怔的站在停尸床前,“傅姑娘,你怎么了?” 傅青鱼回神,“陈实,你们昨夜验尸都验出了什么?” “死因和死亡时间。” “其他的呢?可有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可以排除陌生人作案的可能吧?”陈实说的很不确定。 傅青鱼皱眉,“如果是熟人作案,即便是从后门入内,为何要斩杀……” 傅青鱼说着,突然收了声音。 差点说漏嘴了。 第103章 七日期限 陈实是个实心眼的人,并未多想,闻言倒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对啊!若是熟人,后院那两只狗应该不会咬人,就不会杀狗了吧。” “傅姑娘,你看这个。”陈实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往外看了一眼递上前。 傅青鱼接过册子,神色略微一变压低了声音,“你将你们的验尸记录簿偷偷拿给我看,就不怕你师父骂你?” “我师父就是嘴巴上不饶人,其实人很好的。”陈实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就是怕他年龄大了,傅姑娘你一来,他就没活干了。” 傅青鱼一笑,“放心吧,我也并未真的与你师父计较。” 陈老丈虽然嘴巴上冷嘲热讽,但到底没做实质上要害傅青鱼的事情。 而且一个贱籍仵作,本来收入就微薄还能收养一个孤儿教给他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技艺,这样的人心眼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傅青鱼将验尸簿翻到最新的记录,把陈老丈昨夜验出的结果迅速的看了一遍,其中并吗,没有黄金骨一说。 “多谢。”傅青鱼把验尸簿还给陈实。 “傅姑娘,你这么快就看完了?”陈实收回验尸簿塞进怀里,有些惊讶。 “只需看个大概就行。”傅青鱼也没再给鬼老穿上衣服,只将白布盖上,“走吧,我出去写我的验尸记录,若是不怕你师父骂你,你可以来看我写。” “我来看。”陈实立刻点头。 他总觉得他师父教他的一些验尸方法都晦涩难懂,但傅姑娘说的就会浅显易懂一些。 傅青鱼笑笑,清洗干净手,收捡好东西提着勘察箱出了殓房。 陈老丈还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这会儿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上,阳光照到他的身上,他已经在打呼噜了。 陈实压低了声音,“傅姑娘,稍等一下,我师父睡着了。” 傅青鱼不解,就见陈实进了屋,很快拿了一条毯子出来仔细的搭盖到陈老丈的身上,才憨厚的跑过来。 傅青鱼往陈老丈身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陈老丈翘起来的胡子。 呵!某些人有徒弟孝顺,正偷着乐呢! 傅青鱼就在院子的石凳坐下,取了验尸簿和笔墨放到石桌上,开始写方才的验尸记录。 陈实就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看,遇见不懂的地方也等傅青鱼写完一条记录之后才会提问。 傅青鱼便停下笔,以简单的词给他解答,也会让他结合尸体加强记忆。 如此一来,这份验尸簿写完已经是晌午了。 “陈实,已经中午了还不去弄饭,你是想饿死我吗?”陈老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再在旁边喊了一句。 傅青鱼收起验尸簿,对陈实说,“去吧。” “傅姑娘,你喜欢吃什么,我一并从后厨端过来。”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去找谢大人。”傅青鱼收拾好东西,提着勘察箱出去,从陈老丈身边经过时还听到了陈老丈的一道冷哼。 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 这小老头,明明装睡让他徒弟跑她这里来偷师,现在还又摆出不乐意的模样。 这若是换做以前,傅青鱼无论如何也要收拾他一番。 傅青鱼到了谢珩办差的院子,院门竟然还关着的,倒是姜范托着一个茶盏,在廊檐下逗一只八哥。 “姜大人。”傅青鱼上前行礼。 “傅仵作啊。”姜范乐呵呵的给八哥添了点鸟食,“来找崇安?” “嗯。”傅青鱼点头,“谢大人似乎还未回来。” “崇安去古物坊了。”姜范俯身将茶盏放到一旁,“昨夜古物坊发现一具尸体,听崇安所言似是与和乐县主被害一案有些关联,今日圣上和太后震怒,责令崇安七日之内必须破案呢。” 傅青鱼皱眉,“如今线索已断,七日破案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傅仵作慎言。”姜范给傅青鱼使了个眼色。 傅青鱼颔首。 姜范叹口气,“和乐县主之死本就已经惊动了惠敏长公主,如今又出了古物坊一案牵扯其中,民间已经议论纷纷,传出了许多不好的流言,尽早破案方可止住这些流言。” “不过就是要辛苦崇安和你了。” “这都是卑职的分内之事。” 姜范呵呵一笑,“你方才可是在担心崇安?” 傅青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姜范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去古物坊找崇安吧。” “是。卑职告退。”傅青鱼拱手行了一礼,才转身出去。 姜范看着傅青鱼的背影自顾自的笑了一脸,摇摇头,垂着口哨逗笼子里的八哥。 傅青鱼拦了一辆马车到古物坊便直奔老沉斋而去。 此时的老沉斋周围早已被大理寺的衙役围了起来,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衙役们自然认识傅青鱼,见到她就立刻放行。 傅青鱼一眼就看到了李福同,李福同正在吩咐手底下的衙役去追查线索。 “李大哥。” “傅姑娘,你来了。”李福同对手下摆手,“你去吧。” “傅姑娘,你是来找大人的?” 傅青鱼点头,“大人在里面吗?” “在。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差事,就不陪你进去了。” 李福同招了两人匆忙的走了。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进了老沉斋。 晨夕带着四个衙役正在检查屋内的东西,谢珩站在屋子的最中央,看着门后的横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傅青鱼上前,“大人。” 谢珩垂眼看她,“昨夜去哪里了?” “我睡醒之后未见着大人,便进来找大人了。只是最后也未找到大人,索性就回家去了。” “未找到我,不知回马车等?”谢珩挑眉。 “冷。” “冷不知进车厢?” “未经大人许可,不敢私自入内。” “我今日倒是第一次知道,傅仵作原来还是这般谨守规矩之人。”谢珩抬手指向门后依旧还挂着的绳子,“你既然来了,便想一想。凶手为何在将人杀死之后一定要将尸体悬挂于门后呢?” 傅青鱼昨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第104章 抱腰举高高 凶手若是想做出死者是悬梁自缢的现象,就不应该将死者这般悬挂于门后。 因为从绳子长度再到死者的身高,以这般高度将死者的脖子套进绳索挂起来,死者的脚背都拖在地上。 只一眼便能判断出,死者并非死于自缢。 凶手应当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所以他必然是故意的。 既是故意,那用意是什么呢? 傅青鱼盯着门后的横柱细看。 她记得昨晚她推开门缝的时候,门后传来过异响,之后才看见的尸体。 那尸体应当一开始是不在门后的。 傅青鱼走去门后,抬手想够一下门后的横柱,才发现自己的身高不够。 她转身想去搬个凳子过来,谢珩却上前,忽然弯腰搂住她的腰肢,直接将她托举起来。 傅青鱼瞪眼,“你干什么?” “不是想看上方?”谢珩又将傅青鱼往上托举了几分,“看看上方有什么。” 傅青鱼以前总认为谢珩是书生,还病歪歪的,所以从没想过亲亲抱抱举高高这般的事情。便是举,估摸着也该是她举谢珩。 如今这般被抱着腰肢举起来,而且谢珩看着并不吃力,傅青鱼实在有些惊讶。 傅青鱼愣神,谢珩抬头看她,“叫你看上方的线索,不是看我。” 傅青鱼这才回神,耳根子有些发烫,连忙抬头转开视线,“你别晃,我要仔细检查一下这上面。” “我没晃。”谢珩自认自己站的很稳,而且傅青鱼轻的很,这般举着也并不费劲。 “你就在晃!”傅青鱼瞪人。 被冤枉的谢珩:“……” 谢珩当然不会平白被冤枉,就近在傅青鱼的腰肢上掐了一下。 “啊!”傅青鱼腰上全是软肉,碰哪里都痒,谢珩一向知道。 正在搜寻的晨夕等人:“???” “!!!!!” 傅青鱼咬牙压低了声音,“你干什么?!” “我的力气举你绰绰有余,不可能晃。”谢珩的眼里划过笑意,“赶紧搜证。” 瞧把他给骄傲的! 傅青鱼拿谢珩无法,只能恨恨的转头搜证。 门后的横柱上,挂着绳索的地方磨蹭的痕迹很小,说明尸体挂在下方并未产生过大的摩擦,倒是往右边的这个方向,绳索磨蹭出了一条相对深一些的痕迹,而且痕迹并非向下,而是略微往后斜挑往上。 傅青鱼想往那边看,但距离有些远,而且这一处的光线也并不好。 傅青鱼自然的放下手,在谢珩的耳侧处轻轻拍了两下,“往旁边走三步。” “哪一边?” “右边。” 谢珩往右移动了三步,“可以看见了吗?” 傅青鱼没说话,身后的晨夕等人已经瞪大了眼睛,犹如见了鬼。 他们大人竟然给傅姐姐(傅姑娘)当马一样骑?!! 他们这双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有什么?”谢珩又问。 “你等等,站稳一些,我需要用一点劲儿。”傅青鱼摸到了横柱上的一枚钉子,握住上方往上用力拔。 钉子很紧,没拔动,她的身体反倒因为力的作用而晃动了一下。 谢珩环紧她的腰身,帮她稳住身形。 傅青鱼低头,“这里有一根钉子,上面还有绳子上的细线,但嵌入的太深我拔不掉。” “晨夕。” “是,大人。” 晨夕踏上旁边的柱脚借力,一跃而上伸手攀住横柱,抽出腰间匕首撬住钉铆,呛啷一声将钉子从横柱中撬出来。 晨夕接住撬起的钉子跳下来,“大人,给。” 谢珩还举着傅青鱼。 傅青鱼挣扎了一下跳到地上,玩笑道:“晨夕,你小小年纪原来功夫这般了得。” 晨夕得意的笑了起来,“我现在还是功夫最差的,不过以后我肯定比晖哥厉害。” “你这话该跟晨晖说,看他同不同意。”谢珩捏着手里的钉子打量了一番,递给傅青鱼,“有什么看法?” 傅青鱼扯下钉子上的绳线,谨慎措词,“从钉子的距离和绳子在横柱上留下的痕迹推断,尸体一开始应该是被用绳子这般斜拉吊着。 当有人推门的时候,门往内开,扯动绳子,原本靠钉子拉扯着的尸体就掉了下来,正好落到门后。” “说得通。”谢珩点头,“可凶手为何要这般悬挂起尸体呢?” 傅青鱼摇头,这也是她目前为止还没有想通的地方。 “大人,这是我今天上午在殓房做的验尸记录,你看看。”傅青鱼从勘察箱里拿出验尸簿递给谢珩。 谢珩已经看过陈老丈的验尸记录,死因和死亡时间与傅青鱼勘察的差不多,只最后被傅青鱼标注了特殊符号的一条验尸记录在陈仵作的验尸记录里没有出现过。 “黄金骨?”谢珩看傅青鱼。 “是。”傅青鱼点头,“验尸的时候,我发现尸体的手臂和腿部都有伤口,原本以为只是砍伤,但伤口并无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后伤。” “人已死,如果凶手只是为泄恨砍伤死者的尸体,不应该只是砍这四处地方,而且这四处都算关节伤。” “我心中有疑惑,便撑开伤口检查了一下,发现死者的双手手臂骨以及双腿的腿骨全都被抽出换成了一整根条形形状的黄金,以黄金骨支撑起了死者的四肢。” “双手双腿的骨头都换成了黄金,那得需要多少黄金啊?”晨夕震惊,“而且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人都杀了,还给弄一副黄金骨,费时费力又费钱,何必呢? 门后吊尸,骨换黄金,皆是杀人之后刻意而为,必是意有所指。 “凶手换骨的手法看起来十分娴熟,显然并非是第一次所为。” “我倒是听说过有些凶手在杀人之后会刻意留下一些特征,让其他人知道人就是他杀的。一是炫耀,二是挑衅。” “若以前有类似的案子,大理寺的卷宗档案库里应该会有记载。” “而且我们才开始追查青玉玉佩,鬼老就死了,不排除对方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傅青鱼说着抬头,“大人,或许我们可以一边查卷宗,一边找知道我们手里有青玉玉佩的人盘查一番。” 第105章 误会,有情 谢珩也认同傅青鱼的分析,“你回大理寺查卷宗,我去云家盘问云二郎。” “还有云飞凡。” 傅青鱼说完,谢珩瞬间抬眼看她。 傅青鱼有点理亏的摸摸鼻子,“昨晚飞凡找我,我们聊了几句案子,我把我画的青玉玉佩画像给他看了看。” “案件尚未查清,青玉玉佩乃是重要线索,你竟一声招呼不打便给或许跟案件有关系之人看。”谢珩冷笑,“傅仵作,这边是你查案的态度?” “飞凡不是凶手。”傅青鱼皱眉。 “他不是凶手,也极有可能与凶手相识。”谢珩的冷笑更甚,“你方才也说过,我们才追查青玉玉佩追查到老沉斋,老沉斋的主人老鬼便死了,说明极有可能是凶手杀人灭口。” “既是杀人灭口,便说明这枚青玉玉佩的主人十之八九就是真正杀害和乐县主的凶手。” “这般重要的线索,你竟透露给他人,却仅仅只是因为你与他之间的感情,让你坚信他不是凶手!” “傅青鱼,你认为这个理由不可笑吗?” 傅青鱼皱眉,“我不是因为跟飞凡的关系就认为他不是凶手,而是基于我的推断。” “什么推断?”谢珩逼问。 “不管是从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时间,他都不符合。” “作案动机不提,单说作案时间。你为何就能断定云飞凡没有作案时间?” 傅青鱼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因为和乐县主被杀的那个晚上,云飞凡跟我在一起。” 谢珩:“……” 好啊!原来那晚他们在一起! 谢珩盯着傅青鱼,一时已完全找不到语言。 傅青鱼有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 谢珩握紧袖中拳头,一甩袍袖转身往外走。 晨夕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赶忙跟上去,“大人!” 傅青鱼知道谢珩误会了什么,不过她并不打算解释。 她跟谢珩的关系在秋离山脚下的时候本就该断的彻彻底底,只是兜兜转转,她进了大理寺当仵作,而谢珩竟然就是大理寺少卿。 如今这般让谢珩误会了她跟云飞凡之间有关系也好,能少一些纠葛。 而且只要和乐县主的案子她给出开元帝想要的答案,那她就不必再当谢珩的专职仵作了。 傅青鱼敛了神色,提起勘察箱也出了老沉斋,重新回大理寺,向姜范打了个报告后,一头扎进了卷宗室。 大理寺的卷宗档案库有六排又高又大的柜子,虽然做了一些大致的分类,但要从中翻找一个喜欢以黄金骨留作标签的凶手依旧如大海捞针一般渺茫。 傅青鱼问守卷宗室的老仆役借了一盏灯,根据分类找到杀人案一大分类的柜子,开始翻看卷宗。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傅青鱼的脚边已经乱七八糟的堆积了一大堆无关的案件卷宗。 “难道杀死老鬼的凶手只是第一次作案?可他的换骨的手法那般娴熟,根本不可能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说这个凶手以前做的案子并没有被发现,亦或是他本身从事的职业跟此类相关才会如此熟练?” “若是如此,那凶手从事的职业会是什么呢?屠夫?大夫?” 傅青鱼站的脚累,索性抱了几大摞卷宗放到地上,自己靠着架子坐下,边翻看卷宗边思考案件。 “或许可以直接找姜大人问一问,毕竟黄金骨案件特殊性极强,说不定姜大人还有印象。” 傅青鱼的眼皮有些重。 她昨夜一直等到后半夜才睡,一早又起床去成衣铺拿东西,总共加起来也没睡到两个时辰。 谢珩走进卷宗室找傅青鱼的时候,就看到傅青鱼侧身趴在身边摞着的一堆卷宗上睡的正沉。 谢珩放轻了脚步上前。 傅青鱼睡得太沉,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谢珩就站在傅青鱼的面前看了她良久才在她旁边席地坐下,拿过旁边的卷宗接着翻看。 “大人,找着傅仵作了吗?老奴要锁……”看守卷宗室的老仆役走进来,边走边说。 谢珩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老仆役噤声。 老仆役看到熟睡的傅青鱼,也立刻收住了话头。 谢珩起身走上前,“钥匙给我,我锁门,你放衙归家就是。” “大人,老奴也可以再等等,晚些归家可以。” “不必。钥匙给我便是,明日我让晨夕将钥匙给你还回来。” “好吧。多谢大人体恤。”老仆役把钥匙拿出来,又举着灯小声的退出去。 谢珩将钥匙放入袖袋,转身走回去重新坐下。 卷宗室的大门处传来轻微的吱嘎声,是出去的老仆役想着天黑之后有风,特意将门掩上了。 谢珩看傅青鱼,解了外袍盖到她的身上,食指轻轻撩起她脸颊一侧的发丝别到耳后,低声说:“试着相信我,对于你而言当真就那般难吗?” 谢珩知道了傅青鱼的身份和秘密,并非不清楚她的顾虑。加之他们相识时他也未真正表明身份,她有所怀疑不肯相信,他也并非不可理解。 但理智虽然如此想,情感上却依旧受挫。 她可以相信李福同,可以相信云飞凡,可以相信风家大小姐,可以相信周太医,却偏偏不肯多相信他半分。 若说是因为出生世家,就让她不肯相信,那云飞凡也是云家嫡子,风蕴秀同样是风家嫡系大小姐,这两人她都信得,为何到了他身上,她就要诸般怀疑欺骗,半句实话也不肯跟他说呢? “阿鱼,你对我难道真如你所说只有戏耍玩弄,并无半分真情?” “若当真如此,你又为何要为我母亲治病,又为何要在曹文泓言语嘲讽我时为我鸣不平,又为何不介意与我同饮同食呢?” 傅青鱼在熟睡,谢珩这些近乎于无声的问话自然也得不到答案。 谢珩看着傅青鱼微微蹙着的眉头,抬手轻轻为她揉开。 傅青鱼在梦里寻着熟悉的气息,眉头渐渐展开,无意识的抬手抓住了谢珩的手指攥进掌心之中握住,呓语道:“谢安,山上的花开了,我们去看花吧。” 谢珩垂眸一笑,收拢五指包裹住傅青鱼的手,低低的应声,“好。你想去,我们便去。” “不可再一直看书,伤眼睛。” “好。” 第106章 本官不嫌弃你 傅青鱼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翻看着卷宗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醒过来还是因为肚子咕噜咕噜叫,被饿醒了。 傅青鱼睁开眼睛,愣愣的发神了几秒才彻底醒神。 她的手略微一动,方发现身上盖着有衣服。 衣服是绛紫色的官服,上面还有她熟悉的那种冷香。 傅青鱼抓着官袍坐直身体转头,就见谢珩只穿着深衣站在距离她两米左右的柜子前,正抬手取卷宗。 “大人。”傅青鱼拿着官袍起身。 谢珩取下卷宗转头看她,“醒了?” 傅青鱼点头,走上前递上官袍,“大人何时来的,怎么没叫醒我?” “叫了,没叫醒。”谢珩没有接官袍,一手捏着卷宗,一手展开。 傅青鱼现在也算是有点习惯了,展开外袍替他穿上。 “大人来多久了?”傅青鱼替谢珩穿上朝服外袍就往旁边退开了两步,“云家那边问出了什么?有我们能用的线索吗?” “你打算让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谢珩抬手整理外袍。 “有线索吗?”傅青鱼自然是想听跟案子有关的回答。 “来了一会儿。”谢珩却先回答了傅青鱼的第一个问题,“云家如今知道青玉玉佩的人除了云飞凡与云二郎外,还有云三爷和云三夫人。不过他们并未说出全部的实话,应当还有人知道我们手中有青玉玉佩这条线索,但他们全都隐而不说。” “又是隐瞒不说。”傅青鱼皱眉,“我翻了卷宗,也并未找到与黄金骨有关的线索。” “难道线索到此又断了?我们就只能这般坐以待毙,那如何能在皇上给的七日期限内破案?” 谢珩挑眉,“你怎知皇上下了七日期限的命令?” “姜大人告诉我的。”傅青鱼有点急,“大人,这个不是重点。我们现在应当关心的是如果线索就此断了,我们要如何让云家知道内情的那些人主动说出他们知道的事情。” “他们若是愿意说,早便说了。既然现在依旧讳莫如深,就证明并非是他们愿不愿意,而是他们不能。” “不过新的线索你不是已经找出来了吗?” “大人是说那副黄金骨?”傅青鱼瞬间反应了过来,“我们拿到青玉玉佩算上今天也不过三日,对方杀死鬼老后换上的黄金骨必然是临时打造。” “这般大手笔的熔造黄金,而且还打造成人骨的形状,必然不会毫无痕迹。” “大人,中都之中有多少溶金坊?” “黄金与盐铁一样,皆受朝廷管制。中都之中明面上只有官方的四座熔金坊,并且都有官员和禁军监管。” “大人既说的是明面上,那自然就有私底下的。”傅青鱼听懂了谢珩话中隐藏的意思。 谢珩颔首,俯身将脚边的卷宗捡起来放回原位,“各个世家皆有自己的金矿与熔金坊,只是规模大小不同。” 所以世家这是将公有财产,直接变成了私有财产。朝廷就算知道,以如今世家的地位和权势,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傅青鱼上前帮着一起将地上的卷宗摆回去,“各个世家的熔金坊都在城外吧?” “也不尽然。但云家的熔金坊确实在城外的云家山中别庄上。” “他们必然不会同意我们去他们自家的熔金坊,那我们如何进去?” “明日便知。”卷宗收捡好,谢珩取过旁边放着的灯,“走了。” 傅青鱼提起勘察箱跟上,晨夕就守在门外,看着他们出来,连忙接过灯,然后又转头去接傅青鱼手里的勘察箱。 “多谢。我自己提就行。”傅青鱼看了看屋檐外的天,天色都已经黑透了,几颗星星点缀在夜空中。 没想到她一觉竟睡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她今天忙起来还忘记了吃午饭,难怪会被饿醒。 谢珩也没再回办差的院子,径自往大理寺外走。 傅青鱼揉了揉有点隐隐作痛的胃,到了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大人,明日见。” “上马车。”谢珩提起袍角,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大人,不必劳烦你送我回家了,我还没吃饭,想先去吃些东西再回家。”傅青鱼今天挺累,不想回家自己做饭,而且这个时间街上也卖不到菜了。 “傅姐姐,大人也没还吃晚饭呢。”晨夕笑着上前,直接提过傅青鱼挎着的勘察箱放到车辕上,“快上车吧。” 这么晚了,谢珩竟然也还没吃饭? 他不是最讲究养生,有时候甚至过午不食吗? 不过也可能确实是因为今日太忙了,没来得及吃吧。 傅青鱼想着上了马车钻进车厢,在右边的位置坐下。 谢珩用一块帕子擦了手,打开小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叠点心放到小桌上,“先垫垫肚子。” “多谢大人。”傅青鱼正好饿的胃疼,也不假客气,捏了一块点心,用手掌接在嘴下咬了一口。 点心的外皮酥得掉渣,一咬就掉了很多细屑,内里包裹的则是鲜花。 傅青鱼咬了一口,吃到了玫瑰花的香味。 “鲜花饼?”傅青鱼的眼睛亮了亮,将手里剩下的饼子一口塞进嘴里,鼓起两边的腮帮子嚼,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玫瑰花的香味儿。 这时节,正好是食用玫瑰的花期呢。 傅青鱼吃完一块,又捏了一块,美食当前,其他的烦恼都暂时被抛开了。 谢珩没拿点心,只端坐于主位上,看着傅青鱼三两下就将整碟的玫瑰花饼吃的只剩最后一块。 傅青鱼看了看碟子里只剩下的最后一块玫瑰花饼,假客气的询问一句,“大人,你不吃吗?” 谢珩摇头,傅青鱼立马不客气地拿过最后一块玫瑰花饼咬了一口。 谢珩看她吃的这般开心,双眼都微微眯起好似猫儿般,不由的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给我。” 傅青鱼刚张大嘴巴准备将剩下的玫瑰花饼一口吃掉,闻言只得闭上嘴巴,“大人,你不是不吃吗?” “看你吃的如此高兴,突然又想吃了。” “可是这个我已经咬过了。”咬没有咬都是其次,主要是傅青鱼舍不得这最后一口点心。 谢珩摊手,“本官不嫌弃你。” 第107章 无意间的亲密 这是嫌不嫌弃的问题吗? 这是她舍不得美食的问题。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这原本也就是谢珩的点心。 傅青鱼不甘不愿的将咬过一口的玫瑰花饼放到谢珩的手里。 谢珩看她如此眼巴巴的神色,眼里不由的划过笑意,捏着玫瑰花饼咬了一口。 应季的新鲜花饼味道确实不错,吃一口便齿颊留香,难怪她会吃的这般欢喜。 “张嘴。”谢珩又捏着袍袖的一角,微微倾身上前,将剩下的玫瑰花饼喂到傅青鱼的嘴边。 好似怕谢珩反悔一般,傅青鱼嗷呜一口将剩下的玫瑰花饼全都吃进嘴里。 咬的太快太急,还咬到了谢珩的指尖。 “嘶!”谢珩抽了一口凉气。 傅青鱼瞪了眼,捂住嘴巴快速嚼了玫瑰花饼咽下去,拉过谢珩的手指看了看。 谢珩的手指白,又从没干过活,没有半点的粗糙感。 这般被重重的咬了一口,指尖留下的齿痕就非常的明显,而且已经青了。 傅青鱼皱了皱眉,“有药膏吗?” “最下方的第二个抽屉。” 傅青鱼拉开抽屉,里面确实放着一个瓷瓶。 傅青鱼拧开盖子闻了闻,药膏里带有三七的味道,正好能用。 傅青鱼挖了一点药膏出来,重新拿过谢珩的手,在被咬伤的食指和中指上仔细的抹上药膏。 谢珩的指尖其实也就方才被咬的一瞬间痛,现在痛感已经减轻。 不过他也没出声,垂眸看着傅青鱼神情严肃的仔细给他上药,有种回到了秋离山脚下那间竹屋中的感觉。 那时他寒疾未愈,时常发热发冷,傅青鱼便守在他的床边仔细的给他熬药喂药,还特意花费心思弄一些他有胃口点的药膳。 他身体发寒,她便会脱了外赏钻进被窝紧紧的抱着他,替他揉搓双手双脚,直到他身上的热症散去为止。 正因为如此,他怎么也不肯相信傅青鱼当真对他无情。 深情可以假装,但细节装不出来。 傅青鱼抹完药,凑近吹了吹,抱怨道:“好好的,你非得抢我一口吃的做什么。” “被咬了吧。” 谢珩收回手,被握过的指尖还带着傅青鱼的温度,他蜷缩起手指,面色不变,“是你吃的太香。” “正是时令的玫瑰花做成酥饼,确实是好吃嘛。”傅青鱼说着瞄了一眼空了的碟子,还有些遗憾。 “喜欢吃明日我让母亲做了再给你带些。” 傅青鱼一怔,“这是夫人亲手做的?” “嗯。”谢珩颔首,“母亲喜好做花饼。” “夫人的病有所好转吗?” “咳嗽的症状已经有所减轻,母亲说气喘也已好了许多。”谢珩笑了一下,“她还说要寻个时间感谢你。” “感谢我就不必了,本也是恰巧遇见了,而我又恰巧知道此法而已。”傅青鱼并未将谢夫人要感谢她的话当真。 马车缓缓停下来,晨夕先跳下马车,酒楼的店小二看到马车停在门口已经热情的迎了出来,“客观几位啊?马车交给我就行。” 晨夕摆好脚凳,傅青鱼已经先一步躬身出来,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对店小二道:“三位。” 谢珩过了一会儿才从马车中出来,身上绛紫色的朝服外袍已经换成了一件冰蓝色的对襟外袍。 店小二迎来送往也是人精,一见谢珩便知是贵人,态度瞬间更加热情了几分,朝着堂内吆喝了一声,“三位贵客!” 吆喝完,店小二又回头躬身赔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贵客里面请。” 三人走进酒楼,另有店中跑堂的店小二上前迎接,“大堂已满,三位可要上二楼的雅座。” 既是雅座,消费自然就高一些。 换做傅青鱼一个人,她自然不可能进这么高档的酒楼吃饭。 不过今晚有谢珩,谢珩是个金贵的主儿,吃饭自是要上有档次的酒楼。 晨夕道:“前面领路便是。” “好嘞,三位请!” 三人跟在店小二的身后上楼。 傅青鱼提着裙摆走上最后一个台阶,手松开裙摆还未抬头,就听见旁边传来了惊讶的声音,“二姐姐?” 傅青鱼闻声转头看过去。 靠楼梯右手边的一个雅座内坐着三人,云飞凡,霍承运,胡三郎。 霍承运此时已经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傅青鱼扶额,有种脑袋的无力感。 她本来还想装作不知道谢珩的身份,也装作谢珩不知道她盯着霍沄沄名头的事情尽快去把婚退了,结果现在霍承运这么一喊她,怕是什么都不用想了。 “谢三哥。”霍承运上前先跟谢珩拱手一礼,才又看向傅青鱼,“二姐姐,你是来吃饭吗?” 这个点来酒楼不是来吃饭,难不成是来听曲儿的吗? 傅青鱼在心里默默吐槽了,面上却淡淡一笑,“是。” “那便一起吧。”霍承运马上发出邀请。 傅青鱼刚准备拒绝,谢珩却插了话,“可以。” 傅青鱼惊诧的转头看谢珩,他不是从来不喜欢这种人多了一起吃饭,闹喳喳的场合吗? 突然同意干什么? “这边请。”霍承运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转头吩咐店小二,“你在旁边另外为这位小哥摆一桌,另外,我们那一桌再加几道菜,拿两副干净的碗筷。” “得勒,贵客稍等。”店小二应下,麻溜的转身下楼准备去了。 晨夕被安排到旁边的一桌,谢珩和傅青鱼跟着霍承运进了他们的雅座。 云飞凡原本一脚踩在凳子上,斜靠着身子,用手肘撑着桌面,捏着酒杯在喝酒,看到傅青鱼过来了,立刻放下了酒杯和腿,抬起袖子将凳子擦干净,“阿鱼,你坐这里。” 他们三人吃饭,四方座位,本来就一人坐了一方。 云飞凡擦了自己的凳子邀请傅青鱼入座,霍承运便转头邀请谢珩,“谢三哥,这里是空位,请坐。” 谢珩淡淡颔首,在空着的一方坐下。 他坐下,却并没有将凳子往里面挪,而是依旧保持着能让人坐下的距离。 而且他坐下之后,也并未坐到板凳的中央,而是坐在凳子的一端,明显留了一边的空位出来,等着傅青鱼入座。 第108章 暗中较劲儿的两人 云飞凡看了谢珩一眼,转头拍了拍他刚才用袖口擦过的凳子,冲傅青鱼笑。 谢珩端坐于板凳的另外一头,没说话,也没看傅青鱼。 霍承运看着三人这状况,有点着急。 六哥邀请二姐姐入座在前,谢三哥又明显要让二姐姐跟他坐一起,不管二姐姐选择跟谁一起坐,好像都会为难。 霍承运立刻拉开自己座位的长凳,“二姐姐,坐我这儿吧。” 傅青鱼点头,“好。” 云飞凡耸耸肩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正好店小二送来了干净的碗筷和杯子,云飞凡伸手接过一副碗筷和杯子摆到傅青鱼的面前,“阿鱼,清河楼的这道红烧狮子头是一绝,你定然喜欢。”说着,就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傅青鱼的碗里。 “你们来多久了?”傅青鱼拿起筷子,随口问道。 云飞凡又拿了酒壶给傅青鱼倒酒,“不久,也刚来一会儿。”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但旁边的架子上喝空了的酒壶却放着六七个,他们显然已经来好一会儿。 傅青鱼也没拆穿云飞凡,夹起碗里的红烧狮子头咬了一口,醇香味浓。 霍承运问:“谢三哥,你们这是刚从大理寺放衙吗?” “嗯。”谢珩在这种场合通常都无话。 “辛苦了。”霍承运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跟谢珩聊,有点尴尬的冲胡三郎使眼色:朗月,你也说两句啊。 胡三郎平时长袖善舞,但此时也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这张饭桌上。 他跟傅青鱼本身就有矛盾,而且他还诱使着徐同找过傅青鱼的麻烦。 至于谢珩,他更是从没这样跟谢珩坐在一桌吃过饭,根本不知道要聊什么。 胡三郎尴尬的回了霍承运一个眼神,端起酒杯自己喝酒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霍承运求助无门,更急了。 相较于他们两人,反倒是风暴中心的另外三人神色自然,好似无事。 “谢三哥。”云飞凡突然端起酒杯举向谢珩。 胡三郎这次有眼色,连忙放下自己的酒杯,替谢珩倒上了一杯酒。 谢珩却没有拿起酒杯,淡淡道:“晚上还要写奏折,不宜饮酒。” “这么晚放衙还要写奏折,谢三哥这个大理寺少卿当的也着实辛苦。”云飞凡笑着昂头一口喝尽杯中酒,“不过谢三哥,我们家阿鱼只是大理寺的仵作,除了验尸之外,查案时应当就不用她跟着那般辛苦的跑来跑去了吧?” “咳咳!”霍承运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震惊地瞪大眼睛看他家六哥。 六哥啊!他们家二姐姐什么时候就成他家的阿鱼了啊? 而且他们家二姐姐跟谢三哥才是真有婚约在身,六哥这般说,岂不是在挑衅谢三哥吗? 果然,谢珩略微掀开眼帘挑了挑眉,“飞凡对大理寺查案这般关心,是也想入大理寺办差吗?” 云飞凡闻言似乎还真的仔细考虑了一下,转头笑问道:“阿鱼,我也去大理寺如何?那样我们便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也好过我每次只能晚上去你家等你。” “咳咳!”这次换傅青鱼被呛了。 什么叫每次都只能去她家等她,这话说的未免也太给人遐想空间了。 “阿鱼,怎么呛着了,喝点水。”云飞凡端起傅青鱼的酒杯递给她。 傅青鱼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不是果酒?” “这是琼花酿,清河楼的招牌。你若喜欢喝,我明日叫他们给你送些去家里。” “算了。”傅青鱼摇头,喝了杯里的酒。 “那也无事。你想喝的时候我带你来这里喝就是了。”云飞凡又给傅青鱼倒酒,嘴上问道:“阿鱼,方才谢三哥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傅青鱼实话实说,“每日定时定点的点卯上衙,到了时间才能放衙,有时甚至还要夜值,哪有你这般当公子哥逍遥自在。” “可是却很难见到阿鱼。”云飞凡似乎真在苦恼。 傅青鱼扔给他一个白眼,“你隔三岔五便去我那里蹭饭还嫌少吗?” 云飞凡笑了,“那不一样。” “别闹。”傅青鱼叹口气,“好好当你的公子哥。” “好,我都听阿鱼的。”云飞凡当真点头。 霍承运偷偷看谢珩的脸色,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可真怕谢三哥突然一拍桌子,跟六哥翻脸。 谢珩自然不可能这样当众拍桌子失了风度,事实上除了跟傅青鱼在一起时他的神色表情丰富一些外,与其他人相处时多数都很冷淡。 谢珩放下筷子,淡声问道:“飞凡今年似要到弱冠之年了?” “是。届时还请谢三哥一定赏脸我的弱冠之礼。”云飞凡说完又转头,“阿鱼,我下月便要行弱冠之礼,那日你可一定要来。” 傅青鱼笑着点头,“好,到时我一定去。” 谢珩瞥了傅青鱼一眼,接着说:“既已到弱冠之年,便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游手好闲虚度光阴,确实该寻些正事锻炼锻炼。礼部如今尚有员外郎一职空缺,你行弱冠之礼后或可让云老大人安排你入职。” “礼部的员外郎便算了,便是入职我也要去大理寺。”云飞凡冲傅青鱼眨巴两下眼睛。 傅青鱼头疼,给云飞凡一个无语的白眼,又转头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也正好转过目光看她,两人的目光相对。 傅青鱼摸摸鼻子,起身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谢珩的碗里,冲谢珩一笑,“大人,你尝尝这个。” 谢珩看她一眼,拿起筷子夹了碗里的糖醋排骨咬了一口,排骨炖的软糯,甜度也适中。 “味道尚可。”谢珩捏着衣袖,将筷子上的排骨放到傅青鱼的碗里。 “味道不错,怎么不吃完?” “太晚,不宜多食。”谢珩说着已经放下了筷子,“你也不宜多食,当心晚间胃疼。” “我还想再吃一个狮子头,味道很不错。”傅青鱼夹起碗里的排骨吃。 谢珩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到她碗里。 “多谢大人。”傅青鱼道谢,顺便偏头吐排骨的骨头,这才发现桌上的另外三人都盯着她。 傅青鱼一怔,怎么的了? 第109章 谢珩的占有欲 谢珩重新放下筷子,拿过旁边店小二准备的温热锦帕垂眸擦手,双眼之中划过得意的笑。 云飞凡当真年轻,以为嘴上说了两句显得亲昵的话便是当真亲昵了吗? 不过他倒是要感谢云飞凡。 若非云飞凡这般急于在嘴上表现出跟阿鱼的亲昵,他还真要以为阿鱼跟云飞凡之间当真有什么了。 现在看来,不过是云飞凡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 云飞凡收回看傅青鱼目光,自己倒酒喝了一杯,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 霍承运也干笑一声转开视线,他倒是没想到二姐姐与谢三哥的关系竟是这般亲近,那二姐姐又为何坚决要退婚呢? 胡三郎眼里转过精光,打圆场道:“既然大家都吃好了,现在时间也尚早,我们不若去春月楼听曲?” “可以。”云飞凡放下酒杯,他今日本来就是从家里冲出来买醉的,现在更想多喝一点了,“谢三哥要回家写奏折,怕是不方便与我们同去了吧?” “确实。”谢珩颔首起身,“晨夕,算账。” “是,大人。”晨夕连忙放下筷子,下楼找掌柜结算两桌的饭钱。 霍承运道:“谢三哥,本是我邀请你与二姐姐一同吃饭,怎好意思反叫你付钱呢。” “我比你们年长,自没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 “那便多谢三哥了。” 几人下楼,晨夕已经结完账去大门口将马车牵了过来。 云飞凡三人都是骑马而来,谢珩扫了一眼被牵过来的奔霄,转头踩着脚凳上马车。 云飞凡道:“阿鱼,我们同骑。” “我也不去了。”傅青鱼摇头,“明日还得去寺里点卯。” “阿鱼,我是有事单独要与你说。”云飞凡压低了声音。 傅青鱼看他,“那好吧。不过同骑便算了,你们先去,我拦辆马车去春月楼找你们汇合便是。” “何须这般麻烦。”云飞凡想了一下道:“阿鱼会骑马吗?” “会一点。” “那你骑奔霄,我与承运同骑一匹。” 霍承运:“????”他的马也是单人马鞍,如何骑两人? “阿鱼。”谢珩的声音突然传来。 傅青鱼神色一怔,有点愣愣的转头看向谢珩。 他们重逢以来,谢珩是第一次这么唤她! 谢珩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拿着一件披风。 他走上前,抖开披风披到傅青鱼的身上,“夜里风寒,少饮些酒,明日还有正事。” 傅青鱼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怔的应了一声,“好。” “你们玩。”谢珩给傅青鱼系好披风带子,这才看向云飞凡三人,“承运,替我照顾好你二姐姐。飞凡,你与阿鱼相熟,她喜贪杯,也劳你替我看着她一些,勿要让她多饮。” 云飞凡眯眼,“不必谢三哥特意交代,我自会照顾好阿鱼。” “那是自然。”谢珩颔首,“只是未婚妻夜晚出门,我这个当未婚夫的难免多操心一二,见笑了。” 傅青鱼豁然瞪大眼睛,彻底回神了,而谢珩已经转头重新走去马车,进了车厢。 谢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果真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故意戏耍她?! “二姐姐,你跟谢三哥,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傅青鱼脸色不佳。 还未婚妻,未婚夫! 霍沄沄才是他谢珩的未婚妻,她傅青鱼可不是! 霍承运识相的闭嘴。 胡三郎道:“六哥,我们四个人三匹马确实不便,不若马就留在清河楼,我们拦一辆马车去春月楼?” 云飞凡点头,胡三郎走出去拦了一辆马车。 四人上马车,霍承运有意想跟傅青鱼坐一边,却被胡三郎拉着坐去了另外一边,最后他们俩坐一边,云飞凡和傅青鱼坐一边。 霍承运压低了声音,“郎月,你做什么呢?” 胡三郎刷一下打开扇子挡住两人的脸,小声说:“你看不出来六哥对你二姐姐有意思吗?” “那也不成,我二姐姐还未出嫁呢。”霍承运愁的皱起眉头,“而且我二姐姐跟谢三哥是有婚约在身的。” “有婚约怕什么?又不是不能退婚,难不成现在的谢家还能比得过云家?更何况,你到底是占六哥这边,还是站谢三哥那边?” “我自然站六哥这边,但也不成。”霍承运拉下胡三郎的扇子躬身站起来,“六哥,我们换个位置吧。” 云飞凡看了霍承运一眼,当真点了点头,移坐到了胡三郎这边。 胡三郎惊讶,“六哥?” 云飞凡懒得理他,一个人生闷气。 霍承运在傅青鱼身边坐下,腰背挺的笔直。 傅青鱼笑了一下,看了霍承运一眼,小少年年龄不大,倒是晓得保护姐姐呢。 师父有一点没有说错,霍家人倒确实护短。 即便是面对云飞凡,霍承运为了护着她,也敢出声。 霍承运被傅青鱼看着的这一笑笑的红了面颊,有点不太好意思,小声喊了一声,“二姐姐。” “嗯。”傅青鱼应了一声,随意的闲聊,“你们平日里也总这般出来玩的这样晚?” “没有的没有的。”霍承运误以为他二姐姐说他不务正事,连忙解释,“学业和武艺我都不曾落下的,六哥也是。” “我们也不总这般出来玩,就是偶尔。” “那春月楼呢?那是花楼吧?”傅青鱼挑眉,“你去花楼,大夫人不管你吗?” 胡三郎插话,“二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去春月楼只听曲喝酒,是不找姑娘的。” 傅青鱼瞥了胡三郎一眼。 胡三郎连忙收起扇子拱手一礼,赔上笑脸,“先前有些误会,还望二姑娘勿要与小子一般见识。” “误会?郎月,你与二姐姐有过什么误会?”霍承运疑惑。 云飞凡嗤笑一声,往马车车厢一靠,“先前郎月找人去风氏商行闹事,想整风蕴秀,没想到正好撞见阿鱼也在风氏商行。阿鱼与风蕴秀是好朋友,顺手解了朗月布的局,让朗月白费了一番心思。” “还有这等事?”霍承运惊讶,随即又笑了,“那郎月与二姐姐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第110章 六哥撑腰 胡三郎顺势接话,“是啊。当时二姑娘一手验尸的本事就震的我无话可说,唯剩佩服。” 胡三郎说着还拱手作揖,好像当真有那么回事儿一般。 傅青鱼皮笑肉不笑,“坏了胡三公子的好事,胡三公子不在意便好。” “二姑娘哪里的话。” 胡三郎赔笑,“胡家商行与风氏商行一直都有摩擦,若是那天我知二姑娘在风氏商行,定然换个时间再去,也好过扰了二姑娘购物的雅兴。” “我还以为胡三公子会说以后便不找风氏商行的麻烦了呢。” “二姑娘见谅,胡家现在也不是我说了算啊。还请二姑娘勿要为难我。”胡三郎笑着求饶。 “有道理。”傅青鱼颔首,忽然转了话题问了一句,“胡三公子与徐二可熟悉?” 胡三郎闻言心里瞬间咯噔一声,傅青鱼难道已经知道是他诱使徐二去找她麻烦的了?还是徐二把他供出去了? “我们大家偶尔会一起玩,六哥和承运也是认识徐二的。”胡三郎避重就轻的回答,“是吧,承运?” “我跟徐二私底下倒是未一起玩过。”霍承运问道:“二姐姐,你也认识徐二吗?” 云飞凡挑眉,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傅青鱼和胡三郎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心里隐约猜到了点东西。 傅青鱼取下身上的披风放到腿上,“算不上认识。也就是偶然遇见过一次,他说找我一起玩玩。” 此话一出,云飞凡和霍承运都变了脸色。 徐二是个什么德行他们再清楚不过,他说的玩玩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便是用脚趾,他们也知道徐二当时打的是什么主意。 “混账东西!”霍承运当即就骂了一句,事实上若是徐二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要把人给揍一顿! 好色竟然好到他二姐姐的头上去了,若是二姐姐出个什么事情,先不说大帅会如何,便是他就不会放过徐二! “徐二好色,但一向欺软怕硬,尤其从不招惹世家贵女。便是偶然一眼看上了谁,也必然会先摸清楚对方的身份才会下手,不会一看到便贸然出手。”云飞凡的眼神透着冷,“他方见阿鱼一次,就敢对阿鱼下手,这并不符合他的作风。” 胡三郎闻言后背都绷紧了,眼睛转都不敢转,生怕怀疑到他自己身上。 “徐二还有这习惯,那确实有些奇怪了。”傅青鱼瞥了胡三郎一眼,笑道:“一开始,我还当是谁要报复我。” “阿鱼,你在哪里遇到的徐二?”云飞凡问。 “醉心楼。说来也巧,便是我与你在风氏商行再遇的那一天。” 胡三郎脸色瞬间一白,心说遭了! 有具体的时间,又有具体的地点,六哥若是要查,一查便知那日是他跟徐二一同去了醉心楼吃酒。 此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道:“几位,春月楼到了。” 胡三郎瞬间松了口气,“到了,我们先下马车。” 四人下车,云飞凡却停下了脚步,“承运,你先带着阿鱼上去,我有话与朗月说。” 霍承运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二姐姐,六哥在这边长期包了一间包厢,我们先上去。” 傅青鱼的脚步顿了一下,才跟着霍承运进了春月楼。 傅青鱼大概能猜到云飞凡单独留下胡三郎是为了什么,她方才在马车中其实也是故意诈胡三郎,想看看他与徐二找她麻烦一事是不是有关系,倒是忽略了云飞凡可能会听出话外音。 云飞凡双手环胸,睨着眸子看胡三郎。 胡三郎心知这事必然糊弄不过去了,“六哥,这事确实跟我有关,你想怎么替二姑娘出气你说,我都受着。” “徐二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云飞凡冷笑,“阿鱼坏了你的好事,你不痛快,寻个其他的法子小打小闹找她麻烦出口气,我也就算了。” “可你却唆使徐二去找阿鱼,还故意隐瞒阿鱼是霍家二姑娘的身份,给徐二壮胆。若阿鱼当真落到徐二手里,如今会如何,应当不用我给你描述吧?” “六哥,我当时就是一时气昏了头脑。而且……而且我也没想到你竟这般认真。” “若我知道你对二姑娘是认真的,别说故意害她,就是她遇到危险,我定然也替六哥护好她!” “少说那些没用的。”云飞凡抬腿朝着胡三郎的小腿踹了一脚,“阿鱼当真遇到危险,也轮不到你救。” “那是那是。二姑娘若是有危险,这般英雄救美的事情当然得六哥亲自来了。”胡三郎知道这事有了转机,立刻赔上了笑脸,“六哥,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有屁就放。” “刚才听到你说我心里不痛快,便是想出口气也并非不可以的时候,我是真的感动。”胡三郎竖起大拇指,“我六哥就是不一样,不会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你别胡说八道,你若是当真为难阿鱼,我也同样会收拾你。” “那也不一样。有六哥刚才的一句话,我们这辈子的兄弟当定了!”胡三郎笑,这次的笑倒是多了真诚,没有以往的那种精明。 “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你让徐二找阿鱼麻烦这事儿也不算完。” “我明白。六哥,你看我给二姑娘这个数赔礼道歉够吗?”胡三郎比了一个数字。 云飞凡认为提钱是很俗气的事情,但阿鱼似乎确实挺缺钱的。 略一思考,云飞凡点头同意,“再加五张。” “没问题。”胡三郎立刻爽快的应下,“六哥,那我们之间这事算是过去了吗?” “嗯。但徐二那里没过去。”云飞凡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明日寻个由头将徐二约去郊外的马场,不弄得他以后再也不敢碰女人,我云飞凡三个字便倒着念!” “行!六哥想怎么出气,我们就怎么弄他!”胡三郎出卖起徐二毫无压力,反正他也从未真正将徐二当兄弟,“六哥,那我们进去了?我看你今日心情不好,一会儿我陪你多喝几杯,不行今晚我们就住在这边。” “走!” 云飞凡今日确实是心情很糟。 第111章 云飞凡的剑 云飞凡和胡三郎进包厢,霍承运已经提前点好了酒和下酒菜,另还有春月楼的头牌春月姑娘一袭白裙坐在古筝之前,微微垂眸弹着曲子。 云飞凡走进包间的时候,春月姑娘指尖挑拨着琴弦,星眸微扬的看向他,未语先笑。 云飞凡也对春月姑娘微微颔首,神态之间带着些疏远。 霍承运站起来招手,“六哥,朗月,快过来。” “几日不见,春月姑娘越发的清丽动人了。”胡三郎笑说一句。 “三公子谬赞了。”春月姑娘一笑,纤纤手指轻轻按住琴弦,琴音停下。 她娇柔起身,一袭白裙拂过地面走来,捏着袖摆执起细嘴酒壶,为云飞凡倒酒,轻声问了一句,“六公子今日想听什么?” “春月姑娘真真偏心,怎么只问六哥,不问我们啊?”胡三郎打趣。 春月姑娘落落大方的一笑,又为他倒酒,“那三公子今日想听什么呢?” “既然来听春月姑娘弹琴,自然是要听春月姑娘最拿手的曲子了。”胡三郎笑着冲云飞凡挤眉弄眼,“你说是吧,六哥。” 云飞凡坐在软垫上曲着一条腿,显然兴致缺缺,“随便。” 春月姑娘看他一眼,十分识趣的福身一礼退下,走回古筝前落坐,莲指轻拨,一曲《出水莲》清扬婉转,流泻而出。 胡三郎听的面露微笑,跟随着曲调晃了晃手指,转头端起酒杯,“六哥,来。” 云飞凡以三指捏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喝尽。 霍承运在三人中年龄最小,以往三人喝酒多数时候都是他倒酒,另外两人喝。 霍承运习惯性的去拿了酒壶,旁边的傅青鱼却伸出了手,“给我。” 霍承运一怔,把酒壶给她。 傅青鱼给云飞凡倒酒,云飞凡抬头看她,扬起了笑脸,“阿鱼,明日我们出城赛马,一起去吗?” 傅青鱼摇头,“要查案。” 云飞凡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点点头,竟也没再说什么,仰头又将杯中的酒喝了。 傅青鱼挑眉,又给他倒上,“心情不好?” “是啊。”云飞凡的手指在酒杯的边沿来回的摩挲,过了会儿才道:“阿鱼,我可能帮不了你。” 傅青鱼一听就知道云飞凡是在提青玉玉佩的事情,放下酒壶拿起自己的酒杯跟云飞凡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喝尽了才道:“帮别人的前提本身就是先不让自己为难,若是你本已觉得为难,我还要求你必须帮我,那便不是真正的朋友了。” “而且每个人本身就有每个人的难处,事与愿违和身不由己才是人生常态,看开一些。” “事与愿违,身不由己……”云飞凡垂着的眼帘眨动了一下,“阿鱼,你也有很多事与愿违和身不由己吗?” “这个不能这么衡量,我认为还是单看每个人如何定位自己的承受能力。” “毕竟人生的路那般长,我们总不能因为遇到了事情就将脑袋缩起来当缩头乌龟,甚至一死了之吧?” 傅青鱼又给自己倒了酒,仰头喝了。 云飞凡沉思了一会儿,仔细的想了想傅青鱼说的话,忽然笑了,“阿鱼说的有道理。遇事只需面对和克服便可,逃避是无用的。” “二姑娘,我也要敬你一杯。”胡三郎拿起酒杯,“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今日我便当着六哥和承运的面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我先干为敬。” 傅青鱼明白这必然是云飞凡在春月楼门口收拾过胡三郎了。 她对胡三郎其实也谈不上恶感,于是也举了酒杯,喝了杯中酒,算是揭过了此事。 四人酒过三巡,胡三郎竟脱了长靴,拉着霍承运跑到屋子的正中央,伴随着春月姑娘的琴音开始跳舞。 傅青鱼觉得挺有意思,手指在桌面跟着轻轻打节拍。 云飞凡也喝的有点多了,不过一双眼睛不仅没有目光涣散,反而更亮了几分,“阿鱼,我舞剑给你看可好?” 傅青鱼意外,“你还会舞剑?” 云飞凡一笑,撑着桌面起身,却没有走,反是俯身靠近傅青鱼,几乎要与她鼻尖贴鼻尖后才停下,“这不是纨绔子弟的标配吗。” 说完,他也没等傅青鱼说话,转头去旁边的架子上打开了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柄软剑。 “春月,换一首曲子。” “是。”春月应声将清雅的曲音换成了旋律更加激昂的《广陵散》。 云飞凡握着软剑走去屋子正中间,冲傅青鱼一笑,“阿鱼,你且看好!” 话音未落,云飞凡手中的长剑如游龙般翩然而起,时而锋利骤如闪电,时而飘逸轻盈如燕。 就如少年立于屋中,时而好似游手度日的纨绔公子,时而又好似将要破鞘而出的锋锐利剑。 傅青鱼看着这样的云飞凡,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傅青鱼就觉得云飞凡此人似乎是矛盾的。 他每日纵马游玩饮酒享乐,十足十的纨绔做派,脸上时有恣意的笑意但眉眼却又总带疏离,似乎如今的生活并非他的真正所求,而他又出于某些原因,想让别人认为他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一曲毕,胡三郎和霍承运在旁边奋力鼓掌。 云飞凡的额头已经见了一层细汗,他倒握软剑站在屋子中央,扬着有些恣意和帅气的笑容看向傅青鱼,眼睛亮如繁星。 这一刻,傅青鱼骤然觉得,云飞凡该是适合战场的。 “阿鱼,喜欢吗?” 傅青鱼点头,也抬手鼓掌,“好看。” “那我每日舞剑给你看可好?” “不好。”傅青鱼敛了笑,神色认真的点头,“飞凡,你的剑不该只做游乐之用。” 云飞凡的神色陡然怔住。 “你本也不喜如此,何须为难自己。”傅青鱼起身,“明日我还有正事,先走了。” 胡三郎和霍承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转头看他们六哥。 云飞凡握紧手中的剑柄,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等傅青鱼出了包间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突然扔了手中软剑,跑着追了出去。 第112章 谢珩吃醋 “阿鱼!” 云飞凡追出春月楼,一步便跃下了春月楼大门外的三个台阶,急急的喊了一声。 傅青鱼正愁这么晚路上也没有车行马车了,她走回家到底需要多久,闻言转身回头,“嗯?” 云飞凡快步跑上前,忽然一把将她抱住,“阿鱼!” 傅青鱼疑惑,被云飞凡抱的太紧上半身不由的有些往后弯折,“怎的了?” “阿鱼。阿鱼。阿鱼。”云飞凡也不说怎么了,就抱着傅青鱼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 傅青鱼好笑,抬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到底怎么了?” “阿鱼。”云飞凡终于松开傅青鱼,但双手还是握着傅青鱼的肩头。 傅青鱼点头,“嗯。在呢。” “你会一直在吗?”云飞凡突然问。 傅青鱼噗嗤笑了一声,半真半假道:“那可说不好。” 云飞凡也笑了,少年的笑在暖黄和橘红的灯光下灿若流霞,“那也无事。阿鱼去那里,我便去那里就好。” “你又不是我的小尾巴,哪能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傅青鱼往后退开两步,“早些回家,我也回去了。”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车行的马车了,你怎么回家?”云飞凡问。 傅青鱼现在发愁的正是这个,“只能走回去了。”只是她家离这边着实有些远,走回去估摸着至少也要走半个时辰。 傅青鱼叹口气,正准备往前走,夜间寂静的马路上突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晨夕驾着马车而来,“傅姐姐。” “晨夕?”傅青鱼意外,“你怎的来了?可是又出现了尸体?” 晨夕这个时间过来,傅青鱼第一想到的便是又有案子了。 “没有。”晨夕跳下车辕,“大人说晚了必然没有车行的马车,你回家不方便,让我过来送你回家。幸好还算及时。” “傅姐姐,上马车吧。”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傅青鱼转头问云飞凡,“你怎么回去?” “我今晚宿在这里。”云飞凡看了一眼马车,心想这还是谢三哥那会儿离开时的那辆马车。 傅青鱼挑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明白了,那你玩得开心些。” 云飞凡一看傅青鱼的这个笑容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并非你所想那般,我只是暂时不想回家而已。” “嗯嗯,我懂。”傅青鱼笑着点头,显然是不相信云飞凡的话,只认为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鱼!”云飞凡却很认真的解释,“我来春月楼从未让任何女子近过身,我发誓。” 傅青鱼惊讶,“那你来春月楼做什么?银子多了发慌?” “……”云飞凡突然有点气闷,“反正我并未与那些女子发生过任何事情。” 他急于解释,但阿鱼竟浑不在意! “行,相信你。那我先走了,回见。”傅青鱼上了马车。 “阿鱼,若是我当真与哪个女子如何了,你会不高兴吗?”云飞凡喊住傅青鱼。 “为何要不高兴?”傅青鱼撩着马车帘子,站在车辕上回头,“若你们两情相悦,我自当为你们备一份礼物庆贺。走了。” 傅青鱼钻进了马车,晨夕对云飞凡点点头,坐上车辕架着马车离开。 云飞凡站在春月楼的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走远。 原本因为只有阿鱼一人懂他心中真正所求而带来的喜悦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郁闷的苦恼。 阿鱼不笨,他的情意也并未遮掩,阿鱼不应当毫无所觉。 所以方才阿鱼所言已经算是变相拒绝他了吗? 傅青鱼钻进马车,看到坐在马车里的谢珩足足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大人?” 谢珩却不说话,毫无征兆的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猛的一用力将她拉进了怀里。 傅青鱼一下跌坐进谢珩的怀里,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谢珩紧紧的揽住腰肢压在怀中。 “酒气这般重,玩高兴了?” “你不是回家了吗?怎的又来了?”傅青鱼挣扎。 “我若是不来,岂不是看不见你们俩人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谢珩咬牙说着,泄恨般转头咬在傅青鱼的耳朵上。 “嘶!”傅青鱼疼的倒抽一口凉气,“谢珩,你属狗的吗?松开!” “不松!”谢珩手上的劲道没松,但齿关到底还是松了,舌尖转而轻轻扫过傅青鱼被咬出了牙印的耳廓。 傅青鱼的身体抖了一下,抓住了谢珩的手臂。 谢珩低头,气息从她的耳廓扫过,到脸侧,最后停在她的唇边。 傅青鱼垂眸,看着谢珩近在咫尺的面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睫翕动。 谢珩也看她,周身的冷意和嫉妒渐渐褪去,微微偏头吻上她的唇。 熟悉的气息闯入口腔,傅青鱼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抓着谢珩手臂的五指,心想以后定然不可再饮酒,容易毫无抵抗力的被美色诱惑。 傅青鱼迷迷糊糊的想着,整个意识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最后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谢珩感觉到怀中人越来越绵软无力,以至于渐渐往下滑落的身子,终于缓缓将人松开。 傅青鱼闭着双眼,熟悉均匀而绵长往后仰着脑袋,已经完全的睡着了。 谢珩看着这样的傅青鱼,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捏了一下她的两边脸颊,“看在你明确将人拒绝了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 谢珩俯身将傅青鱼抱起来安置到腿上,抖开她落在旁边的披风将她整个人裹住才将人揽进怀里,一手护着她的腰肢和后背,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寻了个让她睡着更熟悉些的姿势。 马车停在傅青鱼店铺的门口,晨夕跳下马车,就看到店铺门口的台阶下还蹲着一个婆子和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看到马车停下,婆子也赶忙拉着小丫头起身躬身行礼,“见过东家。” “东家?”晨夕没反应过来,“什么东家?” “我们是来东家这里干活的啊。”婆子也有点傻眼了,买她们俩婆孙的贵人说过让她们在这里等东家回来就行的啊,东家怎么好像还不知道的样子呢? 谢珩打横抱着傅青鱼从马车中出来,看了婆子和小丫头一眼,“你们东家睡着了,先进屋。” 第113章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婆子一看眼前男子如神仙般的模样就傻眼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应下,“哎,好!” 谢珩抱着傅青鱼走下马车,“晨夕,去开门,钥匙就在门跺上。” 傅青鱼先前说要换个藏钥匙的地方,接过到现在依旧没换。 晨夕踮脚在门跺的上方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钥匙。 心想大人可真厉害,连傅姐姐家的门钥匙藏在哪里都知道。 晨夕边想着边用钥匙将门打开,婆子也有眼色,连忙拉着身边的孙女跟着上前,先一步用火折子点燃了店铺内的油灯。 “郎君稍等,我这便去厨房烧些热水来。”婆子放下手里的包袱,环顾了一圈店铺找到了后厨的位置,便拉着孙女去了后厨。 晨夕说:“傅姐姐聘来的这婆子倒是挺机灵勤快。” 谢珩心想怕不是傅青鱼自己聘来的,而是有人给她送来的。 至于是谁送的,谢珩不必想都能猜到。 谢珩没说话,抱着傅青鱼上了二楼的楼梯,往楼上走。 晨夕下意识的要跟上,谢珩停下脚步转头,示意晨夕看二楼楼梯口挂着的牌子——非请勿上,后果自负。 晨夕懂了,自觉的收回刚刚迈上楼梯的腿,“大人,我在下面候着,有吩咐你就唤我。” 谢珩没再说什么,抱着傅青鱼上了店铺的二楼。 二楼的空间虽不算宽裕,但也说不上狭窄。 总共有两间屋子,傅青鱼住在最里面的那一间。 谢珩用脚抵开房门,将傅青鱼抱进屋内放去床上。 琼花酿喝着顺口,后劲儿却十足,加之傅青鱼去春月楼之后又喝了几杯另外的酒。 酒喝杂了,就越发容易醉的厉害。 傅青鱼在床上随意拉过旁边的一个软枕搂进怀里,侧了个身睡的更沉了。 谢珩抽走裹在傅青鱼身上的披风,又替她脱了鞋子,才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做完这些,谢珩也并未走,侧身在床边坐了下来,转而打量整个房间。 她入中都以来便一直住在这里,明明已经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却毫无生活气息。 似乎从住进这里开始,她就已经打算好,此处只是一个她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所以任何东西都不曾多添置。 谢珩想着,又转头看沉沉睡着的傅青鱼,替她将脸颊上的发丝抚开。 她本就瘦,入了中都之后只怕是殚精竭虑处处筹谋,整个人比那时又瘦了一大圈,整个下巴都尖了。 谢珩方才那般抱起傅青鱼的时候,就觉得她太轻了。 “阿鱼,你何时才会想着依靠一下我呢?” “罢了。你的性子,也不是那等依靠他人之人。”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吧。好好休息,你所求的第一步快实现了。看你届时如何感谢我。” 谢珩笑了一下,这才起身出了屋子,轻轻关上房门下楼。 婆子已经烧好了水,让她孙女从厨房端了出来放在大堂的桌子上,没敢贸然上楼。 谢珩脸上的笑已经敛尽,神色淡淡道:“你们二人今夜便自己在屋里寻个地方睡一晚,明日一早,等你们东家睡醒了自会安排你们。” “是。”婆子连忙拉了孙女应下。 “晨夕,你今夜也守在这边。” “是,大人。”晨夕也应下。 谢珩吩咐完,这才出去,暗处的晨晖已经出来了。 谢珩上了马车,晨晖驾着马车而去。 第二天上午,傅青鱼醒过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醒神了好一会儿之后依旧觉得脑袋有些发沉。 这是典型的宿醉之后的症状。 那个琼花酿跟果酒一般,没曾想后劲儿竟这般大。 傅青鱼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和眉心才掀开被子起床。 身上的裙子睡一晚全皱了。 傅青鱼重新拿了一套交领窄袖的长裙换上,用发带随便将头发竖起这才下楼准备弄点热水洗漱,顺便再煮完面条当早饭。 傅青鱼下楼,看到店铺的门大打开,着实愣了愣。 难道她昨晚醉醺醺的回家之后,连店铺的大门都忘记关了? “东家,你醒了。”婆子听到响动从后厨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前。 “东家?”傅青鱼怔了怔反应过来,“你们是飞凡从市坊聘来的人?” “不是聘,是买。”婆子解释。 傅青鱼皱眉,买和聘的意义自然不同,而且以她目前的状况,根本不适合买了下人跟在身边。 “不好意思阿婶。”傅青鱼解释,“我只是想聘两个人替我照看店铺,没曾想过买人。你们的卖身契呢?是在买你们的人手中吗?若是如此,我去问他要来……” “东家!”傅青鱼的话还未说完,婆子一把拉住旁边的孙女一同跪了下去,“东家,求你别赶我们走。我们是活不下去了才被卖出来的,我们不要工钱,只求东家能给我们一口饭吃就可以。” “东家,求求你了!” 婆子一边说,一边拉着孙女咚咚的给傅青鱼磕头。 “阿婶,你别这般,先起来再说。” 傅青鱼上前拉婆子,婆子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东家,求求你了!” 傅青鱼叹口气,“您先起来再说吧。” 婆子这才起来,她的孙女怯生生的垂着脑袋,扶着她的胳膊肘。 “你们俩是婆孙吗?” 婆子点头。 “怎么会被人牙子一起发卖?是被拐卖的吗?”傅青鱼心想若是这婆孙俩是被拐卖的,那她大不了花些钱打发她们回老家去。 “回东家的话,我们不是被人牙子拐卖的,是我们自己要卖自己。” 傅青鱼皱眉,“自己卖自己,家中已经那般困难了吗?”这两人的衣着瞧着也不像吃不起饭的人家,虽然脏旧了一些,但布料还是不错的。 “不是困难,是她那个没良心的爹,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听了他那个新媳妇的话非要让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我带着她逃出来的。”婆子说着抹眼泪。 傅青鱼懂了,“是后娘?” “是。”婆子咬牙,“小丫打小耳朵有毛病,听不见人说话,也就不会说话。我不忍心她嫁出去被磋磨,求东家收留我们吧。” 第114章 幸亏是梦! 傅青鱼闻言看小丫。 小丫头瘦小,神色虽怯弱,但模样确实生的不错。 也难为她奶奶能这般为她着想,即便是这般逃出来,也没让她被她的后娘卖给别人糟蹋。 “小丫。”傅青鱼唤小丫头。 小丫头没反应,婆子拉了拉她,“小丫,东家叫你。”说着又指了指傅青鱼。 小丫这才抬头看傅青鱼,抿着嘴唇,怯怯的扶着婆子的手,眼神躲闪。 傅青鱼动了恻隐之心,“阿婶,你们想留下也行。我原也是想雇人看着这个铺子,若是你觉得这事你们能做,那便留下。” “能做!能做!”婆子喜出望外,立刻点头,“东家,我什么都会做的。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我这是一个小饭馆,生意不算多好,也就偶尔会有街坊邻居过来吃饭。后厨做饭一事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再聘一个厨子,但前堂招待客人就需得你们费心。” “要求也不多,热情好客,平日里将店铺里打扫干净一些就行。每月我会按时给你们发月钱,可以吗?” “东家,我们可以不要月钱的!”婆子立刻摆手。 “既是帮工,就该给月钱。”傅青鱼看了看明显已经被打扫过一遍的大堂,“你们昨晚睡在哪里?” “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凑合,只要可遮风挡雨就行。” “楼上第一间是空房,不过没有收拾。您收拾一下,跟小丫住那一间屋子就成。” “谢谢东家。” 傅青鱼拿了一块钱碎银,“这钱您拿着置办些床褥被子。” “不可不可!”婆子推拒,“东家,我们有卖身的银子,那位郎君出手很大方,我们自己买就行,不能再要东家的银子了。” 傅青鱼闻言也不再强求,“请问您贵姓?” “我姓郑,叫郑阿英。小丫还没有大名。” “郑阿婶,这两日你就先带着小丫暂时安顿下来,等我聘来厨子之后,店铺再重新开张。” “是。”婆子点头应下,犹豫了一番,才又开口,“东家,能请你给小丫取个名字吗?” “我给小丫取名?这合适吗?” “她现在都十四岁了,总也不能一直叫小丫。我也不识字,不知给她取什么名字好,请东家给她取个名字吧。” “取名倒也不难。您姓郑,小丫可以跟您姓,至于名……”傅青鱼看向窗外,攀上窗台的玫瑰花枝上有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蕊,“郑婶,郑含蕊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好听!好听!”郑婶喜出望外,“小丫,你以后就有大名了,叫郑……” 傅青鱼提醒,“郑含蕊。” “对!郑含蕊!小丫,还不快谢谢东家!”郑婶拉着小丫低头谢人。 傅青鱼笑笑,去柜台取了纸笔写下郑含蕊三个字,拿着走回去摊开到桌子上,“小丫,以后这个就是你的名字。” 小丫听不见,只懵懵懂懂的缩着双肩。 傅青鱼不懂手语,也不懂唇语,小丫若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 也不知道有没有夫子专门教聋哑人。 “二姐!” 傅青鱼还在思索,门口突然传来了胡三郎的声音。 胡三郎大步走进来,“二姐,幸好你还在家中,我就怕过来晚了你已经去大理寺了。” “三公子,你这声二姐从何而来?”傅青鱼转身。 “我是厚着脸皮跟承运一起,唤你一声二姐。”胡三郎大步上前,将手里抱着的一个盒子递上前,“二姐,这是我为先前之事的赔礼,虽俗气了些,但胜在实用,还请你收下。” 傅青鱼不知他送的什么,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挪银票,不比她先前在胡文宣手里坑来的少。 “这是飞凡让你送来的?” “是。但也确实是我真心诚意的歉意,还望二姐不要拒绝。”胡三郎捏着扇子,态度诚恳的拱手道歉。 傅青鱼当然清楚胡三郎能带着这么多银票亲自登门向她道歉,完全是因为云飞凡的缘故。 不过白白送上门的银票,不要岂不是浪费。 傅青鱼将银票收下,“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三公子来的也正好,我正有一事发愁,不知三公子可有办法?” “二姐但说无妨。” “你可知中都城中哪里有教聋哑人识字的夫子?” “这个好说,我去找人问一问,过两日给二姐答复。” “多谢。” “那我便不打扰二姐了。”胡三郎眉眼一转,故意补充了一句,“我与六哥承运今日约了徐二一同出城跑马,得先走了。” “约徐二?”傅青鱼挑眉。 “六哥吩咐的。”胡三郎大步出去,正好遇见了提着早饭回来的晨夕。 晨夕皱眉,看着胡三郎骑上马离开,疑惑的进屋,“傅姐姐,胡家三郎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 “赔礼道歉。”傅青鱼下意识的回答了才猛的回头,“晨夕?你怎么一早过来了?” “傅姐姐,你忘啦?昨晚是我去春月楼接你的啊。” “昨晚?”傅青鱼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原本已经忘记的某些记忆渐渐浮现在脑海。 马车,谢珩,接吻!!!! 她好像亲了谢珩????!!! 不对!!应该是谢珩先亲的她吧? 傅青鱼仔细回想,但记忆依旧若隐若现,似乎是这样又似乎是那样,好像出现了偏差。 到底是谢珩先亲的她,还是她趁着酒醉强亲了谢珩?? 傅青鱼扶额。 喝酒当真误事,以后决不能再随便喝酒! “傅姐姐?”晨夕疑惑,“你怎么了?” “没事。”傅青鱼强撑着面色,试探性的问道:“晨夕,昨晚大人何时走的?” “将傅姐姐你送回家中就走了,怎么了?” “那大人走的时候脸色如何?有没有很生气的模样?” “应该没有吧。”晨夕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大人走的时候看着挺正常的啊。” 谢珩走的时候很正常,那接吻应当是她梦里的事吧? 不然以谢珩的性格和脾气,断然不可能走的时候还神色正常。 傅青鱼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正确,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幸亏是梦! 第115章 傅小狗,借肩膀给你用用 “晨夕,你拿的什么?”傅青鱼把桌上的纸收起来。 “早饭啊。”晨夕把提着的油纸包放到桌上,“粥,小笼包,还有油饼。郑婶,你跟小丫也一起过来吃吧。” “这哪里使得!使不得的!”郑婶连连摆手。 “一起吃吧。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傅青鱼先坐下,郑婶这才牵着小丫上前,拘谨的坐在一旁。 “傅姐姐,银鱼粥是你的。”晨夕把早饭摆上桌子。 “谢谢。”傅青鱼拿了筷筒里的筷子分给三人,问道:“晨夕,你昨晚没回家吗?” “是啊。”晨夕也坐下,“傅姐姐喝醉了,大人不放心,让我留下看着呢。” “辛苦你了。”傅青鱼捏着筷子笑笑,试探的问道:“那我喝醉之后可有说一些奇怪的话吗?” 晨夕嘴里咬了小笼包摇头,囫囵咽下才道:“你一直在睡觉。” “那就好。”傅青鱼这下算是彻底的放心了。 吃过早饭,傅青鱼嘱咐了郑婶两句,将店铺的钥匙交给她,才提了勘察箱跟晨夕一起出门。 “傅姐姐,我们就站这里等吧,大人应该快来了。” 傅青鱼疑惑,“大人过来做什么?” “查案啊。傅姐姐,你看,大人来了。”晨夕举起手朝着正往这边来的马车挥手,“大人!” 晨晖驾着马车走到两人身边停下,晨夕上前拿了脚凳摆好,“傅姐姐,快上马车吧。” 傅青鱼有点犹豫,她对昨晚醉酒的事情还是有些心虚。 “傅姐姐,怎么了?” “无事。”傅青鱼摇头,终于提着勘察箱上了马车。 谢珩或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此时坐在车里,双手放在膝头,正在闭目养神。 傅青鱼放轻了动作,轻轻把勘察箱放在脚边坐下。 谢珩缓缓睁开,“晨起可觉头疼?” “啊?”傅青鱼做贼心虚跟兔子似的一惊一乍。 谢珩挑眉,“傅仵作这般心虚,是还记得自己昨夜做过的事情?” 傅青鱼猛的抬头,警惕问:“我昨夜做了什么?” “傅仵作当真不记得了?” “还请大人明示。” “傅仵作一直学小狗叫,并且怎么阻拦都无用。只可惜并无任何可记录之物,不然还可记录下来让傅仵作看看自己昨夜的样子。” 什么样子,不就是耍酒疯的样子! 傅青鱼一听不是胡乱亲人,反倒不心虚了,“大人撒谎的吧?我方才问了晨夕,他说我昨夜醉酒后一直在睡。” “我送你上楼回房晨夕又未曾跟着,他如何能知?”谢珩打开旁边放着的一个食盒,取了一个小蛊出来。 傅青鱼半信半疑,但看谢珩的神色又不像撒谎,“那我还说了什么?” “你说你不叫傅青鱼。” “不可能。”傅青鱼嗤一声,她还没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叫傅青鱼,如今这个名字还是她当初自己取的,只是恰巧跟义父一个姓而已。 即便是喝醉了酒,她也不可能说自己不叫傅青鱼,这话一听便知是谢珩在故意戏弄她。 谢珩把小蛊递给傅青鱼,“如何不可能?你学小狗叫,还说自己不叫傅青鱼,叫傅小狗。” “什么?”傅青鱼接过小蛊,“大人,这当真不是你胡编乱造吗?” “你认为呢?”谢珩展了一下袍袖,微微侧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傅青鱼认为这是谢珩乱说的,但谢珩脸上的神色半点看不出端倪,她又有点将信将疑了。 不过小狗便小狗吧,总也好过她醉酒强亲谢珩得好。 傅青鱼拧开小蛊上的盖子,微微热气带着蜂蜜的甜香散发了出来。 “蜂蜜水?” “宿醉之后饮用,可缓解不适感。” 傅青鱼惊喜,立刻捧着小蛊喝了温度适中的蜂蜜水,身体上那种宿醉后的干燥感瞬间缓解了很多。 “多谢大人。”傅青鱼把小蛊盖好还回去,问道:“大人,我们去哪里?” 谢珩将小蛊放回食盒,“出城。” 傅青鱼一听就明白了,“去查那些世家的熔金坊?” 谢珩点头。 这些世家的熔金坊自然不可能放他们进去查案,那他们就只能想办法偷偷的混进这些工坊。 “大人,我们先去哪一家的熔金坊?” “云家。” 云家如今的嫌疑最大,他们第一家就去云家的熔金坊很正常,只是…… “大人,云家的熔金坊只怕没有那么好进,我们……”傅青鱼琢磨着抬眼,忽然止住了话头。 谢珩捏了捏眉心,没听到傅青鱼继续往下说也睁开了眼睛,“怎么不说了?” “大人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嗯。”谢珩放下手,他昨晚到底没放心傅青鱼跟云飞凡他们在春月楼喝酒之事,去而复返的在春月楼外等着傅青鱼,将她送回家中之后才又回家写奏折。等奏折写好,已是寅时两刻,睡下便是寅时四刻了。 “路上耗用的时间还久,大人可休息会儿。” 谢珩没睡,“你方才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们或许可以改装后混入云家熔金坊,不过我又想了一番,这个办法或许并不可行。” “确实不可行。熔金坊内有监工,工匠彼此之间也都熟识,混入陌生面孔他们一眼便知。” 傅青鱼皱眉,“那我们要如何查云家的熔金坊呢?大人可有办法?” “到时你便知道了。”谢珩略微展了展双肩纾解身体上的疲惫感。 “大人还是先休息吧。”傅青鱼看谢珩眼下都有淡淡的青黑,于是止了话头不再谈正事。 “马车上睡着不舒服。” 傅青鱼看了谢珩一眼,起身挪过去,“大人,你往旁边挪一挪。” 谢珩不解,往旁边挪了一些,“做什么?” 傅青鱼在空出的位置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昨夜我醉酒,是大人照顾的我,如今我借个肩膀给大人枕着睡一觉,算是还大人昨夜的人情。” “傅仵作倒是会精打细算,还人情还的这般轻声。” 傅青鱼无语,“那大人到底要不要借?” “借。”谢珩拍了拍傅青鱼的肩膀,“过去一些。” 傅青鱼又往旁边挪了挪,还没坐定,谢珩身体一倒,便枕到了她的双腿上。 第116章 回忆 傅青鱼下意识的举起双手,坐直了身体,“大人?” “别吵。”谢珩枕着傅青鱼的腿闭着眼睛,身子躺在座椅上,腿则踩在车厢里,“我昨夜将你收拾好回家已经子时,写完奏折休息便已寅时。” 傅青鱼嘀咕,“你回来做什么,我自己也能回去。” “大半夜走回去,还是让云飞凡送你回去?不管哪一样,我都不放心。” “……”傅青鱼:“快睡吧。” 谢珩昨夜确实没休息,不过他也没打算睡觉,只是逗傅青鱼。 傅青鱼低头看他。 谢珩的睫毛应当是遗传自谢夫人,又长又密,属于天生自带眼线那种。而他的眼形又属狭长的那种,平时睁着眼会给人一种清冷疏离不好接近之感,但闭上眼睛,那股淡漠被遮掩后,便只剩下漂亮了。 马车行驶自然会有晃动,傅青鱼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手护住了谢珩的肩膀。 谢珩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一下才放平。 “别装睡。”傅青鱼扯过旁边的一个披风盖到谢珩身上,“时间还多,补一觉正好。” 谢珩睁开眼睛,傅青鱼抬手盖住他的眼睛,有点没好气,“快睡!” 谢珩低笑一声闭上眼睛。 马车在大街上朝着城门的方向行驶,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谢珩的意识逐渐沉入梦乡。 傅青鱼感受着谢珩逐渐均匀平缓的呼吸,身子微微往后靠了一些,收回了盖在谢珩眼睛上的手。 “我昨晚到底有没有亲过你呢?”傅青鱼的目光落在谢珩略薄但泛着莹润粉色的唇上,下意识的抬手,用指腹从谢珩的嘴唇上扶过。 不得不说,谢珩这人看着清冷不好接近,但他的嘴唇亲起来的时候却是极软的。 傅青鱼不由的就想到了在秋离山时,她爬上树去摘果子,谢珩站在树下,心惊胆战的叮嘱她手抓稳注意脚下。而她摘好果子之后,见谢珩那般紧张便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脚下滑开从树枝上摔落下去。 她如今都还记得谢珩当时瞪大眼睛,惊惶的伸出双手接住她时的模样。 她那时又是什么反应呢? 傅青鱼仔细想了一下,忽然笑了一声。 是了。她那时候搂住谢珩的脖子,埋首在他的怀里憋笑憋的浑身颤抖。 谢珩只当她是被吓狠了,搂着她不断的轻声哄着,一下一下的亲着她的发顶。 她实在忍不住了,仰头大笑出声,还要逗谢珩,才发现谢珩脸色发白,眉眼之中的心有余悸都还未退去。 她那时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逗谢珩,但谢珩却是真的被她吓着了。 事后她哄了好久,软话好话说了一大筐,谢珩也足足有半天不曾跟她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她用苦肉计,站在廊檐下装可怜,谢珩才狠狠的扔了手里的书,握住她的手将她抵在走廊的转角处,发狠的亲了她才算彻底揭过此事。 傅青鱼又笑了一下,收回抚着谢珩嘴唇的手,自言自语的轻声说:“若无后面之事,我原本是打算开春等你将病养好之后就带你去见家人的。” “义父和干娘是武将,因此尤为喜欢读书人,若是见了你定然会很喜欢,说不定还会请你当圆圆的先生。” 傅青鱼说着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不过兜兜转转一圈,你倒还真成了圆圆的先生。只是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谢珩是个很难懂的人,他的心思太过深沉,若非他愿意说,旁人很难猜到他真正的想法。 马车出了城后变得更加颠簸,尤其是从官道分路上了上山的小路之后,颠簸的就更加厉害了。 饶是傅青鱼护着谢珩的肩膀,谢珩也被晃醒了。 谢珩睁开眼睛,傅青鱼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大人,已经上山了。” “嗯。”谢珩坐起来,撩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傅青鱼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谢珩喝了一口才道:“云家的熔金坊在溪云山中,我们还需走一个时辰左右。” “他们为何将熔金坊建在这么远的山中?”傅青鱼挪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是因为他们在溪云山中发现了金矿?” “你反应倒是快。”谢珩点头,“确实如此。而且据说是一座非常大的金矿,足够云家挥霍几代。” 这般大的金矿,也只有如今权势滔天的云家才敢霸占,算作其他家,恐怕早被朝廷收归国库了。 傅青鱼垂眸掩去眼里的冷意。 边关打仗年年要不来军饷,朝廷国库空虚无钱,而中都之中仅仅一个云家的熔金坊便富可敌国,这是多大的讽刺! 谢珩看了傅青鱼一眼,没再说话。 马车行驶到半山腰的时候渐渐停了下来,晨夕在马车外道:“大人,到了。” 傅青鱼疑惑,“到了?不是说还要走一个时辰左右吗?” “先下去。”谢珩起身。 傅青鱼撩开马车帘出来,才知道马车停在了一处农家院落的大门口。 院落的门口,一个老者带着儿子躬身侯着,见谢珩出来,老者连忙带着儿子跪地行礼,“老奴见过三公子。” “刘伯,快请起。”谢珩下车,亲自将老者扶起来,“多年未见,刘伯身子可好?” “好,好,好。”刘伯一连应了三声好,可见情绪激动,“三公子,这是犬子刘峰。” 刘峰立刻又行了一礼,“刘峰拜见三公子。” “免礼。”谢珩微微颔首,“刘伯在书信中说你念过书,也会些拳脚功夫?” “是。” “待我们回城时,你便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以后跟着晨晖做事,他会带着你。” “是!”刘峰欣喜的应下。 “谢谢三公子!谢谢三公子!”刘伯也连连作揖感谢。 “刘伯,你本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不必如此多礼。” 傅青鱼站在后面小声问晨夕,“这是谁?” “以前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家奴,后来年龄大了,夫人便给他置办了一点田产,让他养老。”晨夕小声解释,“不过我也不熟,因为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被放出来了。” “那我们来此处做什么?”傅青鱼又问。 谢珩回头看她一眼,对晨晖招手。 第117章 假扮夫妻 傅青鱼和晨夕立刻就收了声音,双双端正的站好,不敢再说悄悄话。 晨晖拿了一个包裹上前递给刘伯,谢珩才接着说:“刘伯,这是出门前母亲特意叮嘱让我带给你的东西。” “劳小姐还挂念着老奴。”刘伯接过包裹,瞬间就红了眼眶。 “父亲,先进家里再说吧。”刘峰提醒。 “是了,是了。”刘伯抹抹眼泪,“三公子,里面请。” 谢珩颔首,跟着刘伯父子进了院子。 傅青鱼和晨夕跟在后面一起进去,晨晖则留在原地看守马车。 “三公子,你吩咐的事情老奴都已经准备好了。”刘伯道:“一会儿你们换上衣服,我就带你们去云家的熔金坊。” “有劳刘伯了。” “哪里哪里,我这把老骨头还有能用得上的地方,我才高兴呢。” 几人进了堂屋,刘峰道:“三公子,你们请跟我来。这位姑娘,你便跟我内人去那边屋子换衣服。” 傅青鱼点头,下意识的抬头看谢珩。 谢珩对她微微颔首,跟着刘峰去了另外一间屋。 傅青鱼这才转身对候在旁边的妇人轻轻颔首,“有劳嫂子了。” “不敢当。姑娘这边请。”刘峰的媳妇说话轻轻柔柔,倒也不像普通的农家妇人。 她领着傅青鱼进了另外一个屋子,拿了一套粗布衣服上前,“委屈姑娘先换上这身衣服。” “多谢嫂子。”傅青鱼道谢。 刘峰的媳妇微微颔首,转身去了屋外守着。 这是一套棕色套深蓝色的对襟窄袖半身裙,上衣下裙,穿上干活非常的方便。 傅青鱼换上长裙,原本是想将头发扎成马尾,想了想觉得与这身衣裙不搭,只能撩了帘子出去,“嫂子,还需麻烦你替我挽个发,我不太会。” 刘峰的媳妇闻言一笑,“这个不麻烦的。姑娘,你坐那边。” 刘峰的媳妇仅用了一根木头簪子和一根发带,便将傅青鱼的一头墨发盘成了方便干活并且毫不张扬的发髻,拿来了铜镜道:“姑娘,好了。” 刘峰的媳妇端详了一下换了衣服和发髻的傅青鱼,眼中划过了惊艳,心说有些人便是身穿粗布衣裳也依旧一眼便能看出不同。 傅青鱼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摇头道:“太白了。” 傅青鱼快步走回马车,拿了勘察箱打开,取了里面的棕色粉末,照着小铜镜将整张脸扑满再拍打自然。 原本白皙莹润的面色瞬间变得暗沉蜡黄了许多。 谢珩他们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谢珩和晨夕同样换上了粗布衣裳,晨夕还好,谢珩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干活的人。 “大人,你来。”傅青鱼招手。 谢珩上前,“怎么?” 傅青鱼取了棕色粉末,“把脸凑过来一点,我们需要再改妆一些,太不像了。” 谢珩依言俯身,傅青鱼就蹲在车辕上替谢珩将面色遮盖了一番,又特意用眉笔将他的五官轮廓又修饰的更加粗狂了些才满意点头,“这样才像个会干活的。” 这话听着便不像什么好话,谢珩站直身体,“我们今日扮成刘伯的儿子和儿媳,与刘伯一起去云家的熔金坊上工。” “为什么是儿子和儿媳,不能是儿子和女儿吗?”傅青鱼盖好勘察箱推回车厢跳下马车。 谢珩伸了手想接她一把,不过她已经跳到地上了。 谢珩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因为刘伯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傅青鱼撇嘴,“那晨夕假扮的是谁?” “刘伯的远房侄儿。” “那我也可以扮成刘伯的远房侄女。” 谢珩停下脚步,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傅青鱼,“同时来两个找活干的远房亲戚,还都那般年轻,你认为不会被怀疑吗?” 傅青鱼张嘴,还没说话,谢珩就截断了她的话,“别说你跟晨夕可以扮姐弟,你们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傅青鱼:“……”突然生什么气嘛! “三公子,走吧。”刘峰前来了一辆牛车,“委屈三公子了。” 谢珩摇头,先上了牛车,傅青鱼撇撇嘴,跟着上去。 牛车就是牛拖着的板车,凳子是没有的,只能坐板车的边沿,还得紧紧抓牢,否则一颠簸就很可能从板车上翻下去。 谢珩坐上板车之后便不再说话。 晨夕护在旁边,以免牛车一颠簸将他们家大人给摔下去了。 傅青鱼跟刘伯坐在一方,笑着闲聊,“刘伯,这一片的桃树都是您种的吗?” “是啊。”刘伯笑呵呵的点头,“这一片原本是荒山,我闲来无事开垦出来种上了这些桃树,果子收获的时节也能赚些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 “挺好的。现在花儿开了,看着也漂亮。”傅青鱼站起身,随手摘了一朵桃花,“其实你们还可以做些蜂箱养些蜂蜜,这个时节到处都开满了花,结了花蜜不管是自己食用还是拿去售卖,都能卖到不错的价钱。” “对啊,我怎的没想到。”刘伯一拍大腿,随即又为难起来,“只是这蜂箱要如何做呢?又如何能吸引蜜蜂筑巢呢?” 谢珩和晨夕也一同看向傅青鱼,等她解释。 “蜂箱要做不难,我可以给你们画个图,你们找工匠或者自己照着做出来便可,等蜂箱做出来之后可用蜂蜡浸泡蜂箱,在用蜂蜡涂抹蜂箱便可吸引蜜蜂前来筑巢。” 晨夕忍不住好奇的插话,“傅姐姐,蜂蜡是什么?” “用蜂巢熬制出的东西。”傅青鱼解释。 刘伯为难,“用蜂巢熬制的啊,那恐怕很难弄来了。” “过阵子我让晨晖给你们送来。”谢珩开口。 “谢谢三公子。”刘伯喜出望外。 刘峰在考功名,家中孙子也到了念书的年龄,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很多,能多一些赚钱的方法刘伯自然高兴。 “姑娘,也谢谢你。”刘伯道谢。 “蜂巢不易得。刘伯,你谢我们大人便可,就不必谢我了。”傅青鱼笑着摇头,“我也是看着这满山的桃花偶然想到的,总觉得不利用起来实在有些浪费。” “要谢的,都要谢的。” “刘伯,你确实不用谢她。”谢珩说:“她稀奇古怪的想法一向很多。” 第118章 内人胆小 “大人,你这话说的就很像找茬。” 傅青鱼扔给谢珩一个白眼,转头道:“刘伯,你若是当真想谢我,到时候花蜜多了,你送我一点花蜜就行。” “这个没有问题,到时候有蜜了我让阿峰给你们送城里去。” “那我便先谢谢刘伯了。”傅青鱼冲谢珩哼一声。 刘伯乐呵呵的笑,谢珩眼里也划过了笑意。 牛车在山路中往前,傅青鱼收了玩笑之色,“大人,这便是云家专门为运黄金专门修建的山路?” 谢珩颔首。 傅青鱼冷嗤一声,“这可比官道修的还整齐宽大。” “修了好几个月呢。”刘伯道:“不过云家并未下令其他人不可用此路,也算是为我们住在这一片的人提供了便利的。” 傅青鱼闻言神色稍缓。 铺路修桥是好事,云家虽是为了私利,但这一片住着的人有了便利也是一件好事。 越往山里走,周围的景象就越显得僻静,牛车又走了一段距离,便看到路边设了一处棚子,有穿着云家仆从衣服的人坐在棚子里守着,看到有牛车过来,棚子里的云家仆从出来,见是刘伯脸上的神色稍缓。 “刘伯,你今日来的晚了一些啊。” 刘伯笑呵呵道:“这不是坊里要招人,我特意等着我两个侄子过来带他们来看看。” “这两个就是你侄子?”云家的仆从打量了一番谢珩和晨夕,眉头皱了一下,“看着有些年轻啊。” “年轻人手脚才麻利嘛。”刘伯拿出一包东西递上前,“这是我家婆子自己做的果脯,你们守在此处也辛苦,拿去佐茶吃。” “刘伯,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这么客气。”云家的仆从笑呵呵的接过,摆摆手放行:“快过去吧,别耽搁了上工的时间。” 刘伯乐呵呵道:“那回头到家里喝酒。” 刘峰这才驾着牛车继续往前。 傅青鱼小声说:“大人,你又骗我!” 谢珩方才说他们俩假扮的是刘伯的儿子和儿媳,结果根本不是。 “刘伯只有刘峰一个儿子。”谢珩给傅青鱼一个眼神,大有我说你便信,怪谁的意思。 傅青鱼深呼吸口气,扭开头不理谢珩了,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牛车过了这边,没走多远就见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上搭建了一排房子,除了有穿着云家统一仆从衣服的人以外,还有许多在此上工的工匠。 刘伯道:“三公子,那边坐着的就是工头,是云家的一个旁支,我们平时都叫他云爷,一会儿要先见过他我们才能进去。” 谢珩颔首。 傅青鱼小声问了一句,“刘伯,你知道这边为何突然招人吗?” “知道。有好几个工匠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走了,人手不够用,这才招人。”刘伯道:“说来也巧,正好我收到了三公子的消息,便跟云爷说我有两个侄子正好闲着无事做,便争取来了这个机会。” 傅青鱼皱眉。 谢珩知道刘伯一家在云家的熔金坊上工并不奇怪,但恰巧在云家熔金坊要招工的时候,谢珩就跟刘伯送了消息过来,多少显得有些太过巧合了。 刘伯接着说:“三公子,你们稍等,我先去跟云爷打个招呼。” 刘伯过去,刘峰留下来照看他们三人。 傅青鱼打量了一圈周围,问道:“大人,你怎么知道云家熔金坊会招工?” “猜测。”谢珩看到刘伯跟那个所谓的云爷说了两句,那个云爷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便提醒旁边傅青鱼,“注意言行举止,不要露出马脚。” 傅青鱼立刻收回了视线,“初来乍到,好奇的看看周围不足为奇。” “但你若是一直盯着工坊看,那就很值得怀疑了。”谢珩看刘伯朝他们这边招手,伸手握住傅青鱼的手腕,“走了。” 傅青鱼一怔,转了转手腕,“做什么?” “我们现在是夫妻。” “哈?大人,你都可以扮做刘伯侄子了,我为何不能扮做刘伯侄女?” “因为刘伯已经介绍了我们的身份。” 傅青鱼无语,被谢珩拉着走到了那个所谓的云爷跟前。 刘伯介绍:“云爷,这就是我的那两个侄儿,这个是大侄儿的媳妇,都是手脚麻利干活不耍懒的人。” 云爷翘着二郎腿靠在太师椅里,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舔着嘴角上上下下打量谢珩和傅青鱼,“这么瘦,能有力气吗?” “云爷放心,肯定有力气的。”刘伯马上道:“云爷如果不放心,便让他们今日先试工一日,若是云爷满意,他们明日才来正式上工也成。” 能有一天白干活不付工钱的三个劳动力,云爷是傻子才拒绝。 “成吧。那先带他们三人去试工,你过去盯着,看看他们做事怎么样。”云爷转头吩咐身边的一个手下,还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是,云爷。”手下走出来,“你们三个跟我来!” “刘伯,你跟刘峰就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云爷摆手。 刘伯和刘峰都有点担心,但也没办法,只能先去自己上工的地方。 云爷的手下带着谢珩和傅青鱼还有晨夕穿过这排房子,往房子的背后走。 到了房子后方,目所能及全都是忙忙碌碌的工人。 云爷的手下指向旁边的一堆人处,指使傅青鱼,“你去那边筛金。” 谢珩拉着傅青鱼没松手,“大哥,我内人胆子小,能不能将她安排的跟我一处上工?” “胆子小出来干什么活儿!”云爷的手下不耐烦的摆手,“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晨夕皱眉,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差点忍不住了。 谢珩一个眼神制止了晨夕的动作,看傅青鱼,傅青鱼点头,谢珩这才松开她的手,“小心为上。” “我明白。” 傅青鱼往筛金的方向走,谢珩和晨夕则被带着进了金矿开采的矿洞之中。 傅青鱼皱了皱眉。有晨夕在,她倒是不担心谢珩的安全问题。 但谢珩从未干过活,进了矿洞不是采矿也是背矿,这些都是重活,谢珩未必吃得消。 第119章 你们是新婚夫妻吧? “新来的吧?”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婶从人堆里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旁边拿了一个小一号的筛子递过来,“你先用这个筛子。” “谢谢阿婶。”傅青鱼顺势走到大婶身边。 大婶笑着重新坐下,用木瓢舀了两瓢沙子倒进傅青鱼的筛子里,“刚才被带着进矿洞的有你家那口子吧?” 傅青鱼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家那口子是什么意思,有些结巴的啊了一声。 大婶过来人似的笑,“你们两口子感情可真好,我看他舍不得你,你刚才也担心的一直往他那边看。” “有……有吗?”傅青鱼的耳廓不由的有点发烫。 “那可不。你们才成亲没多久吧?” “呵呵,是。”傅青鱼被大婶八卦的有些招架不住,赶忙转了话题,“阿婶,我们筛这些沙做什么?” “当然是筛金啊。不过我们这一道工序还出不了金子,只是先将大的石头泥巴筛走,然后送去工坊。”大婶挺执着,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转移走话题的人,回答完又将话题拉回了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你们还没生娃吧?” “……”傅青鱼:“还没有” “看你的屁股就知道你还没生过娃。”大婶笑的好像什么都懂。 傅青鱼尴尬的差点直接将手里的筛子捏烂,只能笑笑不再应声。 她感觉,她若是继续接话,大婶能接着八卦到下工为止。 傅青鱼学着他们的样子筛沙,趁着起身歇口气的时候打量周围。 这个后面必然就是云家的金矿。从目前洞口的大小,以及周围的规模而言,这个金矿确实很大。 若非如今朝廷的权利大多数在云家手中,单凭云家私采这个金矿的规模,皇上就足够下令抄没云家了。 不过他们此次来不是查云家金矿的规模,而是来查那一副黄金骨的出处。 傅青鱼闲聊似的打听,“阿婶,你来这边上工多久了?他们给的工钱还合适吗?” “我去年就来了,工钱比我自己种地多。” “那我就放心了。”傅青鱼笑着点头,状似不经意的又问:“那这前面的一排房子全都是熔金的作坊吗?在作坊里上工工钱是不是又多一些?” “那是当然。不过你也得有手艺才能进工坊,我们没有手艺那就只能干些力气活了。” 阿婶将塞出来的粗石头和泥巴倒去旁边的篓子,才又接着说:“那边最左边的三间房子才是工坊,另外的都是守这边的人的住所。这要是全都是作坊,那可真是要惊了天了。” “那也是。”傅青鱼笑笑,“那我们平日里能进工坊里去看看吗?” “自然不行。”阿婶道:“在这边上工都是有规定的,做什么工就待在什么地方,不可随意到处乱走动的。” “那若是如厕怎么办呢?” 阿婶指向远处的一处窝棚,“那边就是茅厕。” “在这边上工中午还管一顿午饭的。” “这般好?那岂不是大家都想争着来这边上工。”傅青鱼露出惊讶之色。 “那是当然,不过也不是人人想来就能来的,还得给好处才行。”阿婶压低了声音,“要云爷满意了才能行。你们能来,肯定也是你们家那口子使了银钱的。” 这个傅青鱼还真不清楚。 他们来的晚一些,没干多久活就有人抬着几个大木桶过来放饭。 傅青鱼他们刚来,没准备着有吃饭的碗,还能给他们提供暂时吃饭的一个大碗和筷子。 吃饭的时候算是午休,活动相对自由。 傅青鱼打了饭菜就看到谢珩和晨夕端着同样的碗站在一旁的树荫下等她。 傅青鱼上前,小声询问:“大人,你们分了什么工?” “挖金。”三人找了石头坐下,谢珩看傅青鱼的手,“你还受的了吗?” 傅青鱼点头,“我的活不累,你呢?” “尚可。”谢珩看了一眼碗里糙米饭混着几乎完全是水煮出来的菜,毫无胃口。 晨夕在旁插话,“大人哪里是能干这些活的……” 谢珩看他一眼,晨夕只好止住了话头,闷头开始吃饭。 傅青鱼看谢珩的端着碗的手,放下手里的碗拿过谢珩手里的碗一同放到一边,翻开他的手看他的手掌和手指。 他们总共干活不到一个时辰,但谢珩的手掌心和手指上已经磨起了两个又大又亮的水泡。 傅青鱼皱了皱眉,“可有带药?” “无事。”谢珩收回手,“可有打听到什么?” “靠左边的三个房子是工坊,另外都是住所。”傅青鱼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谢珩进来之后到底打算如何做,“我们准备怎么着手查?” “等天黑。”谢珩看向前方,“我也打听了一些跟离开的那几人有关的消息。” “怎么说?” “皆说那几人是突然离开,之前并无任何消息。” “这就很奇怪了。”傅青鱼将碗端回来递给谢珩,“我打听过,想来此处上工非常不易,若是已经在此上工没有道理突然离开,而且一走还是几人。我怀疑那几人或许并非主动离开,而是迫于其他原因。” “也或许他们并非是离开。”谢珩捏着筷子,始终没吃饭。 “大人的意思是,若黄金骨当真跟云家有关,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被灭口了?”傅青鱼端起自己的碗。 “目前尚且只是推测。”谢珩把自己的碗塞给傅青鱼,“你吃。” 傅青鱼看他动都没动一下筷子,有点无奈,“下午还要干活,你再不想吃也要吃些垫垫肚子。” “不吃。”谢珩宁愿饿着也不想吃这样的饭菜。 这个人有时候挑食讲究的真让人拿他毫无办法。 傅青鱼把自己的碗放到面前,将谢珩碗里看着就不怎么有食欲的水煮菜挑到自己碗里,然后又从自己碗里将唯一一份勉强放了些油炒过的青菜挑到谢珩的碗里,“吃点。” 谢珩没伸手拿碗,只转头看傅青鱼。 傅青鱼好笑,“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倒也不是不行。” “美的你,自己吃。”傅青鱼把碗筷塞回谢珩手里,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吃饭。 谢珩的眼里划过一丝笑,夹了一筷子青菜转头,“我可以喂你,张嘴。” 第120章 内人娇气,见笑了 “要吃你自己吃。”傅青鱼当然不可能真张嘴。 晨夕捧着碗默默的转了个身。 谢珩挡了一下嘴,“有人盯着的。” 傅青鱼抬头,果然看见云爷派来盯着他们干活的那个属下正看着他们这边。 “张嘴。” 傅青鱼露出笑容,张嘴咬住菜心,暗中瞪了谢珩一眼。 谢珩也笑,又自己夹了一根菜心。 寡淡无味,实难下咽。 “刘三,你跟你媳妇儿感情真不错啊。”云爷的手下走了过来。 谢珩点头打招呼,“让小五哥见笑了。” “内人是我很费了点心思才娶过门的,难免宠着些。她也娇气,爱使小性子,还得劳小五哥多照应一点。” “那有什么。要是我媳妇儿来这里上工,我恨不得整天都盯着。”小五直接在他们旁边坐下,眼睛在傅青鱼身上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谢珩的身体略微挪动了一下挡住了傅青鱼的半边身子,将碗放到一旁也不吃了,就跟小五聊天。 傅青鱼也往谢珩身后藏了藏,展现出小媳妇的矜持跟羞怯。 刘伯和刘峰此时也端着碗过来找谢珩他们,看到小五在旁边,刘峰上前,摸了一小块碎银塞给小五,“小五哥,我堂哥是个读书人,手上力气小一些,麻烦你多照顾一点。” 小五乐呵呵的收了碎银,终于站起身笑道:“刘峰,刘伯,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们带来的人,我当然会多照顾了。那你们吃饭,我也去前面吃饭了。” “多谢小五哥。小五哥慢走。”刘峰微微躬着腰,等小五走了才转身。 刘伯已经在谢珩身边坐下,“三公子,没事吧?” “无事。”谢珩摇头,“你们如何?云爷可有另外询问你们什么?” “没有。”刘伯也摇头。 刘峰上前,将自己捧着的碗递上前,“三公子,我们的饭菜要略微好一些。” 刘峰和刘伯都在工坊打下手,他们的饭菜明显要好一些,至少菜多了些油水,还有点肉。 “你自己吃。”谢珩没接。 刘峰将碗放到地上,自己拿了谢珩放到旁边碗。 谢珩抬手,“筷子给我。” 刘峰连忙又将筷子递还回来。 谢珩接过筷子,将他的筷子递还给他。 刘峰这才捧着碗去旁边,跟晨夕蹲坐在一起吃饭。 刘伯也道:“傅姑娘,我们的也换一换吧。” “刘伯,你吃你的,我都可以的。”傅青鱼笑笑。 谢珩重新拿起换过的碗,“刘伯,你自己吃。”说着伸手拿过傅青鱼捧着的碗,将刘峰刚换的碗放到傅青鱼的碗里。 刘伯看在眼里,笑的十分欣慰,也没再坚持,端着碗也去了刘峰和晨夕那边一起吃。 傅青鱼看谢珩,把两个碗换回来,“不要那般挑食,好歹吃一点,小心又犯胃疾。” 刘峰送来的饭菜看着已经很不错,一荤一素的炒菜,虽然比不上酒楼的饭菜,但看着也还算有食欲,比他们分到的水煮菜好太多。 谢珩拿起筷子,将碗里的菜拨了一半到傅青鱼的碗里,开始说正事,“对于云爷让手下一直盯着我们一事,你如何看?” “心里有鬼。”傅青鱼原本还没多想,但连他们吃饭小五都盯着,就说明小五除了在盯着他们干活以外,同时还在监视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虽说我们来查云家的熔金坊只是排查,但如今根据他们的反应,基本有七成以上把握可以推断黄金骨确实跟云家有关了。” “过于保守,应当说至少有九成把握了。”谢珩反握筷子在地上画图,“这是云家熔金坊的整体地形图,看出了什么?” “易守难攻。”傅青鱼下意识的回答。 谢珩闻言转头看傅青鱼,心想她倒真是从小就跟着蒙北王打仗,第一个想到的词就跟军事有关。 傅青鱼被谢珩看的莫名其妙,“不对吗?” “确实如此。”谢珩颔首,转回视线又在地形图上画了一个圈,“这里是矿洞,我在里面看到了一扇门。” “这边是挖矿的地方吧?那他们在另外一边立一扇门做什么?”傅青鱼疑惑。 “这便要进去看了之后才知道了。”谢珩用脚抹平地上的图样,“中午有半刻钟的休息时间,休息时间内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傅青鱼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我们去探一探这扇门后的情况。” 谢珩点头,“你可以开始了。” “我开始什么?”傅青鱼没反应过来。 谢珩挑眉,傅青鱼懂了。她抬手挡住头顶的阳光,往谢珩的肩膀上靠了靠,娇气道:“相……” 谢珩垂眸看她,以眼神示意:做戏便要认真。 傅青鱼咬牙,扬高了声音,“相公,太晒了,我们去那边躲躲阴凉好不好?” 谢珩配合的抬手用袖子给她挡过头顶,“热着了吗?” “嗯呢!”傅青鱼撒娇般的点头,还扯了谢珩的衣袖晃了晃。 谢珩的眼里飞快的闪过笑意,牵着傅青鱼站起身,“洞内阴凉,我们去洞内躲一躲。” “相公真好。” “你更好。” 两人说着,牵着手往矿洞内走去。 外面的不少人都看着他们,有人酸道:“切,大庭广众下也不知道检点。” 先前跟傅青鱼聊天的阿婶嘿笑一声,“人家两口子刚成亲不久亲热些你就眼红了?你要是羡慕,你也跟你家那口子撒娇啊。” 周围的众人立刻哄笑出声,你一句我一句的开起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玩笑。 傅青鱼和谢珩进了矿洞,此时这里面没人,都出去吃午饭了。 “门在这边。” 谢珩走向看到的那扇门,傅青鱼立刻跟上。 “上了锁。”谢珩拿起门上挂着的铜锁。 傅青鱼往洞口看了一眼,从袖中摸出一根细丝,“让我来,你盯着门口。” 谢珩点头,退去旁边放哨。 傅青鱼拿起铜锁,用细丝从锁扣穿进去,贴耳听着转动细丝。 过了会儿,铜锁里传出咔嗒一声。 傅青鱼眼睛一亮,顺着同样的方向继续转动细丝。 咔! 门锁开了! 傅青鱼往谢珩那边看了一眼,推开了门。 第121章 门后的东西 这是矿洞中另外辟出来的一个空间,足足有百来平米,里面摞满了长方形的木头箱子。 傅青鱼快步上前打开其中一个,不出所料,里面放满了金条。 “这难道是云家专门用来暂时存放金条的地方?” 傅青鱼绕开前方,跳上箱子打开了最里面一排最高的一个箱子。 预想中的金条没有出现,这个箱子里存放的不是黄金,竟是一架弩箭。 傅青鱼神色一变,立刻打开旁边的另外一个箱子,里面存放的依旧是一架弩箭。 一个箱子,两个箱子,这个一堆木头箱子后方摞起来的箱子里装着的竟然全部是弩箭,除此之外,前一排的木箱之中装的则全是箭矢。 傅青鱼又打开倒数第三排的木箱,里面装的就是金条了。 两排摞起来的木箱,装箭矢的木箱有十六箱,装弩箭的木箱则足足有二十六箱。 傅青鱼拿起一架弩箭,翻转弩身,在弩臂的下方看到了一个狼头的徽记。 狼头,那是狼塞人的标志! 这到底是云家与狼塞人有往来,还是有人借了云家之地藏了这些有狼头徽记的弩箭? 他们将这些弩箭藏于此处又到底想做什么? 傅青鱼的脑子里一时间涌入了各种各样的猜想。 狼塞人在战场上从未使用过弩箭,说明他们目前就没有造弩,所以这批弩箭虽然带着狼头标志,但应该不是从狼塞运过来的。 不是从狼塞运过来的,那便是要运去狼塞? 若是这二十六架弩箭,甚至更多的弩箭已经落到了狼塞人的手里,而蒙北军毫不知情。 这种情况两军开战,可想而知蒙北军会陷入多么惨烈的战况之中。 傅青鱼只需想一想那样的战况,大脑就嗡的一声,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阿鱼,来人了!”谢珩快步走来门口。 傅青鱼回神,立刻盖上盖子跳下去,小跑出门口,快速锁上门。 此时洞口的脚步声已经临近,谢珩一把拉过傅青鱼的手臂往旁边挪了数步,转身将她抵在洞壁上,低头亲她。 傅青鱼震愕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 “别动。”谢珩警告般的在她嘴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低声说:“人进来了。” 谢珩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咳嗽声,小五高声喊道:“刘三!” 谢珩立刻松开傅青鱼,转身展开手臂挡住她,看到走过来的小五,以及带了人站在门口的云爷,做出局促的模样,“云……云爷!” 云爷没说话,给小五使了个眼神,小五走去旁边的门拿起钥匙看了看,回头冲云爷摇了摇头。 云爷这才笑了,只是笑容透着些阴恻恻的意味,“刘三,你难道不知道工人是不能单独进矿洞的吗?” 刘伯立刻紧张的上前,“云爷,这事怪我怪我,我忘记跟他说了。” “刘三,还不快向云爷认错!”刘伯又故意板起脸呵斥谢珩一声。 谢珩低头,“云爷,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呵呵,我听说你跟你媳妇刚成亲不久。这男人嘛,我也能理解,但是该注意的场合还是要注意。”云爷皮笑肉不笑,“这次念在你今天刚来不知道规矩,又是刘伯侄子的份上就饶了你。如果下一次你明知故犯,那我就砍了你脑袋,听到没有。” “是。”谢珩应声。 刘伯连连作揖,“谢谢云爷,谢谢云爷,下来我肯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刘峰也有眼力见,立刻掏了钱袋上前,全都递给了云爷。 云爷收下钱袋,在掌心抛了抛,对于重量还算满意,“行了,这次就算了,都散了吧。你们也出去,上工之前不允许再进来。” 小五上前推了谢珩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傅青鱼皱眉,谢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谢珩握住傅青鱼的手捏了捏,示意她无事,牵着她跟其他人一起出了矿洞。 出了矿洞,还有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原本簇拥起来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散了,不过也没有人休息,倒是目光时不时就往谢珩和傅青鱼这边瞄两眼,俱都带着些暧昧。 谢珩和傅青鱼他们也找了个地上坐下,傅青鱼脸色不佳,“我们刚才进矿洞看到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提醒我们不能进去。” 刘伯和刘峰是知道他们要进去查事情,就忘了说这个规矩,但另外那些人也没有一人出言提醒,就连先前跟傅青鱼搭过话看似热情的大婶也没有提醒他们。 虽然提醒了反倒会妨碍他们进矿洞查东西,但无一人提醒就说明这些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好戏。 他们今天刚来,也没得罪谁,所有人都想看他们的好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确实奇怪。”刘峰点头,“在这里上工的人大多数都是附近的村民,性情还算淳朴,不应该无一人提醒。我去打听一番。” 刘峰快步走去了相熟的几人身边,聊了几句后又回来。 刘伯连忙问:“打听到了什么?” “是云爷昨天特意吩咐的,不管今日来上工的人是谁有多少人,众人都不可跟他们提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刘峰皱眉,“爹,为什么唯独我们没有得到命令?” “因为只有刘伯在这个时候说了要介绍人过来上工。”谢珩倒是并不意外,“他们这是知道有人要来查,想瓮中捉鳖。” 傅青鱼冷笑,“他们越是如此,反倒证明他们嫌疑越大。” “只要找到黄金骨模具,那云家杀老沉斋老板灭口一事便可证据确凿,最终的凶手基本也可以锁定在云家之中。”傅青鱼说着又顿了一下,“只是他们早有准备,黄金骨模具恐怕不那么好找了。” 刘峰道:“我上午在工坊里也留意了一番摆放的模具。除了金条和金瓜子以及金叶子的模具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的模具。” 谢珩沉思了一会儿,“或许我们可以从那几个消失的工匠身上着手。” 刘峰立刻道:“三公子,那几人我都认识。” “好,晚上回去之后我们再说此事。”谢珩点头,“休息时间要结束了,你们先回工坊。” 第122章 阿鱼赌不起 刘伯和刘峰先回工坊。 傅青鱼低着头坐在旁边,垂着眼帘在想方才看到的弩箭和箭矢。 这件事要告诉谢珩吗? 谢珩当初去宁州的原因朝阳还没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给她传来消息。 若是谢家本身就与狼塞有勾连,她跟谢珩说了弩箭和箭矢的消息,必然会打草惊蛇。 她敢拿自己赌谢珩的情,却不敢拿蒙北军。 当初义父带着三万蒙北铁骑葬身秋离山易曲峰,埋尸于乱石之中。大雨倾盆,血流成河,她连尸首都找不到,她如何还敢赌! “你方才在门后发现了什么?”谢珩询问。 傅青鱼猛地握紧身侧的手掌,指尖刺破掌心带起锐痛,迫使她瞬间清醒。 “金条。” 傅青鱼抬头,神色已经恢复平静,“门后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空间,里面堆着很多木箱,我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放满了金条。” “没有其他?”谢珩又问。 “没有。”傅青鱼摇头,“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再寻其他的时机自己进去看。” “我何时说了不信?” “大人既没有不信,又何必多问一句?”傅青鱼冷了脸。 谢珩皱了皱眉头,眸底藏着翻涌的情绪。 此时小五已经走来,大声喊了一句,“开工了!” 所有休息的人都起身,各自回各自的岗位。 谢珩也站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朝着矿洞走去。 傅青鱼也跟着起身,转头看着谢珩的背影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掌。 “妹子,别看啦。你相公都走远了。”先前搭话的阿婶上前来打趣道:“晚上回家关上了房门,你想看多久看多久,现在该干活啦。” 傅青鱼收回目光,假意笑了一下,“阿婶,你就别取笑我了。” 阿婶给了傅青鱼一个大家都是过来人的眼神,拉着她过去干活了。 差不多两个半接近三个时辰时收工,天色已经变得昏暗,整个工坊都已经点燃了火把和油灯。 众人收工,在房屋前方排着队一个一个接受检查,确认并没有偷取黄金才放行离开。 傅青鱼和谢珩还有晨夕则站在队伍的一边,等着还没从工坊里出来的刘伯和刘峰。 傅青鱼道:“我问过一同干活的阿婶,在此处上工若是偷拿黄金,会被扣除一月的工钱,并且受十鞭鞭刑。以前有人偷偷将黄金含在嘴里想偷出去,被发现后抽了十鞭险些被抽死,之后金矿里就没再查出有人偷拿黄金了。” “十鞭鞭刑,若是当真下狠手,普通人是受不住的。”晨夕皱眉,“云家这算是私自对普通人用刑,他们完全是可以告官的。” “如何告官?”傅青鱼冷冷一笑,“这是云家的金矿工坊,如今云家势大,谁敢逆其锋芒?他们不过是附近的村民,想趁着农闲时来这里多赚些工钱补贴家用而已,若是为此惹祸上身,那才得不偿失。” “也并非全都不敢。”谢珩道:“只要偷拿的黄金并未被搜出来,足够抵他们在此上工的几年,甚至更久的工钱。如此巨大的诱惑,必然会有人经受不住铤而走险。” “看到那个身穿棕色麻衣的青年了吗?他与我一样在矿洞之中挖金矿,我亲眼见他将挖出来的一块带着金子的拇指大金矿塞进了嘴里。” “他咽下去了?不怕将自己噎死吗?”晨夕震惊,吞金而亡可不是玩笑。 “那会儿应当只是暂时藏一下,后面又换了地方。”谢珩转头看傅青鱼,“你猜他将金子藏在了哪里?” 此时云家的家仆正好搜到了棕色麻衣的青年身边,傅青鱼借着火把跳跃的火光终于看清楚了这人! “马老三!” 谢珩挑眉,“你认识此人?” 傅青鱼惊觉自己失言,敛了神色回话,“此人乃是一名地痞流氓,我偶然见过一次他骗人,算不得认识。” 谢珩颔首,似乎当真信了傅青鱼的话没再追问,“那你认为马老三能将偷来的金子藏在哪里?” 傅青鱼盯着马老三,没有马上回答。 此时云家的家仆正在搜马老三的身,摸到马老三腋窝处的时候马老三扭了一下身体,哎呀一声笑了出来,“哎呀大哥,别摸了别摸了,我这里是软肉,痒死我了。” “少废话,站好!”搜身的云家家仆踹了马老三的小腿一脚,继续搜他。 马老三举起双手,一边被摸的扭动腰身大笑,一边哎哟哎哟的赔着不是,又吵又烦。 果然搜他身的云家家仆不耐烦的挥挥手,“没有,滚滚滚!” “好嘞!”马老三勒了勒裤腰带,跟着前面的人走了。 “看出来了吗?”谢珩又问。 “腋窝下?”傅青鱼不太确定。 谢珩摇头,“不对,是手腕处。” “手背?”晨夕疑惑,“他的手腕如何能藏东西?” 傅青鱼反应了过来,“所以马老三方才夹着双臂故意表现出怕痒,引起云家家仆的怀疑,让他举起双手方便检查他的腋窝之下,从而忽略掉了他举起的双手。” 还有一点傅青鱼没说,马老三是个专门弄假货的,手上多的是一些坑蒙拐骗的道具,随便在手上蒙一张什么皮掩人耳目,就能将偷来的金子藏在下面带出去。 谢珩点头,眼里有赞赏。 此时刘伯和刘峰终于过来了,刘伯道:“三公子,我们先去跟云爷打个招呼。” “有劳刘伯。”谢珩客气的颔首。 几人去了窝棚,云爷正在吃肉喝酒,旁边还陪了两名模样清丽漂亮的丫鬟。 “云爷,扰你雅兴了。你看我这侄媳和两个侄儿明日能来正式上工吗?” “刘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个小的还行,至于他们两口子,实在不像干活的人,明天就别来了。” 刘伯还想求情,“云爷,你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我这个侄儿和侄媳……” 傅青鱼开口,“叔叔,算了吧。相公的手都磨破了,我们确实不适合干这个活儿,再找其他的活儿吧。” “哎,其他的活儿哪有在这里的月钱多啊。”刘伯重重的叹气,“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们。” “云爷,那明日我就只带他过来。” 云爷眼皮都没抬的挥了挥手,转头就着丫鬟的手喝了一口酒。 第123章 阿鱼的笑 几人出了棚子,也挨着搜了身才被放行。 牛车缓缓走在山路上,晨夕小声说:“大人,有四个人跟着我们。” 谢珩显然早就料到了,并不意外。 “需要解决了吗?” “不用。” “大人,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他们想瓮中捉……呸呸呸。”晨夕打自己嘴巴,“他们为什么又不留下我们呢?” “这个很简单。他们既有怀疑,但又吃不准我们到底是不是他们要等的人,自然不能让我们白白占着位置。所以他们留下你,又空出两个工位,想看看还有没有人赶着这个时间来上工。这便叫请君入瓮。” 谢珩松开抓着板车边沿的手,掌心中的水泡磨破了,蹭着痛。 傅青鱼看谢珩一眼,抓着板车边沿的手往他身后挪了几分。这样即便是牛车颠簸人坐不稳,她也能及时伸手抓住谢珩。 刘峰对这条路熟悉,即便是天暗下来只有月光照亮,他也能架着牛车避开路上的一些大坑,将车赶的平稳。 “大人,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啊?”晨夕一个人被留在矿上,肩膀上的担子瞬间就重了。 “找黄金骨模具。这般重要之物,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不会随意丢弃,自还是留在自己手中才会放心。”谢珩看了一眼傅青鱼伸过来的手臂,索性往她身边挪了挪,整个肩膀都靠在了傅青鱼的肩膀上。 傅青鱼瞪谢珩一眼,轻轻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挪回去。 谢珩没动。 傅青鱼又撞了撞谢珩的肩膀,以眼神示意他。 谢珩冲她挑眉装傻,身体半分不动。 刘伯插话:“三公子,工坊里我们今天已经找过,没有看见你们要找的什么黄金骨模具,如果还在矿上,肯定就被收进了模具库房里。” “模具库房?”傅青鱼被转移了注意力,“矿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有的。”刘伯点头,“有很多过时的,或者用坏了的模具都会被收进专门的库房存放,还有专门看守库房的人。” “晨夕,明天你想办法进库房去看一看。” “是,大人。” 劳累了一天,正事说完,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山村里的夜并不寂静,小路两边的草丛里时不时就会传出蛐蛐的叫声,远处的树丛之中还有鸟儿归巢后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刘伯年纪大了,干了一天的活儿坐在牛车上就开始打瞌睡,没一会儿就靠着晨夕睡着了。 晨夕僵着身体动也不敢动,还得伸出手护着刘伯以免刘伯摔下牛车。 傅青鱼冲晨夕笑了一声,竖了竖大拇指。 晨夕也笑。 谢珩看傅青鱼,这个笑容是她以前的模样,在中都她就未曾露出过这种不设防的笑容。 傅青鱼转头,对上谢珩的目光,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怔了一下才渐渐淡了笑意转开了目光。 谢珩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牛车回到刘伯他们家,刘婶和刘峰的媳妇儿都站在院子门口等着,看到挂着油灯的牛车近了,刘婶赶忙道:“快去将灯点上,把热水端出来。” “哎。”刘峰的媳妇儿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回屋里点燃了蜡烛。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瞬间亮起了暖黄的光亮。 刘峰将牛车停稳,傅青鱼先跳下牛车去取药。 晨晖已经走过来,“大人。” 谢珩抓着晨晖的手臂也下了牛车。 刘峰从晨夕的肩膀上接过刘伯,小声的喊人,“爹,到家了。” “啊?到啦?”刘伯迷迷糊糊的睁眼,“三公子呢?” “刘伯,你不必管我,先去休息。”谢珩道。 刘伯点点头,先进屋休息去了。 晨夕跳下马车,伸展已经麻了的胳膊腿。 傅青鱼回来,“大人,把你的手给我。” 谢珩看她一眼,摊开右手。 傅青鱼皱眉,挖了药膏出来抹在谢珩手掌和手指上已经被磨烂的水泡上,“晚上尽量不要沾水。” “嗯。”谢珩淡淡的应了一声,垂眸看着傅青鱼给他上药。 晨晖走去晨夕旁边,“你们今天做了什么?大人的手怎会受伤?” “干了一天的重活。”晨夕摊开自己的手,“晖哥,你看我的手,也破了。现在可疼了。” 晨晖摸出一小瓶药膏,“自己抹。” “傅姐姐都替大人抹药,你怎么不能替我抹药?”晨夕抗议。 晨晖抬手在晨夕的后脑勺打了一下,“能一样吗?那大人明日还去?” 晨夕抠了药一边抹自己的手,一边摇头,“大人和傅姐姐明日都不去了,我一个人去。” “那你加油。走了,我们先进去。” “啊?可是大人和傅姐姐都还在……哎呀,晖哥,你别压我脑袋。” 晨晖按着晨夕的脑袋,直接强行按着他进了院子。 傅青鱼给谢珩的右手抹好药才抬头,“另外一只手。” 谢珩又摊开左手。 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也有两个磨烂的水泡,只是比右手要好一些。 傅青鱼又弄了药继续给谢珩上药。 “你手上呢?”谢珩问。 “我没你这么娇气。”傅青鱼抹完药将瓷瓶盖上,“你现在只是手疼,明日睡一觉起来全身还得疼。” “为何?” “从来没干过活儿的人突然做体力活,身上的肌肉会发酸。”傅青鱼将药装起来,“今晚吃了饭早些休息。” 傅青鱼说完也没等谢珩,先进了屋。 刘婶和刘峰的媳妇儿已经将热乎乎的饭菜端上了桌,“傅姑娘,热水在凳子上,快洗手吃饭吧。” “辛苦阿婶和嫂子了。”傅青鱼笑笑,目光在屋子里一转,突然顿住了。 马老三窝在一张椅子里,看到谢珩进屋连忙起身,谄媚的跑上前,“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嗯。”谢珩不着痕迹的看了傅青鱼一眼,问马老三,“你带出来的东西呢?” “大人,在这儿呢。”马老三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大拇指大小的金子双手捧上前,“大人,小的这算是过关了吗?” “还不错。”谢珩没拿金子,“明日你就配合晨夕。” “好勒!”马老三喜滋滋的收起金子,狗腿的用衣袖擦了擦凳子,“大人,你坐。” 谢珩坐下,抬头看傅青鱼:“你也坐这里。” 第124章 你怎知我给你不了你想要的? 刘伯他们一家还有晨夕晨晖都守着规矩,在旁边的另外一桌吃饭。 谢珩这桌的饭菜都是单独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傅青鱼笑了一下,依言在谢珩这桌坐下,“大人好手段,真叫人佩服。” 谢珩看傅青鱼一眼,没接她的话,转头吩咐,“晨晖,你去看看跟着我们回来的四人走了没有。” “是,大人。”晨晖出去。 马老三惊了一跳,“大人,还有人跟踪你们啊?” “嗯。你不可出屋让他们看到了。” “明白明白。”马老三连连点头。 傅青鱼拿起筷子闷头吃饭,没有再说话。 原来马老三本身就是谢珩安排进的云家金矿,那方才谢珩故意装作不认识马老三询问她是在试探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那日马老三被抓,傅青鱼原也没想过马老三会替她隐瞒。 马老三只需要招出她亮明了大理寺腰牌,以谢珩的精明很容易就能猜到她身上。 谢珩知道她那日进了古物坊,到过老沉斋,还碰过老鬼的尸体。 但谢珩却在她面前装作不知,耍猴一般看她遮掩。 傅青鱼的眸色变冷,啪一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晨晖正好回来,“大人,那四人已经走了。” “嗯。坐下吃饭。”谢珩颔首,看傅青鱼。 晨晖坐去大桌,跟晨夕使了一个眼色:大人跟傅姑娘又怎么了? 晨夕也一脸懵地摇头。 傅姐姐方才还替大人抹药呢,怎么突然又生气了呢? 傅青鱼也看谢珩,谢珩又道:“坐下吃饭。” 傅青鱼不肯,“我吃饱了。” 谢珩长长的吐出口气,起身抓住傅青鱼的手腕往屋外走。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马老三好奇,“这……这什么情况?” 晨晖叩桌子,给了马老三一个警告的眼神,“吃饭。” 谢珩拉着傅青鱼到了院子里才停下脚步,也没松手,只回头问傅青鱼,“见过马老三吗?” 傅青鱼冷笑,“大人不是都猜到了吗?” “为何单独调查,又为何撒谎?” 傅青鱼不回答,转动手腕没能把手从谢珩的手里挣扎出来,“放手!” 谢珩握的更紧,“回答我。” 傅青鱼忽然笑了,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功劳。” “那你得了这份功劳又想向谁表功?”谢珩的眼底压着翻滚的情绪,“我才是你的上官!你便是想要功劳,也该是向我表功!” “我想要的,大人给的了吗?” “你不曾问过,又怎知我给不了你要的。”谢珩收紧了握着傅青鱼手腕的手,紧紧的盯着傅青鱼的眼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傅青鱼却不说话了。 谢珩看着她,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从试探到期盼,再渐渐变成失望。 他以马老三试探,便是明确的告诉傅青鱼,她做的事情他都清楚,但他并未将她如何,便是希望她能给他一些信任。 但傅青鱼的眼中除去更深的戒备之外,却再无其他。 谢珩缓缓松开手,眸中情绪波涛汹涌变了又变,语气却已经归于平静,“你若想单独查和乐县主一案,便查,但不可私自越级将证据往上呈递。你将查到的证据交给我,我自会将所有的功劳都给你。” “大人说的这话自己信吗?” “傅青鱼!”谢珩几乎是咬着齿关念出的这三个字。 “大人,卑职在。”傅青鱼笑,眼底一片冰冷。 谢珩握紧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一甩衣袖进了屋。 傅青鱼看着谢珩进屋的背影,勾起的嘴角渐渐拉平。 谢珩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他又在怀疑试探什么? 不行! 谢珩太聪明了,她必须得加快速度从他的身边脱离,否则早晚有一天谢珩会对她产生另外的怀疑! 到那时,她的身份恐怕就要瞒不住了。 第二天,晨夕跟着刘伯和刘峰去云家的熔金坊上工,马老三要等着他们走一会儿之后再出发,以免引起怀疑。 晨晖打理马车,傅青鱼站在旁边,马老三两手塞在袖口里躬缩着肩膀晃到傅青鱼的身边,“傅姑娘,我怎么瞧着您有点眼熟呢,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应当是你认错人了,又或许我验尸时你可能围观过。”傅青鱼面色不变。 马老三显然不信。 此时谢珩从院门口走了出来,瞥了马老三一眼,马老三立刻抛开心头的疑惑屁颠屁颠的凑上前,“大人。” “还不去做你的事情?” “马上就去!马上就去!”马老三笑的谄媚,“这不是等着见大人一面,给大人您请安问好嘛!大人,那我先走了!” 马老三懂得见好就收,拍完马屁刷完存在感后就麻溜的跑了。 “大人。”晨晖拱手行礼,“可以出发了。” 谢珩颔首,也没看傅青鱼,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傅青鱼眸色沉沉,也上了马车,但并未进车厢,只在车辕的另外一边坐下。 晨晖也未多问,坐上车辕便驾着马车往前走。 他们今日要去走访那几个突然消失的工匠的家。 在云家熔金坊上工的除了云家特意聘来的一些有技艺的老工匠外,其余人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 昨晚刘峰已经将那几名工匠的家标注了出来,也指名了路,傅青鱼和谢珩今日只需要直接上门便可。 马车停在第一户人家的门口,晨晖先跳下马车上前查看,没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大人,人不在家,门上落了锁。” 傅青鱼也跳下车辕,小跑着上前拦住了一位正准备上山砍柴的樵夫,“阿叔,请问一下,这户人家的人呢?” “昨日家里就没人,可能走亲去吧。” “哦,多谢阿叔。”傅青鱼笑笑道谢走回马车,“大人,打听清楚了,昨日家中就已经无人了。” “去下一家。” 从上午走到中午,那几名工匠的家他们都去了,无一例外全都是从昨日开始大门便落了锁,家里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向左右邻里打听,也都只猜走亲去了。 “世上不可能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傅青鱼面色凝重,“大人,难道不止那几名工匠,连带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被灭口了吗?” 第125章 本官的人,你也想杀就杀? “他们这是早有准备。”谢珩撩开帘子出了马车。 傅青鱼抬头,“大人,这条线索暂时断在了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条线索?” “老沉斋的账本。”谢珩看傅青鱼,“你可是想说这条线索?” “是。”傅青鱼点头。 老沉斋没被翻动过,说不定当年的账本还在。 “我已经让李福同带着人将老沉斋翻了个遍,并未找到账本。” “我回大理寺,再看看两具尸体是否能验出什么。” “一起回,我再去一趟老沉斋。”谢珩立刻做了决定,“晨晖,你留下来接应晨夕。” “是,大人。”晨晖领命应下。 傅青鱼驾马车,跟谢珩一起回城。 他们午时起程,天黑了才到中都城外。 “大人,城门已经关了。”傅青鱼皱眉,她已经尽量加快速度,没想到还是没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 谢珩撩开马车帘子出来,扬声道:“我乃大理寺少卿谢珩,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卫兵听到名讳,不敢耽搁,立刻让守在城门后的人将城门打开。 “谢大人。”城门打开,身穿铠甲的男人握着腰间的刀柄带着四名禁卫先走了出来。 谢珩并未下车,微微颔首,“盛统领。” 傅青鱼看着走上前的男人,微微眯眼。 盛统领,禁军统领,盛奉。 杀死哑巴小童一家的凶手。 盛奉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傅青鱼身上一转,落回到谢珩身上,“谢大人怎的这般晚才入城?” “自是有公务在身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错过了闭门的时辰。” “原来如此。不过谢大人也别怪盛某,盛某这也是职责所在。”盛奉似乎并不介意谢珩冷淡的态度,道:“放谢大人入城可以,不过盛某需得检查谢大人的马车。还望谢大人体谅一二。” 谢珩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这般的变化也只是转瞬,他站在车辕上并未挪动半分,“盛统领想查本官的什么?不若盛统领带人押了本官入诏狱去查?” “谢大人这话不就是气话了嘛。盛某只是例行公事,既然谢大人不想让盛某检查马车,那盛某不查便是,也不是多大个事情。”盛奉呵呵的笑了一声,回头一挥手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们谢大人让道!” “谢大人,请!” 谢珩看都没再看盛奉一眼,转身进了马车车厢。 傅青鱼驾着马车从盛奉旁边走过,缰绳一扯,马儿突然朝着盛奉偏头打了个响鼻,喷了盛奉一脸的鼻涕水。 “你干什么?!”旁边的禁卫立刻上前。 傅青鱼露出点惊讶的神色,“哎哟,抱歉,盛统领。我第一次驾马车不太熟练,没吓着您吧?” 盛奉阴沉了脸,“你在找死?” “盛统领好大的口气。”谢珩的声音又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莫非本官的人,盛统领如今也是想杀便杀?” 盛奉阴沉狠辣的盯着傅青鱼,转头跟谢珩说话又带了笑,“谢大人严重了。既是谢大人的人,那盛某今日便看在谢大人的面子上饶她一次。” 盛奉说着,话音突然一转冷了下去,“不过若是再有下一次,那盛某就给不了谢大人这个面子了。” 旁边的禁卫已经取了帕子过来,盛奉气不顺抓过帕子一把甩在禁卫的脸上,厉声呵斥,“滚!” 谢珩道:“走。” 傅青鱼这才驾着马车入城。 谢珩拿过小炉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眼里不由的划过了笑意。 谢家马车入城,不管何时都没有被查马车的道理。 盛奉方才说要查他的马车,不过是想在他面前耍耍威风罢了。 他倒是并未在意,反倒是某人不高兴了,当场就替他出了气。 “大人,今日时辰已晚,我先送你回谢家,明日再去老沉斋。” “现在便去老沉斋。”谢珩撩开马车帘子,将手里的茶递给傅青鱼,“先喝口茶。” “多谢大人。”傅青鱼接过茶杯但没有立刻喝,怕茶水太烫。 谢珩说:“水温正好,可直接喝。” 傅青鱼看谢珩一眼,这才捏着茶杯喝了茶水。确实温度合宜,而且唇齿留香。 傅青鱼驾着马车转了个弯,没再朝着谢家的方向走,而是去了古物坊。 这个时间,城门虽然关了,但城中酒楼曲坊的生意正好,街道上的行人虽不比白日,但也还算热闹。 古物坊本就是傍晚到晚上做生意,此时又比别处更加热闹一些。 马车依旧不能入古物坊,只能停在门坊旁边。 停好马车,傅青鱼和谢珩进古物坊,直接去老沉斋。 老沉斋的周围拉了一圈绳子,还有两个衙役守在大门口。 见到谢珩和傅青鱼上前,原本坐在台阶上吃东西的两个衙役连忙起身,拱手躬身行礼,“大人!” “嗯。”谢珩淡淡的应了一声,提起袍子的一角上了台阶,径自推门而入, 傅青鱼跟着谢珩一起走进老沉斋。 原本陈设整齐的老成斋因为搜证已经被翻的一团乱, “我去后堂,你看前堂。” 谢珩去后边,傅青鱼留在前面。 留在门后的两个衙役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小声道:“傅姑娘,这么晚大人跟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没什么,就是再过来查一查,看看是否能查到什么线索。”傅青鱼笑笑,动手翻旁边的博古架。 “李头儿带着我们里里外外翻了不少于三遍,什么都没翻到啊。” “你们不必紧张,我跟大人过来也只是碰碰运气。”傅青鱼安慰,“你们方才是在吃晚饭?” 两个衙役点头。 “你们去吃,我们自己找一找,应当一会儿就走。” 见两个衙役不敢出去,傅青鱼笑笑,“别担心,真的没事。” “那行。傅姑娘,若是你跟大人有吩咐就喊我们一声。” 傅青鱼点头,两个衙役这才出去接着吃晚饭,傅青鱼也总算能安静下来自己搜查。 博古架上的东西在李福同他们搜证的时候基本就全部统一搬去了屋子的一个角落堆着,此时上面还摆放的摆件也就剩那么两三件。 傅青鱼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一点一点的搜查。 第126章 谢珩挡箭 谢珩搜完后堂,一无所获的出来。 傅青鱼站在前堂的博古架前,踮着脚尖在够上层格子摆放的青玉瓶。 谢珩走到傅青鱼的身后,伸手拿下青玉瓶检查了一番,递给傅青鱼,“里面并无东西。” “不是里面。”傅青鱼略微往前挪动了两分,离谢珩的胸膛远一点,“大人,你看旁边的格子。” 谢珩顺着傅青鱼的手指看过去,与他方才取青玉瓶的格子间隔了三个格子的地方摆放着一个颜色不一样,但瓶身大小都与青玉瓶一般无二的蓝色瓷瓶。 谢珩上前取下蓝色瓷瓶,“它们之间有何关联?” 傅青鱼将手里的青玉瓶递上前,跟蓝色瓷瓶挨在一起,“大人,你看。它们除了颜色不同外,不管大小还是样式都几乎一模一样。” “老沉斋中样式相同的摆件有很多,便是一模一样的物件也有。”谢珩也对比了两个小瓶,但并未发现异样。 “确实如此。但是它们方才摆在格子里,青玉瓶却比蓝色瓷瓶略微高出了一点点。”傅青鱼把青玉瓶也给谢珩,“麻烦大人再将两个瓶子摆回原位。” 谢珩依言将两个瓶子重新摆回去,又往后倒退到傅青鱼的位置跟她一同观察。 果然,两个瓶子晃眼看去并无异样,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青玉瓶当真比蓝色瓷瓶略微高出了一点点的距离。 这样细微的差距,若非拥有惊人的洞察力绝难发现。 傅青鱼看了一圈,没找到能踩脚的椅子,眉头就皱了皱。 谢珩伸手揽过她腰肢,傅青鱼一惊,“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看上面有何关窍,又够不到吗?” 虽然谢珩说的是事实,但傅青鱼还是去掰他的手,“那也不用你举我。” 谢珩说都不再说,直接掐着傅青鱼的腰将她举了起来。 身体陡然被举起来,傅青鱼连忙抓按住谢珩的肩膀。 谢珩道:“看看有什么。” 都这样了,傅青鱼也不可能继续纠结,当即转头去抹方才摆放着青玉瓶的格子。 指腹摸上去,格子平滑平整,与旁边的其他格子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怎么会呢?”傅青鱼皱眉,“大人,你再往前走一步。” 谢珩依言往前走了一步,傅青鱼的身体完全靠近了博古架。 格子表面摸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那后面呢? 傅青鱼摸去了博古架的后方,顺着格子的边沿从右往左边一点一点地摸过去。 忽然,在左边靠近另外一个格子的接口处,傅青鱼摸到了一根很细很细的绳子。 傅青鱼从接口处勾出绳子,稍微用力往下一拉。 “咔哒!” 摆放青玉瓶格子的隔板瞬间朝着右方弹了起来,下方是一个很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大人!”傅青鱼立刻伸手取出小册子,惊喜的低头喊谢珩。 谢珩将傅青鱼放到地上,“是何物?” “珍宝册。”傅青鱼念出小册子上的三个字,翻开封页,“这里面记录的全是老鬼从土里淘出来的最有价值之物。大人!” 傅青鱼伸手指着古物后记录的淘出日期,并且有些后面还记录着有售出的日期和价格,以及售卖之人。 “这里。”谢珩指到记录的最下方,“貔貅青玉玉佩,靖墓,售卖价格两千金,购买者……” 谢珩抬头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也看他,“大人,是……” 傅青鱼的话未说完,耳边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傅青鱼神色一变,猛的转头。 一支利剑从屋顶的一个空洞之处激射而来,直指他们二人。 “阿鱼!”谢珩想也未想,拉过傅青鱼的手臂将人带入怀中,同时转身护着。 噗! 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同时一股火光瞬间燃起。 “大人!”傅青鱼大惊,抬头看向屋顶,一枚利箭再次破空而来。 傅青鱼立刻抓住谢珩的手臂,将他拉到旁边,同时踹起掉落在地上的青玉瓶。 锵! 青玉瓶拦住激射而来的利箭,在光线昏暗的屋中带起一片星火。 “何人!站住!”守在门口的两名衙役听到动静,厉声呵斥。 傅青鱼此时已经来不及去管在屋顶放利箭之人,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赏团起来,扑灭谢珩后背上已经燃起的火焰。 谢珩皱着眉,人已经昏死了。 “大人?大人!”傅青鱼连唤了两声,谢珩依旧没有反应。 傅青鱼面色绷紧,背起谢珩往外走。 “傅姑娘?” “大人!” 两个衙役没追到屋顶上的人,看到傅青鱼背着谢珩出来都变了脸色。 “最近的医馆在何处?”傅青鱼声音发沉。 “古物坊的后街就有一家仁义堂,傅姑娘,这边!” 其中一名衙役马上领路,傅青鱼背着谢珩立刻跟上。 仁义堂不远,但这个时间已经关门了。 衙役立刻上前用力拍门,“开门!开门!” 医馆里的半天未来开门,傅青鱼偏头看背上的谢珩,轻声唤他,“大人?大人?” 谢珩依旧毫无反应。 傅青鱼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前一脚,嘭一声踹开医馆的大门。 医馆的大夫此时才披了外赏,拿着灯笼从后堂的侧门出来,“哎哟,你们怎么……” 傅青鱼放下谢珩,冷冷回头,“救人!” 大夫一看被放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人,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快步上前随手将灯笼递给傅青鱼便去查看谢珩的伤势。 “箭上有东西,必须马上取出来。” “那边有木塌,先将人带去木塌趴着,我拿工具!” 大夫也来不及抱怨自己被踹烂的大门了,连忙去取工具和药物。 傅青鱼将灯笼递给跟着进来的衙役,动手扶起谢珩。 “傅姑娘,我来吧。”衙役提醒。 傅青鱼没说话,半扛半抱着谢珩去了旁边的木塌,小心翼翼的将他放下,又让他爬到木塌上。 大夫已经取了东西过来,傅青鱼连忙让到一边。 大夫用剪刀剪开了谢珩后背伤处的衣服,看到中箭处的伤口连连摇头。 傅青鱼紧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夫,他中箭之后衣服很快就燃了起来,应当是箭头上被抹了磷粉一类的东西。” 第127章 她不能乱 大夫看着谢珩后背上发黑的伤口,神色严肃。 “若当真只是易燃之物也就是将伤口烧伤,怕都是箭头之上还带毒。” “而且扎进去如此之深,怕是要伤到内腑。” 大夫一边说,一边准备了一柄轻薄的小刀,“我现在要立刻替他取箭,箭拔出来后必然会大出血,你将旁边的药包准备好,我将箭取出来你就立刻用药包按住他的伤口止血。” “好。”傅青鱼立刻拿过旁边的药包。 大夫深深吐了口气,开始给谢珩取箭。 箭伤不像其他伤,因为箭头是带钩的倒三角,从伤口中拔出来时候即便再小心也会带出里面的血肉。 大夫平时恐怕也就是给街坊邻里诊治一些风寒病痛,这是第一次遇见这样重的箭伤,拿着小刀犹豫了两下都未敢下刀。 有时学得再好的东西,在真正第一次运用的时候都难免产生自我怀疑。 傅青鱼皱眉,直接伸手,“刀给我。” “啊?”大夫没反应过来。 傅青鱼两步上前夺过大夫手里的小刀,将止血的药包放到一旁,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眼神逐渐变得冷静。 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即便箭伤到的不是谢珩的心脏处,谢珩也会有生命危险。 傅青鱼握紧手中的小刀,一手按住长箭,干脆利落的下刀。 回过神的大夫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想出声又怕影响到傅青鱼。 做一些治病的大手术傅青鱼不会,但从肉里取一些东西出来傅青鱼很擅长。 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她以前是从尸体中取证物,而现在是替谢珩取箭! 但道理手法总归相差不大! 大夫原本还很担心,但渐渐地发现傅青鱼下刀的手又稳又准,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傅青鱼盯着谢珩的伤口缓缓收刀放到一旁,然后拿过旁边的止血药包,另外一只手握住箭矢,咬牙狠心猛地将长箭拔出来。 箭头出肉,瞬间带起一片血肉,不少血都飞溅到了傅青鱼的衣服和手上,就连脸颊上也飞溅到了两滴。 但此时傅青鱼根本管不了这么多,长箭拔出,傅青鱼立刻用止血药包按住谢珩的伤口。 药包里装的是各种止血的药粉,出血太多,很快就让原本干燥的药包变得沉重粘腻。 “快,把药包暂时拿开一下。”大夫取来了另外一个瓷瓶。 傅青鱼依言拿开药包,大夫立刻将瓷瓶中的药粉抖到谢珩的伤口处。 药粉倒下去,就好似往血坑里填沙子一般,药粉很快就被血给浸透了。 大夫又扯过来绷带,“压迫止血!” 傅青鱼立刻照做。 一刻钟之后,谢珩的上身缠了一大半的绷带,出血终于被控制了下来。 大夫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住了。” 傅青鱼跪在木塌旁,也长长地呼出了口气,这才去看谢珩偏在一旁的脸。 受伤昏迷,加之失血过多,谢珩此时的脸一片苍白,嘴唇没有丝毫的血色。 傅青鱼回头,“大夫,麻烦你给他开一些疗伤补血的药。” “小陈,大人的马车就在古物坊的门口,你去将马车赶过来,我们先送大人回家。” “好,我马上去。”小陈放下灯笼跑出去。 大夫回头去柜台写药方抓药,随口问道:“姑娘,我见你下刀又稳又准,也是学过医术的吧?” “只勉强学过一些,并不精通,我本身是仵作。” 大夫一听就明白了,不过还是觉得稀奇,“难怪了。不过姑娘家当仵作的可很少见啊。” “个人喜好罢了。”傅青鱼起身,扯过旁边被剪烂了不少的衣服给谢珩套上。 谢珩依旧昏迷,傅青鱼守着他,眉头就没展开过。 大夫抓好药过来,“姑娘,熬药的方法都放一起的,回去之后先熬一副,等他醒来后喝。” “还有这支箭,你看看是不是要带走。” “谢谢。”傅青鱼接过药包和箭矢,顺带付了诊金,小陈也回来了。 “傅姑娘,我把马车赶过来了。” “嗯。”傅青鱼扶起谢珩,“小陈,劳烦你一起过来搭把手。” 小陈立刻上前架起谢珩的另外一条手臂,跟傅青鱼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谢珩扶上车,安置在车厢里。 马车缓缓驶动,傅青鱼想了想撩开车帘道:“小陈,劳烦你先去我家。” “好。”小陈点头,调转了马车车头。 傅青鱼住的地方跟谢家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小陈跟着李福同去傅青鱼的店铺吃过饭,自然认识路。 马车停到店铺门口,店铺已经关门熄了灯。 傅青鱼在小陈的帮手下将谢珩扶下马车走到门口拍门,“郑婶!” “东家?来了来了!”郑婶在屋内急急的应了一声,也来不及穿衣服,只披了外赏就拿着蜡烛匆匆忙忙的下楼开了门,“东家,这么晚……哎哟,快先进来!” 郑婶看到被扶着的谢珩吓了一跳,也不敢多问了,赶忙让开路,“东家,我去烧些热水来。” 郑含蕊也下楼来了,看到傅青鱼手上衣裙上还有脸上的血吓的躲到了郑婶身后,郑婶拍拍她的手,转头去厨房烧热水了。 傅青鱼跟小陈扶着谢珩上了二楼,将谢珩安置到床上,傅青鱼才又转头道:“小陈,用箭射杀我们之人并非突然出现,而是一直守在老沉崽,你立刻去通知李大哥,让他带了人去追查。” “好。傅姑娘,那大人这边……” “大人这边我会照顾。” “好。”小陈点头,大步离开。 傅青鱼把药包和带血的箭放到一旁,检查了一下谢珩的情况转头准备下楼去端水。 郑含蕊端着水怯生生的站在门外,看到傅青鱼转头看过来,轻轻的晃了一下手中的水盆。 “谢谢。”傅青鱼上前接过水盆,“你害怕便别进来,去找郑婶吧。” 郑含蕊也听不懂,就盯着傅青鱼,侧身站到了门外,不进屋也不走。 傅青鱼此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她,转头端着热水进屋,脱了谢珩上半身的衣服,拧了盆里的帕子给他擦洗背上的血迹。 第128章 守护 谢珩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了,盆里的水也全都被染成了红色。 谢珩的衣服烂了还有血迹,再穿上也不舒服。 傅青鱼打开柜子翻了翻,找到了前两天为入古物坊买的那套男装,暂时先给谢珩套上。 “东家,换盆水吧。”郑婶又端了另外一盆清水进来,顺便换走先前那一盆。 “郑婶,谢谢。” “东家,我烧的热水够多,要不然你洗个澡?”郑婶提议。 “不必了。”傅青鱼摇头,她怕谢珩会因为伤口发烧,不敢离开。 “郑婶,这里有药,劳烦你帮我先熬一副药温着。” “行。东家,那我去熬药,小丫就在门口守着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让她去做。她虽然听不懂,但平常的事情都会做的。” “好,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无事,小丫可以先去休息,有事时我再唤她。” 郑婶点点头,拿了药包端着水出门。 傅青鱼只听到郑婶在门口小声的叮嘱小丫,小丫分明也听不见,不过她们之间似乎自有一番她们沟通的窍门。 郑婶端着水下楼找炉子熬药,小丫也没去休息,依旧站在傅青鱼的门口,就那么低着头玩着她自己的手指。 傅青鱼将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也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小丫还站在她房门外玩着手指。 傅青鱼看了谢珩一眼,才走去门边,“小丫。” 喊了一声没反应,傅青鱼伸手拍了一下小丫的手臂,小丫这才猛的抬头,眼里还有惊慌一闪而过,下意识的愣在当场。 傅青鱼指指隔壁漆黑的房间,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我这边无事,你回去睡觉。” 小丫应该是懂了意思,左手捏着右手的食指尖摇了摇头,转头在傅青鱼门边坐下。 “小丫,不必守在我这里,我一个人可以,你去睡吧。” 小丫摇头,似乎也是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但不会说也不会比划,只好摇了摇手。 傅青鱼无奈的笑了一下,“还是个倔丫头。那你若是困了就回屋子休息,不必一直守在我的门口,真的无事。” 傅青鱼说完,小丫也没有反应,她也不再多说,重新回了屋里。 谢珩如今还处在受伤后的危险观察期,傅青鱼在回来的时候突然改变主意不送谢珩回谢家,而是将谢珩带回家,便是考虑到其他人未必清楚观察期。 而且这种时候,傅青鱼不守着谢珩心里也不放心。 傅青鱼在床边坐下,一边守着谢珩一边思考方才发生的事情。 朝他们放箭之人绝对不可能是突然出现的,而是从他们找到老沉斋开始就潜伏在老沉斋,一旦他们发现任何证据,此人便会出手。 他在箭头和箭身上抹了磷粉,说明他的目的就是他们才找到的这本珍宝册,想直接将珍宝册烧毁毁掉证据。 证据被毁,就算傅青鱼和谢珩都已经看到了购买貔貅青玉玉佩的人是谁,在无证据的情况下,对方依旧可以不承认。 谢珩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在那般危险又突然的情况,不仅能护着她,还将珍宝册一并保住了。 不过目前而言,他们就算查到了青玉玉佩的主人是谁,也知他派人杀老鬼是为杀人灭口,可依旧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和乐县主之死便与他有关。 还有他杀了老鬼之后为何偏要将尸体吊在门后?又为何要给尸体换上黄金骨呢? 傅青鱼目前也没有想明白这个原因。 “嗯!”谢珩闷哼了一声。 “大人!”傅青鱼立刻回神,“大人?” 谢珩并未睁眼,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耳廓有些发红。 傅青鱼立刻探手摸了一下谢珩的额头,果然开始发热了。 傅青鱼立刻快步出门,小丫看到她出来立刻站起来。 她看了一眼傅青鱼手里端着的水盆,抓过去就转身往楼下跑。 “慢些,别摔了。”傅青鱼喊了一句。 小丫听不到,跑的超快,好在她手脚很麻利,一路跑下楼梯也没摔。 傅青鱼转身回屋,又探了一下谢珩额头的温度,然后去摸了一下谢珩的手。 额头明明已经滚烫,手却冰凉, 很大的可能是伤口被感染了引起发热,但身体又因为失血过多的自我调节机制导致手脚冰凉。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极可能要命。而谢珩中的那一箭上头还抹了磷粉,引起伤口感染太正常了。 傅青鱼立刻跑下楼去马车中取回自己的勘察箱 小丫已经重新端了一盆热水上来,不过她也不敢守在屋里,只将水盆放在凳子上,又重新到门口守着。 傅青鱼将勘察箱放到一旁,又探了一下谢珩额头的温度,跟方才差距不大,幸亏没有再继续往上升。 但他后背上被感染的伤口如果不处理好,这样的发热只会不断的反复,严重的情况甚至能要了谢珩的命。 傅青鱼从勘察箱中取出柳叶刀,以酒浸泡,又以火烧灼消毒杀菌,然后解开谢珩背上缠着的绷带。 伤口的血算是暂时止住了,但伤口处有被磷粉灼伤的痕迹,必然也是这一处被感染了。 “你忍一忍。” 傅青鱼拿起柳叶刀,她要重新处理被感染的伤口。 傅青鱼的手很稳,一点一点剔除掉谢珩被磷粉灼伤的烂肉,然后以白芷粉外敷,再辅以止血药粉,又重新给谢珩包扎好伤口。 小丫这次提前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直接换走了又浸了血的水。 傅青鱼还没来得及谢,小丫已经出去了。 傅青鱼拧了帕子开始给谢珩擦拭前颚,双侧颈部,腋下,以物理方法替他降温,足足两刻钟后,谢珩的体温才勉强降下去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滚烫。 傅青鱼略微松了口气,放下帕子坐去床边拿起谢珩的双手搓着,时不时的哈些热气。 因为先前谢珩养寒疾也会发热,因此傅青鱼做起这些来还算习惯。 一整夜的时间,傅青鱼没敢合一下眼睛。不是在给谢珩以温水擦拭身子物理降温,便是在给他暖手暖脚。 等窗边大亮,谢珩的温度彻底降到了正常,傅青鱼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第129章 各自的情意 谢珩醒过来,睁眼看见的便是趴在床边的傅青鱼。 傅青鱼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从额头散下滑落到了眼睛和鼻梁上。 谢珩略微动了一下手,想替她将发丝拂开瞬间就扯到了背后的伤口。 谢珩皱眉,低低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发现他的手被傅青鱼握在手中。 如此一动,瞬间惊醒了傅青鱼。 “谢安!”傅青鱼惊声。 “嗯。”谢珩应了一声。 傅青鱼看向谢珩,眸光凝神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大人,你醒了。” 谢珩趴着不怎么舒服,想动一下又会扯到后背的伤口。 傅青鱼抬手按住他,“大人,你伤在后背,现在最好不要随意挪动。” “口渴。” “等等。” 傅青鱼回头倒了一杯温水喂到谢珩的嘴边,“喝吧。” 谢珩趴着喝水也不舒服,喝了两口止渴后便不喝了,“昨夜后面如何?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傅青鱼把茶杯放到旁边,“你那时不该替我挡那一箭,我能躲开。” 谢珩当然清楚,以傅青鱼的身手,那一箭必然能躲开。 但那般情况下,他身体上的动作早已经快于了他理智上的判断。 而她这话是在嫌弃他多管闲事吗? 谢珩抿了嘴唇不说话,只盯着傅青鱼。 傅青鱼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可能有歧义,“我并非怪你多管闲事。” 傅青鱼顿了顿,重新组织了语言,“只是那般的情况下有更优的选择,你不必冒险。” “我当时想不到那么多。”谢珩的心里堵了郁气,强忍着后背伤口的钝痛,侧身就要起来,“昨夜有劳傅仵作了。本官已无大碍,就不麻烦傅仵作了。” “你干什么?”傅青鱼立刻伸手按住谢珩,眉头皱了起来,“我刚才的话可能说错了。” “傅仵作一向有自己的道理,何错之有?”谢珩自嘲的笑了一下,“应当是我错了才是。” “谢珩,你非得这样是不是?”傅青鱼熬了一个通宵刚睡一会儿,现在脑袋疼的要爆炸,“你知不知道,昨夜那箭再换个位置射中你的心脏,你就没命了!” “我死了不是正好合了傅仵作的心意吗?”谢珩抬头,“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 “……”这话傅青鱼无可否认。 若是谢珩当真与害死蒙北王府和蒙北三万铁骑有关,她是会杀了谢珩的。 沉默有时便是答案。 谢珩挥开傅青鱼的手,自己撑着床坐起来,一点一点的挪下床。 仅仅只是这两个动作,他的额头已经痛的见了一层冷汗。 傅青鱼站在旁边看着他,咬着牙关,心中各种情绪齐齐翻涌。 房间里静了下来,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站在床边,谁都没再说话。 郑婶端着早饭和药过来,试探着喊了一声,“东家。” 傅青鱼回头,看到郑婶手里端的东西,走上前接过,“郑婶,劳烦你去准备一下马车,我待会儿送大人回去。” “嗳。”郑婶应了一声,欲言又止的看了傅青鱼一眼才转身离开。 傅青鱼端着托盘进屋,“大人先吃些早饭,再将药喝了,我送你回谢家。” “不必劳烦傅仵作。”谢珩穿上鞋起身,后背的伤痛得他根本直不起腰,但他依旧一点一点的强行让自己挺直了腰背缓步走出房间。 傅青鱼端着托盘看着,若换成旁人,她此时定然不可能让他就这样一个人离开,可这是谢珩。 她现在不敢信谢珩,没办法将谢珩当成朋友或是寻常人看待。可若真让她将谢珩当成仇人,这其中又隔着太多太多她自己都难以控制的情绪。 傅青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跟谢珩说明身份和真相,询问他去宁州的目的?若他当真就是那个害了蒙北王府和蒙北三万铁骑的人,她因此死了无所谓。 可她死后如何面对义父和干娘?如何面对蒙北王府被问斩的八十口人?如何面对葬身于易曲峰的三万蒙北铁骑?如何面对被狼塞侵略屠杀的宁州城百姓? 他们又何其无辜? 谢珩强挺着走出大门,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 郑婶站在旁边,看到谢珩出来赶忙躬身行礼。 谢珩目不斜视,候在马车旁的晨风看到自家主子的面色吓了一跳,当即快步上前,“大人!” “不准声张。”谢珩低低的命令一句,才抓住晨风的手走向马车,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傅青鱼出来,手里拿着昨夜买的药还有昨夜的箭矢跟珍宝册递给晨风,“劳烦将这些交给大人。” 晨风颔首,不敢耽搁半分,接过东西就立刻跳上了车辕驾着马车离开。 谢珩靠在车厢壁上,面色和嘴唇都是一片苍白,缓了缓劲儿才伸手掀开马车车窗帘的一角看向站在路边的傅青鱼。 傅青鱼的眼睛有些红,不知是昨晚熬夜的缘故,还是方才可能哭过。 谢珩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直到马车从傅青鱼身边走远才缓缓放下车窗帘。 “晨风,昨夜你们可抓到放箭之人了?” “抓到了。”晨风回话,“大人,你先休息。” “将人关进暗室,等我审问。”谢珩缓了缓,才接着说,“另外我受伤之事不可跟家里任何人提起。” “是。” “将我送回家中,你与晨雾照旧过来暗中跟着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大人,你如今也同样危险。”晨风皱眉,“晨光晨星在外办差,晨夕和晨晖也留在了云家熔金坊查线索。若我与晨雾照旧暗中保护傅姑娘,那大人身边便一个人也没有了。” “大人,让晨雾保护傅姑娘,卑职在晨晖和晨夕回来之前……” “晨风!”谢珩打断了晨风的话。 晨风握紧手中的缰绳,最终没再接着往下说,“卑职领命。” 谢珩缓缓吐出口气,仰头靠着车厢壁,多解释了一句,“云家不敢动我,却敢动她。且皇上身边的禁卫皆是当年先皇留下的黑羽骑精英,若动手,晨雾一人并非对手。” 谢珩昂着下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她一人行于深渊,每前进一寸利刃便靠近她咽喉一寸,随时可要她性命。我拉不住她,也不能拉住她,便只能挡在她身前,仅是半寸也好。” 第130章 硬挺 马车到了墨雨巷,停在了大门口。 “大人,到家了。”晨风放下脚凳。 谢珩缓了缓撑着身体站起来,提了口劲儿才钻出车厢,挺直着腰背走下马车。 侯在门口的家仆笑脸相迎的躬身行礼,“三公子。” 谢珩颔首走进家门,刚穿过前院的院门,慕荷便迎面快步走了上来。 谢珩停下脚步,慕荷上前福身一礼,“三公子,老夫人寻你呢。” “祖母可说何事?” “老夫人不肯说,非是要等你去呢。”慕荷摇头,有些担心的轻声询问,“三公子,你的脸色看着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无碍,只是查案并未休息好。走吧。”谢珩转头跟着慕荷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晨风跟在身后,急的快要绷不住了。 大人受了那般重的伤,哪里能这样到处走动折腾! 偏偏大人又不想让家中人知道他受伤了,还得瞒着。 老夫人到底何事,怎么偏偏赶上此时一定要见大人! 晨风急得不行。 “老夫人,三公子回家来了。”慕荷打了帘子朝暖阁内说了一声。 谢珩进屋,谢老夫人由周麽麽扶着从内室走出来。 周麽麽福身一礼,谢珩颔首回了一礼,又拱手向谢老夫人行礼,“祖母。” “三郎,来。”谢老夫人招手,谢珩走上前,她瞧着谢珩的脸色皱了皱眉头,“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可是又染了风寒?” “祖母勿忧,只是昨夜查案未休息而已。” “你啊,便是办差也没得这般不顾及自己身子的道理。”谢老夫人不认同的皱皱眉,心里头心疼又舍不得多数落,只得回头冲周麽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取东西,“本还想留你说会儿话,如今看你这样我哪里还敢留你陪我解闷。” “老夫人。”周麽麽捧上前一个盒子。 谢老夫人拿了盒子递给谢珩,“拿了东西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平白的惹人担心。” “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忧了。”谢珩接了盒子,“祖母,下次我休沐,定然好好陪你一天,可好?” “你便哄我开心吧。”谢老夫人终于露了笑脸,摆摆手道:“去去去,快去休息。” “是。”谢珩拿了盒子的手都在抖,只能强行握紧又行了一个告退礼,这才转身离开。 晨风快步跟上,急忙伸手去扶,谢珩给了他一个眼神,晨风又只能堪堪收回手。 谢珩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刚一进门整个人就再难撑住俯身向前倒去。 “大人!”晨风赶忙将人接住。 院子里打扫的几个仆从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晨风立刻转头吩咐,“快去请周兴文周太医来。记住,不许声张!” 仆人赶忙点头应下,转身就跑。 谢珩被扶进卧室放到床上,晨风守在旁边也不敢乱动,幸而周兴文来的很快。 “谢大人这是怎么了?”周兴文走进卧室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周太医,我们大人后背中了一箭,劳烦你快给看看。”晨风连忙说。 “好好好,我看看。”周兴文立刻放下手中的药箱解下谢珩身上的衣服。 衣服脱下,本来包扎着绷带的伤口此时已经被血浸染透了。 周兴文又小心翼翼的解下谢珩上身包扎的绷带,等看清谢珩后背伤后,周兴文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晨风更是瞬间就握紧了拳头。 “谢大人怎的会伤的这般严重?”周兴文皱眉,“这伤口本已处理过,又怎的会裂开再次出血?可是谢大人下床走动过了?” 晨风点头。 “哎呀,谢大人伤得这般重,哪里还能走动,这是不要命了吗?”周兴文一边说,一边拿了药水为谢珩清理伤口,等清理好伤口之后,才又重新上药。 晨风全程在旁边候着,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周兴文给谢珩重新将伤口包扎好后,转头道:“这两日切不可再让谢大人下床走动了。可有开了药方?” “这里。”晨风赶忙将傅青鱼先前递的药包拿过来。 周兴文打开药包看了看,点点头,“药方没有问题,让人先去熬一副温着,等谢大人醒来吃些东西后便喝一次药。” “好。”晨风点头应下,“周太医,可还要注意些什么?” “在伤口结痂之前不可沾水,饮食上也需得注意些,不可食用腥辣之物。” 晨风一一记下,“辛苦周太医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谢大人无事便好。”周兴文摇摇头。 仆从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周兴文洗手后,才恭敬的送周兴文出去。 谢夫人带着荷香提了食盒来四方院,正好遇见周兴文。 “周太医?”谢夫人疑惑。 周兴文颔首行礼,“见过谢夫人。” 谢夫人看了一眼四方院的院门,“周太医,我儿如何了?” 周兴文一怔,心说他来的时候就被嘱咐过不能对外说谢大人的伤情,不过谢夫人既这时候过来又这般询问,应当是知道实情的吧? “谢大人此次伤得有些过重,险些有生命危险,幸亏救治还算及时。不过也不可大意,便是伤好后也需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方可恢复。”周兴文回话。 “险些有生命危险?”谢夫人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 “夫人!”荷香连忙将人扶住。 周兴文一愣,谢夫人怎的是这般反应,难道谢夫人实际并不知情吗? 周兴文想着,试探的问道:“谢夫人,莫非你并不知道谢大人受伤之事?” 谢夫人何其玲珑剔透的一个人,一听周兴文这么问便明白了过来,镇定了一下心神道:“自是知道,只是未曾想会伤得这般严重。周太医,我先进去看看,便不留你了。” 谢夫人说完,连忙扶着荷香的手臂朝四方院里去了。 周兴文疑惑的摇摇头,这才跟着仆人离开。 “夫人来了!”门后候着的仆从刻意提高了声音。 谢夫人瞪眼,“我都知情了,你还通风报信。”说罢,便急急的提起裙摆走进屋内。 晨风出来拦人都拦不及,“夫人!” “让开!” 第131章 威胁,利诱 “夫人,你等等!”晨风赶忙跟上。 谢夫人走进内室,看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带血绷带,整个人差点倒下去。 “三郎!”谢夫人快步上前,瞬间就红了眼眶。 晨风拦不住了,只好在旁边停下了脚步。 谢夫人看谢珩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眼泪一下就滚出了眼眶。 仆从赶忙进来收走带血的纱布,躬身退下。 荷香也被下注了,问晨风,“三公子怎会伤得这般重?” 晨风跪下,“是属下等没能保护好大人,请夫人责罚!” “是该责罚!”谢夫人红着眼眶转头,“你们几个人为何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做什么去了?!” 晨风跪在地上不敢应声。 谢夫人又转头,伸手掀开谢珩身上搭着的被子,看着他身上缠着的绷带还有带血的地方,颤抖着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纱布又赶忙缩回手,生怕碰疼了他。 “这是做什么了啊?”谢夫人哭着说了一声,才将被子重新给谢珩盖好,“我听说三郎回家后还被叫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你明知三郎受了这般重的伤,怎么也不拦着?” 晨风低着头,“大人不让。” “都这样了他还装作无事,还让你们刻意瞒着,他这是想做什么?” 晨风自然不敢回这话。 谢夫人也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真想过晨风能回答什么。 荷香取了绢帕递上前,“夫人。” 谢夫人接过绢帕擦了眼泪,缓了一下情绪,转头吩咐,“荷香,周太医今日来家中的消息瞒不住,你出去散散消息,便说周太医是来替我诊病的。切不可让人知道周太医是来为三郎治伤的,尤其不可能让老夫人和老太爷知道。” “是。”荷香福身应下,转头出去了。 谢夫人吩咐完荷香,情绪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晨风,三郎是如何受伤,为何受伤,昨夜又是去了哪里,你且一一说来。若有隐瞒,我定不轻饶!” “是!” 晨风没说他跟晨雾被派去保护傅青鱼的事情,只将他们查案,找到线索被人放冷箭之事说了一遍。 谢夫人听了好一会儿都未说话,晨风没敢抬头,只跪在地上候着。 过了半晌,谢夫人才道:“起来吧。” 晨风这才站起来。 “先前阿鱼来家中参加海棠春宴无意中撞见了我,不到一会儿三郎便急匆匆的过来找人,生怕我为难了阿鱼,那时我便知道阿鱼对于三郎而言必然不同。” “可我也没想到这样的不同竟已到了可以让三郎拿命相救的地步。” 谢夫人叹口气。 她这个儿子啊,她曾经担心他冷心冷情寂寥一生,如今当真开了窍,她又怕他一头扎进去,刀山火海也不愿回头。 这恐怕便是天底下所有当娘之人都会忧心的事吧。 谢夫人想着,忽然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晨风,三郎既是被阿鱼带回了家中疗伤照顾,今日怎么又突然不顾伤势的回来了?”谢夫人追问,“可是三郎与阿鱼闹矛盾了?” “不知道。”晨风摇头,“当时我只在楼下守着马车,并未进去。” “你啊,怎的能不跟进去看着呢。不对,你确实不能跟着。”谢夫人话说到一半突然一转,“阿鱼和三郎单独相处,若是你们在暗处看着那许多事都不方便了。” 晨风汗颜,夫人这都想多远了。 而且就算真到了那时候,不必大人吩咐,他们自然也会避得远远的。 “三郎这点真是不好,一点都未遗传到他爹的口花花,嘴上半点不会说甜言蜜语,哪能哄得阿鱼开心。”谢夫人捏着手里的绢帕,有了主意,“看来还得我这个当娘的多操心两分。” “晨风,你守着三郎,若是三郎醒了,立刻派人去告诉我。”谢夫人起身,快步向外走去,“荷香。” “夫人,我在。”荷香正好回来了。 “我回去写个帖子,你替我送去大理寺交给阿鱼。” 傅青鱼送走谢珩后也未休息,洗漱一番随便吃了口饭便来了大理寺。 她要再验一验老鬼身上的黄金骨。 傅青鱼掀开白布,抬起尸体的一条,从手腕处将黄金骨从肩膀关节处顶出来。 她先前只是确认了尸体的四肢骨头被换成了黄金骨,却并没有将黄金骨从尸体中取出来。 傅青鱼依次将四根黄金骨从尸体中取出来摆放到一旁,又用白布将黄金上沾着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四根黄金骨并排摆放整齐。 只见黄金骨上并未擦干净的血迹之处,由血迹行走过的横撇竖钩在黄金骨上分外明显。 那是一行字,并且每一根黄金骨上都有这样一行相同的字—— 拿钱保命,就此收手! 简单明了,通俗易懂。 傅青鱼戴着手套的手指重重的摸过这一行八个字,终于想明白了先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傅青鱼先前就很疑惑,凶手在杀了鬼老之后为何偏要将尸体挂在门后,又为何要给鬼老换成一副黄金骨。 现在总算都明白了。 挂在门后,双目圆瞪的尸体是警告和恐吓,而尸体里被换成的黄金骨是利诱。 对方的用意就是让他们拿了黄金就识相收手,不要再接着往下查和乐县主一案,否则鬼老之死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如今他们已经拿到了珍宝册,知道了当年从鬼老手中购买青玉玉佩的人是谁,不知道对方接下来又会出什么招呢? 傅青鱼想的入神,殓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略带尖锐的声音。 “哎哟,这里面怎么放的尸体啊!” “德喜公公,这是暂时存放尸体的殓房。”陈实的声音跟着响起。 傅青鱼拉过旁边的白布,一把将四根黄金骨包起来藏进停尸床的床下。 门口处,德喜公公捏着帕子捂住口鼻迈进门槛,走了两步到底是嫌弃的停了下来,在门口处喊,“傅仵作。” 傅青鱼从床下站起身,故作惊讶道:“德喜公公?什么风竟将您吹来了我们仵作房?此处是敛房,多阴气,德喜公公稍等,我这便出来。” 第132章 谢夫人的请帖 傅青鱼将话说的敬意客气,德喜听了很受用。 “傅仵作不必急,杂家在门口等你。”德喜说完就转身出了殓房,半刻都不愿意多待。 傅青鱼又从床底下将黄金骨拿出来,塞进了殓房内一口放白布的箱子里,这才脱了手套擦干净手,提着勘察箱出了殓房。 陈老丈不在院子里,只有陈实在门口的另外一边候着。 傅青鱼走到德喜跟前几步处停下,“德喜公公找卑职可是有何吩咐?” “傅仵作这话说的可就折煞杂家了。”德喜公公用帕子轻轻盖着鼻子,嫌弃傅青鱼刚验完尸体,身上沾了死人的气息晦气,还往后退开了两步,才接着说:“你是谢大人的人,杂家哪里敢吩咐你啊。” “德喜公公说笑了,卑职只是办差而已。” 德喜收起手帕,笑了一声没有纠缠这个话题,“杂家今日前来是奉了长公主之命询问和乐县主一案的进展。但谢大人不在大理寺,杂家询问一番方知你们前日便出城去了,今日也只有你一人回了大理寺,便过来询问一二。” “原来如此。”傅青鱼颔首,“不过谢大人回家休息去了,德喜公公想询问什么今日怕是不行了。” “无事,杂家问你也是一样。”谢珩说话滴水不漏,德喜公公就是听说谢珩不在才故意来仵作房找傅青鱼打听的,想从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傅青鱼不过一个小小仵作,断然聪明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他将人吓一吓,也能问出他们这几日查到了什么。 德喜公公打定了主意,很有把握。 “德喜公公,你有所不知。”傅青鱼神色恭敬且真诚,“我只是一个仵作,虽跟着大人一起出去了,却也只是预防万一有尸体需要勘验罢了,并未参与案件调查,更不知如今的进展。” 德喜公公皱眉,有些不信傅青鱼说的话,但傅青鱼神色真诚,看不出任何故意敷衍隐瞒的迹象。 傅青鱼看到陈老丈从屋中出来,喊了一声,“陈老丈。” 陈老丈皱眉,直觉傅青鱼喊他不会有什么好事,迟疑了一下才走上前,“何事?” “陈老丈,这是惠敏长公主身边的德喜公公。德喜公公不怎么了解我们仵作平时应当做什么,你是老仵作,不如你给德喜公公说说。” 陈老丈一听旁边站着的这个粉面男竟然是惠敏长公主身边的太监瞬间就变了脸色,连忙拱手躬身行礼,“卑职见过德喜公公。” “免礼吧。”德喜公公微微昂着下巴,睨了傅青鱼一眼。有点看不透傅青鱼是当真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呢,还是故意在装傻。 陈老丈平日里可接触不到宫里的人,神色越发小心紧张,也没注意到德喜公公的眼神,谨慎道:“我们仵作是贱籍,没有案子时多数在义庄,有案子时候才会勘验与案件相关的尸体,但大多数时候……” “停!”德喜公公皱眉抬手,打断了陈老丈的话。 他想知道是和乐县主一案的进展,什么狗屁仵作该做的事情他才没兴趣了解。 陈老丈被打断话头立刻就收了声音,本就已经佝偻的后背躬的更低,有些惴惴不安。 傅青鱼在旁边也微微低头垂了眼,看着似乎也有些紧张不安。 德喜公公看他们两人这样,知道今天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到了,连假笑都懒得再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听着走远的脚步声,陈老丈重重的松了口气,转头就瞪傅青鱼,“臭丫头,你故意害我!” “有吗?”傅青鱼神情无辜,“德喜公公确实是不了解我们仵作,陈老丈为他介绍一二有何不可吗?” “傅青鱼,你当我是傻子?德喜公公想了解的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啊。德喜公公想了解和乐县主一案的进展,可我一个仵作如何能知道案子查的怎样了呢?”傅青鱼耸肩。 陈老丈冷笑,“别的仵作或许不知道,但你这个仵作恐怕就未必了。” “陈老丈,原来我在你心中这般厉害?”傅青鱼露出惊喜之色。 “……”陈老丈被噎的难受,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他以后再搭理傅青鱼,他就当真被抢走饭碗! 傅青鱼笑了一下,小声跟陈实说,“快去哄哄你师父,别真被我气着了。方才之事,我还得谢他呢。” 陈实憨厚的笑了笑,冲傅青鱼点点头才去追陈老丈,“师父。” “哼,臭丫头,真当我老头什么都看不出来呢!”陈老丈冷哼。 陈实跟上前,“师父,你都知道啊?” “那么刺耳的声音我在屋里就听到了。臭丫头拿我当幌子,要不是看在她先前还算尽心的教你,我老头儿才不会管她!” 陈实笑了,“师父,你不排挤傅姑娘了?” 陈老丈回头瞪自己的傻徒弟一眼,“说你憨厚你还当真不聪明。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这段时间是看出来了,她就不是池中之鱼。你等着看吧!” 陈实没听懂,但他听明白了他师父好像不再排挤傅姑娘了。 傅青鱼找了一个大些的袋子将黄金骨装上。 谢珩重伤在家修养,她打算先将这些黄金骨送到姜范那边,让姜范代为保管证物。 傅青鱼提着黄金骨出了仵作房去找姜范,却没想到姜范也恰巧不在大理寺。 傅青鱼有点发愁了。 “傅姑娘,有人找你。”一名衙役过来。 “找我?”傅青鱼一怔。 荷香从后方走出来,遥遥的福身一礼,“傅姑娘。” “荷香?!”傅青鱼看到荷香着实惊了一跳,将黄金骨换到勘察箱一方提着,走了上去,“荷香姑娘,你找我?” 荷香微微一笑,从笼袖中取出请帖,“傅姑娘先前给的药方十分有用,我们夫人用过几副药之后身子已经大好。所以想邀傅姑娘上家里坐坐,还忘傅姑娘赏脸。” 堂堂谢家夫人递上请帖,还请对方赏脸一聚,那是真的给足了面子。 “夫人大好便好,只是近来事情繁忙,恐没有时间。不如下次,等忙完之后,我定然登门向夫人赔罪。”傅青鱼为难。 “无事。”荷香笑着摇头,“夫人嘱咐了,不可耽搁傅姑娘的正事,我等傅姑娘散衙便是。”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傅青鱼哪里还能再推脱。 “如此便麻烦荷香姑娘稍候了。” 第133章 谢夫人的态度 傅青鱼最终做了两手准备,将一根手臂黄金勉强撑着塞进勘察箱,另外三根黄金骨则放进了谢珩办公的西厢当中。 关上西厢房的门,傅青鱼出来,转身便看到对面东厢房门口阴沉着脸站着的曹文泓。 曹文泓对上傅青鱼的目光,便一甩袍袖转身进了屋。 傅青鱼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荷香就等在大理寺的院门口,傅青鱼提着勘察箱上前,荷香便转过身笑着屈膝福了福,“傅姑娘,马车就在门外,请。” 傅青鱼微微颔首,跟着荷香一起出了大理寺。 两人上了马车,傅青鱼道:“麻烦先去一趟风氏商行。” “是。”荷香也并未问傅青鱼去风氏商行做什么,只吩咐车夫先驾着马车去了风氏商行。 到了风氏商行,傅青鱼进去买了些糕点和果酒才又重新回来。 荷香在马车旁候着,等傅青鱼回来才给她打起马车帘子,目光从糕点和果酒上一扫而过,心想傅姑娘可真体贴,这般匆忙还知道准备礼物呢。 两人重新进了马车,荷香状似不经意道:“三公子今日回家便晕倒了。” 傅青鱼放下糕点的手顿了一下,才回身坐好,问道:“可有请大夫?” “请了太医院的周院判。周院判说三公子中的一箭险些要了三公子的性命,夫人当时听了就险些吓晕过去。”荷香倒了一杯茶递上前。 “谢谢。”傅青鱼接过茶杯没再说话,心里头想着,所以谢夫人此时给她送请帖,请她去谢家是要兴师问罪吗? 其实也对,哪个当母亲的听到自己儿子是为救别的女人差点丢了性命,只怕都得怒火中烧。 荷香将茶壶放回小炉,接着说:“三公子回家也未提受伤之事,如今全府上下除了三公子院子里的人,便也只有夫人知道此事。” 傅青鱼托着茶杯抬头,“荷香姑娘想说什么?” 荷香笑笑摇头,“傅姑娘莫要误会,奴婢只是疑惑三公子为何要刻意隐瞒受伤之事,并无其他意思。” 傅青鱼看荷香,荷香笑着垂下眼眸,也没再说话。 傅青鱼喝了一口茶,荷香特意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荷香本身想点她两句,还是谢夫人借着荷香之口从侧面敲打她呢? 马车到了谢家,傅青鱼跟着荷香一起进去,穿过前院径自进了后院的芷兰院,这是谢夫人的院子。 “夫人,傅姑娘到了。” 屋外候着的小丫鬟福身一礼,撩起门帘,荷香先一步进屋禀报。 傅青鱼没有跟着进屋,而是慢了两步走在后面。 “阿鱼!”谢夫人从屋里快步走出来,见傅青鱼还站在门外,便上前拉过傅青鱼的手腕将人带进屋里,“怎的站在外边,快进来呀。” “夫人。”傅青鱼行礼,将手中提着的糕点和果酒送上前,“来的匆忙,也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便随便买了一些。” “来家中吃个便饭而已,阿鱼何须这般见外。”谢夫人带着温柔的笑,旁边的荷香上前接过糕点和果酒。 傅青鱼道:“果酒是枇杷酒,可生津润肺、止咳化痰、健胃消食。夫人肺疾刚好,可少量饮用一些。” “还是阿鱼体贴。”谢夫人笑容加深,拉着傅青鱼径自去了饭桌,回头吩咐道:“可让小厨房上菜了。” “是。”荷香应声,转头去吩咐小丫鬟通知小厨房上菜。 旁边另有丫鬟捧着热乎乎的湿巾帕上前伺候。 谢夫人取了轻轻擦手,目光始终落在傅青鱼身上,越看越觉得喜欢。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准备好的菜肴依次端上桌。 谢夫人拿起公筷,捏着袖子的一角,夹了一筷子鱼生放到傅青鱼面前的菜碟之中,“阿鱼,我也不知你的口味,便让他们杂七杂八的都准备了一些,你尝尝味道。全当是在家中一般,切莫拘束。” “谢谢夫人。”傅青鱼拿起筷子夹了鱼生蘸酱吃了。 谢夫人就笑看着她。 鱼生鲜美,一吃便知道是今日的鲜货,再配上山葵调制的酱汁,有种入口即化的口感。 不过傅青鱼有胃病,吃了铺着冰的鱼生通常都会胃痛。 但这鱼生是谢夫人亲自夹的,傅青鱼自然不可能不吃。 谢夫人看着,又夹了一个水晶虾仁放到傅青鱼的碗里,“阿鱼,再试试这个。” 傅青鱼连忙道:“夫人,我自己来便好,你也吃。” “无事,我喜欢看着你吃。”谢夫人笑笑,又给傅青鱼夹了好些菜。 傅青鱼挨着吃,谢夫人看了转头一个眼神,荷香上前。 谢夫人小声吩咐,“将鱼生还有这几道菜都撤下去。” “是。”荷香应下,带着小丫鬟们将谢夫人说的几道菜都扯了下去。 傅青鱼惊讶,这几道菜要么是她不能吃的,要么便是她不喜欢的口味,她已经尽量做到自然未表露出来,谢夫人竟也发现了。 谢夫人看到傅青鱼怔愣的神色,噗嗤笑了一声,“阿鱼,你真可爱。” 傅青鱼的脸不由一红,“夫人,对不起,我不该挑食。” “挑食有何不可了?”谢夫人不以为意,“我也有许多不爱吃的东西,若是有人将我不喜欢吃的食物端到我面前,我是碰也不会碰的。三郎也是,从小就有许多不喜吃的东西,不过我也不管他,总归是饿不死的。” 傅青鱼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夫人,大人此次受伤皆是为了救我。对不起。” “阿鱼为何要道歉呢。”谢夫人也放下筷子,柔声道:“三郎愿意救你,那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阿鱼何错之有。” “莫非阿鱼以为我今日请你来家中吃饭,便是因着此事要向你兴师问罪的吗?” 傅青鱼一开始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见了谢夫人之后,傅青鱼就觉得谢夫人的态度半点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谢夫人一笑,“阿鱼,当时的情况我已了解过。那般的危急,若是三郎不救你,我才要说他呢。” “夫人。”傅青鱼动容又有些自责。 谢夫人当真通情达理又宽容温柔,尤其还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真是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第134章 傅青鱼怎么感觉哪里似乎不对 “阿鱼,我们先不说那些,吃饭。” 傅青鱼也知道谢家的规矩,都是食不言寝不语,谢珩也一向如此。 傅青鱼点点头,也不再说话,拿起筷子重新吃饭。 谢夫人见傅青鱼喜欢吃哪一道菜,便让荷香将菜往傅青鱼的面前移一些,而傅青鱼不喜欢吃的便叫丫鬟撤下去。 一顿饭吃完,傅青鱼吃了不少,谢夫人倒是没怎么吃,全都看傅青鱼吃去了。 傅青鱼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香茶漱了口,又净了手,有点不好意思道:“夫人,你这儿的饭菜味道极好,我不自觉的就吃得有些得意忘形,让你见笑了。” “阿鱼喜欢吃以后便常来。”谢夫人将擦手帕子放到托盘里,才接着说:“我自己胃口不好,看着你吃的好,高兴了也能多吃一些。” “是呢。夫人今日用饭可是比往常都用的好,奴婢也想求着傅姑娘以后常来,那样夫人多用些饭,身子也能调养的好一些。”荷香笑着符合。 傅青鱼也笑了,“只要夫人不嫌弃,我以后有空定然常来叨扰夫人。” “那可说定了哦。阿鱼可不许说谎,说谎要变小狗的哦。”谢夫人一边打趣,一边拉起傅青鱼的手牵着她去软塌坐下,另外丫鬟捧了喝的茶上来。 两人分坐两边,傅青鱼喝了口茶,顺着谢夫人的话跟她聊天。 谢夫人含笑问:“阿鱼,你平日里不上大理寺办差时喜欢做些什么呢?” “我开了一家小饭馆,不办差时便在饭馆中忙。” “饭馆呀。”谢夫人颔首,“那便没有别的喜好吗?比如出门游玩,或是听听曲子一类的呢?” “我时间不多。”傅青鱼摇头。 谢夫人蹙了一下柳眉,心想阿鱼这平日里的生活怎的比他们三郎还要单调乏味。 这可不行。 “阿鱼,做人还是应当要懂得适当放松,不可一直忙累。”谢夫人想到一个主意,目光都亮了,“不如这般,以后我出门参加宴会阿鱼便与我一起去如何?” 傅青鱼一听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参加宴会这样的事情,通常不都是家中长辈带着家中小辈去参加的吗? 谢夫人带着她去参加宴会,这算怎么个事? “阿鱼,你觉得可好?”谢夫人见傅青鱼没有答话,殷切的追问了一句。 傅青鱼心想或许夫人真的只是单纯的想邀请她一起玩而已吧。 “若是有空,我便陪夫人参加。”傅青鱼点头应下。 “如此便说好了。”谢夫人高兴,“阿鱼,你不知道我一直都特别想要一个女儿,但是我生三郎时难产,三郎父亲便不敢再让我生孩子了。” “先前见阿鱼,一见我便觉得十分有眼缘,如今再见更是喜欢。” “若是我能有阿鱼这般的一个女儿,定然天天带出去稀罕他们。” 傅青鱼觉得这样的谢夫人有些可爱,神情也不由的跟着软了两分,“我见夫人也觉得跟家中长辈一般亲切。” “那我们俩可真是太投缘了。” 两人正说的高兴,门口一个丫鬟急匆匆的快步进来,“夫人不好了,四方院那边传来消息,三郎发了高热,又是吐又是发抖,情况十分危险。” 谢夫人和傅青鱼俱都脸色一变,猛的站了起来。 谢夫人急问:“下午不是还说伤情稳定吗?怎的会突然又严重起来了?” 丫鬟摇头。 荷香立刻道:“夫人勿急,奴婢先过去看看。” 荷香匆忙出去。 谢夫人急的转头抓住傅青鱼的手腕,眼眶已经红了,“阿鱼,这可如何是好?” 傅青鱼此时心里同样焦急,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谢珩的伤口又二次感染了。 昨夜她才给谢珩处理了感染的伤口,今天上午谢珩跟她闹了不愉快强行撑着身体回了谢家,路上必然会撕扯到后背的伤口,很有可能会造成二次感染。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伤口总是不断感染真的会要命。 傅青鱼看着谢夫人已经快哭出来的模样,只要先稳住自己的心神,“夫人,你身子才刚好,不宜大惊大忧。我先过去看看。” “不行的,阿鱼。”谢夫人摇头,“三郎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故意隐瞒了伤势,如今家中除了我和我身边的几个丫鬟外,家中其他人都不知他受了伤。若是我们此时急匆匆赶去三郎院中,消息必然会传到老夫人和老太爷那边。” “三郎最不想的便是让老夫人和老太爷担心,我们需得帮他将消息瞒住才好。” 傅青鱼皱眉。 她自然理解谢珩不想让家中长辈担忧的这份心,但谢珩如今的伤势这样反复严重,她如果不能亲眼看看,也无法安心。 谢夫人将傅青鱼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的不喜,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担忧的快要出来的模样,“阿鱼,我知你也担心三郎,我们先等荷香回来,问问情况再说。” 傅青鱼对谢府不熟,便是自己冲出去估摸着也找不到谢珩的院子,确实如谢夫人所言只等着。 但此时的等待,时间被焦急和担心的情绪无限拉长,明明还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傅青鱼便已经转头看过好几次更漏,觉得更漏中每一滴水珠滴下的速度都太慢了。 谢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眸中飞快的闪过笑意又迅速的扭开头拿起绢帕点了点眼睛,怕自己的情绪变化被傅青鱼给发现了。 可不能给阿鱼瞧见了,不然她今日的功夫都白下了。 荷香急匆匆的回来,脸上的神色比出去时稍安一些,“夫人,傅姑娘,周太医已经去三公子的院子了,说是没有大碍,让夫人与傅姑娘不必忧心。” 谢夫人拍拍胸脯,“太好了,无事便好。” 傅青鱼也稍微放心了一点,但还是想去谢珩的院子里看看,“夫人,我还是想去看看大人。” 这如何能看,看了岂不就穿帮了! 谢夫人暗中朝荷香使眼色,荷香明白,“傅姑娘,四方院的院门已经锁了,不让进出的。” 谢夫人跟着说:“阿鱼,我知你担心三郎。明日你再来,我带你过去可好?” 第135章 三郎,你未免有些太容易满足了吧 傅青鱼没说话。 她没亲自确认谢珩的情况,不可能安心。 “阿鱼,那这样可好?你今日就住在我这边,若是三郎有什么事情,我马上让荷香告诉你,如何?” 傅青鱼这才点头,“那便叨扰夫人了。” 谢夫人心中欢喜的很,转头便吩咐荷香,“荷香,你让小菱去将房间收拾一下,阿鱼今晚住这边。” “是。” “阿鱼,我还需得去老夫人那边一趟。翠绿,你照顾着阿鱼。” 穿着绿色长裙的翠绿上前,“傅姑娘,请。” 傅青鱼颔首,跟着翠绿走了。 谢夫人还绷着,没一会儿荷香进来,“夫人,傅姑娘已经进屋了。” “哎呀。”谢夫人一击手掌,再难藏住喜色,“我先前只当是三郎单相思呢,没曾想阿鱼对三郎也有意,那便好办了。” “走走走,我们现在去三郎那边。” 荷香笑了,“夫人,慢些,别叫傅姑娘看出来了。我方才也询问过晨风了,三公子用过晚膳刚吃了药,人好着呢。” 谢夫人连忙收了脸上的笑意,只是眼睛依旧弯弯的,压低了声音,“走,我们悄悄去。” 谢珩喝过药趴在床上,晨风在一旁伺候着,犹豫了一番还是道:“大人,夫人今日请了傅姑娘到家中吃饭。” 谢珩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匆忙转回头又不小心扯到了后背的伤口,“何时的事情?怎的现在才报!” “一个时辰以前。” “母亲询问过你我如何受伤的事情了?” 晨风点头。 谢珩眉头瞬间皱起,撑着床就要起身,“去芷兰院!” “大人,周太医说了你这两日不能随意挪动!”晨风急忙上前,“夫人看着挺喜欢傅姑娘,便是知道你是为了救傅姑娘受的伤,也没说什么。应当不会找傅姑娘的麻烦,你就放宽心吧。” “我如今不担心母亲找阿鱼的麻烦,我是怕……” “你怕什么?”谢夫人走进屋里,带着戏谑问道。 谢珩起身的动作顿住,晨风回头行礼,“夫人。” 谢夫人微微颔首,“晨风,你先出去,我与三郎说说话。” “是。”晨风退出卧室。 谢夫人走到床边将谢珩按回去趴着,“别乱动,当心又将伤口撕开。” “母亲。”谢珩趴回去,“阿鱼已经走了?” “没呢,我让阿鱼在家里住一夜。”谢夫人抿着笑,“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怕什么?怕我好心办坏事,先替你向阿鱼表明心迹?” “我知道母亲不会如此没有分寸。” “哼,你还知道呢。”谢夫人收了笑,不高兴一撇嘴,抬手在自家这个儿子的后脑袋轻轻的拍了一下。 “母亲。”谢珩无奈,“我已不是小孩子了,别再像以前那般逗我。” “你不是小孩怎么了?在娘这里,你便是八十岁九十岁,也一样是我儿子,我还不能打你后脑勺了呢。”谢夫人哼哼两声才在床边坐下,“为何怕我在阿鱼面前说你的心意?” “母亲,有许多事情你并不了解。如今我与阿鱼之间并非你情我愿便能在一起的。”谢珩垂下眼帘,挡住眸中的情绪,“或许如今而言,我的这份心思对于她而言反是累赘。” “为何?”谢夫人皱眉,“方才我假意让人传消息说你伤重,我瞧着阿鱼十分担心,不是对你不上心的样子。” “当真?”谢珩惊喜。 “这便高兴了?”谢夫人好笑,“三郎,你未免有些太容易满足了吧?” 谢珩的嘴角不由的勾了起来,“母亲,你与我说说阿鱼方才的反应。” “想听?那你求我呀。”谢夫人傲娇的昂起下巴。 谢珩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母亲,求你,与我说说可好?” “其实阿鱼的反应也还好,没有那般夸张。”谢夫人故意逗自家儿子,看自家儿子脸上的神情从惊喜期待到略微的失落,才悠悠然道:“也就是听说你伤情严重想直接跑来看你,等消息的半刻钟内看了十几次更漏而已。一般啦。” 谢珩听着,缓下去的嘴角又重新扬了起来。 “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知道阿鱼担心你这般高兴啊?”谢夫人打趣,“那这婚你可还要退?” “婚是一定要退的。”谢珩趴在软枕上,略微收敛了一些嘴角的笑容。想着傅青鱼担心他的神情,觉得后背的伤痛得也并非那般难以忍受了。 他其实上午醒来后不应当跟阿鱼置气的,阿鱼有她自己的难处,他又并非不能理解。 阿鱼虽说不认同他挡箭,但昨夜也照顾了他一夜,而且那般说本也是在担心他。 谢珩想着,转头道:“母亲,你不该拿我的伤吓唬她的。” “哟哟,这就转头怪上我了?”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她本就担心,如今未见着我,不知道我伤情如何心中定然难安。” “阿鱼心中是否难安暂且不说,是你自己此时想见见阿鱼吧?”谢夫人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儿子的打算,“但是我不明白。三郎,你既如此心悦于阿鱼,又为何要退婚呢?” “母亲以后自然明白。”谢珩笑笑,“母亲,你替我带她过来?” “带阿鱼过来也不是不行,但你不可戳穿我的谎话,不能让阿鱼讨厌我。” “好。”谢珩点头应下。 谢夫人起身,“罢了,你一向有主意,我便也不问你为何非要退婚了。且等着,我去给你带阿鱼过来。” “多谢母亲。” 谢夫人回头笑着隔空点点谢珩,这才出去。 等听着脚步声走远了,谢珩才扬声道:“晨风!” 晨风进屋,“大人。” “母亲可走了?” “夫人已经出了院子。” 谢珩颔首,“你去请世子过来,便说是我要考校他今日学的功课。” “大人,你伤的这般重,想考校世子的学习也改日吧。”晨风皱眉。 “你别管,快去将人叫过来。” 晨风无法,只得应下去请人。 晨风到了为学轩。 傅修圆在谢家暂住在这里。 晨风径自走向书堂,哑巴小童候在门外,看到晨风拱手行礼。 “世子可在里面?” 傅修圆坐在书堂的书案后正在看兵书,听到门外传来声音,立刻将兵书塞到了一堆四书五经的最下方,扬声道:“我在。” 第136章 小狐狸和大狐狸 哑巴小童退开两步,晨风走进书堂,扫了一眼书案上翻开的中庸一眼,拱手行礼道:“见过世子,我们家大人有请。” 傅修圆闻声站起身,双手交握着走出两步又停下回身问道:“晨风侍卫,我想问一下,先生可是要考校我近日所学?” “卑职不知,世子去了自然就知晓了。”晨风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修圆点点头,不再多问,跟着晨风一起到了谢珩住的地方。 “世子请。”晨风站在卧室门口。 傅修圆进屋先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儿,眸色转了转低下头走上前,双手交叠行礼,“修圆拜见先生。” 谢珩趴在床上,“世子免礼。给你的中庸近日看得如何?” “回先生的话,有……有在看。”傅修圆结结巴巴,连头也不敢抬,莫名的透着心虚,“勉强记住了一些。” 谢珩微微皱眉,“记住了哪些,说来听听。”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恐惧乎……乎……乎其所不闻。”傅修圆紧紧的捏着袍子的一角,背书的声音越来越低。 谢珩见他都快将袍子的一角拧成麻花了,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后面呢?” 傅修圆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谢珩控制着语调,“七日,这样一段话世子都未曾背下来,那便更不用说理解了。” 明明阿鱼在那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傅修圆作为蒙北王府的世子却这般浑浑度日。 如此这般下去,别说让他帮阿鱼一起为蒙北王府鸣冤翻案,便是不拖阿鱼的后腿已经算是好的了。 谢珩想着,眸色冷沉了几分,“世子这是想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吗?” “自然不是!”傅修圆抬头反驳了一句,对上谢珩冷沉的眸光又迅速低下头,“先生,我是觉得我又不考功名,背诵这些用处也不大。” “读书从不是无用之事。”谢珩沉声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世子可明白何解?” 傅修圆摇头。 “你想博学多才,便要对学问详细地询问,彻底搞懂,要慎重地思考,要明白地辨别,要切实地力行。不仅读书如此,做人亦当如此。”谢珩缓了语气,“世子,你应当也清楚你如今的处境,如若你自己不求上进,那谁也帮不了你。” “先生所言修圆明白了,只是先生既提到了修圆如今的处境,那修圆想请问先生,修圆如今这般处境,追求上进当真好吗?”傅修圆抬头,八岁稚子的眸光已经不见了曾经的稚嫩和纯澈。 谢珩看着傅修圆此时的目光,眸色变了变,沉思了一瞬才道:“知与不知,单看世子想让别人看到你的什么。平庸或可活命,但只有掌握主动权之人才能改变命运。” 傅修圆一怔,垂下眼帘挡住了眸中情绪。 晨风在门口道:“夫人,傅姑娘。” 傅修圆的身形一僵,差点没忍住转头去看卧室的门口。 谢夫人往屋里看了一眼,“三郎再考校世子吗?” 晨风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突然要考校世子功课的原因了,笑笑道:“应当考校完了,夫人,傅姑娘,里面请。” 傅青鱼眼中的神色也变了变,不过转瞬已经遮掩过去。 她没想到今夜竟然能在此见到圆圆。 谢夫人领着傅青鱼进了卧室,对傅修圆微微颔首,傅修圆转身行礼,“见过夫人。” 谢夫人笑笑,“三郎,我将阿鱼带来了,那你们说话。” “阿鱼,我去外间等你。” “好。”傅青鱼点头。 谢夫人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微笑问道:“世子不若与我一同出去?” 傅修圆才见到姐姐,自然不想走,但他此时没有适当的理由留下。 傅修圆有些懊恼,却也只能应下,“是。” “不急。”谢珩开口,“母亲,我还要考校世子一些功课。” “那好。”谢夫人点点头,独自出去了。 傅修圆心中一喜,不过还是乖乖巧巧的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瞄他姐姐。 姐姐似乎又瘦了些呢? 傅青鱼也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上前问道:“大人的伤势如何了?” “周太医看过,并无大碍。”谢珩装作不知的问道:“傅仵作怎的来了?” “夫人感谢我上次给的药方,请我过来吃饭。”傅青鱼见谢珩的脸色比上午离开时好转了不少,总算安心了下来,又问道:“周太医可有说要将养多久?” “需得一段时间。”谢珩扫了傅修圆一眼,道:“你来的正好,我精力不济,不若你替我考校一番世子今日的功课?” “我?”傅青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谢珩点头,“怎么?觉得自己不行?” “当然不是。”傅青鱼赌气似的转头,终于可光明正大的面对圆圆。 傅青鱼先拱手一礼,“见过世子。” 傅修圆压着心头的激动,微微抬手,“姐姐不必多礼。” 谢珩挑眉。 傅修圆这声姐姐倒是喊得自然,而且这般情况下他喊阿鱼姐姐,充其量也就是让人觉得他还算懂礼客气,并不会让人往深了想这声姐姐喊的有何不妥。 既全了他自己的真实心意,又会让不知内情的人认为他不过是嘴甜软弱,连个仵作都怕不足为惧。 看来他先前觉得傅修圆懵懂无知胆小怯弱,怕是看错了。 也是,堂堂蒙北王府世子,又有阿鱼这般的姐姐,傅修圆怎可能真的是那等无知软弱之辈。 小小年纪,如此懂得审时度势韬光养晦,竟是连他都被傅修圆给骗了。 若非今夜突然考校,加之阿鱼前来,他怕是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看穿傅修圆的伪装。 傅青鱼对傅修圆笑笑,问道:“不知世子近来学了什么?” “中庸。”傅修圆垂下眼帘,有些可怜的样子,“不过先生说我学的不好。” 傅修圆这话是何意,他是在向阿鱼告状吗? 谢珩差点气笑了。 第137章 傅青鱼,你到底向着谁! 谢珩这会儿但凡能坐起来,都要指着傅修圆的鼻子将人教育一通。 他费尽心思安排他们俩姐弟见面,到头来傅修圆一见到阿鱼,竟然先告状说他故意为难他,当真是不识好歹! 傅修圆可怜兮兮的低着脑袋,当真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孩。 傅青鱼心疼坏了,转头道:“大人,世子尚且年幼,不必管得这般严苛吧?” “严苛?”谢珩这下是真气笑了,“学习中庸七日,一段都背不出来,我不过说他两句便严苛了?” “世子也不用考功名,全都背下来也没什么用,理解理解意思也就行了。” 他们俩个当真不愧是姐弟,找的理由竟都一样,合着只有他一个是外人! 谢珩咬牙,“傅青鱼,你到底向着谁?” 傅修圆闻言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看了谢珩一眼。 傅青鱼被问得一脸莫名其妙,心想她自然要向着圆圆,不过面上还是道:“自然是大人有理,向着大人了。” 谢珩冷哼一声,“我是让你替我考校世子的功课,不是让你替世子找不用功读书的借口。若是你弄不明白,便去外面等着。” “明白了。”傅青鱼点头,装模作样的道:“世子,读书还是应当努力。” “姐姐说得是。”傅修圆应下。 “不过你也不必太辛苦,有些无用的就不必学了。” “什么是无用的?”谢珩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傅青鱼,插话问她。 “用不上的自然便无用。”傅青鱼回答。 “那你认为什么是用得上,什么是用不上?难道你学功夫,一开始便是想着要怎么用?” “那是自然。”傅青鱼学功夫那是为了跟义父上阵杀敌。 “……”谢珩想揉眉心,他就多余问她这个问题。 而且以她那般的性子,别说教导小孩,她不偷偷带着小孩逃学出去玩,他都该谢天谢地了。 若他们以后有小孩,断然不能交给她来教导。 谢珩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神情不由的怔了一下,眼里闪过自嘲。 如今这般的处境,他在想什么呢。 谢珩叹口气,“算了,你去旁边坐着。” “哦。”傅青鱼撇撇嘴,去旁边的圆凳坐下,偷偷给傅修圆挤了挤眼睛。 傅修圆也偷偷回傅青鱼一个甜甜的笑容,手指还在身侧打着手势。 谢珩全当自己眼瞎看不见两人的小动作,“世子。” 傅修圆立刻严肃了神色,“是,先生。” “中庸所述之道乃指天人合一。合一于至诚,至善,达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什么之乎者也,傅青鱼在旁边听得掩嘴打呵欠。 她昨夜未睡,熬到现在,听着谢珩教导圆圆中庸之道,越听眼皮越重,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最后直接睡趴到了桌上。 谢珩扫了一眼,放轻了声音,“世子便是不考功名,也该学会待人接物保持中正平和,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方可运筹帷幄处变不惊。” 傅修圆偷偷瞄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姐姐,眼里全是笑意。 以前在家中便是这样。 姐姐得了空闲去陪他一同听先生讲课,几乎每次到了最后都是姐姐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还得嘱咐先生说话声音小一些,别吵着姐姐睡觉。 回忆起往事,傅修圆的眼里多了暖意,“先生教导的是,修圆下来必然好好学习。” 谢珩颔首,“今日便说这些。我行动不便,有劳世子取一下那边的披风给她披上。” “是。”傅修圆取了披风轻轻披到傅青鱼的身上,看着她消瘦的侧脸眼里满是心疼。 姐姐如今必然也过的辛苦。 就像方才那般的情况,他以前哪里见过姐姐那般讨好一个人。可如今姐姐为了翻案,不得不看人脸色行事,怕是有许多的迫不得已。 而且谢珩方才还凶姐姐! 傅修圆的眼里划过冷意,不过转头又恢复了谨小慎微的神色,“大人待姐姐倒是不像上官待下属那般。” “世子想说什么?” “先生勿怪,修圆只是一时好奇。” “那本官也有些好奇,世子似乎挺喜欢本官这个仵作,又是为何?” 傅修圆笑笑,露出了嘴角的梨涡,看起来还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姐姐看着亲切,人也好看,修圆是很喜欢。” 谢珩现在已经明白傅修圆这些表象全是装的,自然不会被他骗了,不过也没戳穿他,“既然世子喜欢,以后世子功课有所长进时,本官便让你见见傅仵作,如何?” “当真?”傅修圆惊喜,这下的笑容倒不是装的了。 “本官说话一向算话。”谢珩心想到底是小孩还是太嫩了,沾上阿鱼有关的事情漏出的马脚太多了。 这若是换成在旁人面前,他与阿鱼的关系只怕早不知被怀疑多少次了。 “修圆会努力学习的。”傅修圆立刻点头应下。 以后便能多见到姐姐了呢,而且还不必遮遮掩掩,真好。 谢珩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依旧站在屋中完全没打算离开的傅修圆,“世子还不回去休息?” 傅修圆正在偷看傅青鱼睡觉的侧脸闻言连忙收回目光,叠手一礼,“是,修圆告退。” 谢珩故意扬声道:“晨风,送世子回为学轩。” 傅修圆走出去,晨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修圆又跟坐在外间的谢夫人行了一礼,这才跟晨风出去。 傅青鱼趴在桌上缓缓睁开眼睛。 刚才圆圆替她盖披风的时候她就惊醒了。 原来圆圆住在谢珩院中的为学轩里,听起来倒确实像是一个让人安心读书的地方。 她方才听了,也知道谢珩教导圆圆也确实是在用心教导。 而且从圆圆的衣着,以及看起来长了些肉的脸蛋也能看得出来圆圆在谢珩身边应当被照顾还算不错。 可是谢珩这般做的用意是什么呢? 第138章 上床来睡 谢珩能这般照顾圆圆,是不是可以间接说明他去宁州或许跟蒙北王府没有关系,只是她想多了? 谢珩那时会不会当真只是去养病的呢? 晨风进来,看到傅青鱼趴着在睡便放轻了声音,“大人。” “阿鱼怎的睡着了。”谢夫人也进来了,“定是昨晚照顾三郎没睡觉,今天又一直担心三郎。可怜的阿鱼,这般心力交瘁,某些人还耍性子挺着伤回家。” “……”某些人的谢珩,“母亲,我回家自有自己的考量。” “我女人可管不了你那么多,难过了就是难过了,谁会想你是不是有其他打算啊。”谢夫人哼一声走向傅青鱼,傅青鱼立刻重新闭上眼睛。 “看看阿鱼瘦得,脸色半分没比你这个受伤的人好多少。” 谢珩自是早就看到了傅青鱼眼下的憔悴。 “这可如何是好?我也不忍心叫醒阿鱼,可若是让阿鱼这般趴在你屋里睡觉,你的名声无所谓,对阿鱼的名声却不好。”谢夫人有点为难。 谢珩看傅青鱼,“我院里的事情,无人敢往外传。母亲,你先回去休息,我自有安排。” “当真?”谢夫人不怎么相信。 “当真。”谢珩无奈,颇有一种他娘才是阿鱼母亲的感觉。 “那便信你一次,你可不许欺负阿鱼。” “是。” 谢夫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晨风,你也下去。” “是,大人。”晨风也跟着出去了。 卧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谢珩道:“上床来睡。” 傅青鱼趴着没动。 “以你的警惕,方才就该醒了。若是你执意装睡,那今晚就这么趴桌子上睡。” 傅青鱼猛的坐起来,转头瞪人。 谢珩的眼里划过笑意,撑着手肘往床的里面挪了挪,“过来。” “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之间还有哪里没亲过?”谢珩挑眉。 傅青鱼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脸上的温度骤升,“流氓!” “你的脸红成这般是想到了什么?”谢珩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傅青鱼几步上前,不肯服输,“大人,你知道你这种叫什么吗?” “洗耳恭听。”谢珩挑眉。 “闷骚!”傅青鱼扔给谢珩一个白眼,上前掀开他的被子脱他的衣服。 “傅仵作,我现在这般怕是动不了。”谢珩也不躲避,由得傅青鱼脱他的衣服,“你打算自己来?” “嘶?”傅青鱼咬着后牙槽抽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谢珩这般能说骚话? 不过以前好像也总是她先撩拨谢珩,谢珩每次都是顺水推舟。 如今再回想以前的事情,傅青鱼都有点嫌弃那时的自己,怎么就弄得好似没见过男人一般,也太饥渴了。 傅青鱼撇嘴,懒得再跟谢珩打嘴仗,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确认伤口当真没有恶化才松了口气,一边重新给他整理好衣服,一边开始说正事。 “我今日重新去验了鬼老的尸体。” “有新的发现?” “对。”傅青鱼给谢珩将被子盖回去。 “坐这边。”谢珩拍了一下床头。 “做什么?”傅青鱼没动腿。 “我这般偏头看你会扯到后背的伤口。” 傅青鱼这才往前走了两步,但也没坐到床上,而是在床边的鞋榻坐下,正好能与趴在软枕上的谢珩平视。 傅青鱼接着说:“我将尸体中的四根黄金骨抽出来,才发现每根黄金骨上都有一模一样的字。” “写的什么?” “拿钱保命,就此收手。”傅青鱼冷冷一笑,“我先前还想不明白他们杀了鬼老灭口之后为何偏要将尸体那般吊在门后,还莫名其妙的给尸体换上黄金骨。” “凶手便是算好我们定然会去查青玉玉佩的出处,于是提前杀了鬼老灭口吊在门后,我们上门寻人必然会推门。” “尸体因此从门后掉下来,推门之人首当其冲便会被吓一大跳。这是凶手的第一步,恐吓。” “第二步便是凶手准备的黄金骨,以及黄金骨上的字。” “恐吓在前,利诱在后,且黄金数量便是对于大人而言也足够心动。当真是好舍得下本钱。” “若青玉玉佩的购买者便是杀害和乐县主的凶手,那云家便是花再大的代价替他遮掩也不足为奇。”谢珩又往床边挪出来了一些。 “你这般挪来挪去扯着伤口不疼?” “给你挪位置。”谢珩确实扯着后背的伤口有些疼,看里面留出的位置合适了便停了下来接着说,“不过如今我们尚且未掌握直接的证据证明此人便是杀害和乐县主之人,而更多的证据都在云家,只怕早已被云家清理毁掉了,所以还需得做局,让他自己承认。” “大人想如何做局?” “意见不合,逐个击破。” 傅青鱼皱眉,“所以你今天上午是故意挺着伤离开?” 谢珩没说话。 他负气之时自然是真负气,只是下楼的时候才想到可以将计就计。 凶手必然知道他受了重伤,便是如此的情况下还冷脸离开,必然会有缘由。 只要他跟阿鱼再做一做戏,对方必然会觉得机会来了。 “他必然不敢轻易来寻我,因此定会找你。”谢珩避重就轻,“我们做此局,你或许会有危险。若你不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追查线索。” “线索都被云家毁了,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傅青鱼起身,“就按大人所说来办。正好今日离开大理寺时,我放了三根黄金骨在大人的屋里,另一根则放在了我的勘察箱中。” “原本我是做两手打算,免得黄金骨被盗,我们会彻底失去这条线索。如今看来倒是正好。” “我离开时撞见了曹文泓,我猜他会进大人的屋子去偷黄金骨。” “他是否会去偷明日便有分晓,而且明日晨晖和晨夕也该传消息回来了。要做足戏,我们还需得再去云家熔金坊一趟。”谢珩拍了拍床铺里侧,“你上来休息。” “大人自己早点休息吧。”傅青鱼哪可能上谢珩的床,拱手一礼转身出去。 晨风侯在门口,看到傅青鱼出来倒也不觉意外,“傅姑娘,我送你去芷兰院。” “不必,我回家。” 第139章 童谣,各方施压 晨风往屋里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多问,“我送傅姑娘出去。” “有劳。”傅青鱼颔首,“我的勘察箱还在夫人那边,能否麻烦你帮我取一下,顺便跟夫人说一声,便说我有事需得回去,改日再来看她。” “好。” 晨风喊来一个小厮先送傅青鱼去门口,并且准备好马车,他自己去了芷兰院给傅青鱼取勘察箱。 傅青鱼到了大门口并没有先出门,只站在门口等着。 晨风去了芷兰院,说明缘由后站在院外等着,值夜的小丫鬟进去通报,没一会儿荷香提着勘察箱出来交给晨风,小声问道:“夫人问傅姑娘此时走,可是又与三公子闹矛盾了?” “应当是没有。我守在门外,没有听到大人与傅姑娘吵架。大人应当是给傅姑娘安排了差事。”晨风解释。 “好吧,我知道了。你忙去吧,我这便去回夫人的话。” 晨风点头,提着勘察箱离开,荷香进了院子,让小丫鬟关上院门去了卧室。 谢夫人正在屋里跟谢老爷说话,荷香踩着小碎步躬身进屋,谢夫人收了话头问道:“可问到了?阿鱼为何这般晚了突然要走?” “晨风说应当是三公子给傅姑娘派了差事。”荷香低头回话。 谢夫人蹙眉,“这般晚了,三郎还给阿鱼安排什么差事?怎的也不知道心疼人。” 谢老爷放下茶杯,笑着拍了拍谢夫人的手背,“你身子也才好,小辈之间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你整天忙这忙那的自是不操心,可我整天闲得很,可不就闲操心嘛。”谢夫人撇嘴,不高兴的一把打开谢老爷的手。 “哎哟,不气不气,是我说错话了。”谢老爷赶忙起身坐到谢夫人一边,将人搂进怀里哄人,“那你与我细细说说,三郎跟这个傅姑娘的事情。” “有什么好说的,不想理你了。”谢夫人扭肩,拿后脑人对人。 谢老爷抬抬手,荷香忍着笑躬身退出去。 没有他人在旁边,谢老爷环过谢夫人的腰肢,双臂一用力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到腿上。 谢夫人的俏脸瞬间羞红,抬手便打人,“谢和同,你做什么,快将我放下去,你不要脸!”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对。”谢老爷附和着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我不要脸,夫人不是早便知晓的嘛。当初我若是要脸,还如何在一众你的追求者中将你娶回家呢。” 谢夫人粉面飞霞,放软了声音,“你快将我放下,都多大年纪了,平白叫丫鬟们看了笑话。” “不放。我们便这般说话。你给我说说三郎与傅姑娘的事。” “还说呢。我就说三郎是个闷性子,但凡他能学着你一分半分,也早将阿鱼骗回家中来了。明明三兄弟里就数他心眼最多,却偏偏是个锯了嘴的呼噜,有再多心眼有什么用。” “看来夫人当真是很喜欢那个傅姑娘,不若我也找个机会见一见?” “阿鱼是姑娘家,我见也便算了,你见算怎么个事。算了,你也别管这个了,早些休息吧。” 傅青鱼等在角门口,晨风提着勘察箱上前,“傅姑娘,我送你回去。” 傅青鱼伸手接过勘察箱,“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大人伤的严重,还得劳烦你们照顾的仔细一些。” “是。”晨风点头。 傅青鱼出门,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马车缓缓往前驶出,傅青鱼撩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往外看,斜后方的屋顶之上,一抹黑影如影随形的跟着马车而来。 傅青鱼放下帘子,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傅青鱼去大理寺点卯,倒是遇见了好几日未见的李福同。 “李大哥。” “傅姑娘,你没事吧?”李福同本来要出去,看见傅青鱼又转头走回来。 “没事。”傅青鱼摇头,“老沉斋那边如何?” “放冷箭的人跑了,我们正在追查。大人如何了?” “没有性命之忧。” 李福同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傅姑娘,我不与你多说了,我得出去巡逻。” “巡逻?”傅青鱼疑惑,“中都近来不太平吗?” “也不是不太平。”李福同压低了声音,“从昨日开始街上不知怎的就开始流传出了一首童谣,什么县主没爹,命如草芥,冤魂难散什么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散播出来的,一天时间整个中都大街小巷好像人人都知道了。姜大人命我等找源头拿人呢。” “不说了,我先走了。” 傅青鱼点头,“好。” 李福同大步离开,傅青鱼皱了皱眉。 童谣的手笔估摸着出自惠敏长公主之手,她便是想借着和乐县主一案打压云家,同时还能给他们查案施压。 惠敏长公主应当是听了德喜的汇报后,知道谢珩不配合她,索性也不指望谢珩这边了,自己先动手。 反正她所求的也并非是和乐县主之死的真相,会不会搅乱查案的节奏她自然不会管。 事实上和乐县主一案中,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想为和乐县主讨个公道呢? 便是她自己也不过只是将此事当做踏板而已。 傅青鱼垂下眼帘,转头去了谢珩办公的西厢。 西厢的门依旧关着,傅青鱼推门而入,只一眼便看到原本放在屋里的黄金骨果然不见了。 “傅仵作,你在正好。” 傅青鱼闻声回头,走上前拱手一礼,“姜大人。” 姜范也没进屋,“崇安的伤势如何了?” “目前尚且稳定。” 姜范点点头,“如此便好。今日本官进宫,就和乐县主一案之事,太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傅青鱼低头听着,也不应声。 姜范接着说:“因着崇安受伤之故,太后下令,将和乐县主一案移交给曹少卿查办了。一会儿曹少卿便该回来了,你好好与他说说你们查案的进度。” “姜大人,谢大人追查此案已经追查到现在了,太后突然下令将此案移交给曹少卿,是不是对谢大人太不公平了?” 姜范摇头叹气,“傅仵作,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很多时候往后退一步也未必是坏事。” 傅青鱼不甘心,“可是我们已经拿到了重要证据,只差一步就能抓到凶手了。” 第140章 抢案子,争功劳 “差一点抓到,那便是还没抓到。” 姜范语气缓和的安慰,“而且你们才查到线索,崇安就受了这般重的伤,若是再继续查下去,还不知会有什么。” “这案子本就关系复杂,如今你与崇安借机从案子里抽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气盛,不畏惧危险。但有时候退一步,未必不比进一步强。” 傅青鱼不甘心,但也知道此事不是她能左右的。 太后已经下令,就连当今皇上都不敢说什么,其他人自然更不能违背。 傅青鱼拱手一礼,“姜大人说的对,我明白了。” 姜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一会儿曹少卿找你问话,你便好好将你知道的说一说。不知道的,你便说不知道就是。” 傅青鱼抬头看姜范,姜范笑笑,“曹少卿回来了,你等他找你。” 傅青鱼心念一转,明白了姜范话中的提点,由衷道:“多谢姜大人提点。” 姜范呵呵笑了笑,背着手慢慢悠悠的走了。 曹文泓身边的小厮从东厢穿过院子过来,也没上台阶,睨着眼道:“傅仵作,我们大人找你。走吧。” 傅青鱼也没应声,提着勘察箱跟着传话的小厮去了东厢房。 曹文泓戴着乌纱帽坐在办公桌后,知道傅青鱼进来了也装作不知道,低头翻着文涵。 “曹大人。”傅青鱼先行礼。 曹文泓也当作没听见,故意把傅青鱼晾在旁边,给她难堪。 传话的小厮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冷笑一声。 傅青鱼也不说话了,瞥了冷笑的小厮一眼,将勘察箱放到腿边,站在屋子中央等着。 她刚才突然听到案子移交给曹文泓的时候确实很气愤,如今冷静下来再想,这确实不失为一件好事。 曹文泓是胡家的女婿,而胡家依靠的是云家。 和乐县主一案太后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借着童谣一事发作一通,顺势以谢珩重伤无法继续查案为名,将案子交给依附云家的曹文泓来查。 由曹文泓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案子最后查到的凶手必然是个顶包的。 若是她能在曹文泓定案的时候拿出证据揭露真正的凶手,为和乐县主翻案,不仅能向开元帝证明她的能力,还能借此替开元帝挫伤云家的锐气,同时曹文泓也抢不走谢珩办案的功劳。 可算是一举三得。 唯一可惜的便是如此一来,她必然会因此得罪云家,得罪太后,算是彻底断了她先前做的开元帝不可靠就投靠云家的打算。 除此之外还有云飞凡,这个朋友怕是也要失去了。 傅青鱼想到云飞凡,不由的叹了口气。 单论性格而言,她其实很乐意结交云飞凡这个朋友,而且云飞凡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都帮过她好几次了。 “哟,傅仵作,来了怎么没吭声?”曹文泓抬头露出假意的笑,“本官忙着熟悉与和乐县主一案有关的事情,都没注意到你。” 傅青鱼懒得跟曹文泓虚情假意的周旋,直截了当的道:“曹大人找卑职想问什么?” “如今我已经接手了和乐县主一案,自然是询问你们先前查案的进展,以及你们得到的一些证据,也该一并移交给本官。” “曹大人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一个仵作而已。我只负责验尸。”傅青鱼蹲身打开勘察箱,将验尸记录簿拿出来,“目前为止跟案件相关的两具尸体的验尸记录都记录在此,曹大人可自行过目。” 小厮上前一把扯过傅青鱼手里的验尸记录簿,冷冷的瞪她一眼,转头立刻变了脸色,殷勤的双手捧着放到桌子上,“大人。” 曹文泓拿过验尸记录簿翻看到和乐县主和鬼老的那两页,看了看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其他就没有了吗?” “陈老丈也验过鬼老的尸体,可能会有一些其他的发现。”傅青鱼说着忽然笑了一下,“不过那是陈老丈验尸的结果,是陈老丈的本事跟功劳,卑职不敢不要脸的窃取。” “傅青鱼,你在说谁不要脸窃取功劳?”曹文泓又不傻,哪里听不出傅青鱼话中有话,是在讽刺他从谢珩手里争案子抢功劳。 “曹大人,你这话问的卑职就有些听不懂了。卑职只是就事论事,怎么就成了在说曹大人你了呢?”傅青鱼神色无辜,“曹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曹文泓阴沉着脸盯着傅青鱼,仅仅捏着手里的验尸记录簿,那眼神似乎是想将傅青鱼生吞活剥一般。 不过转瞬,曹文泓又笑了。 “傅青鱼,本官知道,你是不痛快本官从你相好的手里抢走了和乐县主一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曹文泓得意地笑,“这可是太后亲自下的令,他谢珩就是再憋屈也只能受着。难不成他谢家还敢违抗太后的命令不成?” “曹大人这话说得过于谦虚了。能从我们大人手中抢走案子,那自然也算曹大人的本事。” “只是这饼未免有些大,曹大人胃口再好也当心噎着。” “本官既然能接,就能办好!”曹文泓早就得到了不可对外言说的命令,信心十足。 “曹大人如此有信心,那卑职在此预祝曹大人借此案高升。”傅青鱼提起勘察箱,“卑职知道的就这么多,就不在此打扰曹大人办案了。” 傅青鱼说完敷衍的拱手一礼转身出去,也没再等曹文泓说话。 “大人,你看她什么态度!”小厮立刻不满道:“区区一个贱籍仵作,不过就是因为攀上了谢大人,看把她得意的,竟然敢在大人你面前狐假虎威起来了。” “大人,按奴才说,你就该打她一顿板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对大人你无礼。” “她是谢珩的相好,你认为我动了她,谢珩能忍气吞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曹文泓冷哼,“不过也快了,暂且先让她再得意几天。等我将和乐县主这个案子办妥了,我就能再往上走一步。” “到那时,管他谢珩是不是出生世家望族,我是他的上官,他见了我就得乖乖行礼。” 曹文泓只要想到谢珩向他弯腰行礼的场景,就浑身通泰。 第141章 杀手,询问 傅青鱼出来,没有继续留在大理寺,而是到大街上拦了一辆车行的马车,“老丈,去义庄。” 车夫垂着头没说话,马车缓缓往前行。 傅青鱼撩开车窗的帘子一角往外看,大街上人来人往,摆摊的小贩看到有人经过便热情的招呼推销,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普通正常。 傅青鱼准备放下车窗帘子,马车却一转进了另外一条巷子。 傅青鱼提醒,“老丈,去义庄不走这条巷子。” 驾车的车夫没有说话,马车的速度却快了起来。 傅青鱼神色一凛,从袖中取出匕首握在掌中反藏在身后一侧,缓缓撩开车帘,“老丈,走这条巷子路反了。” 她的话音未落,车夫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朝她刺来。 傅青鱼猛的后仰抬手。 锵! 匕首与软剑相击,傅青鱼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软剑瞬间又转变了招式,依旧朝着她的命脉而来。 傅青鱼立刻侧身避开,软剑的剑锋扫过车窗,嗙啷一声,瞬间将车窗砍成了两瓣。 傅青鱼握住匕首斜挑而上,直击车夫面门。 车夫略微往后避开,傅青鱼正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先跳下马车,就见车夫突然腾身而起,另外一柄长剑从马车车顶而来,转瞬便与车夫战成一团。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躬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看远处已经跃上房顶不断过招的两人。 车夫大概是云家派来的人,但救她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车夫应当是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坏事,而且现在是大白天,他们这般在屋顶交手已经引得路上不少人抬头看来。 车夫当即抽剑,转身便走。 晨雾追出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傅青鱼那方,她怕对方是调虎离山,毕竟她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傅姑娘的安全。 晨雾回来,见站在马车车辕上的傅青鱼并没有受伤,便微微一颔首,也转身便走。 “等一等。”傅青鱼出声,“承阁下救命之恩,还请阁下留下性命,青鱼当铭记于心。” “不必,我只是奉命行事。”晨雾回了一句,快步离开。 奉命行事?奉得是谁的命? 傅青鱼皱了皱眉,还要追问,对方已经不见了人影。 傅青鱼看了看在巷子口冒头看热闹的人,只能先驾车离开,不过脑子里依旧在思考刚才遇到的情况。 她刚遇险,对方就出手相救,绝不可能是偶然遇到,那便说明对方极有可能一直在暗处跟着她。 一直跟着她,而她却丝毫未察觉,只能是两种情况。要么是对方的身手强于她太多,要么便是对方十分善于隐藏气息,是暗卫一类的存在。 而且对方到底跟了她多久?是不是连她去过郡王府见过皇上的事情都知道? 傅青鱼皱起眉头,心中警铃大作,同时还伴随着一股浓浓的烦躁感。 以她如今的处境而言,任何超出她掌控的事情都可能带来不可预估的意外。 必须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派了人在暗中跟着她! 傅青鱼做了决定,这才敛了心神,驾着马车出了巷子,也没往义庄去,而是转了个头朝着郡王府的方向而去。 她出大理寺找了马车说要去义庄,原本就是幌子,为的便是预防有云家的杀手在监视她。 马车停在郡王府的大门口,傅青鱼快速跳下马车提着勘察箱进去。 开元帝自然不可能随时都在郡王府,傅青鱼直接穿过荒废的院落找到了郡王夫妇的衣冠冢,从勘察箱中取纸笔写了两行字,然后在旁边捡了一块石头将纸条压在郡王夫妇的衣冠冢前。 做好这些,傅青鱼才离开郡王府,又转头驾着马车前往谢家。 傅青鱼刚走,竹林中便有人上前取了衣冠冢前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回头吩咐,“你立刻回宫,将纸条呈报给皇上。” 谢珩依旧趴在床上养伤,晨风领着傅青鱼进来,“大人,傅姑娘来了。” 谢珩趴着看书,闻言转头看过来问道:“案子移交的事情你已经知晓了?” “是。”傅青鱼点头,“姜大人说街上传的童谣引得太后震怒,太后以大人你养伤为由将案子移交给曹少卿接着查。但我不信这个理由。”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太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故意借童谣一事发作,想让曹少卿掩盖和乐县主一案的真相,早些了解此案。” “猜对了大半。”谢珩颔首,“除此之外,太后借由此事也同样在警告惠敏长公主,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惠敏长公主不管做什么在她的眼里也不过只是小把戏而已。” “惠敏长公主谋划半天,最后擂台没打成,反倒是为云家做了嫁衣,此时恐怕呕死了。”傅青鱼倒是不同情惠敏长公主,毕竟惠敏长公主做的这些手段也影响到了他们查案。 “长公主今日一早便来了家中哭诉,如今还在祖母那边。”谢珩淡淡道:“她希望我能进宫据理力争,带伤查案。” 傅青鱼皱眉,心下对惠敏长公主多了几分不喜。 不管怎么说惠敏长公主也算是谢珩的舅母,谢珩伤得床都下不来,她竟然还只顾她自己的谋算,竟是半点没顾及过谢珩的死活。 “那谢老夫人会来大人这里替惠敏长公主求情吗?” “自然不会。”谢珩揉了揉眉心,“但因着此事祖母已知我受伤之事,今日这关怕是也难过了。” 傅青鱼沉默。 谢珩问:“你今日过来可有其他的事情?” “我今日遇到了云家的杀手。” 谢珩皱眉,“伤着了?” 傅青鱼摇头,“有人暗中相护,只是不知她是受谁的命令。” 谢珩哪里听不懂傅青鱼话中的试探,“你怀疑是我暗中派人跟着你?” 傅青鱼确实有所怀疑。 毕竟她如今不过只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小仵作,不论保护还是监视,除了谢珩,她确实想不到还有谁会暗中派人跟着她。 “是我的人。” 谢珩突然坦白承认,反倒叫傅青鱼一怔。 “这般惊讶?”谢珩挑眉。 “确实惊讶。”傅青鱼眸中的神色沉了下去,“大人在怀疑我什么?为何派人监视我?” 第142章 我说了,你便会相信? “监视?”谢珩把书合起来放到一旁,偏头看傅青鱼,“傅仵作问的这话挺有意思。俗话说做贼心虚,若是傅仵作坦坦荡荡,为何第一想到的会是监视呢?” 傅青鱼现在也知道了,通常谢珩阴阳怪气的喊她傅仵作时,大多就是心里不痛快了。 “那大人为何派人暗中跟着我?又是何时派的?” “傅仵作,你现在是在审问你的上官?” 傅青鱼盯着谢珩,想到他还有伤在身,缓了缓语气,“没有,我只是想知道答案罢了。” “傅姑娘,大人让……”晨风看不下去了,想说话。 “晨风,出去!”谢珩冷冷的看向晨风。 晨风神色一凛,收了方才没说出口的话,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让晨风说?”傅青鱼问。 “有何可说?”谢珩用手肘撑起身体,转回目光看傅青鱼,“你如何想,我便是如何的目的。” 傅青鱼握紧拳头。 谢珩也握紧了双手,僵持半晌又缓缓松开,“我说了,你便会相信?” “我自有判断。” 谢珩笑了,“傅仵作,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心仪之人派人暗中跟着你,你会如何判断?” “……”傅青鱼没说话,眸光闪了闪。 又是这般,以沉默代替回答。 谢珩收回目光,“傅仵作今日过来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如今和乐县主一案已经移交给曹文泓,大人可放心养伤了。我今日过来……”傅青鱼顿住了话头,陡然想到了谢珩前一句问的话,有些无法将话继续说下去。 “都在那边包裹里。”谢珩趴回枕头上。 那边的桌子上确实放着一个包裹,傅青鱼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谢珩是早就知道她会来取先前得到的证物提前为她准备好的,还是说这些东西只是恰巧收起来放在那里? “多谢大人。”傅青鱼拱手一礼,走到桌边取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放进勘察箱里。 “大人好好养伤,我便先告退了。” “傅青鱼!”谢珩突然喊住了傅青鱼。 傅青鱼停下脚步回身,“大人还有何吩咐?” “若是那晚我中箭死了,你会如何?”谢珩直直的看着傅青鱼。 傅青鱼闻言心脏猛的缩了一下,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成了一团。 “找到凶手,绳之以法,然后为大人吊唁。”傅青鱼垂下眼帘。 “除此之外呢?”谢珩追问。 “卑职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若大人没有其他事,卑职先告退了。”傅青鱼没有听到谢珩的回应,便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谢珩长长的吸了口气,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不过是想求她一句心疼罢了。 “大人,老夫人来了。”晨风进屋门口禀报。 谢珩睁开眼睛,缓缓吐出憋的心脏生疼的这口气,敛尽了情绪,“扶我起来,我去见祖母。” “你都这般了,还如何去见我!”谢老夫人扶着周麽麽的手快步走进屋,“你啊你,伤成这样竟然强撑着在我面前做无事人,你……你!” 谢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祖母,我瞒你便是不想见你这般忧心。”谢珩缓声安慰,“如今我已无大碍,祖母放宽心。” 周麽麽端了一张凳子过来,伺候着谢老夫人在床边坐下。 谢老夫人微微扬手,周麽麽和晨风一起退了出去。 “周太医看后如何说?”谢老夫人缓声询问。 “看似凶险,实则并无大碍,再养两天便能下床。” 谢老夫人自然知道他伤的不会如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但好在人现在看着已经无事,便也松了口气。 “惠敏跟我说起你受伤时,我魂都险些被吓掉。” “是孙儿不孝,害祖母担忧。” “不说那些。”谢老夫人严肃了神色,“如今你趁着伤势从和乐一案中抽离也是好事。太后已经插手,说明此案必定不简单,并非惠敏想的那般容易。” “且如今你都伤成这样了,她还想让你进宫,竟还求到我面前来了,当真是白长了岁数。” 谢老夫人说起这个也有些来气,不过想到如今朝堂的局势又叹了口气,理解惠敏长公主的难处。 “三郎,你查和乐一案也查了些时日了,可知道是谁害死了和乐?” “如果我推断的不错,应当是云家老太爷。” “云良工?”谢老夫人惊愕。 谢珩点头。 “若当真是云良工,那倒是可以理解太后为何会插手了。”谢老夫人沉吟半晌,“可有实证?” “有证据,但也有狡辩的空间。” “云良工此人心眼极小并且阴沉,作为也不大,早年在云家并不得宠。还是他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嫁入后宫得到先帝专宠之后,他的地位才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当个太师,也只是领俸禄的虚衔,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必做,不过是他的好女儿给他的孝顺罢了。” 谢老夫人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只是他为何要害死和乐?” 谢珩犹豫了一下才道:“验尸结果,和乐县主死前有被侵犯的痕迹。” 谢老夫人瞬间变色,“混账!” “祖母,你别操心此事了。”谢珩安慰。 谢老夫人闻言缓了神色,“好,我不操心。你既然受伤了,便好好在家养伤,也不要操心了。惠敏我已经打发走了,她不会再为此事而来。” “行了,你好好养伤,我本也是过来看看你如何才好安心。” 谢老夫人起身,“我也乏了,回去休息会儿。” “祖母慢走。晨风,送送祖母。” “不必了,我自个儿回去。对了,我给你的盒子你可看了?” “一会儿便看。”谢珩回来后便昏迷了过去,还当真忘记了盒子一事。 “记得看。”谢老夫人嘱咐一句,扶着进来的周麽麽走了。 出了门,周麽麽小声安慰,“三郎的气色看着还好,老夫人可稍稍安心了。” 谢老夫人没说话,走出了四方院后才停下脚步,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宜心,或许是我间接害死了和乐啊。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该让和乐嫁入云家?” “老夫人,当初可是和乐县主亲自来求得您,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自责伤了身子。” 谢老夫人摇头叹气,“有些事你不知道啊。” 第143章 我有办法抓真凶 傅青鱼拿着东西离开谢家,驾着来时的马车回了大理寺。 傅青鱼将马车交给门口的衙役,道:“这应当是一辆失窃的马车,可以问问看谁家丢了马车。” “好。”衙役点头,“傅姑娘,你这是刚从义庄回来?这都要散衙了,你怎的没直接回家去。” “这不是捡到一辆马车,回来交公。”傅青鱼看到从院中往外走的曹文泓,刻意拔高了声音,“而且我似乎发现了一点很重要的线索,打算再看一看。” “和乐县主一案的线索?此案都已经移交给曹大人了,你还再查呢?” “也不是,我也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若是这条线索被证实,那便能直接抓到凶手了。” 傅青鱼走进大门,假装才看到站在门后的曹文泓,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曹大人?” “傅仵作,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线索?什么线索?曹大人听错了吧?”傅青鱼装傻。 曹文泓盯着她,冷哼一声带着小厮走出去,又给小厮使了个眼神。 小厮明白的点点头。 傅青鱼往仵作房走,果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着。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进了仵作房的院子。 陈老丈和陈实在殓房内验尸,傅青鱼走进去。 陈老丈没抬头,陈实在旁记录,看到傅青鱼点了点头,“傅姑娘。” “你们忙你们的。”傅青鱼走去旁边的长凳坐下。 陈老丈哼一声,“和乐县主的案子现在移交给了曹大人,曹大人命我们验尸,你还来干什么?不服气?” “我有什么可不服气的。”傅青鱼从勘察箱里翻出一个饼和水杯。 “你们验你们的,我闲的无聊进来坐坐而已。” 傅青鱼当真只是坐在旁边吃东西,听着陈老丈他们验尸也并不吭声。 陈老丈也不再理傅青鱼,只是验尸验的更加谨慎小心,绝不想自己被傅青鱼抓到错处。 傅青鱼盯着和乐县主的尸体,啃了饼子慢慢的嚼。 她今日去郡王府留了纸条,约了开元帝晚上在郡王府见面,也不知道开元帝会不会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傅青鱼听到外面离开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傅姑娘,你准备回家了吗?”陈实问了一句。 傅青鱼颔首,提起勘察箱,“你们忙。” 傅青鱼出了仵作房,在身后跟着她的曹文泓小厮果然已经走了。 傅青鱼出了大理寺,拦了一辆车行的马车,车夫问道:“姑娘,去哪里?” 傅青鱼取出一块小的碎银给车夫,“往西边走,然后找个小巷子进去,我下车之后你继续转几条街。” “好勒,您坐好。”车夫也没多问,驾着马车往前,走了三条街道后转进一条与另外一条街道相通的巷子,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跳下马车,闪身躲进小巷的一个门洞后,马车丝毫未停,继续往前行驶,穿过小巷走上了另外一条街。 傅青鱼抬头看向房顶,果见一道黑影快速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傅青鱼立刻从刚才马车进巷子的方向出去,上了大街之后重新拦了一辆马车,“去大成街。” 傅青鱼钻进车厢,撩开车窗帘子一角往外看。 她方才就是为了甩开晨雾。 不管谢珩安排晨雾暗中跟着她到底是什么用意,她要做的事情,她都不想让谢珩知道。 马车到了大成街,还未到郡王府门口的时候,傅青鱼便提前下了车。 傅青鱼付了车钱,等马车走了后才提着勘察箱进了郡王府旁边的小巷,依旧将勘察箱藏进杂物堆里才翻墙而入。 傅青鱼快步走去后院的竹林,见到竹林外站着的禁卫才稍微松了口气。 开元帝来了。 傅青鱼上前,禁卫抬手阻拦。 一名面白无须的老者微微躬缩着双肩从竹林中走出来,朝禁卫轻轻摆了一下手,看了傅青鱼一眼,也未说话,又转身往竹林中走。 傅青鱼微微低头跟上老者。 入了竹林,走出一段距离便能看到竹林中有一座小亭,亭子里挂着灯笼,但开元帝不在其中。 老者领着傅青鱼绕过竹林,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停下了脚步。 傅青鱼叠手一礼,“有劳公公领路。” 老者微微颔首,受了傅青鱼这个全礼,脸上略微露出了一点笑容,“陛下就在里头,你进去吧。” 傅青鱼这才往前走,穿过竹篾编成的篱笆墙,终于看到了开元帝。 开元帝穿着一袭对襟麻衣蹲在一片菜地之中,身侧放着一个水桶,一手握着一个木瓢,一手正在给菜地除草。 傅青鱼有些意外。 开元帝竟喜欢种菜?而且看姿势还非常的熟练。 傅青鱼敛了神色上前,跪身行礼,“拜见皇上。” “来了。”开元帝转头看了傅青鱼一眼,将拔的草扔到旁边,“起来吧。” 傅青鱼起身,见开元帝要回身舀水,水桶略微有些远,傅青鱼上前提了水桶往前放了一些。 开元帝舀了水浇在菜苗的根部,“和乐一案已由太后做主移交给了曹少卿,你今日求见朕莫不是想将案子要回去?” “和乐县主一案谁查都是查,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开元帝浇水的手顿了顿,将木瓢挂到木桶边站起身,“你想说什么?” “卑职有办法抓到真正的凶手。” 开元帝看傅青鱼一眼,迈步走出菜地,去菜地外放着的凳子坐下。 “皇上,这个地方,明晚卑职在此便能抓出凶手。”傅青鱼双手递上地图。 开元帝看了一眼地图上被圈出来的地方,一眼便认出那里是云家金矿所在之地。 “为何偏选在此处抓凶手?”开元帝抖了抖地图将其叠起来。 “还有重要的证据在此处。”傅青鱼顿了一下,才道:“另外,上次卑职与谢大人到此处查找证据时意外发现了一些东西。” 傅青鱼又从袖笼中取出一张纸,双手捧着递给开元帝,“皇上请看。” 开元帝接过展开,看到纸上画的弩箭和箭矢,瞬间想到了这些东西可能会用到何处,眸色沉了沉,“有多少?” 第144章 谢珩的准备 “卑职数过,箭弩二十六箱,箭矢十六箱,且上方全部刻有狼头标志。” 狼头,那是狼塞的徽记! 而狼塞作为大离的敌国,开元帝自然明白这些箭弩和箭矢的厉害。 “傅青鱼,你可知这关系着什么?”开元帝问。 “不管是买进还是卖出,这都表示有人与狼塞国有来往。” “狼塞如今并未掌握机弩设计。”开元帝冷笑,“这是有人恨不得大离亡国啊。” 傅青鱼神色一变跪下,并不应声。 过了一会儿,开元帝才再次开口,“此事朕已知晓。你办你的事情,办好了,朕重重有赏。但若是办砸了,朕不会救你,你的小命可就没有了。敢赌吗?” “有皇上这句话,卑职有何不敢。” “好!”开元帝重重应下,亲自抬了傅青鱼的手将她扶起来,“傅青鱼,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卑职定竭尽全力!”傅青鱼拱手应下。 开元帝笑了,转身指向菜地,“朕这片菜地种的如何?” 傅青鱼本身对种地就有喜好和研究,开元帝这片菜园有些菜苗长的挺好,但有些菜苗苗叶发黄,还有一些明显营养不良。 不过菜地之中很难看到杂草,说明种菜之人本身十分上心,只是还缺乏些经验而已。 “菜苗都被照顾的很用心。”傅青鱼也笑了笑,问道:“皇上很喜欢种菜吗?” “嗯。平日里批奏折累了,朕就喜欢上菜园转一圈,身心都能舒坦许多。”提起菜园,开元帝明显多了些兴致,不过转瞬这个兴致又淡了下去。 他是皇帝,学的是如何治理国家,而不是种地。 若是朝中大臣知道他竟喜欢种地,还弄了这么个菜园,只怕御书房的案头要被各种劝谏的折子堆满了。 “卑职也喜欢种些东西,还特意从老农那里寻来了一些种地的方法,学了一些经验。若皇上不嫌弃,改日卑职写下来送给皇上?” “不必改日,你现在便说说。” 傅青鱼的嘴角隐隐抽了抽,开元帝这么急迫是觉得她活不过明天晚上,担心她死了找不到人问种田的方法吗? 傅青鱼在心里腹诽一句,面上还得毕恭毕敬的回话。 谢家之中,晨雾匆忙赶回去。 晨风站在门外,看到晨雾回来十分意外,“晨雾,你怎的回来?可是傅姑娘过来了?” “傅姑娘将我甩掉了。”晨雾皱眉摇头,“大人醒着吗?我进去禀报。” “醒着的。晨夕和晨晖方才回来了,正在里面回话。” 晨风的话音未落,晨夕和晨晖正好从屋里出来了。 晨雾蹙着眉头冲两人点点头,快步进屋。 晨晖问晨风,“晨雾怎么了?” “将傅姑娘跟丢了。”晨风皱了皱眉,“傅姑娘应当是想自己接着往下查和乐县主一案,此时故意将晨雾甩掉,怕是会有动作。” 晨夕担心,“那傅姐姐是不是会有危险?” “今天就已经有云家的杀手对傅姑娘动过手了,不过当时晨雾还跟着傅姑娘,所以傅姑娘倒是没出意外。”晨风想了想,道:“看看大人怎么吩咐。” 晨雾进屋将事情禀报了,便跪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谢珩也没说话,他在想傅青鱼此时甩掉晨雾会去哪里?又会去做什么? 她的目的很明确,想借由此案受到皇上重用,这个时候甩掉晨雾,会是去郡王府见皇上吗? “晨晖!”谢珩扬声。 “属下在。”晨晖快步进屋。 “你去过一趟大成街的郡王府,熟悉路线,你现在便过去探一探,看看里面是否有人。”谢珩下令。 “是。”晨晖领命出去。 “晨风!” “属下在。”晨风也快步进屋。 “你去打听一番,看看皇上今天是否出过宫。” “是。”晨风领命出去。 “晨夕!” “属下在!”晨夕也快步进来。 “你去傅青鱼的家里守着,若她归家,不管她以何种借口支开你,你都跟着她。” “好。”晨夕点头,“大人,我现在就去傅姐姐家吗?” “现在。” “是!”晨夕也领命出去了。 唯有晨雾还跪在地上。 “晨雾。” “属下在!”晨雾立刻应声。 “你去城防营告诉二哥一声,我随时可能要用他手下的人。你过去后便留在城防营,若有需要我会发出信号,届时你便带人前来。” “是。”晨雾领命,这才起身退下。 谢珩撑着手肘半支撑起上半身,也顾不得后背的伤了,“来人,替我更衣。” “主子,你的伤!”进来的小厮担心。 “无碍。”谢珩强撑着坐起来,“替我更衣,我要去见祖父。” 小厮不敢违背,只好取来干净的袍子小心伺候。 谢珩看到了放在一旁的盒子,那是祖母给他,嘱咐他要看的盒子。 “你将那个盒子拿过来。” 小厮连忙过去捧了盒子递上前,谢珩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块与先前那块冰花芙蓉同心玉佩别无二致的玉佩。 祖母重新做了一块同样的玉佩给他,这是想让他将这块玉佩送给阿鱼吗? 谢珩拿起盒子里的玉佩。 若是祖母知道冰花芙蓉同心玉佩他早就已经送过给阿鱼,只是被退回还被摔碎了,就不会再准备这一块了吧。 谢珩将盒子盖起来,交给小厮,“收起来。” “是。”小厮捧着盒子放去旁边。 谢珩敛了心神,迈步出了屋子。 谢德海在书房作画,听到通报知道谢珩来了有些惊讶,见谢珩进了书房便放下笔道:“崇安,何事让你这么着急,伤都不养了?” “祖父。”谢珩先行礼。 谢德海扶他,“还伤着便别管这些虚礼了,坐。” 两人在椅子上坐下,谢德海才又问:“何事这般着急?” “祖父,孙儿有一事相求。” “何事竟能让你用上一个求字?”谢德海肃了神色,“说来听听。” “此事也未必发生,但孙儿想先做好准备。”谢珩神色恭敬,“若有一日有女子入朝为官,还请祖父站在她那边,为她说话。” “女子入朝?”谢德海神色一转便猜到了这个所谓的女子是谁,于是笑了,“崇安,此女子便是令你心乱之人?” 谢珩点头,坦然承认,“是。还请祖父看在孙儿的面上,帮她一把。” 第145章 她可是我未来的孙媳 谢珩说完,内心有些忐忑。 他是第一次用这样的事情求祖父。 谢德海并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朝有霍茵茵入伍,且成为了镇守一方的大帅为先例,女子想入朝,虽同样会有反对的声音,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但是崇安,崇拜霍大帅的女子有许多,但并非每个女子都能成为霍大帅,你应当要清楚这一点。” “孙儿知晓。”谢珩颔首,忽然扬了一下嘴角,“祖父,孙儿不敢说她能与霍大帅比肩,但孙儿敢保证,她绝不会比霍大帅差。霍大帅能做到的事情,孙儿相信她也能做到。” 谢德海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孙儿如此外露情绪,提起那个女子时,眼里竟全是毫不遮掩的骄傲。 也是。 崇安眼光如此之高,能入他眼,令他心乱的女子,又怎可能是平庸之辈。 谢德海笑了,“既然你对她那般有信心,那祖父倒是真想见见她有朝一日在朝堂之上的风采了。” 谢珩欣喜,“祖父,你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谢德海好笑,“她可是我未来的孙媳。” “多谢祖父。”谢珩想起身行礼,无奈又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 “快别动了。”谢德海按住他,“不过崇安,你既已有心悦之人,那你与霍家二姑娘的婚事便当早些退了。” “孙儿知晓。”谢珩起身,“祖父,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你身上有伤,也好生休息养伤,切勿再这般起来走动了。” 谢珩应下,这才出了书房。 傅青鱼在郡王府足足跟开元帝讲了一个多时辰的种田妙招和方法才终于得以离开,好在开元帝吩咐人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送她回家,否则她走回家恐怕得半夜去了。 马车停在铺子的门口,铺子的大门还开着,摇曳的烛光从门内铺陈出来。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跳下马车,回头道谢,“有劳小哥。” 禁卫淡淡的点了一下头,驾着马车离开。 “傅姐姐!”晨夕从屋内走出来。 傅青鱼看到晨夕有些意外,晨夕已经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勘察箱。 “你何时回来的?” “今日傍晚。”晨夕提着勘察箱像跟屁虫一般跟在傅青鱼身侧,“傅姐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何事?”傅青鱼奇怪的看他一眼。 “东家,饭菜还热着的,快,洗洗手吃饭了。”郑婶端了热水出来,小丫则跟在后面将留在锅里一直温着的饭菜端上桌。 “谢谢郑婶。”傅青鱼上前洗手,“郑婶,以后晚上不必等我,你跟小丫先睡便是。饭菜也不必给我留,若是晚上我回来晚了,自己煮碗面条吃便好。” “那怎么能行。东家,我们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们。”郑婶立刻摇头。 傅青鱼见郑婶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洗好手擦干净转头道:“晨夕,你可吃过饭了?” “没呢。”晨夕将勘察箱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那你自己去后厨拿双碗筷过来,我们一起吃。”傅青鱼又道:“郑婶,你跟小丫先去睡吧。” “好。”郑婶应下,“东家,你们吃完饭碗筷放桌子上便成,我明日一早起来收捡。” 傅青鱼点头,但没真打算将碗筷留到明天等郑婶来收拾。 郑婶这才带着小丫上二楼休息,傅青鱼起身从勘察箱中取了一个药品,将里面装的白色药粉倒入一盘青笋炒肉中,用筷子将菜拌匀。 晨夕拿了碗筷出来,还自己在锅里盛了一碗米饭,“傅姐姐,我都饿死了。” 傅青鱼不动声色的收起药瓶,好笑道:“坐下吃吧。” 两人吃饭,傅青鱼给晨夕夹了一筷子青笋,“大人让你过来盯着我的?” “咳!咳!”晨夕被呛住了,扭过头拼命的咳。 “喝口水。”傅青鱼倒了杯温水递上前。 晨夕喝了一整杯水才缓解了被呛的难受感,红着眼睛有点可怜兮兮的看着傅青鱼,“傅姐姐,我能不能不说?” 他不能玩违背大人的命令,但他也不想骗傅姐姐。 傅青鱼好笑,“你不想说便不说,我也不会逼你。” “傅姐姐,你真好。”晨夕开心了。 “那你今晚可要住在这边?” 晨夕猛点头,“要住的。傅姐姐,你不必管我,我随便找根凳子就能睡。” “那大人是让你怎么盯着我?我去如厕你也要在外守着吗?” “应该要吧?”晨夕被问的有点苦恼了,“傅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像甩掉雾姐那样甩掉我啊?我怕回去被大人罚。” “行。”傅青鱼点头。 “傅姐姐,你真好。”晨夕瞬间觉得饭菜都变得更加美味了起来。 傅青鱼继续给他夹青笋炒肉,“你多吃些。” “傅姐姐,你别只给我夹,你也吃呀。” “我不喜欢吃青笋。”傅青鱼将夹菜的筷子放到一旁,重新换了一双筷子才开始吃饭。 晨夕心想傅姐姐果真是不喜欢吃青笋呀,夹过青笋的筷子都要换掉。 但即便是这样,傅姐姐还给他夹菜呢。 傅姐姐真好! 晨夕感动的差点哭鼻子,闷头将碗里的青笋炒肉全吃掉,然后咚一声闷头栽在了桌上。 傅青鱼伸手抓住晨夕,难得的有一丢丢心虚内疚。 晨夕算是十足十的信任她,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傅青鱼将晨夕拖到堂屋的一个角落,搬出一张夏天的凉榻将晨夕安置其上,又上楼给他弄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下来。 “晨夕,抱歉了。等我将事情办好之后,再请你吃零食赔罪。”傅青鱼给晨夕盖好被子上楼,轻轻叩了一下房门,“郑婶,睡着了吗?” “东家,没呢。”郑婶披了外赏打开门,“东家,怎么了?” “晨夕睡在大堂的凉榻上,明日他自己未醒之前,你们切勿叫醒他,千万记得。” 郑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 “打扰你休息了,睡吧。”傅青鱼对郑婶微微颔首,进了隔壁的房间。 明日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开元帝今日的话说的很明确,不管她明日陷入何种危险的境地,开元帝都不会出手救她。 这一关,她必须自己闯出去! 第146章 做戏,准备 第二日一早,傅青鱼起床,先看了安置在柜台后方的晨夕。 她昨晚下药的剂量足够晨夕一直睡到今天下午,到时便是晨夕回去禀报谢珩,谢珩猜到她要做什么,也来不及阻止她了。 傅青鱼收拾好,提着勘察箱出门,照旧到大理寺点卯。 今日没有朝会,姜范和曹文泓也都是直接到的大理寺。 傅青鱼当着曹文泓的面进了姜范办公的屋子。 “姜大人,我今日想告假一天。”傅青鱼进屋,叠手行礼。 姜范放下手里的茶杯,乐呵呵的笑了一下,“好啊。小傅,你前些时日跟着崇安查案也辛苦了,告假还要扣月例,你也无需告假了,我放你一天假。” 傅青鱼闻言眸色一转。 姜大人这是因为昨日的点拨,觉得她还算聪明,所以对她满意了些,这才改了对她的称呼? “多谢姜大人。”傅青鱼行礼感谢,眼角的余光往门外晃过的黑影扫了一眼,故意提高了一些音量接着说:“姜大人,卑职有一事想请教。” 姜范好脾气的点头,“你说。” 傅青鱼抬头,“卑职想问,世权之下,是否还有人权和真相?” 姜范脸上的笑一僵,转瞬淡了下去,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通过昨天的谈话,他原本觉得傅青鱼还算聪明,却没想到她竟还钻在牛角尖里,依旧没有想通。 姜范淡了神色,“小傅,你如今尚且年轻,有些事还不懂。等你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你便会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 “有些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甚至可能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一个人,若是连命都没有了,她还有什么呢?” 面对这样的劝告,傅青鱼却并不退缩,“可若是人人都这般想,这世间岂不是魑魅魍魉横行无忌,人人都可提刀杀人?那公理何在,正义何在?” 姜范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青鱼还在坚持,而且两句话竟噎的他哑口无言。 难不成刑部出了一个睚眦必报的刑部侍郎贺睢,他们大理寺也要出一个疾恶如仇的仵作傅青鱼不成? 姜范有点头疼了,决定把这个难题推出去,和蔼可亲道:“小傅,你是崇安的专职仵作,不若你去问问崇安?” “算了,卑职会自己寻找答案。”傅青鱼这话说得像极了一个十足十的愣头青,“我手上有证据,今天我就要去抓凶手。” “什么?”姜范一下站了起来,惊道:“你去哪里抓凶手?” “云家熔金坊。我知道凶手是谁,他身份再贵重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藏头藏尾。我今日便要找到最后一个铁证,将他公开处刑,让他声名扫地!”傅青鱼拱手一礼,“姜大人,卑职告退。” “等等,小傅!你今日告假便是为了去云家熔金坊抓凶手?”姜范急了,“不行,这个假我不批!” “姜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已经给我放假了,不可说话不算话。”傅青鱼听到门外离开的脚步声,眸中划过冷色,“卑职告退。” “小傅!小傅!”姜范要将人喊住,但傅青鱼走得头也不回,很有些壮士断腕的气势。 “哎哟,这小年轻啊,什么真相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啊!” 姜范握着手来回踱步,和乐县主一案如今早已经发展到不仅仅只是谁是凶手的地步了。 这背后关系到的还有云家与惠敏长公主之间的较量,再往深了想说一句是世权和皇权的较量都不为过。 傅青鱼一个小小的仵作,就为了追查一个真相搅合进这么一场较量里,第一个死的恐怕就是她! 姜范越想越急。 不行!不管如何傅青鱼如今是他们大理寺的人,他不能这么看着她去惹事。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波及到他们整个大理寺。 他都快告老还乡了,可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让他晚节不保。 姜范有了决定,“来人,准备马车,本官要去探望受伤的谢少卿。” 傅青鱼保持着义愤填膺的神色出了大理寺,确定身后无人跟着才松了脸上的表情。 戏她已经做足了,现在就等曹文泓将听到的话传去云家了。 傅青鱼抬手揉了揉做太多表情已经有点僵硬的脸颊,也不知道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分量够不够,能不能刺激到云家老太爷。 对于一个本身缺乏能力,如今获得的一切全靠他人,或许并无一人真正看得上他的人而言,说他藏头藏尾,要让他公开处刑名声扫地,应当是够了吧。 傅青鱼站在大理寺的门口思索半晌,觉得没有问题,才提着勘察箱踩着台阶走下去。 大理寺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霍承运站在马车旁,看到傅青鱼出来立刻走上前。 “二姐姐。” 傅青鱼听到霍承运的声音转头,“承运?你怎的在此?” “我奉父亲之命接二姐姐回家一趟。” 霍沄沄的父亲?霍家大将军霍明辉?他突然找她做什么? 傅青鱼疑惑。 “二姐姐,马车就在那边,走吧。” 傅青鱼想不明白,跟着霍承运走向马车,“承运,你可知霍将军找我何事?” 傅青鱼实在无法叫霍明辉一声爹,因为霍茵茵是她的师父,而她师父才是霍明辉的大女儿。 她这声爹若是喊了,那她师父的辈分就乱了。 霍承运听到傅青鱼对他父亲的称呼却皱了一下眉,心想二姐姐心中对父亲的怨怼这般深吗?竟是直接称呼父亲霍大将军,连父亲都不愿意喊。 霍承运想了想,试图缓和一下,“二姐姐,其实这些年父亲也很关心你与大姐姐。只是你们一直住在东域的大帅府,十多年也不曾归家,父亲便是想多与你们亲近也鞭长莫及。” “嗯,我知道。”傅青鱼点头,多少有些敷衍,“那你可知他今日要见我是为何事?” 霍承运:“……”看来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解除二姐姐对父亲的误解了。 傅青鱼踩着脚凳走上马车,没有立刻进车厢,而是偏头看霍承运,等他回话。 第147章 霍家撑腰 霍承运摇头,“父亲未说,只是命我接二姐姐回家一趟。” 傅青鱼微微蹙眉,霍大将军这样着急的要见她,难道是师父出了什么事情吗? “走吧。”傅青鱼心里多了着急,钻进马车后又撩起车帘道:“承运,你让人将马车赶得快一些。” “是,二姐姐。”霍承运也上了马车,转头吩咐马夫,“快些。” “是。” 霍承运进了车厢,见傅青鱼紧蹙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二姐姐,怎么了?” 傅青鱼摇头不语。 师父前些时日奉命去了蒙北,莫非是狼塞骑兵又来了?师父不熟悉蒙北的地形,以及骑兵的作战方式所以受伤了? 不对! 若是蒙北又起战火,朝阳应当是会第一时间给她传消息。 从蒙北到中都,以海东青的速度,最慢两天也该收到消息。 既然朝阳没有传来消息,两军应当没有开战才对。 而且如今天气回暖开春,狼塞草原的草正是开始茂盛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应当休养生息不会主动挑起战争。 傅青鱼慢慢冷静下来,不是师父受伤,也与蒙北无关,那霍大将军急着见她做什么? 总不至于她都已经去霍家报道那般久了之后,霍大将军才突然开始思女心切吧? 马车缓缓停在霍家大门外,霍承运先出车厢,回身掀着车帘,顺手接过了傅青鱼手中的勘察箱,“二姐姐,到家了。” 傅青鱼微微颔首下车,霍家大门开着,霍大夫人竟亲自站在门口。 傅青鱼略微怔了一瞬,提起裙摆踩上台阶,微微福身行礼,“大夫人。” “阿沄。”霍大夫人上前扶住傅青鱼的手将她扶起来,“回来便好。” 傅青鱼心中有疑惑,“大夫人怎的亲自到门口来接我?可是霍家出什么事了?” “家中无事。你是我霍家的姑娘,我心里欢喜,知你今日要归家,来门口等你有何不可能呢?”霍大夫人笑笑,牵过傅青鱼的手领着她迈过高高的门槛往家中走,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变了些,“阿沄,我听闻谢家三郎因着查案受伤了,可是真的?” “是。”傅青鱼颔首,“大人如今在家中养伤。” “他们可真是横行无忌了,连谢家三郎都敢伤。阿沄,你无事吧?”霍大夫人又连忙询问。 “当时是大人救了我。” 霍大夫人脚步一顿,神色之间瞬间露出了愤怒之色,“好的很,他们当真好的很!我便知道,他们如何敢伤谢家三郎,定然是冲着你去的!” “他们莫不是以为我霍家都是死人,还是以为我霍家骨肉离间,竟是连自家的女郎都不管不顾了不成!” 傅青鱼的脚步跟着停下,闻言有些明白了过来,“所以霍将军今日特意派承运去接我归家来,是你们想替我撑腰?” “霍将军?”霍大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傅青鱼喊的是谁,“罢了,你们姐妹对你们父亲心中有怨,想这么喊便这么喊吧,左右也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我们今日接你回家就是想告诉他们,我们霍家没有死人,谁敢伤我们霍家的人,那就是再跟我们整个霍家宣战!便是他们云家也不行!” 傅青鱼这下算是全明白了今日霍大将军唤她回家,又是让承运亲自去接,霍大夫人又是亲自站在门口,还开大门迎接她的用意了。 霍家这是在告诉想对她动手的人,她是霍家的女郎,想动她要看整个霍家答不答应。 傅青鱼垂眸笑了,师父有一点当真说的没错啊。 霍家是真护短! “你还笑,我跟你祖母得到消息的时候都快吓死了。”霍大夫人扬手便在傅青鱼的手背上打了一巴掌,嗔道:“遇到这般危险的事情,也不知往家里送个消息。若非太后震怒,在朝堂之上以谢家三郎受伤为由将和乐县主一案移交给曹少卿,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是阿鱼不好,让大夫人和老夫人担心了。”傅青鱼态度良好的认错。 她们毕竟是师父的亲人,而且就算她只是顶着霍沄沄的身份,她们关心的也只是霍沄沄,但如今受益的人也确实是她。 傅青鱼心里暖了几分,任由霍大夫人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我们操心也好,瞎操心也罢,你真正无事才好。”霍大夫人说着叹气,“进去吧,你祖母还有你父亲都在里面呢。” 傅青鱼点头,跟着霍大夫人进了花厅。 霍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霍明辉坐在下手,除此之外花厅之中还有霍明辉与霍大夫人生的两个儿子,算起来都是霍沄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傅青鱼走到中央,福身行礼,因着称呼尴尬,索性闭口不言。 霍大夫人道:“承治,承定,过来见过你们二姐姐。” 两名少年上前,规规矩矩的对着傅青鱼拱手行礼,“承治(承定),见过二姐姐。” 傅青鱼拱手回礼,看了两人一眼。 加上承运,三个少年,便是霍大夫人嫁入霍家十多年后生的三个儿子。 三兄弟的模样除了脸型像霍将军外,其他的五官模样都更加像霍大夫人一些,少了武将的刚硬,多了少年的俊逸。 反倒是她师父霍茵茵和霍沄沄俩姐妹的五官更加像霍将军一些。 倒是印证了那一句,儿子像娘女儿像爹。 霍老夫人先冲傅青鱼招手,傅青鱼依言上前一些。 霍老夫人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一圈,发现傅青鱼全须全尾的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便好。” “让您担心了。”傅青鱼应声。 霍老夫人摇摇头,转头拿起拐杖朝着霍明辉的小腿打了一下,“阿沄都回来了,你还绷着个脸做什么?你方才不是还说你有话要对阿沄说吗?” 傅青鱼被霍老夫人这一拐杖打的有些懵,不由的看向霍明辉。 霍大将军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在家里竟然还被老娘揍?而且霍老夫人竟然这般不给霍大将军留面子的吗? 傅青鱼瞬间对霍老夫人肃然起敬! 第148章 霍家最不能惹的是霍老夫人 时隔十多年,二女儿第一次回来见上面,霍明辉多少有些想在女儿面前展现一下父亲的威严。 “母亲!”霍明辉抗议。 霍老夫人呵的冷笑一声,“怎么的?如今当真是我老了,在家中也不能揍你了,还得给你留面子了?” “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霍明辉无法。 “不是那个意思就别给我摆个臭脸,也不知道摆个臭架子给谁看!”霍老夫人冷哼。 “母亲,孩子们都在,你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都是自己挣来的,谁也给你留不着。” 霍明辉叹口气,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阿沄,我听你母亲说……嘶!” 霍明辉话没说完,又突然长抽了一口凉气,转头瞪坐到了他旁边的霍大夫人。 霍大夫人冲自家夫君笑笑,从椅子扶手下收回自己刚刚掐过人的手,抬起手臂用衣袖挡住脸,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阿沄没开口叫我母亲之前,你别自作主张的给我抬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霍明辉揉了揉方才被掐痛的腰,双手放回腿上挺直了腰背,“我听说你此次回来是为了退婚?” “是。”傅青鱼点头,最近因着和乐县主一案,退婚的事情都耽搁了。 “想退那便退了,我本来也不喜欢谢家那一大帮子掉书袋的。只懂得纸上谈兵,真给他们一把刀,没一个武的明白。” 武将和文官不管在哪朝哪代都看彼此不顺眼,霍明辉是实打实的武将,而谢家在朝为官的全都是文官,他自己早就不满意这门婚事了,如今听到要退婚,同意的最快。 “对了,我听你阿姐在信中说你武艺学的不错?” “勉勉强强。”傅青鱼谦虚。 霍明辉一听就来精神了,“走,我们去演武场比划比划。” “嗯咳!”霍老夫人半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霍明辉已经站起来一般的身体突然定住,这才想起来今日还有别的正事,只能尴尬的坐回去,“那个……阿沄,这几日你便好好待在家中,顺便跟着你母亲……跟着大夫人多出去走动走动,也让中都的这些人认一认你的脸,免得别人还不知道你是我霍家女郎。” “这便不用了。” 傅青鱼知道霍将军的意思,让她跟着霍大夫人多出去走动,无非就是告诉中都的那些世家权贵,她是霍家的女儿,有霍家撑腰,谁想动她也该掂量掂量。但她不是真正的霍沄沄,若是跟着霍大夫人到处走动混了个脸熟,到时候真正的霍沄沄回中都就会多很多的麻烦。 她只是暂借霍沄沄的身份而已,还是少留一些后续难题比较好。 霍明辉皱眉,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显然也不认同。 霍大夫人刚要说话,傅青鱼接着道:“我有自保的能力,寻常人伤不到我。若是你们不信,我们可以去演武场比一比。” “那行啊,这就去!”霍明辉一听立刻起身,“走!”他就喜欢找人比武,如今敢真正跟他动手的人几乎找不到,跟手底下的将领比试也都故意让着他,没劲儿的很。 傅青鱼冲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福身一礼,转头跟上霍明辉。 霍承运,霍承治,还有霍承定立刻也跟了上去。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对视一眼,霍大夫人起身扶霍老夫人,“母亲,我们也去看看。” 霍老夫人点头,“去看看,若阿沄身手了得,我们也放心一些。” 霍大夫人笑了,“阿沄身手定然不错的,我看她站姿底盘稳的很呢。” “大丫头应当是将阿沄教的不错的。”霍老夫人认同的点头,“你方才发现没有。阿沄给明辉他们行礼都是行的武将之礼,跟我俩行礼才是行的女子之礼,很是知礼节的。” “是啊。”霍大夫人同意,“只是阿沄不在家中长大,与我们到底还是生分了些。” “不怕,以后相处着相处着感情自然也就浓厚了。”霍老夫人反过来安慰霍大夫人,随即又笑道:“你也是得亏没生个女儿,瞧着你对阿沄的喜爱,这若是生了个女儿指定已经惯成中都女恶霸了。” “母亲,你就别笑话了。”霍大夫人红了脸。 她嫁入霍家肚子便没空过,但一连三胎全是儿子,怀承运的时候她很反常的不喜吃酸喜吃辣,以为怀了个女儿,可把她高兴坏了,做了一大堆小姑娘的小衣服,结果生出来还是儿子。 霍大夫人那会儿呕死了,很倔的将小儿子当小姑娘打扮,导致小儿子两三岁了还被人误以为是女娃。 几人到了演武场,霍明辉先在武器架上取了他最擅长的偃月长刀,“阿沄,你用什么?” 傅青鱼看了一眼他手中两米多长的长刀,看了一眼武器架上前取了一把苗刀。 苗刀是一种双手持的长刀,一般分为五尺苗刀和三尺七寸苗刀,霍家摆着的这把苗刀便是五尺苗刀。 因着苗刀刀身修长,兼有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并可单、双手交换使用,才有助于发挥腰背整体力量,所以女子使用苗刀的很少。 霍明辉看到傅青鱼取了苗刀眼睛就亮了几分,“阿沄,你竟擅使苗刀?” 傅青鱼摇头,比起苗刀,她更擅使红缨枪。 傅青鱼握刀,双脚略微分开,刀身摆于身前,掌心缓缓从刀背上擦过,“将军先请!” “嘿,还懂得谦让,那我来了!”霍明辉一甩长刀,刀锋在空中震起嗡的争鸣,同时手腕一转,一刀横劈向傅青鱼。 霍明辉使刀,刀锋霸道蛮横,招式看似简单,实则力道刚猛无穷。 傅青鱼立刻竖刀抵挡,刚猛的力道震得她虎口闷疼,脚步也紧跟着往后退了三步才稳住。 霍明辉大笑,“不错!再来!” “该我了!”傅青鱼的眸色一转,凌厉出击。 苗刀辗转连击、疾速凌厉、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势如破竹,霍明辉被这一套招式打的一时间竟只能被迫接招,寻不到半点反击的机会。 第149章 伏笔,这章全是伏笔 “好!” 霍承运三兄弟在旁边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叫号。 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也看的连连点头,她们自身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阿沄这把苗刀使的真不错。”霍老夫人感叹,“说起来当初中都习武的女郎之中,使苗刀使的最好的还要数秦家的九娘吧。” “是。”霍大夫人点头,“那时我每次跟她比武都必败,暗地里恨死她了,时常跟她拌嘴,但后来她远嫁蒙北,我再跟其他的女郎比试就觉得索然无味,又想她的紧。只是没想到去年蒙北王府……” 霍大夫人说着就止住了话头,这是如今还不能提起的事情。 霍老夫人也摇头叹气,又将话头拉了回来,“这般看阿沄,眉眼当真是像她娘。当初柳家双姝艳冠中都,姐姐嫁入宫中,妹妹嫁入我们霍家,是何等的喜事啊。只是如今柳家也渐渐式微,鲜少看到她们家的女郎出门走动了。” 提起往事,霍老夫人和霍大夫人都有些唏嘘。 曾经的中都,世家还不如现在这般,是真正的争奇斗艳啊。 场中,傅青鱼一刀砍在霍明辉的长刀之上,铿锵一声,星火四溅。 傅青鱼顺势收刀,霍明辉也收了长刀哈哈哈大笑,“不愧是我霍明辉的女儿,牛!” “是将军承让了。”傅青鱼笑笑,入中都之后她便没有再如此爽快的动过手,此时也觉得酣畅淋漓。 霍明辉回头,“承治,你也来跟你二姐姐过两招。” 霍承治眼睛一亮,三兄弟中,只有他是武痴。 “不打了,我还有事。”傅青鱼将苗刀放回武器架。 霍承治略微有点失落。 傅青鱼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今日是真有事,改日我们再比。” “好,那我等二姐姐。”霍承治立刻点头。 霍明辉将长刀扔给二儿子,回头问道:“和乐县主一案都移交给曹文泓了,大理寺今日也没出案子,你一个仵作还能有什么事?”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霍老夫人上前拿起拐杖就在霍明辉的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下,“仵作怎么了?阿沄做仵作可比那些只知啃老的强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我已打听过了,阿沄如今在中都的名气可大着呢,以后定然比你有出息。” “阿沄,你别听你父亲胡说八道。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你无需理会他们说什么。” “多谢老夫人。”傅青鱼来了两趟霍家,加之先前在谢家的一次接触,她如今倒确实很喜欢师父的这些亲人了,“那我便先走了。” “阿沄,我送你出去。”霍大夫人笑笑。 傅青鱼点点头,霍大夫人转头吩咐,“承运,你先去将马车备好。” “是,母亲。”霍承运跑走了。 傅青鱼又跟霍明辉和霍老夫人行了一礼,才跟着霍大夫人往外走。 到了霍家大门口,霍大夫人从笼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外加一叠银票,全都塞进傅青鱼的手里,“阿沄,这些你且拿着。你在大理寺当差,难免会遇到需要疏通关系的时候,这些能派上用场,若是花完了便回家里来取。” “另外你在中都的时候一应四季的衣裳还有胭脂水粉,我到时让承运给你送到家中去。” “还有啊,你如今住的地方,我先前跟着承运去看过一次,实是有些简陋了。你不想回家住,我也不勉强你,但也不想你这般委屈自己。我们找时间去看看空置的宅院,换个住的地方可好?” “多谢大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傅青鱼将钱袋和银票还回去,“我有钱花,住在如今的地方也是为了方便,暂时不想换地方。” 傅青鱼当初入中都选的住处是特意选了离大理寺很近的地方。 “那好吧,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强迫。但是这些你必须得拿着。”霍大夫人又将钱袋和银票塞回傅青鱼的手里,“阿沄,你若是再推辞我便要认为你与家中身份,不喜欢我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傅青鱼只好将东西收下,“大夫人别急,我收下便是。” 霍大夫人这才露出了笑颜,“这便对了。你去办你的事吧,我也不耽搁你了。切记照顾好自己,有事便往家里传个话。” “是。”傅青鱼笑笑,“你也回吧,太阳怪晒人的。” 霍大夫人摆摆手,站在门外看着傅青鱼上了马车后才转身回去。 傅青鱼坐在马车里,将钱袋和银票都放入勘察箱中,霍承运坐旁边询问,“二姐姐,你还在查和乐县主一案吗?” “你怎么会问这个?”傅青鱼转头看他。 霍承运皱了皱眉,“我虽然不知道此案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我敢肯定必然不简单。” “为何这么说?” “因为前两日六哥便被家里给看管起来了,连我们都不让见了。”霍承运道:“先前我们喝酒,六哥心情不好也是为了此案。其实我和郎月都知道六哥的志向并非每日这般同我们吃酒看戏赛马,六哥有更远大的抱负。” “但如今云家势大,六哥说过树大招风月满则亏。云家如今的地位已经不能再高了,若是他再去追风逐浪,只怕云家的未来会很难收场。” “飞凡很通透。”傅青鱼认可的点头。 如今的云家已经如日中天,连皇权都能左右了。若是家中再有天之骄子崭露头角,只怕会让他们的野心越发的膨胀,直至无法收场的地步。 “嗯嗯。”霍承运点头,“六哥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厉害的,只是他从来不显摆而已。” 傅青鱼笑笑,“你很崇拜飞凡?” “我们几个能玩到一起的都很崇拜六哥。尤其是我跟朗月,与六哥关系是最亲近的。”霍承运说起这个颇为有些骄傲,说着还拿小眼神瞄傅青鱼,“二姐姐,你与谢家三哥是要退婚的吧?” “嗯。”傅青鱼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霍承运笑了,而且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退婚你怎么笑的这般开心?”傅青鱼挑眉。 霍承运摇头,他就是为六哥高兴而已! 第150章 请君入瓮,谁才是上当的那一个 见他不说,傅青鱼也没再追问。 傅青鱼撩开马车车窗帘看了看,道:“承运,让马车靠边,我在这里下车。” “好。”霍承运点头,撩开车帘吩咐,“在街边停车。” 马车缓缓在街边停下,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跳下马车,“承运,你回吧。” “二姐姐,你常回家。” “好。”傅青鱼点头。 霍承运冲傅青鱼挥挥手,这才回了车厢,吩咐马车调转车头回家。 傅青鱼看着马车走了才迈步往前,寻了一家马行租了一匹马,将勘察箱挂在马鞍后方骑马出城。 她走的不快,慢慢悠悠的骑着马出城,上了官道之后也并没有加快速度,足够身后跟着她的人一路尾随。 傅青鱼往前,走到一处路边的茶棚时还下了马,“老板,一壶青竹茶和一叠葵花籽。” “好勒。”老板上前牵过马,“姑娘,马可要喂些草料。” “要喂一些,有劳了。” “得嘞!您稍等!”老板先将马儿牵过去拴上,扔了草料然后回来泡茶。 傅青鱼坐在凉棚之中,目光随意的扫过在她后面进凉棚的两人,随即转开慢悠悠的喝茶嗑瓜子。 跟着傅青鱼进凉棚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也点了一壶茶在旁边的桌子坐下。 这两人茶杯都没端,目光从始至终就没从傅青鱼的身上移开过。 傅青鱼全当不知,只休息喝茶。 过了半个时辰,这两人有些坐不住了,低头交换了一个手势,两人扔下几枚铜板起身离开。 此处是分叉路口,继续往北行是前往盐城的官道,往旁边一条分叉路出了官道则是进山的小路,而云家的金矿就在这座山的腹地。 傅青鱼看着两人离开也未起身,她在这儿歇脚是在等人。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官道上来了一辆看着十分朴素的马车,只有一个驾车的车夫,车里不知道坐了什么人。 马车的车窗帘在颠簸中被掀开一角,傅青鱼看到了坐在里面一身平民百姓装扮的开元帝。 开元帝同样看到了傅青鱼,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瞬,开元帝便放下了车窗帘。 马车继续前行,在分叉路口从官道上转了方向,驶向了进山的小路。 傅青鱼垂下眼帘,轻轻将指尖的瓜子皮扔到地上,又等了一刻钟后才起身,“老板,结账。” “一共十八文,谢谢您。” 傅青鱼付了茶钱,接过老板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也踏上了进山的小路。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天边被落日的余晖晕染出了一层浓墨重彩的橘红色,归巢的鸟儿从空中急飞而过。 “驾!”傅青鱼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马儿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 山里的夜总是来的更快,傅青鱼在山中没跑多久天色便已暗了下来。好在她之前来过云家的熔金坊认识路,便是在黑夜里也不会迷失方向。 傅青鱼路往前,到达了云家设在金矿外的第一个路口检查点。 这个时间,矿上的工匠们都已经下工回家,但根据上一次的经验,傅青鱼知道检查点里不应该没人。 但此时的检查点里确实已经没人了。 傅青鱼顺势将马拴在检查点旁边,心想云家还当真是请君入瓮,生怕她受到丁点阻碍进不去金矿呢。 傅青鱼拴好马,朝云家的金矿而去。 此时的云家金矿上只有三个大的篝火还燃着,其他地方只挂着少量的灯光昏暗的灯笼,在这样的野外照明范围十分有限。 一处黑暗里,云爷躬着身体陪着小心,“老太爷,山里夜间风寒,不如您到屋子里先歇着,一会儿人来了我抓了送过去?” “不必!”云老太爷冷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老夫今晚就是要亲自抓住她!我让你准备的刑具可都准备好了?” “老太爷放心,全都已经备好了,保管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云爷赔笑。 “好!”云老太爷满意的点头,“你办事还是有能力的,等此事一了,我在朝中为你寻一门合适的差事,就不必一直守在金矿上了。” 云爷闻言喜出望外,“谢老太爷提拔!” “老太爷,云爷,人已经来了。”小五快步上前禀报,“可要现在就将人拿下?” “不必,再等等。”云老太爷露出阴沉的笑,“此时拿她何其容易,我要让她在以为自己成功时再拿下她,将她从成功的喜悦中打入地狱,这才痛快。” “还是老太爷高明啊。”云爷立刻拍马屁。 云老太爷很受用,“东西拿出来了吗?” “拿出来了,就放在模具房里。”云爷回着话又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想说什么便说。”云老太爷转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老太爷,这个模具毕竟是重要的证据,若是再跟他们寻到的账册对应便基本能够判定您就是……” “嗯?”云老太爷阴沉着目光转头。 云爷立刻收了话,赔笑着转了话锋,“不过今晚老太爷运筹帷幄,想来便是那傅青鱼生出翅膀也插翅难飞。是我胆小,多虑了,还望老太爷勿怪。” “你啊,见识还是太少了,做事才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以后我多教教你。”云老太爷这才满意。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跟着您好好学。”云爷嘴上应和,心里却很是不屑。 谁人不知道云老太爷靠的是有一双争气的儿女,若非云太后和云丞相还算孝顺他这个父亲,他现在狗屁都不算一个。 傅青鱼进了云家金矿,知道对方如今是藏在暗处故意请君入瓮,她索性躲都懒得躲,直接去搜前排的屋子。 搜到模具房,那个刻了字的黄金骨模具就大喇喇的摆在最外边,似乎生怕她找不到一般。 傅青鱼拿起黄金骨模具冷冷一笑,“还怪贴心的。” 傅青鱼拿起黄金骨模具出去,屋外瞬间围拢上来一圈人。 他们的手里举着火把,将这方天地照的通明。 傅青鱼停下脚步,看向这圈人。 云老太爷从后方走出来,“傅青鱼,你不是一心想找到证据抓出凶手吗?如今我将证据送到你手上,甚至还可以告诉你更多的细节,可你又能奈我何呢?” 第151章 真相 旁边的人搬来一张椅子,云老太爷云良工悠然自得坐下。 他十分享受这种能够主宰别人的时候。 人人都说他无能,不过是靠着儿女才能有现在的地位。 可那又如何呢? 他现在就是高高在上,人人见了他都要恭敬三分。 傅青鱼沉下脸,“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我知道的事情原比你想象的更多。”云良弓扬手。 云爷立刻转头吩咐,“你们都往后退!” 围成一圈的打手尽数往后退出十来米的距离。 云良工这才接着说:“你不是想知道暖意那个丫头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从去年开始她的一切就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去年夏天开始?”傅青鱼问。 “是。我本也没想对她如何,毕竟她是三房的孙媳。可是她故意勾引我。”云良工笑了,沉浸入淫靡的回忆之中,“她那么年轻的一个女郎,娇弱无骨的装作滑倒摔入我怀中,抓着我的手臂怯怯乞怜的抬头含泪看我,我自然应当怜香惜玉对不对?” 傅青鱼皱眉。 云良工接着说:“我也没那么禽兽,该顾的人伦还是要顾。她几次三番的故意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就怜惜了她几次而已。” “但是吧,暖意那丫头的身子是真的不太好,我也就用些助兴的玩意儿罢了,她竟也受不住。” “最后可不就死了么。” 傅青鱼眯眼,“你每次都是去和乐县主的睡卧找她?” “怎么可能。”云良工似乎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一般,“她是什么身份,值得我亲自去找到她。” “每次都是她自己来找我,事后无非是像我求些东西罢了。” “若非她在那人身边养了几年,眉眼多了两分相似,我看都未必看她一眼。” “她?”傅青鱼眯眼,陡然想起来谢珩说过和乐县主小时候曾在大长公主的身边养了几年。 难道云良工一直对大长公主心怀不轨?! 而且既然云良工从未去过和乐县主的青禾院,和乐县主为何要安寝时故意支开丫鬟,让丫鬟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可疑呢? 还有那块貔貅青玉玉佩,它不是掉在青禾院中的随便哪一处,而是正好掉在和乐县主卧室的窗台之下。 这个暧昧的位置,丝毫就是刻意在告诉他人,有人从那个窗户翻进去一般。 这个时候,云良工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应当不会说谎,那便是和乐县主故意设计的? 那和乐县主的目的又是什么? 云良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转开话题,“至于你们在暖意那丫头院中寻到的貔貅青玉玉佩,确实是我在老沉斋买来的,但却不是我丢在暖意那丫头院中的。” “如今想来,估计也是暖意那丫头偷拿了我这块玉佩,自个儿不小心掉在了院中,反倒成了你们借此追查到我身上的契机。” “你不是故意要杀死和乐县主?”傅青鱼接着问。 “有一具年轻漂亮的身体自己送上门让我享乐,我杀她做什么?”云良工摊手,“可惜她自己命薄,经受不住,那能怪谁。” “所以和乐县主的尸体是云三爷从你那边带回的青禾院,然后做成了暴徒入室的假象?” “尸体确实是老三带走的,本想着寻个理由将人埋了便成,没曾想竟有个老东西偷跑出去还闯入了谢家报案。”说到这里,云良工的神色之间多出了阴狠。 似乎不管是和乐县主之死,还是他自己被追查,他都无所谓。 但此事透露进谢家,反倒让他十分痛恨。 傅青鱼张了张嘴,想问云良弓跟大长公主曾经的关系。 但想到那毕竟是谢珩的祖母,到底还是没问。 “对于和乐县主之死,难道你就没有丝毫的内疚吗?” “哈哈哈哈,傅青鱼,你这话问的真好笑。一只阿猫阿狗死在你面前了,你会内疚吗?” “好了!”云良工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如今也是时候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如此大好年华,拿了黄金就此收手哪点不好,非要自己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下辈子投胎还是识时务一点为好。” “云老太爷此言有误。”傅青鱼笑了,“其实我这人一向便懂得识时务为俊杰见好就收的道理,奈何世事无常总是不随人愿,有些事我即便我不想做也只能做。” “云老太爷也不必急着走,除了和乐县主一案外,我还有一问。” “你说。”云良工点头。 “金矿中印有狼头图案的箭弩是你们要出售给狼塞的吗?” “你竟还查到了这个?”云良工转头,云爷吓得立刻缩起肩膀,“你个狗东西,怎么看东西的?” “老太爷,意外意外。”云爷没敢说傅青鱼当时还是跟谢珩一起混进来的,也不知道谢珩是不是也知道了此事。 如果他说了,估计也就没命了。 云良工不耐烦的冷哼一声,“将她抓起来,人先别杀,问问她将此事都告诉了谁。如果她不说就一根一根的拔她的指甲,直到问出来为止。” “是是是,一定一定。”云爷连连点头,转身扬手,原本退开的那些打手瞬间收拢圈子,其中几人直接冲向傅青鱼。 傅青鱼略微后退两步,以手中的黄金骨模具为武器,冲着右手方一人的脑袋砸去。 一人混战一群人,这注定是一场要苦战! 但她不得不战,因为开元帝此时正不知站在何处看着这一切。 就如傅青鱼方才跟云良工说的那般,她其实最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可是他们杀了视她如亲女儿般的义父和干娘,杀了蒙北王府八十口人,让蒙北三万铁骑死后无一具完整的尸身,全是血浆肉泥。 他们逼的她不得不刀尖向前,半刻不停。 傅青鱼扔掉手中的黄金骨模具,捡起地上的刀,提刀砍向一人的脖颈一侧。 鲜血喷溅! 她今日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想让开元帝看到她的能力和狠劲儿,从此以后将她当做一柄好用的刀,她就得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一个不留! 这是她的投名状! 第152章 混战,谢珩来了 混战极其消耗体力和耐力,同时还兼具了对一个人心志的考验。尤其是当你一个人陷入这样的混战当中时,更加需要坚定的意志。 傅青鱼扬起手中的长刀挡住迎面砍下来的大刀,突然就想到了先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 那时蒙北铁骑和狼塞骑兵刚完成了一场交战,预计可以暂时休养半个月,而那场仗足足打了两个月。 她有两个月未见到谢珩,从战场上撤下来跟义父打了个招呼便一刻未停歇的骑马前往秋离山,但在途中却看到了可疑痕迹。 她沿着痕迹追踪下去才发现竟是一队狼塞骑兵翻越了秋离山险境,绕到了蒙北铁骑的后方,准备偷袭蒙北铁骑辎重。 当时她身边没人,连养的海东青都放在谢珩那边的林子里看着谢珩,事态紧迫她也不能返回营地报信,只能临时找了一块空地堆了一堆湿润的树枝点燃浓烟通知义父,同时拦下那一队狼塞骑兵。 那也是一场苦战。 等义父带着人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多处受伤脱力,最后被带回王府养伤,几次想偷溜去找谢珩,都被干娘拎着后领子给按回了床上继续修养。 那时她虽陷入混战对战艰难,但她知道义父看到浓烟之后必然会带人前来,她只要撑到那时便可。 不过今日却不同,不管是义父还是干娘,都不可能再带人前来救她。 她只能自己从绝境中杀出去,她还要为他们翻案报仇! “啊!”傅青鱼大吼一声,手中长刀划破对面一人的咽喉。 噗! 旁边的长刀砍下,傅青鱼回手抵挡,腿上却被另外一边砍了一刀。 傅青鱼瞬间单膝跪地,头顶上方霎时落下数柄长刀。 傅青鱼抬起长刀顶上头顶。 锵! 千钧重量从上方力压而下,傅青鱼咬紧牙关,挺着受伤的腿强行站起来,猛的发力冲开头顶的压迫! 旁边的人被刚猛的力道冲的往后倒退数步,略微一怔反应过来,都杀红了眼的再一次发狠的冲上来。 傅青鱼握着刀柄,不退反进,更狠的冲上去。 这种时候,谁畏惧退缩谁就死的越快! 锵! 傅青鱼提刀格挡,目光凶狠如狼的压着面前一人,迫使对方不断的往后倒退! 那人对上傅青鱼的目光,脸上已经出现了惊畏,心里也生出了退意。 傅青鱼抬腿一脚将人踹飞,回身一刀砍出,这一刀却砍了个空。 只见她的身后,原本朝着她砍来的众人此时已经被四人拦下。 傅青鱼的眼帘上沾了血,她抬头看向人群之外疾步走来的人,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 谢珩看到浑身是血的傅青鱼,三魂七魄都快被吓没了,原本只是疾走的脚步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跑。 谢珩跑到傅青鱼身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伤到哪里了?” 傅青鱼又眨了眨眼睛,熟悉的木质清冷香透过血腥味儿钻入她的鼻息。 “阿鱼?”谢珩握着傅青鱼的双肩推开她,低头看她。 “啊?”傅青鱼抬头看谢珩,愣愣的应了一声,眼皮上的血滑下来粘住了睫毛,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了。 谢珩捏着衣袖轻轻给她擦去睫毛上的鲜血,声音轻柔的似乎怕吓到她,“伤着没有?” 傅青鱼这才回神,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谢珩看傅青鱼的状况还算正常,才略微松了口气。 “我说?”傅青鱼的脑子里现在依旧全是打打杀杀的场面,反应十分慢,“我就是不知道才会问你,我若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还知道顶嘴了,那说明确实没有大碍。 谢珩低头看她腿上流血的伤口,撕下自己的一截中衣蹲身边给她简单的包扎伤口止血,边道:“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哦。”傅青鱼的脑子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拿着长枪冲入金矿的城防军快速将金矿中的那些打手制服。 晨风,晨夕,晨晖,晨雾四人也终于停手,撤身退回了他们两人这边保护。 傅青鱼看着城防军中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押着腰间的佩剑大步走过来,下意识的抬脚踹了一下谢珩。 谢珩扎好伤口,抬头看了傅青鱼一眼,这才起身回头,“二哥。” “无事吧?”谢涟对傅青鱼点点头,看着谢珩询问道。 “我们来的还算及时。”谢珩说着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云良工和谢爷,“云老太爷。” 云良工万万没想到谢珩这个时候竟然会出现,对上谢珩的目光不由的缩了缩。 他在真正有能力和才学的人面前一向气弱。 “大人。”晨晖捡起黄金骨模具送上前。 谢珩接过黄金骨模具看了看。若是一般的模具还能狡辩,如这个黄金骨模具这般刻有字,能与鬼老尸体中的黄金骨完全比对上的,云良工便是想狡辩也狡辩不了。 “云老太爷,这个你作何解释?” “我什么都不知道,解释什么?”云良工眼神飘忽一瞬绷住脸色,“谢珩,我与你祖父可是同辈之人,你这般审问长辈是何道理?” “云老太爷,我现在询问的是和乐县主被杀一案,你却与我谈尊卑长幼,这又是何道理?” “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云良工装傻。 “云老太爷,你方才与我可不是这般说的。”傅青鱼冷笑,“我知你心怀侥幸是为何。你认为我一个人作证不可信,可若是这些人也作证呢?” 云良工眯眼。 傅青鱼接着说:“他们不过是拿了银子听你们吩咐办事而已,你觉得他们对你有多少忠心?便是有那么一两个不肯开口的,那其他的人呢?” “诏狱酷刑,我相信并没有几人能够承受住一轮而不招。” “傅青鱼,这是你跟谢珩早就串通好的对不对?”云良工此时恨不得撕碎傅青鱼,“你们故意演不合,就是为了让我觉得你没有倚仗可随意拿捏,以此让我掉以轻心好在你面前主动承认所有事情。” “云老太爷,他们都说你自身蠢笨没有能力,能有今日全靠一双儿女,如今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傅青鱼笑了,“我认为你挺有自知之明,反应也还算快。你觉得呢?” 第153章 反转再反转 傅青鱼这真是杀人诛心! 云良工此时恨不得撕碎傅青鱼,不过旋即他又笑了,“傅青鱼,你也不必高兴的太早,即便我承认暖意那丫头是我杀的,那又能怎么样呢?” “罪不及世家,想来你一个贱籍仵作是不可能懂的。” “杀人之罪你认为奈何不了你,那再加上你与狼塞互通勾结呢?难道这也奈何不了你吗?”傅青鱼冷笑,“云老太爷,通敌卖国之罪,即便是你也担不起吧?” “傅青鱼,你休要胡说八道!”云良工怒喝。 傅青鱼转头对谢珩拱手一礼,“大人,证据便在矿洞中的那扇门后,大人可命人去查。” 谢珩犹记得那天傅青鱼从里面出来时说里面只有金子,没有其他。 若非晨夕和晨晖也进去查看过,他还当真信了她的话,以为里面只是云家用来暂时存放金子的库房。 若他当真信了,那此时再听到她说这番话,只怕云良工还没抓起来,他就要先气死了! 谢珩敛着心神,淡声吩咐,“晨风晨晖,你们带人进去搜查!” “是!”晨风晨晖领命,带着城防军冲入矿洞。 云良工这下是真的慌了。 他杀一个和乐县主无所谓,但扯上通敌卖国的罪名,即便是他作为当今太后的女儿也保不住他! 云良工小声呵斥云爷,“狗东西,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云爷此时也满头冷汗,双手紧握在身前不停的搓着,“老太爷别急,我正在想。” “对……对了,不如暂时就让他们得手,您只说那是跟狼塞一个商人通商的货品。反正有太后和丞相在,您肯定不会有事的。” 云爷的眼睛亮了两分,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等过了这一关,一切还是照旧。到那时你想怎么报复谢珩和傅青鱼都不是问题。” “蠢货,你当皇上是死人吗?!”云良工虽然不聪明,但也没真的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云家如今的地位虽然如日中天,已经到了能左右皇权的地步,但也并非能真正的一手遮天。 朝中依旧有以内阁首辅杜宏博为首的一众保皇派,除此之外还有如谢家这般态度暧昧不清的世家一派。 若是此事让杜宏博等人知道了,不仅云家会因此受创,便是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云爷也无法了,“老太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云良工当然没想到办法。 他若是想到了办法也就不会问了。 “大人,都搬出来了!”晨风上前禀报,手里还拿着一架箭弩和一根箭矢。 矿洞口的城防军一箱又一箱的将装了箭弩和箭矢的箱子搬到洞外,足足四十二箱,与先前傅青鱼清点的数目相同。 谢珩把箭弩上印有狼头标志的一方对准云良工,“云老太爷,通敌卖国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现在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云良工慌了,转身就跑,踩到地上的碎石,整个身体往前扑出去,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吃屎。嘴巴还磕在了石头上,两颗牙都磕掉了。 “老太爷!”云爷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去扶人。 云良工摔的衣服脏乱,用头油抹平了的头发也散乱下来好几根,整个人十分狼狈。 谢珩扬手,“拿下!” 云良工和云爷慌作一团。 “太后懿旨!” 金矿入口处传来铿锵有力的喝传,紧接着便是疾行的马蹄声。 盛奉带着一队禁军举着太后懿旨疾行而来。 傅青鱼一把拉过旁边的谢珩,盛奉骑着马从谢珩刚才站过的地方疾驰而过,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落地,高高举起手中之物,“太后懿旨,尔等跪下听旨!” 傅青鱼站着没动,谢珩拉了她一把。 盛奉见所有人都跪下了,才展开手中懿旨,“和乐县主一案,经曹少卿查明,系云修德倾慕和乐县主爱而不得心生怨恨,从而杀人。证据确凿,由禁军统领盛奉即刻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云爷的大名就叫云修德! 他听得瞪大眼睛,“我……我杀了和乐县主?我……我没有啊!我是冤枉的!老太爷,你……” “太后有令,若有反抗,格杀勿论!”盛奉大喝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回剑一划,鲜血喷溅! 云爷陡然瞪大了眼睛,鲜血从他的脖颈上咕噜咕噜的涌出来,身体咚一声倒下去,彻底断绝了生机。 盛奉在云爷的衣服上一抹剑上沾着的血迹,锵一声还剑入鞘。 云良工看着身旁倒下去的尸体,身体哆哆嗦嗦差点站不住。 盛奉上前一步扶住云良工,“老太爷,方才云修德见罪行暴露竟想挟持于您,让您受惊了。” “啊?哦,是。”云良工傻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多亏你们来得及时。” 傅青鱼和谢珩他们已经起身,晨夕忍不住道:“你说和乐县主是云修德杀的,那这些与狼塞勾结的箭弩和箭矢呢?” “这些自然也是云修德一人所谓,云家其他人毫不知情。”盛奉阴沉一笑,“另外,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小孩,你这勾结一词从何说来?这至多不过是云修德嫌在工坊里工钱太少,自己寻了一些门路,借着云家工坊的地盘做掩护私底下跟狼塞的商人做些生意赚钱而已。” “认真说起来,此事云家也是受害者。” “好了,此事已结。诸位若是对和乐县主一案还有何疑问,可自行去找曹少卿求证。他哪里认证物证俱全,包各位满意。至于这些箭弩和箭矢,我禁军先带走了。” “盛统领且慢!”谢涟站出来,“既与狼塞有关,禁军私自带走此物或有不妥,不若我们一起将这些东西押入中都,交由皇上定夺!” 盛奉眯眼,“怎么的,谢指挥?你们西大营的城防军如今也想跟我们禁军抢差事了?”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城防军东西南北四大营拱卫中都,无调令不可擅自出营。谢指挥这又是奉得谁的命令出兵来此,不如将调令拿出来看一看?嗯?!” 气氛瞬时僵持起来。 第154章 或许她是可以相信谢珩的,对吗? 谢涟来此全是因为谢珩所需,自然没有上级调令。 盛奉冷笑,扶着云良工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冲谢珩和谢涟得意一笑,还特意看了傅青鱼一眼,直接翻身上马,“走!” 禁军抬起那一批箭弩和箭矢,大喇喇的离开。 “可恶!”晨夕不甘心。 谢珩和谢涟都没有说什么,傅青鱼往黑暗的山头那边看了一眼。 从他们所在之地往山头上看是漆黑一片,因为他们这边有光。但从山头那边朝他们这边看,却能借着星月之光和篝火的光芒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开元帝站在山头上,占据地理上的优势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皇上,山里风寒!”御前太监总管福满送上披风。 开元帝冷冷一笑,“太后的懿旨倒是比朕预想中来得更快,只是懿旨内容未免过于敷衍。” “皇上刻意在宫中留下了些只言片语的提点,太后得到消息知道皇上不在宫中必然惊慌,哪里还来得及细思懿旨内容,怕是只慌着救云家了。”福满躬身笑着接话,“这一局,皇上胜太后颇多呢。” “哼!”开元帝声音沉沉的笑哼了一声,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福满将头低得更低,肩膀缩地更紧的躬着上身,不再出声。 “谢珩倒是也来得不慢。还有谢涟!朕倒是不知西大营的城防军何时竟成了他谢家的私军了!” 福满更不敢接这话,只躬着身装聋作哑。 “回宫!太后应当还等着朕呢!”开元帝转身下山,福满公公立刻跟上,旁边的护卫提着灯笼自觉护卫开路。 禁卫走完,闹哄哄的矿上稍微安静了一些。 谢涟往旁边走,“崇安,你来。” 谢珩看了傅青鱼一眼,跟着走过去。 “崇安,既然我们动用西大营城防军的事情已经让太后和盛奉知晓了,那此事便不能由他们传去皇上的耳朵里。”谢涟道:“你现在便与我一同回城,等宫门开了第一时间入宫请罪。” “二哥说的有理,我与你一同入宫请罪。不过在入宫之前,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办。还请二哥在宫门口稍等我片刻,我定在宫门开启之前与二哥汇合。” 谢涟笑了,冲傅青鱼那边昂了昂下巴,“你说的私事可是她?” “是。”谢珩坦然承认。 “我知晓了,那我先行一步,在宫门口等你。” “今日多谢二哥。” “自家兄弟,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谢涟拍了拍谢珩的肩膀,笑了笑,“走了!” 谢珩颔首。 谢涟翻身上马,又扬声道:“晨雾,走了。” 晨雾远远的拱手一礼,神色严肃刻板,“二公子慢走。” 谢涟摆摆手,招呼上带来的西大营城防军押着矿上的那群打手,驾一声骑马离开。 城防军一走,整个矿上就更安静了,只剩下谢珩和傅青鱼,还有四个晨字护卫。 谢珩走回来,“刘伯一家应当都被抓来了矿上,找找人在哪里。” 云爷收到消息,知道了傅青鱼和谢珩的身份,当即就抓了刘伯一家。 晨风四人散开去找刘伯一家。 傅青鱼也准备帮忙,谢珩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腿都受伤了便在这等着。” 傅青鱼的大腿上挨了一刀,确实行动不便,闻言倒也没再坚持,找了一块大的石头坐下。 谢珩上前,在傅青鱼面前蹲身替她解开临时包扎已经完全浸染成血色的布条扔到一旁,又从笼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一边给傅青鱼上药,一边问道:“你那日查看了门后的东西不是说只有黄金吗?” 秋后改算的账只会迟到,绝不会缺席。 傅青鱼飞快的组织语言,“大人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和假话都说一遍。”谢珩又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块布条给傅青鱼重新包扎伤口。 “假话是我今天来了之后才发现门后有这些东西,实话是我想一个人独占功劳领赏钱。” 呵!所谓的实话假话,到头来不过全都是骗人的鬼话罢了。 谢珩抬头,“你难道便没想过,等你再来他们已经将箭弩和箭矢运出去了吗?”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傅青鱼这话倒是问的真心实意。 谢珩气笑了,“若非晨夕和晨晖用计阻拦,他们今日上午便将箭弩和箭矢运走了。等你来,汤都没有一口。” 这估摸着是谢珩的涵养内唯一能骂得出来的一句话了。 “大人说的有理。”傅青鱼点头,瞄了瞄谢珩的脸色,小声道:“那我领的赏钱到时分大人一半?” “还想要赏钱,做梦呢你!”谢珩抬手在傅青鱼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你今日能这般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傅青鱼抱住脑袋,“没有便没有,何须动手打人,有辱斯文。” 反正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傅青鱼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谢珩无奈的看傅青鱼。 傅青鱼抬头冲谢珩笑笑,“大人,你的伤如何了?” “炸了。” 傅青鱼脸上的笑一僵,瞬间严肃了神色起身,“你坐下,我看看。” 谢珩就在傅青鱼让出的大石头上坐下,傅青鱼手法相当熟练的解开他的衣衫,果然见后背包扎的绷带上有浅淡的血迹浸出来,“你没坐马车吗?” “我若是坐马车来,你尸体都该凉透了。” 傅青鱼的手指摸上谢珩后背的伤处,谢珩微微皱了皱眉,回手抓住她的手,“别碰,疼。” 傅青鱼看他,眸中情绪变了又变,嗓子有些发紧,“其实方才我没想过会有人来救我,我……” “大人,刘伯一家找到了!”晨风他们带着刘伯一家过来。 刘伯和刘峰身上都有鞭伤,刘婶和刘峰的媳妇倒还好,刘峰媳妇怀里护着的小孩也没受伤。 “三公子!”刘伯领着一家要跪下行礼。 谢珩快步上前将人扶住,“对不起刘伯,是我害了你们一家。” “三公子可别这样说,能为三公子办差,我们高兴的很。”刘伯连连摇头。 傅青鱼站在旁边看着谢珩与刘伯一家说话,眸色暖了暖,心里有一片地方也渐渐柔软下来。 或许她是可以相信谢珩的,对吗? 第155章 大人想让我如何谢 谢珩安排晨风送刘伯一家回去,又嘱咐晨风照顾刘伯一家。 剩余的晨夕,晨晖和晨雾则护送谢珩和傅青鱼回城。 没有马车,傅青鱼腿上有伤,谢珩后背有伤,他们便是骑马也不敢走的太快。 晨晖骑马走前方开路,晨雾和晨夕殿后,傅青鱼和谢珩骑马并行走在最中间。 “大人如何知晓我在这边?”傅青鱼询问,“是晨夕醒来回去通知的大人?” “你给晨夕下的药足够他睡一整天,他如何能给我传消息。”谢珩便是后背有伤,坐在马背上也依旧端正着脊背,不丢半分仪态,“是姜大人到谢家通知的我。” 傅青鱼一听就明白了。 必然是她告假时在姜大人面前演的那一场义愤填膺头硬是铁的模样把姜大人给吓着了,姜大人这才急急忙忙的跑去谢家跟谢珩说了她的事情。 原本她那时候不过是演一出戏给门外偷听的曹文泓看而已,到最后被吓得最狠的人反倒成了姜大人。 傅青鱼略微有一丢丢的内疚,同时心里还有了一点暖。 虽说姜范此人为官和稀泥不喜作为,但体恤下属却也是真的。 反正整个大理寺中,无一人说过姜范的坏话。 “我是上午去大理寺告的假,若是姜大人去通知的大人,大人来的是不是稍微略晚了一些?” “我来之前自要做另外一番安排。”谢珩心想,若他不做安排,不管是和乐县主一案的功劳,还是查找到箭弩和箭矢的功劳,只怕一分都别想落到傅青鱼的头上。 虽然她暂时求得也不真是功劳,但谢珩也不想将这些功劳让给曹文泓一丝一毫,那自然要用来送她一程。 “哦,原来如此。”傅青鱼撇了撇嘴角,回头往晨夕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大人,晨夕没生我气吧?” “呵呵。”谢珩回给她一声嘲讽的冷笑。 傅青鱼摸摸鼻子。 对于给晨夕下药药翻他这件事,傅青鱼确实挺心虚的。 毕竟晨夕在她面前不留心眼,十分信任她,但她好像有点辜负了这番信任。 “要不然我给晨夕道个歉?” “那是你自己的事。”谢珩没说,他让晨晖去找到晨夕,将人强行叫醒说清楚情况的时候,晨夕第一句竟是傅姐姐还给我盖了被子呢。 晨夕不笨,有时候甚至很有点小聪明,寻常人诓骗不了他。 谢珩有时甚至怀疑傅青鱼是不是在给晨夕吃的那些小食里下过什么叫人听话的药,才能让晨夕对她那般不设防。 傅青鱼笑了笑,“大人,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我要谢你。” 谢珩斜睨她,“如何谢?” “大人想让我如何谢我便如何谢,怎么样?”傅青鱼今日显得尤为好说话。 “此话当真?”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傅青鱼点头。 “呵呵,你倒是挺会给自己留余地。”谢珩瞬间就听出了傅青鱼话中的漏洞,“若是到时你不想谢了,你便能说你是女子,又不是君子。” “……”哎,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这般不好,一点语言陷阱瞬间就被识破了。 “若是心不甘情不愿,那便别谢。”谢珩目视前方,神色淡了下去。 又生气了! 这人前世肯定是一条河豚! 傅青鱼撇嘴,“你说吧,想我如何谢,只要不过份都行。” 谢珩不说话。 “这次是真的。”傅青鱼无奈,这人怎的那般难哄。 谢珩这才转头看傅青鱼,傅青鱼冲他眨巴两下眼睛表示真诚。 谢珩面无表情的转回视线目视前方,眼里渐渐泛上笑意。 真是他熟悉的那股痞里痞气。 赖皮脸,说的便是傅阿鱼! “大人,你这是还要再想一想?” “嗯。” “行,那你好好想想,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傅青鱼握着缰绳往谢珩的后背扫了一眼,眉头又不由的蹙了蹙,目测了一下两匹马之间的距离,突然纵身一跃从她自己的马跳到了谢珩的马背上。 马儿受到刺激,前蹄高高扬起,昂头长嘶。 傅青鱼从谢珩手中抢过缰绳,手腕往后微一用力,马儿渐渐安静下来,落下前蹄,继续不急不慢的往前跑。 谢珩转头瞪傅青鱼,“腿上有伤还敢这样跳马,你是皮猴转世?” “那大人呢?死要面子活受罪转世?一直挺着后背的伤不难受?”傅青鱼扔给谢珩一个白眼,抬手在他的后腰上拍了一下,“转身坐好,肩膀靠到我身上来。” 谢珩:“……” 谢珩转过身,往前挪了一些,让傅青鱼坐的舒服一点,才将肩膀靠到傅青鱼身上。 傅青鱼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在旁侧扶住谢珩腰,以免他摔下马。 后背传来温度,谢珩的嘴角扬了起来。 晨夕不理解,“大人的马是单人马鞍,傅姐姐和大人这般坐在一个马鞍上不挤吗?” 晨雾抬手在晨夕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晨夕摸摸后脑勺,哦了一声。 晨雾轻轻踢了一下马腹加快速度上前,牵过傅青鱼方才骑的马,才继续落后跟在后面。 “我想到让你如何谢我了。” “这般快?说说看。”傅青鱼意外,她以为谢珩还得想个十天半个月呢。 “回去后,你替我重新包扎伤口。” “就这样?”那这谢的委实有些容易。 “嗯。”谢珩含着笑。 傅青鱼点头,“行。那我们入城之后去谢家。” “不回谢家,去你住的地方。” “你不回谢家?”傅青鱼疑惑。 “我与二哥还有事。” 谢珩没有细说,傅青鱼便也不多问,“行。” 他们的速度不快,入城的时候正好赶上城门打开。 进了中都城,晨晖和晨雾先离开,只有晨夕跟着一起去了傅青鱼的住处。 郑婶起的早,已经将店铺的卫生打理好了,正在给门口的花浇水,看到傅青鱼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盆,“东家!” “郑婶,早。”傅青鱼勒了缰绳停下马。 谢珩先下马,回头伸手。 傅青鱼抓住他的单腿用力跳下马,“郑婶,你忙你的。大人,请。” 谢珩微微颔首,进了店铺,直接上二楼。 第156章 这是我要的谢礼 晨夕在门口拴马,傅青鱼去了后厨,郑婶拿着盆跟着进来。 锅上有炭温着的热水,傅青鱼舀了一些到干净的木盆里,郑婶取了一张干净的帕子过来,道:“东家,我手脚快些煎两个饼,你跟大人吃了再去上衙。” “有劳郑婶了。”傅青鱼点头,“小丫呢?” “我让小丫上早市买菜去了。”郑婶笑笑,打开缸子的盖子舀了面粉出来开始和面。 “那你忙。”傅青鱼端了水上楼,谢珩坐在她的床边。 傅青鱼将热水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回头打开柜子拿药和绷带,“大人,你先将上衣脱了。” 谢珩起身,“你先坐过来。” 傅青鱼疑惑回头,“什么?” 谢珩上前,拉过傅青鱼的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撩起她的裙摆。 傅青鱼一把按住裙摆,“你作甚?” “自己将里裤脱了。”谢珩回身去拧温热的湿帕子。 傅青鱼眨巴两下眼睛,谢珩这是要先给她处理腿上的伤口? 那这到底算谁谢谁? 谢珩拧了帕子回身,傅青鱼还傻坐着,“这是要我为你脱?” “不要。”傅青鱼瞬间红了耳廓,“你……你背过身去。” 谢珩挑眉,“你身上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 “要你管!”傅青鱼起身,抓住谢珩的肩膀强行将他转过身,“不许偷看。” “偷看非君子所为。”谢珩眼里划过笑意,“我便是要看,也当正大光明的看。” “……”傅青鱼咬牙抽口气,冲着谢珩的后脑勺无声的挥动了两下拳头,叫你骄傲叫你骄傲! 谢珩回头,傅青鱼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 “还是想让我来?” “你做梦!背过去!”傅青鱼瞪人。 谢珩眼里含笑,转过身。 傅青鱼撇撇嘴,将手里的药和绷带放到旁边,单手撑着床沿半躬着身体慢慢脱里裤。 她腿上有伤,干涸的血迹已经将裤腿黏了不少在皮肤上,好在先前谢珩就替她简单的处理过伤口,倒是没有再继续出血。 傅青鱼避开伤口,小心翼翼的将裤子脱下放到旁边,“好了。” 谢珩回身,看到绑在她伤口处的布条基本已经染成了血红色眉头便皱了皱。 “坐下。” 傅青鱼依言坐下,看谢珩在她面前蹲身小心谨慎的解开缠绕在伤口上的布条,下意识道:“没有想象中那般疼。” 谢珩闻言将解下的带血布条扔到一旁,抬眼看她。 傅青鱼举手做发誓状,“真的。” 谢珩磨了磨牙,缓缓吐出口气,转回头用温热的帕子给傅青鱼清洗伤口周边的血迹,“这条刀伤已经快见骨了。你当时若是慢避开一瞬,那一刀恐怕都会砍掉你的这条腿。” “没那般夸张。”傅青鱼在战场上见惯了厮杀,加之验尸各种各样的尸体都见识过,对于自己腿上的这条刀伤是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何才叫夸张?让人在你的脖子上也砍这么一条口子才算夸张吗?”谢珩心里有闷气,一是气傅青鱼不相信他瞒着他,更气的还是傅青鱼只身涉险。 即便是到现在,他回想起先前在矿上的一幕,依旧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他若是晚去一会儿,或者盛奉比他更先赶过去,只怕被盛奉一刀斩杀的就不再是云爷,而是傅青鱼了。 “他们还没本事削掉我的脑袋。” “你还挺骄傲?” “没有没有。”傅青鱼嘿了一声,“大人教训的对,我以后肯定注意。” 谢珩知道傅青鱼就是在敷衍他,并未真的将话记在心上。 他气傅青鱼犯险,但也清楚以她如今的处境,这些事情她不得不做。 只能自己气自己的。 谢珩不再说话,给傅青鱼换上药,重新用纱布给她将伤口缠上,“放你几天假,这几日就在家中养伤勿要走动。” “不行。”傅青鱼直接拒绝,握住谢珩的手臂将他拉到床边坐下,“我还有事。” 谢珩一怔。 傅青鱼虽没说还有何事,但至少她跟他坦白了她还有要做的事情,比起先前什么都不说已经好了许多。 谢珩过了一会儿才说:“以你的安全为先。” 傅青鱼没应这句话。 她如今没往前走一步都是行走在刀尖之上,没有安全之说。 傅青鱼索性转了话题,“大人,我给你脱衣服还是你自己脱?” 谢珩挑眉,“你脱。” “好,你自己脱……哈?”傅青鱼本来只是转移话题,说完便转身去拿药,万万没想到谢珩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我都是自己脱的。” “我说过,我可以替你脱。” “……”傅青鱼无语,“这能一样吗?” “有何不一样?”谢珩笑了,“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还真没有! “我抬手便会扯到伤口。”谢珩又补充了一句。 抬手便会扯到伤口,那先前怎么半分都没瞧出来,看着跟没受伤的人似的。 傅青鱼在心里腹诽一句,到底还是重新扔下药,跨着脸先给谢珩脱外赏。 谢珩倒是没故意使坏,十分配合。 衣服一层一层的脱掉,最终露出包扎的绷带。 傅青鱼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解开纱布,伤口已经开始有结痂的迹象,再养一阵应该便能好很多,但要想真正养好没个十天半个月应当不行。 谢珩虽会一些世家子弟的骑射,但并未习武,身子比起习武之人的健硕而言要显得薄弱一些,不过并不羸弱。 肩宽腰窄,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只是皮肤偏白。 傅青鱼给谢珩抹上药,重新缠绷带。 谢珩伤在后心,绷带必须绕着缠一圈才能包扎好。 傅青鱼拉着绷带从谢珩的身前绕过,谢珩便抬头看她。 两人的距离近的呼吸可闻,傅青鱼只是一抬眸,便跟谢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傅青鱼的心脏忽然一紧,呼吸跟着一窒,动作便愣在了当场。 谢珩看傅青鱼,目光从她的眼移到鼻尖再到嘴唇,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 傅青鱼的眸色闪了闪陡然回神,立刻移开目光低头专心缠绷带。 谢珩抿嘴一笑,偏头看了一眼傅青鱼已经红透的耳廓,忽然伸手拉过傅青鱼的手臂将她拉的坐到自己的腿上,“我要的谢礼还没完。” 第157章 吻 “喂!” 傅青鱼的话还未出口,谢珩已经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傅青鱼陡然瞪大眼睛,僵在当场。 谢珩略微放开一点傅青鱼的嘴唇,“这也是我要的谢礼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傅青鱼愣愣的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温润接触,恍惚间好似回到了秋离山中。 漫山遍野的七里香都开了,清雅又热烈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之中。她拉着谢珩躲进一个挂满了七里香的山洞口躲太阳,谢珩转身将她抵在石壁上,在一片萦绕着清香的花海中吻她。 她那时候就在想,如谢珩这般冷清的人,原来真正动情之后也会这般热烈。 她那会垫起脚尖,环住谢珩的脖子回应,还坏坏的说过一句,“啊!神仙被拉下神坛咯。” 谢珩在她嘴上重重的咬了一下,吻的更加热烈,环着她腰肢的手臂几乎是要将她揉进骨血。 那时的他们肆无忌惮,只要爱意在便可永远恣意厮混。 傅青鱼的眼帘颤了颤,谢珩缓缓松开她。 两人的鼻尖相抵,谢珩用指腹轻轻抹去傅青鱼嘴唇上的水渍,“这次的谢礼我就要这些。” 傅青鱼垂着眼帘,遮挡了眸中的情绪,低低的嗯了一声起身,继续给谢珩包扎伤口。 谢珩握了握方才明明觉得什么都抓住了,但转瞬依旧一切是空的手掌,缓缓吐出口气。 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 “大人,可以了。”傅青鱼给谢珩包扎好伤口,转身收拾药和绷带放回箱子里。 谢珩自己穿好衣裳,“你一会儿可用些早饭休息两个时辰再去大理寺。” “大人呢?”傅青鱼回身。 “和乐县主一案还不算结束,我需得入宫一趟。”谢珩走出两步又停下,“在我回来之前,若非有我身边之人一起,否则不管是谁传你都不可跟去,记住了吗?” “好。”傅青鱼点头。 谢珩深深的看了傅青鱼一眼,这才迈步出门。 晨夕已经临时弄来了一辆马车候在大门口,谢珩出来径自上马车吩咐,“去宫门。” 傅青鱼推开楼上的窗户,看着谢珩坐的马车离开。 她明白谢珩最后嘱咐的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她如今跟云家已经完全成了仇敌,得罪的不仅仅只有云家,还有云家的一干附庸,以及当今太后。 如今看她不顺眼的人,只怕中都掉块瓦都能砸死一个。 “东家,饼煎好了。”郑婶在楼下喊。 “知道了。”傅青鱼回头应了一声,关上窗户下楼。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逐渐开始放亮,傅青鱼吃过早饭收拾洗漱了一番,提着勘察箱去大理寺点卯。 和乐县主的案子一结束,大理寺又清闲了下来。 谢珩去了宫里,姜范和曹文泓也去了朝会,傅青鱼走在大理寺里只遇见了来衙署当值的王知洲。 “傅仵作。”王知洲背着左手快步上前,“昨晚的事情我听到了一些风声,你没事吧?” “嗯?”傅青鱼一怔,“什么风声?” “云家一个旁支倾慕和乐县主求而不得而杀人,你找到证据以身犯险将其绳之以法险些丢了性命,幸亏谢大人援救及时才将你救回,这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 云家的一个旁支应当指的就是云爷吧?太后不是将这个功劳归给曹文泓了吗? 怎的现在又全成她的功劳了? 傅青鱼满心都是疑惑,“敢问王大人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王知洲呵呵一笑,“傅仵作,你也太低调了。此事今早就已经传遍了。” 傅青鱼笑笑,谦虚道:“案子都是谢大人查的,我不敢居功。” “你也不必太谦虚。那你先忙,我也做事去了。” 傅青鱼退开两步让路,“王大人慢走。” 等王知洲走了,傅青鱼才提着勘察箱去了仵作房。 陈老丈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抽旱烟,陈实在旁边用水桶提了水清洗工具,看到傅青鱼进来就冲她笑。 陈老丈重重的哼一声,回手捏着旱烟的烟杆就去敲陈实的脑袋,“笑什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要领功拿赏钱的那一个,干活!” 陈实揉揉脑袋,继续低头清洗工具。 傅青鱼听着陈老丈阴阳怪气的话也不生气,提着勘察箱上前,“你们也听说了?” “是啊,傅仵作当真好大的本事哦!”陈老丈继续阴阳怪气,还故意拖长了调子。 傅青鱼放下勘察箱,就在旁边的石台子坐下,“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这话?” “还需要从何处听来?大理寺都传遍了,谁人不知?”陈老丈不耐烦的摆摆手,“现在都知道你傅仵作厉害了,你就不必再来我们面前显摆了。” 这么说来,不管是陈老丈还是王知洲他们都是偶然听来的消息,到底是谁散播的这个消息,还将这个功劳扣到了她头上呢? 曹文泓能同意?云家能同意?太后能同意? 傅青鱼皱了皱眉头。 陈老丈冷笑,“怎么?你得了功劳还摆出一副苦脸,是怕我们跟你抢赏钱不成?” “你不懂。”傅青鱼起身。 “是。我一个燕雀哪懂你傅仵作的鸿鹄之志。”陈老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傅青鱼也不跟他呛声,进了殓房。 既然和乐县主一案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抓到了凶手,那云家今天应当就会来领走和乐县主的尸体。 傅青鱼打开勘察箱取了工具,掀开盖着和乐县主的白布,从她的后脑勺取了一小撮头发下来用布包起来。 “傅仵作,有人找你。”有仆役到仵作房门口喊了一声。 傅青鱼走去殓房门口,“找我?可知是何人?” 仆役摇头,“人在大门口。” “好,有劳了。”傅青鱼回身将和乐县主的头发收进勘察箱里,又给和乐县主重新盖好白布,这才出去。 傅青鱼一路都在猜测到底是谁这时候来寻她,出了门槛就看到云飞凡牵着奔霄站在大门外的石阶之下。 “飞凡?”傅青鱼怎么都没想到最先来找她的人竟然是云飞凡。 第158章 云飞凡的态度,皇上宣见 云飞凡闻声回头,面上是可见的憔悴,就连下巴新冒出来的胡茬都未打理。 他就站在台阶之下,牵着奔霄回头看向傅青鱼,眼神复杂又纠结。 傅青鱼走下台阶,看着这样的云飞凡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离开霍家时,傅青鱼听到霍承运说云飞凡被禁足在了家中,她便猜到云飞凡应当是知道了真相。 只是这个真相对于云飞凡而言有些太过残忍。 毕竟不管云良工对和乐县主如何,他都是疼宠爱护云飞凡的祖父。 云飞凡对傅青鱼笑了一下,“阿鱼。” 傅青鱼点头,“吃过东西吗?旁边有家面摊的牛肉面很不错。” 云飞凡摇头,“我只是听说你遇到了危险险些丢了性命,便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那……那我先走了。” “飞凡!”傅青鱼叫住云飞凡。 云飞凡牵着缰绳转头看傅青鱼。 “一个人是好是坏,只针对他做的事情,以及他所做事情对应的人或者集体。他对别人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但他对你若是疼爱有加舍命相护,那他在你这里便是好人。” “人性十分复杂,并非不是黑便是白就可判断。我得靠自己去辩证。” 傅青鱼笑了一下,“其实你今日能来寻我,我很高兴。” 云飞凡一怔,“为何?” “飞凡,抛开一个人的本性不谈,他的出身有时候就注定了他的立场。虽然不管他是否认同这个立场,但只要他靠着这个出身享受过利益,他就需要做出他该做出的决定。” “我认为,你家里的人应当不会想看见你与我再来往,我也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云飞凡的眸光缩了缩,自嘲了笑了笑,“他们确实不许,我是骑着奔霄强行闯出来的。” “祖父小时候很喜欢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玩,有一次有个丫鬟撞到了我,祖父说让我自己处置。我当时摔疼的厉害很生气,便要打这个丫鬟的板子将人赶出府去,祖父说若那是我的决定,那便照做。” “但祖父又告诉我,那个丫鬟家中有重病的父亲,还有年幼弟妹需得靠她一人的工钱养活。如果我知道这些,依旧难平心中的怒火,那便打板子将人赶走。” “他那时候明明还会体恤别人,也会亲手扎了风筝哄我高兴。我淘气爬上房顶摔下来,他也会不顾安危的跑上前伸手接住我,导致双手脱臼,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我去问过祖父,想问他为什么,但他什么原因都不告诉我,只叫我不要学他,便让我父亲将我关了起来。” “不论如何,你祖父爱护你的心并没有变过。”云良工什么都不告诉云飞凡,对于云飞凡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云飞凡瞬间红了眼眶,又掩盖似的转开头,等情绪平复了才又转回来,“阿鱼,我今日来除了看你有没有事外,还是来跟你暂时告别的。” “告别?” “嗯。”云飞凡点头,“祖父今日告老还乡回苏城的祖宅,我送他回去。那边虽说是祖宅,但实际上祖父从未居住过,所以我打算等祖父住习惯后再回中都,可能会需要一段时间。” “好。那我便祝你一路顺风平安抵达。” 云飞凡对傅青鱼笑笑,翻身上马,傅青鱼站在旁边,云飞凡捏着缰绳没有马上离开,也没说要做什么,奔霄开始有些不耐的在原地跺马蹄。 傅青鱼上前揉了揉奔霄的脑袋,奔霄用脑袋蹭了蹭傅青鱼的手掌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云飞凡就坐在马上看着,等奔霄平静下来才道:“阿鱼,不管其他事情如何,我与你的关系都不会变。” 傅青鱼拍了拍奔霄的脑袋往后退开两步,“去吧。在苏城遇到有趣的事情记得写信告诉我。” 云飞凡笑了,这个笑容是他来了之后露出的唯一真心明亮的笑容。 “一定!那我走了!”云飞凡一抖缰绳,“驾!” 奔霄立刻撒欢的跑了出去。 傅青鱼看着云飞凡走远的背影,渐渐敛了笑容。 他们都有各自的迫不得已。 傅青鱼准备转身回去,跛着腿还未踩上第一个台阶,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 “怎的又回来了?可是还有什么话……”傅青鱼以为是云飞凡又回来,边转身边道。 “傅姐姐,方才谁来了?”晨夕翻身跳下马。 “晨夕?”傅青鱼往晨夕身后看了一眼,“你不是与大人一同入宫去了吗?怎的你一个人回来了,大人呢?” “咳咳!”旁边跟着晨夕一同骑马而来的还有一个人,见两人说悄悄话咳嗽了两声提醒。 晨夕立刻介绍:“傅姐姐,这是宫里的来喜公公。” “见过来喜公公。”傅青鱼立刻叠手行礼。 来喜公公笑笑,“你便是傅青鱼?” “正是。”傅青鱼点头。 “皇上宣你觐见呢,快跟我走吧。”来喜公公重新上马。 傅青鱼转头看晨夕,同晨夕使眼色。 晨夕微不可见的点头,“傅姐姐,你骑这匹马。” 傅青鱼抓着晨夕的手臂翻身上马,趁机小声问:“今日不是朝会吗?皇上怎会宣我觐见?” “具体我也不知道,大人只让我跟着来喜公公一道来接你。”晨夕也上了旁边的马。 傅青鱼明白了。 谢珩走的时候说过若是不见他身边的人,不管谁来寻她,她都不能跟人走。 谢珩特意让晨夕一并来大理寺,估计就是怕她不跟来喜走。 只是皇上此时宣她进宫,莫非是想让她直接上龙临殿? 但龙临殿可是举行朝会之处,非四品以上的官员不可入内。 傅青鱼心中疑惑,骑着马一路到了宫门口。 三人下马,来喜亮了腰牌,门后的禁卫放行。 晨夕无传召不能进宫,只能等在宫门外,只有傅青鱼一人跟着来喜进了宫门。 宽大的宫门后是被高高围墙圈出来的宫道,走在宫道之上抬头望天,也只能看见一线碧蓝。 人走在这样的宫道之中,有种两边的墙壁似乎随时会合拢压下来的窒息和压抑感。 傅青鱼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皱了皱眉收回目光,索性埋头跟着来喜往前走。 “傅仵作,前边就是龙临殿,你且暂时在此候着,我去禀报。” “有劳公公。”傅青鱼颔首。 第159章 皇上,我想求官 傅青鱼远远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从龙临殿中传来长长的唱诺声,一声叠过一声。 “宣!傅青鱼觐见!” “宣!” “傅青鱼觐见!” 傅青鱼还未动,来喜又回来了,“傅仵作,这边。” 傅青鱼颔首,跟着来喜出了这方宫道,踩着长长的似乎看不到顶般的台阶往上走。 到了龙临殿门口,来喜停下脚步,退到旁边。 “有劳公公。”傅青鱼微微颔首道谢,理了理衣裙迈步跨过龙临殿高高的门槛,走进了龙临殿。 龙临殿中鸦雀无声。 上朝的官员们抱着笏板,个个看起来目不斜视。 开元帝坐在龙椅之上,远远的看着傅青鱼。 龙椅旁侧还设了另外一张凤椅,以珠链相隔。当今太后云心依坐于其上,凤眸含威,眸光沉沉的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走至殿中合适的位置,跪身行礼,“傅青鱼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开元帝:“平身!” “谢皇上。”傅青鱼起身,微微垂着头。 “傅青鱼,谢少卿已经将你如何查明和乐县主一案,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勇擒凶手的经过说清楚了,朕听后深感欣慰。”开元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欣慰,“除此之外,朕今日还收到了一份千名感谢信。” 开元帝一个眼神,福满公公双手捧着一份感谢信走出几步,当着一众文武百官的面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展开,高声宣读:“陈家庄里正李成名,刘家庄里正刘和才,赵家庄里正……携村中所有农户感谢傅姑娘施以援手救回村中受霜寒所冻的幼苗。解决了我们一年的生计问题,让我们免于灾患。感谢傅姑娘!” 福满公公念完信,捏着信纸将信转向众人。 信纸的下方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红手印。 显然会写字的都写了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便直接按了红手印。 文武百官们看了信神色各异,谢德海但笑不语,谢珩微微收着下颌垂着眼帘,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霍明辉直接多了,脸上已经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福满公公退回去,开元帝笑着问道:“傅青鱼,朕今日宣你来龙临殿便是想问问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曹文泓身穿绛紫色朝服站在文官一列,闻言死死捏紧着手中的笏板,眼中又是恨又是妒。 太后明明承诺过和乐县主一案的功劳归他,到时候姜范告老还乡,大理寺卿的位置空出来就让他顶上去。 可如今不知其中出了什么插曲,这份功劳竟然全落到了傅青鱼的头上。 一个谢珩!一个傅青鱼! 这两个人最好别落到他的手里,否则他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傅青鱼抬头,“皇上,请问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朕金口玉言,你只管说想要什么赏赐便可。” “皇上,那青鱼斗胆,想求一个官职!” 此言一出,龙临殿中的不少官员都转头看向傅青鱼,曹文泓也看向傅青鱼,眼里飞快的闪过冷笑。 皇上说什么赏赐都行不过只是一句客气话而已,这傅青鱼还当真敢狮子大开口,居然想当官! 一个贱籍仵作,却想当官,真是痴人说梦话! 果然,文官一列立刻便有官员走了出来,还是一个御史,“皇上,女子怎可入朝为官,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霍明辉不敢了,“女子怎么就不能入朝为官了?我们大离哪条律法有这样的规定,嗯?” “霍将军,我知霍家出了一个霍大帅巾帼不让须眉,可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人能如霍大帅那般智勇无双呢?”御史反问。 “呵,你这话说的犹如放了一个无用的屁!”霍明辉冷笑,“我大闺女厉害还用你说?还有,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太双标了?” “女子入朝就要智勇双全,那男子呢?我看你整天也就只知道嘴巴上叨逼叨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也没看出你行什么,那你怎么站在这里?” “你!你!”御史被气的脸色铁青,“我不与莽夫论长短!” “呵呵,你是文人,你是文人还搞歧视!老子最是看不惯你这种只会耍嘴皮,满嘴圣人道理其实心思比谁都肮脏的傻逼!” “皇上,你看霍将军!”御史快被气死了。 “好了,朝堂之上如此争吵与市井泼皮有何区别。”开元帝摆摆手。 “皇上。”内阁首辅杜宏博走到中间,捏着笏板行礼,“老臣也以为不妥。” 霍明辉又不干了,“杜首辅,难不成你也搞歧视那一套?” “霍将军勿急。”杜宏博声音浑厚洪亮不疾不徐,安抚了霍明辉才又转头继续对皇上道:“追溯历史,有不少王朝都有女子入朝为官的例子,而且各个政绩卓越,并不比男子差。我朝更是有霍大帅珠玉在前,镇守东域驱逐倭寇保一方平安。由此可见,是否为官并不应当拘泥于性别。” 开元帝颔首,“那杜卿为何又说不妥?” “老臣之所以认为不妥,是因为此人心术不正。”杜宏博回答的铿锵有力。 谢德海走出来,“皇上,容老臣问杜大人两句。” 开元帝点头。 谢德海含笑看向杜宏博。 两人都是一品大员,一个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一个是出了名刚正不阿。 虽然两人私下颇有些惺惺相惜关系不错,但那只是私交,对事之上从不讲这些情面。 “杜大人,请问何为理想抱负?” 杜宏博回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杜大人的理想抱负当真叫人钦佩。”谢德海含笑点头,“那我想再问杜大人一句。如杜大人这般当众说出自己的理想抱负,可是心术不正,故意树立自身形象迷惑他人呢?” “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无畏于他人之揣测。” “杜大人一心为国为民,我们自都看在眼中无可非议敬佩不已。”谢德海笑笑,转言道:“那我还有最后一问。敢问杜大人可认得傅青鱼?” “今日初见。” “哦,原是初见,那先前便是不认识了。”谢德海笑容更浓,“可我方才听杜大人所言,还以为杜大人对傅青鱼有何偏见呢。毕竟杜大人敢正大光明的说出自己的理想抱负,怎么到了傅青鱼这里,她不过是追求自己的理想抱负怎么就成了心术不正呢。我实是有些不解。” “还请杜大人为我解惑。” 第160章 较量,当官了 杜宏博板肃着脸,“谢大人断章取义的能力真是与日渐长。” “杜大人过奖了。”谢德海含笑点头,坦然受之。 “好了。”开元帝不打算看着朝中两个老臣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出言阻止。 谢德海和杜宏博都叠手行礼,收了声音。 开元帝开始点人,“谢少卿,朕听闻傅青鱼是你身边的专职仵作,既如此你来说说她要的这个赏赐,朕该不该给?” 谢珩捏着笏板出列,“回皇上,傅青鱼既是微臣的专职仵作,微臣自是觉得她能力不凡可堪大任。但也正因为傅青鱼是微臣的专职仵作,微臣之言难免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故而不好发言。” “有理。”开元帝点头,“姜寺卿,那你作为大理寺卿,你来说说。” 姜范从队列中走出,叠手躬身行礼,“回皇上,微臣对傅仵作的了解其实不多。不过倒是常听大理寺中的其他人夸赞傅仵作,说她有胆有谋,为人和善,尤其是一手验尸的本领堪称出神入化,但凡尸体上有任何痕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微臣认为,作为女子,傅仵作既有胆量又有本领,不想拘于内宅,想走出一片新的天地展示自己的抱负,也未尝不值得人敬佩。” 开元帝颔首笑了,偏头询问,“太后以为呢?” 太后坐于凤椅之上闻言笑了,目光透过珠帘直直的看着殿中站着的傅青鱼,“就像姜大人所言,谁说我们女子就不该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呢?” “皇上,哀家认为傅青鱼就该赏!而且还该重赏!” 开元帝的眸色沉了沉,知道太后这是借傅青鱼之事说她自己,不过脸上的笑意未变,“既然太后也认同,那便这样。” “傅青鱼!” “在!”傅青鱼低头跪下。 “朕今日便破格任命你为大理寺推官,望尔以后尽职尽责,追查真相,还生者公道,慰死者亡灵。” “卑职定不辜负皇上厚望!”傅青鱼伏身行礼接下旨意。 “行了,你暂且退下吧。”开元帝摆手。 “是。”傅青鱼起身,后退三步才转身出了龙临殿。 来喜侯在门后,等傅青鱼出来了,来喜早已经换了一副笑脸,“傅大人,恭喜了。” “多谢来喜公公。”傅青鱼从笼修中取了银子塞进来喜的手中,“有劳来喜公公为我领路。” “哪里哪里,这都是奴才应当做的。”来喜方才站在门外听的清楚,谢老大人和谢小大人以及霍大将军都明显维护这个傅青鱼,未来有这些大人物的提拔,这个傅青鱼的仕途还不走的通途坦荡。 更何况这个傅青鱼还很会做人,面对他这么个小太监也没有颐指气使,反而客气有礼。 来喜笑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傅大人,请。” 来喜一路将傅青鱼送出宫门,“傅大人,奴才就送你到这儿了。” “有劳公公。”傅青鱼颔首道谢。 来喜笑着躬身一礼,转身回去。 傅青鱼走出去。 晨夕坐在马车车辕上,看见傅青鱼出来便跳下马车快步上前,“傅姐姐。” 傅青鱼现在面对晨夕多少有些负罪感,“晨夕,那什么,先前的事情……” “傅姐姐,你不用说,我都懂的。”晨夕直接打断傅青鱼的话,“我有时候想自己偷溜出去玩也不想让晖哥他们知道。” “大人的话我不能不听,不过傅姐姐可以想自己的办法。” 晨夕说着,冲傅青鱼眨了眨眼睛。 傅青鱼笑了,“下次我多弄一些好吃的带给你吃。” “我还想吃上次那个……那个……”晨夕突然想不起来名字了。 “鲜花天妇罗对吧?除了这个,我再多给你炸一个薯条。” “薯条?这又是什么?”晨夕好奇不已。 “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傅青鱼笑笑,“那我先回大理寺了。” “傅姐姐,大人说让你等他一起。” “不了,我还有事。”傅青鱼摇头,转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晨夕,我问你一件事。” “傅姐姐,你问吧。” “前段时间你们几人可有谁去过陈家庄?” “去陈家庄?晖哥倒是去过两次。”晨夕回答的十分诚实,“傅姐姐,你怎么问这个?” 原来真的是谢珩。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傅青鱼摇头,“那我先走了。” 傅青鱼走出去,在大街上拦了一辆车行的马车。 马车缓缓往前,傅青鱼坐在车厢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第二步,她终于又达到了。 即便大理寺推官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从六品小官,也总归算是官了。 至于谢珩…… 除了陈家庄之事有他帮忙以外,和乐县主一案的功劳最后也落到了她的头上,是否也是谢珩在帮忙? 马车缓缓停在大理寺门口,“姑娘,到了。” “多谢。”傅青鱼付了钱下车。 李福同带着几个跟傅青鱼相熟的衙役等在门口,看到傅青鱼回来便快步上前,“傅姑娘,不对,傅大人,恭喜啊!” 傅青鱼一笑,“李大哥,你们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哈哈哈,是啊。傅大人是不是该请客了?”李福同笑言。 他跟傅青鱼关系好,知道她升职很是为她高兴。 “请!”傅青鱼爽快点头,“今晚大家去我店铺涮锅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福同几人簇拥着傅青鱼进大理寺,沿路遇到的人都停下来恭喜傅青鱼,称呼也都从之前的傅姑娘和傅仵作变成了傅大人。 傅青鱼跟李福同他们聊了会儿才散开,去仵作房。 陈实看到她也笑,“傅大人,恭喜。” “多谢。”傅青鱼看了一圈院子,“你师父呢?” “在屋子里呢。” 傅青鱼点点头,“那你忙。我回来拿勘察箱,还有事情。” 傅青鱼去殓房拿了勘察箱出来,陈老丈听到声音也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傅青鱼神情略微有些别扭,最后还是躬身行礼,“傅大人。” “陈老丈不必多礼。”傅青鱼虚扶了一下,调侃道:“我先前便说过不会抢您老的饭碗,现在您老信了吧?” 陈老丈直起身哼一声,“别以为当官就是一等一了不得的事情。” “是。青鱼谨记陈老丈的提醒,必会小心行事。” “谁提醒你。”陈老丈转头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声,“陈实,收拾东西,去义庄。” 傅青鱼笑笑,“你们忙,我也还有事。晚上你跟陈实同李大哥他们一起去我家吃饭。”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出去,走出大理寺的大门就看到谢珩的马车停在大门口。 “大人?” 谢珩挑起车帘,“上来。” 第161章 大人,你是河豚精吧? 傅青鱼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上了马车。 “晨夕,去大成街的郡王府。” 谢珩吩咐了晨夕才放下车帘。 傅青鱼放下勘察箱的动作略微一顿,“大人去大成街的郡王府做什么?” “你不是正要去?”谢珩坐正身体,略微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又往车厢壁靠了些。 谢珩果然早就知道她去了大成街的郡王府,那这是否也意味着谢珩知道她见过皇上? 所以谢珩早就派人暗中跟着她了? 傅青鱼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暗中跟着,不管是保护还是监视的感觉,眉头不由地皱了皱,“大人是何时知晓的?” 谢珩瞥傅青鱼一眼,提起小炉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你第一次去的时候。” 傅青鱼陡然握紧袖中的手掌,“大人什么都知道?” “只知道一些。”谢珩把茶递到傅青鱼面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个人都有自身的欲望。你不想只当一个仵作,这并非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大人既然早已知晓,为何还要帮我?”傅青鱼没有接茶,只转头看着谢珩。 “我为何帮你,你不知?”谢珩把茶杯放回茶盘。 傅青鱼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以前见谢珩的第一眼便知晓,如谢珩这般性格执拗的人,一旦招惹便很难分开。 只是那时她一心只想将谢珩哄到手,巴不得将谢珩当宝贝一样捧着,自然从未想过两人会分开之事。 当初她故意将话说得那般绝情难听,便是清楚一旦留有余地,谢珩便绝对不会放手。 只是没曾想造化弄人,她入中都竟又遇到了谢珩,而谢珩还成了她的上官,两人因着查案几乎朝夕相对,比以前相处的时间都更多。 而谢珩虽说着要报复她,派人暗中跟着她,却也没有做真正对她不利的事情,反而在帮她。 傅青鱼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谢珩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只是她如今的处境…… 谢珩见傅青鱼垂眸半晌都未回话,便转头看她。 他哪里不知道她内心的纠结。 “你不必觉得有心理负担,我这般做不过是因为婚约之事。” 傅青鱼抬眼,“什么?” “先前与你在一起时,我本有婚约之事未曾与你说明,这算欺瞒。其二,我会退婚,这算是对你造成二次伤害。”谢珩往后靠着车厢闭上眼睛,“于你很难的事情,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如此便算我弥补你了。” 原来谢珩之所以帮她是这个原因吗? 傅青鱼垂下的眼帘颤了颤,心里突然有些发闷,嘴上不由的就开始说违心的话,“大人大人有大量,着实叫人佩服。如此,那我们之间的事情便算两清了,改日我会将订婚信物送去谢府。不过即便那般的事情对于大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我也还是应当谢大人出手相助。” 不是的! 她想说的其实并非这个。 她其实是想说她或许可以相信谢珩的! “嗯。”谢珩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睁眼,声音里带着一些困倦和疲惫。 傅青鱼闻言抬头看他。 谢珩的眼下有明显的疲惫。 她好歹在家中休息了一会儿,谢珩却一直在善后。除了得不到休息外,精神还得高度集中才能应对各种事和各种人,避免出现任何的差错。 傅青鱼的心软了下来,“大人,我还有一事想问。” “和乐县主一案的功劳为何会全部落到我头上?这也是大人举手之劳的一部分吗?” “这事与我无关。此乃皇上与太后博弈后的决定。”谢珩睁眼,“今日云良工已上书告老还乡,回了苏城的云家祖宅。” “我知道此事。”傅青鱼点头。 “你知道?”谢珩挑眉,“谁跟你说的?” “飞帆上午来找过我,他送云良工回云家祖宅。” “呵。”谢珩冷冷一笑,“我倒是忘了,傅大人自有自己得到消息的渠道,方才倒是我多话了。” “……”又开始阴阳怪气的生气了。 谢珩上辈子果真是河豚精吧? 傅青鱼原本心里还有些气闷,这会儿看谢珩气不顺她反倒是气顺了。 “大人,你相信有前世吗?”傅青鱼的眼里浮上了一丝坏笑。 “不信。” “我却相信。”傅青鱼眯眼笑,“我觉得大人前世定然是一条河豚精。” “河豚精是何物?”谢珩看傅青鱼坏笑便知她说的不算什么好话。 “对,你们似乎不叫这个名字。”傅青鱼想了想道:“黑鱀,河豚精便是黑鱀精。只需用手轻轻一碰,或者是吓它一下,它便会生气的鼓胀起来,因此有些地方也叫它生气鱼。” “傅青鱼!”谢珩伸手抓傅青鱼。 傅青鱼哈哈一笑避开,“大人,你看,你是不是与黑鱀精十分相似!” “要说相似那也是你,你才是鱼!”谢珩抓不住傅青鱼索性起身,伸手一把按住傅青鱼的肩膀。 傅青鱼腿上有伤,上半身晃动自如,双腿却不敢随意挪动,一下就被谢珩按住肩膀贴上了车厢壁。 笑声瞬间戛然而止。 傅青鱼微微偏开头躲开谢珩的目光。 谢珩喉头滚动了一下,知道此时应该先松开傅青鱼的肩膀,但手却有些不想移开。 “大人,傅姐姐,郡王府到了。” “好。”傅青鱼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谢珩,提起旁边的勘察箱快速钻出了车厢。 谢珩被推得撞去旁边,后背的伤口牵扯起锐痛。 谢珩抬手撑住旁边的车厢壁,咬牙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声嘀咕,“腿受了伤还跑那般快,也不怕将伤口撕扯开。” “大人,你在说什么?”晨夕撩开车帘,满脸疑惑。 “说某条小鱼精。”谢珩躬身出马车看傅青鱼,傅青鱼自知心虚,瞬间移开了目光,只差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谢珩忽然又觉得好笑,眼里不由的划过一丝笑意,扬声道:“傅青鱼,过来。” 傅青鱼装耳聋听不见。 “怎么的?傅仵作变成了傅大人之后,本官便叫不动了?” 第162章 她们其实很相似 “什么?大人方才叫我了吗?” 傅青鱼一脸真诚的装傻,“卑职方才走神了,不曾听到呢。” 谢珩站在车辕上看她,一脸:我就看你装! 傅青鱼赔上一个笑脸走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方才推大人,大人撞到伤口了,现在下不来,你说有何吩咐?”谢珩学着傅青鱼的语气说话。 “额?大人莫不是想让卑职背你下来?” 谢珩挑眉,他本只是想缓解傅青鱼的尴尬,让她扶自己下马车,没曾想竟还有意外福利? “晨夕,转过身去。” “啊?”晨夕傻愣愣的,“大人,傅姐姐是姑娘,力气小,我来背你吧。” 谢珩面无表情。 晨夕眨巴眼睛,自己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噗!”傅青鱼忍不住扭头笑出了声音。 谢珩和晨夕都看向她。 “抱歉。”傅青鱼收住笑,“我通常不会这般笑,除非忍不住。” 谢珩本就面无表情的脸直接木了。 晨夕脑门上已经挂上了大大的问号。 傅青鱼伸手,“大人,还是我扶你下来吧。” 谢珩现在还会让她扶才怪了。 谢珩踩着脚凳走下马车,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用力,也不知是将脚凳的台阶当成了晨夕还是当成了傅青鱼。 “晨夕,你在此处等着!”谢珩先一步走上郡王府大门口的台阶。 晨夕一脸疑惑的挠头,“傅姐姐,我方才是说错话了吗?” “没有。晨夕,我下次再多给你带点小食,谢谢你方才为我解围。”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追上谢珩。 谢珩站在门口,傅青鱼走上前,“大人走这般快,我还以为大人有开门的钥匙呢。” 谢珩呵一声,“难道你有钥匙?” “我没钥匙,但我有这个。”傅青鱼从勘察箱中取出一节铁丝,十分熟练的开始开门。 谢珩有时都很疑惑,她堂堂蒙北王义女,到底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偷鸡摸狗的本领。 锁打开,傅青鱼将门推开一条缝,“大人请。” 谢珩弯腰提起地上的勘察箱进了郡王府。 傅青鱼一怔跟上去,“大人,你后背有伤,手上不宜用力,我自己提便好。” “你腿上不也同样有伤?”谢珩皱眉,“你这勘察箱中到底放了多少物什?”重的很。 “我觉得能用上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傅青鱼抢回勘察箱,“应当有二三十斤吧。” “你每天提这么重到处走不累?” “还好。”傅青鱼以前训练,负重跑步就是其中一项,最重的有两百斤,所以这二三十斤提在手上对于她而言确实很轻松。 两人进了郡王府,傅青鱼算是熟门熟路,走在前方带路。 到了竹林前的衣冠冢,两人才停下脚步。 傅青鱼从勘察箱里拿了一个儿童玩具版小铁锹在郡王夫妇的衣冠冢旁边挖了一个小坑,将从和乐县主头上取下来的一小撮头发埋进去,又垒了一个小坟包。 “你何时取得这一撮头发?” “先前。”傅青鱼又从勘察箱里拿了一只提前准备的清蒸鸡和水果放到衣冠冢前,又取了一壶酒出来。 “你倒是准备的挺齐全。”谢珩俯身帮忙。 “虽然我们最后找出了真正害死和乐县主的凶手,但到底没能将他绳之以法。”傅青鱼又取了香出来,用火折子点燃,分给谢珩三根,自己捧着三根香闭上眼睛。 在心中道:“和乐县主,抱歉。我知你或许并不需要这声抱歉,但我还是想说,图个自己心安吧。” “虽然云良工最后受到了惩罚,但这对于一条性命而言,这样的惩罚无关痛痒,其实与包庇并无分别。” “我查案也并非真的就要将谁绳之以法,最终的目的其实也不过是向皇上投诚而已,也有利用你之死的恶,所以再次真诚的对你说一声抱歉。” “若有一天我能活着达成心愿,我会替你和你的爹娘寻一块墓地,将你们安葬过去。” 傅青鱼缓缓睁眼,深深鞠躬,将香插到衣冠冢前,拿起旁边的酒洒下。 谢珩道:“在向和乐县主道歉?” 傅青鱼倒酒的手一顿,心想不得不说谢珩是当真了解她啊! “我到底是利用了和乐县主之死,心里有愧。”傅青鱼倒完最后一点酒,看着衣冠冢有些出神,“大人,大长公主,也就是谢老夫人,她当年为何要将和乐县主嫁给云二郎呢?” “不是祖母将和乐县主嫁给云二郎,是和乐县主自身心悦云二郎,求祖母为她谋得这门婚事。” “她当时的身份十分尴尬,云家那般的门槛,即便她有县主封号也瞧不上她,更别说嫁给嫡子。当时和乐县主求到祖母跟前,祖母念着往日的情分便亲自上云家为她求了这门婚事。” 以谢老夫人大长公主的身份,如此去云家为和乐县主求婚约实属拉下了脸面。 足可见当年和乐县主养在谢老夫人跟前时,谢老夫人对和乐县主还是有几分怜惜之情的。 “在此之前和乐县主与云二郎相熟吗?” “他们不过远远见过一面,何来相熟一说。”谢珩接过傅青鱼手中的酒壶放到一旁,“当时和乐县主为此事求到祖母跟前,我们都觉得奇怪。” 原来当年和乐县主会嫁给云二郎,嫁入云家竟是这样的缘由。 傅青鱼知道和乐县主嫁入云家其实算是开元帝放入云家的一个眼线,为的是在云家搜集一些情报。 所以和乐县主一开始说心悦云二郎也未必是真,或许只是观察后觉得云二郎是最合适的人选,才会嫁给他。 只是没想到婚后云二郎体贴细致,对她十分疼爱,怕是让和乐县主感受到了自从爹娘死后便从未感受过的温情和爱护,由此真的生出了爱意,将云二郎当做了生命中唯一的光。 傅青鱼想明白这些,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难怪和乐县主送给云二郎的画都表达着浓烈到几乎有些病态的爱意。 对于和乐县主而言,她想为爹娘求个公道,她要按照开元帝的吩咐行事,即便是为得情报主动勾引云良工也在所不惜。 可是和乐县主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她的内心其实应当也是希望云二郎能带她逃离的吧。 傅青鱼忽然觉得她跟和乐县主其实十分相似。 第163章 斗嘴 和乐县主觉得郡王夫妇当年卷入皇子夺嫡纯属冤枉,想为他们鸣冤平反,于是投靠了开元帝,成为了开元帝收集云家情报的棋子。 而如今傅青鱼为给蒙北王府翻案求个公道,同样投靠了开元帝,未来或许也会成为开元帝手中一把杀人的刀,等待她的同样不知是什么。 只是傅青鱼稍微比和乐县主幸运,她至少还有圆圆,还有师傅,还有蒙北军。 “对了大人,那批弩箭和箭矢呢?” “不知,未曾再有人提起。”谢珩摇头。 当晚那批弩箭和箭矢被盛奉带走,而盛奉是太后的狗,想也便知这批弩箭和箭矢最后定然落入了太后手中。 傅青鱼没说当晚开元帝站在高处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太后之所以能让盛奉来的那般快,恐怕也是收到了消息知道开元帝参与了此事。 想来开元帝此次能在与太后的博弈中胜出一筹,很大的功劳便是这批弩箭和箭矢。 太后不想云家被扣上勾结狼塞通敌叛国的罪名,便只能退步。 而开元帝今日特意宣了傅青鱼上龙临殿受赏,这何尝不是有意将傅青鱼推到太后的面前,让她吸引太后全部的怨气呢。 傅青鱼心里十分清楚,但无路可退。 傅青鱼蹲身将衣冠冢前生长起来的一些杂草拔掉,趁机将一张纸条放到一块石头下方才起身,“大人,谢谢你特意陪我过来。” “走吧。”谢珩提起旁边的勘察箱,先转身离开。 傅青鱼站在原地,看着谢珩往前走的背影未动。 若是有一天她也像和乐县主这般死于非命,其他人明知凶手是谁却无一人敢提起。到那时候,谢珩的做法会跟云二郎一样吗? 谢珩也会因顾忌家族利益,顾忌自身的前途而对她的死闭口不言吗? 谢珩没有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便停步回身,“怎么不走?” “没什么。”傅青鱼笑笑大步跟了上来,伸手要拿回勘察箱但谢珩提前避开了。 傅青鱼也没再抢,“大人,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杀我之人位高权重,你会为我讨回公道吗?” “你不会死。” “我是说如果。” “不会有这种如果。”谢珩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很认真的盯着傅青鱼,“我不会让这种如果发生,除非……” “除非什么?”傅青鱼问。 除非他死了。 谢珩却不再说,转身接着往前走。 “大人,除非什么?”傅青鱼追上来,很想知道答案。 “除非你自己找死。”谢珩没好气的扔出一句。 傅青鱼撇嘴,“谁活得好好的没事找死,大人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 “那你便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谢珩加快了脚步。 “大人,我腿上还有伤呢,不带你这般欺负伤员的。” “我也有伤。”谢珩回怼一句,但到底还是慢下了脚步。 傅青鱼一笑跟上他,“大人,我发现你其实嘴硬心软。” 谢珩瞥她一眼没说话。 “今日朝堂之上,杜首辅说的理想和抱负其实也是大人的理想和抱负吧?”傅青鱼眼中笑意越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所以大人的院子才叫四方院,对吗?” 谢珩没应声。 傅青鱼背起双手,跛着脚偏头看谢珩,“其他暂且不说,大离能有大人这般的好官是百姓之福。” “其他是什么其他?”谢珩挑眉。 “……”傅青鱼无语,“大人,你可真会抓重点。” “所以是什么其他?” “比如喜欢跟下属生气什么的……” “傅青鱼!”谢珩咬牙。 “哈哈哈,大人饶命!”傅青鱼翘着一条腿蹦出去,“大人,我才夸了你呢,不带这般快便翻脸的。”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那是你自己找打。” “是是是,大人生的好看,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傅青鱼点头如小鸡啄米。 “在你眼中,我除了这张脸还能看之外,难道就没其他长处?”谢珩危险的眯起眼睛。 “倒也……不是。”傅青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不由的摸了摸鼻尖,掩饰般的转过身往前蹦,“大人的优点还是很多的。” “你的优点倒是屈指可数,缺点倒是很多。”谢珩快步上前,伸手抓住傅青鱼的手臂,扶着她往前走。 “大人,我夸你,你竟还损我?”傅青鱼难以置信,“我哪里就优点少缺点多了?” “孟浪算优点吗?” “……”应当不算吧。 傅青鱼在心里嘀咕,她也不对别人孟浪,怎么从谢珩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她是流氓色狼一般了。 “看书便睡觉,算优点吗?” “……”那还不是因为他每次给她看的书都太过艰深晦涩。 傅青鱼撇嘴,而且也没人规定必须读书好才算优点啊。 “喜欢上房揭瓦当梁上君子偷看算优点吗?” “……”那她也只是偷看谢珩洗澡而已嘛! 傅青鱼狡辩,“我也只是偷看你洗澡,这至多能跟孟浪化作一类,不能再单独算一条缺点。” “你若想看我洗澡正大光明的进浴池不行,非得揭瓦偷看?”谢珩挑眉。 “那你不是不让嘛。” “我说不让你听了吗?既然不听从大门进浴室与上房揭瓦偷看,你为何不选前者?” “那偷看不是刺激一些么。” “……”这下换谢珩无语了,“傅青鱼,你是一个姑娘。” “是啊。不然怎么能看上你。”傅青鱼觉得谢珩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我是让你一个姑娘注意矜持。” “我若是矜持,当初还如何将你骗到手?”傅青鱼回怼的理直气壮,说完才发现这话有些不对,连忙找补一句,“也不是。那男女之间要发生一些事情,总归要有一方主动才行。大人像是那等会主动之人吗?” 谢珩自然不会主动。 当初若非傅青鱼一直不放弃的追求他,他也未必会心动。 而且事实上,一开始面对傅青鱼时,谢珩并未有多少耐心,甚至有些厌烦,只是后来因着一些事渐渐改观,才觉出傅青鱼的好来。 然而明明傅青鱼才是先招惹的一方,如今完全无法放手的反倒是他! 第164章 和乐县主案尾声 两人离开郡王府,谢珩上了马车后便不再说话。 傅青鱼看了看谢珩眼下的疲惫,起身挪到他那一边。 谢珩睁开眼睛。 “我的肩膀借给大人用用。” 谢珩也没跟傅青鱼客气,靠到她身上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傅青鱼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让谢珩靠的更舒服一些。 没多会儿谢珩的呼吸便均匀平缓起来。 傅青鱼轻声说:“晨夕,将马车赶的慢一些稳一些。” “傅姐姐,可是大人睡着了?” “嗯。” “那我慢些。” 晨夕将马车的速度放缓,原本两刻钟便能到的大理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傅姐姐,到了。”晨夕摆好脚凳后才撩开马车帘子。 傅青鱼动了动肩膀,“大人,到衙署了。” 谢珩皱了皱眉才缓缓睁开眼睛,捏了捏眉心,声音暗哑的应了一声。 得!这肯定是睡半个时辰没睡醒,状态甚至可能比熬通宵后没睡更糟糕。 “大人,你不如直接回家?” 谢珩捏着眉心没说话。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先钻出马车,跳下马车便看到了旁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和一辆板车。 晨夕解释,“这应当是云家来接和乐县主的尸体了。” 傅青鱼点头。 她上午去殓房取勘察箱的时候就看到鬼佬的尸体已经被领走了,只有和乐县主的尸体还在。 谢珩也撩起车帘出了马车,转头看向大理寺门口停着的马车。 正好大理寺门口李福同带着六个衙役抬着一口棺材走在前面,云二郎则走在后面。 比起上一次见面,云二郎整个人更加消瘦,眼神暗沉没有一丝光亮。 云二郎看到了傅青鱼和谢珩,停下脚步颔首行礼。 傅青鱼回礼,“云二公子。” 云二郎上前,“傅姑娘,我来接暖意回去。不过如今这般情况,家中并不许我对外发丧帖,也不许张扬,想来无人来送暖意最后一程。” “云二公子节哀。若云二公子不嫌弃,我想给和乐县主上柱香。” 云二郎自是愿意,“傅姑娘,可以吗?” “当然。”傅青鱼点头。 云二郎一下就红了眼眶,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偏过头抹了抹眼睛,到底什么都没说。 谢珩开口:“我也一起。” 云二郎震惊的看向谢珩。 傅青鱼也看谢珩,不过转瞬又笑了,“那我与大人一同去送和乐县主最后一程。” 傅青鱼愿意去悼念和乐县主对于云二郎而言已经算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如谢珩这般身份的人也愿意去,云二郎欣喜之余,连忙邀请二人上马车。 谢珩和傅青鱼自然没上云二郎的马车,而是坐了谢珩的马车一同前去云家。 如今的云家上下,除了云二郎之外无一人欢迎傅青鱼和谢珩,便是遇到的仆从也没一个脸上有好脸色。 到了云家三房的院子,云三夫人直接连面都没露。 云二郎依旧将和乐县主送回了她先前住的青禾院,春夏秋冬四个贴身丫鬟早已经将灵堂布置好,看到棺材的一瞬间,四个丫鬟就哭倒在地。 云二郎也红着眼眶,悲恸不已,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将一切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 傅青鱼和谢珩站在一旁旁观,最后一起去给和乐县主上香。 除了灵堂,傅青鱼心中依旧有感慨。 云二郎无疑是深爱和乐县主的,只是最后当家族利益与心爱的女子放在一起需要他做选择时,他选择了家族而已。 “傅姑娘,谢大人,今日谢谢你们愿意来送暖意最后一程,让她不至于走的那般凄凉。”云二郎追出来送两人,说着又偏头捏着衣袖擦眼泪,情绪控制下来后才道:“傅姑娘,你能否等我一会儿。” “可以。”傅青鱼点头。 云二郎转头离开。 “他这是单独有话与你说?”谢珩微微皱眉,“你们何时这般熟悉了?” “不熟,我猜云二郎可能是想让我看一些他与和乐县主之间的东西。他明知凶手是谁,却无法为和乐县主讨个公道,心中必然有愧疚,但又无人可说。他知我知道真相,可能是想找一个宣泄口吧。” 傅青鱼走去和乐县主卧房的窗户口,“当初青玉玉佩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是。”谢珩跟着过来。 “但是我问过云良工,他说他从未来过和乐县主的院子,更别说翻窗入和乐县主的卧室。如今想想,以云良工的年龄要翻如此高的一个窗台,还要不被院子里的下人发现,确实不合理。” “而且当时那样的情况,云良工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应当也不会说谎。” “所以你认为翻窗入和乐县主卧室的另有其人?” 傅青鱼摇头,“我更偏向于是和乐县主偷拿了云良工的玉佩扔到窗边。大人还记得验尸记录簿上的验尸记录吗?” “哪一条?” “和乐县主怀孕三月有余。”傅青鱼垂下眼帘,“但是我了解过,云二郎已经近四个月并未与和乐县主同房了。” 谢珩皱眉,“你是认为和乐县主知道自己怀孕了,已经生了寻死之心,因此偷了云良工的玉佩扔在窗边,便是提前设计好,等她死后能查到云良工的头上?而且云良工本就有不轨行为,一听我们寻到了玉佩自然慌张,做的越多便越容易漏出狐狸尾巴,最后云良工受到惩罚,和乐县主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和乐县主将玉佩扔在窗边确实是为了引我们查到云良工头上,但她的寻死之心我认为不是因为云良工,而是云二郎。”傅青鱼唏嘘,“和乐县主将云二郎当做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她如此深爱云二郎,恐怕不会允许自己怀着别人的孩子继续跟云二郎在一起。所以她可能本就生出了寻死的念头,只是没想到她自己还未真正寻死,便死在了云良工手中。” 傅青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不管是她的猜测还是谢珩的猜测,最后其实都不过只是猜测而已。 和乐县主死前到底是如何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傅青鱼感慨,目光一转看到了窗台下一盆已经干枯的盆栽。 “这是辣椒?” 第165章 和乐县主案(完) “什么辣椒?”谢珩没听懂傅青鱼说的话。 “好东西。”傅青鱼迈腿跨过前边的盆栽,谢珩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当心些。” 傅青鱼回头对谢珩笑笑,躬身摘下盆栽上已经干掉的六个辣椒。 谢珩抓着傅青鱼的手腕将她提回来,“这有何用?” “用处大了。”傅青鱼如获至宝,从袖袋里取出绢帕将干辣椒包起来放好,“大人,你见过一样的吗?” “未曾注意。”谢珩摇头。 这应当算不得什么名贵品种的盆栽,否则也不会枯死在这么一个角落之中。 “傅姑娘。”云二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些东西。 “大人,我过去一下。”傅青鱼给谢珩打了个招呼走向云二郎。 云二郎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傅青鱼去了院中的花亭。 “傅姑娘与谢大人的关系似乎很亲近?” 傅青鱼笑笑,“大人人好,体恤下属罢了。” 云二郎颔首,在华亭的石桌上展开他带来的东西。 傅青鱼上前看了一眼,发现都是和乐县主生前所做之画,有些画还有题词或者小诗。 “和乐县主的诗画都十分出彩。” “傅姑娘,你选一幅当做念想吧。”云二郎倒也大方。 “君子不夺人所好。”傅青鱼摇头。 “我将这些画抱过来给你看,本也是想送一幅给你。”云二郎苦笑一声,“说来好笑,如今我与暖意之间的感情竟无人可说,也无处可说。” “我知暖意心事颇多,人也多愁善感,甚至有些偏激。有时我对她好些,她除了高兴更多的竟是惶恐,她不止一次的与我说她配不上那般的好。” “我念着她幼时的遭遇,心中怜惜,总想对她更好一些,想着时日久了她心中的心结总能解开。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并没有朝着我期望的方向发展,到后来还多了争吵。” “我听说云二公子有四个月未曾与和乐县主好好说话了?” “是,这是我最痛苦的地方!”云二郎又红了眼眶,“我们发生了成亲以来最大的争吵,起因却是因为我特意给暖意准备的礼物,暖意当时不仅不高兴还大发雷霆,我觉得自己的心意被辜负了,也来了脾气。” “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给暖意道了歉,但我们两人之间似乎总隔着什么。说出来不怕傅姑娘笑话,连卧房暖意也不让我进的。所以我打算趁着暖意生辰之际好好再与她道个歉,却没曾想……” “云二公子节哀。” 云二郎抹抹眼睛,“我无能,没办法为暖意讨回个公道,有负暖意对我的情意。” “等暖意下葬之后,我便打算离开。” “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就成。”云二郎环顾四周,自嘲一笑,“世家高门,人人羡慕这院墙内的泼天富贵和尊荣,却不知这院墙之内的人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 “傅姑娘,暖意之事我还是要谢谢你。”云二郎从笼袖中取出一块玉佩,“你既不收画,那这块玉佩请你一定收下。” 这是一块有些类似于太极图案形状,但上方雕刻的却是一只鸾鸟的玉佩。 而且一看便知这是双佩,应当还有成佩的另外一枚玉佩。 “这是二公子与和乐县主的定情之物,我如何能收。”傅青鱼不接。 “傅姑娘误会了,这只是暖意偶然拾得的一枚玉佩而已,并非我们的定情之物。傅姑娘只管拿着便是。”云二郎见傅青鱼还是不打算收,索性直接将玉佩塞进她的掌心里,“我要离开云家,只要是云家的东西,我一丝一毫也不会取。所以也只能送你这枚暖意拾来的玉佩了。” 话说到这份上,傅青鱼也不好不收,“我定然好生保管。二公子也不必太过自责,我相信和乐县主定然能明白你的难处。” “便是暖意能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本想着随暖意而去算了,可如今这般我有何脸面去见暖意呢?所以我打算赎罪。”云二郎笑笑,“别的本领我也没有,好在还念过一些书。所以我打算四处云游教书,以暖意之名。” “这是好事。”傅青鱼很赞同,“那期待我们以后还能见面。” 云二郎笑笑,“那我先去忙了。我瞧着谢大人一直看着我们这边,我若继续与傅姑娘独处,谢大人恐怕要不高兴了。” “傅姑娘,当珍惜眼前人。我便不送二位了。” 云二郎重新抱起画,微微颔首离开。 傅青鱼转头,谢珩站在远处,确实看着他们这边。 傅青鱼眼里划过笑意,快步走出花亭走向谢珩,“大人,走吧。” 谢珩看她一眼,“方才还因为和乐县主之事郁郁寡欢,怎的突然心情就好了?” “大环境之下,有事我们无法左右,但有些事我们总归还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的。”傅青鱼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云二郎方才说,他打算离开云家以和乐县主之名四处游行教书,我绝对这是好事。” “教书育人确是好事。”谢珩颔首。 “那大人呢?大人怎的会突然做起了蒙北世子的先生呢?”傅青鱼状似不经意的询问,“以大人的身份,应当无人能勉强大人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吧?” “我自是有我自己的打算。怎么?你很想知道?”谢珩转头看傅青鱼一眼,眸色讳莫如深,只差跟傅青鱼说,你只要跟我坦白,那我便将我的打算也都告诉与你。 “我只是好奇罢了。”傅青鱼笑笑。 谢珩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她依旧不信任他,不肯吐露半句真话。 晨夕在云家的门口守着马车,见两人出来便拿下脚凳摆好,“大人,傅姐姐。” 谢珩先进马车,傅青鱼跟着上马车提了自己的勘察箱,“大人,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何事?送你去办。” “我去买菜。晚上请了李大哥他们到家中涮锅子。”傅青鱼挥挥手,转身下了马车,“大人慢走。” 谢珩:“……”她邀请李福同等人去她家中吃饭,竟半句没提邀请他? 第166章 谢大人讨饭吃 谢珩撩开马车窗帘,“你弄什么涮锅?” “普通涮锅。”傅青鱼被问的莫名其妙,“大人莫不是没吃过涮锅?” “是。” 晨夕猛的转头,家里的厨房什么样的涮锅没弄过,尤其是冬日里的时候,大人竟说自己没吃过涮锅? 傅青鱼蹙了蹙眉心,“这样,改日我做了涮锅请大人吃。” 谢珩问:“今日不行?” “今日不行。”傅青鱼摇头,“有大人在李大哥他们会不自在。” “你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谢珩重重的放下马车窗帘,“晨夕,走!” “啊?哦。”晨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慢着!”谢珩又出声,重新撩开马车窗帘,“上来。” “大人,我要去买菜。” “你跛着腿如何买菜?买完如何提回去?”谢珩没好气,“上来,买好菜送你回去。放心,我不会进去。” 傅青鱼挑眉,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再看看谢珩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重新上车,“那便多谢大人体恤了。” 谢珩瞥傅青鱼一眼,不是很想说话。 傅青鱼看谢珩这赌气般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抿嘴笑看他。 “傅大人笑什么?”谢珩板起脸。 “没什么。”傅青鱼笑着摇头,“就是忽然间觉得大人竟有些可爱。” 谢珩:“……”她这是在取笑他? 马车赶去坊市,傅青鱼下车买食材,谢珩看她跛着腿,也跟着下了马车。 菜场这样的地方谢珩以前从未来过,地面到处都是积水的泥坑和一些扔掉的烂菜叶。 好在谢珩并非矫情之人,踩在烂菜叶上往前走也并无不适。 傅青鱼先买了涮锅用的肉,付完钱去提肉,谢珩已经伸手提起了串着肉的粽叶绳。 傅青鱼转头看谢珩,“大人,这上方全是油。” “我看见了。”谢珩当然知道上方全是油。 傅青鱼挑眉,忽然笑了。 这种买东西身旁有人帮着提的感觉还真不赖。 “大人,我来。”晨夕上前。 谢珩转头将肉递给晨夕。 傅青鱼啧了一声,愉快的感觉还没体验到一分钟就结束了。 不过谢珩本身也没干过这种活,而且他后背本也有伤,不提重物自是最好。 傅青鱼接着买,谢珩便跟在身旁看。 买好东西回马车,车辕上放了一大堆的东西。 晨夕继续赶车。 到了店铺门口,晨夕提东西进去,郑婶和小丫也跟着出来提东西。 “东家,你别动手,我们来。”郑婶知道傅青鱼腿上有伤,不肯让她用力,傅青鱼倒也不逞强。 东西搬进去,傅青鱼撩起车帘,眼中含笑:“大人,都到门口了,不如一起吃涮锅?” 谢珩心中一喜,但面上还绷着,“你不是嫌弃我在李福同他们会不自在?” “所以一会儿你去楼上,别下楼。” 谢珩挑眉,“傅大人这算什么?金屋藏……”话说一半又顿住了。 傅青鱼好笑,“大人怎的不接着说了?” 谢珩起身,“下车。” 傅青鱼闷笑。 谢珩捏她手臂,“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傅青鱼先下车,谢珩提了她的勘察箱跟在后方。 “晨夕,你将马车停到旁边,晚上一起吃涮锅。” “真的吗?太好啦!”晨夕可高兴了,立刻去旁边停马车。 傅青鱼领着谢珩进店铺,“大人,你先上楼。床头的柜子里有书和纸笔,你若是无聊可以看书,也可以作画。” 谢珩颔首,心情不错的上楼去了。 傅青鱼去后厨做晚饭的准备工作。 有郑婶和小丫帮忙,洗菜生火都不用傅青鱼操心,她只需要做涮锅的底汤便行。 晨夕停好马车后也来厨房帮忙。 傅青鱼做了两个锅底。一个放了山葵藤椒和树番茄,做成了简易版酸辣开胃的藤椒锅底,另外一个更小一些的锅则做的树番茄酸汤锅,全都辅以大骨头高汤。 两个锅底做好,晨夕将大锅端去外面的大桌,小丫则将小锅端上楼。 他们这边将锅和菜准备好没一会儿,李福同等人便散衙过来了。 李福同一边帮着搬酒,一边小声问傅青鱼,“我看谢大人的马车好似在外面,可是谢大人也来了?” “你们吃你们的,不必管。”傅青鱼笑笑,锅子里的汤底开了便开始往里面下菜,“大家不必客气,都坐下吃吧。” “傅大人,你这做的是什么?好香啊!” “香就多吃一些。”傅青鱼招呼大家坐下,“我腿上有伤,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敬大家。多谢大家赏光。” “来来来,先干一杯!”李福同举起倒了酒的碗。 一群大男人,有酒有肉自然吃的开心。 傅青鱼陪着吃了一会儿,跟李福同道:“李大哥,你替我招呼着大家,我去看看谢大人。” 李福同点头,“你去吧,不用管我们。” 傅青鱼笑笑,又拍了拍晨夕,示意他也一同招呼大家,便上了二楼。 谢珩一人坐在房间的小桌上,小锅里的汤底已经在翻滚,但他并未动筷子。 傅青鱼进屋,先打开一个小柜子取了一瓶果酒和酒杯才走上前,“大人怎么没吃?” “等你。”谢珩这才拿起筷子,夹了盘子里腌制过的薄牛肉片放入锅中。 傅青鱼坐下,倒了两杯酒,放了一杯倒谢珩面前,“我若不上来,大人就这么饿着?” “你会不上来?”谢珩方才坐在房间里,将楼下的热闹听得一清二楚。 他当时便在想,傅青鱼在军中的时候与蒙北军相处是不是也像这般,如朋友兄弟一样亲近开怀。 傅青鱼笑笑,举起酒杯,“大人,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帮我。” 谢珩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跟傅青鱼举着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你腿上有伤,不可多喝酒,只许饮这一杯。” “知道了。”傅青鱼笑着喝了杯中酒却没马上放下酒杯,而是借着酒杯的遮掩偷偷看谢珩。 谢珩已经放下酒杯,夹了烫熟的牛肉放到傅青鱼面前的碗里。 傅青鱼的嘴角扬起一点。 他们以前一起吃饭似乎也是这样,谢珩夹的第一筷子菜总是给她的。 第167章 辣椒,带着谢大人一起种地 傅青鱼放下酒杯,“大人,一会儿吃过饭我打算将弄来的辣椒籽种在后院,你要一起吗?” “你腿上有伤还折腾?”谢珩夹了第二块肉还是放进了傅青鱼的碗里。 “所以这不是请大人一起帮忙吗?”傅青鱼又伸手拿酒壶,被谢珩抬手打了一下,傅青鱼撇撇嘴,“大人会用锄头吗?” “不会。”谢珩没有种花的爱好,更没种过地当然不会用锄头,“吃饭。” “没胃口。”傅青鱼筷子都不想拿。 谢珩面无表情,“最后一杯。” “多谢大人。”傅青鱼乐了,马上拿过酒壶,到底还是懂事的先给谢珩倒了一杯,“大人,你也喝。” 谢珩叹口气,“有伤不可贪杯。” “知道啦。真的最后一杯。”傅青鱼拿起酒杯小小的喝了一口,“我方才在下面的时候都没喝。” “我听见了。”谢珩眼里有了笑意,“明日我请周太医过来给你再看看伤口,这几日你便在家休息养伤,等伤养好之后再去报道。我会让人先将你的官服和官印领好。” “多谢大人。” 和乐县主一案暂且告一段落,傅青鱼也乐意放假休息一下,正好寻一寻厨子,将小饭馆的生意重新张罗起来。 吃罢饭,傅青鱼先下楼送走李福同等人,郑婶和小丫收拾一屋子的残局,晨夕则完全帮不上忙了。他跟着李福同他们一起喝酒,已经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最后还是郑婶和小丫合力将他安置在了柜台后的凉席上。 谢珩听着楼下安静下来,便下了楼。 傅青鱼招手,“大人,你来。” 谢珩跟着傅青鱼一起穿过后厨,到了后边的一方小院。 院子很小,除了摆放的水缸和一小片铺了青石的院坝外,其余地方全都被傅青鱼堆了土种上了一些蔬菜。 傅青鱼在堆放工具的角落拿了锄头和一把手掌大的小铁锹,“大人,你刨土,我下种子。” 谢珩垂眸看了看递过来的锄头,认命的接过。 “大人,你的外袍还需得脱下。”傅青鱼放下铁锹,“你等等,我去拿襻膊。” 谢珩将锄头靠到一旁,先将外袍脱了搭到旁边干净的架子上,傅青鱼已经拿了襻膊回来,“大人,抬手。” 谢珩微微抬起双臂,傅青鱼熟练的替他将襻膊套上,总算满意的点点头,“大人,你后背还有伤也不必太用力,这些地我先前都是翻过的,你轻轻的再动一动便好。” “你所言的这个辣椒也是蔬菜的一种?它既被做观景之用,当真能食用?” “有些地方会用辣椒炒肉,但大多数地方都是将辣椒作为一种调料在使用。”傅青鱼用铁锹刨个浅坑,将已经浸泡过的辣椒籽撒进去,“它的味道与山葵有些相似,但不会如山葵那般冲鼻,而是在口腔中造成一种刺激性的灼痛感,在一定程度上能增强食欲,属于吃习惯了越吃越想吃的味道。” 谢珩连山葵都不怎么吃,自然体会不到傅青鱼说的口腔灼痛感。 “你以前喜欢吃?” “涮锅必备!”傅青鱼想到了曾经吃过的火锅,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这个时代因为各种调味料缺乏,大多数的食物除了用盐作为调味料之外,其他调味料都十分少见。 便是如今在使用的花椒,树番茄一类的调味也因为价格昂贵,只有在一些大的酒楼里才能吃上。 当然如谢家这样的世家之中,家中的大厨自然还懂得更多调味的手法,即便调料匮乏也能将食物做的色香味俱全,只是寻常人吃不到。 六根干辣椒剥出的籽粒并不算多,不过刚好种满傅青鱼空出来的一小块地。 “大人,你种地还挺有天赋。”傅青鱼撑着膝盖起身,扯到腿上的伤口嘶了一声。 谢珩扔掉锄头伸手环住傅青鱼的肩膀,扶着她站起来,“扯到伤口了?” “无事,只是蹲久了突然起来扯到了伤口。”傅青鱼不是身上有伤就动不了的人,“大人,晨夕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晨风在。” 晨风闻言从房顶翻下来,“傅姑娘。” “……”傅青鱼的太阳穴跳了跳,“你一直在房顶,看着我们涮锅不馋吗?” 晨风无语。说不馋那肯定是假的,尤其是傅姑娘做的涮锅汤底似乎还与别家不同,他坐在房顶都闻到了酸辣开胃的香味。 “他们有他们的职责,回去少不了他的饭吃。”谢珩捡起锄头放回去,取下手臂上的襻膊,晨风已经取了外袍上前伺候他穿上。 傅青鱼送两人出去,谢珩上了马车还嘱咐了一句,“便是有天大的事情,这几日你也先在家中将伤好再说。” “是,大人。”傅青鱼站在台阶上挥挥手,谢珩这才进了马车。 “东家,你腿上有伤呢,快些进来吧。”郑婶在门口提醒了一句。 “好。”傅青鱼看着谢珩的马车走远了,这才转身进屋。 得到的名单她已经放在了衣冠冢前,开元帝应当已经收到了名单。 以后她能正大光明的进宫之前,和乐县主曾经跟开元帝交换消息的方式,将由她继续。 傅青鱼这么做其实也是想弥补心里的对和乐县主的愧疚,至少在她对于开元帝还有用的时间内,郡王府以及郡王府中的衣冠冢还会继续保存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傅青鱼便留在家中养伤,期间让人给霍夫人和霍老夫人送了一些小玩意儿去霍家,也给风蕴秀去了消息让她帮忙找一个合适的厨子。 风蕴秀做事一向快而且利落,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就给傅青鱼送了一个合适的厨子过来。 傅青鱼跟厨子说了饭馆的经营,第二天小饭馆就算正式的重新开业了。 小饭馆都是做街坊邻居的生意,价格公道,生意还算不错,郑婶和小丫也忙了起来。 尤其是郑婶,看着每天的进项喜的刷锅洗碗都乐的眉开眼笑。 傅青鱼看郑婶和小丫招呼客人和上菜那些都没有问题,也就不再过问,放心的将小饭馆的生意交给郑婶来经营。 她自己养伤之余则照看着后院新种下的辣椒籽。 等傅青鱼腿上的伤养的没有大碍的时候,辣椒籽也终于发芽了。 虽然发芽率很低,但也有三四十株,算是超出了预期。 这日上午,傅青鱼起床洗漱收拾一番后,提了准备的东西出门。 “东家,你做什么去啊?”郑婶询问。 “去谢家退婚。” 傅青鱼出门了。 第168章 巨大的伏笔章,仔细看哦 傅青鱼在大路上拦了一辆马车去谢家,路过马安路的时候见路边有个卖小玩意儿的摊位,“老丈,麻烦停一下。” 马车在路边停下,傅青鱼跳下马车走去摊位。 这个摊位上卖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手工艺小玩意儿,傅青鱼拿起一个小的不倒翁侍女雕塑看了看,“老板,替我包五个这样的小人。” 雕塑小人不贵,傅青鱼付了钱重新回马车。 这个时辰,谢珩去了大理寺办差,是不在家中的。 傅青鱼到了谢家,跟门房说了一声,没多会儿谢夫人身边的荷香就出来了。 “傅姑娘来了,请随我来。” “有劳荷香姑娘了。”傅青鱼跟着荷香进了谢家,前往芷兰院。 谢夫人本已准备出门,听到傅青鱼来了便缓了缓,见傅青鱼进屋不等她行礼便将人拉到了跟前,“阿鱼,我听三郎说你也伤着了,可好了?” 荷香和翠薇上前接过傅青鱼手里的东西。 傅青鱼笑笑,“已经好了。” 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好了便好。对了,阿鱼,我有东西给你。” 翠薇笑着捧了一个锦盒上前,谢夫人打开盒盖,“阿鱼,这是我送给你的升职之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放着一个冰种的白玉手镯,镯子晶莹剔透大小精致,是很适合年轻姑娘佩戴之物。 但一看便知价格昂贵。 “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傅青鱼推辞。 “阿鱼若是不收,便是觉得我这份礼物备的不够诚心哦。”谢夫人微微偏开脸,“我知晓,我如今年龄大了,选的东西都不符合你们的心意了。我以后便不准备了吧。” “夫人,我并非这个意思。是真的太贵重了。”傅青鱼急忙解释。 “那在阿鱼看来,是这个镯子贵重,还是哇的心意更加贵重?” “自是夫人的心意更加贵重。” “既是我的心意更加贵重,那阿鱼就快收下吧。”谢夫人瞬间喜笑颜开,拿了盒子里的镯子拉过傅青鱼的手帮她戴上,“我就知道阿鱼定然适合这个镯子。” 傅青鱼是冷白皮,手腕纤细而白润,衬上白玉镯子的莹润确实相得益彰,便是傅青鱼自己看了也挺喜欢。 “谢谢夫人。”傅青鱼笑笑,“我也给夫人准备了一个小玩意儿。” “是什么?”谢夫人欣喜又好奇。 傅青鱼拉着谢夫人到了放东西的桌边,打开包装的盒子,“夫人看看。” “泥人?”谢夫人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泥人侍女,“咦?它怎的没有腿?” “夫人将它放桌上试试。”傅青鱼将桌子上挪了一块空地出来。 谢夫人将泥人放到桌上,好奇的询问,“然后呢?” “推它。” “推倒要摔坏啦。”谢夫人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小心的用指尖轻轻推了一下泥人。 泥人在桌面上晃了晃又站回了原位,并没有摔倒。 “呀。”谢夫人惊喜的看看傅青鱼,又用手指推了推泥人,泥人又晃了晃。 谢夫人好似找到了好玩的新奇玩意儿的孩童一般,两三下便玩上了瘾,一直用指尖戳泥人。 “阿鱼,这是你从何处寻来的,真好玩。” “偶然遇到一个小摊在卖。夫人喜欢,以后我见着了再给夫人买。” “那我便先谢谢阿鱼啦。”谢夫人将盒子里剩下的几个泥人一起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推,玩的不亦乐乎。 “看我,只顾着自己玩了。阿鱼,你今日过来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确实有事。”傅青鱼点头,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信,“夫人,我今日是过来退婚的。” “退婚?”谢夫人有些没反应过来,“阿鱼与谁有婚约?” “夫人看了便知。”傅青鱼将信递上前。 谢夫人疑惑的接过打开,越看眼睛瞪的越大,“阿鱼,你便是霍家二姑娘?” 先前谢老夫人举办的海棠春宴,谢夫人因为缠绵病榻并未参加,并不知道傅青鱼就是回了中都的霍家二姑娘。 她先前还在担忧,想着阿鱼跟三郎情投意合,多少有些对不起故人之女。 没曾想她的担忧竟全是多余的。 谢夫人欣喜万分,仔仔细细的打量傅青鱼的脸,“哎呀,我真是太粗心啦。阿鱼的眉眼明明与琉儿那般相似,我竟半点都没发现。” “原来阿鱼就是琉儿的女儿啊,难怪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十分投缘很是喜欢。” 谢夫人高兴的拉过傅青鱼的手放进自己掌心中,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像看自家闺女一般了,“阿鱼,你知道吗?我还未出嫁前与你娘亲的关系是最为亲密的,那会儿我们两人还时常同吃同住。你姨,便是你娘亲的姐姐,还经常笑话我们两,说我们两若是其中有一个是男子,怕是要黏在一起一辈子啦。那她正好替我们证婚,给我们带孩子。” 谢夫人原本高高兴兴的,说起往事后笑容渐渐的淡了下去,“后来我嫁入谢家,琉儿嫁入霍家,你姨入宫。我们三人就这般被分开,再后来你娘亲和你姨都没了。” 谢夫人忆起昔日的至交好友,不由的红了眼眶,偏头用绢帕轻轻擦掉眼泪。 傅青鱼握住谢夫人的手,“斯人已逝,夫人不必太过伤心。” “是,不说这个了。”谢夫人忍下难过笑了笑,“阿鱼,你与三郎的婚约本是我与你娘亲定下的娃娃亲。我能问问,你为何想退婚吗?可是三郎欺负你了,还是三郎有哪些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可以让他改。” “与大人无关,是我自己无心婚事。” 谢夫人疑惑不解,在心里暗暗琢磨。 三郎定然知道与他有婚约之人就是阿鱼,那为何三郎也坚定的说要退婚了? 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早就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呢? 谢夫人想了想,有了决定。 “阿鱼,你若是当真已经下定决心要退婚,我定然不会勉强你。” “只是不管你与三郎之间是否有婚约在身,也不可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可好?” “谢谢夫人成全。只好夫人不嫌弃,我以后定然常来找夫人玩。” “那便说好了。不过你与三郎的婚事家中长辈都知晓,若要退婚还需两家长辈见一面将事情说明白才好公开。” “此事阿鱼倒也不必操心,我来办便好。” 谢夫人说着又偏头用绢帕抹眼睛,“只是没了阿鱼这个儿媳妇,我心中着实有些难过,或许需要阿鱼好好安慰才能好些呢。” 第169章 谢夫人的小算盘 谢夫人说到动情处,声音里还带上了哽咽。 一边捏着绢帕擦着眼睛,一边借着绢帕的遮挡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瞄傅青鱼的神色反应。 傅青鱼确实有些急了。如谢夫人这般娇娇弱弱的美人,她一向拿着没办法。 “夫人,你别哭。只要夫人不哭,我做什么都行。” “当真?”谢夫人转头,秀美的面颊带着愁容,一双柳眉似蹙非蹙,“那阿鱼陪我去参加宴会。” 傅青鱼没有马上回话,谢夫人就开始期期艾艾的叹气,“我懂了。阿鱼这是退了婚事,当真要与我生分了。” “他们都说男人嘴不可信,原来阿鱼的嘴也不可信。” “阿鱼,你忙去吧,不必管我,我哭哭就好了。” “夫人,不是我不想陪你去参加宴会,只是我明日便要回大理寺,怕是没有时间。”傅青鱼方才便是在思考是不是要多告假一天。 “明日之事与今日无关。”谢夫人立刻侧身招手,“荷香,你去将我为阿鱼做的衣裳拿来。翠微,你来替阿鱼梳妆。” “姑娘,这边来。”翠微拉过傅青鱼的手,将人按到梳妆台前。 傅青鱼有点懵的转头,“夫人?” “阿鱼,我是今天要去参加宴会。”谢夫人说着眨巴眨巴眼睛,又露出凄婉之色,“莫非阿鱼今日也有事吗?” “没有没有。”傅青鱼真是怕了夫人的眼泪,连忙摇头。 “那便好。”谢夫人瞬间展颜,打开自己的妆奁,“阿鱼,你看看喜欢哪些?” 妆奁之中琳琅满目,傅青鱼本身对梳妆并不擅长,看到这些花样百出的妆品便觉得眼花缭乱,只得妥协,“一切都听夫人的。” “行,那我便替阿鱼选一选。”谢夫人高兴的开始选簪子,花钿,头面,拿起来还要照着傅青鱼的脸对比一番,忙的不亦乐乎。 傅青鱼终于隐隐约约的有些反应过来了,“……” 她是不是落入了夫人的什么陷阱之中? 翠微笑着道:“姑娘的容色偏于清冷大气,简单的妆容便十分出彩。” “不行不行。”谢夫人立刻否决,“我们今日乃是去参加太子妃举办的春色宴,断不可太过素净。” “那也好办。”翠微马上提出新的妆容意见,“我们走另外一个极致。姑娘本身气质高绝,肤质白皙莹润,我瞧着正适合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 谢夫人的眼睛亮了,“就给阿鱼梳桃花妆。” 傅青鱼哪里知道什么桃花妆梨花妆,只能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翠微给她上妆梳头发。 谢夫人则在一旁选与桃花妆相搭配的饰品。 “夫人,衣裳拿来啦。”荷香也抱着几套新的衣裳过来。 “既是桃花妆,便该选一身艳而不俗的衣裳相搭。”谢夫人翻了翻,最后拿出一套,“便要这套霞碧对襟襦裙吧,正好合适。” 傅青鱼闻言想回头,被翠微挡住了侧脸,“姑娘勿动,要画眉了。” 傅青鱼只好继续僵住身体配合。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翠微终于收手,看着已经上好全装的傅青鱼满意的点点头。 谢夫人更夸张,从侧方一把抱住傅青鱼的肩膀,发出撒娇般的鼻音,“呜嗯~~~” “夫人,怎的了?”傅青鱼以为是自己这般化妆后不好看。 “阿鱼,你太好看啦,我都不想带你出去让别人看了。平白叫他们饱眼福,哼哼。” 傅青鱼好笑,看着铜镜中并不清晰的自己,她到了这个时代后还是第一次做这样隆重的妆容,多少也觉得有些稀奇,“当真好看吗?” “好看呢,好看的我都想将你藏起来了。”谢夫人撇嘴。 傅青鱼握住夫人的手腕,“那夫人便将我藏起来吧。” “嘻嘻,那阿鱼以后便搬来芷兰院与我同住吧。” “我怕谢伯父打我。” “才不管他呢。”谢夫人开心了,松开傅青鱼的肩膀回头取过选好的衣裳,“阿鱼,你先将衣裳换上。等换好衣服,翠微再给你梳头发。” 傅青鱼起身,荷香笑着上前,“姑娘,我来伺候你更衣。” “有劳了。” “姑娘客气了。” 荷香领着傅青鱼去了后方的更衣间,伺候着傅青鱼将新衣服换上。 这身霞碧对襟襦裙是很特殊的渐变色,上襦是吉翠色搭配了鞠衣色吊带,下裙则是以鞠衣色渐变成的缙云色,再辅以胭脂色的腰带和以吉翠色渐变为胭脂色的大袖衫。 “夫人起先还担心姑娘穿上衣裳尺寸会有差错,没曾想竟是刚刚好呢。”荷香拉过傅青鱼的手牵她出去,“夫人,你快瞧,姑娘穿着可好看啦。” “阿鱼,快让我悄悄。”谢夫人拉过傅青鱼,围着她转了两三圈,眼中的惊艳难掩,“好看,真正好好看。” 傅青鱼笑,“还是夫人的眼光好。” “那可不。”谢夫人骄傲的昂起下巴,“阿鱼以后的衣裳就交给我吧。” “翠微,快给阿鱼梳头。” “是。”翠微笑着应下。 傅青鱼又被按回梳妆台前,翠微拿了梳子开始给她梳发型。 “姑娘今日的妆容已十分惊艳,便不适合太过隆重的发型了,否则会夺了妆容的光彩。我给梳个简单些的朝云近香髻吧。” 傅青鱼以往要么扎马尾,要么也只是用簪子将头发在脑后简单的挽个发髻,哪里知道什么是朝云近香髻。 但谢夫人她们显然对这些十分拿手,闻言都认同的点头,“阿鱼就该干净利落一些,所有的头发都梳上去,下边就别留发了。” 翠微的手十分灵巧,不过一会儿便将发髻盘好,又选了两枚样式简单却精巧的发簪别进发髻之中。 谢夫人瞧了瞧,选了一个花钿贴在傅青鱼的眉心上方,又选了一对耳环给她戴上。 傅青鱼的整个妆容和造型便算彻底的做好了。 谢夫人还有翠微和荷香都站在一旁上上下下的打量傅青鱼,眼里具是惊艳。 “今日的春日宴上,姑娘定然是最美的一个。”荷香感叹。 谢夫人点头认同,心想这么好看的阿鱼是他们家的呢,可真是便宜三郎了呢。 第170章 春色宴,太子妃云熙柔 “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翠微提醒。 原本傅青鱼没来之前,谢夫人就收拾好准备出发前往东宫了。 如今又多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再不出发她们就真的迟到了。 “走吧。”谢夫人牵起傅青鱼的手,一起出门。 马车和礼物早已经备好,两人出门上了马车,谢夫人也不让傅青鱼坐旁边,就牵着傅青鱼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 “荷香。”谢夫人开口,“你叫人去问问三郎,他何时去春日宴。我与阿鱼先过去,便不等他了。” 傅青鱼一怔,“大人也去春日宴?” “是啊。”谢夫人笑着颔首,给荷香使了个眼色。 荷香了然应下,转身下了马车招来门房,“你速速去大理寺找三公子,便说夫人带着傅姑娘一起去东宫参加春色宴了。” “是。”门房应声转身便准备走。 “等等。”荷香又将人叫住,“你多提一句。便说傅姑娘今日装扮的十分明艳娇人。别耽搁了时间,拦一辆车行的马车过去。” 荷香从小荷包里取了钱递给门房。 门房连连应下,快速离开。 荷香笑了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跟在啊马车里伺候的翠微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跟着谢夫人从娘家陪嫁到谢家的丫鬟,自是最了解她们的夫人。 夫人虽然嘴上说着同意姑娘与三公子退婚,实则啊早已认定了姑娘这个儿媳。 这不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姑娘去参加宴会,相当于变相告诉所有人这是她认定的儿媳了,其他人可不许打主意。 谢珩在大理寺办公,他休息养伤一段时间,案头积累的文函不少。 晨夕看到家中的门房前来,还愣了愣,以为是家中发生了何事,赶忙将人领进屋。 “小的见过三公子。”门房行礼。 谢珩放下手中的文函,“何事?” “夫人让小的来告诉三公子,她带着傅姑娘去参加东宫的春色宴了,而且还将傅姑娘打扮的十分好看。” “傅姐姐去东宫了?”晨夕惊讶。 谢珩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知道了。你回去吧。” 门房应声退下。 “大人,夫人带傅姐姐去参加太子妃举办的春日宴做什么啊?”晨夕不解。 谢珩抬手捏了捏眉心,颇为无奈,“还能做什么,炫耀呗。” “炫耀?”晨夕更不懂了,傅姐姐如何,夫人有什么好炫耀的呢? 谢珩懒得多跟晨夕解释,收起文函起身,“去东宫递名帖,便说我有事求见太子殿下。” 他娘嘴上说着不干涉他与阿鱼的事情,实际上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这是恨不得直接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阿鱼是她家的儿媳,谁都别打主意了。 谢珩无奈。 他能怎么办?只能顺着了。 谢家的马车到了东宫门口,早有迎接的门房迎上前。 翠微和荷香先下马车,撩开车帘。 谢夫人先躬身出了马车,她也没急着下车,反倒是回身伸手,“阿鱼,来。” 旁边有徐家的马车停下,徐夫人带着家中的女郎来参加宴会,见到谢夫人便领着人前来打招呼。 “谢夫人,许久不见,病可好了?”徐夫人笑着询问,她身边跟着的三名徐家女郎都福身行礼。 “有劳徐夫人记挂,已经大好了。”谢夫人笑笑,伸入马车的后却没有收回。 徐夫人和徐家的三名女郎都有些好奇马车中人是谁,能得谢夫人这般殷勤的对待,便也没急着进去,反倒是站在一旁好奇的看向马车,等着车内的人出来。 傅青鱼将手搭到谢夫人的掌心,躬身出了马车。 等着的徐家四人看清傅青鱼的模样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脑中同时想到一句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这中都之中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容色盛艳的女郎,她们怎的从未听说过? 徐夫人见两人下了马车,忍不住询问道:“谢夫人,这位姑娘是?” “哦,你问阿鱼啊,她故人之女。”谢夫人下了马车后还牵着傅青鱼的手,并且没有松开的打算,“她前些时日才来中都,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我便带她出来走动走动。”语气虽然矜持温婉,但难掩其中的喜爱与炫耀。 “阿鱼,这是徐夫人。徐夫人身旁的三位姑娘是徐家的女郎。” “见过徐夫人。”傅青鱼微微福身行礼,又对另外三名徐家女郎也微微颔首见礼。 三位徐家女郎回礼,徐夫人笑着打量了一圈傅青鱼,伸手虚扶了一下,“无须多礼。” “时辰不早了,再耽搁就该晚了,我们先进去再聊吧。”谢夫人说了一句,牵着傅青鱼的手对徐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夫人笑笑与她们同行,徐家的三名女郎则落后两步跟在后面,目光基本就没从傅青鱼身上移开过。 翠微和荷香走在后方,将一切都瞧在眼里,对视一眼也俱都是骄傲。 姑娘今日定然艳压群芳,不枉她们花费一个多时辰为姑娘梳妆打扮呢! 东宫的下人领着她们前往举办春色宴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先到了,依旧是女眷和儿郎们各分一边。 她们方从回廊走出,便有不少人听着动静朝这边看来。 原本不少人也只是随意地瞄一眼。毕竟众人即便关系谈不上多么亲近,但也都是互相认识的熟人。 只是众人的目光在看到谢夫人牵着的傅青鱼时却都怔住了。 这是哪家的女郎? 谢夫人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嘴角扬着的矜贵笑意都多了真情实感,牵着傅青鱼的手在一众惊艳的目光中走向花阁。 太子妃便在花阁之中,正与人闲聊说笑。 谢夫人领着傅青鱼,与徐夫人和徐家三名女郎一起上前见礼,“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云熙柔,乃是云家大爷的大女儿,云飞帆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 云熙柔见到谢夫人和徐夫人,连忙收了与旁人的闲聊,抬手虚扶道:“两位夫人不必多礼,请起吧。” “谢太子妃。”几人起身。 云熙柔自是认识徐家三位女郎的,因此目光自然就落到了站在谢夫人身旁的傅青鱼身上,“这是哪家的女郎,模样好生漂亮啊。” 第171章 再见云漪墨 云熙柔一句话自然将花阁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傅青鱼的身上。 “回太子妃的话,这是我家的……这是我的故交之女。她来中都不久,我带她出来长长见识。”谢夫人笑笑,捏着绢帕轻轻掩嘴,怎的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呢。 “原来如此。”云熙柔笑着颔首,柔声道:“今日的春色宴本就是大家一起赏花玩乐,来的也俱都是与你年岁相仿的女郎,不必紧张。” “是。”傅青鱼轻声应下。 此时门口进来一名丫鬟,福身一礼道:“太子妃,安宁郡主来了。” 云熙柔的神色间露出惊喜,“漪墨来了?快请!” 云熙柔说着快请二字,实则已经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云漪墨作为大离如今唯一的郡主,不仅有封号还有封地,而且常年养在太后身边,身份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花阁中的众人一听她来了,原本坐着的人也都起了身。 云熙柔刚走到门口,云漪墨已经带着丫鬟过来了。 “漪墨。”云熙柔亲热的拉过云漪墨的手,轻声询问,“你不是说今日有事不来的吗?” “有些想你了。”云漪墨笑容娴雅,对身后的一众夫人和女郎微微颔首打招呼,其他人也都向她福身回礼。 云漪墨的目光一转,落到了傅青鱼的身上,眸中飞快的转过异色不过转瞬已恢复正常,微微对傅青鱼点了点头。 傅青鱼哪里想到陪谢夫人来参加一个宴会竟然会遇到云漪墨,原本还想避一避,没成想云漪墨却微微对她点头,显然是已经认出了她。 傅青鱼也冲云漪墨微微点头,心想希望这个安宁郡主不是个记仇的人吧,不然今天这场春色宴她怕是不得安生了。 云熙柔亲热的拉着云漪墨走到上方坐下,小声的跟她咬耳朵,“漪墨,你是知道的,我最是不擅长与人应酬,幸亏你来了。” 云漪墨几不可见的叹口气,“太后命你举办这场春色宴也确实难为你了。” 云熙柔垂下眼帘,“我知姑母让我举办这场春色宴的目的,我从得到消息后便日日惶恐,只怕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能替云家挽回颜面,反倒是又出差错。” “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便可。至于其他之事,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云漪墨安慰。 “我只怕再让姑母对我失望。”云熙柔说着笑笑,“不说这个了,如今你来我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有底气多了。不过你这般过来,当真不耽搁你的事情吗啊?” “我本是要去取书,耽搁一日也不碍事。”云漪墨笑笑,转而小声问道:“那是谢家的女郎?” “不是,是谢夫人的故交之女。应当是来中都后,谢夫人代为照顾吧,这才带了她来宴会走动。看着年岁应当也是到了婚配的年龄,可能想趁机让她相看一二。”云熙柔抬手掩了一下嘴,“真正是好模样了,瞧着与你都不相伯仲。” 云漪墨是中都城出了名的才貌相全,多的是儿郎想娶她为妻。 只是太后疼宠,不肯那般早将云漪墨嫁人,才导致云漪墨到现在也无婚约在身。 不过闻言太后今日也开始再替云漪墨物色合适的郎君的人选,好些家中未婚儿郎的画像都送入了宫中。 云漪墨闻言又看了傅青鱼一眼,却不想正好与傅青鱼的目光撞上。 两人俱都是一怔。 云漪墨笑笑,无事一般转回目光,轻声说:“我见过她更加好看的模样。” “什么?”她说的小声,云熙柔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云漪墨转开话题,“你今日都准备了什么助兴的活动?” “才艺展示吧,我也想不到更合适的。”云熙柔柳眉微蹙,“我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但我母亲还未带着家中妹妹们前来,怕是还要再等一等。” “无事。”云漪墨抬头,发现傅青鱼跟谢夫人悄声说了两句话独自出去,便也跟着起身,“熙柔,你先招呼大家,我去去便回。” 云熙柔询问,“可是有何事?” 云漪墨摇摇头,起身出了花阁。 傅青鱼上完厕所出来便看到了站在外边的云漪墨,脚步略微一顿。 云漪墨闻声回头。 傅青鱼懂了,对方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傅青鱼走上前,“见过安宁郡主。” “免礼。”云漪墨虚扶一下,“先前一见,竟不知道姑娘是女扮男装。” “先前之事实是事发突然,并非有意唐突郡主,还望郡主海涵。” “任谁都会有紧急的时候,而且你也仅是借我马车一避,并无当真伤我。”云漪墨浅浅一笑,“我来寻你,并非是为了追究此事,而是有一事请教。” “郡主但问无妨。”云漪墨这么好说话,确实让傅青鱼松了口气。 “我们去那边赏花聊吧。”云漪墨看向远处想过来又没过来的几个女郎,“我们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方便。” 站在厕所门口聊天确实不方便。 傅青鱼颔首,跟云漪墨一同走去了旁边的一片蔷薇林。 这个时间段,正是蔷薇开的正艳的时候,花香萦绕蝶舞翩翩。 云漪墨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对了,还没请问你的姓名。” “傅青鱼。” “傅姑娘。”云漪墨微微颔首。 “不知郡主想问什么?” “我是想问傅姑娘那晚是如何做到女扮男装竟叫人一点都看不出端倪的?”云漪墨见傅青鱼眉宇间露出疑惑之色,略有些苦恼的解释道:“我有时需要去做些事情,女装不太方便。以前也曾尝试过扮成男装,但总能一眼便叫人看出来。” “所以想请教你,可否教教我如何扮男装。” 女子的面相难免秀美柔和一些,五官轮廓相较于男子而言会弱一些,除此之外还有身形和骨架,也是叫人容易一眼分辨出的原因。 “想女扮男装不被人分辨出倒也不难,只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郡主若是想学,我可以教郡主。多改几次,郡主自然便会了。” “当真?”云漪墨欣喜,“那我明日可去寻你吗?” “我在大理寺当差,明日怕是都在大理寺中。” “你在大理寺当差?”云漪墨惊讶,“莫非你便是大理寺新上任的那位女推官?” 第172章 抽圆圆鞭子的人竟是她! “郡主听说过我?” 傅青鱼问完就反应了过来。 云漪墨是养在太后身边的,那日她被开元帝宣去龙临殿,太后就在,只怕太后因着云家之事恨不得撕烂她,私下里早就说过了。 “确实听说过。”云漪墨点头,“除了霍大帅外,我们大离的女官如今可就只有你了。我不知别人如何想,反正我是十分钦佩你的。傅姑娘,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不惧任何的流言蜚语,你真的很厉害。” “郡主过誉了。” “那便说定了,我明日悄悄去大理寺寻你。” 话说到这份上,傅青鱼自然无法再推拒,“那我明日恭候郡主大驾。” 心中一直惦记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办法,云漪墨心情不错,“傅姑娘,宴会应当要正式开始了,我们会吧。” “郡主先请。”傅青鱼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往回走,路过一面蔷薇花藤墙时,正好遇到另外一些结伴赏花也准备回去的几名女郎。 她们在蔷薇花藤的另外说笑,倒是没看到这边的傅青鱼和云漪墨。 傅青鱼略微停下了脚步,云漪墨也跟着停下,她倒也没问为什么,只一同停下等另外一边的女郎们先走。 “媛媛,你今日怎的来的这般迟?我们等你好久了呢。” 云媛的声音响起,“别提了,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扫把星将我们的马车给惊着了。” “又有人惊了你的马呀?我记着上次好像也有人惊了你的马,害你胳膊肘都撞着了。这次伤着了吗?”旁边有人附和。 “呵呵,你不提上一次我还没生气。你们猜怎么的?这次惊我马的人竟还是上次那个扫把星。”云媛说的咬牙切齿,“两次,两次都是他!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难不成他爹害死了蒙北那么多百姓还不够,他还打算来害死我不成?” “啊!”有人惊呼,“媛媛,惊了你马的人竟然是那位蒙北世子吗?” “不是他还能有谁。” “可是……可是你上次不是还拿鞭子抽了人吗?不管怎么说,那可是蒙北世子……” “蒙北世子怎么了?他们家通敌叛国现在就是千古罪人,别说我抽他,便是我抽死他,蒙北的百姓还得感谢我!”云媛的语气里多了炫耀。 傅青鱼袖中的手掌握紧又缓缓松开。 原来那时抽的圆圆去掉半条命,差点被冻死的人竟是云媛。 云媛等人说话的声音渐远。 云漪墨微微蹙起的眉心看向她们离去的方向,不认同道:“蒙北王一生镇守蒙北,便是有过,唯一子嗣也不该当被人如此羞辱。更何况蒙北王一事……” 云漪墨突然收了声音,或是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傅青鱼在,便转了神色笑了笑,“走吧,我们也回去。” 傅青鱼点点头没说什么,等云漪墨转过身往前走后才抬眼看她。 安宁郡主方才的未尽之言是什么?莫非她其实也不信义父通敌叛国? 两人回了花阁,云漪墨自然走向太子妃身旁,与她同坐。 傅青鱼则走去了谢夫人旁边。 谢夫人见傅青鱼回来便拉着她的手在身旁的空位坐下,小声询问,“怎的去了那般久?可是遇见有人为难你了?” “没有。只是恰巧遇见了安宁郡主聊了几句,耽搁了一些时间。”傅青鱼跪坐而下,回着谢夫人的话,微微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云媛。 云媛也看到了傅青鱼,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若非此次带她们前来参加东宫宴会的是云大夫人,而非她的母亲,她此时就要站起来。 云九娘也看到了傅青鱼,同样感到惊讶,“媛儿,那是傅仵作吗?她……她今日怎的这般好看?” “哼!”云媛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就是一个狐狸精,不然怎么能哄的六哥团团转。” “嘘。”云九娘连忙拉住云媛的衣袖,往云大夫人那便看了一眼,幸亏云大夫人在与太子妃说话,并未注意到她们这边,云九娘才稍微松了口气,“媛儿,这话怎么能乱说。” “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六哥本来就……” “你快别说了。”云九娘吓的连忙捂住云媛的嘴巴,云媛哼哼一声瞪她一眼,重重的拉她的手。 “你把我的口脂都抹掉了。”云媛不高兴地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去便将我新得的口脂送给你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云媛这才高兴,抬头冲着傅青鱼冷瞪了一眼撇开目光。 谢夫人看到了云媛瞪的这一眼,柳眉微蹙,“阿鱼,你与云家十娘认识?” “算不得认识,只是她看我不怎的顺眼。”傅青鱼也垂眸收回了目光,掩了眸中的杀意。 “这云家十娘以前便是个叫人不省心的,如今年岁渐长越发的刁蛮跋扈,云家三夫人当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谢夫人自是不高兴云媛瞪傅青鱼那一眼,转头又安慰道:“阿鱼,若是她欺负你,你不必忍着。要么骂回去,要么打回去,剩下的便交给我。” 谢夫人说着俏皮的眨眨眼,“我跟你说,这些女郎之间的小打小闹我可从未吃过亏。便是我占了上风将人打骂了,转头别人还得觉着是我受了委屈。” “夫人这般厉害?” “那可不。”谢夫人骄傲的昂起小下巴,“所以你放心的反击,剩下的交给我。” 傅青鱼被夫人这般骄傲的小模样给逗笑了,心中的阴霾去了不少。 “可算是笑了。”谢夫人在矮桌下握了握傅青鱼的手,“回来后便觉着你脸色不对,可是那云家十娘给你气受了?” 傅青鱼闻言一怔。 她自认自己将情绪收敛的很好,没想到竟还是被谢夫人察觉出了异样。 “是阿鱼不好,让夫人担忧了。”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谢夫人安慰,“下次别叫自己受委屈了。忍一时风不平浪不静,退一步日思夜想越想越生气,下次一定要当场还回去。” 傅青鱼笑了,“好。都听夫人的。” 两人说着话,太子妃云熙柔站了起来,“今日宴会,本宫设了一个小小的彩头,不拘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诸位可自行展示,由我们大家来决出第一名,大家以为如何?” 第173章 闲谈 春色宴就设在花阁外的木质平台之上,有以屏风竹帘分作两列,右边是女眷之所,左边则是各家来参加宴会的儿郎之所。 木台的周围早已经牵满了盛开的蔷薇,众人聚于木台之上,犹如置于繁花之间。 云熙柔的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了应和之声。 云家大夫人看着自家女儿已经颇有东宫太子妃的气势,欣慰的点点头,附和道:“既如此,不若便即兴展示如何?” 此言一出,自然无人敢说不好。 云家大夫人满意的颔首,“愿意第一个展示的请走向中间。” 对于这些世家女郎和郎君而言,这般的才艺于他们也算是信手拈来。 傅青鱼对此毫无兴趣,只安静的坐在谢夫人身边。 谢夫人捏了一颗进贡的樱桃在桌子底下悄悄递给傅青鱼,“阿鱼,你尝尝这个,怪甜的。” 傅青鱼看了看还泛着青色的樱桃,有些不太想吃。 谢夫人自己吃了一颗,眉心跳了跳又马上展开,“阿鱼,真的很甜呢。” 傅青鱼没多想,接过樱桃吃了,酸得倒牙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让她险些将樱桃吐出来。 傅青鱼难以置信的转头,“夫人!” 谢夫人连忙转头,旁边的翠微忍着笑,忙用绢帕摊在手中接了谢夫人吐出来的樱桃,荷香已经忍笑忍的肩膀都在发颤了。 “嘻嘻。”谢夫人笑倒在了傅青鱼的肩头,“阿鱼,你太好骗啦。” “……”傅青鱼是万万没想到谢夫人竟然会玩这种恶作剧的人,无语了一瞬见谢夫人笑的这般开心心里是半分生气都生不起来的,不由的也笑了。 谢夫人勉强端正仪态收了笑,抬手用衣袖挡着面颊小声跟傅青鱼说:“方才我吃第一颗的时候酸的险些骂人,得亏想起来这是在东宫哟。” 傅青鱼好笑,“其实这般的樱桃若是用糖渍过之后再吃,同样好吃。” “当真?”谢夫人的美眸亮了起来,“家中有你伯父带回来的一些,回去后我便试试。” “阿鱼,你试试这个果脯。”谢夫人又捏了小碟子里一块棕色的果脯递给傅青鱼,“这个是当真好吃的。” 傅青鱼挑眉,有了前车之鉴就多了怀疑。 谢夫人直接将果脯喂到傅青鱼的嘴边,傅青鱼这才张嘴吃了。 果脯入嘴甜而不腻,还带了一丝丝说不上来的甘香。 “这次没骗你吧。”谢夫人笑眯了眼。 傅青鱼点头,“是好吃。” 谢夫人自己也捏了一块果脯小口小口的吃着,也不管场中各家女郎和郎君们展示的才艺,只跟傅青鱼在下方说悄悄话,“以往这般的宴会我都是能推便推,实在无趣的很。” “那夫人这次怎的没寻个理由推了?”傅青鱼给谢夫人倒了一杯茶。 “这次可不同。”谢夫人压低了声音,“太子妃此次举办春色宴可是受了太后之命。但她到底是晚辈,老夫人自是不可能前来的,却又不能落了太后的脸面,自然只有我来了。” “因着和乐县主一案,云家名声有所受损,他们这是想快些挽回受损的颜面,同时也为告诫其他世家,云家如今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呢。” 谢夫人说着撇撇嘴,“脸面这般的东西都不过身外之物而已,也不知有何可争的。莫非是有这脸面便能长命百岁不成?” 傅青鱼颇为意外,没想到谢夫人这般看着好似被娇宠的不知人间疾苦天真烂漫的人,其实这般敏锐通透。 不过想来也是,若谢夫人当真只是一个娇弱的美人花瓶,又如何的能掌管整个谢家后宅,还能让谢珩的父亲在这般男人三妻四妾属于平常的时代只娶她一人呢。 “若是人人都能如夫人这般通透英明,那这世上也不会有那般多人间疾苦了。”傅青鱼笑笑。 “阿鱼这是夸我呢?”谢夫人放下茶杯。 “是啊,夫人有大智慧。”傅青鱼点头。 “唉,若是早些遇见阿鱼便好了。”谢夫人苦了脸,柳眉都苦恼的蹙了起来,“以往我这般说他们都嫌弃这只是我懒惰怠学的借口,若是他们也如阿鱼这般夸我,也不至于我到现在连一句诗词歌赋都不会。” “咳!咳!”傅青鱼被刚喝的茶水呛了一下,“所以这才是夫人不喜来参加这等宴会的真实原因?” “是啊。”翠微借着给两人倒茶的机会,忍着笑小声插话,“姑娘有所不知,夫人以前便厌恶学习,让夫人作诗那真真是要夫人的命咯。便是我们家三个郎君做学问,先生让夫人略微看看,夫人也都是能装病则装病,装不过便躲,总之是坚决不看。” 谢夫人撇嘴,“看了有何用?又看不懂。我说他们三个,小时候便满嘴的之乎者也,没一个像我的。尤其是三郎,打小便是个闷葫芦,无趣的很。反倒是现在有些意思了。” “那可不。老夫人和老太爷就怕三个郎君像夫人小时候那般,所以全都亲自教导。尤其是三公子,自小便是老夫人和老太爷亲自教养的。” “夫人小时?”傅青鱼好奇,“夫人小时候如何?” “嘻嘻。”翠微掩嘴笑,借着给两人布菜为理由,继续说小话,“我们家宅子有四个洞,全是夫人小时候挖出来为了方便偷溜出去跟街巷小孩打架用的,那时候夫人可是我们那一带的孩子王。” 傅青鱼震惊。 如今的谢夫人瞧着娇弱无力,当真是半点都看不出去以前竟然是个小霸王的样子。 谢夫人叹气,“我爹娘怕我嫁不出去,等我年岁大些便开始对外宣称我身子弱,不让我随意出门了。”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也能听出谢夫人自小便是在家中娇宠长大,是多少人羡都羡慕不来的人生。 她们三人正在说小话,荷香突然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使了使眼色。 翠微直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谢夫人和傅青鱼也都敛了神色,瞬间端坐。 谢夫人还微微含笑,举止优雅得体的轻轻鼓掌,“安宁郡主当真是女中先生,文采斐然,令人钦佩。” 傅青鱼在旁边嘴角抽了抽,才没笑出来。 她方才什么都没听到,莫非夫人就听到了? 第174章 你是不是有病 谢夫人话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大夫人笑出了声,其他不少人也跟着笑了。 荷香掩嘴小声提醒,“夫人,安宁郡主才刚站起来,什么都还没说呢。” “……”谢夫人嘶一声,“大意啦。” 傅青鱼刚准备开口打圆场,谢夫人却在桌下按住了她的手背,不疾不徐的找补了一句,“便只是起身一站,风采便与旁人不同。” 云漪墨微微一笑,“谢夫人谬赞了,漪墨才疏学浅愧不敢当。” 谢夫人微微带笑颔首,端的是优雅矜贵。 傅青鱼悄悄冲谢夫人竖大拇指,谢夫人冲她眨眨眼睛。 云漪墨接着说:“今日我便不作诗了。恰逢前些时日我新得了一本书,觉得其中有几句写的十分在理。今日便分享给大家一起听听。” 谢夫人抬手用袖子挡住嘴巴,悄声说:“安宁郡主最大的喜好便是教书。” 傅青鱼了然,难怪谢夫人方才要夸安宁郡主为先生了,倒是真的投其所好。 云漪墨声音轻浅,徐徐道来。 谢夫人抬头看了看天,思想开小差,“一会儿怕是要下雨了。” 傅青鱼闻言抬头看天,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大团乌云,已经遮挡了头顶的太阳,湿气沉沉,连原本高飞的鸟儿都被压的越飞越低,确实是要下雨的征兆。 傅青鱼小声说:“夫人若觉无聊,我们一会儿寻个理由先行离开?” “好呀。”谢夫人瞬间高兴了。 云漪墨说完,浅浅一笑,“山川河流,天地广阔,愿诸位将来皆能得偿所愿,振翅高飞。” “多谢郡主。”众人齐齐应声。 云漪墨坐回去。 过了一会儿,见无人再起身,云媛不顾云九娘的阻拦站了起来,“今日春香蝶舞,借此机会,媛儿为大家献上一舞。” 其他人自然鼓掌。 云媛特意往傅青鱼这边看了一眼,这才走向木阁中央。 她腰肢纤细,柔若无骨。一曲《桃夭》,舞姿曼妙俏皮,将少女的青春娇俏展现的活灵活现。 竹帘的另外一边,有人打趣道:“承运,还不快悄悄你未过门的小媳妇,隔着竹帘,眼睛也都落在你身上的,真真是羡煞旁人了。” 霍承运闻言皱眉,并不愉悦,“我与云十娘还未议亲,你们平日私下里调侃我便罢了,如此这般当着云十娘的面说,岂不是毁了云十娘的闺誉。慎言吧!” “悄悄,悄悄,这还没议亲呢,便护上了。”旁边人笑着起哄。 霍承运不太高兴,但也懒得再跟这些人多说。 早知道他今日就不代表霍家前来参加宴会了。 若是六哥在此,这些人哪敢这样背后议论云家的女郎。 霍承运想着,目光不由的一转落到了傅青鱼身上,不过二姐姐今日怎的与谢夫人一起前来参加春色宴? “哟,承运在看那位女郎啊?”旁边的人顺着霍承运的目光也看向了傅青鱼,“说起来这是谢家的远方亲戚吗?还是头一次见。” “真正是明艳动人的大美人啊,便是与安宁郡主站在一处也丝毫不输风采。” “她与安宁郡主完全是两种风格好不好?一会儿我便去打听她是谁。若是无婚配……” “哟哟哟!”旁人起哄的声音更大。 “够了!”霍承运听不下去了,“你们都听听你们自己说的什么话!污言秽语,当真是难听至极!” 众人都被霍承运突然的怒气弄的一怔,相熟一些的打着哈哈打圆场,“承运,别生气别生气,大家也就是笑闹当不得真。” 霍承运咬着后牙槽,不想理会这些人,冷哼一声转过脸。 若非这是太子妃举办的宴会,他现在就想拂袖而去! 周围的人切了一声,但到底还是收了这个话题没再继续。 木阁之上,云媛一曲《桃夭》跳完,众人鼓掌。 感受着众人的掌声,云媛骄傲的昂起下巴。 谢夫人也在鼓掌,“不得不说,云家十娘虽然骄纵跋扈,但舞确实跳得好看。” 傅青鱼也认同,只是她还未点头,云媛突然转头看向她这边,径自朝她走来。 傅青鱼微微挑眉,淡漠的抬头看向走到面前的云媛。 云媛开口,“今日太子妃举办宴会,大家都展示了才艺,为何唯独你一直坐着不动?你是瞧不上这场春色宴,还是怕出丑呢?” 云大夫人在远处皱了皱眉,瞬间冷了脸色,瞥了云九娘一眼。 云九娘此时只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来宴会。 她方才已经很努力的拦过媛儿了,但是无用!她也不知媛儿为何就看这个叫傅青鱼的女子那般不顺眼。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这边,有些不明就里。 大家都不知道云媛为何突然针对傅青鱼。 谢夫人原本脸上还带着对云媛舞姿的欣赏,嘴角也带着浅淡的笑意,此时都已经淡了下去。 她方才就不该夸那般早! 很气! 谢夫人要说话,傅青鱼拉了拉她的衣袖,自己起身,“十姑娘说对了,我还真是怕出丑。” 云媛冷笑,“如你这般的人,便不该出现在这等宴会之上。” 说罢,云媛又压低了声音,“你今日又是想到宴会上来寻我六哥的吧?可惜我六哥根本没来,你算盘打空了!” 谢夫人皱眉。 阿鱼与云家六郎竟然相熟? “十姑娘,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 “你若没病,我们两人无冤无仇,你总是针对我作甚?”傅青鱼说着淡淡一笑,“还有,云飞帆是你哥,不是你夫君。你不必每次都说得好似我抢了你的夫君一般。” 傅青鱼说着也压低了嗓音,只用她们两人能听到声音道:“便是你有这般有悖人伦的念想,你也不必嚷嚷的人尽皆知吧?” “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云媛扬手就要去打傅青鱼的耳光,傅青鱼抬手轻轻松松就捏住了她的手腕,云媛当场痛的啊了一声。 “够了!”云大夫人沉着脸出声,冷冷的扫了傅青鱼一眼道:“宴会之上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十娘,还不坐回来!” 第175章 剑舞,她是你二姐姐? 云媛自然不敢不听云大夫人的话,挣开傅青鱼的手走回去。 云大夫人冷冷的扫了云媛一眼,云媛半句话不敢说,乖乖的坐了回去。 云九娘小声抱怨,“我都说过让你别去了。如今倒好,我们回家定然要被大叔母责罚了。” 云媛的眼神闪了闪,她也有些畏惧大叔母的责罚,但想着能让傅青鱼出丑,她并不后悔。 这个该死的女人不仅勾引了六哥,竟连霍家三郎也哄得团团转,这叫她如何能不讨厌。 云熙柔有些为难,云家是她的娘家,云媛算是她的堂妹,她自是应该向着云媛,但傅青鱼毕竟是谢夫人带来之人,自也不能轻易怠慢,否则那便是打了谢夫人以及谢家的脸面。 今日的春色宴本就是为了挽回云家丢失的颜面,如今却因着云媛之事陷入难堪。 云熙柔不由的也在心中有些埋怨云媛这个堂妹行事未免有些过于骄纵。 云熙柔将救助的目光转向云漪墨。 云漪墨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出声道:“如今这天色,怕是有风雨将来,不若大家先移步花阁之中如何?” 云熙柔立刻附和,“是了,未免淋湿,大家先进花阁吧。” “虽是风雨将来,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云大夫人端坐于位置之上,她的话一出口,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的人只得重新坐了回去,“这个时间,作一首诗,写一首词,亦或是弹一首曲作一幅画应当还是来得及的。” 云大夫人不苟言笑,话说着目光已经转向傅青鱼这边,不过话却是对着谢夫人,“谢夫人觉得呢?” 事情既已开始,便不能只以她们云家的姑娘丢脸为结束。 云漪墨和云熙柔都皱了皱眉,但也并未说什么。 不管如何她们都姓云,自没有在此时落云大夫人面子的理由。 谢夫人笑了,“云大夫人不怕淋雨那便继续坐这边,我身子不好淋不得雨,便不相陪了。” 云大夫人气噎,偏偏谢夫人完全不以为意,说完还捏着绢帕低头轻声咳嗽了两声,端的是弱柳扶风娇弱无比。 “阿鱼。”谢夫人本想让傅青鱼趁机扶她起身,回头却发现傅青鱼并未有进屋的打算,“阿鱼?” 傅青鱼给了夫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迈步而出,“即是风雨将来,倒也正好应景。太子妃,不知可有长剑?” 云熙柔转头吩咐旁边的侍女,“去取一柄长剑来。” 侍女应声退下,很快便取了长剑回来,双手捧着躬身递上。 “有劳。”傅青鱼接过长剑。 云漪墨询问:“不知傅姑娘要跳何曲?我可为傅姑娘伴曲。” “象王行,有劳郡主了。” 云漪墨转头吩咐,“锦绵,去马车上取我的琵琶来。” 琵琶取来,云漪墨抱着琵琶坐下,对傅青鱼微微颔首示意。 场中的其他人都知道象王行,但一女子想以剑舞表达出象王行中的大气磅礴和刀剑争鸣无异于天方夜谭。 毕竟女子天生阴柔,少了那种霸气与凌厉。 回廊的一头,大离太子陈恪负手而立,笑问身旁的谢珩,“崇安,你觉得此女能舞出象王行的气势吗?” “不知。”谢珩不曾见过傅青鱼跳剑舞。 陈恪笑着半握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没再说话。 场中,傅青鱼长剑横陈,云漪墨指拨琵琶,激荡的曲音应势而出,磅礴的气势瞬间逼来。 傅青鱼手中的长剑伴随着曲调抛入空中,再顺势接住手腕翻转,漂亮的剑花在她的手中好似信手拈来。 正当众人忍不住要叫好时,傅青鱼又突然握住剑柄,手中长剑嗡一声破空刺出,带起争鸣之声,随即长剑再次脱手被抛入空中,就在众人想着傅青鱼要如何接剑时,却见她突然抬腿一个利落的空中回踢。 脚尖踢上剑柄,长剑破空而出! 天空中此时正好有雨滴落下,长剑破空,将落下的雨滴一分为二,带着不可阻挡之势而去。 场中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甚至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 云媛坐在位置上,看着朝着她这边飞射而来的长剑,整个人已经傻了。 “锵!”长剑如矮桌,争鸣之声久久不绝于耳。 “啊!”旁边的云九娘先反应过来,吓的尖叫出声,转身便躲进了丫鬟的臂弯之中。 云媛没动。 她依旧坐在位置上,只是脸色已经惨白,目光发直的看着面前依旧还在颤鸣的长剑。 云漪墨停手,按住了琴弦,眉头再次蹙了蹙。 “抱歉。”傅青鱼走上前拔剑,云媛身旁的丫鬟连忙冲上前护住云媛。 傅青鱼拔出长剑,淡淡道:“学艺不精,没伤着十姑娘吧?” “什么学艺不精,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云媛身边的丫鬟怒喝。 “姑娘此言差矣。我本就学艺不精,没打算献丑,奈何十姑娘非得让我展示,不然又怎会有现在的失误呢?”傅青鱼回身,“太子妃,青鱼学艺不精,还是不丢人现眼了。” 云熙柔此时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状况了,求救的看向云漪墨。 云漪墨开口,“下雨了,大家先进花阁吧。媛儿受到了惊吓,先带她去侧殿休息。” 雨已经越下越密,大家闻言纷纷起身,有躲进花阁的,也有就近躲进旁边回廊的。 “慢着!你这女郎好生霸道!”一名男子撩开竹帘大步走过来,“我十妹妹不过是与你嘴上争论两句,你竟想杀她!” “云四郎,你当真是好会颠倒黑白!”霍承运跟着过来,“云媛方才只是嘴上与我二姐姐争论吗?她分明就是羞辱我二姐姐,想叫我二姐姐出丑罢了!如今你也这般是非不分,是也想对我二姐姐动手吗?” “若是如此,你便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二姐姐?”云媛缓缓回过神便听到了霍承运说的这句话,有些怀疑是自己吓狠了出现了幻听,“承运哥哥,你说……你说她是你的谁?” “她是我二姐姐!”霍承运直接挡到傅青鱼面前,“我霍家没有死人,你们云家别想欺人太甚!今日有我在,你们休想动我二姐姐一根毫毛!” 第176章 后怕,后悔 在场的众人自然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霍家的二姑娘回中都了,只是无人见过这名传说中的霍家二姑娘。 便是有在谢家海棠春宴上见过傅青鱼的人,也没将人认出来。 毕竟傅青鱼今日被谢夫人她们精心装扮过,与往日扎个马尾,穿一身普通衣裙,清汤寡水的样子判若两人。 听了霍承运之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所以这个傅青鱼并非只是谢夫人的故人之女,被谢夫人带着来参加太子妃的春色宴,实际是代表霍家女眷,只是恰巧跟谢夫人同行了而已嘛? 云大夫人也恍然大悟,当初与谢夫人关系最好的人可不就是霍家的上一任大夫人嘛! 云媛有点不敢相信,“承运哥哥,她……她当真是你的亲姐吗?” “自是如假包换!”霍承运回答的铿锵有力。 云媛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姑娘!”云媛的丫鬟吓的惊呼。 云媛死死抓住丫鬟的手臂,“不许叫,也不许动我,等他们走了后我们再走。” “可是姑娘雨已经下大了。” “便让它下,下的越大越好!”云媛不甘的咬牙切齿。 丫鬟疑惑,还想劝说,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丫鬟震惊,“姑娘,你!” “闭嘴!”云媛方才看着利剑刺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心中怕的要死偏偏全身发软动弹不得,等她稍微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裙底一片濡湿,不用想便知那是什么。 云媛坐着不敢动,却又在此时听到霍承运说出了傅青鱼的身份,心中既是后怕又是后悔。 她怎么也没想到傅青鱼竟然就是霍家二姑娘,是承运哥哥的亲二姐姐。 她那般针对傅青鱼,承运哥哥必然会因此厌恶她了,那她与承运哥哥的亲事还有希望吗? 云媛忽然想到先前六哥就提醒过她,让她不要针对傅青鱼,对傅青鱼态度好一些,说她早晚有一天会后悔。 那时她还只当是六哥维护傅青鱼,没曾想竟是六哥在为她好,故意提醒她。 云媛此时后悔死了。 傅青鱼既是霍家的二姑娘,她怎么不好好的姓霍,偏生改了这么个名字,还在大理寺当什么贱籍的仵作,这叫她从哪里能猜到傅青鱼的身份嘛! 云媛越想越后悔,并且十分委屈,扑在丫鬟的臂弯里忍不住哭了出来。 “好了,别哭了。”云熙柔过来。 “大姐姐。”云媛挂着眼泪扁嘴,“傅青鱼是承运哥哥的二姐姐,那我是不是就不能嫁给承运哥哥了?” “媛儿,你是女子,不可这般提自己的婚事,会叫人笑话的。”云熙柔亲自扶了云媛起来,看见了她群上濡湿的一片便明白了一切,转头吩咐,“带着媛儿去侧殿换身衣裳。” “是。十姑娘这边请。” 云媛只好先跟着走了,她也不想继续留在此处。 谢夫人拉着傅青鱼的手,“阿鱼,我们不去那边,懒得看云大夫人的臭脸,我们去廊下。” 傅青鱼无所谓,跟谢夫人带着翠微和荷香一起躲进了旁边的回廊避雨,跟她们一同躲进回廊的还有先前见过面的徐家夫人和徐家的三位女郎。 “傅姐姐,你方才的剑舞舞的很好呢。”徐家的三位女郎因着先前见过傅青鱼,此时一同在回廊下躲雨便主动跟她搭话。 “对对对。傅姐姐,女子跳剑舞大多无力,是因为本身并未有武艺功底。傅姐姐,你方才舞剑却浩瀚有力耳有争鸣,你是不是习过武艺啊?” “不过是微末伎俩,干的力气活多了,手上自然就有力了。”傅青鱼笑笑,心说她跟着义父上战场,有时候不杀百个狼塞骑兵,也要杀二三十个,确实是干的力气活多了些。 “原来如此。”徐家的三位女郎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傅姐姐,若是我想将剑舞练得像你这般厉害,你说我每日是多浇些花,还是多提点水来锻炼手上的力气好啊?” “我是建议你多浇花,提水可能有些重,不太好坚持。”傅青鱼给出真诚的建议。 “行!那我回去便每日将院中的花都浇一遍。” “好了。”徐夫人笑着说:“你们都快要嫁人了,如今好好学习针织女红才是正事,就别围着霍二姑娘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了。人家霍二姑娘便是烦了,也不好说你们的。” 徐家三位女郎对傅青鱼笑笑,站回了徐夫人身边。 谢夫人笑道:“你便让她们小姑娘一起玩闹嘛。” “我这不是怕她们三人扰了霍二姑娘的清净嘛。” 几人站在回廊下寒暄,廊檐外的雨已经越下越大,屋檐水从廊檐上落下来。 云熙柔安顿好所有人,回头发现太子竟然站在回廊下,连忙快步走上前,丫鬟紧跟在旁边给她撑着雨伞。 “殿下。”云熙柔上了回廊,微微屈膝行礼。 太子上前两步扶起她,替她抚开额前打湿的碎发,“身上都淋湿了。” “只是表面而已,不碍事。”云熙柔抿嘴笑笑,面颊上多了爱意缠绕的羞色,“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也没派人提前通知我一声。” “我与崇安说完了正事,想着你们在这边赏花便过来凑凑热闹。”太子接过旁边宫女递来的绢帕亲自给云熙柔擦发丝的水。 云熙柔不好意思的避了避,“殿下,我自己来。” “崇安也不是外人。”太子笑笑,看着云熙柔已经羞红的面颊,到底还是将绢帕给了她。 谢珩站在一旁并未出声。 太子转头看向廊檐外被大雨打得凌乱不堪,在风雨中飘摇乱颤的蔷薇花藤,面上的神色渐渐淡了下去。 “崇安,如今的大离看着繁花锦簇,实际上便如这雨中的花枝一般,已经被风雨摧残的混乱不堪。孤想给它撑把伞,筑个屋。” 谢珩微微低头,“太子殿下雄才伟略,又心系天下百姓,是江山社稷之福,是百姓之福。” “你啊,明明年岁不大,说话却总是这般暮气沉沉。罢了罢了。”太子摇头,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谢珩不再搭话,目光透过屋檐的雨帘看向对面的回廊。 傅青鱼正在偏头与他娘说话,神色在雨帘之后显得暖而安宁。 第177章 好色之徒! 若是没有那般多的事情,若阿鱼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他将阿鱼带回家中,阿鱼便这般陪着他母亲来参加宴会,似乎…… 似乎也没有这种可能。 若阿鱼当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见了他之后怕是也不敢那般大胆,吸引他的那些性格和特质恐怕也没有了,那他们之间也就没有可能了。 太子偏头看到了谢珩看向对面回廊的目光,略微扬眉,“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不知那廊下佳人可是崇安心上之人?” “太子殿下误会了。”谢珩收回目光,“家母寒疾初愈不久,方才淋了些雨,微臣心中有些隐忧。” “原来如此。”太子颔首,“那孤便不留你了,去吧。” “多谢太子殿下体恤。”谢珩叠手一礼,后边跟着的晨夕上前撑开东宫侍者递来的雨伞。 谢珩冒雨迈步走下台阶,花阁中站在廊檐下赏雨的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今日未有朝会,谢珩着一袭常服,身姿挺拔气度端方雅正,便是行于大雨之中依旧不疾不徐未见丝毫狼狈。 不少女郎瞧着都红了面颊,小声的议论着。 “这谢家三郎端得是品貌非凡,可惜早已与霍家二姑娘订下了娃娃亲。没了正室的位置,我们这些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嫁过去做侧室了。” “家中庶女嫁过去做侧室倒也不是不行。” “你想什么呢?谢家三郎打小便养在大长公主跟前,你认为大长公主会允许谢家三郎娶一个庶女?便是侧室也不可能,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倒是谢家大郎和二郎如今也尚未娶妻,或可一试。” “那改日我们一起往谢家走一走,探一探谢夫人的口风?” “我觉得可行。” 这边商量着怎么让家中女郎嫁入谢家,那边谢珩已经走到了廊檐之下。 云熙柔知道他们要走,也安排宫女送了几把雨伞过来。 谢夫人看到谢珩过来,故意露出惊讶之色,“三郎,你不是在当差吗?怎的过来了?” 谢珩心说您将阿鱼打扮成这样,不知道今日宴会上多少郎君的目光都落在阿鱼身上,我敢不来吗? 谢珩无奈,谢夫人悄悄的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这雨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停,我先送你们回家。”谢珩接过晨夕递来的一柄黑伞准备递给傅青鱼,谢夫人一把将他手按住。 “这雨确实下的有些大呢。”谢夫人装作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小晨夕,我们这边只有一柄伞。荷香替我撑伞,你便替你翠微姐姐撑伞吧。” 荷香十分机灵,转头就将手中多出来的两把伞塞进了徐家的丫鬟手中,可不就是只剩一把伞了么。 谢夫人笑笑,“三郎,你就替阿鱼撑伞吧。” 说罢,谢夫人立刻给荷香和翠微使眼色,荷香连忙撑开伞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雨天路滑,夫人当心脚下。” 翠微也一把拉过愣愣的晨夕,“走呀,别让我淋湿了。” 晨夕也被拉走了,四人当先一步走进了雨里。 谢珩看向傅青鱼。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也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盛装打扮。 也难怪母亲要特意派人给他传信了,她这般样子确实容易招人。 傅青鱼伸手,“伞给我吧,我为大人撑伞。” 徐家的三名女郎避嫌的藏在徐夫人身后,但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傅青鱼和谢珩。 傅姐姐跟谢三哥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呢,看着就觉得郎有情妾有意,羡慕呢。 谢珩站在廊檐下回身将大伞撑开,并未交给傅青鱼,“走吧。” 傅青鱼看他一眼,也没有非得撑伞,侧身对徐夫人和徐家三位女郎微微颔首,便走去了谢珩身旁。 谢珩也对徐夫人微微颔首一礼,才迈步走下台阶。 黑色的大伞之下,两人隔着伞柄的距离缓步向前,一时间竟让人瞧着有种两人气势相当的感觉。 徐夫人感叹,“谢三郎与霍二娘倒真是郎才女姿,天作之合啊。” 徐家的三个女郎眼冒星星,连连点头应和。 “大人来东宫可是又出了什么案子?”傅青鱼随意找了个话题。 “没有。”谢珩目视前方,“你今日怎的会去家中?” “退婚。”傅青鱼倒没有隐瞒,“夫人已经同意了。以后大人婚配……啊!” 旁边花藤上的水被雨伞的伞面刮到了突然溅下一片,傅青鱼的袖臂被打湿了一片,话也因此被打断。 谢珩一言不发,拉过傅青鱼的手臂与她换了一边,将伞面朝她这方倾斜一些,继续往前走。 傅青鱼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溅了雨水的花藤,那样的高度和距离,分明不应该被伞面刮着才对。 她怀疑谢珩是故意的! “大人若是不想听,我便不说,何必溅我一身水。”傅青鱼拿了袖中的帕子擦袖臂上的水。 谢珩瞥傅青鱼一眼,突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往身边拉了拉。 “大人又想做什么?溅我一身水还不够吗?” “水洼。”谢珩示意傅青鱼自己看前面。 傅青鱼方才只顾着擦袖臂上的水,倒是真没注意到前方的青石路上有一片凹陷下去的水洼。这若是踩进去,怕是整个鞋子都得打湿。 知道自己错怪了谢珩,傅青鱼讪讪,“多谢大人。” 谢珩松开她的手臂,“看路,上了马车再擦。” “哦。”傅青鱼摸摸鼻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谢珩的侧脸。 谢珩脸颊的轮廓并不属于刀削般深刻的那一类型,较之于男性的轮廓而言会显得柔和许多,而且脸型很小,近乎于那种巴掌脸。 这样的轮廓多少会缺乏了些男子的阳刚硬气,但他的五官偏偏又很立体,并未生出女相,可眉眼却又遗传了谢夫人的秀美雅致,颇有一种介于男性俊雅和女子秀美之间的微妙平衡。 真正是多一分少一分都未有现在这般的无双容色。 傅青鱼一开始还只是偷瞄,自己都未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竟已转过头,开始正大光明的看。 谢珩的眉心跳了跳,想装不知都不行了,“看够了吗?” 傅青鱼摇头。 谢珩:“……” 谢珩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傅青鱼,忍了忍终究没忍住,抬手用力的捏住傅青鱼的鼻尖,咬牙切齿道:“好色之徒!” 第178章 一见倾心都是见色起意 谢珩是真的没有手下留情,傅青鱼被捏的“啊”一声,连忙拉他手。 “大人,好色是人之本性,这并不能怪我!”傅青鱼抓住谢珩的手指,偏偏谢珩捏着她的鼻尖依旧不松手,导致她说出的话都有些瓮声瓮气。 “你瞧见哪个女郎会这般盯着一个男子的脸看,还看得险些流口水?” “那是她们不敢,不是她们不想。”傅青鱼义正言辞更正,“还有,我并未流口水。” 说着她又咕哝一句,“而且我眼光也是很高的,一般的容貌可入不了我的眼。” 谢珩闻言好气又好笑,终于松开了傅青鱼的鼻尖,不过指尖一转,将她的手指勾进了掌心握着,“你还说得自己颇有原则。” “那是自然。”傅青鱼哼一声。 谢珩真的笑了,“并未夸奖你,还骄傲上了。走了。” 谢珩转身继续往前,傅青鱼抽了抽自己的手,不仅没能将手抽回来,反倒还叫谢珩握的更紧了两分。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院子的青石道路上空无一人,耳畔也只有风雨之声。 傅青鱼抿了抿唇,微微动了动被握着的指尖。 谢珩也没转头,只略微松了些力道,将傅青鱼的手都握进了掌心,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整个手掌都包裹其中。 傅青鱼的手指颤了颤,表情纠结了一轮,终于缓缓勾回手指。 谢珩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随即便放缓了脚步。 雨中无人的青石小路上,两人交握的手掌似乎都有些不敢太过用力。害怕稍微用力一握,这片刻的亲近和温馨就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傅青鱼垂着眼帘,看着伞面之外的青石小路,嘴角略微勾起一点,忽然又想到了她与谢珩刚认识不久时的事情。 那时谢珩还不喜欢她,只有她单方面的在追谢珩,不过按照谢珩那时的说法他并未感到被倾慕,只觉得是在被骚扰。 也是一个下雨天,秋离山中走了山水,她在水中捉了一条大鱼,一身泥一身水的用草穿着大鱼的嘴巴就提去了谢珩的竹屋。 谢珩爱干净,看到她那般模样,再看她踩过的回廊,当时的眼神真正是想将她按在下雨的院子里打一顿。 后来她虽然没被谢珩按在院子里揍一顿,但也在谢珩的监督下提了水将走廊擦了三遍,才被允许上桌吃鱼。 “噗。”傅青鱼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珩转头看她,“笑什么?” “没有,就是忽然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傅青鱼抬头,“大人,你那时怎么没叫晨风他们将我赶走?” 谢珩先前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若是烦傅青鱼让晨风他们将人赶走便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傅青鱼一直骚扰自己呢? 那时的答案很模糊。 他认为是自己养病时觉得无聊,傅青鱼突然闯入倒也有趣,便由得她时不时闹一闹打发时间。 后来再想想,他独自一人度过的时间并不少,那时也未曾觉得无聊,怎的傅青鱼出现过之后,同样的独处他就会感到无聊了呢? 一开始他归结于傅青鱼每次闹出的花样确实多,并且出人意料很有意思。后面再想又觉得或许从傅青鱼出现开始,他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傅青鱼的身上。 所以傅青鱼不曾找他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无聊。 他说傅青鱼是好色之徒,他自己其实未必不是。 那个在春日午后穿着一身飒爽劲装,扎着高高马尾骑马闯入他视野,对着他展颜一笑,连春色在她周围都黯然失色的女子,他或许早已一眼入心。 只是他那时并不承认,也鄙视见色起意的一见倾心罢了。 谢珩转头看向前方,不答反问,“那时赶你走,你便不再来了?” “自然不会。”傅青鱼那会儿只一股脑的想将谢珩哄骗到手,根本不会退缩于任何阻拦。而且她那时无所束缚,没有任何的顾虑,行事自然无所顾忌。 “所以何必再花力气赶你呢。”谢珩的眼里划过笑意,心说他那时估摸着还带了期盼,总想着傅青鱼下一次出现又会鼓捣出什么不一般的花样来。 “好像有道理,但为何又感觉好像没道理?” “那便别想了。”谢珩松开傅青鱼的手。 手掌突然一空,傅青鱼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谢珩的手。 谢珩道:“母亲在前方等我们。” 傅青鱼这才抬头看向前方。 东宫的正门已经到了,谢夫人就站在屋檐下等着他们,也不知有没有看见他们方才牵着的手,总之脸上的笑容里满是欣慰之色。 傅青鱼略微尴尬了一下,有种跟人家儿子早恋被当场抓包的微妙感觉。 “哎呀,三郎!你怎么撑的伞,阿鱼的衣服都打湿了。”谢夫人看到傅青鱼湿了袖臂,回头就瞪了谢珩一眼。 谢珩难得有些心虚。 傅青鱼笑笑,“夫人,不怪大人,是我自己没注意到花藤。” “幸亏只是湿了袖臂,身上倒是没湿,若不然该生病了。” 谢夫人拿了绢帕给傅青鱼擦袖臂,傅青鱼抓住她的手,“夫人,没事的。” “好吧。”谢夫人收起绢帕,“阿鱼,你是要等一等霍三郎呢,还是现在回家去?” 傅青鱼:“……”她把霍承运给忘了。 “不必等承运。”傅青鱼道:“这雨下的太大,院子里的菜苗刚发芽,我有些担心它们被这场雨给打坏了,想回去看看。” “那行。”谢夫人点头,“三郎,那你送阿鱼回家去吧。” “好。”谢珩应下。 谢夫人又拉过傅青鱼的手,牵着她迈过栏杆往大门外走,轻声的跟她说悄悄话,“阿鱼,你跟我说个你的住处地址,回头我叫荷香将家里的衣裳给你送过去。” “另外你要清醒一些哦,别那般容易被三郎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男人是否靠得住,还是需要多观察观察的。” “夫人,我与大人并非……” 傅青鱼打算解释一句,不过话没说完便被谢夫人打断了。 谢夫人笑着点头,“我知道嘛,你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我想的那般,都是我误会了,我懂的。” 傅青鱼:“……”夫人倒也不必懂那么多。 第179章 谢珩:他真是在对牛弹情 谢夫人完全是“我听你狡辩,但我一句不信”的态度,转头将傅青鱼交给谢珩。 “三郎,雨大,记得将阿鱼安全送回家,不必急着回家哦。”谢夫人笑眯眯的将两人推出去。 谢珩只得快些将伞撑过两人头顶,转头无奈的看他母亲。 谢夫人一脸无辜,装作没看见自家儿子的眼神,转头扶住翠微的手臂,“哎呀,翠微,这雨下的可真大,我们也回家去吧。” 翠微忍笑,“是,夫人当心脚下。” 荷香走前头将马车帘子撩起来,谢夫人娇娇弱弱的扶着翠微的手进了马车,还未坐下便先悄悄掀开了马车帘子偷看。 翠微跟荷香都好笑,“夫人,你这般会叫三公子和姑娘尴尬的。” “唉,我也不想啊,谁叫三郎是那等闷性子,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我若是再不帮帮他,阿鱼那般厉害,早晚要叫旁人给拐走啦。”谢夫人招手,“荷香,你寻个时间找人打听打听。看看阿鱼跟云家六郎是不是关系挺好的。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朗朗如日是个俊俏的公子呢。” “夫人,你便别操心了。”翠微倒了热茶,“我瞧着姑娘也是心悦我们三公子的,不会被旁人抢走的。” “那可说不定。姑娘家虽说是容易死心眼,但若是当真变心起来,那可比这天变得还快呢。”谢夫人端起茶杯,“而且要我说,换我来选,我也是不愿意选三郎这等性子的人当夫君的,闷死啦。” “啾!”谢珩刚上马车便打了个喷嚏。 傅青鱼看到他湿了半边的肩膀,往旁边让了让位置,“大人将湿了的外袍先脱下来吧。” “嗯。”谢珩将外袍脱下,里面的衣裳倒是没湿,“母亲用了什么办法让你陪她来参加今日的春色宴?” “没什么。”傅青鱼拍了拍衣袖上的水渍,“夫人的性子惹人喜欢,跟她待在一起轻松。” “你也不必太过顺着母亲。”谢珩将外袍放到旁边,“不然哪一天你被母亲卖了,怕是还在帮她数钱。” “夫人才不会。”傅青鱼皱眉,“夫人可是你母亲,哪有儿子这般说自己母亲的。” 谢珩叹气,有些无语的看着傅青鱼,半晌才道:“我父亲你听说过吗?” “嗯。”傅青鱼点头。 谢家大爷谢和同,出了名的笑面虎,不喜朝堂偏爱经商,乾元年间就已经是乾元帝亲封大离第一皇商,手中产业遍布大离各个城镇。 如胡家这般靠做生意致富的商家,在他面前也都只是小虾米而已。 “不管是在谢家,还是在外经商,谁人提起父亲都是赞誉,便是祖父祖母也都以父亲为荣。” “这有何不对吗?”厉害的人,别人赞誉不是很正常? 谢珩叹气,“但你可知,父亲身上实则连二两银子也拿不出。” “额……”这倒是傅青鱼万万没想到的,“那你父亲在外应酬若是想请人吃饭呢?记账?” “父亲名下便有酒楼。” “听曲呢?” “有戏楼。” 好吧,不愧是大离第一皇商,名下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很正常。 “那你父亲若是想给夫人买东西呢?”傅青鱼看谢珩张嘴,立刻截断他的话,“打住,抛开你父亲名下的产业不说,就说买会花银子的东西。” 谢珩木了脸,“问我借钱。从我四岁开始,连本带息,父亲已经欠我一千两黄金了。” “……”就离谱! 傅青鱼突然有点同情谢珩,亲爹只宠媳妇儿,儿子完全是送的。 谢珩嘀咕,“我以后没钱了,他就找不到地方借了。” “怎么?大人,你要辞官了?还是你借贷了?” 谢珩无语的看着傅青鱼,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对牛弹情! 世上有这么多的苦,他为何偏偏要吃傅青鱼的苦! 傅青鱼见谢珩木了脸,嘿笑一声问道:“大人,你以后会将银钱交给你夫人保管吗?” “不交。”谢珩不解气,咬牙补充一句,“她是牛!” “嘶!”傅青鱼咬着牙倒吸一口气,“大人,没想到你……” “傅阿鱼!”谢珩咬牙切齿,“你若是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今日便不必活着下马车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傅青鱼偏头忍笑,肩膀都在抖。 “傅—青—鱼!”谢珩气不过,伸手就去掐傅青鱼腰间的软肉,“叫你笑!叫你笑!” “啊!”傅青鱼惊呼一声,回身挡谢珩的手,谢珩早就预判到了她的动作,轻松避开继续挠痒。 “哈哈哈!大人,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傅青鱼求饶。 “晚了!” 傅青鱼身上有哪些地方怕痒谢珩一清二楚,傅青鱼挡这里,谢珩便挠其他的地方,挠的傅青鱼笑的力竭,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当真知道错了?”谢珩压着傅青鱼的一双手臂,终于停了下来。 傅青鱼笑的眼角都已经泛了泪花,“是。我不该故意嘲笑大人,任何感情都应该值得被尊重,我……” “傅青鱼,你就是欠儿的!”谢珩重新上手。 “哈哈哈哈!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大人,我……”傅青鱼大笑抬头,没曾想谢珩的脸就近在眼前。 谢珩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傅青鱼的笑也渐渐收了。 四目相对,马车外的雨声依旧未停,却似乎盖不过两人之间砰砰的心跳声。 傅青鱼眨了眨眼睛,先避开目光。 谢珩垂眸,看向傅青鱼方才咬着笑过,还泛着樱粉色的唇,哑声低问,“知错了吗?” 傅青鱼抿了抿唇,“嗯。” 谢珩无声的深吸了口气,再缓缓的吐来,慢慢松开傅青鱼的手,转身坐直了身体。 不可逼她! 谢珩缓缓收紧放在腿上的手,在心中提醒自己。 慢慢来。 来日方长。 等她的愿望达成,他便能询问她的心意了。 傅青鱼敛了脸上的笑意坐直身子,边整理衣裙,边偷瞄谢珩的脸色。 “大人不生气了吗?” “气着呢。” 傅青鱼一笑,轻轻扯了扯谢珩的衣袖,“那我一会儿给大人煮点吃的道歉?” 第180章 我给你挽发 谢珩斜眼睨刻意讨好的傅青鱼,板着脸转开脑袋,眼里飞快的闪过笑意。 “大人?” “看你诚意。” “行。”傅青鱼点点头,感觉头上盘的发髻略重,便脱了身上的大袖衫开始拆发髻,重新将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 “大人,这些发簪劳你带给夫人。” “母亲既给你了,你就拿着。” “夫人只是借给我戴一戴而已。”傅青鱼将首饰全塞进谢珩手里,“不过夫人给我做了好几身衣裳,都十分漂亮。” “母亲很喜欢你。”谢珩拉开一个小抽屉将发饰都放进去,一眼看到了抽屉中放着的一个盒子。 “嗯,我也很是喜欢夫人。”傅青鱼转头,恰巧也看到了抽屉里的盒子,眉头轻微的挑了挑,迅速伸手将盒子拿出来,“大人,这怎么说?” “我也不知这是什么盒子。”谢珩装傻。 “大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盒子?”傅青鱼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她先前买来准备送给风蕴秀的生辰礼物。 这是一根样式简单的簪子,不拘男女都可以戴。 傅青鱼拿出簪子举到谢珩面前晃了晃,“当初我特意回来寻,大人也说不知道,如今怎么又好端端的被收在大人的抽屉里呢?” 谢珩不说话了。 当初这枚簪子他误以为是傅青鱼买来送情郎的小玩意儿,心中不快便趁机藏了起来,没曾想过了几个月竟然被突然抓了现行,若说不尴尬那自然是假的。 “这簪子也就十多两银子,大人也瞧得上?” 谢珩袖中的手掌不由的收紧,垂眸不言。 傅青鱼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谢珩用玉冠束着的头发,突然抬手取下他的玉冠。 谢珩一惊,下意识抬手握住傅青鱼的手腕,“作什么?” “大人既喜欢,就送给大人呗。”傅青鱼站起来,“别动,我给你挽发。” 谢珩没动,“你买这枚发簪原本是要送给谁的?” “大人当初不是说了么?送给我情郎的。” 谢珩的眸色瞬间一沉,心里又酸又涩,犹如打翻了一整缸成年老醋。 “大人还真信?”傅青鱼好笑,“这是我当初买了准备送给阿蕴的生辰礼物。” “阿蕴?”谢珩神色一怔。 “风家大小姐,风蕴秀。”傅青鱼抽出自己的手腕,掰过谢珩的肩头让他背对自己,“当初我初入中都时,她帮了我很多。” 竟是送给风家大小姐的礼物? 谢珩知道了真相心中欢喜,神色渐渐软了下来,心情也跟着从低谷瞬间飞扬而起。 “风家现状堪忧,风家大小姐能凭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撑起风家,实是厉害之人。”谢珩道:“我也听父亲提过风家大小姐,言语之间颇多赞赏。似乎风家大小姐想与父亲合作,一同走商。” “那你父亲同意了吗?”傅青鱼只知道风蕴秀每日都忙,倒是不知她竟想将风氏商行的生意做去全国。 “与风家大小姐合作对于父亲而言并无太大的利处,父亲还在考虑。而且风家如今变成这般,也是因为风老御史曾弹劾太后和云相,才会遭云家打压。而风家不管是这一辈还是上一辈的男丁又都不成气候,才会让风家逐渐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傅青鱼当然知道。若是风家但凡有男丁能支撑门楣,也不必阿蕴原本一个待嫁闺中的女郎退了婚约,不顾周围的风言风语抛头露面的苦苦经营了。 见傅青鱼不说话,谢珩略微偏头。 “别动,马上就挽好了。”傅青鱼回神,挽起谢珩的头发用簪子别过去。 “你想帮风家大小姐?” “嗯。”傅青鱼垂眸,“但我人微言轻,能帮上忙的地方很少。” “我回去与父亲说一说,不过是带着风家大小姐走两趟商,引荐一些商人与她认识而已,本也不是何难事。” “当真?”傅青鱼欣喜,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云家在针对风家,若是谢家帮了风家,怕是也要遭云家忌恨。” “你以为因着和乐县主一事,太后还没恨上谢家?”谢珩拉了傅青鱼的手臂让她在身旁坐下,“谢家并非软骨头,不是谁想啃便能啃动的。” “可是……” 谢珩截断傅青鱼的话,“你在风氏商行可有占股?” 傅青鱼摸摸了鼻尖,一看她每次心虚必做的小动作,谢珩便知道她果真在风氏商行占了股。 “占了几成?” “不多,一成。” 当初傅青鱼给风蕴秀出了不少新奇的点子,就连风氏商行这种便利超市的经营模式也是傅青鱼给的意见,加之傅青鱼先前售卖给风蕴秀的一些新奇的设计图纸,也为风氏商行赢来了不少固定的客人群体。 因此风蕴秀才决定拉傅青鱼入股。 “阿蕴是说给我四成,可我什么都没投入,哪有占便宜没够的道理。只是推脱不了,最后才应了一成。” “你倒是不贪心。” 风家虽说已经没落,但毕竟是世家,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即便傅青鱼只要了风氏商行一成的股子,到了年尾也能分到不少红利。 而且风蕴秀也当真利落果敢,清楚了傅青鱼的能力后便敢毫不犹豫的给出风氏商行四成的股子作为招揽,可见其也是一个有野心之人。 “我也不是不贪心。”傅青鱼笑笑,她现在也很需要钱,有赚钱的法子她自然也不愿意错过,“不过我知风家如今的处境,虽算不上举步维艰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大家子人只是张嘴吃饭便需要花不少银子。阿蕴将我当朋友,我没有趁火打劫的道理。” 谢珩颔首认同,眼中有了笑意。 这或许也是他当初会被阿鱼吸引的一个重要原因。 阿鱼虽看着恣意不羁,但实则做事很有自己的原则。 “大人,傅姐姐,到家了。” 雨还在下,晨夕撑着伞撩开车帘。 “走吧。”谢珩拿了旁边的伞先躬身出了马车,但未下去,而是站在车辕上撑开雨伞,等傅青鱼出来了才一起走下马车。 “东家,这般大的雨,你怎么没等雨停了才回来啊。这淋湿了该染风寒了。”郑婶听着声音快步出来,嘴上念叨着,赶忙拿了干的帕子出来给傅青鱼擦裙摆。 “无碍。大人送我回来的没淋着雨。”傅青鱼拉起郑婶,“郑婶,你别忙,我先去看看后院的辣椒苗。” 傅青鱼走出几步又回头,“大人,一起吗?” 谢珩点头跟上。 第181章 是真甜 辣椒苗刚长出来,正是娇嫩的时候。 大雨这般下个不停,地里的辣椒苗都已经被打的东倒西歪,甚至有两株的苗心都已经被折断了。 傅青鱼看着心疼不已,“郑婶,将工具房挂着的蓑衣给我。” 郑婶连忙去工具房取了蓑衣过来,“东家,你跟我说怎么做,我来做。雨这般大,你快些去避避。” “我没事。郑婶,你年龄大,去屋檐下躲着,别染上风寒。”傅青鱼接过蓑衣看了看,大步走去院墙,谢珩便撑着雨伞遮着她头顶跟着走。 “雨势太大,先避一避?”谢珩提议。 “不行,这些幼苗太脆弱,若是全被打断了苗心很难恢复。”傅青鱼从院墙的角落捡了几根木棍,也没管脏与不脏,抱在怀里便往回走。 谢珩只能尽可能的将雨伞撑在傅青鱼的头顶,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淋湿了。 郑婶和晨夕也不管大雨了,一同上来,“东家,你是要打桩吗?我会!” 郑婶本身就是庄稼人,看傅青鱼捡了木棍便知道她要做什么。 晨夕立刻道:“我也来帮忙。” 傅青鱼点头,将木棍分给两人,“晨夕,你将木棍立在这边的两个角落,一定要立稳。” “好!” 几人一起干活速度自然快很多。 傅青鱼刻意捡的长短不一的木棍,等木棍在地里稳固好,便将蓑衣绑在木棍之上,形成一个斜坡面,如此以来雨水淋在蓑衣上便会顺着斜坡面滑落,既不会再直接打在辣椒苗上,也不会造成积水。 “傅姐姐,这样便好了吗?”晨夕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问。 “是!”傅青鱼点头,“走,先回去!” 郑婶和晨夕站在前面,先往屋檐下跑。 傅青鱼也站起来,脚下却踩到了过长的裙摆,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往前扑去。 谢珩一惊,立刻伸手捞住傅青鱼的腰肢,两人砰一声,一起摔进了泥水里。伞落到了一边,被风一吹还滚了两圈。 “东家!” “大人!” 郑婶和晨夕都吓了一跳,赶忙又顶着大雨重新跑了回来,一人伸手拉一个,将傅青鱼和谢珩从地上拉了起来。 傅青鱼身上的裙子全是泥水,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连头发和脸上此时也都挂了不少泥巴。 谢珩也没好到哪里去,清俊无双的面容此时也变成了泥花猫。 原本傅青鱼给他用发簪挽起来的长发,此时也松散了不少,几缕发丝裹着泥巴垂在他的额头上,还在往下流着泥水。 傅青鱼原本还有些担心谢珩,回头看到谢珩这个狼狈的模样,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笑。”谢珩伸手抚开她脸上同样裹着泥巴的发丝,“可摔着哪里了?” “泥地泡了水都是软的,摔不着。”傅青鱼强行憋住笑意,“大人呢?” “我也无事,先去屋檐下再说。” 四人回到屋檐,全都是一身的泥水。 小丫连忙从屋里取了帕子出来,但四人身上太湿太脏,帕子根本不顶用。 “东家,你跟郎君先去换身衣服,我烧热水,大家都洗个澡,免得染上风寒。” “有劳郑婶了。”傅青鱼道谢,她这里倒是有谢珩先前换下的一套衣裳,但晨夕也湿透了。 傅青鱼打量了一下晨夕的身形,给出建议,“晨夕,我这里没有多余的男装,若不然你先将就一下,穿一下我的衣服?” “女装啊?”晨夕有点抗拒。 “那也比你这般湿漉漉的强。”傅青鱼回头嘱咐,“郑婶,你也先换身干净的衣服再烧水。” 傅青鱼带着谢珩和晨夕先上二楼,翻了一身素色一些的衣裳递给晨夕。 晨夕不想穿女装,但身上湿漉漉的确实难受。 傅青鱼又翻出了先前谢珩留在这边的衣裳,也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裳,“大人,你和晨夕在这里换衣裳,我去隔壁郑婶她们的屋子。” 傅青鱼拿着衣服去隔壁的屋子,郑婶正好换了衣服出来,“东家,我让小丫在厨房烧热水,一会儿就可以用了。” “谢谢郑婶。” “东家谢什么,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我再熬些姜茶,一会儿都喝些去去寒气。”郑婶虽然上了年纪,但手脚依旧麻利,“东家,你快进去换衣裳吧,我下去了。” 傅青鱼换好衣裳出来,谢珩和晨夕也已经换好了。 不过只有谢珩一人站在门口,晨夕不肯定出来。 “大人。”傅青鱼走上前,“晨夕是不会穿女装吗?我可以帮他。” “换上了。”谢珩示意傅青鱼看屋里。 傅青鱼疑惑地往屋里看。 晨夕站在门后,扒拉着门框有些可怜巴巴的耸拉着眉眼,“傅姐姐。” 傅青鱼笑了,“哟!这是谁家漂亮的小女郎呢?真正好看。” 晨夕脸上的可怜一怔,缓缓松开门框走出来,扯了扯身上的衣裙,“傅姐姐,当真好看吗?” “当真。”傅青鱼点头,“不信你去问郑婶,郑婶定然不会骗你的。” “嘿嘿,那就好。我怕太怪不好看呢。”晨夕傻笑。 谢珩:“……”原来晨夕扭捏的点竟然仅仅只是好看不好看,而不是穿女装? 傅青鱼递上一块帕子,“先把头发擦干。” “嗯嗯。”晨夕拿着帕子出来,“大人,傅姐姐,我下去帮忙了。” 晨夕穿着女装跑下楼,倒是半点没看出不习惯。 傅青鱼将手里剩下的帕子递给谢珩,“大人也擦擦头发。” 谢珩接过帕子,“过来。” “什么?” 傅青鱼没反应过来,谢珩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捏着帕子先给她擦头发。 “大人,先擦你的头发吧,只剩这一条干帕子了。”傅青鱼偏脑袋躲。 “别动。”谢珩用帕子包住傅青鱼的脑袋将人按住,傅青鱼只好站住不动了。 谢珩不疾不徐的给她擦头发,头发拨开忽然看见她后脑勺上有一条疤痕,“这个疤是怎么来的?” 傅青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珩问的是她后脑勺上的疤,不甚在意道:“小时候同野狗抢吃的,让狗爪子挠的。” 第182章 他心疼了 傅青鱼说的轻描淡写,谢珩听着心口却是一紧。 她不是蒙北王义女吗?小时候怎么会同野狗抢食? 傅青鱼接着说:“我记得我以前应当跟你提过,我是没有亲生父母的,只有养父养母。不过他们是在我五岁之后才收养的我,在那之前我是个孤儿。” “五岁?无人照顾你?”谢珩的声音不由的有些发紧,“那你如何养活自己?” “其实想活命也没那么难。”傅青鱼笑笑,“弄弄野菜,去酒楼不要的潲水桶里翻些吃的,再跟野狗抢一抢,实在哪天没弄到吃的就拿个破碗去街边坐一坐,总能遇见一两个好心人施舍一两枚铜板。” “其实讨生活不难。那时比较难的是躲人牙子。” “毕竟年龄小,力气也有限,打不过那些人牙子。” “你这般生活了几年?”谢珩问。 “先前不知道,没记忆了,如今记得的也不多,后面就被养父养母捡回去了,日子就过的很好了。” 谢珩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感激蒙北王夫妇。 傅青鱼微微往后仰头看谢珩,“大人这是同情我呢?” “不会说话便别说。”谢珩抬了一下傅青鱼的后脑勺,将她推回原位,继续给她擦头发。 傅青鱼垂眸轻轻一笑,“大人,你方才看着都快哭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野狗挠了的人是你呢。” 傅青鱼哪里是看不出谢珩的心疼,只是这份心疼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太过沉重。 能如这般与谢珩相处,对于傅青鱼而言已经算是越界的奢侈了。 “那时野狗挠的不是你脑子,而是你智商吧?” “大人,好好聊天便好好聊天,人身攻击算什么?”傅青鱼一把抓下头上的帕子转头,气鼓鼓道:“低头。”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些,依言低头,“以后不会了。”她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什么?”傅青鱼没听清楚。 谢珩却不再说话。 傅青鱼撇撇嘴,用已经半湿润的帕子给谢珩简单的擦了擦头发上的水,“只能这样了。走吧,我们也下楼去,郑婶熬了姜茶。” 谢珩点头。 两人下楼,郑婶正好端了熬好的姜茶出来,“我还说送上楼去呢。东家,郎君,你们快些趁热喝了去去寒气。” “谢谢郑婶。”傅青鱼接过两碗姜茶回身递了一碗给谢珩,“大人,跟我来。” 傅青鱼端着姜茶出了门,去了外边的屋檐。 大雨依旧未停,屋檐水不断线的往下流。 傅青鱼提了一把小椅子过来示意谢珩坐,自己则随意端了一根小板凳坐下,捧着冒热气的姜茶小口小口的喝了几口才舒服的喟叹一声。 谢珩在她旁边坐下。 傅青鱼捧着碗看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屋檐水,心里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宁静。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谢珩收了声音,“你先说。” 傅青鱼笑了一下,“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问大人。” “你问。” “中都距离宁州那般远,而且宁州也算不得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大人当初养病为何会选择去宁州养病呢?”傅青鱼问的随意,嘴角还带着笑,似乎当真只是好奇随口一问。 谢珩已经知道了傅青鱼的身份,听见她这么问便知道了她试探的目的,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组织语言尽量说能说的话,“我当时去宁州除了养病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 傅青鱼的心咯噔一下,“查案吗?” “确实是查一些东西。”谢珩顿了一下,补充道:“与蒙北王府有关。” 傅青鱼捧着姜茶碗的手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尖发白却不自知,“那蒙北王府……” “大人,傅姐姐,热水烧好了,你们谁先沐浴?”晨夕笑嘻嘻的跑出来。 傅青鱼的话头收住,谢珩转头看她,“什么?” “没什么。”傅青鱼起身拿过谢珩手中的姜茶碗,“大人先去洗澡吧。”说罢转身快步进屋。 谢珩的眉头皱了皱,晨夕还疑惑,“大人,你跟傅姐姐又吵架啦?” “没有。”虽没吵架,但情况或许比之前每一次发生争执的时候都要严重一些。 傅青鱼的试探是想问他与蒙北王府一案是否有关,而他并非毫无关系。 傅青鱼进了厨房,郑婶回头看见她的脸色吓了一跳,“东家,这是怎么了?可是淋了雨哪里不舒服了?” 傅青鱼摇摇头。 谢珩说他去宁州确实跟蒙北王府有关,他要查一些跟蒙北王府有关的东西,到底查的是什么呢? 当初义父被判通敌卖国,说的便是证据确凿。 这个证据确凿是谢珩提供的吗? 不是!也不一定! 谢珩说查的东西跟蒙北王府有关,也未必就跟义父被冤枉通敌叛国有关,也可能是查其他的事情。 她不能下意识的就将事情往最坏的结果上想。 “东家?”郑婶有些被吓着了。 傅青鱼回神,对郑婶笑笑,“郑婶,你先洗,我揉点面。” “啊?哦,好……好吧。”郑婶见傅青鱼的面色恢复正常才稍微放心一点。 傅青鱼揉的是糯米粉,又切了两个土豆,在锅中热了油,将糯米粉搓成手指尖大小的形状扔进油锅中,膨胀起来后便迅速捞出,然后再炸琅琊土豆拌上料汁。 “傅姐姐,你炸的什么啊?好香!”晨夕第一个被吸引进厨房,谢珩顺势跟着进来。 “鱼鱼酥和狼牙土豆,试试味道。”傅青鱼用筷子夹了一粒鱼鱼酥给你晨夕。 晨夕昂头接住,炸得膨起的糯米在嘴里喀吱一声被咬开,带着一股咸香的口感。 “傅姐姐,好好吃!”晨夕的眼睛都亮了。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有很多,管饱。”傅青鱼直接倒了一碟递给晨夕。 “谢谢傅姐姐。”被投喂的晨夕美滋滋的捧着盘子去旁边吃去了。 傅青鱼夹了一个鱼鱼酥喂给谢珩,“大人也尝尝。” 谢珩的眸光闪了闪,里面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又随即被掩盖,“这双筷子晨夕方才吃过。” 傅青鱼无语,晃了一下自己还沾着有糯米粉的手,“那也比我的手干净。” 谢珩还是不肯吃。 傅青鱼翻了个白眼,用指尖捏住鱼鱼酥喂到他嘴边。 谢珩看她一眼,张嘴吃了。 第183章 阿鱼,别看他人 傅青鱼都不知道谢珩是真讲究,还是假讲究。 晨夕方才分明是昂头隔空咬住的鱼鱼酥,根本没咬到筷子,而她的手却是货真价实的沾满了糯米粉。 谢珩吃了鱼鱼酥,“那个又是什么?” “琅琊土豆,这两样都是小吃。”傅青鱼把筷子和碟子递给谢珩,“你尝尝。” “以前在宁州也没见过这些小吃,你在哪里学的?”谢珩夹了一块土豆。 “听别人说的做法。”傅青鱼一句话带过,“味道如何?” “不错。”谢珩将筷子放回去。 傅青鱼接回盘子也没再说什么,倒了一些鱼鱼酥递给烧火的小丫。 “啊?”小丫连连摆手。 傅青鱼直接将盘子塞进小丫的手里。 小丫有些不自在的接住,看看盘子里的鱼鱼酥,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没敢吃。 傅青鱼叹口气,俯身夹了鱼鱼酥喂进小丫嘴里,一字一句的慢慢跟她说:“吃吧。还有很多。吃了再拿。” 小丫听不懂,但她能明白傅青鱼的善意,羞涩的笑了笑。 晨夕捧着碗坐到小丫的旁边,“小丫,你像我这样。昂呜,一口吃下去,咔嚓咔嚓的,可好吃了。” 小丫看到晨夕这个样子抿嘴笑笑,真学着晨夕的样子拿了一个鱼鱼喂进嘴里。 晨夕立刻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子吃。” 两人年龄相仿,晨夕性格又外向活泼,倒是很能玩到一处。 谢珩看傅青鱼只顾着炸东西也没吃,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土豆喂她。 傅青鱼一怔,“大人,我自己来就行。” “礼尚往来。”谢珩又往她嘴边喂了喂,“张嘴。” 傅青鱼只好张嘴咬住土豆,谢珩又要夹,傅青鱼连忙按住他的手,“我一会儿再吃。” 谢珩看她一眼,将筷子放回去。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氛围,就连吃东西吃的没心没肺的晨夕都察觉到了,渐渐小了声音。 两大盘鱼鱼酥和琅琊土豆炸好端上桌,傅青鱼弄了热水先去洗澡,郑婶和小丫说什么也不敢跟谢珩坐一桌,最后晨夕从盘子里拨了一些出来,三人在另外一桌吃。 谢珩依旧一人坐一桌。 傅青鱼洗完澡出来,边走边用簪子在脑后将头发挽起来,看到谢珩独自坐在一桌的背影,再看看旁边三人坐一桌的热闹,脚步略微顿了一下。 或许是谢珩太过清冷,让人看着不好接近,敬畏之余也少了亲近。 因此他身边的人似乎永远都谨守着规矩,即便再多的人一起吃饭,谢珩也永远一人坐着一桌。 傅青鱼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她每次看着这样的谢珩就觉得难受。 太孤独了。 傅青鱼走上前,在谢珩旁边的板凳坐下。 谢珩转头看她。 “怎么不吃,都凉了。”傅青鱼拿起筷子。 “等你。”谢珩淡漠的神色中有了笑意,也跟着拿起筷子,“明日回大理寺销假?” “嗯。”傅青鱼点头,“明日还得先熟悉一下推官的工作,再看看以后在哪个院里办公。” “你还是在我那里。” “嗯?”傅青鱼卡顿了一下,“大人,我现在是大理寺推官,不是你的专职仵作了。” “姜大人命我带你熟悉你的职责。而大理寺内的其他衙署都已经有人办公,因此你暂时依旧在我屋中办公。” “……”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合着我只是职位变了,其他一切照旧?” “倒也不是。”谢珩笑笑,夹了一个鱼鱼酥喂给傅青鱼,“还有称呼变了,傅大人。” 傅青鱼不是很想说话了。 大雨停了,谢珩还要回大理寺,傅青鱼送他到门外。 晨夕去解马车,谢珩看着傅青鱼的侧脸,忽然道:“今日是母亲说带你去东宫的宴会,还将你打扮的很好看,我才去了东宫。” 傅青鱼踢地上石子的动作一顿。 谢珩转回目光看向前方,“今日许多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大人想说什么?”傅青鱼转头看谢珩。 此时晨夕已经牵了马车过来,谢珩袖中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明日见。” 谢珩踩着脚凳两步便上了马车,背影看着竟有一种前所未见的狼狈。 傅青鱼笑了一下快步上前,屈指叩了叩马车。 谢珩撩起车窗帘子,傅青鱼一眼就看到了他红透了的耳廓。 这人方才是想说什么话,竟将自己羞臊成这样? 谢珩看傅青鱼,下意识的避开目光。 傅青鱼好笑,“大人。” “嗯?”谢珩转回目光看她。 “我今日倒是不曾注意别人是否在看我。”傅青鱼说着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但大人撑着伞从雨中走来的模样,我倒是看的分明。” 谢珩闻言呼吸瞬间一紧,眸色翻涌。 “大人慢走。”傅青鱼说完就要走,谢珩从马车车窗帘中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拉向自己,吻上她的唇。 傅青鱼睁圆了眼睛。 这个吻一触即分,倒是没有深入。 谢珩的喉结滚动,垂眸看着傅青鱼,哑声道:“别看他人。” 傅青鱼的眼睫颤了颤,“大人方才便是因为这句话红了耳朵?” “行不行?”谢珩不答反问。 傅青鱼嘴角的笑渐渐拉平,声音也低了下去,“大人,今非昔比了。” 如果是曾经,她能因为谢珩主动说出这般的话而缠着他三天三夜,但现在不同了。 “我知道。”谢珩当然清楚傅青鱼无法再迈步走向他的原因,“我们来日方长。” 傅青鱼闻言看谢珩,谢珩松开她的肩膀,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嘴唇,“阿鱼。” 傅青鱼的心尖颤了颤。 这是他们分开这么长时间以来,谢珩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唤她的小名。 仅仅只是一瞬,傅青鱼便鼻尖发酸,竟有些想落泪。 “阿鱼。” 傅青鱼咬牙咽下喉头酸涩,低低的应声,“嗯。” “明日见。” “好。明日见。” 谢珩笑了。 这一刹确如朝霞映雪夺目耀眼。 傅青鱼站在原地看着谢珩的马车渐渐远去,许久才从谢珩这一笑中缓过劲儿。 当真是美色惑人啊! 第184章 果然是谢珩吗? 谢珩的颜在她这里当真是无往不利的常胜法宝啊。 傅青鱼叹气,转身回去。 一个白色的脑袋在屋顶冒出头,低低的啾了一声。 傅青鱼猛地抬头,“小白!” “啾!”小白从屋顶飞下,收了利爪轻轻落到傅青鱼伸出的手臂上。 它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瞅着傅青鱼看了又看。 “小白。”傅青鱼高兴不已,轻轻揉它的脑袋。 小白圆圆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亲昵的用脑袋蹭傅青鱼的手指。 凶猛无比的海东青,此时乖巧温顺的犹如一只小猫。 傅青鱼揉了小白一会儿,才掀开它左边的翅膀,露出爪子上绑着皮筒,皮筒里卷着有信件。 傅青鱼抽出信件,带着小白进屋。 郑婶看到这么大一只白色的老鹰吓了一大跳,“东家,这老鹰子莫不是想吃隔壁养的小鸡仔被你给抓住了吧?” “它应当是饿了。”傅青鱼没有多解释,“郑婶,厨房里还有生肉吗?” “有的。”郑婶有些犹豫,“东家,这老鹰子凶的很,连家里养的小羊崽子都能抓走,我们看着都是要打死的,你还要喂它啊?” “它现在都没抓我,应当是温顺的。你去将肉拿来吧。” 郑婶自然舍不得拿肉来喂这么一只鹰,但家里也不是她做主,只好去后厨将今日备着的鲜肉切了一块拿了出来。 “今日下大雨,也没人来店里吃饭。天气热起来了,这肉多放一天就不新鲜了。”傅青鱼将肉喂给小白,道:“剩余的肉一会儿切了沫做成臊子吧。” “唉!那我现在就去切。”郑婶点头,又回了厨房。 小白叼着肉昂头一甩,张嘴咬住将整块肉吞了下去。 傅青鱼将它放到一旁的柜台上,靠着柜台展开信件。 从小白出现,傅青鱼就已经大概猜到应当是她让朝阳查的事情有了结果,不然朝阳不会特意让小白来送信。 傅青鱼有了预料,看到信的内容也就不觉得惊讶。 “姑娘,经查谢公子曾多次密见一名狼塞人。我查了,此人正是狼塞王庭大将胡尔勒。” 傅青鱼对胡尔勒自然不陌生,他们在交战地不止一次的交过手。 此人狡猾诡诈,行军手段与狼塞以往的策略多有不同和变化。 而义父带蒙北铁骑行进秋离山易曲峰正是要与胡尔勒带领的狼塞骑兵对战,却没想因为军防图被泄而遭遇埋伏,义父和三万蒙北铁骑全部被巨石埋于易曲峰之中。 谢珩见过胡尔勒,而且还是多次密见。 傅青鱼盯着信纸上的小字,大脑嗡的一声闷响,她的眼前陡然眩晕发黑,猛回手撑着柜台俯身重重喘息了几次才堪堪将脑中的晕眩感压下去。 “啾?”小白偏头,疑惑的盯着傅青鱼。 傅青鱼眼神发直的盯着地上,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她先前就想到过的可能。 谢珩出现她面前会不会根本不是偶然?从一开始她是不是就被谢珩利用了?是不是她害死了义父和三万蒙北铁骑? “东……东家?”郑婶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傅青鱼惨白的脸色和赤红的双眸被吓了一大跳。 傅青鱼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而上的腥甜,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傅青鱼收起信纸,“郑婶,怎么了?” “那个……那个东家,我是想问问你臊子里面要不要加一些菜?” “有长豆吗?” “有的。”郑婶点头。 “那就切一些长豆炒里面。”傅青鱼垂下眼帘,“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你们吃了饭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东……东家!”郑婶下意识的叫住傅青鱼。 傅青鱼停下脚步回头,“还有事吗?” “东……东家。”郑婶有些怕这样的傅青鱼,“你脸色不好,若是身体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看吧。” “我没事。”傅青鱼转身继续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到底还是停下脚步又多说了一句,“郑婶,你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 郑婶眼里依旧满是担忧,傅青鱼不再多说,出了门。 小白扑腾起翅膀落到傅青鱼的肩膀上。 傅青鱼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再次睁开,眸色变得清冷而锐利。 她也没回去拿纸笔,咬破了指尖以血在信纸上写了三个字:接着查! 傅青鱼将信纸卷起塞回皮筒,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去吧。” 小白立刻振翅而飞,转瞬已飞入高空。 傅青鱼面沉如水的继续往前走,大步进了一家马行租了一匹马。 “姑娘,你从成通大街一直走,走到头往右的永和巷走,再走到头就是我们的马场了,那里能跑马。”店里的小二热情的追出来。 “知道了。”傅青鱼取出一块碎银扔给指路的小二,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握住缰绳一抖,“驾!” 棕色的骏马犹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大街上的行人吓的纷纷避让。 “疯了吧?跑那么快干什么?想撞死人啊?!” 路边有人破口大骂,但傅青鱼此时不想管这些。 一个小孩傻傻的站在大街中央,他母亲不管不顾的冲上前躬身将小孩护在怀里。 周围响起惊呼声。 傅青鱼神色未变,手腕一转马儿高高跃起,从妇人和小孩的头顶飞跃而过。 她从小学习马术,在秋离山下跑马,悬崖都跃过,过人对她而言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不过这样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却十分危险。 巡街的衙役正好看见,立刻高声呵斥:“何人当街纵马?!还不快停下!” 胡三郎在酒楼的二楼窗户正好看见了,啧了一声,“承运,那是你家二姐姐吧?” 霍承运立刻起身往窗外看,看清纵马而去的傅青鱼当街站了起来,“是二姐姐!”话未说完,已经快步往楼下走。 “承运,等等我。”胡三郎扔了银子在桌上,紧跟着下楼。 霍承运跑出酒楼,立刻拦住了要去追傅青鱼的衙役,“此事你们不必管,我去追。” 霍承运说罢,接过小厮牵来的马同样翻身而上,立刻追了出去。 胡三郎也不敢耽搁,跟着上马追出去。 “这是霍家的小公子和胡家的三公子?”巡街的衙役面面相觑。 普通人纵马他们敢管,这些世家子弟他们却管不了。 傅青鱼一路往前,听到身后有马蹄声追上立刻加快了速度。 胡三郎大喊,“承运,这个方向是去我们家的马场吧?你二姐姐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霍承运摇头,眉头着急的皱了起来,扬起马鞭抽在马儿的屁股上,也加快了速度。 第185章 发泄!户部侍郎,洪正 大成街永和巷的一圈地儿是胡家特意买下来将房子推平做成的马场,为的就是给这些喜欢骑马射箭的世家子弟和姑娘们准备一个方便的场地。 傅青鱼骑马到了马场门口,高高的围栏栓着,门口有一间棚子,棚子里坐着两个嗑瓜子的马夫。 这两人听到马蹄声躬身往棚子外看,只看见一道棕色的身影从他们棚子外一跃而过,竟是直接越过了围栏进了马场。 两人一惊,立刻追出去,“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私闯我胡家的马场?!” “驾!” 厉呵的话音未落,身后又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两人面色一变连滚带爬的让开,就见一道黑色的马儿从他们身前疾驰而过,同样一跃跳进了马场,带起的风将他们的衣服都吹了起来。 “什……什么情况?” 两人还没缓过劲,一匹马在他们面前吁的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的停下。 两人看到高高扬起的马蹄,腿一软,差点当场摔倒。 胡三郎控制着马儿停下,“将门打开!” 两人愣愣的没缓过神,“三……三公子?” “我们过来玩一玩,将门打开。” 两人终于反应过来,连连应声将马场的门打开。 马场今日客人不多,宽阔的场地内,傅青鱼骑在马上风驰电掣般一圈一圈的跑,霍承运便骑着马在后面一圈一圈的追。 胡三郎皱了皱眉,没有加入,将马鞭扔给伺候的人,翻身下马问道:“西南边那是户部侍郎洪大人洪正和他的千金?” “是的,三公子。洪大人和洪小姐来了好一会儿了,他们是跟林大人约好了一并来的。” “哪个林大人?” “林家林世博。” 胡三郎点头,“你送两篮子水果和两蝶糕点过去,就说是我知道他们过来表达的一点敬意。” “小的明白。”马场的工人连忙点头应下。 “另外再准备一只烤鸡一只烤兔和两坛子酒,我们一会儿要吃。”胡三郎又吩咐。 “是。”工人牵着马退下去准备。 另外一边,洪正看着场中疾驰的两匹马皱了皱眉道:“那是霍家三郎吧?如此纵马,是不想要命了?” “年轻人嘛,疯一些也正常。”林博明笑笑,转头道:“轩儿,你也带着你芊语妹妹去骑骑马,我与你洪伯伯说些话。” 洪正闻言神情严肃起来,对女儿点点头,“去吧,随便骑两圈。” 林轩笑着起身,“芊语妹妹,走吧。” 洪芊语这才起身,红着脸跟着林轩出去。 两个晚辈一走,洪正立刻道:“博明兄,他们已经查到我头上来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洪大人何需如此着急,主子早将一切都布置好了。他们从你这里是什么都查不到的,你不必忧心。”林博明给了洪正一个安抚的眼神。 洪正闻言略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皱着,“我查了对方的来头,却什么都没查到。不知主子那边可知道到底是何人在查蒙北军防图一事?” “对方藏的很深,主子也正在查。不过你放心,他就算藏的再深主子也定然能将他揪出来,你只需相信主子,听从主子吩咐行事便可。” “我们如今正在朝着目标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主子的决策也从未出错,我自是相信主子的。”洪正心中依旧隐隐不安,只是面上没再表露出来,“博明兄,不知主子此次可有什么吩咐让你转达给我?” “洪大人别急,等此事过了主子自有吩咐给你。”林博明端起面漆的茶杯喝茶,顺势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洪正心绪不宁,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心中隐隐打算着等此事一过,必须想办法从主子那儿得到信任和重用,不可再事事都通过林博明转述,不仅要看林博明的脸色还事事被动。 马场中,傅青鱼终于勒马停了下来,霍承运连忙控制着马减速,与她并排停了下来。 霍承运一脸担心,“二姐姐,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承运?你怎的在此?你的嗓子怎的哑了,染上风寒了?”傅青鱼看到身旁的霍承运露出疑惑之色。 所以他追在二姐姐身后喊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二姐姐却根本没听到? 霍承运解释:“今日宴会不怎么高兴,我便约了朗月一起在酒楼吃酒,却刚好看见二姐姐你从街上骑马而过,以为出了事情便追了过来。二姐姐,你怎么了?” “无事,就是许久没跑马有些手痒而已。”傅青鱼心中的情绪已经发泄了大半,此时已经稳定下来,便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往场地旁边走,随口问道:“你一路追着我过来怎么没叫住我?” 他哪里是没叫,他是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用。 霍承运也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走在傅青鱼的身边,几次张嘴想再问,但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他不傻,既然二姐姐找理由将问题带过去了便是不想提,他再问就是不懂事了。 可傅青鱼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霍承运心中依旧担心,“二姐姐,你吹过晚饭了吗?” 傅青鱼摇头,“没有。” 霍承运眼睛亮了,“二姐姐,这边马场里的烤兔和烤鸡很是美味,若是再搭他们特酿的稞麦酒,那味道还要好上许多。” “跑高兴了吗?”胡三郎笑着上前,先跟傅青鱼作揖行了一礼,才接着说:“二姐姐,酒菜都已经备好了,跑高兴了便赏脸一起同我们吃个酒如何?” “你们一起追着我过来的?”傅青鱼挑眉。 “是啊。酒楼的饭菜才上桌,我们都没来得及吃呢,所以二姐姐可千万别推辞了。”胡三郎笑着牵过傅青鱼手中的缰绳,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便有劳了。”傅青鱼微微颔首,往马场中特意设立的帐篷走去。 霍承运感激的拍了一下胡三郎的肩膀,“朗月,还得是你。多谢了。” “我们之间说这些做什么。”胡三郎笑笑,“可问出二姐姐是因何事纵马了?” 霍承运摇头,“二姐姐不愿意说,但我瞧出二姐姐是有心事的。你会哄人,一会儿多逗逗我二姐姐。” “小事情,交给我就行,走吧。” 三人还未走进帐篷,身后却突然响起马儿长嘶的声音还有慌乱的惊叫声。 三人立刻停步回头。 第186章 诡异削首 场地之中,洪芊语骑着的枣红色大马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发疯狂奔,洪芊语虽学过骑术却不会驯马,被吓的花容失色,只敢死死的抱住马脖子。 林轩骑着马在后面嘴,焦急的大喊,“芊语妹妹!” 洪正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一看女儿有危险哪里还坐的住,当即起身大步走出去,翻身便上了旁边的一匹栗色大马。 林博明在身后提醒,“洪大人,注意安全!” 洪正根本没听见,上马后便一抽马的屁股,驾一声骑着栗色大马狂奔而出,“芊语!” “爹,我害怕!”洪芊语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死死抱着马脖子头也没敢回的高喊。 “我儿别怕,爹来救你!”洪正捏着手中的马鞭回手又一次狠狠的抽在马屁股上加速。 洪芊语骑着的疯马速度奇快,眼看着竟直直的朝着马场的围墙冲去。 以这样的速度,马儿若是当真撞上围墙,人和马都得没命。 傅青鱼一把夺过胡三郎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驾!” 棕色大马朝着洪芊语的方向冲去。 “二姐姐!”霍承运和胡三郎都是一惊。 马儿发起疯来,可不是谁都能应付的。 洪正追不上洪芊语骑着的疯马,焦急万分,见傅青鱼从旁边骑马而来,立刻求救:“姑娘,快救救我……” 洪正话未说完,脑袋突然从脖子上滚落,坐下的马儿还在继续往前,头颅滚到一边,像球一样翻滚了半天撞上一个草垛才停下,而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也跟着从马背上跌落,脖颈处鲜血喷涌,瞬间将草地染红了一大片。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傅青鱼从马上纵身一跃跳到洪芊语的身后,一手拉住缰绳猛的用力往后拽紧,一手同时捂住了洪芊语的双眼。 “哞昂!”马儿长嘶一声,在围墙之前人立而起,洪芊语被高高抛起,整个身子往后落进傅青鱼的怀里。 傅青鱼面沉如水,紧紧勒着缰绳,确定疯马渐渐恢复了理智才缓缓放松缰绳。 马儿落地,四蹄还在不安的踏步,喷着响鼻。 马场的马夫见疯马暂时被驯服,立刻跑上前。 傅青鱼拦住洪芊语的腰肢,抱住她腾空跳下马。 马夫赶忙牵住缰绳。 洪芊语“啊”的惊呼一声,攀住傅青鱼的双肩落地,晃了晃身子叠进傅青鱼的怀里才勉强稳住身形。 傅青鱼扶住洪芊语的双臂,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洪芊语缓了缓立刻便要回头,“我爹。” 傅青鱼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洪芊语的身子僵了僵,脸上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血色霎时褪尽,颤抖着嗓音问道:“我爹……我爹怎么了?” 傅青鱼没回答,只捂着她的眼睛转头道:“承运,去大理寺找谢……找寺正王大人,就说永和巷胡家马场出了人命案子。” “是,二姐姐!”霍承运立刻上马赶去大理寺报案。 傅青鱼接着说:“胡三公子,麻烦你让马场的人守住大门,从此刻开始谁都不准离开此地!” “好。”胡三郎应了一声,转头去吩咐马场的工人。 洪芊语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爹……” “嗯。”傅青鱼应了一声,“节哀。” “爹!”洪芊语的眼泪瞬间流出来,推开傅青鱼就要去找她爹。 “别看!”傅青鱼拉住洪芊语的手,但还是晚了。 洪芊语看到了她爹的脑袋,以及没了脑袋的尸体,眼前一黑便往后倒去。 傅青鱼伸手接住她。 “小姐!”身穿青绿色的丫鬟脸色惨白的跌跌撞撞跑上前。 “看着你们家小姐。”傅青鱼将洪芊语交给她的丫鬟便迈步走向洪正的尸体。 前一刻还鲜活的一条人命,转瞬之间突然便被削首,既诡异又骇人。 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林轩已经下马,就站在洪正的无头尸体旁,看着有些愣神,似乎是被吓傻了。 傅青鱼走上前,也没管林轩,蹲身查看尸体。 林轩回神,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傅青鱼,“你是何人?谁允许你碰尸体了!” 傅青鱼没有防备,被推的一屁股蹲坐到草地上,裙摆瞬间被草地上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林轩,你干什么?”胡三郎上前拦住林轩。 林轩沉着脸,“什么都不懂就敢随意乱动尸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十条命都不够赔!” “胡三,这是你带来的女郎,你最好将人看好。” 傅青鱼站起来,也没管裙摆染上的血,取出腰间的腰牌举到林轩的面前,“看清楚了吗?” “大理寺?”林轩的神色骤然一变。 傅青鱼收起腰牌,转身继续查看尸体,淡漠道:“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走动,还请林大公子回你们的帐篷等着。” 林轩皱眉,站在原地并没有挪步。 傅青鱼也没再多说,开始检查尸体。 胡三郎和林轩都站在一旁看着,傅青鱼翻了一遍无头尸身又走去头颅滚的那边。 头颅的脸上和头发上都裹了很多草屑和鲜血,傅青鱼重点关注的是头颅上脖颈处的断口。 断口平整,犹如一刀砍断一般。 傅青鱼轻轻拨动断口处的皮肉,发现断口处有如锯齿状一般的绒毛肉线。 这是怎么造成的? 傅青鱼皱眉沉思。 胡三郎几次想问,但看傅青鱼神情严肃,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马场门口,李福同先带人冲进来,马场门口守着的人也换成了大理寺的衙役。 谢珩走进马场,一眼便看到了傅青鱼,脚步立刻加快了几分。 “谢大人。”林轩和胡三郎看见谢珩都叠手行礼。 谢珩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地上的头颅和无头尸体,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晨夕快步跑上前,还在呼哧呼哧的喘气,将手中的勘察箱递上前,“傅姐姐,给。” 傅青鱼正发愁没带着工具,“晨夕,来的正好。” 晨夕笑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人吩咐我去拿的呢。” 傅青鱼微微颔首,打开勘察箱取了工具和验尸簿,转头将验尸簿递给晨夕,“晨夕,我验尸你来记录。” 晨夕愣愣的接过验尸簿,看看傅青鱼又看看谢珩,傻傻的张嘴,“啊?” 第187章 无视,攀咬 以往傅姐姐验尸不都是大人记录的吗? 怎么今天突然让他记录了呢? 晨夕捧着验尸簿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谢珩的眸色转了转,方才他就有种感觉,觉得阿鱼在故意无视他。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在他们分开的这会儿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阿鱼对他的态度忽然大转弯? 谢珩心思转动,从晨夕手中拿过验尸簿,“晨夕不识字,我来记。” 晨夕:“大人,我识字的啊。” “鬯字如何写?” 晨夕摇头。 “鬻字如何写?” 晨夕接着摇头。 谢珩打开验尸簿单手托着,拿起笔,淡定道:“回去好生习字。” 晨夕耸拉着眉眼低头,“是。” 傅青鱼也没看谢珩,转头开始验尸,“验,死者男性,年龄在43到45岁之间,牙齿发黄变黑,口腔内有疱疹,脖颈处断口平整,有略微的锯齿线绒毛状痕迹。” 傅青鱼说着抱起地上的头颅起身走向无头尸体。 胡三郎和林轩在一旁看着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饶是他们这些男子看着这样的尸体都心里发寒,更别说这般将一颗人头捧起来。 傅青鱼将尸体拼接完整,接着验尸:“死者虎口与手指关节处有老茧,应当是个练家子。” 傅青鱼翻起尸体的衣袖,神色略微一动,“死者左手臂处有一道新的伤痕,从伤口的形状判断应当是利器所为,而且是这两日才造成的伤口,说明死者近日曾与人发生过争斗。” 因为洪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被削首而亡,而且是才发生的事情,因此尸体上能验出的东西并不多。 傅青鱼起身回头,“胡三公子,劳烦给我一匹马。” 胡三郎立刻吩咐,“快,牵匹马过来!” 马夫很快牵来一匹马。 傅青鱼翻身上马,回忆了一下方才洪正骑马的路线,轻轻一踢马腹骑着马儿沿着相同的路线往前走。 晨夕疑惑,“大人,傅姐姐这是做什么?” “一会儿你可以自己询问。”谢珩侧身,“洪大人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是。”林轩点头,解释道:“我与芊语妹妹一同骑马,不知怎的芊语妹妹的马突然就发疯了,洪伯父担心芊语妹妹便骑马追过来要拦住疯马,却突然在奔跑中被诡异的削首。当时我们大家都看得分明,洪伯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他就是被砍掉了脑袋。” 林轩说着看向胡三郎,“胡三,你们这个马场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 “林大公子,我们胡家马场开业以来到今天已经五年有余,不仅白天大家可以过来骑马,便是晚上也可留宿,但从未听人提过有闹鬼一说。”胡三郎皮笑肉不笑的扫了林轩一眼,道:“而且比起闹鬼,我反倒更觉得某些人像是心里有鬼。” 林轩瞬间沉了脸,“你这意有所指的话是何意?” “林大公子别动怒,谢大人来此查案,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毕竟当时场中确实只有林大公子与洪小姐一起骑马,而洪小姐的马好端端的突然发疯,这着实是有些奇怪了呢。”胡三郎唰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轻轻的摇了摇。 “要说当时在场中骑马之人可不只有我与芊语妹妹,霍家三郎与方才验尸的那位姑娘可同样在骑马。”林轩冷笑,“而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会害芊语妹妹不成?”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跟你林大公子也不算熟,不知道你当时分明就跟在洪小姐的身旁,怎么在马刚发疯的时候也没能将马控制住,又或者将洪小姐救下来呢?”胡三郎收起折扇叠手一礼,“谢大人,洪小姐和洪大人骑的马都在那边,大人随时可查。” 林轩也叠手,一正言辞道:“谢大人明察!此乃胡家的马场,马儿发疯胡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还望大人能查个清楚,别叫恶人得逞好人蒙冤!” 谢珩收回落在傅青鱼身上的目光,淡漠的扫了互相攀咬的两人一眼,开口道:“你们二位如此会推断,不如这个案子交由你们来查?” 胡三郎和林轩的脸色一变,立刻叠手行礼,“大人息怒,是我们僭越了。” 谢珩不再多说,转身走向被拴上的两匹马。 晨夕跟着过来,“大人,已经问过了,枣红色的马是洪小姐骑着的,栗色的马是洪大人骑的。” 谢珩在枣红色马儿的身旁停下脚步,仔细检查了马儿的屁股,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目光一转落到马儿的后腿上,发现马儿的右后腿上有一处红色的血点。 这处红点非常小,好似被蚊子咬过的痕迹一般,而且掩映在枣红色之下,非常的不显眼。 谢珩轻轻摸这处红点,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枣红色马儿忽然长嘶一声,烦躁不安的开始跺蹄。 晨夕立刻上前,“大人小心!” 谢珩吩咐:“此处有东西,将其取出来。” “是。” 谢珩又走向栗色大马。 栗色大马有一双棕色的眼睛,看到谢珩上前十分有灵性的转头看向他。 谢珩绕着栗色大马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 “大人,取出来了。”晨夕用白布垫着取出来的东西,快步走过来。 马夫还在安抚因为取东西而又开始不安的枣红色大马。 谢珩捏起白布里带血的东西。 这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谢珩将银针放回白布,“晨夕,收起来。去唤李福同过来。” “是,大人。”晨夕立刻去找在马场中盘查所有人的李福同。 霍承运回来的晚一点,快步走向胡三郎。 胡三郎看他满头汗递上一张帕子,“承运,你怎么才回来?” “有人将二姐姐当街纵马的事情告去了衙门,我又往那边走了一趟将事情说明白了才赶过来。”霍承运擦了脸上的汗,“郎月,这边如何了?” “不清楚,正在调查,我们所有人都要留在马场接受查问。”胡三郎沉了眸色,“有人胆敢借着我胡家的地盘杀人,我到也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第188章 苦马豆,你休想 傅青鱼骑着马在洪正跑过的路线上来回走了两趟,又特意在洪正被削首的位置多绕了两圈,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洪正方才就是骑着马从那头跑过来的。 他救女心切,骑马前行的速度非常快,在跑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脑袋和身体突然就被什么东西割断。 在这样的高度之上,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一瞬间做到削首? 而且凶手又是用的什么办法呢? 傅青鱼坐在马上沉思,一时间毫无头绪。 谢珩走过来,朝她伸手,“坐在马上发呆,不怕这匹马也发疯?下来。” 傅青鱼回神,从另外一边抬腿下马,淡漠的叠手行礼,“大人。” 谢珩皱眉,“你怎么了?” 傅青鱼垂着眼帘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大人已经查过马了吗?” “栗色的马没看出问题,枣红色的马右后腿里有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 傅青鱼想,这应该就是洪芊语的马突然发疯的原因了。 “银针上可有毒?”傅青鱼又公事公办的询问。 “暂时还未验。”谢珩的眉头皱的更紧,直接走向傅青鱼,“你到底怎么了?” 明明他们今天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相处的气氛和关系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何不到两个时辰,她突然就又变了脸,甚至比他们才重逢之时还更冷漠。 “银针在哪里,我看看。”傅青鱼依旧拒绝回答谢珩询问的与公事无关的问题。 “银针让晨夕收着的。”谢珩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现在不想聊其他的,那我们之后再聊。” “我去找晨夕。”傅青鱼转头便走。 谢珩盯着傅青鱼的背影握紧袖中的手掌。 李福同压着腰间的佩刀快步跑了过来,“大人,你找卑职?” 谢珩敛了神色微微颔首,“你将马场中的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本官要一一查问。” “是。”李福同领命去办事。 傅青鱼正好遇见传完话回来的晨夕,晨夕也快步走向她,“傅姐姐。” 傅青鱼停下脚步,“晨夕,你将银针拿与我看看。” “哦,好。” 晨夕取出用布包着的银针递上前,傅青鱼捏起银针,先观察银针上的颜色,再闻味道。 “傅姐姐,这上面应该只有马血吧。”晨夕也学着傅青鱼的样子偏头看银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傅青鱼用指腹捏着银针轻轻一擦,上方的马血被擦掉,露出了带着些棕红色的银针本体。 晨夕惊讶,“这根银针怎么是棕红色的?” “因为它浸泡过毒液。”傅青鱼将银针重新放回白布内,“这样的棕红色混在血色之中很难发现,一旦认定马的发疯是因为银针刺入的疼痛引起,便很有可能忽略这个线索。” “毒液?什么毒液?”晨夕问。 “浓缩度十分强的苦马豆液。”傅青鱼将银针收起来,没有再给晨夕,“走吧,我们先去看看大人那便查问的如何了。” 晨夕点头,连忙跟上傅青鱼,“傅姐姐,你是怎么发现银针上有毒的?” “气味。”傅青鱼解释,“银针之上除了血腥味儿以外还带着中药的苦味。苦马豆就是一种中药,味微苦,呈棕红色,入药可利尿消肿,但马儿若是误食了苦马豆却会引起癫狂。” “傅姐姐,你太厉害了,这种东西你也知道。”晨夕从未听说过苦马豆这种东西。 傅青鱼笑笑,“我也只是恰巧见过而已。” 在蒙北与廊西的交界处有一大片的荒漠,那里的人便种植苦马豆用以防止荒漠扩张,傅青鱼曾经跟着义父去巡查见过,也了解过这种半灌木植物。 晨夕点头,“看来夫人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真的呢,那我以后也要多出去走一走。” 傅青鱼没接这话,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谢珩问话的地方。 马场负责打理马的马夫正在回答问题,“我们马场的马每天都要检查,如果有问题就不会放到外面的马棚让客人选骑。毕竟来我们这里骑马的客人不是世家大族就是达官显贵,我们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谢珩闻言也没说什么,一个眼神,李福同上前将马场的一众工人先带下去。 今日这个时辰,马场中的客人倒是只剩下林博明和洪正他们这一队了。 傅青鱼先前去林家验尸见过林博明。 谢珩微微颔首:“林世伯。” “贤侄,又给你添麻烦了。”林博明主动解释:“今日无事,我与洪大人便约着一起来这边骑骑马,一是为了透透气,二是为了让家中两个小辈能有一些相处的时间。毕竟轩儿跟芊语有婚约在身,两人在成亲之前多培养一些感情是好事。” 林博明说着叹气,“本是高兴之事,谁曾想竟会突然出了这等意外,这可叫我如何向洪夫人交代啊。” “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尚未有定论,还需得查明再说。”谢珩道:“林世伯,我还需搜查一番你们带来的东西。” “这是自然。”林博明点头,“我们带来的东西都在帐篷里,贤侄可随意查看。” 谢珩一个眼神,傅青鱼带着晨夕立刻进了帐篷翻查。 林博明和林轩出行都只带了贴身伺候的小厮,因着没带女眷,东西十分的简单,搜查一番也并未查出异样。 傅青鱼走出帐篷,微微摇头,又看了一眼林博明和林轩。 谢珩了然,“林世伯,得罪了。” 林博明还没反应过来,谢珩已经走上前准备搜他身。 林轩一大步上前,直接挡住谢珩,“谢大人,你这是何意?” 谢珩神色不动,“自是查案。” “谢大人查案,我们定当配合,便是谢大人要搜查我们的行李,我们也欣然让谢大人搜查。可这搜身,是否就有些太过了?”林轩脸色不佳。 林博明按住林轩,“轩儿,不可无礼。你谢三哥也不过只是公事公办而已,搜身便搜身,无碍的。” “父亲,这般搜身于你而言同羞辱有何区别?”林轩不认同,“今日儿子不在便罢,既然儿子在,就断不能让父亲受这等羞辱!” 林轩又看向谢珩,语气强硬,“谢大人,你想如何查案都行,但搜身这等行径,我们断不允许。” 第189章 有谢大人在,我不便插手 对于世家而言,有时颜面甚至大于性命。 林博明作为林家的家主,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若是让人搜身检查,确实有辱颜面。 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会成为一众世家家主中的笑柄。 林博明叹气,“贤侄,世伯明白你查案需得刚正不阿,但世伯也有世伯的不得已。不过世伯可以向你保证,世伯身上当真什么都没有。” “父亲!”林轩还是不认同。 林博明瞪他一眼,“你谢三哥也是职责所在,还不快向你谢三哥赔个不是。” 林轩不甘愿,但也不敢违背他父亲的话,不情不愿的拱了一下手,道:“谢大人,抱歉。” 谢珩微微颔首,他作势要搜林博明的身也不过只是想看看林博明和林轩对此事的反应而已。 谢珩道:“今日暂且到此。林世伯,你们可以回家了。不过这段时间还请林世伯勿要离开中都,以便有需要时传问。” “好。”林博明十分好说话的点头,“贤侄辛苦,那我们先走了。” 林博明说完,与林轩带着小厮一起离开马场。 胡三郎主动展开双臂,“谢大人,我需要搜身吗?” 谢珩一个眼神,晨夕上前搜身,“得罪了。” “请便。”胡三郎十分配合。 晨夕搜了一遍并没有搜到有用的东西,侧身摇头。 胡三郎整理了一番袍子,笑着道:“谢大人,不管怎么说洪大人也是户部侍郎,人死在了我们马场,我们马场就有一定的责任。” “我会派人去洪府送些钱财聊表歉意。另外,也请谢大人尽快查明真相找出凶手,免得真让人觉得我们马场闹鬼,以后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那是自然。”谢珩开口,“案子查明之前,马场暂停营业配合调查。” “没问题,我们肯定全力配合。”胡三郎又道:“谢大人,现在没我们什么事情了,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自便。”谢珩点头。 胡三郎得了话,转头拉过霍承运便往帐篷的方向走。 霍承运还有些不想走,“郎月,你走慢些,我问问二姐姐。” “出了案子二姐姐哪里还能跟我们一道吃酒,我们……” 胡三郎的话还没说完,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已经转身朝他们这边走来,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日尚且在休假,明日才回大理寺当差。而且此案既是谢大人负责了,我也不便插手。” “走吧,我们去吃饭。” 傅青鱼从胡三郎和霍承运身边走过,走去了前面。 霍承运立刻跟上,胡三郎略微挑眉,侧头往谢珩那边看了一眼,转头一笑快步跟上,“二姐姐,那我们今日可要不醉不归,将六哥的那份酒也一并喝了!” 晨夕满脸疑惑的转头看他们家大人,“大人,你与傅姐姐又吵架了?”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谢珩面无表情的转身朝着林博明他们方才的帐篷走去。 晨夕赶忙跟上,“大人,这里面我跟傅姐姐已经搜过了,什么都没有的。” 谢珩脚步未停。 进了帐篷,胡三郎张罗着倒酒,傅青鱼将勘察箱放到旁边在软垫上坐下。 “二姐姐,我早想与你好好喝一次酒了,可惜一直忙没时间。”胡三郎举起酒杯,“上次二姐姐托我寻的人我寻到了,明日便她送过去,让她在二姐姐的店里帮忙,日日与小丫接触也方便教小丫。” “日日与小丫接触?”傅青鱼微微皱眉。 “二姐姐放心,男女有别这点我还是考虑到了的。所以我寻的是一位女先生,故而才多寻了一些时日。”胡三郎嬉皮笑脸的跟傅青鱼碰杯,“还望二姐姐勿怪。” “胡三公子思虑的如此周全,该是我谢谢胡三公子才是。”傅青鱼也笑了,“这杯酒算是我谢胡三公子的。” 霍承运插话:“二姐姐,我与朗月还有六哥便如亲兄弟一般,你不必喊他胡三公子如此生分,喊他朗月就行了。” 傅青鱼笑笑,昂头将杯中的酒喝完。 胡三郎也笑,跟着将酒喝了继续倒酒。 两人都一言未发的揭过了霍承运的话。 有着风蕴秀和先前胡家被傅青鱼的坑了一次的事情夹在其中,傅青鱼很清楚胡三郎根本不可能跟她做朋友,即便是现在看起来的亲近相处,恐怕也不过是因着云飞凡而已。 只有霍承运一个人单纯的认为自家的二姐姐跟好兄弟的关系变好了,高兴的一连多喝了好几杯。 大理寺的衙役还在马场中搜查,傅青鱼捏着酒杯看帐篷外面。 谢珩站在场中,李福同正在向他禀报事情。 谢珩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眼帘半垂,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傅青鱼收回目光放下酒杯,“承运,我不是让你去找寺正王大人报案吗?怎么来的是谢大人?” “我本是要找王大人的。”霍承运放下酒杯抹了抹嘴,“不过恰巧遇到了散衙的谢三哥。他见到我问了一句,我便将事情说了一遍,说二姐姐让我来大理寺找王大人报案。谢三哥说王大人家中老母亲病了,今日已经提前归家,他便与我一同过来了。” “不过中途我遇见了去大理寺传二姐姐的衙役,说是有人去中都衙门告二姐姐当街纵马,我便又去了一趟中都衙门将事情说明白了才回来。” 傅青鱼道:“当街纵马确实不对。” “二姐姐放心,我说你是忙于查案情有可原,他们已经不追究了。”霍承运安慰。 傅青鱼颔首,又喝了杯中才倒的酒,没再说话。 霍承运和胡三郎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看出傅青鱼今日有心事。 胡三郎机灵的转开话头,“二姐姐,今日的案子你当真就不管了?” “有谢大人亲查,我一个明日才上任的小小推官自然管不着了。” “那二姐姐便不好奇是谁杀了洪大人?” 傅青鱼自然好奇是谁杀了洪正,而且她到现在也没想通洪正到底是怎么骑在马上被人削首的。 当时场地空旷,视野毫无阻挡,如果是旁边有暗器发出削断了洪正的脖颈他们定然能看见,可偏偏什么异样都没有,洪正就那么跑着跑着脑袋突然就滚了出去,着实诡异。 傅青鱼思考的出神,没注意到帐篷门口有人走来, 霍承运和胡三郎都顿住了手里的酒杯,一起站起身喊人,“谢三哥(谢大人)?” 第190章 我招惹不起 傅青鱼听到声音这才回神抬头。 谢珩已经走进帐篷,十分自然的撩起袍摆在傅青鱼身边的软垫坐下。 霍承运跟胡三郎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胡三郎笑笑,发出邀请,“谢大人查完了?若是查完了不如与我们一道吃饭?” “嗯。”谢珩淡淡的应了一声。 胡三郎碰了一下霍承运的手臂,霍承运反应过来,赶忙起身去旁边的柜子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过来,“谢三哥。” “多谢。”谢珩道谢。 霍承运僵硬的笑笑坐回去,谁都没再主动开口说话,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傅青鱼自顾自的吃饭,看都未看身旁坐下的谢珩。 谢珩拿起筷子,捏着袍袖伸手夹了一条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腿儿放到傅青鱼的碗里。 傅青鱼咀嚼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垂着眼帘夹起碗里的兔儿扔到旁边。 谢珩的眉头皱了皱。 胡三郎看着眸色挑了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对了二姐姐,我今日收到了六哥从苏城传回来的信,有一封是给你的,正好现在给你。” “飞凡的信?他可是平安抵达苏城了?”傅青鱼放下筷子接过信,一边说一边从信封中取出信纸。 算算时间,云飞凡差不多确实该到苏城了。 果然,信是云飞凡一到苏城的云家祖宅安顿下来后便写了送来中都报平安的。 “阿鱼,见信如晤。 我已经平安抵达苏城老宅,一切安好。 从中都到苏城,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所感皆让我触动。我以前只是向往外面的天地,如今真切的走出中都城才真正明白何为天高地阔。 美食美景数不胜数,只可惜身边无好友相伴,亦无阿鱼可分享这份愉悦……” 傅青鱼看完信,冷沉的神色稍缓。 胡三郎才道:“六哥告诉我们他一切都好,让我们不必担心。等他得了空闲,再好好写信跟我们说说他这一路的见闻,说是有意思的紧。” “平安抵达就好。”傅青鱼将信收入袖笼,“苏城这个时间比中都要冷些,也不知飞凡过去有没有多带两身厚些的衣服。” “这个二姐姐不必担心。苏城也有我们胡家的成衣铺子,我会差人给六哥送衣服过去的。”提起云飞凡,胡三郎的言语间都少了那种交际的油滑。 傅青鱼将胡三郎的这个变化看在眼里,心想他人皆说胡三郎跟云飞凡交好是因着胡家攀附云家,胡三郎有意讨好云飞凡。但她看来,胡三郎与云飞凡之间的关系倒是没那么复杂,只是单纯的玩的相好的发小兄弟而已。 “你何时给飞凡回信,我也写封信给飞凡,到时你一并替我送过去。” “没问题。二姐姐写好信给我便是,我定然送到。”胡三郎一口应承下来。 谢珩在旁边听着他们聊,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胡三郎看了谢珩一眼,拉着霍承运起身,“二姐姐,谢大人,你们先吃,我跟承运去取些酒来。” 霍承运一怔,心说不是还有一壶酒吗?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胡三郎已经拉着他出去了。 出了帐篷,霍承运问:“郎月,我俩为何要刻意避开呢?” 胡三郎一笑,他用六哥的信给谢珩添了一下堵就够了,不过该有的眼色还是要有。 “谢大人怕是要与二姐姐说说案子的事情,我们在场不合适。”胡三郎说着攀过霍承运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承运,你是愿意六哥做你的二姐夫,还是谢大人做你的二姐夫?”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回答便是。” “要论感情,我自是希望六哥做我二姐夫。”霍承运说着又皱眉,“但二姐姐与谢三哥本就有婚约在身,六哥便是心悦二姐姐也无法。” “这你就不懂了。”胡三郎特别有信心道:“不过一纸婚约而已,若是无心退了便是。只要我们好好帮六哥,定然能促成二姐姐与六哥婚事。” “这要如何帮?”霍承运不懂。 “这个好办,只要让二姐姐讨厌谢大人,再跟六哥一对比,二姐姐自然就能发现六哥的好了。”胡三郎信心满满。 霍承运有些犹豫,“可我们这般做是不是对谢三哥有些不好?” “你到底是想帮谢大人,还是帮六哥?” “自是帮六哥。” “那不就成了,一切听我的。”胡三郎眼中闪过算计,“我听说谢家的表小姐明日就要到中都了。那位表小姐可是个人物,而且一直倾慕谢大人,到时候我们只需稍微的制造一点偶然,在添油加醋一番,不愁二姐姐不讨厌谢大人。” 霍承运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比起谢三哥,他确实更希望六哥能当他的二姐夫。 帐篷里,傅青鱼端起碗筷往旁边挪,准备换个位置。 谢珩按住她的手臂,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你的态度骤然改变,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青鱼不说话,淡漠的拨开谢珩的手坐去了另外一边。 “便是当堂宣判凶手死刑也该将他的罪状一一说明,你这般一声不吭便跟我疏远,叫我如何去猜?” 傅青鱼咬着牙关,捏紧手中的筷子,半晌才抬头冷冷的看向谢珩。 “大人此言说的当真是轻巧无比,那我问你,你……”话到嘴边,傅青鱼又停了下来。 如今圆圆尚且还在谢家,还在谢珩的身边,她断不能感情用事,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将圆圆置于危险的境地。 若当真谢珩和谢家便是她要查的那只幕后黑手,此时暴露她的身份,以及她所查到的事情,恐怕只会让谢珩直接生出杀心。 谢珩便是不杀她,只怕也会杀了圆圆斩草除根。 虽然她如今也尚且没想明白若是谢珩和谢家就是幕后黑手的话,那他们为何要从宗罪府接出圆圆,还要送他去给二皇子陈淳当伴读呢? 而且谢珩确实将圆圆照顾的很好,也确实在教他读书明事理。 傅青鱼心中纠结,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搅成一团,却因为少了很多信息而理不出头绪。 “怎么不问了?” 傅青鱼放下手中的筷子转而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还是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大人貌美,容色实在惹人垂涎。若是我做了什么叫大人误会的举动,那也只是被大人的容色所惑,大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至于男女之间的那点游戏。大人身份尊贵,我招惹不起,便不玩火自焚了。” 第191章 情有千千结,全是死结 “好一个容色所惑!” “好一个招惹不起!” “好一个玩火自焚!” 谢珩气笑了,“傅青鱼,你当我谢珩是什么?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意便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犯贱之人吗?” “是!”谢珩当真笑了,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你当初已将话说的那般分明,确是我自己犯贱,想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你身不由己,想你总归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真情。你一句解释也无,我却在心中早已为你寻了千万个理由解释开脱,不是我自己犯贱又是什么。” 谢珩的声音哽住,撑着桌沿站起身。 “傅青鱼!”无数的狠话已到嘴边,谢珩念出傅青鱼三个字后却再难说出口。 谢珩深呼吸,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半晌后才哑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为何如此?” 傅青鱼面无表情的抬头,“自是没有真情才可随意伤害。玩玩而已,大人当真,便是大人输了。” 谢珩握紧袖中手掌,死死的盯着傅青鱼,齿关几乎咬出血来。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谢珩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神色依然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好。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给什么答案我便信什么。”谢珩缓缓松开袖中手掌,垂眸道:“我会让晨雾和晨风撤走,不会再跟着你。以后……” 谢珩的喉头滚动,咽下喉头翻涌上来的腥甜才接着说:“以后我但凡再多管一件你的事情,便如这酒杯!” 谢珩拿起桌上的酒杯,砰一声拍碎在桌面上。 破碎的酒杯碎片刺入他的掌心和手指,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傅青鱼眸色骤变,下意识的起身去抓谢珩的手,但手伸出一半又堪堪停住。 谢珩收回手,面无表情的扯掉插入掌心的碎片,转身走出帐篷。 傅青鱼直愣愣的看着谢珩离开的背影,内腑翻涌喉头涌上腥甜,哇一声呕出一口心头血。 蒙北王府那么多的人命,还有三万蒙北铁骑的性命,他们的冤魂没有一日不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如何能抛开这些,只顾自己的情感。 更何况谢珩还极有可能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最终凶手! 傅青鱼抓起旁边的酒壶昂头猛的往嘴里灌酒,辛辣的酒水混着腥甜的血一并灌下去。 她初来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是义父和义母收留,如亲生女儿一般将她教养长大。 是蒙北王府中的众人每日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是蒙北铁骑不管她的女儿身,带着她骑马射箭驰骋于秋离山下的草场。 是因为有他们这些人才造就了如今的她。 如今他们都死了,死于一场权力较量的阴谋之中。 她要做的是为他们鸣冤,是亲自手刃害死他们的幕后凶手! 而不是放任她自己的情感,心安理得的与可能害死他们的人谈情说爱。 如果谢珩当真是害死义父他们的人,她会杀了他的! “咳咳!”傅青鱼心绪翻涌,灌下的酒呛入了气管。 “二姐姐!”霍承运回来见到傅青鱼撑着桌沿咳的面色胀红着实吓了一大跳。 胡三郎手里也提着酒进来,看了一眼桌上拍碎了,还带着血迹的酒杯碎片,微微挑了挑眉。 看来不需要他们做太多,傅青鱼和谢珩自己就已经谈崩了呢。 这样一来,六哥的机会就更大了。 只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六哥却不在中都。不然趁虚而入,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 “我无事。”傅青鱼抬手示意霍承运不必担心。 霍承运收回手,但还是满脸忧心。 傅青鱼缓缓吐出一口气,“明日我还要当差,不宜再多饮酒,先回了。” “二姐姐!”霍承运还要跟着出去,胡三郎拉住他的手臂,冲他微微摇摇头。 “让二姐姐自己静一静吧。” 霍承运只好停下脚步,眼里满是担心。 傅青鱼出了帐篷,骑上从马行租来的马离开。 谢珩也上了马车,晨夕正坐上车辕准备驾车离开,看到傅青鱼骑马从马场中跑出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傅姐姐!” 傅青鱼对他微微颔首,一夹马腹快速离开。 晨夕满脸疑惑,偏头看了看掩着的马车帘子,想到大人方才回来的脸色,还有手上的伤,到底没敢多问,驾着马车的方向往家的方向走。 谢珩坐在马车里,双眼闭着,“晨夕,告诉晨风和晨雾,可以扯回来了。” “啊?”晨夕一愣,“大人,你不是说傅姐姐会有危险,要风哥和雾姐保护傅姐姐吗?” “皇上既已用她,便不会再对她下手。太后如今虽记恨她,但云家声势受损,太后如今第一要做的是稳固权势,暂时也不会动她。”谢珩声音平静,说着嘲讽一笑,“而且晨雾和晨风跟着她,她怕也只认为我是在监视她。” “可是大人,风哥和雾姐跟着傅姐姐,你从未让他们禀报过任何关于傅姐姐的私事啊。” “她信吗?” 晨夕无言了,他实在是搞不懂大人和傅姐姐。 “罢了。”谢珩睁开眼睛,“以后她走她的路,我再不过问。回家。” “哦。”晨夕皱了皱眉,他觉得该说点什么,但他又不晓得该说什么。他这个年纪,实在很难懂这些。 回到谢家,谢珩也未换常服,让人备了酒菜便将晨夕等人赶出了屋子,独自一人喝闷酒。 晨晖回来,见晨夕一人愁眉苦脸的站在屋外还有些疑惑,走上前笑道:“怎的这副模样?大人今日又将夫人给你的糖给没收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晨晖好奇。 “大人已经喝了三瓶酒了,再喝怕是胃疾要犯了。”晨夕发愁。 晨晖闻言瞬间收了玩笑皱起了眉头,“三瓶酒?大人的胃疾如何能饮三瓶酒,你怎的也不拦住?” “大人现在好吓人,我拦不住。” 晨晖立刻转身推门。 门刚刚推开一点,一个空的酒瓶便砸了出来,“滚出去!” “大人,你吩咐卑职查的蒙北军防图泄露之事……” “滚!” 晨晖的话没说完,谢珩又冷冷的扔出一个滚字。 晨夕着急,“晖哥,你说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晨晖也着急,略一沉思道:“快去找夫人过来!” 第192章 情感之事,哪有一帆风顺的 “可是大人一向不想让夫人他们担心。” 晨夕有些犹豫。 “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难不成你想看到大人胃疾犯了吐血吗?”晨晖冷下脸,“快去!大人若是事后怪罪下来,我来承担!” “我担心的又不是这个!”晨夕转身便跑,“我去叫夫人!” 谢夫人带着翠微过来的很快,“到底怎么了?” 晨晖摇头,“今日是晨夕跟着大人的。” “我也不知道啊。”晨夕也摇头,“大人好似又跟傅姐姐吵架了,但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明白了。”谢夫人缓了缓有些急的呼吸,“你们在外候着。翠微,去叫厨房准备一碗醒酒汤。” “是,夫人。”翠微应声去厨房。 谢夫人抬手准备推门,晨晖立刻挡了一下,“夫人当心。” 谢夫人看到门槛边碎了的酒瓶碎片便明白了过来,扬声道:“三郎,我要进来了。” 说罢,等了一等,才推开房门进屋。 谢珩坐在桌前,菜一点没动,准备的几瓶酒已经喝光了三瓶,正在喝第四瓶。 他听到进屋的脚步声也未抬头,只垂着眼帘自己给自己倒酒。 谢夫人上前,也未劝他,只坐去旁边,取过酒杯放到他的面前,“自己一人饮酒多无趣,娘陪你喝。” “你寒疾才好不久,父亲不让你饮酒。” “宴会便已喝过了,不差这一两杯。”谢夫人自己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不跟谢珩碰杯,自己喝了。 白酒不比果酒,入喉辛辣无比,谢夫人被辣的嘶了一声,“怎的喝这般烈性的酒?” “想喝。”谢珩拿过酒瓶,“你别喝。” “你都喝得,为何我便喝不得。”谢夫人将酒瓶重新夺回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珩终于抬手,伸手按住她的酒杯,“母亲。” 谢夫人看他,心中霎时刺痛。 她这个儿子自小便闷,不管有任何的情绪都鲜少显露于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儿子赤红着眼,满眼都是掩也掩不去的伤痛。 他心中到底要痛到何种地步,才会如此? 谢夫人心疼不已,“可愿与母亲说说?” 谢珩不言,谢夫人笑笑,抬手握住他的手,“你不愿说也无碍,想喝酒便喝,便是喝的胃疾犯了吐血,母亲自去给你请太医。你祖母祖父你也不必担心,母亲也会找理由遮掩过去,不会叫他们担心。” “母亲。”谢珩的声音瞬间哽咽。 “三郎,不管你如何老成自持聪明睿智,一旦动了真情,便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这其实并不可怕。”谢夫人柔声宽慰,“不管最后我们是否能与心上之人成为眷属,至少我们真心付出过,便不必后悔。” “母亲,我做不到那般高尚。我爱她,我只想得到她,我放不开手。” “放不开手那便争取,若阿鱼当真对你无情无心,那时再放弃也不迟。” 谢珩摇头,眼泪滑落。 “三郎,你听我一言。阿鱼心中并非没有你,你与其自我怀疑猜测,不如与阿鱼面对面坦白的说清楚。” “两人之间,即便感情再笃定,也经受不住无尽的猜忌和矛盾。” “而且好的情感,不该是彼此消耗,而是该共同成长的。” “三郎,你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你的品性和为人,你既已认定阿鱼,便不要负了阿鱼。你相信母亲,母亲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尚且还算准。阿鱼是个好女子,她若愿意爱你,定也不会辜负你。” “可若她不愿爱我呢?” “烈女怕缠郎,你当好的爱人是那般容易得来的?”谢夫人站起身,“如今你这状态也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晨晖!” 晨晖立刻进屋,“夫人!” “马上去准备马车,送三郎去阿鱼那边。”谢夫人想了想道:“你们只管将三郎送过去,送去之后便走,不必留在那边。” “是。”晨晖领命,立刻出去准备马车。 翠微端着饮酒汤进来,“夫人,那这醒酒汤……” “给我喝吧,他也不知道喝的什么酒,酒劲那般大。”谢夫人转头又吩咐,“晨夕,你扶着三郎出去。多给他披一件披风,别叫风一吹将酒给吹醒了,那今晚这闷酒便白喝了。” 晨夕虽然不懂,但晓得照做。 看着谢珩被扶出屋子,谢夫人才接过醒酒汤小口小口的喝了小半碗。 “夫人,让三公子这般去找姑娘当真可以吗?”翠微扶着谢夫人也慢慢走出屋子。 谢夫人长长的叹出一口,“我瞧的明白。阿鱼分明对三郎有情,但不知为何总有顾虑不肯往前。三郎又是个闷性子,有再多的话也不肯说出口。两人你猜我猜,便是有真情最后也在这般的猜忌中消磨殆尽了。” “今日正好,三郎因着酒劲情绪波动,送他去见阿鱼,两人兴许能说明白一些。” “唉!若是能知道阿鱼的顾虑是什么,或许能更好办一些。” 谢夫人皱眉想着,忽然有了主意,疾步便走,“走,回去。” “夫人,你慢些。” 谢夫人的愁色稍退,她怎的忘了,她夫君不就是一位网罗各路消息的好手嘛,让他帮忙定然能成。 晨晖和晨夕一起将谢珩扶上马车,驾马离开。 他们两人都熟悉从谢家到傅青鱼住处的路,晚上路上还没人,马车跑的极快,没多久便到了地方。 晨晖撩开马车帘子,“大人,到了。” 谢珩睁眼,神色似乎空了会儿但又好似错觉。 他躬身出了马车,踩着脚凳下车,步履沉稳从容,看着与寻常无异,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 “大人,那我与晨夕先去旁边候着。”晨晖拉着晨夕坐会车辕,驾着马车去了街头的转角处。 他们不敢真像夫人说的那般扔下大人独自回去,只好守在街角处,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们也能及时发现。 谢珩下了马车后也未往前走,只站在原地抬头看二楼的窗户。 二楼的窗户还亮着蜡烛的光,偶尔能看到一个人影在窗户后走动。 郑婶推开她们房间的窗户收今日晒的帕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外的谢珩,吓的哎哟一声,眯眼看了又看才认出谢珩,“郎君?” 谢珩没说话。 郑婶扬声询问:“郎君可是来寻东家的?东家在沐浴,你稍后,我去唤东家。” 第193章 坦白,摊牌 谢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提了袍摆走上台阶,但只走了一个台阶便又停了下来,转身在台阶之上席地而坐。 郑婶快步走去浴室敲门,“东家,东家。” 傅青鱼正好沐浴完穿好衣服,听到声音便开了门,“郑婶,怎么了?” “郎君来了,在门外呢。” 傅青鱼微微皱眉。 傍晚的时候,她跟谢珩都已经将话说到那种程度了,他还来做什么? 傅青鱼将手中的帕子放去旁边走出浴室,“郑婶,你休息吧,我去看看。” 郑婶上楼,傅青鱼打开大门,谢珩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 门外灯笼暖黄的灯光将谢珩脸上的神情照的透出一种寂寥感。 傅青鱼迈过门槛走上前,“大人有何事?” 谢珩不说话,转回头看向天空中的月亮。 傅青鱼淡淡道:“大人若是没事,我便进去了。” “明日蒙北王世子便会入宫,成为二皇子陈淳的伴读。” 谢珩还是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先前你不是好奇蒙北王世子为何能出宗罪府,还被接入谢家吗?” 傅青鱼皱眉:“大人先前不是不愿意说吗?” “西通街和小柳巷案子的那个狼塞人是我带走的。”谢珩没回答,接着说:“我用他略微使了些手段运作,请祖父他们从旁劝说,太后因此松口同意让蒙北王世子成为二皇子的伴读。” “但蒙北王世子身份特殊,旁人不敢接他,我便顺势自请以教导他感恩太后感恩皇上对他的赦免和恩典为由接他入谢家。” 傅青鱼神色一怔。 她猜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切竟全是谢珩的运作。 “大人为何这么做?” 谢珩自嘲的笑了一声,回头看傅青鱼,“你说我为何呢?” 傅青鱼的眸色一缩,避重就轻的回答,“大人的决定我如何能猜到?” “你定然做了许多猜测,甚至想过我是不是要加害蒙北王世子,对吗?” 傅青鱼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谢珩心中一痛。 他帮傅修圆是因为查到了傅青鱼的身份,知道那是她的亲人。 而她什么都清楚,却从未想过他救出傅修圆是为了她。 明明她先招惹了他,最后却全然不信他。 谢珩撑着膝盖起身,转身面对傅青鱼。 傅青鱼也看着他。 “阿鱼,若是你证实了一些事情与我有关,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对吗?” 傅青鱼依旧没回答。 谢珩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痛楚,“你曾说你心悦我,可你却从不曾信我。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等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十恶不赦之人吗?” “大人如今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傅青鱼问。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何时能信我一回,便只是一点也行。”谢珩走上台阶,走到傅青鱼的身前方才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你便那么笃定我会害你吗?” 傅青鱼终于闻到了谢珩身上的酒气,难怪他的行为会这般反常,原来是喝醉了。 “大人这是喝了多少酒?” “晨夕和晨晖呢?为何不见他们?” 谢珩不回答,抓起傅青鱼的手放到心脏的位置,“能感受到吗?” 手掌之下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傅青鱼的手不由的颤了颤便想收回来。 谢珩紧紧的按住她的手不让她退走。 傅青鱼再次皱眉,“大人,你喝醉了。” “是。”谢珩承认的十分坦然,“母亲说两人的情感不能靠猜,需得说明白。” “大人,你真的醉了!我送你回谢家。”傅青鱼如今并不想跟谢珩聊这些,转身便想逃。 “阿鱼!”谢珩一把将傅青鱼抱进怀中死死的抱住,傅青鱼挣扎也挣扎不开,“阿鱼,你信我一次可好?” “松手!” “不!” “大人说让我信你,好,那我问你,你当初去宁州为何要查蒙北王府?” “有消息说蒙北王与狼塞勾结,皇上派我查证此事。” “然后呢?”傅青鱼冷笑,“你查出来蒙北王确实与狼塞勾结通敌叛国,还证据确凿?那我再问你,这些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你查到的,还是本就是你一早便准备好的?” “不是。”谢珩摇头,“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傅青鱼心头一颤,“你说什么?” “蒙北王战死,蒙北王府突然被证实通敌叛国我亦感到诧异,但对方收手太快,将痕迹抹的干干净净,我再查也未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而且蒙北王府本身如何,于我而言并无太大的关系,因此便也没再过问,只心中觉得惋惜。” “那你如今为何又救蒙北王世子?”傅青鱼的心脏砰砰砰的加快了速度,有些答案隐隐约约的在她脑海里闪过,只是太快她如今并未抓住。 谢珩缓缓松开傅青鱼,捏着她的肩膀低头看她,“因为我查过你。” 脑海中闪过的各种纷杂念头突然清晰起来,傅青鱼陡然瞪大了眼睛。 她与谢珩在宁州相识,作为烟雾弹的霍家二姑娘霍沄沄的身份于他而言,只要一查便能不攻自破。 再加之她与谢珩相处了几个月,其间难免会提起一些与王府相关的事情,便是当时未明说,以谢珩的聪明,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之后自然会联想起来。 所以谢珩已经查到了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是谁,也清楚她来中都的目的!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揭发我,还帮我?” “你认为呢?” 傅青鱼的心尖颤了颤,嗓音发紧,“在龙临殿上,谢太傅会为我说话也是因为你求过他,是吗?” 谢珩不答。 傅青鱼红了眼眶,“你既为我做了这么多,为何只字不提?” “我想等你主动与我坦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便是今日我们分开时都是好的,为何马场再见面你的态度就突然转变了?” 傅青鱼想到谢珩下午说的那些话,又气又心疼,“我如今这般的境地如何可能与你坦白?你那般聪明的一个人,既然什么都知道,便该清楚我根本不可能主动坦白,因为我赌不起。” “我知晓,我并不想逼你。我想着来日方长,等你做完你要做的事情后总归能跟我说了。但你态度骤变,我便慌了。” “我做我该做的事情,那你呢?” “自是竭尽全力护着你。” 第194章 来日方长 傅青鱼一时无言,心中翻涌起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最后全都汇聚成足可将她淹没的感动,眼泪也无声的夺眶而出。 “阿鱼,如今我什么都说了,你可愿意信我了?” “我不知道。”突然一下知道那么多的消息,傅青鱼同样喝过酒的脑袋并不算清醒。 “无事。”谢珩轻轻替傅青鱼抹去脸颊上的眼泪,“我们来日方长。” “傻子。”傅青鱼抓住谢珩的埋首入他的怀里,眼泪疯狂的流,根本收不住。 谢珩一笑,抱住傅青鱼,“母亲是对的。” “嗯?” “你对我并未无心。”谢珩收紧了手臂,“阿鱼。” “嗯。” “阿鱼。” “怎么了?”傅青鱼在谢珩的怀里抬头。 谢珩不说话了,低头亲傅青鱼。 晨晖抬手一把捂住晨夕的眼睛,将他的脑袋转向旁边。 “晖哥,你干嘛呀?”晨夕扒拉下蒙住眼睛的手。 “小孩子少看。”晨晖跳上车辕,“走了。” 晨夕跟过去,“走了?去哪里?” “自是回家。” “可是大人还在啊。我们不等大人了吗?”晨夕疑惑。 “大人今晚不会回去了,我们明日一早过来。” “为什么?傅姐姐这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大人留下来住哪里啊?” “大人之事,小孩少打听。”晨晖一甩缰绳,驾着马车离开。 第二日,谢珩醒来起身,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柜台出神。 郑婶端着烙好的饼轻手轻脚的出来,看到谢珩已经起身还吓了一跳,刚忙将饼放到桌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倒了一杯温水才上前,小心翼翼的递上,“郎君,喝口水吧。” “谢谢。”谢珩接过水杯也没喝水,抬手揉了揉眉心,宿醉之后脑袋有些隐隐作痛,“你们东家呢?” 谢珩的话音未落,二楼的楼梯处正好传来了脚步声。 谢珩和郑婶都转头看过去。 傅青鱼从楼上下来,头发只是用发带简单的在脑后束了一个马尾。 “东家,正好早饭好了,我去把粥端出来。”郑婶快步回了厨房。 谢珩看着傅青鱼,傅青鱼也看他,笑了一下走上前,“大人昨晚休息的可好?” “床太硬,睡后全身都痛。”谢珩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傅青鱼,“我为何会睡在这里?” “不然呢?”傅青鱼喝了一口水,道:“我这里能住人的只有楼上的两间屋子,大人一个男子留宿,自然只能睡这里了。” “你房间的床并不小,多睡一人也不会拥挤。”谢珩又伸手拿过傅青鱼手里的杯子,将剩余的温水喝了。 “大人,你这是昨晚吃多了酒到现在还未酒醒?你一个美男子,还喝醉了,我将你往我房间里带,你便不怕自己吃亏了?” “而且大人,真正烂醉之时,便是到了床上也是不行的。” “……”谢珩呵一声站起来,“本官不过是想睡软床,傅大人在想什么?而且我行与不行,傅大人不是比谁都清楚?” 傅青鱼的耳廓蓦然一红,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画面,干咳一声转身便走,“大人先洗漱吧。” 谢珩看到傅青鱼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眼里划过笑意,也没拦她,拿了柜台上放着的洗漱用品先行洗漱。 谢珩洗漱好后,郑婶已经将粥和两碟下饭的小菜都摆上了。 傅青鱼坐一边,郑婶和小丫坐一边,三人已经在吃早饭。 看到谢珩过来,郑婶和小丫都下意识的放下筷子想站起身。 傅青鱼道:“郑婶,这是在家中,你们吃你们的,不必拘礼。” 郑婶讷讷的应了一声,不过跟小丫还是没敢再动筷子。 傅青鱼挪开身旁的长凳,“大人,请坐。” 谢珩坐下。 傅青鱼又道:“郑婶,你们吃你们的。” 郑婶谨小慎微的点点头,这才拿起筷子,但也不敢再夹菜,只就着手里的饼子喝粥。 傅青鱼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往郑婶和小丫的碗里夹菜,郑婶连忙道:“东家,我自己夹。” 傅青鱼又给她们夹了一些菜才放下筷子道:“我托人寻了一个先生,今日便会过来。她会留在店里教小丫识字比手语。郑婶,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学一学手语,以后跟小丫交流能方便一些。” “真的吗?”郑婶激动的站起来,作势就要跪下磕头,傅青鱼坐对面阻挡不及,谢珩伸手挡住了郑婶。 郑婶红了眼眶,“东家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了。” “郑婶,你与小丫便好好替我看着店铺就行,这便是帮我大忙了。”傅青鱼笑笑,“快坐下吃饭吧。” “东家放心,我们定然会看好店铺的。”郑婶抹抹眼睛坐回去,心情依旧十分激动,不由的握住小丫的手道:“小丫,你也快谢谢东家。” “啊啊。”小丫对傅青鱼笑。 “不用谢。吃饭吧。”傅青鱼撕了一小块饼子递给谢珩,“大人,郑婶烙的葱油饼十分好吃,你尝尝。” 谢珩点头,接过葱油饼慢慢的吃。 傅青鱼看他吃,“如何?” “嗯,好吃的。”谢珩一直食不言寝不语,但这样的家教似乎每次跟傅青鱼吃饭都会被打破。 傅青鱼会问他一些话,而他会回答。 四人吃过早饭,到店铺帮忙的厨子也来了,郑婶她们就要张罗着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傅青鱼和谢珩收拾了出门,正好晨晖也驾着马车来了。 马车停在台阶之下,晨晖跳下马车摆上脚凳,“大人,马车里备着有衣服。” “嗯。”谢珩撩了袍子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进了车厢。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在旁边等着,晨晖跟她微微颔首打招呼。 谢珩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今日让晨夕送几身衣服到这边来,朝服也备一套。” “是。”晨晖应下,什么都没多问。 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上了马车,“大人,我屋子里的衣柜很小,放不下那般多的衣服。” 谢珩正在穿外衫,垂眸整理着衣襟,“那便让晨夕再置办一个衣柜。” “大人,你这是不是有些太过自然了?” 谢珩挑眉,抬头看傅青鱼,“以前在竹屋时,你不就特意做了一个柜子放你的衣服?那时我倒也没看出你有哪里不自然。” “那如何能一样。” “有何不一样呢?” 傅青鱼翻白眼,“我不与大人扯这个,说说昨日的案子吧。” 第195章 我只需确认你的心 傅青鱼要说正事,谢珩却不让。 谢珩往旁边坐了坐,“坐过来。” 傅青鱼不动,谢珩又说:“不是要谈正事?” 傅青鱼眼里划过笑意坐过去,谢珩偏头看她,“不是要说正事,看我做什么?” “傅大人不觉得本官的头上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傅青鱼被问的莫名其妙。 “一根桃木簪子,二钱的。”谢珩说着顿了一下,语气多了落寞,“先前那根没了。” “……”傅青鱼反应了过来颇为无语又觉得好笑,“大人,不是每根桃木簪子都恰好卖二钱。” “那我不管。我就要那样的。” 傅青鱼叹气,“好吧,我知道了。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拉过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之中放到膝头,傅青鱼挑眉,并未挣扎。 谢珩叹息般呼出一口气,“我现在才方有了些实感。” 傅青鱼一听,心头不由的刺痛一下。 她以前便知谢珩是一个执拗的人,不过饶是如此,谢珩的固执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 若非他昨夜喝醉了趁着酒劲来寻她,或许他们之间的结便真的成了死结,永远也无法解开。 但最让傅青鱼动容的还是谢珩如此矜贵的一个人,为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开面子和矜持,不断的向她求一个成全。 傅青鱼垂眸一笑,忽然凑近在谢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样是不是可以踏实的说正事了?” 谢珩眸色一深,抬手扣住傅青鱼的后脑勺亲了上来。 傅青鱼微微仰起脸,让他更能确认她的存在。 马车前行略晃,谢珩用手挡在傅青鱼的肩膀和车厢壁之间缓缓松开了她。 傅青鱼眼里含笑,“大人,够了吗?” 谢珩轻轻抹去她唇上的水渍,总是带着霜雪般的眸子里暖气轻浅就那么直直的看她,“阿鱼。” “嗯。”傅青鱼应声。 “我姓谢,名珩,字崇安,葵末年皋月十二日生于中都墨雨巷谢家,在家中排行老三,年二十二,今任职于大理寺从三品少卿,一月俸禄32两……” 傅青鱼捂住谢珩的嘴,轻声说:“我知道。” 谢珩拉下傅青鱼的手包裹进掌心,“以前未对你说明,确有诸多顾忌,但并非是怀有恶意故意对你隐瞒。母亲说得对,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想长久便不该有隐瞒,以后我会主动与你说。” 傅青鱼沉默。 谢珩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你不必有所负担,这只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而已。你该如何还是如何,若有事不想与我说便不说,但只一点你需得让我确认。” “什么?” “你心中有我。我只需要确认这一点便够了。”谢珩看着傅青鱼,“可以吗?” 傅青鱼看着谢珩的眼睛,这双好看的眸子里此时满满当当全是她的影子。 这让傅青鱼忍不住感慨,当初秋离山中的初遇可真好啊,让她不仅遇见了神仙,且还是一个恋爱脑的神仙。 这么一想,傅青鱼便忍不住笑了,“大人,你真幸运。” “嗯?” 谢珩挑眉,傅青鱼叹口气,“像你这般的性格,得亏遇见的人是我。若遇见的是别人,只怕要吃尽苦头了。” 动了情便这么偏执,若遇见的是个海后,只怕一辈子为情所困,要被伤的肝肠寸断了。 谢珩也笑了,“那也未必。” “哦?怎么说?” “自己想。”谢珩端正了身子,“说说昨日你验尸后的想法吧。” “哇,你这个人,果然还是如以前一般小气又坏心眼啊。你想知道的结果知道了便不管别人了是吧?可恶呢!”傅青鱼瞪眼。 谢珩眼中满是笑意,捏了捏傅青鱼的手。 心想她方才说的确实未必正确。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子心动,便是当初相同的相遇场景,换一个女子出现,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他心动,仅仅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阿鱼而已。 不过有一点阿鱼也没算说错,他吃阿鱼的苦也不算少。 “不想说拉倒。”傅青鱼撇撇嘴,敛了神色开始说正事,“昨日验尸之后,我一直在疑惑洪正到底是怎么在我们所有人的眼前就那般诡异的被削了脑袋。凶手到底用的什么办法,竟然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我骑着马在洪正走过的路线上来来回回的走了数趟,却丝毫未发现任何线索。” “我也让李衙头带着人将马场仔细搜查了一遍,除了能确认洪芊语骑的马被人做了手脚外,其他一切确实干干净净。”谢珩也正肃了神色,“足可见凶手杀人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做足了准备,十分冷静且从容。” “洪正死后我便让承运去大理寺报案,且封锁了马场,除了承运之外未有一人离开。凶手应当就在当时身处马场的这些人当中。” “如此说来,你也有嫌疑。” “是。”傅青鱼点头,“所以此案我若要一起查,就要先洗脱自身的嫌疑。” “这个倒不难,我可做担保,待案子查清,自然能还你清白。”谢珩道:“还有一点,你昨日说洪正虎口与手指关节处有老茧,应当是个练家子。但据我所知,洪正一直以书生形象示人,从未说过自己会武艺。” “洪正这是有意隐瞒自己会武艺一事?可他会不会武艺对他有什么影响呢?”傅青鱼眼睛一亮,“对了大人,洪正是如何当上户部侍郎的呢?” “洪正本身是乾元年间的一甲进士,一开始入的是翰林院,经过几次轮转,后经林世伯举荐入户部做金部主事,户部巡官,前年方晋升为户部侍郎。” 谢珩解释:“朝中与洪正来往较多的人都曾说过洪正此人为官廉洁刚正。虽以官拜户部侍郎,但家中却十分清贫。除了皇上赐的宅子外,家中唯有两个老仆,便是伺候洪芊语的丫鬟,也都是两个仆从的女儿。” “户部不是肥差吗?”傅青鱼都感到神奇,走到这个位置上却过得这么惨的人,洪正怕是古今第一人。 “两个原因。要么他当真廉洁,要么他这般昭示于众便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谢珩接着说:“我们今日该往洪家走一趟了。” 傅青鱼点头,“还有一点需得注意。洪正左手臂由利器造成的新伤,或许也跟案件有关。” 第196章 谢珩再为阿鱼铺路 两人谈话之间,马车已经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大人,傅姑娘,到了。”晨晖跳下马车摆上脚凳。 傅青鱼先出马车,接着才是谢珩。 大理寺门口值岗的衙役看到傅青鱼从谢珩的马车上下来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谢大人,傅大人。”值岗的衙役行礼。 “早。”傅青鱼带笑颔首,跟着谢珩一并进了大理寺。 谢珩步履轻缓从容,“官服和官印我都已让晨夕替你领了,你今日第一天上任,一会儿换了官服需得先去见姜大人。” “我明白。” 傅青鱼跟着谢珩先去了寺卿院的西厢更换衣服, 在大离,凡从三品以下的官员皆着枣红色官服。 因着先前并未有准备女子官服,因此傅青鱼这身官服还是织造局趁着她养伤的这么些时日特意赶制的。 一共两套,正好换洗。 傅青鱼在屏风后换好官服,整理好腰带和袍袖,这才拿着帽子出去。 谢珩听到她出来,放下手中的笔转身,瞬间便有些呆住了。 傅青鱼的身量较于其他大多数的女子而言要高不少,且身形偏于瘦削高挑,这般穿上特意做了收腰处理的枣红色官服,再束以腰带,不仅不显得宽大空荡,反而挺拔英气。若非过于清冷明艳的容貌,倒更像一位意气风华的少年儿郎了。 傅青鱼见谢珩怔住,疑惑地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官服,“怎么了?穿着很怪吗?” “没有,很适合你。”谢珩回神走上前,“不是入宫,倒是不必戴乌纱帽。” “那便不戴了,正好我也不太会戴。”傅青鱼原本是拿着官帽出来打算让谢珩帮她戴一下的,听到可以不戴自然乐意。 “走吧,先去见姜大人。” 两人一起去了姜范办公的堂屋,曹文泓也在。 曹文泓一见谢珩和傅青鱼一同进来便冷笑一声,“谢大人对傅大人当真是爱重,寸步难离啊。” 姜范抬手,示意曹文泓收声,曹文泓叠手行了一礼,语气不大痛快道:“姜大人,那我便办公去了。” “去吧。”姜范点头。 曹文泓瞥了傅青鱼一眼,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谢珩对姜范叠手一礼,傅青鱼跟着照做。 “不必多礼。”姜范笑道:“青鱼,你身上的伤可都养好了?” “多谢姜大人关心,已经大好了。” “那便好。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恢复能力不好,不像我,前些日子便是感染了一点风寒都觉得难捱,到底是年岁大了啊。” 谢珩宽慰,“垂头自惜千金香,伏枥仍存万里心。大人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不必感怀。” “姜大人精神矍铄,我若是到了姜大人这个年纪,便是有姜大人一半的健朗都要偷笑了。”傅青鱼顺着谢珩的话往下说。 姜范被两人哄笑了,调侃道:“以前崇安可从不会说这般的话,这是与青鱼学的吧?” 谢珩但笑不语。 傅青鱼也笑,“姜大人,我们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可不是拍您的马匹。” “哈哈哈,青鱼,你这嘴啊,先前我竟没看出来。”姜范乐得大笑一声,才又道:“好了,你们还要查案,就别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青鱼,你可知你办公的地方在何处?” 傅青鱼点头,“谢大人已与我说了。” “那便好。崇安,青鱼是你的人,你安排了。行了,青鱼,你先去熟悉一下你的案务,我与崇安说几句。” “是,下官告退。”傅青鱼叠手一礼退出去。 姜范倒了一杯茶,伸手示意谢珩坐。 谢珩依言上前落座,端起茶品了一口,含笑道:“这是您老后院的那株老茶树今年出的新茶?” “我就知道你定然能喝出来。”姜范点头,“去岁严寒,老茶树冻死了一半,活下来的另外一半也大受损伤没得多少新茶。” “明日我叫人往里府上送些今年的新茶。” “别送贵的,送了我也不能收。” “还是往年的老规矩,竹叶青。”谢珩清楚姜范做官的原则,若是茶叶送得贵了便叫贿赂,姜范是绝不会收的。 不过谢珩说送竹叶青,必然也是送最好的竹叶青。 “那我便不与崇安客气了。”姜范挺高兴,“对了,你今日该送蒙北王世子入宫了吧?” “是。午后送。”谢珩又品了一口新茶才放下茶杯。 “唉。”姜范重重地叹口气。 蒙北王为朝廷尽忠大半辈子,没想到最后落得这般境地,对于知道其中猫腻的人而言无人不觉惋惜。 但他们无可奈何。 谢珩自然明白姜范这一声叹气是为了什么,也没有多言。 “崇安,还有一事我听到些风声,不知真假。” “大人请说。” “我过些时候便该退了,你知道,我是属意你来接我这个位置的,但我昨日方与皇上轻提了一下,皇上便将此事按了下来。”姜范说着露出沉思之色,“先前我也提过此话,皇上分明是同意的,如今却不知为何变了。” “此事大人不必为我忧心,我知其中缘由。” “什么缘由?”姜范好奇。 “还请大人恕罪。”谢珩起身叠手一礼。 姜范明白了,显然这各种缘由不可随意告人。 “无事,你心中有数便行。”姜范展颜一笑,“你如今也不过二十二,还年轻,多磨炼些时日也是好的,太过急功近利反倒不好。” “崇安谨记大人教诲。”谢珩点头。 “不说这个了,说说洪正一案吧。”姜范转了话头,“你主办此案,可有头绪?” “大人,我也正想与你说说此事。”谢珩道:“大人,此案我想交给傅青鱼主办。” 姜范闻言却皱眉,“青鱼刚上任推官,若有一案助她立威自是最好。可我听闻昨日马场中除了洪正以外还有林大人与他的大儿子,青鱼主办此案若是想查问林大人与他的儿子,怕是有些困难。” 傅青鱼如今虽是大理寺推官,查办凶案是分内之事,一切有嫌疑者都该配合查案。 但林博明可是世家家主,如何会将她一个从六品推官放在眼里。 “她为主,我为辅,这些不成问题。”谢珩早已经将这些想到了。 “既然你全都已经思虑周全了,那便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姜范笑了,眼里带上了调侃,“崇安,这般急着为青鱼铺路,可是想早些将人娶回家中去啊?” “大人便别笑话我了。” “我可不是笑话你,你入大理寺便是我带着你,我怎么也算你的半个老师吧?届时便是我告老还乡了,也别忘请我喝一杯喜酒啊。” 谢珩听到姜范说这些话,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郑重应下,“到时一定!” 第197章 多谢大人 谢珩回来,傅青鱼已将案务熟悉了一遍。 推官多了查案之权,其他一切倒与她先前当仵作时并无太大差别。 要说唯一变化最大的,便是月银了。 “有何不懂之处可问我。”谢珩上前。 “暂时没有。”傅青鱼合上函文。 “感觉如何?” “十两的月银,比起当仵作而言富裕太多了。”傅青鱼起身。 “我以前倒不知你如此财迷。” “以前我也无甚开销,如今却不同。”傅青鱼现在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能赚的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谢珩挑眉,“我今日回家便与父亲说一声,让他带着风蕴秀走商。风氏商行赚的钱多了,你的分红自然也就多了。” 谢珩倒是想说他有银子,但他也清楚,即便他说了,阿鱼也不会同意。 “那便多谢大人了。”傅青鱼冲着谢珩鞠躬一礼,半抬头对他俏皮一笑。 谢珩眼里也有了笑意,“午后我便要送蒙北王世子入宫,你是与我一道还是先去洪家查案?” “我可以一道去吗?”傅青鱼自然想见圆圆,但谢珩送圆圆入宫给二皇子当伴读,她若是一起必然不妥,也恐惹人猜忌。 “你不入宫,只送到宫门外在马车中等我便可。” 傅青鱼立刻道:“那我一起去。” 谢珩转头看了一眼屋中的更漏,“时辰尚早,我们先去一趟洪家再回家接人,如此便是有人见到问起也有说辞。” “多谢大人。” 谢珩微微挑起眼尾看傅青鱼,“便只是嘴上这般谢一谢?” 傅青鱼抿嘴一笑,往门外看了一眼,只有晨晖守在门外,便快步上前踮起脚尖在谢珩的脸颊一侧亲了一下,轻声道:“多谢大人。” 谢珩的眼里笑意更盛,玩笑道:“下次傅大人可要识趣一些,不要每次都需得上官提醒才知该如何做。” “是!大人教育的是,下官谨记。” “走吧。”谢珩曲起食指在傅青鱼的鼻尖轻轻敲了一下,心情愉悦。 “等等,我拿勘察箱。” 两人到大理寺点了个卯,又坐马车赶往洪家。 洪正的尸体已经被带回了大理寺的殓房,案子未查清之前都会由大理寺暂时看守保管。 不过虽然暂时不能举办丧事,但洪家的大门前也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和白布黑绢花。 洪家的大门紧闭。 马车停好,傅青鱼和谢珩下了马车,晨晖上前叩动门环。 没一会儿大门旁的侧门打开,门房露出脸来,客气道:“请问郎君有何事?” “大理寺查案。”晨晖道明来意。 门房闻言神色一变,看了谢珩和傅青鱼一眼,立刻躬身行礼,“两位大人稍后,小的这便开门。” 若是寻常人拜访,自是直接走侧门进去。 但谢珩的身份尊贵,且是前来查案,门房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门房速度极快的打开了大门,恭敬的躬身行礼,“两位大人请,我这便叫人去通知夫人和小姐。” 谢珩未动,傅青鱼疑惑的看他一眼,才对门房道:“有劳了。” 门房迎着三人进了院子,招呼了院中一个打扫的妇人上前,“快去通知夫人和小姐,便说大理寺的大人来了。” 妇人赶忙应了一声,放下扫帚快步往后院走。 门房继续领着三人往待客的花厅走。 傅青鱼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洪府。 院中陈设简单,并未有过多的装饰,院落也是官置的四进院落,宽敞之余却因为少了装饰而显得有些空旷潦倒。 至于家中的仆从,倒是不如外面传言的那般只有一对老仆和他们的女儿,不过也就十来人。 只是这对于一个从三品的大员的家而言,家中这点仆从自然还是有些太少了。 三人入了花厅,很快便有丫鬟端了三杯茶送进来,等丫鬟退出去了,晨晖才道:“这洪大人家中倒是真的清贫。” “确实。”傅青鱼转头小声问谢珩,“大人,宅子看了一圈,你怎么想?” “宅子陈设虽节俭,但打理的干净有条理,洪夫人必然是一个能干之人。”谢珩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略微顿了一下,拿开茶杯掀开茶盖看了一眼,“你喝喝这茶。” 傅青鱼依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入嘴唇齿留香。 不过傅青鱼本身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了解的不多,“大人,这茶有讲究吗?” 谢珩还未说话,洪夫人已经带着洪芊语一并过来了。 按理说洪芊语作为未出阁的官家大小姐,是不该这样来前厅见外男的。但因为她昨天也在现场,洪夫人这才一并带了她过来。 洪芊语的脸色非常不好,饶是化了妆容也能看出面色憔悴苍白,必然是伤心过度又恐惧未去,怕是昨夜根本没休息好。 洪夫人自然是认识谢珩的,见到谢珩捏着绢帕微微颔首一礼,“谢大人。” “洪夫人。”谢珩也起身还礼,傅青鱼跟着照做。 洪芊语也福身行礼,特意看了傅青鱼一眼。 谢珩也没寒暄,直接道明来意,“洪夫人,我们今日前来是想看看洪大人之物,以便查案。” “我懂的。”洪夫人点头侧身,“老爷的东西大多在书房,二位大人请跟我来。” 洪夫人领着洪芊语走在前方带路,谢珩和傅青鱼则走在后面。 洪正的书房外站了两位家丁,洪夫人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开门,并回头解释,“昨日知道老爷出事后,我便将书房锁了起来命人一刻不离的守着。”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如此会不会有用。”洪夫人说到已逝的丈夫,沉稳的面容有了悲戚,声音也有了哽咽。 “娘。”洪芊语红了眼眶,带着泣音握住了洪夫人的手。 洪夫人偏开头用绢帕擦了擦眼睛,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两位大人进去看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们。” “有劳洪夫人。” 谢珩和傅青鱼先进屋,迎面便是一股呛鼻的烟味儿。 傅青鱼略微蹙了蹙眉头,转头打量整个书房。 书房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书桌,几张椅子,还有一个用来隔出内室可供小憩的博古架,而博古架上也只摆放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绿植盆栽。 “这里。”谢珩掀开一个瓷坛,里面堆积了厚厚一层的灰。 傅青鱼捏了一点灰闻了闻,“这是旱烟的烟灰。” 谢珩回头询问,“洪夫人,洪大人烟瘾很大吗?” 第198章 谜云重重 洪夫人摇头,“老爷以前确实抽旱烟,但这两年早晚咳嗽的厉害,看过大夫之后便遵着大夫的嘱咐抽得少了,打算慢慢的戒掉。” “不过最近也不知怎的了,老爷又开始抽的厉害。我问他,他也只说心里有些烦闷,让我别管。” 傅青鱼问:“那请问烟缸中的烟灰是几日清理一次,夫人可知晓?” “每日都清理的。”洪夫人回答,“不过因着昨日之事,今日我便没叫人清理。” 傅青鱼和谢珩对视了一眼。 每日都清理,这烟缸中的烟灰却积了这么厚厚的一层,洪正昨日出门之前在书房中是抽了几捆旱烟?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竟能让他如此的心绪不宁,需要一根一根的抽旱烟来缓解情绪? 也难怪他们一进书房便闻到了那么重的烟味。 谢珩道:“再看看其他的。” 傅青鱼点头,两人分开查看整个书房。 书房内的摆设太过简单,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唯有一旁的书架还可以翻一翻。 谢珩从书架中取了一本并未完全放进去的书翻看,傅青鱼则翻找书桌上的东西。 书桌上放着镇纸,笔架,砚台,还有两本书,傅青鱼全都仔细的翻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傅青鱼又蹲身去看书桌下方,也依旧什么都没有。 谢珩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回头看傅青鱼,傅青鱼蹙着眉心微微摇头。 谢珩颔首,走到傅青鱼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有什么想问的,你问。” 傅青鱼拿起书桌上的一张宣纸,装作查看实则掩嘴,“大人在此,我来问是否僭越了?” 谢珩却转身又重新去查书架,傅青鱼疑惑的瞥了谢珩的后背一眼,这才转头放下宣纸走向洪夫人和洪芊语。 洪芊语扶着洪夫人的手臂,见傅青鱼上前便抬头看她。 傅青鱼对洪芊语微微颔首,才问道:“洪小姐昨日受了惊吓,可好些了?” 洪芊语摇头。 想来也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被削去头颅的尸体,任谁都不可能那么快缓过来。 “节哀。”傅青鱼安慰一句,继续询问:“洪夫人,请问洪大人近些时日除了重新开始抽大量的旱烟外,可还有其他反常之处?” 洪夫人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其他倒是没看出什么。” 洪芊语插话补充:“爹爹每日一早便出门了,有时很晚才会归家,除了休沐的时候,我们能与爹爹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昨日洪大人休沐?” 洪芊语摇头,“不是的。昨日爹爹是告的假。” 洪夫人插话:“说起来不知这算不算反常之处。” 傅青鱼挑眉,“洪夫人何出此言?” “因为老爷自从当差以来,便是病了也从未告过假,昨日好好的却突然告假,下午还兴致很高的说与林大人约好了,要带着语儿一起去马场玩一玩。” 洪夫人道:“因为语儿和林家大郎本身有婚约在身,我想着老爷可能是想让语儿多跟林家大郎相处相处。毕竟我们就语儿一个孩子,婚姻大事不敢含糊。” 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傅青鱼理解的点头,“那二位可知洪大人近日与谁人发生过打斗?” “打斗?这怎么可能!”洪夫人立刻否认,十分肯定道:“老爷一介书生,除了擅骑马外,根本不会拳脚功夫,怎么可能与人发生打斗。” 洪芊语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傅青鱼见两人的神色都不似作伪,心中疑惑,不过并未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洪小姐呢?可有觉得洪大人有何异样之处?” 洪芊语仔细的想了想才摇头。 谢珩见傅青鱼问的差不多了,便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走了过来,“洪夫人,还要有劳你继续安排人守着此处,我们之后或许还会再来。” “好的。”洪夫人点头,见两人要走了便道:“大人,我想问一下,我们何时能接回老爷的尸身安葬?” 谢珩看傅青鱼,傅青鱼道:“等我们再做一次仔细的尸检后,便会通知你们到大理寺接洪大人尸身。” “谢谢。”洪夫人低头感谢,不由的又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娘。”洪语芊现在是半分都看不得她娘难过,只要她娘落泪,她的眼泪就止不住。 “夫人,小姐,安宁郡主来了。”有丫鬟进来通报。 傅青鱼略微挑眉,安宁郡主? 洪芊语竟然跟云漪墨关系不错? “知道了,先请郡主去后花园。”洪夫人吩咐完丫鬟,才有转头道:“那我便不送二位大人了。” “请容我多问一句,洪小姐与安宁郡主是闺中好友吗?”傅青鱼问。 “是。”洪芊语点头,“安宁喜欢书,我也喜欢,我们是在书局之中偶然相识后才逐渐熟悉起来成为了好友。” “对了,昨日之事我还未谢过大人。”洪芊语对傅青鱼福身一礼,“昨日多谢大人出手相救,芊语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洪小姐客气了。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洪夫人安排了人送傅青鱼和谢珩出府。 上了马车后,傅青鱼问道:“大人,我们现在才去接圆圆来得及吗?” “我看着时辰的,来得及。”谢珩看她:“来了一趟洪家,感觉如何?” “有几处可疑的地方。”傅青鱼回忆着方才的谈话,“洪夫人说洪正近日情绪阴郁烦闷,我昨日验尸时也发现洪正口腔内有疱疹。一般情绪波动较大,精神压力大,便易引起血压升高,机体免疫力低下等情况,导致疱疹。” “还有洪正书房中烟缸里堆积的烟灰也能证明洪正这段时日确实不知遇到了何事,导致他情绪烦闷,压力巨大。” “可这样的情况下,洪正昨日下午却突然情绪转好,竟还有心情带着女儿去相看未来的女婿,这是可疑之一。” 傅青鱼道:“我在想,昨日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洪正沉郁了这么多天的心情突然好转?” “而且我刚才也问了洪夫人,她们竟完全不知道洪正会武艺,也不知道洪正与人发生过打斗甚至受伤之事。” “明明都是至亲之人,洪正为什么要对她们隐瞒这些呢?” 第199章 将我训承听话的狗 谢珩点头,“确实可疑。” “不仅如此。”傅青鱼接着说:“洪正自从为官以来,便是生病也从未告假,昨日却告假了,让他告假的原因是什么呢?” “洪正告假的原因应当与让他心情转变的原因是同一个。”谢珩沉思,“要找到洪正被杀的缘由,我们怕是要先查清楚这个原因是什么了。” 傅青鱼点头,“大人呢?有何收获?” “我看了洪正的书架,上面放着许多杂书。”谢珩从袖笼中取出一本卷起的小书。 傅青鱼震惊,“大人,你竟偷了书?” “这叫取证。”谢珩将就卷着的书轻轻在傅青鱼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才将书递给她,“你自己看。” 傅青鱼揉了揉额头接过小书翻开,书中文字不多,大多是图画。 “这书中画的人物景致,以及旁边的文字你可熟悉?” 傅青鱼眯起了眼睛,“这是狼塞的青狼关和神女雪山。” 傅青鱼又往后翻,整本小书里的图画画的全是跟狼塞相关的人物景致,就连旁边偶尔配注的小字也都是狼塞文。 不过她虽然跟狼塞交手了那么多年,但依旧不认识歪七扭八极尽抽象的狼塞文。 “如这样的图册小书,我方才仔细的数过一遍,洪正的书架上有二十余本之多。”谢珩道:“而其他地方的志物多则不过一两本。” 二十余本之多,这可已经不仅仅只是喜欢搜集各方异志之说能解释的了。 这至少说明洪正对狼塞十分的感兴趣,甚至是喜欢和向往了。 一个大离王朝的从三品高官,却向往着与大离王朝一直敌对的敌国,这就值得深思和细品了。 “大人,你识得狼塞文吗?” “认得一些。”谢珩点头,“方才我已经看过这本书上的狼塞文,只是地方介绍,并无特别之处。” “我们或许可以仔细查一查洪正此人,说不定能查到一些他被杀的原因。”傅青鱼收起手里的小书,“马场那边还该再去一趟。” “送完圆圆进宫,等我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我们便去。” 傅青鱼挑眉,“大人改口倒是挺快。” “他是你弟弟,我总叫他世子过于生疏。”谢珩一笑,“另外,你需得跟他说说,他提防着我的。” “你出生中都世家,他不提防你才不正常,不过我会跟他说一说的。”傅青鱼还想问问其他,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合适。 “他身边的哑巴小童会一并跟他入宫,另外我也会安排宫中的人对他多照拂一些,不过并非如此便能保他万无一失。你应当也清楚,圆圆出了宗罪府意味着什么,但他想平安长大,还需得他自己机灵周全才可。”谢珩看出傅青鱼的欲言又止,主动坦白。 傅青鱼心里动容,以前她怀疑谢珩时,从未想过谢珩竟已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为她做了那么多。 “另外还有一点我需得提前与说。”谢珩拉开旁边的小匣子,从中取出两个瓷瓶,“这里面是我找周兴文周院判配的药丸,此药丸会让人气息虚弱脸色不佳,这是圆圆在宫中能得平安的一重保障,但此药长期服用后对身体也会有所损伤。” 谢珩将药瓶放到傅青鱼的手中,“原本我是打算直接给圆圆的,不过如今我们既已说开,你来决定是否给他服用。若是你不想,我们便再想其他的法子。” 傅青鱼自然不想圆圆的身体有所损伤,但她也清楚,圆圆独自陷入宫中,谢珩的这番安排确实更能让害了蒙北王府的那些人安心。 而且谢珩已经在尽量周全,知道他们与周太医有联系,明白周太医不会害圆圆,所以才特意找的周太医配药。 “我想想。”傅青鱼内心纠结。 马车到了谢家的大门口,他们也没下马车,晨风便已经领着傅修圆和哑巴小童出来了。 晨晖放下脚凳,“世子殿下请。” “谢谢。”傅修圆今日穿了一件苍蓝色的对襟儒衫,倒是衬得他近日已经养的有些白净的面色越发的玉雪可爱。 只是他微垂着眉眼,旁边略微有些动静便会被吓得一抖,好似一只胆小怯弱的兔子。 傅修圆踩着脚凳慢慢上了马车,并没有立刻就撩开马车帘子进去,而是站在车辕上规规矩矩地叠手行礼,“修圆拜见先生。” “进来吧。”谢珩说话。 “是。” 傅修圆应声,这才撩开马车帘子,略微缩着肩膀谨小慎微的躬身进马车。 “先生。”傅修圆钻进车厢依旧先喊人,喊完便准备找一个角落猫着,结果眉眼一抬就见到了也坐在马车中穿着枣红色官服的傅青鱼,眸中飞快的闪过惊讶又迅速的低头掩盖过去,还是找的角落坐下。 谢珩将傅修圆的这些反应都看在眼里,心想若非他清楚两人的身份,还当真要被糊弄过去了。 不过这般也不错,至少入了宫中他的自保能力会强一些。 “圆圆。”傅青鱼先开口。 傅修圆本低头躬身,一副怯弱胆小的模样,听到这声圆圆身体明显一僵,猛的抬头看向傅青鱼和谢珩。 “吓了一跳?”傅青鱼一笑,起身坐去傅修圆的身边,“不必担心,谢大人知晓我们的身份,算是我们的盟友。” 傅修圆又去看谢珩,谢珩垂眸倒了一杯茶,“《中庸》会背多少篇了?” “姐姐,你没事吧?”傅修圆不理谢珩了,只挨着傅青鱼小声的询问。 “无事,还当上官了。”傅青鱼扯了一下衣袖,炫耀道:“大理寺推官,从六品,你姐厉害吗?” “嗯嗯,姐姐自是最厉害的。”傅修圆立刻点头,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问,“姐姐,谢珩可靠吗?” “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若是想害我,我早已入土为安了。放心。” “呸呸呸,姐姐切莫说这般晦气的话。”傅修圆闻言倒是松了口气,“只要姐姐信他便好。” “今日便入宫了,你可准备好了?”傅青鱼说回正事。 “也无甚可准备的。”傅修圆笑笑,“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们放我出宗罪府,赦免我的罪名,还保留我蒙北王世子的爵位,允我入宫为二皇子伴读,如此皇恩浩荡,我早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而他们这般做无非是想彰显他们的宽容,让世人歌颂他们的德行,若是顺便还能将我训成一条听话的狗,那他们就更得意了。” 第200章 白切黑的傅圆圆 虽然道理如此,圆圆能看得如此通透明白也是好事,但傅青鱼依旧不忍心听到圆圆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过才八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为家中巨变被逼着成长。 傅青鱼作为姐姐,自是心疼不已。 “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都清楚你有多冤枉,你能看得如此明白是好事。”谢珩放下茶杯,“你入宫之后也不必太过软弱,人若是过于软弱会招来更多的欺凌,那样只会让你在宫中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皇宫很大,多的是无人之处,很适合拿来解决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傅青鱼挑眉,转头看谢珩。 谢珩这是在提点圆圆。 傅修圆抓着傅青鱼的手,神色不动的问道:“先生所指的无伤大雅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你力所能及能解决的问题都算。” 傅修圆握着傅青鱼的手指猛的一缩,他力所能及可解决的问题那就多了,比如杀人! 难道谢珩的意思是他在宫中还可以杀人? “还请先生明示。”傅修圆进一步试探。 谢珩笑了,“世子殿下现在不装三字经都不会了?” 傅修圆装傻,“先生误会了,我本没学。” 谢珩看傅青鱼,傅青鱼摸摸鼻子,“我没学。”这话回答的就很巧妙了,她没学,没代表圆圆没学。准备说来圆圆本也没学,翻了两遍过目不忘就记住了,理论上说也不算学。 谢珩看着这两姐弟,心想他是为何要淡吃萝卜闲操心的呢? 这两姐弟,哪个是省油的灯? “行。”谢珩点头,“我力所能及可解决的范围内,你都可解决。” 傅修圆这就明白了,“那学生在此先谢过先生的照拂了。” 谢珩忽然觉得有些脑仁疼,傅修圆明显要比阿鱼心思深沉的多。 “也不要太过。”谢珩提醒一句,“有些事留有余地比做绝更有用。” “是。”傅修圆低头应下。 傅青鱼这才插话,“圆圆,宫中必然危机四伏,那些人也不是真就对你放心了,你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我知道。”傅修圆的神色瞬间变得乖巧起来,“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不让姐姐为我担心。” 谢珩看着的眉心跳了跳,这小子,变脸倒是比翻书还快。 傅青鱼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瓷瓶递上,“这是周太医配的药丸,服用之后会让你的身子孱弱些,看着像个病人。你看着弱些,他们对你自然也就更放心一些。但这个药丸也有副作用,会损伤你的身体……” 傅青鱼的话还没说完,傅修圆就将瓷瓶拿了过去,“姐姐不必忧心,此药目前对于我而言大有帮助。等事情结束后,我再好生调养,自然能将身体养回来的。” 傅青鱼也是这样的打算,但真的听到圆圆这么反过来安慰她的时候,她又心疼。 傅青鱼揉揉圆圆的脑袋,“你上中都的途中我本就可以将你救出,你本不该经历这些。” “姐姐,蒙北王府不能无人。”傅修圆神色坚定。 “我知道。”傅青鱼叹息一声,喉头有些发酸。 “姐姐。”傅修圆伸手抱住傅青鱼的腰肢,轻轻的蹭她的手臂,“姐姐,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你放心,我也会小心行事。”傅青鱼也抬手抱住傅修圆,傅修圆便靠在她的怀里,此时的他才真正是一个向姐姐撒娇的八岁稚子。 谢珩看着抱在一起的姐弟俩,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傅修圆是不是有些太过黏阿鱼了一些? 马车渐渐停下,晨晖在外道:“大人,到宫门口了。” 傅青鱼闻言松开傅修圆,谢珩先躬身出马车,“走吧。” 傅修圆拉着傅青鱼的手不舍得松开,可怜兮兮地皱着鼻子,“姐姐,我入了宫我们就更不好见面了。我舍不得你。” “我会想办法去见你。” “当真?”傅修圆的眼睛亮了,“那我等着姐姐。” 傅青鱼点头。 “姐姐,那我走了。” 傅青鱼也舍不得,但没有办法,“去吧。保护好自己。” “姐姐抱抱。”傅修圆又扑进傅青鱼的坏中紧紧的抱了抱,这才转头出了马车。 傅青鱼不便出马车,只能在马车里等着。 谢珩带着傅修圆去了宫门,禁军按例盘查后放他们进去。 傅修圆落后半步跟在谢珩的身旁,缩着脖子和双肩,略微低垂着头,看着就是一个胆小软弱好欺负的小孩。 谢珩自然知道这都是傅修圆的伪装,从容的走在前方淡声道:“方才在马车上当着阿鱼的面我不好多说,如今还有两句话要嘱咐你。” “阿鱼如今是在刀尖上行走,一步踏错便可能丧命。你是蒙北王世子,尚且可以靠着你的爵位保命,但她却不同。她的性命在中都便是我们足下的蚂蚁一般,任谁动一动脚趾都可碾死她。” “所以你在宫中如何行事都可,但只有一点,不可让阿鱼为你冒险。” “先生这话嘱咐的好没道理。”傅修圆依旧怯弱的缩肩低头,说话的声音却平静沉稳,“姐姐如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比先生更希望姐姐平安无事。” “如此最好。”谢珩不再多言。 傅青鱼在马车上等了将近两个时辰谢珩才重新回来。 谢珩上马车,傅青鱼便问:“如何?” “还算顺利。”谢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圆圆住进了羲和殿的侧殿清风阁,与二皇子同住。柔妃是陈家之女,性情尚算宽和,见了圆圆之后虽没多说什么,但也没有为难。” “二皇子性格虽霸道,秉性却不坏。尤其他见了圆圆之后就觉得圆圆太瘦了,当场便塞了好些点心给圆圆,可见第一眼见过之后印象不错。” “他们年岁相仿,且如今这个年纪还不会关心国家大事,相处起来只会是孩子间的纯粹感情。这也是我让圆圆入宫成为二皇子伴读时考量的原因之一。” “不过宫中人心诡谲,危险必不可少,便要看圆圆如何随机应变了。” 谢珩说完见傅青鱼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又多安慰了一句,“羲和殿和清风阁都有谢家的人,我已嘱咐他们照拂圆圆,你且安心。” 第201章 谢大人的情话满分 傅青鱼看谢珩,心中翻涌的感触实在太多,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道:“多谢大人。” 若是没有谢珩,或许她还在筹划着如何让圆圆在宗罪府能好过一些。 可因为有谢珩,圆圆现在不仅恢复自由走出了宗罪府,还走向了更多的可能。 虽然这其中也伴随着无尽的风险,但无疑是比圆圆一直以罪臣之后的名声被关在宗罪府里要好太多的。 谢珩见傅青鱼的情绪依旧难以展怀,挪身坐到了她的旁边,抬手点了点脸颊。 傅青鱼一怔。 “我先前才教导过傅大人的话,傅大人这般快便忘记了?” “还是说傅大人谢的并无多大诚意,只是想口头谢一句而已?” 傅青鱼瞥谢珩一眼,终于露出了笑脸,凑近他的侧脸准备亲一下,只是还未亲到,谢珩突然转脸过来,先吻上她。 这是一个安抚到令傅青鱼感到安心的吻,缱绻温柔。 谢珩放开傅青鱼,抵着她的额头道:“阿鱼,我未想过让你依赖于我。” “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情感是互相依托的以外,其他任何事情你都是独立的。” “你只需要知道,万事还有我,你并非一人便可。” 傅青鱼闻言陡然便红了眼眶,“对不起。” “不必说对不起。”谢珩亲了亲傅青鱼的鼻尖,“我的阿鱼本就不是海上跳跃的青鱼,她该是翱翔于天际的鲲。” 傅青鱼的眼泪涌出眼眶,“要说的。” “我当初说了那么绝情的话,本意是不想连累于你。后知道你的身份又多方猜忌怀疑,并未多信任你半分。” “这不是你的错。你的处境本就不该随意轻信别人,我都懂。” 谢珩越是懂,越是能理解,傅青鱼就越是觉得愧疚,“但我伤你心总归是事实。” “好。”谢珩柔声一笑,“那以后慢慢补偿我可好?” “嗯。”傅青鱼点头,“那个玉佩……我还想要,还有吗?” “有。”谢珩打开旁边的匣子,取出里面的锦盒,“你打开看看。” 傅青鱼疑惑的看谢珩一眼,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块与先前谢珩送她一模一样的玉佩。 傅青鱼又惊又喜,“你有两块?” “这块是祖母前些时日才给我的。”谢珩取出玉佩放到傅青鱼的掌心中,“这叫冰花芙蓉同行佩,是祖母为未来孙媳准备的认定之礼。” “这般重要当初你便那般容易的给我了?” “哪里容易?”谢珩抬手捏了一下傅青鱼的脸颊,“当初送于你时我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本是打算你收了玉佩,便寻个机会带你回家。” 只是后来话还未说,傅青鱼先单方面说了分手,想说的话也再难说出口。 傅青鱼捏着手中的玉佩,忽然觉得重若千钧且炙热烫心。 “玉佩不过是身外之物,先前那块碎了便碎了,也不甚要紧,你不必放在心上觉得愧疚。”谢珩安慰。 傅青鱼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过了会儿才道:“当初我本也打算带你回家见义父义母的。” 只是蒙北王府突遭巨变,将一切的打算都打乱了。 谢珩闻言倒是怔了一瞬,神色渐渐的柔和下来,眼里都有了软软的笑意。 原来阿鱼也早有与他一样的打算,他们都曾坚定的认定对方便是未来携手一生的人。 这一刹那,谢珩忽然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珩的心中满胀了柔情,心口软的好似云棉。 “阿鱼。” “嗯?” 谢珩看着傅青鱼的眼睛,心中翻涌的情绪横冲直撞的想找一个突破口,可话到嘴边又觉说什么都太轻了。 阿鱼身上压着的责任那般重,他不想他说的话再来加重她的负担。 见谢珩欲言又止,傅青鱼疑惑,“怎么不说了?” 谢珩摇头,但笑不语。 “哇,你这人,吊人胃口,若非长得好看,真的很容易挨揍。” 谢珩长长的喟叹一声,身子往后靠上车厢壁,就那般靠着偏头看傅青鱼,眼中满是笑意。 傅青鱼瞥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 两人就那般看着对方笑,跟有什么大病似的。 笑了好一会儿,傅青鱼抬手揉揉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才收了笑,“昨日你喝醉了,还有一事我未问你。” “你问。”谢珩也敛了笑,不过眼神依旧软软的带着浅笑。 “你几次密见胡尔勒是为何?” 谢珩闻言坐了起来,“早些年间胡尔勒受过父亲恩惠,我奉命查蒙北王府一事,便找他打听大离可有人与他们狼塞有往来。狼塞王庭内部的争斗并不少,以几位王子为首的派系林立,胡尔勒为大王子一派,在军中威望极高。” “我以父亲的名义约见他,他答应为我打听。不过最后他也只打听到二王子一派与大离的某些人有联系,但具体是谁他也没打听到。” 傅青鱼皱眉,“他会不会没说实话?”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谢珩点头。 “义父带领三万蒙北铁骑行经秋离山易曲峰峡谷本是秘密行军,因为军防图泄露才被埋伏,而当时带兵埋伏之人便是胡尔勒。”傅青鱼沉下神色,“若非他得到了消息,不可能提前埋伏。” “先前你问我未明说,便是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找了胡尔勒后,反倒是打草惊蛇了,才导致后面再难查到线索。” “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无用。” 傅青鱼倒是并不纠结这个,她现在倒是想知道,当初皇上派谢珩去了蒙北后,明明谢珩什么都没查到,但最后蒙北王府还是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这其中呈上的所谓证据,到底是皇上除了谢珩外又派了其他人秘密前往蒙北搜查证据,还是另有其人所为? 而这其他人又是谁?又或者说是哪派势力? 马车渐渐停下,晨晖在外道:“大人,到马场了。” “走吧,先查案。”傅青鱼敛了心神,不管幕后黑手是谁,她如今都要先走好当前的路,才有资格与那双幕后黑手过招。 第202章 查案的方向 马场由李福同带人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傅青鱼和谢珩下了马车上前,李福同便快步上前,“谢大人,傅大人。” 谢珩颔首询问,“可有可疑人员靠近马场?” 李福同摇头,“没有。兄弟们分为三队轮流值岗巡逻,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那便奇怪了。”傅青鱼皱眉,“凶手杀人之后通常会喜欢返回凶案现场。一是查看衙门的查案进度,二是确保自己在案发现场并未留下任何破绽,三是享受查案之人一筹莫展的窘境。” “凶手以如此诡异的手法杀人,心中必然得意,按照常理而言他应当会出现才对。” 李福同询问:“会不会是还没到时间?毕竟案发到现在还不足十二个时辰。” “也有这种可能,但不排除他对自己的作案手法十分有信心,确信现场不会留下任何的线索,并且有其他渠道能够探知我们查案的进度,所以不必出现。”傅青鱼神色肃然,“但我相信凡事必有痕迹,只是我们暂时没有找到而已。” “李大哥,辛苦你们了,我跟大人再进去看看。” “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辛苦。”李福同一笑。 傅青鱼颔首,准备进马车,却见旁边的谢珩未动。 谢珩对李福同道:“此案之后查到的线索你们都直接禀告给傅大人,此案已经交由傅大人主办。” “是!卑职明白了。”李福同拱手应下。 谢珩交代完才往马场里走,傅青鱼一怔快步跟上,“大人,此案何时交由我主办了?”她怎么完全不知情? “我已经跟姜大人说了,姜大人也同意了。” 傅青鱼终于反应了过来,“难怪在洪家你让我问话,我当时还觉得奇怪。” “此事有利也有弊,查出凶手自是最好,若是查不出皇上必然会降罪。”谢珩提醒。 “想吃鱼就不能怕鱼刺咔喉咙。”傅青鱼很清楚事情都是双面的,但谢珩让她主办此案明显也是在为她成为大理寺推官站稳脚跟铺路。 傅青鱼笑着对谢珩叠手一礼,“多谢大人提携。” “如何谢?” “等大人成为大理寺少卿之日,我必然携重礼相贺。” 谢珩一笑,“那你且备着吧。” 他没说当初利用二哥在城防营之便调度城防军去救傅青鱼之事已经触怒了皇上,皇上有意敲打他敲打谢家,提了让他人接任大理寺卿一职之事。 众人都以为大理寺卿一职早已是他谢珩的囊中之物,届时姜大人告老还乡,旁人接任大理寺卿之位,众人便会反过来看他的笑话。 这便是皇上对他的惩罚。 不过谢珩自己对此倒是无甚感觉,也不打算将此事告诉阿鱼。 两人进了马场,傅青鱼在意的依旧是洪正昨日到底是如何被当众削首的,便依旧去查洪正昨日骑马被削首的路线。 来来回回又走了三遍,依旧看不出有任何可疑之处。 “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法,竟能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无声无息地削了洪正的脑袋?”傅青鱼叉腰环视周围。 当时她骑马去救洪芊语,视线正好对着洪正这边,亲眼目睹了洪正骑马往前,脑袋和身体突然就断开了的全过程。 周围也无人,更没有看到任何利器,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杀人于无形,甚至连身都没现一下的呢? 还有凶器。 他们已经翻遍了整个马场,至今依旧没有找到凶器。 谢珩走上前,“既然暂时找不到凶器,也想不通杀手手法,不如先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开始查。” “大人是指那枚浸泡了苦马豆液的银针?”傅青鱼放下手。 谢珩点头,“据我所知,在蒙北与廊西的交界处有一大片的荒漠,那里的人便种植苦马豆用以防止荒漠扩张,且其本身还是一味中药,可马匹若是误食了苦马豆后却会癫狂。但此事除了一些学习中医药理或是当地人清楚外,旁人了解的应当不多。” “我们可查访中都的药铺,查看苦马豆的出售记录。用如此浓稠的苦马豆液浸泡银针,需要的苦马豆必然不少,或可查到一些线索。” 傅青鱼原本也有此打算,“那就按大人说的办。除此之外,我还想再查查洪正。他搜集了那么多关于狼塞的风土志物,必不可能是一次获得,我们或许还可以走一走中都的书局,说不定也能有意外的收获。” 傅青鱼说着叹口气,“昨天若是能借机搜一下林博明和林轩的身就好了。” “你怀疑他们?” “不能说单怀疑他们。”傅青鱼严谨的措辞,“当时洪正一死,马场立刻就封锁了。马场的围墙很高,不应该是外面的人杀人,若凶手当真是骑在围墙上杀人,我当时正对着洪正的方向去救洪小姐,不应该看不见。”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当时在马场中的人用了什么让人不易察觉的手法杀了洪正,并且及时的回收了凶器。” “马场中的工作人员都搜了身,没有搜出任何可疑之物,但林博明父子拒绝了搜身,我心中总有点膈应。” “林世伯作为世家家主,颜面有时比性命更重,所以林轩当时的反应也算在情理之中。”谢珩道。 “我知道。”傅青鱼叹气,“大人当时作势要搜林博明身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未正的要搜吧?大人是在试探林博明和林轩的反应?” “聪明。”谢珩点头,“他们的反应还算正常,倒是并未看出有何故意遮掩之处。而且当时的状况,我若是强行要搜身,他们也无法。所以我猜,即便假设他们是凶手,凶器当时应当也不在他们身上。” “不过为了避免万一,我让晨雾跟着他们的。” 傅青鱼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拍马屁,“还是大人英明。那结果如何?” “晨雾翻看了他们换下的衣物,并无异常。” “好吧。”傅青鱼叹口气,“若是案子那么好查,人人都可当神探了。” “等等!大人,你不是一直让晨风和晨雾在暗中跟着我的吗?你当真把他们撤走了?” “……”谢珩的神色中飞快的闪过扭捏,“昨日便让他们撤走了。你若是不介意,我再让他们跟着你。” 没回马场还好,回了马场他便想起自己昨日说过的那些话,心中十分不自在。 “昨日?哦,原来是昨日赌气的时候啊?”傅青鱼挑眉,故意拖长了强调,“啧啧,现在想想,大人昨日说的话当真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呢。” 第203章 我要阿鱼万金难买的一心一意 傅青鱼故意拿腔拿调,“让我想想,大人昨日都说了什么来着?” “嗯……什么最后一次?什么你给什么答案我便信什么……” “傅阿鱼!”谢珩一步上前,红透了耳朵一把捂住傅青鱼的嘴巴,捏着她腰间的软肉威胁,“不许再说!” 他昨日将话说的有多狠,今日便有多社死。 傅青鱼拉下谢珩的手,继续逗他,“大人这是怎的了?耳朵和脸怎的这么红,是发热了吗?” “还说!”谢珩手指放松,在傅青鱼的腰间挠了一下。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傅青鱼抿着嘴闷笑,“昨晚若非夫人叫你去寻我,你又怎么办?便当真说到做到?” 谢珩渐渐松了手垂下眼帘,窘迫的神色也淡了下去,“我也不知。” 他昨日说那些话的时候确实是伤透了心,恨不得就此离傅青鱼越远越好。可回家的马车上他就在想,傅青鱼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为何不肯多信他一分,为何他就那么放不开手。 然后他又想阿鱼应当是误会了什么,他可以解释。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他在帐篷中说的:你一句解释也无,我却在心中早已为你寻了千万个理由解释开脱。 那一刻他便清楚,他一辈子都放不开手的。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想着话已经说的那般绝要如何再挽回,这才会归家醉酒。 傅青鱼看着谢珩这般,渐渐敛了笑闹的神色,轻声解释:“我收到消息后心中情绪翻覆,想了很多种可能。想着会不会是你害了蒙北王府,想着我们的初见会不会是你一早便设计好的圈套,换做旁人便是这些怀疑我已取他性命了。” “可我又想会不会是我想多了,所以我让人再查,我要切切实实无可反驳的证据。若最后查出当真是你,那我会杀了你。” 傅青鱼说到此处顿住了。 “然后呢?”谢珩早就猜测过傅青鱼对他动过杀心,所以听到傅青鱼这么说并不意外。 傅青鱼忽然笑了一下,“应该会陪你吧。” 她不能抛开蒙北王府和三万铁骑的冤魂,她必须为他们报仇。 仇报了,她便能成全自己了。 谢珩喉头一紧,将傅青鱼拥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与我无关,与谢家无关,你不必左右为难,信我。” “嗯。”傅青鱼抬手抓住谢珩腰侧的衣裳,“幸亏你昨晚来找我了。” 不然他们之间的误会只怕会越陷越深。 谢珩笑了一下,松开傅青鱼,“那得好好谢谢母亲。” “夫人什么都缺,怎么谢?” “也并非什么都不缺,比如儿媳。” 傅青鱼挑眉,“谢大哥和谢二哥呢?” “未婚。” “那大人可得劝他们抓紧时间了。”傅青鱼转身便走。 “傅青鱼,你别故意装傻?”谢珩在后面追。 傅青鱼走路极快,已经跟谢珩拉开了一段距离,闻言回头问:“大人,风太大,你说的什么,我未听清。” 说罢,转身又走,速度还明显比先前更快了些。 谢珩磨牙,却又毫无办法。 傅青鱼带着笑,看着心情非常不错的上了马车。 晨晖候在马车旁,疑惑的看看已经放下车帘的马车,又看看才走出来的他们家大人,心想傅姑娘这是又惹他们大人了? 谢珩走上前,晨晖颔首行礼,“大人。” “去广通书局。”谢珩微微提起袍子,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车帘掀开,傅青鱼坐在马车里转头笑眯眯的看他。 谢珩哼一声坐去主位。 马车缓缓开出去,傅青鱼拿了果盘中的水果递上前,“大人,吃果子。” 谢珩扭开脸,很重的哼了一声。 “真生气啦?” “是!哄不好的那种。” “嘶?那可如何是好呢?本来我还想邀请大人今晚去我家吃饭呢。”傅青鱼十分遗憾的咬了一口果子,“既然大人在生气,那便算了吧。毕竟心气郁结,不宜多饮食,且还会影响一同吃饭之人的心情。我现在还饿着的呢,可不想晚饭的食欲再被影响。” 谢珩回头,微微眯眼。 傅青鱼依旧笑眯眯的看他。 谢珩磨后牙槽,怒气冲冲的吩咐,“晨晖,先去德庆楼!” “是,大人。”晨晖在外边应了一声,调转了马车的方向。 傅青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珩不理她,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静! 傅青鱼起身过去,“大人,往旁边坐坐。” 谢珩闭着眼睛往旁边挪了几分,傅青鱼顺势在他身旁坐下,将手中咬了一口的果子喂到他嘴边,“挺甜的,吃一口。” 谢珩睁眼看了一眼喂到嘴边的果子,重重的咬了一口。 果肉甜软,入口满满的汁水,味道确实不错。 “好吃吗?”傅青鱼问。 谢珩抓住她的手腕,又咬了一口果子。 傅青鱼好笑。谢珩这人啊,爱生气的很,但也好哄的很。 “大人都吃完了,我吃什么?” 谢珩偏头看她。 傅青鱼垂眸看谢珩带着果汁的唇,凑近舔了一下,点点头道:“确实好吃。” 谢珩喉头滚动,当即凑近咬住傅青鱼的嘴唇。 这个可恶的人,干脆一并吃进腹里算了,免得她再使坏!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傅青鱼哑声问:“消气了吗?” “你我早有夫妻之实,为何不想与我成亲?”谢珩心里的气没了,嗓音又软又哑。 “不到时候。”傅青鱼蹭了蹭谢珩的额头,“我现在穷光蛋一个,还没有嫁妆呢。” 谢珩当然也清楚不到时候,所谓的嫁妆也不过只是阿鱼的一句玩笑而已。 即便当真需要嫁妆,十里红妆他也能为阿鱼备好。 谢珩叹口气,拉过傅青鱼的手握紧掌心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你想准备多少嫁妆?” 傅青鱼认真思考了一下,“堂堂谢家嫡子,神仙似的公子,若要结成连理至少也该准备万金才不至于落了你的身份吧?” “万金可不够。”谢珩笑了。 “万金还不够?”傅青鱼震惊,“那要多少?” “我要阿鱼万金难买的一心一意。” 第204章 我以后也要养夫人 马车到了德庆楼,但并未停在德庆楼的大门外,而是停在了后门处。 晨晖先去叩门,谢珩带着傅青鱼下马车。 傅青鱼看着后门处的巷子疑惑,“不是吃饭吗?怎么来了后门?” 说话间,后门已经打开,来开门的小二一见晨晖便快步走了出来,看见谢珩更加加快了脚步上前,躬身行礼,“三公子,请。” 谢珩带着傅青鱼进了后门,店小二跟在身旁一侧笑着道:“今日刚好有江里捞起的鲜鱼,还有山上送来的春笋,三公子先到包间稍坐,我这就去通知厨房做了送来。” 谢珩微微颔首,带着傅青鱼进了名叫雅菊的包间。 “德庆楼是谢家的产业?”傅青鱼坐下,好奇的询问。 “父亲名下的产业,不过因为欠我太多金,已经作为利息抵押给我了。”谢珩翻过茶杯,给傅青鱼倒了一杯茶。 傅青鱼闻言嘴角抽了抽,“你跟你父亲还来真的?” 谢珩放下茶壶微微挑起眼角,“他要养夫人,我未来也要养夫人,自是要算清楚。” 傅青鱼什么话都没了,唯有竖大拇指。 “母亲从小便教导我,亲兄弟明算账,尤其是亲父子,更加不可含糊。” “噗嗤。”傅青鱼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忍不住好笑,“夫人这是怕你父亲从你这儿骗走太多银子吧?” “嗯。母亲最是了解父亲。”谢珩点头。 他小时候的压岁钱都被父亲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骗走了,也是他大些之后不好骗了,父亲才开始写的欠条。 两人说着话,德庆楼的掌柜已经接到消息过来了。 掌柜的在门外躬身叩门,“三公子。” “进来吧。”谢珩放下手中的茶杯,傅青鱼也坐直了身体。 掌柜的轻轻推开门躬身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三公子,见过这位大人。” 傅青鱼微微颔首。 “你不必管我们这边,吃过饭我们便走。”谢珩开口。 “是。今日店里新来了一批新鲜的江鱼和春笋,过会儿我便差人往家中送些过去。另外还有六罐蜂蜜,是刘伯让刘峰送来的,说是有两罐是给一个姓傅的姑娘,让三公子代为转交。” “六罐都取来,不必送去家中。” “是。”掌柜的应下,又回了一些事儿这才退下,没一会儿差人送了蜂蜜过来,晨晖收下先放去了马车上。 傅青鱼这才说话,“刘伯他们这么快就有蜂蜜了?” “你先前的点子很好,刘伯很上心,我让人将蜂蜡和蜂箱一并送过去后他们就开始动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出第一批花蜜了。”谢珩一笑,“另外我给刘伯在城中盘了一间店铺,专门用作花蜜的出售,算是感谢先前刘伯的帮忙。” “大人想的周到。”傅青鱼点头。 “刘峰如今便在德庆楼学着做买卖,你可要见见?” “我就不见了。”傅青鱼跟刘峰也算不得熟悉,即便见面也没什么可聊,知道谢珩已经将刘家安排的妥当,对于先前之事她也略微心安了一些。 “对了大人,你先前特意提了一句洪家待客的茶,还未说明便被打断了。那茶可是有何将就?” “却有将就。”谢珩颔首,“你喝这茶感觉如何?” 傅青鱼不解,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喝了一口,“入口清雅,稍待一会儿带有回甘。” “与洪家待客用的茶相比,你认为哪一种更好喝?” 傅青鱼回忆了一下在洪家喝的茶,“洪家的茶喝起来生津感似乎更加强烈一些。” “德庆楼雅间的茶皆是上等的雨前春芽,一钱便可卖上二十两。”谢珩放下茶杯,话中意有所指。 傅青鱼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洪家待客的茶只会比这个更贵,但洪家看上去如此清贫,却用那般贵的茶待客,这就有些违和了。不过洪正毕竟是户部侍郎,有人孝敬他一点好的茶叶也无可厚非吧?” “确有这种可能。但有一点,洪正为官以来一直清正廉洁,从不收受贿赂。家中花销和人情往来,以及他官场上的一些应酬全都是靠他每月的月银和他夫人的陪嫁才能勉强维持。” “而且据我所知,洪家的家产之中也并无茶园或茶叶铺子。如此境况,即便是他偶然得了一两块好茶叶,能用来待客吗?” 确实不太可能。 傅青鱼皱眉,“所以洪家或许并非我们所见所闻的那般清贫?若当真如此,洪家为何要装穷呢?又或者说洪正为何要装穷呢?” “那便不知了。不过仅凭茶叶便推断洪家家底颇丰也有些牵强,还需得再寻佐证。” 傅青鱼笑了一声,“查案不就是一个先发现蛛丝马迹,而后大胆推断小心求证的过程吗。看来此案要有进展,还得从洪正身上入手。” 谢珩递了碗筷过去,“先吃饭,吃了去书局。药铺我会另外安排人去查。” 饭菜上来,两人吃过饭后离开德庆楼,前往广通书局。 此时已经未时六刻,偌大的书局之中只有两个做书生打扮的人在旁边的案前抄书,并无客人,店中小二和掌柜也都靠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 晨晖上前在柜台上敲了敲,打瞌睡的掌柜和店小二瞬间醒神。 两人被吵醒了瞌睡原本都有些不痛快,但转眼看到穿着官服的傅青鱼和一身气度明显不是普通人的谢珩连忙收了脸上的不耐烦打起精神上前,“大人这是需要什么书,小的帮你找。” “你们这儿的风土志物在哪一片书架?” “在西区,大人这边请。”店小二殷勤的躬身领路,“书局里的书平时都是小的整理,不知大人要找哪个地方的风土志物,小的给大人拿。” “随便看看,倒也不拘哪个地方的。”傅青鱼笑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们这儿可有其他国家的风土志物?” “自然是有的。我们广通书局可是中都城中最大的书局了,若是咱们这儿都找不着的书,别家书局定然也没有。”店小二说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这两个书架的书都是我们大离各个地方的风土志物,这边儿的四个格子则摆放的其他国的风土志物。大人请看。” 傅青鱼走到四个格子前,随手拿了一本书册,“来你们这儿买风土志物的人多吗?” “翻看的人多,买的倒是少。毕竟这些算是杂书,对读书人而言作用不大。”店小二躬身回话。 傅青鱼点头,“那若是有人常来买此类书册,你必然会有印象了?” 第205章 贩货郎,约定 “大人,小的其他牛不敢吹,但这识人认人的本事,小的还是敢吹一吹的。”店小二得意起来,“但凡来我们书局买过两次书以上的,小的都记得。” “当真如此?那本官考考你。”傅青鱼放下手里的书册,“取纸笔来。” “得勒。大人您稍等。”店小二十分麻溜的去柜台取了纸笔双手捧过来,连掌柜都偷偷摸摸的跟着过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人,您要的纸笔。” “多谢。”傅青鱼拿过纸笔直接铺在一堆书的上方开始画画。 傅青鱼以前学法医的时候学习过素描,洪正本人她也见过,数笔勾勒下去洪正的五官模样已经大体呈现。 “此人你可记得?” 官家面前,店小二到底还是没敢托大,仔细的看了两眼后才十分确定的点头,“见过!这人常来我们这里来购书,而且只买风土志物,因此小的印象又越发的深刻一些。” “他都买了些什么,你可还有印象?” “有的有的。”店小二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他买的最多的就是跟狼塞国有关的风土志物,而且还嘱咐过我们,若是有新的相关书册务必替他留着。” “当时我跟掌柜的还觉得这人很奇怪,特意多留意了一番。但他瞧着板正严肃,而且身形也不像是狼塞人,可能只是单纯的对狼塞国的风土人情感兴趣吧。” 掌柜的闻言快步上前,瞪了店小二一眼回头笑道:“大人,我们书局就是一个卖书的地方而已,其他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 “看来你们是清楚点什么了。”傅青鱼呵的一笑,亮出大理寺腰牌,“大理寺查案,你们若不想下诏狱便好好配合!” 掌柜和店小二的脸色瞬间一变,“大人冤枉,我们都是良民啊!” 谢珩插话,跟傅青鱼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既是良民,问你们什么便答什么。这位大人很是通情达理,若你们好好配合,定然不会为难于你们。” “我们配合,我们一定配合!”掌柜和店小二连连点头。 傅青鱼跟谢珩对视一眼,询问道:“你们这些风土志物都是从何处买来的?” “各处小摊,还有一些人家中买书也会送来我们这里卖。”掌柜的老实回话。 “那与狼塞国有关的风土杂志呢?也全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收购而来?”傅青鱼接着问。 “有两三本确实如此,但有一次我们外出收书遇到了一个贩货郎,当时他正好从村里收购了货物出来,箩筐里有几本书便卖给了我们。”掌柜的碰了店小二一下,“你来说。” 店小二躬着身接话,“那个贩货郎当时就说我们这样收书多麻烦,他反正各个村镇子的到处走街串巷贩货收东西,若是遇见有书便一并收来,我们从他那里买书岂不是方便。而且他卖的价格比起我们去收书还便宜一些,这笔买卖便定下了。” “后面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去他家里卖一次书,店里好多地方的风土志物都是从他那里收购来的,也不仅仅只有狼塞国的风土志物。” “那个贩货郎家住何处?”傅青鱼问。 “城郊杨树林。” “你们上一次从他那儿购书是多久之前?” “我们是每隔三个月去一次,明天正好该是过去的时候。”掌柜回话。 “行。我们明日与你们一同去。” “那我们明日便在书局等着大人。”掌柜的点头。 傅青鱼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掌柜和店小二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回答,倒是没有其他异常。 “掌柜的?”门口传来脆生生的喊声。 “有客人来了。”掌柜询问的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微微颔首,掌柜的这才扬声回话,“在这儿呢,绵锦姑娘。” 掌柜热情的迎了出去。 傅青鱼略微挑眉走出书架看向书局的门口,掌柜已经迎着绵锦进来了,他们的身后还有带着帷帽的云漪墨。 云漪墨抬眼便看到了傅青鱼,略微怔了一下跟绵锦小声交代了两句便朝着傅青鱼走来。 云漪墨上前,对傅青鱼微微颔首,转而又看到了另外一边的谢珩,便又点了点头。 谢珩也颔首回礼。 傅青鱼对店小二道:“你忙你的去。” “是,大人。”店小二走了。 傅青鱼这才叠手一礼,“见过郡主。” “傅大人不必多礼。”云漪墨缓声道:“傅大人这是也来买书吗?” “恰巧路过,随便进来看看。”。 云漪墨撩起帷帽露出清丽的面容,“今日我去洪家,听闻傅大人也在,本想与傅大人见见,没成想傅大人却已经走了。不知傅大人可否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自然记得。”傅青鱼点头,“只是如今我公务在身,怕是时间有限。” 云漪墨闻言垂眸想了想,“本不该耽搁大人的正事,但我也却有急事需得去做。不知现在可否耽搁大人两刻钟的时间?” 若只是两刻钟的时间,傅青鱼自然还是有的。 “可以。” “多谢大人。”云漪墨展颜一笑,“我马车之中便备有物什,大人可否移步?” “好。”傅青鱼转头看谢珩,“大人,你在这儿看会书?” 谢珩不着痕迹的扫了云漪墨一眼,对傅青鱼点点头,叮嘱了一句,“早去早回。” 云漪墨对谢珩微微颔首,便带着傅青鱼走出书局上了门外停着的马车。 她今日出行坐的马车明显比那日她与傅青鱼在书局初遇时乘坐的马车要宽敞许多。 傅青鱼钻进马车,发现马车的有一边座位上已经垒了一排书。 “马车中有些杂乱,让大人见笑了。”云漪墨见傅青鱼在看堆着的书,俏脸不由的一红,赶忙低头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我将能想到的东西都准备了些,大人看看能成吗?” 傅青鱼翻看了一番,除了必备的男装和裹胸布之外,云漪墨还准备了不少化妆用的东西,以及男子会佩戴的饰品和发冠。 “足够了。”傅青鱼抬头,“郡主是现在就想换上男装吗?” 云漪墨正垂眸打量着傅青鱼的侧脸,不防傅青鱼突然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云漪墨的眸色晃了晃才点头,“是。可以吗?” “自是可以。”傅青鱼捡起一根黑色的炭笔,“那郡主先将脸上的妆容卸去,我为郡主改妆。” 第206章 她们之间的关系何时这般亲近了? 云漪墨在马车中倒了一些小炉上烧着的水,取了绢帕拧湿卸脸上的妆容。 “大人,马车中也未有镜子,请你替我看看,擦干净了吗?”云漪墨将长长的墨发搭在肩膀的一侧,转头询问。 “眼睛处还有有些。”傅青鱼指了指自己眼角的位置。 “是这里吗?”云漪墨捏着绢帕擦了擦,“可擦掉了?” “郡主把绢帕给我吧。”傅青鱼拿过云漪墨手中的绢帕,略微俯身凑近替她擦眼角和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眼妆。 云漪墨不动,悄悄打量傅青鱼。 傅青鱼的容色清冷,未化妆容的白皙面容有着女子的清丽,但这份清丽在到达她眉宇之间后又转变成了并不突兀的英气。如此两种气质糅合在一处,便叫她又多了一份飒爽,与寻常女儿家完全不同。 若是着上男装,实难叫人看出她本是女子。 也难怪那晚在马车中,她初见傅青鱼时并未看出她是女儿身,只觉此人俊秀气质端正。 “好了。”傅青鱼侧身后退,发现云漪墨正盯着她的脸,“郡主,怎么了?” 云漪墨回神,笑道:“傅大人着这一身官服很是好看。” “多谢郡主夸赞。我现在便为郡主改妆容。” 傅青鱼取回炭笔,一边给云漪墨改妆容,一边教她,“女子换男装第一要注意的便是不可粉面。因为女子的面容较于男子而言本就偏于阴柔,若是再有女子妆面,即便将胸部裹的再平,除了傻子,任谁也能一眼便看出你是女子。” “除此之外,女子改男装还需得注意将自己的五官做修饰改变。比如女子的眉,就该改成男子那般的粗眉。还有鼻梁和脸颊的线条,都需得加深让轮廓更加分明。” “可以了。”傅青鱼收回手,“郡主可在水中照一照。” 云漪墨低头凑近水盆,她的容色本是偏于秀丽柔和类型,如今眉形和五官被改变,她的容色竟变成了男子般的硬朗,而且因为肤色被刻意加深了一些,虽五官还是好看的,但也变成了那种扔进人群之中的普通长相。 “阿鱼,你好生厉害啊!”云漪墨惊喜的回头,下意识的唤了傅青鱼一声才反应过来以两人的熟悉程度这般称呼傅青鱼会有些不妥,“抱歉,我太过高兴有些失言了。” 傅青鱼一笑,“一个称呼而已,郡主不必介意。” 云漪墨也笑了,“那阿鱼也别郡主郡主一般的唤我了,唤我漪墨便行。” “那我便逾矩。”傅青鱼自然不会扭捏于一个称呼,“我替你将发型也换了。” “有劳阿鱼了。”云漪墨背过身去。 傅青鱼将云漪墨头上的发簪取下来,散下一头墨发,又用发簪将她的墨发挽在头顶,再为她戴上发冠。 “好了。你再换上男装和靴子,便可以了。”傅青鱼说着又多提醒了一句,“女子身形与男子身形有差别,你下次可让人在准备的男装肩头各垫一些布包,这样可加宽肩膀。” “多谢阿鱼提醒。” 傅青鱼点头,“那你换装,我先出去。” “好。”云漪墨看傅青鱼起身准备出去,顿了一下还是道:“阿鱼。” “怎么了?”傅青鱼回头。 “你可否在马车旁等我一下?” 傅青鱼以为云漪墨是担心换装时有人误闯入马车,便点头应下,“好。” 云漪墨抿嘴一笑。 傅青鱼下了马车便站在马车旁等着,谢珩在书局中一直注视这边,见傅青鱼下马车便走了过来。 “还没结束?” “再等一会儿。”傅青鱼往谢珩身旁横着挪了两步,“大人,你觉得那个贩货郎是否有嫌疑?” “你觉得呢?”谢珩反问。 “说不上来。”傅青鱼皱眉,“乡村小镇贩货赚差价的贩货郎很多,他恰巧遇见了广通书局收书,将贩来的书打包兜售给他们,少赚一些图个方便也属正常。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一时又没想明白。” “你觉得怪的地方可是因为太过巧合?”谢珩道:“走街串巷的贩货郎很多,而中都零零散散的书局没有百家也有几十家。” “为何偏偏这个贩货郎就找上了广通书局,而且卖给他们的书中又恰巧有那么多都是跟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而洪正又恰巧不巧的正好常来广通书局购买这些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 “这些原本都该是极小概率的事情,如今却恰巧凑到了一起,巧的让人觉得有些奇妙,甚至奇妙的有些荒唐。” “对!就是如此!”傅青鱼的眼睛亮了两分,“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多恰巧凑在一起的巧合吗?”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这样的巧合也并非没有可能,但也确实可疑。”谢珩一笑,“总之明日去那个贩货郎的家中走一走便知道到底是不是巧合了。” “一会儿我们再多走几家书局,看看其他书局里跟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多不多。” 两人说着话,马车的车帘掀开,已经换上男装的云漪墨躬身从车厢里出来,“阿鱼,我这般瞧着会不会有些怪异?” 云漪墨的身量不矮,这般换上男装又改了妆容,一眼看去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皮肤略微偏黑,但五官还算好看的俊朗少年。若是肩膀再加宽一些,将身型撑起来,就更完美了。 “不怪。”傅青鱼一笑,“你这般出去,若非认识你的人,不然应当无人能认出你是女子。” “那真是要好生谢谢阿鱼了。”云漪墨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走到傅青鱼面前才停下脚步,“阿鱼,只一次我定然学不会,下次怕是还要麻烦于你。” “只要我有时间就行。” “那便这么定了。”云漪墨十分高兴,“我改日再来寻阿鱼。” 傅青鱼点头。 谢珩在旁边看的微微蹙眉,眸中划过异色。 从刚才在书局中遇见到现在,安宁郡主似乎都有意无视他,只与阿鱼交谈。 另外,安宁郡主看阿鱼的眼神是不是有些太过欣喜了一些? 她们两人的关系何时这般亲近了? 第207章 谢大人的按摩服务 书局门口,绵锦领头出来,后面还跟着抱了一大捆书的店小二。 “你将书给马夫便行。”绵锦回头嘱咐店小二一声才快步上前,对傅青鱼和谢珩福身一礼这才走去云漪墨身边,“郡主,我们要的书都买好啦。” 云漪墨微微点头,“阿鱼,你去忙吧,我便不耽误你的正事了,希望你能早日查出杀害洪大人的真凶,以慰活着的心伤之人。” “我会的。”傅青鱼颔首,“漪墨,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与洪小姐交好?” “嗯。我与芊语是在书局中偶然相识。”云漪墨缓声解释,“我喜爱读书,她也有此爱好,我们两人聊了许多,颇为相惜,一来二往便成了好友。今日我去洪家也是去安慰芊语。” “难怪。” “那我便先走了。” 云漪墨坐上马车离开,傅青鱼和谢珩也上了马车前往其他的书局。 其他的书局不管大小,也收藏了一些各个地方和其他国家的风土志物,其中也不乏有与狼塞相关的,不过洪正却从未去过其他的书局。 天色渐晚,两人又从一家书局中走出,依旧没能查到新的线索。 “已是戌时四刻,先回大理寺?”谢珩询问。 “也不知道其他人查苦马豆有无线索。”傅青鱼捏了捏眉心,神色之间有些疲累。 谢珩起身坐去她的旁边,傅青鱼放下手疑惑的看他,“怎么了?” “躺下来。”谢珩拍了一下自己的腿。 傅青鱼一笑,“怎的?大人这是要为我提供按摩服务?” “不是头疼?”谢珩拉过傅青鱼的手,直接将她拉的躺到膝头。 傅青鱼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谢珩竟然也发现了,便也顺从的躺倒他腿上闭上了眼睛。 谢珩轻轻替她揉按,“何时落下的头疾?” “偶然头疼而已,不碍事。”傅青鱼闭着眼睛,蹙着的眉心和紧绷的神经在揉按下渐渐放松下来。 不过她并未说实话。 自从蒙北王府出事以来,她或许是忧思太重,夜间很难安眠,便是睡着了也总是梦魇不断,很难得到真正的休息。 时间一长,渐渐的就很容易头疼。 谢珩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倒也没再多问,只替傅青鱼按揉头部放松。 “大人晚上想吃什么?”傅青鱼闭着眼睛问。 “你今日已经很是疲累便不要做饭了,晚些要回去时我让晨晖先去德庆楼提了饭菜送过去。” “你不懂,做美食和种地对于我而言是解压的方式。”傅青鱼握住谢珩的手睁开眼睛,“想吃什么?” 谢珩想了一下才道:“你以前做过的金丝卷。” “行。”傅青鱼应下,松开谢珩的手重新闭上眼睛,“大人,手上的活别停,按得很是舒服呢。” 谢珩一笑,“可还需要我去寻人学些手法?” “若不说大人怎的这般优秀呢。总是如此孜孜不倦精益求精,便是想不优秀都难啊。” 谢珩好笑,顺势捏了傅青鱼的两边耳朵一下,“少贫嘴。” 傅青鱼立刻抬手护住耳朵,嘴上求饶,“大人饶命,下官下次还敢。”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傅青鱼才有乖乖的躺好,谢珩还是给她按头,“可有好些?” “若说没好有些违心,但是若说了这般好的服务就没了,真正叫人左右为难。”傅青鱼故作遗憾的叹口气,挪了腿准备坐起来。 谢珩将她按回腿上,“只是问你是否好些,也未说不给你按了。” “真的?多谢大人!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傅青鱼心安理得的躺了回去。 谢珩当真是拿她半点办法也无,“周院判擅于行针,若是头疾厉害可寻他为你针灸调理。” “周太医每日都要进宫当差,还是不麻烦他了。”傅青鱼闭着眼睛享受,还不忘使唤谢珩,“大人,就是此处。此处多按按,舒服。” 马车到了大理寺门口,晨晖在外说话,“大人,到了。” “我们方才从最后一个书局出来的地方离大理寺这般近吗?”傅青鱼坐起来,由衷的感觉路程有些太短了。 “我们已走了将近两刻钟了。”谢珩整理了一番被压过的袍子,“走吧,去看看其他人查到了什么。” 傅青鱼提了勘察箱,两人进了大理寺,正好李福同也刚带着人回来不久。 “谢大人,傅大人。”李福同行礼。 “李大哥,你们查访药铺可有线索?”傅青鱼问。 “确有一些线索,但不多。”李福同从怀里掏出几张单子,“这是我们查过的几家药铺出售过苦马豆的单子,傅大人请过目。” 傅青鱼接过单子一一查看,又将单子递给旁边的谢珩,“大人,你看看这些单子上写的出售重量。” 谢珩拿过单子看了看,“这些出售的重量都不少,可以分别追查买家进行排查。” “我也是这般想的。”傅青鱼点头,“另外,我们或许应该找个大夫看看银针上浸染的苦马豆液,或许能够稍微推断出一些使用苦马豆液的多少,如此也能缩小一些排查范围。” “有道理。”谢珩回身,“晨晖。” “在。”晨晖进屋。 “你将银针送去太医院院正家中,便说我请他帮忙辨一辨银针上的东西与剂量。” “是。”晨晖带了银针出去办事。 “李大哥,你们今日查了多少药铺?” 李福同回话,“我们分的区域,今日先查的城北和城西,明日排查城南和城东。” “除了药铺以外,药材市场也需得注意。”傅青鱼嘱咐。 “是。”李福同应下。 “时候不早了,李大哥,你们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福同笑了,“没事。有案子时,兄弟们通宵查案都习惯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快些回去吧。”傅青鱼也笑笑。 “两位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李福同又拱手行了一礼,这才出去,招呼一众等着的衙役们可以放衙回家了。 众人离开,傅青鱼提起一旁放的勘察箱,谢珩了然,“还要再验一遍?” “嗯。”傅青鱼点头,“如今天气越发的热起来,尸体放的越久对勘验越不利。明日我们还需得去那贩货郎家中走一趟,一来二去时间怕是更紧,所以我想今晚先将洪正的尸体再验一遍。” “你若是累了先在此坐着休息,我验好了来寻你。” 谢珩起身,“我与你一道去,你验我记也可快些。” 第208章 大人怕黑啊,意料之外的线索 两人到了殓房。 这个时辰,陈老丈和陈实都已经放衙回家去了,仵作房这边只有走廊上挂着的一两盏灯笼透着昏暗的光芒,其他地方全都黑漆漆一片。 傅青鱼走在前面,推开殓房的门抹黑走进去,从勘察箱中取出火折子吹亮去点蜡烛,听到身后没有脚步声,拿着火折子疑惑的回头,“大人?” 谢珩站在门外,昏暗中瞧不出什么神色,但脚步却是一步也未踏入黑漆漆的殓房。 傅青鱼略微挑眉,眼中划过坏笑,“大人,你莫不是怕黑吧?”如此想来好像也有迹可循,以前谢珩住的竹屋,便是晚上也总点着灯笼。睡觉的卧室中床头也总会留一盏灯笼照明,不会全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不许笑。”谢珩不肯承认。 “还真是怕啊。”傅青鱼小声嘀咕一句,回头故意将火折子盖上,“哎呀,大人,我火折子灭了。” “阿鱼!”谢珩一惊,快步走进殓房,凭着记忆几步上前抓住傅青鱼的胳膊。 傅青鱼闷笑,谢珩却还在担心,“可撞着了?” “没有,我故意……”傅青鱼话未说完,忽然发现谢珩抓着她手臂的手竟有些颤抖。 傅青鱼到嘴的话瞬间收住了,连忙取下火折子的盖子回头点上蜡烛。 蜡烛亮起来,傅青鱼这才发现谢珩的面色竟有些发白,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紧绷。 傅青鱼有点后悔方才的恶作剧,“大人,我没事。” 灯光亮起来,谢珩的面色渐渐松缓,这才松开傅青鱼的手臂,“小心一些。” “嗯。”傅青鱼看着谢珩的面色,心里愧疚,“对不起,我方才不该故意吓唬你。” 谢珩无奈的看她一眼,“验尸吧。” 傅青鱼点头,又看了看谢珩的脸色,“你没事了?” “嗯。” 傅青鱼见谢珩的面色渐渐恢复了血色,这才放心下来,不过心里还是在琢磨。 谢珩是不怕尸体的,所以应当只是单纯的怕黑。 莫非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给他留下了后遗症? 傅青鱼一边打开勘察箱拿出手套戴上,一边询问:“大人以前可是被关过小黑屋?” “没有。”谢珩自己躬身拿了笔和验尸簿。 傅青鱼瞥他一眼,谢珩抬腿轻轻踹了她的脚踝一下,“快验。” 这人好面子怕是再问也不肯说了,那她找机会问问夫人好了,夫人必然会说。 傅青鱼掀开白布,洪正的尸身和头颅本就是分开的,头颅被白布拉扯差点滚下床,傅青鱼立刻伸手捧住。 谢珩看的眉心跳了跳,傅青鱼已经捧着洪正的头颅重新摆了回去。 谢珩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心大还是胆大,即便是仵作出身,这般晚上遇到这样滚落的头颅也不该如此习以为常毫不变色吧? 傅青鱼又检查了洪正头颅的断口,以及脖颈处的断口,“大人,你说到底是什么凶器可以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呢?而且你看这个断口,虽然总体平整,但皮肉处却又有锯齿状的痕迹。” 谢珩凑近了去看洪正脖颈处的断口,不过他对验尸并无经验,仔细看了也未看出什么名堂,“你都验不明白的伤口,我自是更不明白。” 术业有专攻,谢珩不懂这些很正常,傅青鱼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便接着验尸。 “大人,我想脱了他的衣服。”傅青鱼抬头征求意见。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林家验尸给林宇脱衣服时谢珩的抵触。 “……”谢珩没说话。 傅青鱼给出友好且耿直的建议,“要不你背过身去?” “你这是让我眼不见为净,还是叫我自欺欺人?”谢珩无语,难不成他不看见,她就没有扒光别的男人的衣服看个干净了吗? 谢珩叹气,“非得脱衣服?” “已经验无可验了。我想脱了他的衣服看看有没有其他没验到的地方。” “脱光?” “啊。”傅青鱼语气无辜,“验尸本该是不留一丝遗漏。” 谢珩木起了脸,他实在很难说服自己让阿鱼去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大人,其实对于我而言,这些身体上的部位都只是器官而已,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傅青鱼解释。 “哦?”谢珩挑眉,“所以你看我也是在看器官?” “额……”傅青鱼眨巴了一下眼睛,耳廓略微一红,“那倒是不会。” “裹裤不能脱。”谢珩笑了,“这是我的底线。” “行吧。不脱裹裤,但你一会儿要替我看一眼。”傅青鱼点头,“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什么纹身印记之类的东西。” 傅青鱼一边说便自己动手开始脱洪正的衣服,谢珩在一旁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躺着的尸体碍眼。 谢珩两步上前握住傅青鱼的手臂将她拉起来,傅青鱼皱眉,下意识道:“我工作的时候不要……” 回头看到谢珩,到嘴的话一顿,眉头展开神色也缓了下来,“怎的了?” “我来脱,你看。”谢珩说着将笔和验尸簿塞进傅青鱼的手中,“勘察箱中可还有多余的手套?” “手套都是按照我的手掌大小特制的。” 谢珩不管,翻了一幅新的手套出来。 他的掌心比傅青鱼的掌心宽,手指也要略微长一些,手套带上去手腕和一小截手掌都露在外边。 傅青鱼抿嘴一笑,让开位置,“大人请。” 谢珩瞥她一眼,走上前解开洪正的衣裳脱下。 他脱,傅青鱼便站在旁边看,边看还边要上手去掰腿。 谢珩一把打开傅青鱼伸出的手,掰开尸体的腿,“看明白了吗?” 傅青鱼忍笑,“看明白了。大人,把尸体翻个面再看看。” 谢珩依言将洪正的尸体翻了个面,傅青鱼原本还带笑的眸光突然一凝。 “等等!”傅青鱼上前抬住尸体的腰身往一侧翻过去,伸手撕掉贴在此处已经有些翻翘的一块人皮,“大人,你看!” 洪正尸体的左腰一侧,原本贴着一块人皮掩盖的下方赫然是一个狼头的纹身印记。 狼头,那是狼塞国人的标记! 第209章 勿要舍本逐末 傅青鱼抬头看谢珩,“洪正是狼塞人!” 谢珩略微皱眉,“狼塞人眼窝深邃瞳色偏浅,且体型高大健硕,但洪正身量不高,眼窝也并没有狼塞人的标志性特征,应当不是真正的狼塞人。” “科考会呈报身份名碟,明日我查一查洪正原本是何处的考生,祖籍是哪里。” 傅青鱼点头,“洪正与狼塞有关,那蒙北军防图有没有可能是他送出去的?” 谢珩并不反对傅青鱼的这个猜测,“若洪正当真是狼塞的眼线,蒙北军防图由他送出去便极有可能,但以洪正户部侍郎的身份,他接触不到蒙北的军防图,他的上面必然还有人。” 傅青鱼入中都之前就想过,蒙北军防图泄露一案绝对不可能是一人所为,这幕后牵扯到的必然是一整个利益团体。 而如今洪正身上出现了狼塞标志性的狼头,若他真的是狼塞人,亦或是狼塞的内奸,那么盗走蒙北军防图又诬陷蒙北王府的幕后真凶要么是狼塞插入大离的内奸团体,要么便是大离的朝廷之中早已经有人与狼塞勾结。 这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大离目前的境况十分危险。 两人从大理寺出来,晨晖都已经回来。 晨晖上前接过谢珩手中的勘察箱,“大人,院正已经看了,说是以银针上的剂量而言,至少需半斤苦马豆粉用水冲调浸泡七天以上方可达到如今的药效。” “一斤苦马豆差不多能磨出八两左右的苦马豆粉,要磨半斤的苦马豆粉,还要预防洒落一些,对方至少也要购买九两左右的苦马豆才合适。但人买东西没有这么精准的习惯,所以凶手直接购买一斤苦马豆的可能性更大。” 傅青鱼仔细分析,“再加上浸泡七天,便也可以由此往前推算出对方购买苦马豆的大致时间最早也该是九天以前。如此一来,追查苦马豆的范围又可以缩小一些了。” 谢珩点头,“先上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晨晖坐上车辕,径自赶着马车往傅青鱼家走。 傅青鱼皱眉沉思,“大人,你说洪夫人知不知道洪正后腰有狼头这件事?” “我猜她或许知道一些。”谢珩拉开旁边的小匣子,从里面放着的食盒中拿出一叠点心,“回家还需得一会儿,先吃点东西垫垫。” 傅青鱼拿了一块点心,没有吃依旧在琢磨,“我也认为她应当是知道一点点的。” “哦?说说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谢珩也拿了一块点心,直接喂到傅青鱼的嘴边,“张嘴。” 傅青鱼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嘴咬了一口点心吃了才接着说:“先前我们去洪家,洪夫人说她从知道洪正死后便让人将书房看守了起来,当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而言,丈夫死了,妻子即便是再冷静自持,第一件做的事情也不该是派人将丈夫的书房看守起来。这么做就好似她知道洪正的书房中有什么秘密一般。” “洪夫人应当还有未尽之言,明日从城郊回来后,我们可再去洪家一趟。” 傅青鱼心里也正有此意,“除此之外还有凶器和杀人手法,我总觉得这极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若是……” 谢珩忽然出声打断了傅青鱼的话,“闭眼。” “能早一点查出……嗯?”傅青鱼怔了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闭眼,靠过来。”谢珩将傅青鱼的脑袋按到肩头,“忙了一天,还不累?” “我不累。” 傅青鱼想坐回去,谢珩按住她的脑袋一侧,“我知你心急,想快些查明真相,但许多事情并非一日之功,急也不在一时。而且你的身体重要,若是你倒下了,那还如何查?切莫舍本逐末。” 傅青鱼不动了。 她确实有些心急。 入中都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查到跟狼塞有关的信息,她自然想快些顺着洪正这条线索查出幕后凶手。 谢珩轻轻拍着傅青鱼的头安抚,“睡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好。”傅青鱼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马车轻晃,鼻息间全是熟悉的气息。傅青鱼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马车停在傅青鱼家的门口,店铺门口亮着灯笼,门也开着,只是没客人了。 晨晖没有出声,摆好脚凳轻轻撩开马车帘子。 谢珩打开抱起傅青鱼躬身出了马车,缓步走下将她抱进去。 “东……”郑婶在擦桌子,听到动静抬头刚想唤人,见谢珩抱着傅青鱼进屋,又赶忙收住了声音。 谢珩微微颔首,抱着傅青鱼上了二楼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又替她脱掉鞋袜盖上被子,这才下楼。 郑婶捏着帕子候在楼梯口,谢珩轻声走下来,“阿鱼未吃晚饭,劳你温些吃食放在锅中,若她半夜睡醒饿了可以吃。” “是。”郑婶躬身应下,“郎君可要吃了晚饭再走?” “不必了。”谢珩走出去上了马车,晨晖赶着马车离开。 回到谢家,谢珩一边往四方院走,一边吩咐:“晨晖,你去芷兰院看看父亲与母亲是否睡下。若没有,便说我有事找父亲。” “是。”晨晖应下,转头朝芷兰院的方向走去。 谢珩往前走,遇见的仆从都侧身让路行礼,走进四方院,晨夕已经迎了上来,“大人,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送了衣服和衣柜去傅姐姐家中。” 谢珩送傅青鱼到房间的时候已经看见了那个多出来的大衣柜,他微提袍摆进屋,“更衣。” “是。”晨夕连忙跟进去,取了干净的衣服上前,“大人,你晚上还要出去见谁吗?” “去见父亲。”谢珩自己动手脱衣服,晨夕上前伺候。 衣服换好,晨晖也回来了,“大人,老爷和夫人还在吃饭,让你一并过去用饭。” “知道了。”谢珩整理袖子,晨夕蹲身替他系上压袍子的玉佩。 “晨晖,明日你与晨夕换岗,晨夕随我出城,你去户籍司查一查洪正的祖籍。” 谢珩一边吩咐,一边迈步出门,晨晖在身后应下。 晨夕赶忙跟上。 到了芷兰院,晨夕在门口候着,丫鬟打起帘子,谢珩一人进屋。 “见过父亲,母亲。”谢珩行礼。 “这个晚间吃了也不怕胖。”谢和同夹了一块山药放到谢夫人的碗里,才抬头对谢珩道:“听晨晖说你也刚回家,还未用晚饭吧?正好我今日也回家晚了,过来一起吃。” “是。”谢珩走上前坐下。 第210章 一千金,一笔买卖 荷香在旁伺候,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送上前。 谢夫人用公筷夹了一块煨得软烂的排骨放到谢珩的碗中,“听说又有新的案子了?” “谢谢母亲。”谢珩双手微微扶碗接了排骨,“户部侍郎洪正被杀,如今正在追查凶手。” “这才清闲几天,怎的又有新案子了。可是阿鱼与你一同查案?”谢夫人放下筷子微微蹙眉询问。 “是。阿鱼为主我为辅。” 谢和同闻言瞥了谢珩一眼。 谢夫人叹气,“我还说明日约阿鱼一并出游呢,怕是不能了。” “查案是要事,等此案查明了,阿鱼得空便会来看你。”谢珩说着一笑,“她说很喜欢跟你一起玩。” “那是自然。”谢夫人得意的哼了一声,叹口气起身,“你们爷俩吃吧,我也有些乏了,先去沐浴。” 旁边伺候的荷香上前扶夫人的手,谢珩也起身相送。 等谢夫人出去了,谢珩才又坐下。 谢和同招手,远处候着的丫鬟上前,谢和同吩咐,“去取一壶酒来。” 丫鬟应声下去,很快就取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过来。 谢珩拿起酒壶倒酒,谢和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才道:“说吧,找你爹何事?” “一千金,办一件事。”谢珩十分干脆。 谢和同挺有意思的嘿了一声,“出价这般高?这是怕我拒绝?” “是。”谢珩点头承认。 “那可不成。做生意,利润越大风险也就越大,你先说说什么事儿,我估量估量看看是否要接。” “带风家大小姐跑几趟商。” “咳!咳!”谢和同被刚喝进去的酒给呛着了嗓子,“你说什么?” “前些时日你不是说风家大小姐求你带她跑几趟商吗?我出一千金,你便带她跑几趟。” “嘶!不是!”谢和同咬着牙吸了一口气,“崇安,你莫不是看上那风家大小姐了?也不应该啊!我觉得风家那丫头应该不对你胃口才对。” 谢珩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谢和同还在自说自话,“我感觉,以你这死板的性子,那种又欠儿又痞,最好还带点匪气的丫头估摸着才能入眼才对啊。难道我谢和同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想哪里去了,与男女之情无关。”谢珩说着一顿,“也并非无关。” 谢和同来了兴致,“你还真看上风家那丫头了?” “不是,是别人。”对于傅青鱼的存在,谢珩从未想过要对家里隐瞒,“她在风氏商行入了股,风氏商行越好,她拿到的红利才能越多。” “搞了半天你这是舍近求远?你直接将一千金给她不就成了?” “那如何能一样,况且我给她,她也不会要。” 谢和同笑了,“为对方考虑的这般仔细,看来你这是当真陷进去了啊?” 谢珩不打算跟一向没有正经的父亲讨论个人情感问题,“这笔买卖接不接?” “接!怎么不接!我本来就打算带风家那丫头跑商了,如今平白送上门一千金为何不接。”谢和同乐了。 谢珩意外,“你原先不是不想帮风家吗?” 谢和同放下酒杯,“原先不想帮风家,是不想掺和进风家与云家的恩怨之中。但和乐县主一案,你俨然已经惹得太后和云家不满,谢家自然也不能再置身事外。” “云家如今的财库是胡家,扶持风家崛起,在商道上遏制胡家的发展,进而打压胡家,阻断云家的财路继续壮大已然是必行之路。” “风家那丫头也十分通透,明白谢家若是帮她,需要得到什么,她都门儿清,所以前日我便答应十日后去廊西带上她。此事也已经与你祖父提过了,你祖父也是同意的。” 谢珩心中动容,没想到父亲与祖父在他还未开口之际,便已经为他思虑周全。 “是儿子不孝。”谢珩心中愧疚,“若非因我之事,谢家本不必这么快入局。” “谢家本就是这局中的一员,不过是棋子早动还是晚动而已。”谢和同神态平静,“蒙北王府一案发生,这中都风云已起,只要是这局中之人,无人可置身事外。” 谢和同本来还在说正事,忽然语气一转,“对了,你瞧上那姑娘是谁?可要为父教你几招追姑娘的秘诀?想当初为父可就是靠着这些秘诀将你母亲哄骗到手的,一个秘诀一百金,童叟无欺。” 谢珩起身,“父亲还是留着这些秘诀继续哄骗母亲吧。” “你这孩子,追姑娘很考智慧的,便是你脑子再好使,没有人指导也容易犯错。要不给个亲子价,五十金?” “明日我让人将一千金送来。”谢珩叠手一礼,转身出屋。 “悄悄送来,这可是我的私房钱,别让你母亲发现了。”谢和同赶忙叮嘱。 谢珩出门,眼里划过笑意。 谢夫人沐浴完回来正好遇见,“三郎。” 谢珩回身行礼,“母亲。” “同你爹谈好了?” 谢珩点头,“母亲与父亲早些休息,儿子先回去了。” “查案注意安全,好好照顾阿鱼。” “我知道。” 谢珩领着晨夕出了芷兰院。 谢夫人微微抬手屏退了荷香等人独自进屋,“你方才又坑三郎了?” “夫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谢和同立刻抬手拉了夫人让其坐到自己腿上,“崇安可是我亲儿子,我这个亲爹哪有坑亲儿子的道理。” “呵呵。”谢夫人冷笑,一巴掌打开自家夫君不老实的手坐去旁边的凳子,“你坑他们的时候还少呢。不与你说这个,先前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查倒是查到一些,不过嘛……”谢和同故意拖长了尾音,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 谢夫人起身凑近飞快的亲了一下想退走,被一把揽住了腰肢。 谢夫人俏脸一红,抬手打了一下,“快说。” “霍沄沄没查出什么,一切正常的很,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有一点很有意思。” “什么?” “霍沄沄此时就在东域的大帅府,而且我叫人打听过了,那是货真价实的霍家二姑娘。如此一来,你让我查的霍家二姑娘是谁就很让人好奇了。” “怎么会这样?阿鱼竟然不是真正的霍家二姑娘?”谢夫人惊讶,“霍大夫人不是说阿鱼是拿着霍大帅的亲笔书信和信物归家的吗?书信可以做假,信物总归作不了假吧?” “所以这才更有意思。霍大帅亲自帮其掩盖身份,顶替自己的亲妹妹入中都,你说这是为何呢?” 谢夫人皱眉,“为何?” “自然是因为此人本身的身份特殊,不宜叫人知晓。”谢和同一笑,“故而好奇心作祟,我又特意查了一下此人。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查出了点东西。” “什么?”谢夫人立刻追问。 “此人数月前自蒙北入中都,而且还恰巧姓傅,你说这是巧合吗?” 谢夫人瞬间反应过来,瞪大了一双美眸,惊愕的掩住嘴,“你是说阿鱼是蒙北王夫妇之女?” 第211章 身份暴露 谢夫人说完又觉不对,压低了声音说。 “蒙北王夫妇膝下不是唯有一子吗?并未听说过他们有女儿。” “她虽不是蒙北王夫妇的女儿,但也决计跟蒙北王府脱不了干系。因为她入中都的时间恰巧便是蒙北王府出事之后,而她入中都之后的事情我也略微查了查,先是以验尸造势,而后借此替大理寺和刑部办差验尸。每一步都走的有计划有筹谋,必然是提前便规划好的,不可能是巧合。” 谢夫人叹气,“如此我倒是能理解阿鱼为何顾虑良多了。她应当也是不想牵连三郎吧。” 谢和同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让我查此人是为崇安。她便是崇安的心上人?” “是。” “那你如今可要阻止?” “为何要阻止?”谢夫人莫名其妙的看自家夫君一眼,“怎的?莫非我谢家和秦家连一个人都护不住了?” “那若是皇上和太后要她命呢?” “那我也不管。若是皇上和太后要拿阿鱼性命,我便进宫找他们论道理。反正他们若是抓我,你也会救我。”谢夫人完全不怕,“而且若阿翁和阿娘也不可能当真不管三郎。” 谢和同笑了,“如今我倒是对这个阿鱼有些好奇了啊,不若找时间见一见?” “我可警告你哦,你可不许为难阿鱼。你若敢为难阿鱼,我这芷兰院你以后便不必进了。”谢夫人说完起身便走。 “夫人!夫人!”谢和同立刻起身追出去,“我们好好说着,你怎么就生气了呢。你等等我,夫人!夫人!” 谢夫人突然停住脚步,谢和同顺势牵起她的手。 谢夫人皱眉,一把打开他的手,“可是这也有些不对呀。” “哪里不对?” “我观阿鱼长相,尤其是眉眼之间确实与琉儿有个七八分相似。若阿鱼不是琉儿的女儿,为何会与琉儿如此相似?” “世间长相相似之人不知凡几,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冒充霍家二姑娘呢。” 谢夫人点头,“如此说来也有道理。别牵我手,看你不顺眼呢。” “夫人,我可什么都还没做,着实冤枉啊。” “我管你呢!”谢夫人抬步便走,谢和同只得在旁边说尽好话软语相哄,旁边一众伺候的下人们都见怪不怪,抿嘴偷笑。 第二日一早,傅青鱼洗漱好出门,谢珩已经等在门口了。 傅青鱼提了勘察箱上前,晨夕笑嘻嘻的上前接过勘察箱,“傅姐姐。” “今日换你值岗了?” “晖哥有其他的差事。”晨夕侧身,“傅姐姐先上马车吧,大人在马车中等你呢。” 傅青鱼微微颔首,提起裙摆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谢珩在马车中看书,见傅青鱼躬身进来才将书合起放到一边。 “大人到了为何不进去?” “你店里要做生意,我进去平白给郑婶他们添不自在,耽误他们做事。”谢珩拿起小茶壶给傅青鱼倒了一杯茶。 “郑婶他们只是普用人,见大人这般的人物自然谨慎拘束,不过以后熟悉了应当会好一些。”傅青鱼笑笑,“大人可吃早饭了?” 谢珩点头,“羲和殿传了消息出来,圆圆与二皇子相处的还算不错,今日一早已经一同前往讲学阁听课。柔妃也和善,给圆圆送了一些东西并未为难。” 傅青鱼闻言放心不少,“多谢大人照拂。” 谢珩带过此话,“昨夜睡的可好?半夜可有醒来吃饭?” “我一觉睡到今日早晨才醒。昨天答应给大人做的金丝卷倒是失言了。” “下次再做。” 傅青鱼一笑,看谢珩眼下似乎有些疲倦,“大人昨夜未休息好?” 谢珩昨夜确实没有休息好,躺上床了还在想他父亲说过的话。 他本意让他父亲带着风蕴秀跑商,除了想让傅青鱼在风家商行多分些红利之外,也有扶持风家的意思。 胡家如今俨然已经与云家绑为一体,云家还大肆占用田地,丝毫不顾及民生。而太后和云相弄权左右朝政,若是再不加以遏制,届时大离的整个朝堂便真的要改姓云了。 到那时,一个不懂得体恤民生的掌权者对于百姓而言只会是灭顶的灾难。 不过谢珩并没有说这些,只轻描淡写道:“处理了一些公务,睡的晚了些。” 两人在马车中随意闲聊,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走到了广通书局门口。 “大人,傅姐姐,到广通书局了。”晨夕在外说话。 傅青鱼撩开车帘,也没等晨夕放脚凳直接跳下了马车,“晨夕,你跟大人暂且在此等着,我进去通知他们。” 傅青鱼走进书局,掌柜一看她连忙走上前躬身行礼,“大人,你来啦。” 傅青鱼微微颔首,“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后门,大人请随我来。” “我们有马车。你们走前方带路,我们走后面。”傅青鱼问:“你们几人去那贩货郎家中收书?” “都是熟客了,每次就小王一人驾着车过去。”掌柜小心翼翼的回话,“若不然今日小的也跟着一并去?” “不必。按照你们以往的习惯和规矩来便是,勿要引人生疑。” “是是是。”掌柜连连点头,“那大人的马车从这边过去,走去后门便能见到小王了。” “有劳。”傅青鱼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出门上马车,“晨夕,去书局的后门。” “好的,傅姐姐。” 傅青鱼也没进车厢,就坐在车辕的另外一边。 马车绕去书局的后门便见到了正在给马喂草料的店小二小王。 小王一见傅青鱼也连忙放下手中的草料,拍了拍手上前,“小的见过大人。” “准备出发吧。” “好的好的,马上就走。”小王将门口的水桶和草料收拾了一下便跳上车辕,扬起小竹条轻轻抽在马屁股上,马儿便开始往前走。 他驾的马车不是寻常坐人的马车,虽有车顶却没有封闭的车厢,而是在四周简单的各围了一块木板,只方便装货用。 傅青鱼看着小王驾着马车往出城的方向走,这才重新进了车厢。 “大人,已经要出城了。” 第212章 贩货郎的住处,诡异的杨树林 傅青鱼一边说一边打开勘察箱,取出一柄匕首塞入短靴之中,又取了一柄软剑呛啷一声放入腰间的暗鞘之内。 “大人,你将这个绑在手臂上。”傅青鱼拿了一把袖中箭递给谢珩。 “你这是已然认定贩货郎也与狼塞有关?”谢珩挑眉。 “小心驶得万年船,带着也不碍事。”傅青鱼将自己武装好,这才关上勘察箱。 谢珩看了看手中的袖箭,不知该如何用,“这该如何绑?如何用?” “给我。”傅青鱼重新拿回袖箭,撩起谢珩左手的宽大袍袖将袖箭绑在他的左手小臂上,“此处做了标记的按钮便是发射机关。若是当真遇到危险有人要伤你,你便抠动此处。袖中箭中一共有三枚小箭,可发射三次,你自己使用时多注意一些。” “不过用不上自是最好的。” “大人,前面就快到杨树林了。”前头领路的小王回头喊了一声。 傅青鱼放下谢珩的袍袖,回身撩起马车帘子钻出去。 此时马车早已经出城,走在一条两米左右宽的泥巴土路上,土路的两旁都是土地,不远处还有一个池塘,池塘的后方便是一片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的杨树林。 谢珩也撩起马车帘子看了看,“我们的马车可停在外边。” 傅青鱼也是这样打算的,“晨夕,你将马车停到池塘边的那片杂草地上去。” 晨夕过去停马车,小王就在杨树林的入口处等着。 拴好马车,三人下车,傅青鱼对小王道:“你继续往前走,我们自己四处看看,不必管我们。” 杨树林里也有一条泥巴土路,只是更加狭窄,堪堪能让一辆不大的马车通过不至于撞到两旁的树干。 晨夕走前方探路,傅青鱼和谢珩走后面跟着。 走出一段距离后,便可隐隐约约看到林中有一处简陋的木屋。 傅青鱼观察周围,总觉得四周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傅青鱼下意识的握住谢珩的右手手腕,“当心一些。” 谢珩颔首,“晨夕,周围可有人?” 晨夕摇头,“回大人,并未察觉。” 此时小王的马车已经停到了木屋门口,小王跳下马车喊人,“大兄弟,我来收书了!” 木屋之内并无响应,也无人前来开门。 小王疑惑,下意识的回头往傅青鱼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跳下马车车辕上前敲门,“大兄弟!大兄弟!” 还是无人应声。 小王轻轻推了一下门,发现门竟然未从里面上锁,一推便推开了。 小王往里面伸头,“大兄弟,我来收书了!” 一眼便能看到全貌的木屋之中除了简陋的摆设和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更没有人。 “奇怪了,怎么没有人。”小王疑惑的退出来。 傅青鱼和谢珩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小王上前说话,“大人,屋里没人。” 傅青鱼往屋里看了一眼,“以往你来收书的时候也遇到过家里没人的情况吗?” “倒是没有。”小王摇头。 晨夕插话,“会不会是主人家恰好出去了?” “应该不会吧。”小王疑惑,“我们约定的收书时间是固定的,前后相差不了多少时间,以前他都会在家中提前将收来的书弄好等着我。” “万一正好他今天就有什么事情呢?”晨夕看看周围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或许吧。”小王小心翼翼的询问,“大人,我们可要在此等会儿?” “那便等会。”傅青鱼倒是很想直接进屋去看看,但若对方只是普通的贩货郎,此时只是恰巧出门去了一会儿,她就这般闯入他人家中搜查会有些不妥。 四人站在门口等着,晨夕解了腰间挂着的水壶递上前,“大人,喝点水。” 谢珩拔掉水壶塞子先递给傅青鱼。 “多谢大人。”傅青鱼喝了两口水将水壶递回去,谢珩这才自己喝水。 谢珩喝了水,见傅青鱼皱眉打量周围,将水壶塞上递给晨夕,“可是觉得哪里有不妥?” “太安静了。”傅青鱼具体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妥,但这般大一片杨树林竟然没有一声鸟叫,也没有听到任何虫子的声音,实在安静的有些过分。 “这么说起来好像还真是。”晨夕点头,“以前我与风哥一起出门办差在林中歇脚,到处都能听到虫子的声音和鸟叫声,但是这片杨树林里什么都听不到呢。” 傅青鱼转头问:“小王,你以前来这片杨树林时,周围也这般安静。” “好……好像是吧。”小王回答的有些不太确定,毕竟他以前来搜书也都是装上书交了银子便走,从未有注意过周围。 不过此时听傅青鱼和晨夕这么说,小王再看周围的树林子瞬间也觉得有些吓人了起来。 “大……大人,要不然我们去屋里等?”小王感觉继续站在这里,总有一种林子里会突然蹿出点什么的感觉,实在有些渗人。 此言倒是正和傅青鱼之意,“如此也好。” 顺理成章的进了木屋,晨夕站在门外看着,小王心里也惴惴不安,也靠在门边时不时的往外看。 傅青鱼和谢珩进屋后则开始打量整个屋子,摆设太过简单,而且只有一间屋子,一眼便能看到头。 谢珩走到傅青鱼的身边,轻声道:“这屋子并不像长期住人的样子。” 确实不像! 这屋子里锅碗瓢盆这些过日子日常所需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唯一一张桌子上方也有不少积灰,倒是床上胡乱卷成一团的被子和乱糟糟皱起的床单看着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若这当真是有人居住的家,即便是再邋遢不整理,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傅青鱼走到桌旁,将桌子上倒扣着的一个茶杯掀起来,发现茶盘之中也落了不少灰,摆着的茶壶也是空的。 “小王,你确定这是那个贩货郎的家?” “是啊,他说这是他家。一个到处贩货的货郎,家中又没个妇人,时常出门收货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家中无人打理脏乱一些也是正常的。”小王看到屋中的一切倒是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哪里奇怪,“而且他本人看着也不像是个爱干净的人,我们每次见他,他也是蓬头垢面的,胡子拉碴也不剃一剃。” 闻言,傅青鱼又跟谢珩对视了一眼。 小王还在说话,“奇怪了。他到底去哪儿了,明知道我今日来收书还半天不回。大人,我们这都等好一会儿,要不然今日就先……” “嘘!”晨夕突然回身捂住了小王的嘴巴。 傅青鱼的神色一变,快步走向门口。 第213章 以火烤蛇 木屋之外生长着杂草的一小片空地之上,数条青灰色的毒蛇缓缓朝着木屋游走而来,而它们的后方杨树之上也渐渐有不少毒蛇昂起脑袋,嘶嘶的吐着蛇信。 小王吓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蛇!好多蛇!” “晨夕,捂住他的嘴!” 晨夕立刻重新捂住小王一惊一乍的嘴。 傅青鱼迈出门槛静心细听,风吹过沙沙作响的杨树林中,一丝极难察觉的乐声在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 谢珩也走了出来,傅青鱼看着越来越近的蛇群,挡到谢珩身前,“此情此景,大人想到了什么?” “胡家以乐声控制的锦鲤。”谢珩看着那些数量逐渐增多的毒蛇,神色未变,“先前林中过于安静,想来便是因为有这些毒蛇潜伏,其他动物已不敢靠近此地。” 傅青鱼抽出腰间软剑,“今日谁在暗处值岗?” “晨雾。” 傅青鱼颔首,对着无人的半空道:“晨雾,你去抓住那个藏于暗处的人,这边的毒蛇交给我们。” “是!”晨雾应了一声,从房顶掠身而出,朝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大人,你先进屋。”傅青鱼沉声安排,“晨夕,你出来。” 晨夕立刻走出来。 傅青鱼回头看已经吓得面色青白的小王,缓了声音,“小王,一会儿未免有蛇穿空隙进屋里,劳你护着我们家大人两分,事后必有重谢。” “我……我……我也怕啊!”小王说话都已经不利索了。 “十金!”傅青鱼直接开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十……十金?!”小王活了二十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当即目光一转快步上前捡起门后的一根扁担,虽然双手都在颤抖,但语气十分坚定,“大人放心,我肯定护好这位大人!” “有劳。”傅青鱼微微颔首道谢,转头对谢珩一笑,“大人,你先进去,晚上做蛇羹给你吃。” 谢珩的眉头略微皱了皱,他倒是很想就站在外边,但他也很清楚,他若是站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让阿鱼分心。 “当心。”谢珩嘱咐一句,转身进屋。 小王赶忙将木门关上,还别上了门栓。 晨夕已经抽出腰间的佩剑,“傅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做?” “你守在这边,勿让毒蛇进屋,护住大人!” “明白。”晨夕点头。 傅青鱼迈步而下,手中软剑锵一声抖直。 “傅姐姐,小心。” 前方几条毒蛇看傅青鱼上前,凌空跃起朝她咬来。 傅青鱼手中软剑横扫而出,剑锋犀利,几条跃起的毒蛇被准确的从七寸处斩断。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被乐声控制的毒蛇毫无畏惧,不断的冲上来,有些还绕过傅青鱼爬上了木屋的石阶,晨夕挥剑斩断两条。 傅青鱼皱眉,乐声还未中断,毒蛇越来越多,这般下去定然不是办法。 “晨夕,将旁边的几捆柴扔给我!”傅青鱼要想其他的办法。 “傅姐姐,来了!”晨夕用剑鞘挑起屋檐下的干柴扔过去。 傅青鱼迎剑斜挑切断捆干柴的草结,几捆干柴散落于地,拦在木屋之前。 傅青鱼取出火折子迅速在几处点燃,跃身跳过这道防线。 干燥的细树枝瞬间燃起来,火势衔接蔓延,很快散落的木柴便形成了一道火墙,冲进去的毒蛇痛苦扭动挣扎,暂时被挡在了外面。 傅青鱼和晨夕都略微松了口气,不过依旧不敢放松,不仅要注意是否有蛇悄无声息的靠近木屋,还要防着有蛇从火中冲出来。 “啊!啊!蛇!蛇进来了!”屋中传来小王的惊喊声,以及扁担胡乱敲在地上的霹雳乓啷的敲打声。 傅青鱼和晨夕的面色一变。 傅青鱼回身一脚踹开木门提剑而入,挥剑斩断不知从哪里的缝隙钻入木屋的四条毒蛇。 “大人!”晨夕也跟着进来,戒备的环视四周。 小王看四条围攻的毒蛇被斩成两截,捏着扁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傅青鱼两步走到谢珩面前,“可伤着了?” 谢珩摇头,看到傅青鱼上方的横梁之上跃下一条毒蛇,当即抬手射出袖箭。 他虽不会武,但骑射都算不错。 袖箭直击毒蛇脑袋,晨夕回身,立刻一剑将毒蛇劈成两截。 蛇尾一截恰巧落到小王的头上,小王吓得从地上弹跳而起,胡乱的挥舞双手大叫,“啊!!!!!” 晨夕无奈,上前按住小王的肩膀,“已经死了。” 小王惊魂未定,感觉胯下一阵温热流出。 “……”晨夕难以置信。 小王夹紧双腿,惊魂未定的尴尬红了脸。 傅青鱼转头看向门外,“乐声停了。” 杨树林中的乐声停了下来,转而传来了打斗声。 木屋外的那些毒蛇没了乐声控制,见燃烧的火势便转头迅速逃走。 “此人必然擅于隐藏,功夫定然也不错,否则晨雾不会找这么久。”傅青鱼不是特别清楚晨雾的功夫有多强,转头问道:“让晨夕去帮晨雾?” “若晨雾一人不行,晨夕去了也是徒劳。”谢珩倒是十分平静。 “大人,我也没有那么差吧。”晨夕抗议,“不过傅姐姐,你不必担心。雾姐很厉害的,除了星哥以外,如今还没遇见过对手。便是风哥和晖哥也是打不过雾姐的。” 既然谢珩和晨夕都对晨雾如此有信心,傅青鱼也就不再担心转了话题,“那我们出去看看。” 木屋之外的火还在烧,一些烤肉的味道逐渐散发出来。 晨夕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蛇肉烤了之后闻着这么香啊。” “毒蛇的肉,再香也不敢吃啊!要毒死人的。”小王躲在门后,因为尿湿了裤子没好意思跟着出来,但闻着空气中逐渐散发出来的烤肉香味儿,也同样忍不住咽口水。 “蛇肉本身没毒,有毒的是毒蛇体内的毒腺。”傅青鱼用剑挑起一条被斩断七寸的毒蛇的蛇尾,撕下一块肉回头递给晨夕,晨夕连忙摇头。 “真的可以吃。”傅青鱼一笑,将手中撕下的肉条喂进嘴里,回头又撕了一条递给谢珩,“尝尝。缺了点盐,不过也由此保留了肉质本身的鲜淡,挺好吃的。” 谢珩看傅青鱼一眼,接过肉条吃了,细细的嚼了才咽下去,“确实不错。” 晨夕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傅姐姐,我也想试试。” 傅青鱼撕了一大块给他,“蛇肉除了这样烤着吃外,还可以做羹汤,红烧,其实与酒楼中常做的黄鰊类似。” “哇!”晨夕犹豫了一下才将蛇肉吃下,下一秒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好吃!” 小王一听,犹犹豫豫的插话,“大人,要不也给小的尝一尝?” 第214章 那便让我猜猜,看我能猜中几分 晨雾抓着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晨夕和小王蹲在地上,他们的面前摆放了很多条被烤熟的蛇,而他们正在开心的吃着。 晨雾将人押上前,又递上捡来的骨笛,“大人,姑娘,正是此人用骨笛驭蛇偷袭。” 傅青鱼接过骨笛看了看,转头递给谢珩,“确实是狼塞人的手笔。” 谢珩颔首,“小王,你辨认一下,此人可是那贩货郎?” 小王早就看到了被押来的人,“大人,就是他!” 贩货郎与狼塞有关,那他刻意往广通书局卖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而洪正恰巧每次都去买就必然有联系。 谢珩吩咐,“晨夕,你去搜一搜,看看屋中可有可疑之物。” “是,大人。”晨夕领命进屋搜查。 傅青鱼走到贩货郎的面前停下脚步。 此人被晨雾押着跪在地上,但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出他的身形高大健硕。 或许是为了掩盖身份,此人故意蓬头垢面,额头前方的刘海长长落下挡住了眼睛。 傅青鱼伸手抹开他的头发,一双深邃的眼睛露了出来。 晨雾有些意外,“竟正的是个狼塞人。” 贩货郎抬头,嗯哼哼的瞪着傅青鱼。 傅青鱼不为所动,收回手,“你来大离多久了?” “你杀了我吧!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贩货郎昂起下巴,视死如归。 “杀你何其容易,但我为何要成全你?”傅青鱼神色淡若冷梅,“刑讯的法子多的是,一套一套的走下来,我倒是很期待你能熬多久不开口。” “哦,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洪正死了。” 贩货郎闻言冷哼一声,并不显惊讶。 傅青鱼颔首,“看来你是知道洪正死了,所以洪正是被你们的人灭口了?” “你不用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倒是挺有骨气,不若我来猜一猜?你听听我猜对了几分。”傅青鱼擦了软剑上的蛇血还剑入鞘,“小王,你先退出去,去我们的马车那边等我们。” 小王正竖起耳朵听的精精有味,都相好回去之后怎么同人八卦了,没曾想傅青鱼让开避开。 小王心里遗憾,但也不敢违背傅青鱼的话,应了一声,抓了两条烤熟的蛇身才离开。 傅青鱼等小王走远了才又道:“你们好不容易扶持洪正当上户部侍郎,必然留他有大用,那便能排除他是无用了被你们舍弃而灭口的可能。既不是无用,那被灭口的很大可能便是有了二心。” “洪正在中都娶妻生子,有了家人自然便多了牵挂,可能做事就变得畏手畏脚了起来。” 贩货郎闻言冷笑一声。 傅青鱼挑眉,“你这笑声充满了鄙视跟嘲讽,说明这个可能也不对。” “既不是无用,也不是有二心,那便是他如今的存在对你们而言有了潜在的威胁,所以你们短尾求生。” 贩货郎眼中飞快的闪过惊讶,赶忙低下头掩盖。 “看来这次猜对了。”傅青鱼沉思,“让我再猜猜,为何洪正活着对你们而言有潜在的威胁。” 傅青鱼踱步思考。 从洪夫人第一反应是命人将书房看守起来的行为推断,洪正极有可能为保家人平安留了一些有用的证据在手中,只是如今这些证据在何处他们还未找到。 而洪正背后的组织或许是认为有人会查到洪正身上…… 不对! 肯定是已经有人查到了洪正头上,否则洪正这些时日不会突然陷入焦虑之中而重新大量吸烟,并且口生疱疹。 傅青鱼猛的转头看向谢珩,谢珩微微点头。 果然是谢珩! 那许多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谢珩查到了洪正可能于蒙北军防图的泄露有关,不知什么原因被洪正察觉到了,于是洪正向上反应了此情况。 他本是想寻求庇护,没曾想反倒被杀人灭口。 “既然他如今不愿开口,也不必再多浪费口舌。”谢珩开口,“晨雾,你将此人捆了用广通书局的马车先行带回大理寺。” “是,大人!”晨雾领命,一脚踹上贩货郎的后腰,“起来,走!” 贩货郎回头恶狠狠的瞪晨雾,晨雾呵笑一声,将他抓起来,“不必瞪!你就是将眼珠子瞪出眼眶,你也打不过我。” 晨雾将贩货郎捆上广通书局的马车,驾着出去,顺带一起接走了在外等着的小王。 “大人,里面什么都没有。”晨夕也从屋里出来了。 “没有才正常。”傅青鱼并不意外,“此人今日还留在此处,恐怕就是为了等小王上门收书,以毒蛇将其灭口。届时便是有人发现小王的尸体,也会判定为他是被毒蛇咬了之后中毒而亡,不会进行追查。” “只是他没想到我们那么快便查到了广通书局,会跟着小王一并过来,这才打乱了他的计划。” 谢珩点头认同,“此人以贩书给广通书局为由,借由旧书与洪正传递消息。我们还需得去一趟广通书局,看看他们收书之后,洪正何时会去买书,又买了哪些书。不可仅仅局限于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 晨夕插话,“大人,傅姐姐,那我们现在回城去广通书局吗?” “是,现在就回。”傅青鱼点头。 先前的推测得到了一定的证实,但同时牵扯出的疑问也变得越来越多。 既是灭口,那杀洪正的人必然也跟狼塞有关。不管此人是谁,背后必然都还会牵连出更多的关系网,而且十之八九与蒙北军方图泄露一案有关联。 马车中,傅青鱼将软剑取出放回勘察箱内,“大人是从何时开始查蒙北军防图泄露一事的?” “从确认了你的身份之后。”谢珩没有隐瞒,“他们的手脚很干净,很多线索都已经被摸除掉了。我也只是猜测朝中可能会有狼塞的眼线,亦或是有人与狼塞勾结,便采用排除法一一暗查朝中大臣。只是恰巧查了洪正,不过并未查出不妥。反倒是洪正自己心中有鬼,知道有人暗查他便先乱了阵脚,反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傅青鱼挑眉,听完也没说话,只盯着谢珩。 谢珩疑惑,“怎么了?” “按照大人只做不说的习惯,我还以为即便是我问了,大人也什么都不说呢。” 谢珩笑了一下,取了帕子在茶杯中沾湿了给傅青鱼擦脸,傅青鱼下意识的退了一下,“别动,有黑灰。” 傅青鱼不动了,仰脸方便谢珩擦干净一些。 谢珩一边给她擦脸,一边接着说:“我反思过,觉得母亲说的话很有道理。两人相处,贵在坦诚。便是有什么矛盾也可坦白了沟通解决,不可胡乱怀疑猜忌。” “以后不管做何事,我都会跟你明说。同意也好,反对也罢,我们都可以商量着决定。” “便是吵架,也可说明白了再吵。” 第215章 称呼 谢珩本身是多思少语的沉闷性子,如今能做出这么大的改变,想来是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 傅青鱼垂眸浅笑,心中感触颇深。 她甚至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啊,竟能将谢珩这般的天之骄子哄骗到手,还能让其为自己改变。 反倒是她自己,如今诸多顾忌反而不如谢珩坦率。 “笑什么?”谢珩收回手。 傅青鱼摇头,“我以后也都与你说,不瞒着你。”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有不方便告诉我的事情便不与我说也可以。”谢珩说着一顿,加重了语气,“但有一点例外。你若是要冒险,必须告诉我。” 上次傅青鱼以自己为饵夜闯云家金矿的事情,谢珩如今想来依旧心有余悸。 “大人还记着上次之事呢。”傅青鱼叹气,“我也并非不惜命,只是当时确实别无他法。对了,还有一事我忘记与你说。” “何事?”谢珩询问。 “我夜闯云家金矿的时候,皇上也在暗处。城防军出现,怕是会让皇上不悦,不知那日早上你与你二哥入宫后,可有遭到责罚?”傅青鱼通知了开元帝,便没有告诉谢珩,一是那时候她对谢珩还有所怀疑,二也是不想牵连谢珩。 可是最后谢珩还是来了,还带着他二哥和城防军,这算是大大超出了傅青鱼的预料。 “难怪。”谢珩笑了。 傅青鱼疑惑,“难怪什么?” “那日一早我与二哥一并进宫请罪,便是要赶在盛奉向皇上举报城防军无调令私自出城之前说明缘由,主动承认接受惩罚。原先我与二哥入宫觐见,皇上态度与先前比起来便有些冷淡。当时我们还觉疑惑,以为是盛奉先行举报了,但在我们主动坦诚之后,皇上态度又忽然一变,虽斥责了两句,但也并未深究。” “如今想来,皇上一开始怕是不悦我们谢家擅自调动城防军,后见我们主动认罪,方才缓和了态度。” “只斥责,没有降罪吗?”傅青鱼跟开元帝接触了两次,知道开元帝疑心重,谢珩私自调动城防军在开元帝眼中怕是只差被扣上谋反二字了。 “我没什么,但二哥挨了五十军杖,被罢职在家。” 傅青鱼皱眉,“此事皆因我而起。” “我不知当时皇上在场,你也没料想到我会带着城防军出现,不过机缘巧合而已,你不必太过自责。”谢珩安慰,“而且皇上如此惩治也不过是利用谢家向其世家敲一记警钟而已,等二哥休养好之后,自会寻个由头让他重回城防营。” 傅青鱼并没有因此安心,“我在军中待过,五十军杖不是儿戏。” “行刑之人不敢开罪谢家,哪里敢当真下狠手。不过你若是心中不安,晚些时候与我一道回家去探望二哥便是。”谢珩眼中含笑,“正好母亲也想见你了。” “好。”傅青鱼点头应下,“你二哥喜欢什么?我备点薄礼。” 谢珩叹气,“阿鱼,你是当真未发现还是在与我装傻?” “哈?什么?”傅青鱼满脑门问号,“我装什么傻?” “我说的是二哥,你说的是你二哥。” “那本来就是你二哥……”傅青鱼的话顿住,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忽然想到先前谢珩与她提起谢夫人和谢老爷时,说的也都是母亲父亲,并不是我母亲我父亲这般的称呼。 “大人,我知你细致,但真没想到你竟这般细致。”傅青鱼反应过来,动容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我并非有意装傻,是真没发现这么细微的不同。” 谢珩早在字字句句间将她当做了家人,可她竟没有发现。 不过这似乎也不能全怪她吧? 谁能想到这么细微的一个称呼,谢珩竟然能包含那么多的心思呢。 “那你现在知晓了。”谢珩有些时候出奇的固执。 傅青鱼抿嘴一笑,顺着谢珩的意思改了称呼,“二哥。二哥喜欢什么?” 谢珩眼里瞬间盈满了笑意,抓过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里,“二哥喜欢养小狗,你买条小狗送他,他定然喜欢。” “那从洪家出来后我们去买狗,然后再去风氏商行给夫人买些点心。”傅青鱼看谢珩又想纠正,立刻打断他的话,“我随着你唤二哥大哥无所谓,但母亲父亲这般的称呼,不可乱改。” “你想到何处去了,我自然知晓母亲父亲这般的称谓定要我们成亲之后才可改。”谢珩好笑,“我是想告诉你,母亲说天要热起来了,届时要穿漂亮的裙子,这段时日需得注意饮食,不吃点心了。” 傅青鱼一下羞臊红了脸,“那你不早说。” “那我也未曾想到阿鱼已经想到了这儿。”谢珩语带调侃。 傅青鱼扔给他一个白眼,将手抽出来,“夫人既想穿漂亮的裙子,那我不如亲自给夫人设计两条不一样的裙子如何?” “你还会做衣服?”谢珩惊讶。 “自然不会。不过风氏商行有绣娘,我画了图送过去让她们按照图做衣服便可。” 说做便做! 傅青鱼从勘察箱中取出纸和自制的炭笔便开始画裙子的素描草图。 裙子的设计既要符合夫人的气质,又要新颖,还不能太过超前惊世骇俗,还要叫夫人能穿的出门,不会失了夫人本身的雍容华贵落了身份。 如此诸般多因素要考虑,傅青鱼连画了几张草图都不尽如意,全揉了扔进勘察箱中。 谢珩按住傅青鱼的手,“查案已经够你费心费神了,不必再为此浪费精力。你回家去看看母亲,母亲便很高兴了。” “夫人待我极好,费这点精力我愿意。”傅青鱼拿开谢珩的手,继续捧着本子画草图。 谢珩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由得她去。 这个时代的裙子要穿的好看,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层一层穿上,即便是薄如蝉翼的里衣衬裙如此套上几层,也同样热的很。 所以她为夫人特意设计的衣服便要抛开厚重这一点,可以做一片式裁剪缝制,但领口叠加的层次感不能少,而且不可显得轻浮,需得大气雅正一些。 马车进了城,停在广通书局门口,傅青鱼终于画好了第一条裙子的草图。 “大人,傅姐姐,到书局了。”晨夕在外面说。 “完工!”傅青鱼将草图仔细的收进勘察箱,后续她还得填上花色设计,“走吧,大人。” 第216章 纤云先生 傅青鱼和谢珩走进书局,小王正在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同掌柜描绘今日在城郊杨树林木屋里经历的一切。 “掌柜的,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危急,只见我拿起一根扁担看准跳起来的一条蛇当头打下去,回手又是……” “咳!咳!” 小王比划着双手,说的正起劲,掌柜的突然咳嗽一声,给他使了个眼神快步走出柜台,“大人,我们当真不知道那贩货郎竟是个狼塞人,若是知道定然不敢从他手中买书,还请大人明察。” 小王立刻收了声音,有些讪讪的跟着出来躬身行礼。 “是有意还是无意,需得调查之后才能证明。”傅青鱼故意将事情说的严重吓唬掌柜,让他不敢撒谎。 “是是是,我们一定配合大人调查。”掌柜的额头已经见了冷汗。 “我且问你,你们每间隔三月的今天去收书,时间可是一直固定的?” “是固定的。”掌柜的不敢撒谎,“这个时间当初还是那个贩货郎定的。他说这个时间他才在家中,没去别地贩货。” “那你们将书买回来之后,先前我画的那人何时会来书局买书?” “一开始的两次都是我们收书回来的第二天他便会来买书,或许只是凑巧吧。我想着他好像很喜欢买风土志物,也是一个老客,便给他说了我们收书的时间,以便他能买到他想买的书。” 掌柜的额头冷汗更多,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招惹来灭顶之灾,半分不敢隐瞒。 傅青鱼又问:“你们售出的书可都有记录?” “有的有的。”掌柜的赶忙走回柜台,翻出了一本登记簿,“大人,这是今年的。” 登记簿记录的十分详细,哪一天有谁购买了什么书都记载的十分清楚。 傅青鱼一目十行的找到收书后的第二天日期,这天有七个人到书局买过书,但没有洪正的名字。 “他这天没来买书?”傅青鱼指着登记簿问掌柜。 掌柜看了一眼,伸手点中其中一个名字,“来的啊,就是他。” 傅青鱼略微挑眉,将登记簿转给旁边的谢珩看,“买个书竟还用化名,若说没鬼,傻子都不信。” “买了一本狼塞的风土志物,一本精怪与书生的话本。”谢珩翻动登记簿,“这里也是如此。依旧是一本狼塞的风土志物和一本话本。” 他们连翻了四次洪正到广通书局购买书的记录,都是买一本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和一本话本。 傅青鱼转头问掌柜,“这些话本书局之中可还有?” “有的有的,如今这些话本可受欢迎了。”掌柜的回头,“小王,你去取了话本给大人送来。” 小王负责整理书架,对这些话本放在何处十分清楚,没一会儿便取了送过来。 傅青鱼拿起话本查看,内容无非都是写的精怪化作人,而后遇到赶考或者是穷的需进山为病种的母亲寻药材的书生,然后发生一系列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内容并不新颖,但并不妨碍小姑娘大媳妇喜欢看,因此销量极好。 “大人,你看这里,都是同一人的书。”傅青鱼翻到作者署名,“纤云先生。” 谢珩的眸色有一瞬的变化,傅青鱼注意到了,略微挑眉,“大人认识这位纤云先生?” “一会儿与你说。”谢珩问掌柜,“此人买走的风土志物书局中可还有?” 掌柜的摇头,“风土志物收来的都是独一本。” 谢珩颔首,“你将此人买走的话本全都打包一份,我们需得带走。” “好的好的,两位大人请稍后。小王快去找齐了给大人打包上。” 二十几本话本很快打包好,晨夕接过放去马车上。 傅青鱼对掌柜道:“我们随时可能传你们问话,这些时日你们不可出远门,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掌柜和小王连连点头。 傅青鱼和谢珩这才离开书局上了马车,晨夕询问,“大人,我们此时去哪里?” “去洪家。” 马车缓缓前行,傅青鱼拿起一本话本,“大人,这个纤云先生到底是何人?” 谢珩叹口气,“是母亲。” 傅青鱼翻书的动作一顿,“夫人?” “母亲以前便极喜欢看话本,看多了便想自己写一写,没曾想写了一个故事由父亲刊印发出之后竟大受欢迎。母亲十分高兴,便一直写到了现在。” 傅青鱼是怎么都没想到,写这般精怪与书生故事的纤云先生竟然会是夫人。 不过想想以夫人的性格,会写出这般古灵精怪的话本好像也并不奇怪。 “既是夫人写的话本,那话本本身应当没有问题。所以问题还是出在那些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之上。” “也未必。话本本身虽没问题,但也并非不可利用。”谢珩摇头,“而且我在洪正的书架之上并未看见他买回去的这些话本。” “这些话本不在洪正的书房,那去了何处?”傅青鱼皱眉沉思,脑海之中一道灵光忽然闪过,“等等!漪墨说过,她与洪小姐能成为好友便是因为她们都喜欢看书。” “我记得我初见漪墨的时候,她也是到书局买纤云先生的书,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洪小姐也喜欢看纤云先生的话本,洪正买回去的话本都在她那里?” 谢珩一笑,“是与不是到了洪家之后一问便知。” “若当真如此,那他们也太狡猾了。既传递了消息,又将传递消息的方式拆分开了叫人难以发现。”傅青鱼一边说一边翻着手中的话本,“可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传递的消息呢?” “对比看看,或许能有发现。”谢珩从马车的小抽屉里拿出先前从洪家带出来的那本风土志物,“洪正当时买这本风土志物时,正好买的是这本话本。” 话本本身没有问题,那线索定然还是在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里。 傅青鱼一页一页的仔细翻看并不厚的风土志物,其中的图册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一旁标注的狼塞文也并没有任何的涂改痕迹,他们到底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呢? 谢珩撩起马车帘子看了看大街,“晨夕,你去旁边的馄饨摊买一碗大份的馄饨过来。” “是,大人。”晨夕将马车停到一旁,跳下马车快步走去馄饨摊位。 第217章 贼人夜闯洪府 此时正好午时,馄饨摊的生意挺不错,傅青鱼翻着书页都闻到了馄饨的香味儿。 傅青鱼放下书也掀开帘子往街上看,“难怪这么香,原来是钟叔的馄饨摊。” 傅青鱼就在窗口喊人,“钟叔,近来生意可好?” “傅姑娘?”钟叔正在下馄饨,听见傅青鱼的声音抬头,一看是她也笑了,“你可好久没来吃钟叔的馄饨了。” “最近稍忙,忙完定然来。”傅青鱼笑着道:“钟叔,我们打包的这份不要小葱。” “行勒!”钟叔原本都已经下了大份数量的馄饨,一见是傅青鱼打包,又捡了十个馄饨扔进骨头汤里。 馄饨煮好,钟叔还用油纸包多给打包了一点泡萝卜,“傅姑娘爱吃。” “谢谢叔。”晨夕接过竹碗和油纸包,将一小块碎银放到炉灶旁转身便走。 “唉,小哥,哪里要的了这么多,要找你的。” “叔,我身上并无铜钱,那便记着,下次我们再来吃。” 晨夕说了一句,脚步未停,捧着一大碗馄饨送回马车,傅青鱼撩起马车帘子接。 “傅姐姐,小心烫。” “晨夕,你也给自己买一份。” 晨夕摇头,“傅姐姐,我先前吃了好多烤蛇肉,现在还不饿呢。” 傅青鱼也不再多说,回身将筷子递给谢珩,“大人先吃。” 谢珩不吃葱,估摸着也是世家的讲究,怕吃了小葱之后嘴里有味儿有失雅礼,所以傅青鱼方才才会特意让钟叔不要放小葱。 谢珩夹了一个馄饨吹了吹先喂给傅青鱼,“你来中都后常到这里吃馄饨?” “也是偶然的原因。”傅青鱼吃了第一馄饨,“你自己吃。” “什么原因?”谢珩夹了馄饨自己吃。 “我办了事情从馄饨摊旁路过,钟叔的小孙子玩的时候咽了一颗果脯卡住了喉咙无法呼吸,面色都已经青紫了,当时他们老两口急得完全没了主意,我瞧见了便上前帮了一把,将果脯从小孩的喉咙里颠了出来。” “钟叔非要给我银子酬谢我,我不肯收,这才吃了一碗馄饨。没成想这一吃便喜欢上了,成了钟叔馄饨摊的老主顾之一。” “一开始我来吃的时候钟叔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还是我说他不收我就不敢来了,他才收的。不过每次只要我吃,份量总比别人多上许多。” “老两口做点小买卖养活一家不容易,我也不好总这般占便宜,便偶尔带些我自己做的东西过来,叫他们带回去给家中小孩吃。一来一往就熟悉了起来。” 谢珩又夹了一个馄饨吹了吹喂给傅青鱼。 他听着阿鱼说起这些入中都后的琐碎小事,才真正的有了他们确实已经变得与从前一般的实感。 好似阿鱼当时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也一并在阿鱼身旁一样。 “大人,你别只顾着喂我,你自己也吃。”傅青鱼打开旁边的油纸包,“这是钟婶自己做的泡菜,十分好吃,大人试试。” 傅青鱼在茶杯中洗了洗手指,捏了一块泡菜喂给谢珩。 换做他人,谢珩定然嫌弃的看都不愿看一眼,但傅青鱼喂的,谢珩接的便十分自然,丝毫不觉得脏。 “味道确实不错,还带着一些辛辣和甜味儿,有些特别。” 傅青鱼一笑,“这是我给钟婶提的意见,这般的泡菜搭配着馄饨食用,十分开胃爽口,来吃的客人便是原本只吃小份也能吃下大份。” “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你一向很多。” 傅青鱼能说这根本不是她的主意,不过是因为以前在餐厅吃到的泡菜觉得好吃所以顺便研究了一下吗? 马车到达洪家大门口,一碗超级大份的馄饨两人也分吃完了。 傅青鱼自己的茶杯洗了手指,便拿起谢珩的茶杯喝了一口。 谢珩伸手想阻止都来不及了,“这杯茶不能喝。” “为什么?”傅青鱼看看茶杯又看看谢珩,眼尾微挑,“大人方才连馄饨都同我一起分着吃了,莫非现在才想起来计较我喝你的茶杯了?” 谢珩无奈地瞥她一眼,拿过茶杯放到一旁,又取了干净的茶杯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她,“方才那杯茶回城时沾过绢帕给你擦脸。” 傅青鱼这才想起来。 谢珩看她这神情眼里划过笑意,“谁叫你动作那般快,我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算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傅青鱼又喝了一口新的热茶,将茶杯递给谢珩。 谢珩喝了剩下的,两人这才下了马车。 晨夕上前叩门,门房开门一见傅青鱼和谢珩便引着两人往里走。 三人进了洪家,领路的门房道:“差爷们都在老爷的书房,两位大人请。” “差爷?”傅青鱼与谢珩对视一眼,“府上出何事了?” 领路的门房被问的反倒是一怔,“两位大人不是因为我们府上昨夜家中进贼而来吗?” “府上昨夜进了贼人?可伤着人了?”傅青鱼沉声追问。 “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人没了,书房也被翻得一团乱。”门房叹气,“两位大人去看了便知。” “那便走快些。” 傅青鱼和谢珩都加快了脚步。 还未走到书房,他们已经看到了在书房外搜查的大理寺衙役。 “小周!”傅青鱼快步上前。 小周本在翻开花坛,闻言回身一见傅青鱼和谢珩上前,立刻躬身行礼,“谢大人,傅大人,你们这么快便回来了?” “嗯。”傅青鱼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道:“你们这边具体是何情况?” “今日上午洪家差人到大理寺报案,说昨夜家中闯入了偷盗的贼人,还杀了两名看门的家丁。”小周回话,“李头儿守着胡家马场那边,姜大人便命我先带人过来看看,保护现场,等着两位大人回来。” “你们查的如何了?” “两名看门的家丁都是被利器一招毙命,书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一团,已经让洪夫人辨认过,说是没丢什么东西。”小周说着压低了声音,“属下也仔细搜查过书房,里面并无任何值钱之物,想来昨夜突然闯入的贼人目的不在偷盗,也是有其他的原因。” “卑职想着大人正在追查洪大人被杀一案,怕这其中有所关联,便立刻将洪府等人请出了书房,将这边围了起来。” “做的不错。”傅青鱼点头夸赞,“你继续带着人搜查周围,我与大人进书房看看。另外,你着人去请洪夫人与洪小姐,便说我有话询问。” 第218章 洪正到底留下了什么 傅青鱼和谢珩进屋,就见整个书房被翻的乱七八糟,连博古架上的那些花盆都被打翻在地,而且还明显被翻弄过。 “傅大人,谢大人。”在书房中的衙役见两人进屋立刻回身行礼。 “继续搜查。”傅青鱼立刻走去书架,“大人,你昨日看了书架,你来看看。” 谢珩已经走过来了。 书架上的书也有许多被翻的扔在了地上,谢珩看了一圈已经确认,“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不见了。” “看来我们推断没错,他们确实是靠风土志物传递的消息。”傅青鱼环视整个书房,“但若只是取书,贼人不必将整个书房都翻得这般乱,定然还在找别的东西。” 傅青鱼有些懊恼,“昨日我们应该将书房找的再仔细一些的。” 若是洪正留下的东西被翻走了,那他们就错失了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不过好在昨日谢珩偷偷取走了一本风土志物,至少这条线索还能继续追查。 “闯入之人将书房翻的这般乱,极有可能也未找到想找的东西,我们再仔细找找。”谢珩十分冷静,目光在书房之中逡巡一圈,突然落到了书桌上。 “谢大人,傅大人,洪夫人和洪小姐来了。”小周在书房门口禀报。 傅青鱼看谢珩一眼,谢珩微微颔首,傅青鱼这才道:“请她们进来。” 洪夫人和洪小姐走进书房,洪夫人微微颔首,洪小姐微微福身一礼。 “大人,昨夜子时过后有贼人夜闯书房杀了守在此处的府上家丁,还请大人尽快查清真凶,免得我们彻夜难安。”洪夫人的脸色比起昨日而言要憔悴许多,想来昨夜出事之后怕是就未曾再休息过。 “洪夫人放心,我们定然竭尽全力。”傅青鱼肃穆,“今日请洪夫人和洪小姐过来,便是因为还有话要询问。” 洪夫人颔首,“大人但问无妨。” “再询问之前,我想先请问洪夫人,你是如何确认昨晚贼人是子时之后闯入的洪府书房呢?” 洪夫人叹气,“不瞒大人,因为昨夜我在书房一直坐到子时方才离开。” 傅青鱼挑眉,“夫人在书房中只是坐到子时?” 洪夫人的眸光闪了闪,“我也顺便整理了一下老爷的遗物。” 整理遗物是假,怕也是想找一找藏在书房的某些东西才是真。 傅青鱼心中了然,“先前我心中便有一处疑惑,还望洪夫人如实回答。” “为何洪大人被杀,你的第一反应会是先命人将洪大人的书房看守起来呢?你是否清楚洪大人的书房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与洪大人被杀有关?” 洪夫人被问的面色一紧,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绢帕。 傅青鱼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 过了会儿,洪夫人才转头轻声道:“语儿,你到门口去等着。” “娘?”洪芊语不解母亲回答这个问题为何要特意支开自己。 “去吧。”洪夫人拍拍洪芊语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洪芊语心中疑惑,但也不能违背母亲的话,只好出了书房。 “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看来洪夫人确实知道一些内情,支开洪小姐是不想她倒是被牵连,是吗?” 洪夫人无力的笑笑,“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语儿既是老爷的孩子,便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 洪夫人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大人,不过我还是想为语儿求求情,她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大人能对她网开一面,我必然知无不言。” “洪夫人应当清楚,这其中牵扯出的事情关系重大,最后要如何处置并非我能左右。不过我可以向夫人保证,洪小姐不知情,我必然如实上报并为她求情。” “如此我先谢过大人。”洪夫人颔首一礼,这才道:“有一日老爷在书房中处理公务,待的时间有些久,我便想着送些我亲自做的点心过来给他垫垫肚子。等我提着食盒走到书房外的时,却听到书房内传来了谈话声,说的还不是我们的官话。” “他们叽里咕噜一通,我也听不懂,只能确认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是老爷。” “我听了一会儿,听见屋里传了脚步声出来,便偷偷的躲去了后面,过了一会儿才进了书房。当时我假意刚来,询问老爷怎的那般忙,可是一直在处理公务。老爷当时皱着眉,看着有些心事重重,随意的敷衍了我两句未曾提方才见了人之事便匆匆让我走了。”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记住了其中很短的一句,心中便总在琢磨。有一日安宁郡主到家中找语儿说话,逛花园时正好遇见我在嘀咕那句话,安宁郡主说那是一句狼塞语,翻译成我们的官话是事成之后的意思。安宁郡主笑问我怎么说这么一句话,我随口应付说是听戏时听来的。” “但当时我真正快被吓死了。老爷不仅见了狼塞人,还会说狼塞语,这意味着什么我根本不敢细想。” “故而收到老爷被害的消息后,我第一想到的便是杀人灭口,想着老爷或许会在书房留下什么,便命人将书房看守了起来。” “大人,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些了。想来大人既然询问我,必然也已经查清楚了老爷的身份。大人,我可否问一句,我们家老爷……”洪夫人顿了一下,捏着手绢鼓足了勇气询问,“我们家老爷可是狼塞人?” “是或者不是,如今尚且还在查证,不可妄作定论。”傅青鱼自然不会将查案的进度说出来,“洪夫人,我还有一问。不知你可知晓洪大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广通书局买书一事?” “不清楚。”洪夫人摇头,“不过老爷确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家中添置一些书。到底是读书人,往家中买书应当十分正常吧?” 看来洪夫人知道的确实不多。 “是,确实正常。”傅青鱼颔首,“劳洪夫人出门去等候片刻,我也有话要询问洪小姐。” 洪夫人有些急了,“大人,语儿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洪夫人勿要担心,本官只是例行问话而已。”傅青鱼安抚。 洪夫人这才平复了情绪,“语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望大人明察。” “夫人安心。” 洪夫人无法,这才微微颔首皱着眉转身出去。 第219章 新的线索 傅青鱼转头询问谢珩,“大人觉得洪夫人说的话可信吗?” “是否是真,洪小姐会为母撒谎,但安宁郡主不会。我们可向安宁郡主求证。” “有道理。”傅青鱼点头,“大人,你可听说过洪夫人与洪正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想知道这个不难。”谢珩分析,“洪夫人家中并不算大户,不存在榜下捉婿这样的情况。而当时洪正是乾元年的一榜进士,榜下捉婿者必然不少,他未选择对他官路有帮助的岳家,而是选择了与洪夫人成亲。想来两人应当是在洪正榜上有名之前便已互许情意。” “一会儿洪小姐进来,你不妨问问她。母亲大多数时候都会愿意跟女儿说起此事。” 两人正说着话,洪芊语已经进来了。 洪芊语微微福身先行礼,傅青鱼道:“洪小姐,我想问问你,你可喜欢纤云先生的话本?” 洪芊语被问的猛的抬头看向傅青鱼,眼里满是疑惑,她不明白傅青鱼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洪芊语轻声回话,“是。我确实很喜欢看纤云先生的书。以前我会趁着出门的时候,悄悄去书局买。后来被父亲发现了,父亲说我一个闺阁女子总是这般偷偷去书局怕有不妥,之后便每隔一段时间替我买了纤云先生的书带回来。” “你父亲买给你的书可否给我们看一看?” “这也与我父亲的死有关吗?”洪芊语询问。 “查案便需得寻根追末,有时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便极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线索。”傅青鱼道:“想来洪小姐应当也想快些找出杀害令尊的凶手,会尽量配合我们吧。” “书不少,都在我的屋中,但……”洪芊语有些为难。 傅青鱼了然,毕竟是未出阁的官家小姐,自然不能随便让男子进屋。 “我一人去看便可。” “那你跟我来吧。”洪芊语转身出书房带路。 傅青鱼转头道:“大人,你先看着这边,我过去看看,很快便回。” 谢珩点头,“注意安全。” 傅青鱼跟着洪芊语去了她住的院子,洪夫人也一并跟了过来。 进了屋,洪芊语领着傅青鱼去了茶室,“这便是我平时看书的地方,父亲为我买的所有的书都在这里了,大人请吧。” 洪芊语放书的柜子可以看得出是专门费了心思特制的,高度做的正好合适她坐在茶座前取拿,而柜子周边还雕刻了精美的图案,上方更是摆放了好几盆品相不错价格也不便宜的兰花。 傅青鱼按照纤云之名拿了几本书出来翻看,话本有翻看过的痕迹,不过看得出来翻看之人十分爱惜,尽可能不让书留下折痕。 傅青鱼翻看一阵合上书,如他们之前推断的一样,话本本身并无任何问题。 “洪小姐,多谢你的配合。”傅青鱼将书放回书柜,似是刚想起一般,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洪夫人,我们昨日过来时喝的那个茶,不知府上可多否?我实是喜欢那个香气,若是多可否卖我一些?” “不是什么好茶,若是大人喜欢,一会儿我让下人给大人装一些便是。”洪夫人笑笑,虽然这个笑容里依旧带着憔悴。 “这般香的茶竟还不算好茶?” “我也不懂茶,不过这茶老爷说是先前与同僚出游时去过一片茶园,在那边采摘的,没花几两银子。” “因为带回来的多,我平时也甚少喝茶,这些带回的茶叶除了老爷和语儿喝一些外,我都是用来待客了。” 洪夫人疑惑,“大人,莫非这茶还有讲究吗?” “我也不甚懂茶,只觉好喝而已。”傅青鱼笑了一下,“不知洪夫人可知洪大人是在哪处茶园摘的这些茶?” 洪夫人摇头,“老爷这倒是并未细说,只说每年雨前都可以去摘一些。” 摘茶是假,只怕收下别人送的这些茶是真? 傅青鱼心中琢磨着,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狼塞人并不饮茶,洪正收下这些茶会不会其实也不知道这茶的贵重?若他清楚,恐怕便不会让洪夫人拿出来待客了。 傅青鱼觉得第二种猜测更加有可能一些。 洪芊语插话,“大人,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你们可查到什么了?” 受害人询问凶手这是很正常的,傅青鱼摇头,“抱歉,案子还在查,不便透露。” 洪芊语抿嘴,想到父亲的死又红了眼眶,自责道:“那日若是我没有骑马,父亲是不是也不会死了?” “洪小姐不必如此自责。”傅青鱼看洪芊语如此也心生同情,软声安慰她,“凶手既能以那般诡异的手法取洪大人性命,必是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与你无关的。” “语儿,娘都跟你说了,此事与你无关的。你看,大人也这般说,你便放宽心吧。”洪夫人扶住自家女儿的肩头,捏着手绢替她抹了泪,又对傅青鱼道:“我听说那日语儿骑的马突然发狂,幸得大人出手相救,否则语儿怕也有性命之忧。我在此,谢谢大人。” “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与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这边无事,那我先回书房那边,若还有问题我再找夫人与小姐问话。” 傅青鱼说了两句微微颔首离开,走到茶室门口时又停了脚步,回头问道:“夫人可知洪大人的腰上有什么印记?” 洪夫人摇头,“不知。” 傅青鱼见她神色不似撒谎,想来洪正贴了一张人皮掩盖住狼头的纹身,她确实不知情。 傅青鱼回了书房,其他人还在书房内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谢珩见傅青鱼回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看她。 傅青鱼上前,“跟我们推测的一样,话本本身看不出任何异常,线索还是在与狼塞有关的风土志物上。只是书房中的那些风土志物已经被盗走,唯一剩下的也只有大人先前带走的一本。可是我们将两本书进行对比,也未看出有任何线索。” “勿急,这边有线索。” 傅青鱼意外,“大人发现了什么线索?” “你来这里。”谢珩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牵傅青鱼的手,被傅青鱼抬手躲开。 傅青鱼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书房中还有其他人。 谢珩也未多说什么,先走向书桌,“你过来。” 傅青鱼跟着过去,“书桌我昨日便查过,并未发现什么。大人这是查出了什么?” 第220章 少了的笔洗 谢珩并没有直接说自己查到了什么,“你看看这书桌之上,可觉得有什么别扭之处?” “别扭?”傅青鱼疑惑,仔细的观察书桌,过了会儿才摇头,“何处别扭?我未看出来。” “也是。”谢珩无奈的看傅青鱼一眼,笑了一下,“一个坐到书桌前看书写字便将笔放在嘴上打瞌睡的人,看不出书桌上有什么异样也属正常。” “嘶。”傅青鱼咬牙吸口气,往搜查的衙役那边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控诉,“大人,查案呢,别搞人身攻击。而且我也并不是每次都打瞌睡的好吧?” “是。”谢珩点头,含笑看傅青鱼,“十次只睡九次,到底还是有一次能翻看两页书的,只是从未记住,看过便忘罢了。” 那时两人在一起,山中常有雨。 下雨时外出不便,谢珩便喜欢煮茶听雨看书,傅青鱼自告奋勇相陪。 然而通常过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傅青鱼要么趴在桌上,要么靠在他的肩头,亦或者枕着他的腿睡的昏天暗地。 最后都会演变成谢珩一边看书,一边还得注意着傅青鱼身上盖的外套若是滑落了再给她重新盖回去。 最后傅青鱼睡醒了,还敢大言不惭的怪谢珩未叫醒她。 傅青鱼也想到了以前在竹屋中陪谢珩看书的场景,摸了摸鼻尖,外强中干的拉回话题,“大人倒是说说,何处别扭?” 谢珩指向书桌桌面,“书桌之上放有镇纸,笔架,砚台以及宣纸和书本,却独独缺了笔洗。” 傅青鱼自然知道笔洗是什么,“会不会让下人拿去洗了?” “可能性不大,因为洪正在带洪小姐去马场之前还曾写过东西。”谢珩拿起桌上的一张宣纸,上方乱七八糟的写了一些字,可以看出洪正当时写这些字的时候心浮气躁十分焦急,“洪夫人说过,洪正死后她便命人守住了书房,也未曾再命人打扫。” “不过为了确保无误,可找洪府的下人询问一番。” 傅青鱼点头,快步走出书房,“小周,去找专门负责打扫书房的洪府下人。” “是,大人!”小周抱拳领命而去,很快便带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回来,“大人,此人专门负责打扫书房。” “小的见过大人。”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便要跪下行礼。 傅青鱼上前两步扶住老人家不让他跪下,“老人家不必多礼,我只是问句话。” “请问洪大人的书桌之上原本是有笔洗的吗?” “有的。”老人家点头。 “可我们现在未曾在书桌上看到笔洗,可是你拿去清洗了还未放回来?亦或是这两日摔碎了?” “没有没有!”老人家连忙摇手,“老爷出事了后夫人便不让打理书房了,老奴真的没有拿过笔洗,还望大人明察。” “老人家勿急,我只是问问,你回去吧。” 老人家将信将疑,但也不敢多问,躬身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傅青鱼走回书房,“大人,果然少了笔洗。” 傅青鱼一边说,一边仔细回想昨日自己查看书桌时看到了哪些。 “我昨日检查书桌的时候,笔洗就不在了。” 谢珩分析,“洪府是昨夜才入的贼人,笔洗昨日白天就不在了,那便极有可能是洪正自己将笔洗藏了起来。” “他的书房就这般大,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也并未发现暗格,那他应当是将笔洗藏去了别处。” 傅青鱼立刻转头冲着门外喊:“小周,你回大理寺再调一些人手过来,彻底搜查整个洪府!” 洪府虽然看着清贫,但到底是按照官阶御赐的户部侍郎府,要彻底搜查必然是一个耗时耗力的过程。 傅青鱼将大理寺一半多的衙役全调过来,几十个人从下午一直搜查到戌时五刻,才堪堪将洪府大体搜了个遍。 至于洪夫人和洪小姐的院落,都是她们自己安排府上的下人帮着一起找。傅青鱼做主,没让外男进她们的院子。 毕竟她们是受害人,而不是嫌疑人。 “大人,是不是这个?”小周捧着一个东西快步跑进来。 傅青鱼两步上前接过东西,确实是笔洗,不过里面被堆了土,种上了一株小花。 “去请那位老人家来!”傅青鱼吩咐。 小周很快就将先前那位老人家又带了过来,傅青鱼轻声问:“老人家,你看看,这可是洪大人用的笔洗?” 老人家看了看傅青鱼手中捧着的笔洗,躬身答话,“回大人的话,这确实是老爷用过的笔洗。不过这已经是先前用旧的了,老爷如今已经换了新的。” 傅青鱼脸上的神色瞬间淡了下去,有些烦躁。 耗费几个小时的人力和时间,笔洗倒是找到了一个,却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 傅青鱼敛了神色,“有劳。” 小周将人带下去,傅青鱼将种了花的笔洗放到脚边的台阶之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天黑后找东西也不方便,今日便暂且先到这里吧。”谢珩按住傅青鱼的肩头捏了捏,“别急,既然有了方向,找到只是迟早的问题。” 傅青鱼站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周,今日就这样。你安排两个人守着洪家,明日再找。其余人先回家休息。” “是,大人!”小周拱手领命,将分散在洪家搜查的衙役们全部召集起来做安排。 傅青鱼抬头捏了捏眉心,沉眸思考。 洪正出事前故意将笔洗藏起来,想必是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所以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他未将东西直接藏起来,而是同笔洗一起,恐怕就是想让人追查时发现,但他也怕官府的人没找到先被他背后的人给找到了,所以又将笔洗藏在了不易被发觉地方,那这个地方会是哪里呢? 还有洪府那两个被杀的下人,皆是利器一招毙命,从伤口可以判断杀他们的凶器应当是匕首,而且对方身手十分了得。 那夜闯洪府翻找东西的贼人跟杀死洪正的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别想了,先上马车。” 傅青鱼一怔,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她方才想的太入神,竟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谢珩牵着出了洪府走到了马车旁。 “没解决的疑问那么多,如今又添了新的。所有问题搅在一起好似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傅青鱼叹气,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坐下后又猛的站起来,头顶砰一声撞上了车厢顶。 “嘶!”这一下撞的挺猛,傅青鱼捂住脑袋顶抽了一口凉气。 谢珩面色一变,立刻上前拉过傅青鱼的手臂检查她的头顶,见没撞出血和鼓包才略微松了口气,无奈的瞥她,“想到了何事如此冒失?” 第221章 大人,让我充充电 “我忘了询问洪夫人,她具体是何时听到洪正在书房中与人密谈的了。” 傅青鱼耸拉下眉眼,有些懊恼。 “这有什么可急的。”谢珩回身撩起车帘,“晨夕,你再进一趟洪府,问问洪夫人她是何时听到书房密谈的,要问具体的时间。” “是,大人。”晨夕领命,重新快步跑回了洪府。 谢珩坐去旁边,将傅青鱼拉到身旁坐下,“过来,我给你揉揉。” 傅青鱼低头,将脑袋顶递上前。 谢珩好笑,“你这般舒服吗?” “哈?”傅青鱼还在琢磨事情,脑子里没空,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珩无奈的叹口气,将她按到自己的腿上,“躺着。” “不用了,你今天也够累的了。” 傅青鱼想起身,又被谢珩按了回去,“别动。” 傅青鱼只好不动了。 谢珩双手覆上,轻轻替她揉按,“可是又头疼了?” “还好。”傅青鱼含糊的应了一声。 她确实又头疼了,但也并非不能忍受,便不想让谢珩担心。 “等这个案子结束便请周院判为你针灸。”谢珩也不征求傅青鱼的意见了,直接做了决定,反正以傅青鱼自己的性子,要让她找周院判针灸治疗头疾,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总之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比她自身的事情重要。 谢珩想着傅青鱼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大高兴,“你如今年少,偶然头疼还不觉什么。等你年岁渐长以后,若是这头疾还未治好,只会变得愈加严重,到时才有你的苦头吃。” 傅青鱼知道谢珩是在担心,笑了一下道:“那听你的可好?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便主动去找周太医针灸。” “不必你去找,到时我请周太医过府。你与周太医相熟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行!”傅青鱼点头,“都听你的。” 她这么乖,谢珩这才笑了,“不想我忧心便将自己照顾好一些。” “是。大人之命,下官哪敢不听。” “贫嘴。”谢珩含笑,轻轻在傅青鱼的头上敲了一下。 傅青鱼哼唧一声,偏头看他。 谢珩也含笑低头看她,“怎么了?” “电量过低,想充电。” “?”谢珩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傅青鱼带笑,双手撑起上半身凑近吻住他,“这便是充电。” 谢珩眸色一深,揽过傅青鱼的腰肢压入怀中,单手托住她的后脖颈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用脑过度之后,接个吻放松放松当真极好。 傅青鱼躺回谢珩的腿上,谢珩接着替她按头。 “这个时辰,卖小狗的地方早已经关门了吧?”傅青鱼懒洋洋的开口。 “我早已让晨雾去买了。”谢珩好笑。 “唉,有大人在就是好啊。”傅青鱼感叹,抬手用指腹轻轻描摹谢珩俊逸的五官,“幸亏将大人哄骗到手的人是我,若不然我或许要嫉妒死跟大人相好的女人了。” “你还知道你当初使的那些手段皆是哄骗?”谢珩挑眉。 “也不能如此说。便是哄骗,那也是费尽心思的。换做旁人,我才懒得费那些精力呢。”傅青鱼眼里划过笑意,“而且大人你自己不是也说过,换做旁人,便是同样的手段也未必能得你亲眼。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的个人魅力占了优势,那些手段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啧!”谢珩咂摸一声,戳傅青鱼的脸皮,“傅阿鱼,我以前便知你脸皮厚,但却没想到你脸皮竟比城墙还厚。不若直接将这脸皮拿去筑围墙抵挡狼塞骑兵,也就不必你带兵作战抵挡了。” 两人正斗嘴,晨夕回来了。 “大人,傅姐姐,问到了。” 傅青鱼一下坐起来,躬身撩开车帘,“具体时间是何时?” 晨夕回话,“去年十月二十四日。” 傅青鱼皱眉。 去年十月二十四日,距离蒙北军防图泄露仅相隔十天。 当时洪正在书房之中与人密谈,提起事成之后四个字,是否便是与蒙北军防图泄露有关? 若当真如此,那洪正当时在书房密见的人是谁? 他们说的狼塞语,那对方极有可能是狼塞人。 但大离与狼塞一直战事不断,狼塞人在大离必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行事,定然有人为其打掩护,那打掩护的那个人又是谁? 谢珩吩咐,“晨夕,回家。” “是。”晨夕跳上车辕,驾着马车朝墨雨巷的方向而去。 傅青鱼靠着车厢壁依旧在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犹如走马灯一般不断的在她脑海中闪过。 每个问题看似都有关联,但又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能够佐证。所有的线索犹如线头一般,在她的脑海里搅成乱糟糟的线团。 “对了大人,茶的事情我已经问过洪夫人。”傅青鱼道:“她说那是洪正出游时无意中在一个茶园买来的,洪正告诉她那茶叶并不值钱。” “我原先想着可能是洪正收受贿赂后故意瞒着洪夫人,但后来又想洪正若当真是狼塞人,那应当也不懂茶。不然他既让家中看起来那般清贫,就不该让洪夫人以此茶待客,否则前后行为便矛盾了。” “有理。”谢珩认同,“此茶也是一条线索,可以顺着往下查,看看是谁送给洪正的,是否与洪正被杀有关。” 傅青鱼点头。 虽然线索多了会更乱,但也多了查出真凶的希望。 马车停到谢家门口,谢珩先下马车,抬手接傅青鱼。 傅青鱼握住谢珩的手,也没走脚凳了,直接借谢珩手上的力道跳下马车。 晨雾一直等在大门口,见马车停稳便提了脚边的一个竹笼上前,“大人,买的小狗。” 谢珩颔首,傅青鱼已经接过笼子。 一只白黑斑点的长毛小狗趴在竹笼里,看到傅青鱼凑近便活泼的站起来,一边摇晃尾巴一边凑近鼻子嗅来嗅去。 “胖乎乎的,挺可爱。”傅青鱼逗了逗小狗才抬头,“晨雾,多谢了。”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那我值岗去了。”晨雾纵身跃上房檐,转眼便不见了。 傅青鱼抬头看了看,一时起了好奇心,“大人,晨雾他们这般好的身后都是谁教的?” “从小请了各种武先生。”谢珩提过傅青鱼手中的竹笼,“走吧,先去看二哥,再晚他该睡了。” 第222章 情爱并非所有 走进谢家,傅青鱼接着说:“大人可还记得和乐县主一案,云良工派人暗杀我一事?” “自然记得。”谢珩点头。 “当时我看的分明,那杀手与晨雾交手并未落下风,可见其身手与晨雾旗鼓相当。” “中都世家,但凡有些底蕴的家中都豢养着一二两个看家护院的护卫,此乃常事。” “我想说的并非这个。” “我知你是想提醒云家之中有高手,怕有一日云家与谢家交手,谢家吃亏。”谢珩一笑,“放心。谢家历经几朝,自有倚靠。” “大人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傅青鱼知道谢家有所准备,也松了口气。 “姑娘?”荷香端着东西恰巧路过,看到傅青鱼便笑着上前,微微福身,“见过三公子。” “荷香姑娘。”傅青鱼笑着打招呼。 “夫人若是知道姑娘来了必然高兴。”荷香道:“我这便回去禀报夫人。” “今日时辰已晚,夫人还未睡下吗?” “没呢。”荷香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打扰,这些时日夫人忙都睡的晚呢。” 荷香说着看了一眼自家三公子手中提着的小狗便已经了然,“姑娘只管先去二公子那边,办完事再来芷兰院。姑娘可用过晚饭了?” 傅青鱼摇头。 “那我一会儿去小厨房让他们准备几个小菜,姑娘办完事来芷兰院用饭。我便不耽搁姑娘的正事了。”荷香微微颔首,端着东西走了。 傅青鱼挑眉,转头问谢珩,“夫人这般熬夜?” “距离上一次刊印已经有段时间了,想来母亲也该出新话本了。”谢珩了然。 傅青鱼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不管在哪个时代,写话本之人都一样要晚上熬夜肝稿子,便是尊贵如谢夫人也不例外。 “笑什么?” “没有。就是想着夫人头疼剧情时的样子,或许有些可爱。” 谢珩挑眉,瞥了傅青鱼一眼。 “大人这是何眼神?” “你似乎很受女子欢迎。”谢珩这话说的要酸不酸,“母亲如此,风家大小姐如此,安宁郡主亦如此。便是荷香和翠微,她们自小跟在母亲身边,虽说是丫鬟,但其实与寻常家的小姐无异。她们平时接人待物礼数周全但却从未如待你这般亲近。” “大人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从上次开始,荷香姑娘与翠微姑娘便不唤我傅姑娘,而唤我姑娘了。”傅青鱼托住下巴思考,“莫非我有吸女体质?” “何为吸女体质?” “招女子喜欢呗。”傅青鱼还有些小得意。 “……”谢珩看傅青鱼这得意的模样,咬着牙吸了口气,转头加快了脚步。 “唉?大人,你忽然走这般快做什么?我又不识路,一会儿迷路了!”傅青鱼赶忙追上去。 谢珩走在前方,听到傅青鱼追上来又加快了脚步,咬着牙恶狠狠的想,她还得意! 母亲也就罢了,风蕴秀他未接触过也不说,单说安宁郡主,她看阿鱼的眼神可绝对算不上清白! 莫非好不容易走了一个云飞凡,现在又来一个安宁郡主? 难不成他以后不仅要防着男子,连女子也需得一并防着? 他身边清净也干净,她倒是半分不必担心。 可她呢?莺莺燕燕招蜂引蝶,她不反思便罢了,竟还敢洋洋自得! 他当初就该叫她多追求一些时日,太容易得到的人果然不值得珍惜! “大人!”傅青鱼好不容易追上来,一把抓住谢珩的手腕。 “哼!”谢珩板着脸冷哼一声。 傅青鱼被他哼的莫名其妙,“这是怎的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在你心中谁最重要?”谢珩突然问。 “谁最重要?为何突然问这个?”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这问题问的怎么总觉得与母亲和女友同时掉进河里先救谁有点相同的味道呢? “你只管回答。” 傅青鱼盯着谢珩的神色,谨慎起来,小心的思考了一番细微措辞,“这还真不好说,各自都占有份量吧。” “我问的是谁最重。”谢珩强调。 “每个人的存在不同,自然也不好比较,何来谁最重之说。”傅青鱼不理解。 “……”谢珩咬牙,“傅阿鱼,你这般一个大傻子,我当初到底是为何鬼迷心窍被你哄骗到手的?” “那得问大人你自己啊。”傅青鱼一脸无辜。 谢珩心想他跟傅阿鱼这个不懂情调的人说什么情情爱爱,他自己气死自己算了! 谢珩转头就走,走了两步又气不过,回头瞪傅青鱼,“傅阿鱼,这世间如此多的苦,我吃什么苦不好,为何偏得吃你的苦?” “就如大人所说,吃什么苦不是吃呢。”傅青鱼眯眼一笑,苦口婆心的劝说,“吃别的苦也是吃,吃我的苦也是吃。好歹吃我的苦还有甜可尝,大人是吧?” “别给我嬉皮笑脸!”谢珩抬手捏傅青鱼的脸颊。 “哈哈哈!”傅青鱼没忍住大笑出来,拉下谢珩的手握住,“好啦,不逗你了。” 傅青鱼说着敛了笑,神色认真了两分,“若论情爱,自是大人在我心中的份量最重。无人可比,也没有其他人。” 谢珩不说话了,只盯着傅青鱼,半晌眼里划过没忍下的笑意,急忙转身藏住继续往前走,“花言巧语。” “大人,说我不懂情话的是你,说我花言巧语的还是你,那我到底是会说情话还是不会呢?”傅青鱼追上去。 “你这些话便也就只能哄哄我罢了。” “那也足够了。除了哄大人,我也不需哄谁。” 此话一出,谢珩要很努力才能板起脸不让笑意露出,只可惜眼中的笑意依旧没能藏住,在眼底露出了欢喜的端倪。 谢珩故意哼了一声,瞥了身旁的傅青鱼一眼,伸手牵过她的手,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傅青鱼偏头看他,笑问道:“刚才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现在能说了吗?” “你太招人喜欢,我的情敌太多。”谢珩看向前方,“我怕终有一日你的目光会看向别人,不再只看着我。” “那我现在也不只看着大人你一个啊。” “傅阿鱼!”谢珩这心情当真是一会儿飞上天,一会儿又被拽回来摔到地上,起起落落全靠傅青鱼这张嘴! “大人,此话我是说认真的,并非故意逗你。”傅青鱼严肃了神色,“我们的人生路很长,会遇见很多人发生很多事,喜怒哀怨贪痴嗔,诸般情感我们都会经历。” “同样的,伴随着我们的成长,我们还需要担负各种各样的责任。朋友之间的友情,亲人之间的血脉牵绊,师生之间的情意,伙伴之间的扶持,以及家国情怀天下苍生。这些都是我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需要考虑的。” “情爱只是这些情感和责任之中的一部分而已,并非所有。” 第223章 有爱亦有大义 谢珩被说的无言,他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 但他在此跟傅阿鱼谈感情,傅阿鱼却再给他说人生重量,两人说的是一个事吗? 罢了! 傅阿鱼一个自小便在军营之中摸爬滚打的糙女子,要她谈情说爱实在太难。 “知你心中有大义,若不然也不能一个女子常年与狼塞骑兵作战。”谢珩拿傅青鱼实是一点办法也无,“走吧,前方就是二哥的院子了。” “大人不也一样。”傅青鱼笑了,“若非我们是一路人,必然也走不到一处。” 谢珩瞥她一眼,笑了,忽然道:“若有一日兵临城下,你会如何?” 傅青鱼未有丝毫犹豫,“披甲上阵,斩敌于城门之下,穷巷之中!” “若朝廷便是杀害蒙北王府之手呢?这般的朝廷,你亦会如此?” “苍生并非王座,而高于王座!”傅青鱼扬眉,“我只看街巷生活的百姓,田间劳作的民众,战场浴血厮杀的将士。” “你啊!”谢珩叹息,松手按住傅青鱼的头顶揉了揉。 “大人,发髻揉乱了!”傅青鱼抬手捂头。 “一个马尾辫子,有何发髻可言。” 谢珩笑着又用力的揉了两下,傅青鱼鼓起脸抬头哀怨的瞪他,“即便是马尾辫那也是我用心扎的马尾辫,这已经是我能扎出的最好看发髻,不许你看扁了!” “是是是,好看。”谢珩点头。 傅青鱼:“╭(╯╰)╮!!!” 谢珩眼中满是笑意,走到院门前叩门。 院门打开,开门的小厮看到他躬身行礼,“三公子。” “二哥可睡下了?” “还没有,在院中赏月呢。”小厮打开门,让到一旁。 谢珩领着傅青鱼进了院子,傅青鱼还在想谢二公子被打了五十军杖,这也没过多久到底要怎么赏月呢,就见院中的一颗玉兰花树下,谢二公子侧卧在一张软垫上,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捏着小酒杯,好不惬意。 傅青鱼:“……”果然如谢珩所言,那五十军杖怕是不仅没敢下狠手打,还没敢打破谢二公子屁股上的皮。当时若是将谢二公子晚些抬回家,伤口怕是都要自行愈合了。 “二哥。”谢珩带着傅青鱼走上前。 “崇安,你来的正好,陪二哥一起赏月喝酒。”谢涟见除了谢珩还有傅青鱼一并来了,好歹也注意形象,终于盘腿坐了起来。 “大夫说你有伤不可饮酒。” “那都是说与别人听的。”谢涟的目光转向傅青鱼,朝她举了举酒杯,“傅大人,你喝吗?” “喝。”傅青鱼今日本就是来道谢的,自然不会拒绝。 “爽快!”谢涟扬声:“来人,再取两个酒杯和两坛桂花酿来!” “二公子,上次之事还未当面道谢。我听大人说你喜欢小狗,这只送你。”傅青鱼将竹笼中的小狗抱出来递上前。 小狗活泼,一下就蹿进了谢涟的怀里还因着没站稳打了两个滚,又是摇尾巴又舔人,很是灵动可爱。 “不错不错,我喜欢。”谢涟当即拿了一块点心喂给小狗。 酒和酒杯送上来了,谢涟便将小狗交给小厮带下去,招呼着傅青鱼和谢珩一并在垫子上坐下喝酒。 月下饮酒,清风送花香,何其舒服! 较之谢珩的清冷,谢涟的性格完全可以算的上爽朗。 而他本身是在军营之中谋职,与傅青鱼在许多性情之上不谋而合,几杯酒下肚,两人借着酒意相谈甚欢,谢珩坐在旁边,反倒成了安静的陪坐之人。 两人喝的高兴了,两坛子桂花酒没够,谢涟又让人搬了两坛来。 谢珩在旁边劝说也无用,两人直喝完四坛桂花酒,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开始胡言乱语才终于收住。 “阿鱼,改日我定要带你去城防营走一走,让你瞧瞧,我们拱卫中都的实力!” 谢珩将傅青鱼扶起来,转头吩咐,“将二哥扶回房中去吧。” 旁边候着的小厮赶忙上前,一左一右将还在说话的谢涟给扶走了。 “城防营?一群权贵子弟兵,有何可……唔!”谢珩一把捂住傅青鱼打胡乱说的嘴。 “这话若是叫二哥听见了,那你今日这顿套交情的酒就算白喝了。” 傅青鱼挂在谢珩身上还不服气的咕哝,“本来就是,还不让说。” “是是是,城防军未真正上过战场,自然与蒙北铁骑无法比,自是蒙北铁骑最厉害。”谢珩深知跟一个酒鬼是讲不通道理的,只得一边哄人,一边半抱半扶的带着人往外走。 “蒙北铁骑自然最厉害!打狼塞秃子,除了蒙北铁骑谁也不行!”傅青鱼哼哼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在交战地跟狼塞秃子打了那么多仗,都不敌自家人在背后捅一刀子。” “三万铁骑,便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就罢了,却偏偏是因为自己人玩阴招捅刀子,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便被乱石埋在了峡谷之中,尸首难寻。” “我带着人挖了三天三夜,连一俱完整的尸首都没有找到。一俱都没有……” 带着泣音和眼泪的低语如利刃一般刺入谢珩的心脏,“不会了!同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你如何能保证?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而已。”傅青鱼撇嘴。 “那我便不做这大理寺少卿。” “那你做什么?”傅青鱼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哼唧一声,“你总不能做皇帝吧?” 谢珩未言,将傅青鱼半抱着带回四方院。 “晨夕,去端一盆热水来。”谢珩将傅青鱼放到暖阁的软塌之上,回头吩咐。 “是,大人。”晨夕连忙转身,走到门口正好撞见了带着荷香过来的夫人,“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听荷香说阿鱼被二郎拉着喝酒,那是个酒蒙子,定然是要将阿鱼喝醉的。”谢夫人边说边带着荷香匆忙进屋,荷香的手中还端着一碗温度正好的醒酒汤。 “母亲。”谢珩回身行礼。 “那个二郎,怎的将阿鱼灌得这般醉!”谢夫人皱眉快步上前,先摸了摸傅青鱼的额头,才回头伸手,“荷香,将醒酒汤给我。” “夫人,我来喂姑娘吧。”荷香道。 “我来。”夫人接过醒酒汤,转头又吩咐,“三郎,你将阿鱼扶着坐起来,让她靠在你身上,免得呛着了。” 第224章 大醉 谢珩依言将傅青鱼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并用手扶住她脸颊一侧固定住她的身体。 谢夫人用勺子舀了醒酒汤,一勺一勺的喂傅青鱼喝完,回头将空碗给荷香,“让阿鱼躺下吧。” 傅青鱼躺回软塌,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 谢夫人转头教训谢珩,“你看阿鱼现在难受的,你也不知道拦着你二哥一点。” “她平日里也不敢放纵,今日在家中心情放松多喝一点便多喝一点,也无甚大事。”谢珩拨开傅青鱼额头上的刘海,“母亲,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好阿鱼。” 谢夫人也知道时间很晚了,“那你好好照顾阿鱼。阿鱼睡在你这边,让你院中的人嘴巴严实一点,别传出闲言碎语坏了阿鱼的声誉。” “儿子明白。” 谢夫人这才带着荷香离开,晨夕端了热水进来,“大人,热水。” “嗯。你下去吧。” 晨夕退出去,将门关上。 谢珩褪去傅青鱼身上的外赏,拧了帕子替她擦洗。 傅青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嘿嘿傻笑,“这是谁家小郎君啊,生的这般好看。” “你家的。”谢珩按住傅青鱼的手,“别乱动,我给你擦手。” “都说是我家的,还不让我碰,哼!”傅青鱼撇嘴。 谢珩好笑,“小醉鬼。” “我才没喝醉。” “是是是,喝醉的人都以为自己没喝醉,只有没喝醉的人才喜装醉。”谢珩手上的动作没停,“也不知以前是谁装醉了往我怀里钻。” “嘿嘿,那我现在也钻。”傅青鱼撑着起来,一把搂住谢珩的腰,脑袋埋进他的怀里使劲儿的蹭了蹭,手还开始不老实。 “别闹。”谢珩抓住傅青鱼使坏的手。 “就闹。”傅青鱼哼唧,使劲儿的挣扎。 谢珩低头看她醉眼迷离的模样,眸色沉了下去,扣住她的双手一把将人压回软塌,“你确定?” 傅青鱼眯着眼睛,微微昂起下巴,“确定什……唔?” 谢珩低头吻上她,“阿鱼,这可是你自己先招的我。” 傅青鱼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完全夺去了呼吸。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招了什么? 第二天,傅青鱼睁开眼睛,大脑懵了许久才渐渐恢复思考的能力。 宿醉之后的隐隐头疼不止,傅青鱼捏了捏眉心才撑着手臂坐起来。 被子从身上滑落,一股凉意袭来。 傅青鱼的大脑宕机了一瞬,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目所能及之处未着一缕,并且还布满了可疑的青紫痕迹。 什么情况?!!! 傅青鱼猛的抓起被子看了一眼,又以更快的速度重新盖好躺回床上。 她记得自己昨晚是跟谢珩一起去看谢家二哥来着,然后喝了桂花酒,再然后好像是被谢珩带了回来…… 之后呢? 她好像是被放在软塌上的吧?夫人好像还来了? 又之后呢? 她怎么会睡谢珩的床上来了? 傅青鱼抬手捂脸,喝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了。 吱嘎! 房门打开,傅青鱼一惊,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谢珩带着一套干净的衣裳进来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往床上看了一眼,看到傅青鱼颤抖的眼皮和睫毛便知道某人已经醒了。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走到床边坐下,“傅大人昨夜不是十分勇猛吗?今日怎的当起了乌龟不敢面对了呢?” “谁……谁当乌龟了!”傅青鱼猛的睁开眼睛,“昨晚……昨晚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傅大人这是想赖账?”谢珩挑眉,抬手扯开一点衣襟,“那傅大人不如看看这个好好回忆一番?” 谢珩的脖子和锁骨处皆有明显的牙印,是谁所为不言而喻。 “这般的牙印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要我脱干净了给傅大人看看吗?” “不……不用了!”傅青鱼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啊啊啊啊!谢珩身上的牙印那么深,她昨晚借着酒劲儿到底有多禽兽啊! 没脸见人了! 谢珩见把人逗的耳朵都红透了,忍不住一笑拉下被子,“蒙着头也不嫌闷的慌?” “疼吗?”傅青鱼窝在被子里抓着被子的一角不肯松手。 谢珩晃了一下神才明白过来傅青鱼问的是什么,不由的一笑,心想昨晚的事情她看来是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知道会疼下次下嘴就轻些。”谢珩回身拿了衣服放到床头,“我替你穿衣,还是你自己穿?” “我自己穿。”傅青鱼立刻拒绝,“你先出去!” “我让晨夕送些吃的过来,洗漱的水在这边,你收拾好出来吃饭。”谢珩没再继续逗傅青鱼,交代完后出了卧室。 傅青鱼听到谢珩的脚步声走出去,又听到他开门吩咐晨夕,这才松开被角坐起来,拿过床头放着的衣服开始穿。 衣服应当是谢珩一早命人去她那边取的,还特意取的对襟襦裙,倒是能很好的遮挡住她锁骨处的吻痕。 傅青鱼穿好里衣才下床穿裙衫,脚刚踩到地上便觉两股颤颤双腿发软。 不仅如此,她的腰更像是要断了一般,酸软无比。 这种感觉傅青鱼再熟悉不过。 若说昨晚一开始是她酒后先乱来,那后来的一切定然也是被谢珩抢占了主动权,不然她的身子今日不会这般疲软。 傅青鱼心中的愧疚瞬间减去一大半,抓过裙子一层一层的穿好,这才去水盆处洗漱。 水盆的水还温热着,显然刚端进来不久。 傅青鱼取了面盆架上的帕子拧湿了洗脸,又取了柳条刷沾了牙粉刷牙。 刷了几下傅青鱼就嫌弃的放下了柳条牙刷。 不管多久,她依旧不习惯这种柳条牙刷,还得是她自己自制的牙刷才更舒服。 干脆下次多做一些送过来好了。 傅青鱼心里想着,洗漱好拿了一根谢珩看起来最为普通的发簪随手将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这才出了卧室。 此时丫鬟们正好将饭菜送进来,布置好碗筷。 谢珩已经落座,见傅青鱼出来便向她伸手,“过来坐。” 丫鬟们低头上完菜,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只留晨夕一人在旁边伺候。 “傅姐姐,你昨晚喝了好多酒,今天还好吗?” 或许是昨夜喝过醒酒汤的缘故,除了刚醒来那会儿有些宿醉的不舒服外,傅青鱼现在感觉还好。 傅青鱼走上前落座,“还好。” “那就好,你昨夜喝得好醉啊,夫人都……咦?傅姐姐,你脖子怎的受伤了?”晨夕的语气担忧又单纯。 傅青鱼拿起筷子的手猛地一顿,忽然反应过来脖子上的可能是什么,立刻抬头捂住脖子,咬牙切齿的转头瞪谢珩。 “抱歉。”谢珩夹菜放进傅青鱼的碗中,“当时太过上头未能收住,下次定然注意。” “下次个屁!”傅青鱼立刻站起来重新冲回卧室。 第225章 吻痕 傅青鱼冲进卧室就直奔铜镜。 不算清楚的镜面之中,她左侧脖颈处一团红色的印记尤其显眼。 谢珩也跟着进来了,傅青鱼捂着脖颈回头瞪他,“你故意的?” “真正是情动时的无意之举。”谢珩上前拉下傅青鱼的手看她脖颈上的印记,知道傅青鱼还要查案,脖颈上顶着如此暧昧的痕迹确实不妥,心中也略有些后悔,“用些脂粉能盖住吗?” “颜色太深,用再多脂粉也盖不住。”傅青鱼回头找了找,“我的勘察箱呢?” “在外间。” 傅青鱼又快步走去外间,勘察箱就放在软榻旁侧。 她翻了一条绷带出来,在脖子上缠绕了一圈,将脖颈上暧昧的痕迹遮挡住。 谢珩跟着过来,也不敢说话。 傅青鱼合上勘察箱回身看他,谢珩态度十分诚恳,“下次定然注意。” 傅青鱼缓缓吐出口气。 一般在脖颈之上留下亲密痕迹,大多都代表另外一方的占有欲,以及对方内心需要确定一些的安全感。 谢珩在并非很清明的情况下,在她脖颈之上留下这般的痕迹,无非是想宣示主权罢了。 傅青鱼也不是真生气,只是觉得顶着这般的痕迹查案不便罢了。 “并非不行。”傅青鱼开口,“但若是有正事,便不可在明显处留下痕迹。” 谢珩神色略微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扬。 傅青鱼见他眼里都盛满了笑意,也不由的笑了起来,“吃饭,吃了去大理寺,看看昨日他们查药房查的如何了。” 两人重新回去吃饭,晨夕已经不见了人影。 傅青鱼坐下拿起筷子,疑惑的往门口看了一眼,“晨夕呢?” “罚站。”谢珩也拿起筷子。 “罚站?为何罚他?” “话多。”谢珩夹了一根炒的小笋放到傅青鱼的碗中,“德庆楼送来的春笋。” 傅青鱼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个小孩儿不懂这些才正常,何必罚他。” “言多必失,让他长长记性。” 傅青鱼笑笑。 谢珩管教身边的人,她自然不好干涉。 谢夫人领着翠微提了食盒过来,就见晨夕面对着走廊站着。 “这是怎的了?我们小晨夕怎的又被罚站了呀?”谢夫人走上前,笑着捏了一下晨夕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 “夫人,大人让我罚站,还让我想明白为何被罚。”晨夕耸拉着眉眼,模样看着十分像可怜兮兮的小奶狗。 “那你可想明白了?”谢夫人满眼都是笑意,还趁机多掐了两把晨夕的脸颊。 晨夕老实的摇头。 “那你与我说说,被罚之前可发生什么了?” “没有什么啊。”晨夕想了想,“傅姐姐起床了,大人与傅姐姐一起用饭,我看见傅姐姐脖子上似乎有受伤的痕迹,便问了一句,然后傅姐姐就瞪了大人跑回了卧室,大人便让我出来罚站了。” “啊!”晨夕右手半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莫非大人罚我是因为大人被傅姐姐瞪了,大人不罚傅姐姐便迁怒于我?” 翠微扶额,一把拉过晨夕的手臂让他继续面壁思过,“你还是继续罚站吧。” 谢夫人转头与翠微对视一眼,晨夕年龄小不通情事不懂脖子上留下痕迹代表什么,但她们可太懂了。 谢夫人抿嘴一笑,用绢帕压了压嘴角才将笑意压下去,“我原先还想着三郎是个闷性子,没曾想在阿鱼面前倒是不闷了呢。走吧。” 谢夫人转身往外走,翠微跟上,“夫人,不进去了吗?” “阿鱼今日见着我必然会不好意思,等她先缓缓吧。”谢夫人美滋滋的想着,回头吩咐,“翠微,你叫人去锦绣坊选一些好看的布,算了,我亲自去,回头顺便再去一趟金器坊,叫他们打一些同心锁。” 翠微一下就懂了,低笑道:“夫人这是已经开始筹备孙小姐孙少爷的衣服和配饰了啊。” “以备不时之需呀。”谢夫人步子轻快,越想心中越美。 阿鱼这个儿媳妇现在可是跑不掉啦! 傅青鱼和谢珩用过早饭后去大理寺,晨夕跟在两人身后,还在琢磨自己为何被罚站。 李福同来禀报。 “谢大人,傅大人。”李福同进屋拱手行礼。 “李大哥,药铺查的如何了?” “中都城的药铺都已经查完了。”李福同取出一叠账单双手捧着递上前,“傅大人过目。” 傅青鱼接过翻看,收集来的这些出售苦马豆的单子售卖量至少都在半斤以上,并且时间在前半月之内。 按照太医院院正的判断和他们先前的推断,又可以从这些出售单子里再挑选出一批更接近他们推算接过的单子。 傅青鱼放下单子,“李大哥,辛苦你们了。马场那边呢?依旧无可疑人员靠近?” “没有。”李福同回话。 “看来凶手当真十分有信心,并不担心自己会在现场留下任何证据。”傅青鱼沉思了一瞬,才又道:“李大哥,守在马场那边的人可以撤回来了,留两人看着不让人随意进入马场便可。” “是。” “另外你再带几个人去洪府,跟小周一起找东西,任何角落都别放过。” “是!卑职这就去!”李福同领命办差去了。 谢珩拿过桌上的药单,“我筛选苦马豆出售的重量,你筛选日期。” 傅青鱼点头,两人分工合作,一大叠药单按照重量和日期最后筛选出了五张全都符合的单子。 “大人,我们今日便去这五家药房走一趟。” “走吧。”谢珩起身。 两人从距离大理寺最近的陈记药铺开始查。 陈记药铺不算大,卖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药铺的老板一看单子上的日期和出售的苦马豆数量,很快便想起了那日来购买苦马豆的人。 “大人,那天来我这里买苦马豆的是斜对街同心堂的伙计。他们那儿的苦马豆用完了,货源又还未送到,这才来我这儿买了一些。”陈记药铺的老板怕摊上事儿,说的十分仔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同心堂问一问。” “有劳。”傅青鱼颔首道谢,跟谢珩出了陈记药铺去同心堂。 同心堂的掌柜一听是大理寺查案,半点不敢马虎,当即拿出了购买苦马豆的单子,以及近些时日他们医馆使用苦马豆的记录。 傅青鱼仔细翻看,全都是给病人开的中药包里的正常用药剂量,并无可疑之处。 一连四家药铺出售的苦马豆皆是被医馆买去,情况也大体类似,查不出异样。 坐进马车,傅青鱼盯着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张药单,“只剩城南的这最后一家药铺了。若是再无收获,苦马豆这条线索就要停滞不前了。” 第22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先前的所有推断都是从洪正身上出发,唯有苦马豆才是真正直指向凶手的线索。 马车到了城南的张记药铺门口停下,傅青鱼和谢珩先后下了马车。 药铺里没有生意,老板正蹲在地上摘捡白藤,傅青鱼提了裙摆迈步走进去,“老板。” “哟,姑娘需要什么什么药材啊?”老板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立刻起身笑脸迎了出来。 “大理寺查案。”傅青鱼取出腰牌。 老板脸色瞬间一变。 傅青鱼拿出药单递给老板,“烦请老板看看,仔细回想一下十一日前,也就是四月二十五日这天,你这儿卖出的一斤半苦马豆卖给了谁。” 老板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便道:“这个不用想,是后街安庆堂的伙计小胡来买的。” 傅青鱼闻言便皱了眉头,又是卖给了医馆。 “你确定吗?” “确定。”老板很肯定的点头,“安庆堂经常到我这里来买一些药材,大家都很熟悉了,我不会记错的。” “有劳。”傅青鱼颔首道谢,跟谢珩对视一眼转身出了药铺。 “又是医馆买的,恐怕原因用处都与前面四家药铺售出的苦马豆一样。”傅青鱼叹了口气。 “就在后街,走去问问便知。”谢珩软声安慰,“勿急。” 傅青鱼点头,谢珩吩咐晨夕,“你在这边看着马车。”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谢珩看到路边卖肉饼的摊位先一步走上前,“老板,两个肉饼。” “好勒,您稍等。”肉饼摊的老板很快就用油纸包了两个肉饼,“您的肉饼。一共十文钱。” 谢珩摸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并未带银子,只得拿了肉饼回头喊人,“阿鱼,付钱。” 傅青鱼还在琢磨案子的事情,愣了一下才走上前数了十文放进肉饼摊老板收钱的木盒子里。 谢珩递了一个肉饼给她,“先吃点东西。” 傅青鱼接过肉饼咬了一口,眼睛略微亮了两分,“还不错。”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这个也是你的。” “大人不饿?”这都已经过晌午了。 谢珩低头咬了一口傅青鱼手中的肉饼,“我不喜吃这般油腻的吃食,尝尝味道便可。” 傅青鱼也知道谢珩吃的一向清淡,也不勉强他吃肉饼,“一会儿问完,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嗯。”谢珩点头。 走到安庆堂的大门口,傅青鱼正好吃完手中的肉饼。 医馆比起药铺而言人多了许多,傅青鱼径自走向柜台,掌柜的抬头笑道:“两位若是看诊需得在那边排队拿号牌。” “大理寺查案。”傅青鱼亮了腰牌,“烦请配合。” 掌柜的面色一变,赶忙从柜台后走出来,“外间看病的人,两位大人里面请。” 傅青鱼颔首,两人跟着掌柜去了前堂后方一个专门用作待客的房间。 “不知大人要查什么?”掌柜的询问。 “你们四月二十五日从何处购买过苦马豆?”傅青鱼询问。 “前街的张记药铺,当时我们医馆的苦马豆用完了,补货还需得些时日,我便让医馆中的伙计去张记药铺买了一斤半苦马豆回来。”掌柜小心翼翼的询问,“大人,这可是有何不妥?” “将你们售出这些苦马豆的记录给我看看。另外,可有人到你们医馆买过大量的苦马豆?” “没有的。来我们这儿的都是看病之人,看病抓药,剂量都是按照大夫开的方子抓药,皆有记录。大人稍等,我这便去取来给大人看。” 掌柜的出去,很快又回来,身边还多了一个伙计,“大人,这是记录。这个便是那日去张记药铺买苦马豆的伙计小胡。” “小胡,你与大人说说四月二十五日你去张记药铺买苦马豆的事情。” 伙计没有掌柜的那般镇定,一听是大理寺查案便两腿打颤,“大……大人,小的就是去张记药铺买了一斤半苦马豆,买完就回来了,什么都未做过啊!” 傅青鱼接过掌柜递上前的记录本,安抚害怕的伙计,“你不必紧张,知道什么照实说便是。” “是……是!小的不敢隐瞒!” 傅青鱼翻看了两下记录本,回手递给旁边的谢珩。 谢珩逐一翻看。 掌柜和伙计站在旁边候着,不敢催促也不敢问。 傅青鱼问道:“你们可知城中还有何处能买到苦马豆?” “这个倒是不清楚。”掌柜摇头,“我们医馆中的药材都有专门的供货渠道,只偶尔遇到缺少某味药材的时候才会临时去药铺购买。” 伙计张了张嘴想说话,被掌柜的瞪了一眼,只得低头把话憋了回去。 傅青鱼跟谢珩对视一眼,谢珩放下手中的记录簿,“没什么问题。” 掌柜明显松了口气。 傅青鱼起身,“劳烦二位了。” “哪里哪里。”掌柜赔笑,“大人若无其他的事情,前堂事情多,我们就去忙了。” “掌柜请便。我还有两句话问问这位小哥。”傅青鱼颔首。 掌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给了伙计一个警告的眼神,躬身退了出去。 “除了医馆和药铺以外,你还知道哪里有卖苦马豆的地方?”傅青鱼询问。 “小……小的不知道。”伙计被掌柜警告了哪里还敢乱说。 傅青鱼砰一声拍在桌上,沉了面色,“你可想清楚了?” 伙计被这砰的一声吓得一抖,差点当场跪下。 “大理寺查案,你若知而不报刻意隐瞒,可以包庇罪论处!”傅青鱼沉声恐吓,“还是说你想下牢狱待上两天才肯老实交代?”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伙计扑通一声跪下,“我说!我说!城北有条青苔巷,那边有许多卖药草的人。有些是小商贩,但更多是城外自己采了药草拿去卖的普通农户。” “只是这样?”傅青鱼继续压低气压。 “就是这样,小的不敢扯谎。”伙计都快被吓哭了。 谢珩插话,“既然只是这样,方才你们家掌柜为何不许你说?” 伙计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傅青鱼冷声,“若是撒谎,便拿了你下大狱!” “是……是因为银子!”伙计主动倒豆子,被傅青鱼连恐带喝,半分都不敢隐瞒,“青苔巷中的药草比起药铺而言便宜许多,有时医馆里需要临时买些药草掌柜的都是让我去青苔巷那边买,回来登记便说是在药铺买的,那样可赚一些差价。” “我去张记药铺买苦马豆之前也先去了一趟青苔巷,那边有个姓刘的小贩会卖。只是那日我去的不凑巧,他本有一斤多的苦马豆全叫人先一步给买走了,我这才回来去的张记药铺。” “求大人明察!” 第227章 画像 难怪先前掌柜要阻止伙计说话,竟是从中贪墨了银子。 不过这是医馆内部的事情,傅青鱼自然也不管此事。 于她而言,苦马豆这条线索没有断掉才是最好的收获。 从安庆堂出来,傅青鱼的心情好了不少。 “大人,那边便有一家饭馆,你先去点菜,我去叫晨夕过来。” “青苔巷这般自发形成的集市通常都收市极早,我们先过去找那名姓刘的商贩,以免去晚了扑个空。” “可是你一直没吃东西。”傅青鱼惦记着谢珩也有胃疾之事。 “马车中有点心,可垫一垫肚子。” “行。”傅青鱼点头,“晚上我做涮锅。” 从城南到城北的青苔巷,几乎横穿了大半个中都城。 马车停在青苔巷外,傅青鱼和谢珩下了马车走进去。 正如谢珩说的那般,这个时间青苔巷中就已经有许多铺在地上的摊位已经收摊了,空出了不少位置。 傅青鱼走到一个老丈的摊位前停下,“老丈,请问一下此处可有一个姓刘的商贩?” “你是问刘老二吧?啰,那边摆了最多箩筐,在收草药的就是他。”老丈伸手朝前面指了指。 傅青鱼顺着转头看了一眼,“他不仅卖草药还收购草药?” “别家卖不掉又急着要走的,最后都会把剩下的草药一并卖给他。虽然价格比自己卖要低一些,但也好过往回背嘛。” “原来如此。”傅青鱼颔首,“多谢老丈。” 两人走上前,也没急着询问,等最后一位排队卖草药的大叔卖完走了,傅青鱼才上前,“你收这般多的草药,便不担心最后都砸在自己手中?” 刘老二看了傅青鱼和谢珩一眼。 他先前就注意到了走来的两人,从衣着气度便判断出两人并非普通人。 “做点小生意,应当还不至于。”刘老二放下手中的秤杆,陪了笑道:“二位贵人这是要买药吗?” “是。”傅青鱼点头,“苦马豆,你这儿有吗?” “那两位贵人今日来的不巧,苦马豆还没到货,还得等些时日。” “苦马豆生长于廊西东北一带和蒙北西北一带,从那边运苦马豆到这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是何处来的货源呢?”傅青鱼询问。 “呵呵。”刘老二赔笑,“姑娘这话问的,哪有做生意之人随意将货源告诉他人之理,这岂不是自断生路嘛。” “我们不抢你的生意,只是找你打听一点事情。”傅青鱼俯身捡起一块鸡血藤,放到鼻下闻了闻,“四月二十五日这天,你的苦马豆卖给了谁你可还记得?” 刘老二面露疑惑,“敢问姑娘是?” “大理寺查案。”傅青鱼扔下鸡血藤,取出大理寺腰牌。 刘老二的神色瞬间一变,“大人!” “你不必惊慌,只需如实回答问题便可。”傅青鱼收起腰牌。 “那日确实有一人来我这儿买走了所有的苦马豆,后面庆安堂的伙计来都没买到。”刘老二不敢再拿乔,“不过我也不认识那人。” “不妨事。我看你这里有记账用的纸笔,借我一用。” 刘老二不明所以,拿了纸笔递给傅青鱼,“大人请用。” 傅青鱼蹲身,将纸放到地上,“你形容一番那人的长相与当天的衣着打扮。” “这……”刘老二不知道傅青鱼要做什么,回想了一下才道:“那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短打,布料瞧着虽是普通的麻布,但却很新也很干净。至于长相嘛,长脸,大眼睛塌鼻梁,下巴此处还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 刘老二说着点了一下自己嘴角下方的下巴上。 傅青鱼根据他的描述,一点一点的描绘出一个男人大致的模样。 刘老二看的大为惊奇,忍不住躬身凑近了去看。 “如何?”傅青鱼收笔,“与卖药那人有几分相识?” “五分,不,至少有六分相似了!”刘老二啧啧称奇,“大人,你可真厉害。仅凭着我嘴上描述,竟然就能将人画出一个六分相似,奇!” “微末伎俩,不足为奇。”傅青鱼拿着画起身,“你可还能凭着这画再回忆起他的哪些特征?” 刘老二又仔细的看了看画,最终摇头,“这也过去好些天了,我每天接触的人多,确实想不起来更多了。” “那今日暂且如此。”傅青鱼将手中的话递给谢珩,“若你再想起什么便去大理寺。” “一定一定。”刘老二连连点头应下。 “我们便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日头渐渐西落,青苔巷中好几个摊位的人都已经收捡了摊位上的草药,频频往刘老二这边看,显然是打算将剩余的草药打包卖给刘老二后便好归家。 “两位大人慢走。”刘老二躬身相送,忽然又想到了点东西,“大人!” 傅青鱼回头,“可是又想起了什么?” “那人说话的口音像是从永溪城那一带的。”刘老二说完,又赶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他说的是官话,只是略带一些口音,我也不是很确定。” “多谢。”傅青鱼颔首道谢,这才跟谢珩一起往青苔巷外走。 “永溪城紧靠维城,而维城靠廊西的一带便有大量种植用以防沙的苦马豆。”傅青鱼转头看谢珩手中拿着的画像,“难怪此人知道以苦马豆液浸泡银针让马发疯。” “在胡家马场之中,用银针让洪小姐的马发疯,引得洪正救女必然是杀死洪正的一个重要环节。” 晨夕见两人出来,从车辕上跳下车快步上前,“大人,傅姐姐,你们回来啦。查的如何?” “咦?”晨夕一眼看到了傅青鱼手中拿着的画像,喜出望外,“傅姐姐,已经拿到画像了?那我们可以全城贴榜抓人了。” 傅青鱼摇头,“此画只有六分相似而已,想依靠它在全城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还可能向凶手暴露我们如今的查案进度。” “啊?不行吗?”晨夕有点遗憾,他以为有了画像之后破案能快一些了呢。 傅青鱼说出自己的分析。 “从此人的衣着判断,他极有可能是某户人家中的下人,只是被派出来购买苦马豆而已。” “若是我们全城张贴出他的画像,即便只是六分相似,认识他的人自然也可认出。这样的情况之下,他的主家只会比我们更早收到消息。” “到那时,他便极有可能被他的主家提前灭口。” “怎么会这样。”晨夕苦恼。 “不必那般费事。”谢珩开口,“此人的衣着我见过。不仅我见过,阿鱼,你也见过。” 第228章 林府 傅青鱼还在琢磨分析,有了手中的这幅画像后,该如何不打草惊蛇的利用起来,听了谢珩的话怔了怔有些未反应过来。 “大人说我见过?” 谢珩颔首,“你不妨仔细想想。” 傅青鱼看手中的画像,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想起来,“大人,你直说吧。” 谢珩只说了两字,“林府。” 傅青鱼忽然想起来她雪夜去林府验尸,当时整个林府到处都是大理寺的衙役,她同谢珩进入府中之后心神都落在了谢珩身上,倒是真没注意林府的下人。 而且进了后院之后,见着的也都是丫鬟女眷,没见过小厮。 “上马车再说。”谢珩提醒。 傅青鱼颔首,跟着谢珩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谢珩拿过她手中画像,“此人我虽未见过,但林府中的一等小厮皆做如此打扮。” “而且林府的祖籍便是永溪城。” 傅青鱼皱眉,“林府做事当真会这般粗陋?” 派人来买作案工具,竟然这么明目张胆,改装都不曾改装过。 “也不算粗陋,只能算大意。”谢珩道:“来青苔巷购买草药的大多都是去不起医馆和药铺的穷苦之人。这些人无从接触如林府这般的世家之人,自也不懂仅靠衣着配饰去分辨买药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且此处售出的药材并不会有记录,自也查不到药材的去处。” “我们今日之所以能顺利查到此处,也不过是因缘巧合。若那掌柜的并未从购买药材之中赚取差价,未曾派伙计来过青苔巷,我们未必能查到此处。” 傅青鱼颔首,觉得谢珩分析的确有道理,“所以洪正之死确实与当时在场的林家父子有关。” “至少如今已经能确定苦马豆确是林府中人买去,只是他们是买来自己用还是替他人所买,需得再进行确认。”谢珩道:“但不可否认,林家父子必然知晓一些内情。明日我们便可往林家走一趟了。” “若当真是林家父子,那一日他们是以何种手段杀死洪正的呢?”傅青鱼沉思,“当时我便在现场,看得分明。洪小姐的马发疯,可说是陪她一同骑马的林轩趁机将银针刺入的马腿,因为当时林轩处的位置行此事方便。可洪正被削首时,林轩已经远远落在后方,以他的位置不该能无声无息的削掉洪正的脑袋。” “林博明就更不可能了。他当时听到动静出来,也只是站在帐篷之外,距离更远。” “到底是什么手法呢?” 这是傅青鱼目前为止完全想不通的,并且一点思绪也无。 “想不明白便暂时不想。”谢珩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如今我们可追查的线索已有几条,顺着查下去自然会有收获。” 傅青鱼接过茶杯,“我总感觉破解出杀人手法,找到凶器会是破解此案子的关键。” “那也不能急。”谢珩伸手点上傅青鱼的眉心轻轻揉了揉,“你今日这眉头便未舒展过。” 傅青鱼一笑,“今日时辰还算早,一会儿回大理寺我们可以去提审一番那个贩货郎。” “也可能我们回去之后洪府那边也有好消息了。” 两人回大理寺,洪府那边还没有好消息,倒是有人在等他们。 傅青鱼快步进屋,云漪墨坐在圈椅上,葱白的手指正无聊的绕着茶杯边沿打圈。 “漪墨。” “阿鱼。”云漪墨听到傅青鱼的声音,抬头便露出了笑颜,“你回来了。” 傅青鱼走上前,“可等得久了?” “我是看着你们快放衙才过来的,没曾想你未在大理寺中。”云漪墨对跟着进来的谢珩微微颔首,才又继续跟傅青鱼说话,“阿鱼,我今日寻你还是跟上次一样。你现在可有空?” “无碍,一会儿时间而已。”傅青鱼点头,“东西你可都带了?” “带了。”云漪墨指了指绵锦脚边放着的大包袱。 傅青鱼转头道:“大人,可否暂借后室一用?” 谢珩微微颔首,“我先去狱中。”说罢,转身出去。 晨夕下意识的跟上,谢珩停下脚步低声吩咐,“你就候在此处,勿要让安宁郡主靠阿鱼太近。” “啊?”晨夕完全没懂自家大人话中的意思。安宁郡主莫非要害傅姐姐不成? 谢珩却不再多说,神色淡漠的出去,往牢狱方向而去。 傅青鱼领着云漪墨进了内室,先给她改变妆容,依旧一边改容一边解说教她。 云漪墨一一的听着记下,“阿鱼,你都已教过我了,我还未学会,是否有些太笨了?” “这有何笨不笨之说,一次不会便多学一次,多学几次自然也就会了。”傅青鱼给云漪墨扎好头发,往后退开两步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可以了。你将衣服和鞋子换上便可。” “多谢阿鱼。”云漪墨起身。 “那你换衣服,我先出去。” “不必。”云漪墨一把抓住傅青鱼的手腕,傅青鱼一怔,云漪墨脸颊一红快速松开她的手腕。 “怎么了?”傅青鱼疑惑。 云漪墨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穿男装。” 傅青鱼颇为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就理解了。 毕竟如云漪墨这般从小身边便奴仆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尊贵之人,日常生活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也很正常。 “我帮你。”傅青鱼取过包袱里的男装,捏到肩膀处被垫宽加厚的布料笑了一下,“这般加宽了肩膀处你穿起来就不会显得那般羸弱了。” “嗯。要多亏了阿鱼的提醒。”云漪墨柔柔点头,缓缓脱下身上的裙衫只留了内衬里衣。 傅青鱼展开男袍帮她穿上,云漪墨含笑道:“阿鱼,你便不好奇我这般改换男装是去做什么吗?” “你若愿意与我说自然会说。可你若是不便说,我问了岂不是叫你为难。” “与旁人说确实不便,但可告诉阿鱼。”云漪墨招招手,傅青鱼疑惑的附耳上前,“我是去学堂当先生。” 傅青鱼惊讶,“你还当真是个女先生?” 云漪墨抿嘴一笑,眼里满是欣喜和骄傲,“我的梦想便是当一位先生,教所有的姑娘念书识字。” 这个时代,除了世家大族和一些富贵人家会请先生入家中教女郎识字外,其余人家的女郎几乎都是不识字的。 便是有学堂,也仅仅只收男子。 云漪墨在这般的大环境下长大,能有这般的想法即便不算离经叛道,也能算个另类了。 傅青鱼突然想到宴会之上夫人曾对云漪墨说过的先生一词,夫人说的时候必然没有坏心思,只是借话题掩饰她们当时的不专心而已,但其他人对云漪墨说先生二字,却未必当真是夸奖,恐怕更多的还是嘲讽和不屑。 也难怪云漪墨需得改装了。 傅青鱼一笑,“你这般的想法非常不错,我定然支持你。” 第229章 添妆的镯子,刑讯 云漪墨惊喜万分,“阿鱼,此话可当真?” “自然。”傅青鱼点头,“你现在可是去别的学堂教书?” “嗯,是个村中学堂。”云漪墨叹气,“我也是偶然一次路过歇脚时知道他们村中唯一一个识字的秀才病倒了,无法再教学堂中的孩子们念书识字,村民们正在发愁。我当时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头脑一热便答应他们会给他们找一位教书先生。” 傅青鱼好笑,“然后你便想着找别人不如你自己去教?” 云漪墨红了脸,“孩子们虽然学的慢了些,但也都十分好学。” “并且你也十分开心,对吗?”傅青鱼了然。 云漪墨点头,“阿鱼,你不觉得我这般的想法太过不现实吗?” “几乎所有伟大的事情都是以一个不现实的想法为开端而展开的,只要你一步一步朝着你的梦想走,即便最终不能实现,那也必然会有所收获。”傅青鱼笑着宽慰,“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理会其他人的言论和目光。” 云漪墨看着傅青鱼,听着她说的这番话,心中激荡,不由的上前一把握住傅青鱼的手,红了眼眶,“阿鱼,直至今日,你是唯一与我说这般话的人。便是洪语,我与她说起这些,她也只是劝我看开一些。” “我明白,洪语说的也没错。我们生为女子,未来注定只能守在后宅相夫教子,掌管一家人的营生。” “我并非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何不好,只是觉得世间如此之大,我们女子能否多几条路可选呢?” “比如霍大帅那般,又比如阿鱼这般。” “阿鱼,你不知道。那日你敢于在龙临殿之上提出自己想做官的想法,真正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云漪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若是她能有阿鱼这般的魄力,不必如现在这般改换了男装才能去学堂。 她并非是怕那些孩子知道她是女儿之身,而是怕那些孩子的爹娘知道她是女儿之身后,会认为她是在耽误他们孩子学习,便不许那些孩子再跟着她读书识字。 世人对女子读书识字的偏见太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从不认同这样的道理。 “漪墨,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一家学堂?”傅青鱼问。 “自己开学堂?”云漪墨略微一怔,“可谁人家会愿意送家中姑娘入学堂来念书呢?” “家中有父母的不愿意,那无父无母的那些孤儿呢?”傅青鱼提议。 云漪墨的双眸霎时亮了几分,“是啊,我怎的没想到。” 傅青鱼一笑,“不过你收孤儿入学堂教他们念书识字,就没有束脩可收了。” “那没关系。”云漪墨有些激动,沉思了许久神色也跟着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办学堂之事还需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阿鱼,我若有不明白之处可否来请你帮忙?” 傅青鱼点头,“自然。” “多谢阿鱼。”云漪墨郑重的福身一礼,“那我便不耽误你做正事了。” “漪墨,你与洪小姐相熟,可知她家中近段时间与以往有何不同?”傅青鱼送云漪墨出去,顺嘴问道。 “洪府与以往有何不同?”云漪墨回想,“我去洪府每次也只同芊语说话,与洪夫人稍见过两面,洪大人便没见过了。” “洪夫人说你懂狼塞语?” “嗯,学过一二。”云漪墨笑了笑,“我喜好读书,看过一些狼塞的风土志物,便请了一位会狼塞文的先生教了我。” “对了阿鱼,若说有何不同,倒是确有一件。” “什么?”傅青鱼立刻转头。 “我也不知道对你查案是否有用。”云漪墨走下大理寺的台阶停下了脚步,“前些时日我与芊语见面,她神色之间颇为有喜色,我当时便问她可是遇见了什么开心之事。她说她父亲送了她一个镯子做添妆。” “芊语与林家大郎的婚期将近,她的嫁妆是洪夫人早便打理好的,按理说洪大人要为她添妆也该是她出嫁那日,不知为何却提前给了她,而且竟还送的是一个镯子。” “芊语给我看了那镯子,成色极好且是古玉……”云漪墨说着突然顿住,“此话有些不敬,但以洪家的家境以及洪大人的背景而言,这个镯子有些过于贵重了。” “有无可能是洪大人家中祖传呢?”傅青鱼询问。 “这便不知了。”云漪墨摇头,“阿鱼,那我先走了。” “路上当心。”傅青鱼颔首,送云漪墨上马车,等她的马车走了才转身回大理寺,心里还在琢磨云漪墨方才说的话。 到了牢狱,谢珩已经在提审那个贩货郎。 “傅大人!”狱卒见傅青鱼进来立刻行礼。 傅青鱼微微颔首示意,走了进去,“大人。” 谢珩起身,“安宁郡主已经走了?” “嗯。”傅青鱼看向被绑在刑讯架上的贩货郎,“大人审得如何?” “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谢珩也转头看向贩货郎,“正准备上刑。” “上刑之事我擅长。”傅青鱼一笑,环视一圈刑讯室,对外边候着的狱卒道:“将他绑到那边的床上,准备一桶水和一根棉线。” “是!”狱卒应声,两人进来将贩货郎押去木床之上绑住手脚,另外一名狱卒很快便拿来了一桶水和一根棉线。 狱卒不知其用处,忍不住好奇的多嘴问了一句,“傅大人,不知这些要怎么用呢?” “你取一根凳子过来,将水桶放上面,再将棉线放入桶中穿过这道横木便可。” 傅青鱼吩咐,狱卒照做,做完之后依旧不知这般算是何种刑讯手段,“傅大人,这有用吗?” “自然。”傅青鱼看着棉线吸水之后开始一滴,间隔一小会儿又一滴这般滴在贩货郎的眉心之上。 贩货郎冷笑,“这就是所说的刑讯手段?哈哈哈哈,你们大离人当真是孬种,就连逼问手段也这般娘们唧唧!也不对,你本来就是一个娘们!” 谢珩在一旁沉了脸。 “不急,会有你求饶的时候。”傅青鱼扯过旁边一块帕子叠成厚厚的一条绑上贩货郎的眼睛,“你可听说过滴水穿石? 第230章 水滴刑,猪肚鸡 眼前陷入黑暗,头顶上方的一滴水忽然滴上眉心,贩货郎的面色陡然一变,神色瞬间绷紧起来。 “这尚且只是开始,好好享受这份窒息感,等你愿意说的时候便主动喊人,本官到时再来见你。”傅青鱼转头吩咐,“这三日不必给他吃喝,也不用过问他,只让他躺在这里便可,也不可与他说话,听明白了吗?” “是,大人!”狱卒们躬身拱手应下。 傅青鱼缓了神色,走回谢珩身边,“大人,走吧。” 谢珩颔首,又看了被绑住的贩货郎一眼,跟傅青鱼一起出了刑讯室,“这是何种刑讯手段?可有什么说道?” “这叫水滴刑。”傅青鱼解释,“对于嘴巴严骨头硬的犯人而言,这般的手段比往他们身上抽鞭子上烙铁更加管用。” “因为这般的刑讯不曾有皮肉之痛,却能折磨其是精神之力。” “人在被紧紧绑住并剥夺视力时,首先感到的就是恐慌和压抑。” 这个谢珩方才看到了。 那个贩货郎原本还态度嚣张,但当视线被剥夺之后,水滴滴落到他的眉心,他的神色瞬间就绷紧了。 傅青鱼自然不会解释说水滴落下来刺激的是人体眉心的松果体,让人精神逐渐陷入崩溃。 毕竟谢珩即便再博学,也不可能懂现代医学上所说的松果体是什么。 所以傅青鱼只组织了谢珩能听懂的语言进行解释。 “水滴每落下一次,这种恐惧和压抑就加重一分。尤其是当水滴无规则下落时,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滴落的空隙稍久一点被绑着的人就会开始焦虑不安。” “人一旦处于这种焦虑不安之中时,精力就会被大量消耗。而这些焦虑不安会随着身体的饥渴,以及困倦而渐渐演变成惊恐,甚至精神失常。” 晨夕忍不住在旁边插嘴,“如果他一直不肯招,那水真的可以滴穿他的眉心吗?” “自然不行。”傅青鱼好笑,“人体的皮肤具有再生能力……” “再生能力?”晨夕没听懂这个词。 “简单的说与你手上的伤口会自动愈合是差不多的道理。水滴滴上的力度,又是如此近的距离,造成的伤害或许还赶不上皮肤再生的能力。”傅青鱼道:“我方才之所以跟他说水滴穿石不过是故意刺激他,突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因为自己的认知而先一步陷入紧张情绪而已。” 水滴在时间的作用下确实可以穿石,但那只是因为石头本身没有生命,不具备再生的能力而已。 “原来是这样。”晨夕恍然大悟,“傅姐姐,你知道的东西好多啊。” “我也只是偶然从书中看到的而已。”傅青鱼笑笑,“走吧,看看这会儿去集市还能否买到肉,晚上回去做涮锅给你们吃。” 这个时间点,他们去集市自然什么肉都没能买到,倒是肉摊的老板收摊,有一个猪肚没卖出去,准备自己拿回家去吃。 傅青鱼付钱买下猪肚,晨夕在旁边负责提,闻着猪肚散发出来的腥臭气息,晨夕嫌弃的将猪肚举的离自己远一点,“傅姐姐,这个当真能吃吗?” 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是不吃猪肚猪下水这些东西的,只有贫穷人家因为买不起肉食才会买回去吃。 “相信我,到时你定然吃的舍不得放下筷子。”傅青鱼眼神好,见前方一个老阿婆正将没卖掉的土鸡放进背篓,两步走上前,“阿婆,这只鸡我要了。” 买了鸡,傅青鱼又在集市逛了一圈,尽量买了一些晚上还能用的食材,这才装上马车带回家。 谢珩一言不发的跟在傅青鱼身侧,也不多话。 店铺之中还有两桌客人,傅青鱼让谢珩先上二楼,自己则提着食材去了后厨。 郑婶和店铺中请的厨子都一并帮忙处理猪肚和杀鸡,小丫则负责烧水,而请来教小丫哑语的姑娘则在前堂盯着,以免剩下的两桌客人有人需要。 “赵叔,这个时间点应当不会再有客人来吃饭了,你下工归家去吧。” “东家这是要做什么菜,我来做吧。”赵叔将手里已经打理好的鸡放进木盆之中。 “你都累一天了,我自己来便行。”傅青鱼笑笑,“这些时日店铺中的生意不错,这还得多亏了赵叔的手艺。” 郑婶也将打理好的猪肚扔进木盆里,一边从水井之中打水上来,一边笑道:“赵老头,东家念你辛苦,你可更应该好好干。” “那是当然。”赵叔也笑了,“那我就先走了,明日一早再过来。” 傅青鱼颔首,郑婶笑道:“明日你过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些辅料过来,要用完了。” “好。”赵叔应了,这才脱下身上的围裙和帽子出去。 “东家,这猪肚我清洗好几遍了依旧有气味,你当真晚上要用它做菜吗?”郑婶没好说这都是穷人家才吃的东西,东家既要招待那位谢郎君,怎么能买这样的东西呢。 “我来了。”傅青鱼取过襻膊套上。 “不行不行,这可如何使得,这东西脏得很,东家可不能碰它。”郑婶立刻摆手不同意。 “没事,我来便行。”傅青鱼取了面粉和粗盐过来,利落的开始揉搓猪肚。 郑婶在旁边看着暗暗咋舌,心说穷人家买猪肚回家也就是随便清洗干净后便下锅煮,哪里舍得用吃都吃不起的面粉来清洗猪肚哦。 不过还真别说,用面粉和粗盐清洗过的猪肚闻起来当真就没有那股子臭味儿了。 “郑婶,我先将猪肚煮上,你将鸡破开,记得将鸡内脏都留下,我还要另外炒个菜。” “东家,鸡内脏你也用来招待谢郎君啊?”郑婶觉得不妥,“谢郎君那般的贵人,给他吃这些怕是有些不合适。” “放心,我做的东西他都喜欢吃。” 傅青鱼在厨房忙活,将鸡和猪肚都分别煮上,又从她自己弄的泡菜坛里掏了一些泡菜切碎,炒了一盘酸菜鸡杂。 这些做好,傅青鱼又取了篮子去后院先摘了一些新鲜的蔬菜洗了放进菜篮子里,等一会儿猪肚鸡汤吃得差不多了用来涮锅。 “好香啊!”外面的两桌客人已经走了,晨夕帮着收拾碗筷进后厨,闻到猪肚鸡汤的香味忍不住咽口水,“傅姐姐,你再做什么好吃的?”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傅青鱼正在做调料碟,“你们将外面收拾干净就可以吃饭了。晨夕,你上二楼去叫大人。” “不行。”晨夕摇头。 “怎的了?”傅青鱼抬头。 “大人不叫我上二楼。” 傅青鱼无语,脱下身上的围裙在旁边的帕子擦干净手,“你们将外面收拾干净便可先将这些端出去,我去叫大人。” 第231章 蒙北江州 傅青鱼上楼就见谢珩立在她房中的桌子前,上方摊开了一张纸,他正捏着笔写东西。 傅青鱼走上前俯身去看。 宣纸之上写着三个大字,水滴刑,下方还配了一个被绑住的犯人,正是今日那个贩货郎被绑的大致样子。 谢珩此时正在水滴刑下方写傅青鱼先前对这种刑法的解释,不过他略做了润词,写成了注解。 “此刑法颇为有用,将它记下可留作将来之用。”谢珩写完注解,捏着袍袖一角将毛笔放到旁边。 “图文并茂,他人一看便懂,大人费心了。” 谢珩拿起宣纸吹干上方的墨迹将其叠起来,递给傅青鱼,“你自己收着,说不得什么时候能以此谁一个好能换些利处。” “行。”傅青鱼点头,将东西收入勘察箱中,“走吧,下楼吃饭。” “我在二楼已闻着香味了。”谢珩眼中涌现笑意。 两人下楼,郑婶他们已经将猪肚鸡汤盛了出来,不过依旧是摆了两桌。 傅青鱼清楚,有些规矩和等级阶层已经深刻在郑婶他们的心中,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傅青鱼也不勉强他们,跟谢珩坐了一桌。 “吃吧。”傅青鱼说了一句,谢珩拿起筷子夹菜,郑婶她们看着这才跟着拿了筷子开始吃。 谢珩只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傅青鱼的碗中。 傅青鱼一笑,夹了切碎的猪肚丝蘸了调料放进谢珩碗里,“大人,这个才是最好吃的。” 谢珩想到猪肚买来原本的模样,又看看碗里的猪肚丝,没动筷子。 傅青鱼在旁边看好戏的含笑催他,“尝尝。” 谢珩无奈的看她一眼,这才夹了碗中的猪肚丝吃了。 没有想象中的腥臭气息,也没有任何难以下咽的口感。 猪肚丝软滑鲜香,还带着鸡肉的鲜美,只略微蘸了一点料汁便美味可口。 “好吃吗?”傅青鱼问。 谢珩颔首:“味美鲜香。” “那是自然,这可是一道名菜。”傅青鱼回头问:“你们觉得如何?” 晨夕早已经吃的抬不起头了,“傅姐姐,太好吃啦!” 郑婶也十分惊奇,“我从不知道猪肚竟然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味道。东家,你当真厉害。” “这个做起来并不难,到时候可看看添加入店中的菜牌。”傅青鱼转回目光,“大人,我一会儿写了做法,你可让晨夕带回去交给你院中的小厨房。这道菜清淡,应合你口味。” 谢珩未应声,他也不知为什么,私心里并不想将阿鱼会做的这些美食让他人知晓。 吃完晚饭,郑婶他们收捡了碗筷去后厨清洗,傅青鱼送谢珩出门。 “今日我见漪墨时,她说洪正在死前曾送给他女儿一个镯子添妆。” 谢珩拉过傅青鱼的手,也没急着上马车,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洪家家业虽并不丰厚,但洪正唯洪芊语一个独女,又是嫁入世家林家,家中应当会竭尽全力为她准备嫁妆,已做她日后在林家生存的根基。” “不过如此单独送一枚镯子说是添妆,确实有些奇怪。” “洪小姐将那枚镯子给漪墨看过,漪墨说那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古玉镯子。”傅青鱼抬腿踢脚下的一枚小石子,“她说以洪正的家境而言,应当不会花那么些银子买一个这样的镯子。” 谢珩颔首,“我让晨晖调查了洪正的背景,查出的祖籍是江州。” 傅青鱼停下脚步,“蒙北江州?” “是。户籍册登记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能读上书是靠着变卖了家中留下的田产,以及替人抄书带写家信。后遇洪夫人的父亲,觉得他是能读书的,便资助他读书赶考。这也是他中进士之后娶洪夫人为妻的原因。” “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让洪小姐拿出这枚镯子看一看。”傅青鱼琢磨着,“我总觉得洪正在死前突然送他女儿这么一个镯子,或许有别的用意。” “有所怀疑便可追查。” “好。”傅青鱼停下脚步,“明日还有朝会,大人回去后早些休息。” “等我从宫中出来后,我们再一起去林家,你切勿自己一人前去。”谢珩叮嘱。 “我明白。我一人去他们都未必肯见我。” “明日你可以先去洪家问问镯子之事。” 傅青鱼点头,往后退开两步,“明日见。” 谢珩一笑,这才上了马车。 送走谢珩,傅青鱼才自己溜达回去。 第二天,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先到大理寺点卯,往牢狱里走了一趟。 贩货郎听到开门的声音,崩溃的扭动身体。 “可恶的大离人,有种就杀了老子!杀了老子!” 傅青鱼声似冷梅,将勘察箱放到一旁,上前调整了棉线,让棉线滴水的速度变得更加不规律,“你的精神看起来不错,那便继续。” “臭娘们,是你!臭娘们,老子什么都不会说的,有种你就杀了老子!”贩货郎挣扎的更加剧烈。 “死何其容易,能活着才是最难之事。”傅青鱼看着棉线上的水滴一连三滴的滴落到贩货郎的眉心处,而后又停下来慢慢蓄积水滴,满意的松开手,“你只需告诉我,你们跟洪正是如何通过书传递的消息。” “呸!老子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没事,我很期待你能挺到几时。”傅青鱼转身提起勘察箱出去,吩咐外头的狱卒,“将门锁上,你们不要发出声音,除非他说找我,否则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必理他。” “臭娘们,你杀了老子!杀了老子!” 贩货郎砰砰砰的扯着手中的链子,破口大骂。 傅青鱼眸色淡漠,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贩货郎骂的越难听,就说明他的精神越崩溃。 傅青鱼出来便在大路上拦了一辆马车前往洪家,李福同和小周今日依旧带着人在洪家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一个两进三开的宅院,要在其中搜出一个小小的,被刻意藏起来的笔洗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任何一个人马虎不仔细,都可能让所有人的辛苦白费。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进了洪家,询问门口的衙役,“搜的如何?” “回大人,还没有找到。” “不急。一寸一寸的搜,定要将东西找到。”傅青鱼看向宅院内,“洪小姐今日可出门了?” “洪小姐未出门,但林家大郎来了。” 傅青鱼闻言转头,“林轩来了?几时来的?现在可还在?” “巳时一刻来的,现在还未走。” “知道了。”傅青鱼颔首,“你们继续搜,我进去看看。” 第232章 薄情寡义 傅青鱼穿过回廊,走进后院,拦了一个洪府的丫鬟。 “请问洪小姐在何处?” 这个丫鬟认识傅青鱼,欠身行礼回话,“我们小姐正在接待贵客,还请大人稍坐片刻,容奴婢去禀报。” “本官知道洪小姐此时见的是谁,你只需领本官过去便可。” 丫鬟一怔,显然有些为难,傅青鱼便多加了一句,“与查案有关。” 如此,丫鬟哪里还敢再推托,“大人请跟我来。” 傅青鱼一路跟着丫鬟进了花园,远远的便看见洪芊语跟林轩站在院中的木桥之上,洪芊语捏着绢帕在擦眼泪,林轩握着她的一只手似是正在安慰。 丫鬟加快脚步,想上前禀报,傅青鱼按住丫鬟的肩膀,“不必再往前。” “大人,这……”丫鬟有些着急,“大人,我家小姐与林大公子已有婚约在身,不久后便会成婚,这般举动……” “放心,本官不会多嘴多舌坏洪小姐闺誉。” 丫鬟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只是眉眼之间依旧有焦急,很想上前提醒自家小姐注意些,奈何傅青鱼不许她再往前走。 傅青鱼就站在花丛枝条后看洪芊语跟林轩。 “芊语妹妹,你切勿再忧心了。”林轩握着洪芊语的手软声安慰,“我们之间的婚事你也不必担心,我已与父亲和母亲说好了,婚期照常举行。” “轩哥哥。”洪芊语感动。 她很清楚,她父亲死了,他们洪家的地位霎时便一落千丈。 原本她嫁入林家做嫡媳就是高嫁,如今又这样了,林家即便是悔婚她也无可奈何。 因此听到林轩之言,她的内心确实十分感动。 “别哭了。”林轩替她抹去眼泪,张了张嘴似有些未尽之言。 洪芊语也是聪明人,“轩哥哥可还有什么话未说完?” “确有一事。”林轩露出为难之色,“前日我房中的通房查出怀了身孕,她本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丫鬟,按母亲的意思是想将她的身份抬一抬。” 洪芊语闻言难以置信,“你们是想抬妾?” “母亲是想让她做贵妾。若生下的是儿子,再抬为侧室。”林轩安慰道:“不过你放心,你定然是正室。” 洪芊语气笑了,一把甩开林轩的手,“我父亲如今尸骨未寒,杀害他的凶手还尚未找到,你们便这般迫不及待的以此法羞辱与我,是想逼我主动退亲是吗?” “芊语妹妹,你别着急,我们绝无此意。”林轩解释,“只是她查出怀了身孕,到底要给她一个名分。” “那你也可等我们成亲之后再说,为何偏偏是现在?”洪芊语后退两步与林轩拉开距离,“我死了父亲,还未嫁入你们家,你们便先抬了贵妾,别人该如何笑话我?” “你们羞辱我,逼我主动退亲,那样你们林家便不必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是吗?” “芊语妹妹,你知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要无理取闹好吗?”林轩面上的神色淡了下去。 “你不必再说了。”洪芊语抹掉眼泪,“父亲新丧,我本也已决定为父亲守孝三年,不谈婚事。” “你放心,明日我便让母亲去林家退婚。” “林大公子,我是热孝在身的女郎不便单独见外男,请回吧。” “芊语妹妹!”林轩还想拦人,洪芊语转身便走。 林轩看着洪芊语逐渐走远的背影,脸上的担忧和怜惜瞬间收了个干净,嘴角冷冷的扬起一点,拍了拍袍袖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丫鬟急死了,看了看傅青鱼,见她似乎没有再阻止的意思便小跑着朝她家小姐追了过去。 傅青鱼面无表情的看着林轩,也转身走向洪芊语的方向。 “小姐。”丫鬟着急的追上前,“小姐,怎么了?” 洪芊语眼中有泪。 她一年多以前便与林轩定下了婚约,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都在学着未来如何做一名合格的林家嫡媳,寻常除了看书以外,关注的最多的还是与林轩有关的消息。 若非她心中对这位未来的夫君没有期许自是骗人的。 可她如何都没想到,她的父亲才刚死,杀人凶手都还未抓到,林家竟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逼她退婚。 竟还是以如此羞辱的方式! 既瞧不上她,当初又何必要到她家来提亲,说什么心悦于她! 洪芊语想到伤心处,扑到丫鬟的肩膀痛哭出声。 丫鬟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小姐不哭,小姐不哭。” “洪小姐此时哭的是自己以后的未来,还是在哭薄情郎薄情寡义落井下石?”傅青鱼走上前。 洪芊语哭声顿住,从丫鬟的肩头站好,捏着手绢低头擦了眼泪才红着眼眶转身略略福身一礼,“见过傅大人。” “洪小姐若是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哭一哭倒也无妨。”傅青鱼取出自己的绢帕递上前,“可若是为一个冷心冷面的薄情郎哭,那便不值得了。” “他以前也不曾如此。”洪芊语下意识的为林轩开脱。 “那是因为那时家父还是户部侍郎,未来还有可能变成户部尚书。” 洪芊语接过手绢的手一顿,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人死茶凉! 洪芊语何尝不清楚这些,只是她到底心伤难过。 傅青鱼软了声音,“你如今还未嫁过去,提前看清楚了他的本性也不算坏事。” “嗯。”洪芊语点点头,并不想多聊自己的亲事,“不知傅大人来寻我可有何事?” “确有一事。”傅青鱼并没有绕弯子,“我想看看你的嫁妆单子,可以吗?” “亲事都要退了,嫁妆自也用不上了。”洪芊语惨淡一笑,“傅大人想看便跟我来吧。” 傅青鱼跟着洪芊语去了她的院子,她的嫁妆单子她母亲早已经给了她,先前是想着看看还能不能再添置些什么,好叫她嫁入林家之后多些倚仗。 如今再想来,林家只怕从未瞧上过他们家。 洪芊语取出一个盒子,在几张银票和两锭金子之下翻出了一个绯红色的小册子。 “这便是我的嫁妆单子,傅大人请过目。”洪芊语递上册子。 傅青鱼翻开册子查看。 洪芊语的嫁妆比起普通人而言自然算丰厚,但与林家这样的世家高门相比,这样的嫁妆便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傅青鱼往下看,终于找到了新添上去的一项:缠金玉镯一个。 第233章 收受贿赂 “洪小姐,可否将这个缠金玉镯借我一观?” “可以。傅大人稍后,我这便去取。” 洪芊语进了卧房,过了会儿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这便是父亲送与我的镯子。” “多谢。”傅青鱼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镯子即便是她这般不识玉好坏的人也能看得出必然是好东西。 “傅大人查看这些,是否与查案有关?”洪芊语询问。 “自然。”傅青鱼小心翼翼的拿起缠金玉镯,镯子整体通透无瑕润泽,除了值钱之外,倒是看不出有其他异常。 “你父亲送这个镯子给你之时,可说了什么?” 洪芊语回想了一下才道:“父亲只说他会尽他最大的努力,让我即便嫁去林家也有娘家可以依靠。” 说起最疼爱自己的父亲,洪芊语不由的又红了眼眶。 洪芊语深呼吸压下心中的难过,“傅大人,恕我冒昧说一句。” “我虽不懂衙门如何查案,但也清楚一些常识。” “如今死的是我父亲,你们不去追查凶手,却每日守着我们家查,这是何种道理?” “我不明白,还请傅大人说一说。” “唉。”傅青鱼叹气,“洪小姐,我也不瞒你。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实在有限,唯一能着手的地方也只有洪大人身上。” 洪芊语闻言有点急了,“如此这般,那何时才能抓到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我此时的心情与洪小姐一样。”傅青鱼愁眉苦脸,“但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是需要互相配合,如此才能早日抓到凶手。” 洪芊语无言。 傅青鱼将镯子放回盒子里,递还给洪芊语,“多谢。” 洪芊语接过盒子,顿了顿才道:“傅大人,方才是我冒犯了。” “洪小姐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傅青鱼摇头,“如此我便先走了。” 洪芊语颔首,将傅青鱼送到门外。 候在门外的丫鬟跟着进屋,“小姐,方才林大公子与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伤心?” “他们以我尚未过门便抬贵妾之法羞辱我,逼我退婚。”洪芊语说起这个,眼眶又红了。 “老爷才去世,林家怎能这般无情无义,我找他们说理去!”丫鬟气急,转身便要走。 “不必。我本也决定为父亲守孝三年。”洪芊语抹了眼泪,将盒子放回去,“明日我便让母亲去林家退亲。” “退什么亲?”云漪墨走进来。 “漪墨。”洪芊语看到云漪墨进屋,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丫鬟躬身行礼,默默退了出去。 云漪墨两步上前,“林家要与你退亲?” “嗯。”洪芊语垂泪,“你以前说的对,我就不该一心一意只想着嫁与他为妻,他对我当真没有半分真心。” “漪墨,我该听你的才是。” 云漪墨心疼,上前握住洪芊语的手,“你如今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不迟。” “他见我们家失了倚靠,想退亲与我直说便是,我也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可他……可他竟以我热孝期间抬贵妾之法羞辱于我,逼我退亲,我当真……当真……呜呜呜……” “抬贵妾?”云漪墨沉了眸色,“他们如此作为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芊语,你放心,此事我替你出头。” “漪墨,不用了。”洪芊语摇头。 “此事你不必管,我来办。他们竟以此法羞辱于你,就该知道此法于他们也同样不利。”云漪墨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见洪芊语依旧难过,便转了话题,“我看大理寺的衙役还在府中搜查,他们在找什么?” “说是找父亲丢失的一个笔洗,我也不知为何。”洪芊语抹了眼泪,“方才傅大人还来见了我,看了父亲先前送我的缠金镯子。” “阿鱼方才来过了?”云漪墨意外,她进来的时候竟没有遇见阿鱼呢。 洪芊语一怔,“漪墨,你与傅大人相熟?” “也算不得很熟,只是有些一见如故之感,而且阿鱼十分支持我当女先生。”云漪墨拍拍洪芊语的手,“芊语,你等我会儿,我正好有事找阿鱼。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 洪芊语点头,云漪墨转身便出了屋。 傅青鱼去了前院看着众人搜查洪府,心里还在琢磨方才看到的缠金镯子。 镯子晶莹剔透,除了能看出价格不菲外,并没有其他异常,那洪正为何在死前特意送这么一个镯子给洪芊语呢?当真只是为了给她多填一份嫁妆? 但这举动看起来,总透着些奇怪呢。 “阿鱼。”云漪墨远远便看到了站在廊下沉思的傅青鱼,眼中划过笑意走上前。 “漪墨?”傅青鱼看到云漪墨也有些意外,“你来陪洪小姐?” “嗯。”云漪墨点头,“芊语本身是多思多想的性子,我便想着这几日多来陪陪她,同她说说话纾解她的心情,免得她胡思乱想。” “你们感情倒是很好。” “我与阿鱼不也同样一见如故吗?”云漪墨打量了一下傅青鱼的神色,关切道:“你眉头皱的这般深,是查案遇到阻碍了吗?” “还好。”傅青鱼笑笑,不打算跟衙门之外的人聊查案之事,“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我听芊语说你看了那个镯子,可有什么发现吗?”云漪墨也善解人意,见傅青鱼不打算多聊查案的进度,便也顺着转了话题。 傅青鱼摇头。 云漪墨敛了笑,“抱歉,没能帮上你的忙。” “这是哪里的话。你能为我提供查案的线索,我已很高兴。”傅青鱼一笑,“你来的也正好,我对古玉不甚了解,以你的眼光,你觉得这般一个缠金的古玉镯子值多少银子?” “古玉本身并不好估价。”云漪墨想了想,才道:“不过太后先前曾送给我一个类似的镯子,若是将其换成金银,足可换三个庄子。” 傅青鱼震惊,“一个镯子换三个庄子?”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要知道庄子不是普通的宅子,庄子之上都有营生,便是差的一年净利润也能赚个几百俩银子。 这般的价值,以洪正的俸禄以及洪家本就不算富裕的背景而言,洪正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样一个镯子。 而洪正本身还是孤儿,祖传就更不可能了。 那他这个镯子是从何处而来? 除了镯子之外,还有先前的香茶,这两条线索似乎都在指明一个问题:洪正收受贿赂贪墨银钱,并非真正的清正廉洁。 第234章 蒙北军方布置图 除了贪墨之外,这些银钱或许也极有可能是洪正为他背后的组织办好差事之后得到的赏赐。 云漪墨补充,“这尚且只是保守估算。” “漪墨,多谢你。”傅青鱼真诚道谢。 云漪墨笑笑,“能帮上阿鱼便好。那我去找芊语,不打扰你查案了。” 云漪墨离开,傅青鱼开始在心里重新理这几日查到的线索。 洪正后腰的狼头标记,与他用书册传递消息的狼塞人贩货郎,消失的笔洗,过于昂贵的古玉镯子和香茶,苦马豆直指的林家,以及夜闯洪府翻找东西的贼人。 这些种种,虽然还未查明,但已经足够证明洪正本身是狼塞安插在大离的眼线,他的背后还有一个组织。 若林博明和林轩就是杀死洪正的真正凶手,那么林家也极有可能早已经与狼塞有勾结。 可惜现在这些都只是推测,并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傅青鱼缓缓蹙起了眉头。 “大人!”李福同三步并作一步的跑过来,神色惊喜。 傅青鱼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中捧着的笔洗,眸色也是一亮,“去找那位老人家过来!” “是!”小周应声,立刻去找人。 傅青鱼接过笔洗,仔细的翻看。 “大人,人带来了。”小周回来的很快,手掌抓着老人家的手臂,几乎算是把人半架着拖过来的。 “老人家,你看看,这可是你们大人如今在用的笔洗?” 老家奴只看了一眼便肯定的点头,“回大人,正是这个。” 此话一出,傅青鱼和李福同他们都松了口气。 为了这么一个小物什,他们已经在洪家翻找两天了。 “小周,带老人家下去吧。”等老家奴被带走,傅青鱼才接着说:“李大哥,你在何处发现的这个笔洗?” “大人请随我来。” 李福同领路,傅青鱼一起过去,身后还跟着一群好奇的大理寺衙役。 他们都想看看,让他们辛苦翻找了两天的东西到底是被藏在了哪个犄角旮旯。 “大人,就是此处。”李福同停下脚步,伸手指向身前的水池。 “什么?”傅青鱼还没说话,身后跟着的衙役先震惊了,“竟藏在水池之中,这也太能藏了!” “李头,这么个地方,你是怎么看见的?” 李福同尴尬的咳了一声,“我那什么……尿急,也不知道他们的茅厕在哪里,就想着跑这边假山后面先解决一下。” 若是没这个插曲,估计他们真的将洪家翻个遍也找不到这个笔洗。 傅青鱼走上前,踩着水池边铺的青石板往水池中看,“李大哥,你发现笔洗的具体位置是何处?” “这儿。”李福同抽出腰间的佩刀指向假山下的水池一处。 傅青鱼仔细看此处,眸光微微缩了缩,“下面有东西。” “我去。” 水池这边的水不深,至多到成年人的膝盖。 李福同也未脱靴子,撑着假山直接跳进水池之中,刨开方才压着笔洗下方的一层泥沙,果然见下方还隔着一小块石头,拿开石头下方竟压着一个扁平的油纸包。 “大人,有个油纸包!”李福同拿起油纸包递给傅青鱼。 傅青鱼接过油纸包,呼吸略微有些发紧,就连心跳都快了两分。 这恐怕就是那夜闯入洪府翻找的人想找的东西了! 傅青鱼打开叠了又叠的油纸包,有这几层保护,里面放着的东西并未被打湿。 这是一张舆图,而舆图之上有各种各样的标记。 傅青鱼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处的舆图。 “大人?”李福同从水池中起来,见傅青鱼的面色冷而沉,不由的唤了一声。 傅青鱼回神,胸口处涌起的滔天怒气和杀意被缓缓的压回去。 傅青鱼叠起这张舆图收入怀中,“既然东西已经找到,大家可暂回大理寺休息。” “那大人你呢?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也回。” 傅青鱼回到大理寺便立刻翻出了先前拿到的狼塞风土物志,以及日期相对应的那本纤云先生的话本。 拿着这两本书,傅青鱼又去了牢狱。 狱卒要行礼,傅青鱼抬手制止,示意他不要出声。 贩货郎被捆在刑讯床上,犹如癫狂了一般大吼大叫,嘴里叽里咕噜的吼着狼塞语,从语气便能判断必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他如此多久了?”傅青鱼轻声问狱卒。 “回大人,快一个时辰了。” 傅青鱼颔首,拿着两本书进了审讯室。 她也不出声,走到审讯室中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在贩货郎癫狂的嘶吼中气定神闲的翻书。 狱卒在门口看着都隐隐咋舌,心说这傅大人虽是女郎,却当真能沉得住气啊。 事实上傅青鱼如今的平静不过只是表面。 从在水池中拿到舆图开始,她内心翻涌的杀意几乎就已经压不住了! 这份舆图,正是蒙北的军防布置图。 那日洪夫人无意中听到洪正以狼塞语密见某人,他们说起的事成之后恐怕说的就是将蒙北军防布置图送出去之后。 小小书房的一次密见,葬送的是她义父,是整个蒙北王府,是三万蒙北铁骑! 若这当真只是狼塞人的手段便罢了,偏偏还有他们大离自己人的手笔。 傅青鱼听着贩货郎叽里呱啦的辱骂声,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他,沉如深海的眸中杀意翻涌。 但她很快便垂了眼眸,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这不过只是一个传消息的小卒而已,杀了他除了泄恨之外,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谢珩进来,狱卒赶忙躬身行礼,不过这次学聪明了并未出声。 晨夕跟着站在门口,谢珩走进了审讯室。 傅青鱼垂眸翻看着手中的狼塞风土志物,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微微转头看去。 谢珩还穿着绛紫色的朝服,只需一眼他便看出了傅青鱼眼中的阴晦。 谢珩回身微微扬手,晨夕便点点头,无声的招呼着门口的狱卒一起退开。 傅青鱼一头撞上谢珩的腹部,紧紧抓住他的朝服一角。 “发生了何事?”谢珩扶住傅青鱼的肩膀,低头轻声询问。 傅青鱼埋首,瓮声瓮气的说:“我想杀人。” “好。”谢珩应声,“想杀谁?” 傅青鱼闻言抬头,“想杀谁都可以?” 第235章 早如此,孟婆汤你都喝了 “嗯。”谢珩点头,看着傅青鱼的眼睛很认真的道:“你杀,我来善后。” 傅青鱼忽然笑了,心中的杀意真正的退了下去。 这种不管她做什么都有人兜底的感觉实在不错。 虽然或许有些三观不正,但试问,谁不想要这种不讲任何道理,只站在自己这边的支撑呢? 谢珩见傅青鱼笑了才略微放心一些,又问方才的问题,“让你这般生气,到底查到了什么?” 傅青鱼取出舆图递给谢珩,“你自己看。” 谢珩展开舆图,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这是描拓的蒙北军防布置图。” “嗯。”傅青鱼起身,“这应当是洪正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或许也正是为他招来灭口之祸的原因。” “洪正既然连军防图都敢描拓一份以作要挟自保的手段,那便说明他早已在做防备。”谢珩叠起舆图还给傅青鱼,“或许是为他自己,也或许是为了他的妻女。” 傅青鱼皱眉,“但洪府我们几乎已经翻了个遍,并未再找到其他线索。” “漪墨提起的镯子我今日也看过了,确实不是洪正能买得起之物,但这也只是证明洪正有不明钱财的来路,或许是贪墨也或许是他为他背后组织做事所受的赏赐,并没有其他更有用的线索。” “即便我们想从镯子入手查,如今洪正已死,这条线索也无从查起了。” “便是我们运气再好,从古物坊追查到了镯子的出处,那也只能证明洪正确实拿了银子去买这个镯子,同样对查案无用。” “那我们不如换个思路。”谢珩提议。 “换个思路?”傅青鱼没明白。 “既然镯子本身并不重要,那我们不妨想一想洪正为何偏偏要在死前送洪芊语这个镯子呢?”谢珩伸手指了指外面,示意傅青鱼出去说。 傅青鱼颔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谢珩提出的这种可能。 “大人,你是何时开始调查到洪正身上的?” “前些时日,不久之前。”谢珩从宽袖中突然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两块点心,“知你查案必然又会忘记吃点心,给你带过来先垫垫。” “多谢大人。”傅青鱼一笑,捏了一块点心,“那洪正送洪芊语这个镯子应当还在之前,他尚不知道有人在调查蒙北军防图泄露一事。既不知道,那他就不会是预防危险提前留下线索。” “洪正送洪芊语镯子时可有说什么,你可有问?” “问了。”傅青鱼两口吃了点心,抹了抹嘴角,“洪正告诉洪芊语他会竭尽全力成为他的倚靠。” “作为父亲,担忧女儿嫁入夫家后的生活听起来似乎很合理。”谢珩将另外一块点心也递给傅青鱼,“可若是细想,他这话却有漏洞。” “如何说?”傅青鱼来了精神。 “以洪正的背景,五十岁之前能走到户部尚书之位已是极限。在普通人眼中,户部尚书自然是大官高官,可放在如今的世家眼中,要换掉一个户部尚书只需略施手段而已。洪正为官二十多年,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林家在中都如今虽算不上势力最盛鼎的世家,但拿捏一个户部侍郎,乃至一个户部尚书也不是难事。” 傅青鱼皱眉,“所以洪正话里的倚靠是另一种意思?” 谢珩颔首,“你有未想过林家为何要与洪家联姻?” “我今日也在想此事。”既然提到这个,傅青鱼便说了自己上午去洪家后目睹林轩逼洪芊语退婚之事,“洪小姐说林家之所以到洪家提亲是因为林轩自己心悦于她。可如今洪正刚死,林轩便已在她热孝期间抬贵妾之法羞辱她逼她退婚。” “若是当真心悦,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落井下石之事。”谢珩给傅青鱼擦嘴,“所以林家一开始向洪家提亲的原因,极有可能便是洪正话中的倚靠。” “林家有把柄握在洪正手中。”傅青鱼还是想不明白,“可这与洪正突然送一个如此价值连城的古玉手镯给洪芊语有什么关联呢?” “可有仔细检查手镯?”谢珩问。 “检查了,并无所获。”傅青鱼叹气,“我趁着洪芊语不注意,连盒子下方都掀开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这便奇怪了。”谢珩看傅青鱼眉头快拧成麻绳了,一笑道:“暂时不想这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霍大帅正在回中都的路上。” 傅青鱼原本懒洋洋的双手环胸站着,闻言瞬间站直了身体,惊喜不已,“师父要来中都了?” “嗯。东域该发军饷了。”谢珩见傅青鱼展颜,眼里也有了笑意,“我已打听过,最多还有三日,霍大帅便能抵达中都。” “太好了!”傅青鱼来回踱步,“我已有许久未见师父了。前阵子师父自请去了蒙北,如今入中都怕也是直接从蒙北出发……” 提起蒙北,傅青鱼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 她其实也想回蒙北,中都过于阴冷湿沉的气候她并不喜欢。 谢珩牵过傅青鱼的手,握在掌心之中捏了捏,无声的安慰。 傅青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头冲他笑了笑,“我没事。走吧,也差不多了。再滴下去,人就真该被逼疯了。” 两人回到审讯室,贩货郎依旧在剧烈挣扎着大喊大叫,偏偏等他嗓音沙哑的好不容易停下来时,一滴水便滴落到他的眉心处,又是一串撕心裂肺的长嚎。 傅青鱼上前解开贩货郎眼睛上的布条,居高临下的看他,“滋味如何?” “我说!我都说!只求你给老子一个痛快!”贩货郎双目赤红,俨然已经在被逼疯的边缘了。 精神折磨往往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能让人恐惧和绝望。 就比如死亡,人害怕是那一瞬间刀子划破咽喉的痛感吗? 不是的。 人害怕的是未知的死亡不断靠近降临,逼迫的精神力不断紧绷的那种绝望。 “你若早如此,孟婆汤你都喝了。”傅青鱼取过椅子上放着的两本书,“说吧,你们是如何利用狼塞的风土志物和纤云先生的话本向洪正传递消息的?” “我不知道。”贩货郎紧紧的盯着傅青鱼,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能涌出血来。 傅青鱼眯眼,“你在耍我?” 第236章 破译 “不是!不是耍你!”贩货郎一看傅青鱼又去拿布条,被吓得大吼。 傅青鱼放下布条回头,贩货郎赶忙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书每次都是直接放在木屋之中的,我只负责将书送到洪正手里,其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青鱼也不知信没信贩货郎的话,忽然换了一个问题,“去年你可去过洪见见洪正?” “没有。我根本就没见过洪正,洪正也不认识我。”贩货郎见傅青鱼又转头去拿布条,慌张的提高了声量,“是真的!我们所有人之间私下是不允许单独见面的。若是违背此条规定,马上会死。” “如此说来,你不仅不认识洪正,就连你们组织中的其他人你也同样不认识,那便更不必提你们组织之中的其他消息了,是这个意思吗?” 贩货郎自己都感觉自己这话说起来很像鬼扯,但事实确实如此。 “既如此,我留你何用?”傅青鱼又拿起布条,“不如你继续再想想。” “不!不用!”贩货郎如今是宁愿死也不想再忍受先前那般的折磨了,“我……我之前偷偷跟踪过洪正。” 傅青鱼挑眉,“继续说。” “我趴在房顶上,看他先翻狼塞的风土志物,每一页对照话本中的一些字,如此组成完整的信息。” “我……我知道就这么多,你给老子一个痛快,杀了老子!” 傅青鱼回头看谢珩,谢珩已经拿起两本书开始翻看。 “你加入这个组织多久了?” “两年。”贩货郎不想再挣扎了,一心求死问什么说什么,“按照你们大离话说,我本来只是一个地痞混混,有人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为他们办事,事情办好之后还能有另外赏钱。” “那找上你的人呢?你可还记得长相?” “记得个鬼。” “嗯?”傅青鱼压低了声音。 贩货郎瞬间端正了态度,“他蒙的连眼睛都没露出来,声音还刻意该过,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他们为何偏偏找上你?” “因为我会用骨笛呗。这还是我祖玛传给我的,原本感觉也没什么用,没想到还能用来赚钱。” “你一直藏在胡家?”傅青鱼突然问。 贩货郎面色瞬间一变,傅青鱼已经了然,“果然,那日在胡家以骨笛驭锦鲤的人是你。” “你与胡家什么关系?” 贩货郎泄气,“雇佣关系。我用骨笛让锦鲤表演为他们的客人提供乐子,他们为我提供住处。每次表演的银子另算。” “你的住处在哪里?” “胡家后面巷子里的一套小宅院。”贩货郎已经生无可恋。 “阿鱼。”谢珩出声。 傅青鱼扔掉手中的布条走过去,“出去再说。” “喂!臭娘们,你有种给老子一个痛快!少他娘的折磨老子了!”贩货郎在身后大喊。 傅青鱼和谢珩理都没有理他,快步走出去,傅青鱼吩咐狱卒,“将他关回去,严加看守。” “是,大人。” 晨夕快步跟上两人,“大人,傅姐姐,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 “是。” 回了寺卿院西厢,谢珩回头吩咐,“晨夕,守在门口,不允任何人靠近。” “是!”晨夕严肃应下。 两人进屋,谢珩将两本书一起摊开,指向狼塞风土志物中的一处,“阿鱼,看此处。” “……”傅青鱼看到谢珩指尖点着的狼塞文,眼皮瞬间耸拉下来,“大人,我记得我似乎跟你说过,我不会狼塞文。” “我以为你是谦虚。”谢珩也很意外,“你在蒙北铁骑中与狼塞交战无数场,当真半点狼塞文也未学过?” “我的目标是狼塞说大离话,你认为呢?”傅青鱼无语。 “是我格局小了。”谢珩眼中划过笑意,“你看此处对图文的注解,我来翻译。” 谢珩取了笔,蘸了墨汁抽出一张宣纸,一边写一边说:“此处特意提出了这三处景致的注解。” “是三七九。”傅青鱼明白过来,立刻翻动话本,“第三页第七行第九个字,离。” 谢珩翻页,继续翻译,傅青鱼根据翻译出的数字对照话本中的页数行数第几个字找出有用的信息。 “第七页第二行第六个字,间。” “第九页第八行第一个字,叶。” “第十三页第二十四行第九个字,杜。” “第七页第八行第三个字,师。” “第二页第一行第九个字,徒。” “第六页第九行第三个字,关。” “第一页第十三行第二个字,系。” 傅青鱼翻页对照,“打,压,叶。” 谢珩将所有根据这本狼塞风土志物翻译出的字写在宣纸之上。 “没有了。”谢珩翻完最后一页风土志物。 傅青鱼用手压着话本转头看宣纸上的字,缓缓念出来,“离间叶杜师徒关系,打压叶。” “大人,叶杜师徒你可知是谁?” “应当是指杜首辅和他最器重的学生叶景明。”谢珩放下手中的笔。 “叶景明?”傅青鱼仔细的回想了一番,依旧半点想不起这人,“我入中都后并未听说过此人。” “我去宁州之前他便因为一些事情被贬斥去了廊西的沙城县当县令。”谢珩对这些事情自然比傅青鱼清楚,“当时杜首辅确实并未替他求情。祖父还曾与我提起过此事,觉得颇为有些奇怪。因为杜首辅十分器重叶景明,大有让其接班的意思。” “叶景明这般厉害?”杜首辅不仅是一品大员,更是朝中寒门一系德高望重的存在,桃李满天下。 他如此看好这个叶景明,想来对方必然也是一个厉害人物。 “叶景明我只接触过一次,此人看似刻板实则极擅变通,并不墨守成规。” “杜首辅与中都世家权贵不说水火不容,私下也鲜少有往来。但叶景明不同,他与好几家的关系都很不错,还曾多次被邀请同游。” “世家子弟多有排外,并不喜与寒门之人结交。叶景明却能以寒门之身让他们打破成见,并成为好友。只此便可见其手段绝非一般。” “且他时任工部员外郎时做了好几件实事,既利国利民,又并未波及世家权益,令皇上和太后都大为满意。” “能得大人如此高的评价,这叶景明看来当真是个人物。”傅青鱼对叶景明倒是升起了一些些好奇,“如此说来,洪正背后的组织打压叶景明极有可能是叶景明对他们产生了威胁?” “确有这种可能。而且由此事可见,洪正背后的这个组织在朝廷之中已渗透的极深。”谢珩的眉宇之间有一抹忧色,“此组织不拔除,大离恐危矣。” 第237章 赌约 “洪正背后的组织既然打压叶景名,说明叶景名并非他们组织中人,甚至对他们还构成了威胁。” “只可惜叶景名被贬去了廊西沙城县,若他还在中都,我们或许可以与他联手。” 傅青鱼略有遗憾。 “想要叶景名重回中都也并不难,只需一个契机。”谢珩心中已有打算。 “什么契机?”傅青鱼好奇。 “城北外的灌溉水田,周围的自动式灌溉风车便是叶景名任工部员外郎时亲自设计监督制作。如今正值水稻移栽之际,想来只需随口提一提,皇上和太后便能念起叶景名的好。”谢珩知道傅青鱼本身对朝廷中事不甚了解,也并不感兴趣,便没有继续深说,“此事我来办。” 傅青鱼点头,“那我们还是说回查案之事。” “以目前我们查到的证据而言,我们先前的推断应当没错。洪正确实是被杀人灭口,杀他之人必然就是他背后的神秘组织中的一员。” “若根据苦马豆查到的这条线索无误,林家父子的嫌疑就很大了。” 谢珩起身,“走吧。去林家。” 傅青鱼跟着起身出去,“大人,今日朝会有提起这个案子吗?” “提了。刑部有意将案子拿过去,姜大人应付过去了。皇上下令命大理寺十日之内必须破案。若十日内案子未破,便移交给刑部。” 傅青鱼皱眉,“刑部抢此案做什么?” “原因有很多。”谢珩提了袍摆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傅青鱼跟着钻进马车,想到了一种可能,“比如刑部之中有他们组织的人,他们想将案子接过去草草结案掩盖真相。” “确有可能。”谢珩颔首,“但也有其他的可能。” “大理寺近来风头盖过刑部大多。刑部尚书屠川一向与姜大人较劲,如今正值姜大人即将告老还乡之际,屠川必不想让姜大人风风光光的安稳退下。” “所以今日朝堂之上提出此事的人是屠尚书?” 谢珩摇头,“是贺睢。” 傅青鱼意外,“大人与贺大人不是好友吗?难道你们上次吵架后,到如今还未和好?” “这与交情无关。”谢珩解释,“奉云查案疾恶如仇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我猜他之所以提出让刑部来查洪正被杀一案,定然是怕我如西通街案那般以权谋私,不管真相以死刑犯顶罪草草结案。” 谢珩在西通街一案的以权谋私便是用那个狼塞人换了傅修圆出宗罪府。 傅青鱼当时并不知情,甚至还怀疑过谢家是不是要害圆圆。 如今想来,心中颇为愧疚。 “大人,是贺大人的马车。”晨夕准备驾着马车前往林家,见到贺睢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谢珩撩开车窗帘子,贺睢已经从车辕上跳下了马车,大步朝着他这边走来。 谢珩躬身出了马车,“奉云。” 贺睢往落下的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叠手一礼道:“谢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谢珩颔首,撩起袍角踩着脚凳下了马车,与贺睢一并走去了另外一边。 傅青鱼撩开马车帘子看两人,“晨夕,贺大人以前与大人吵过架吗?” “没有吧。”晨夕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大人也不喜与人争口舌之快,贺大人同大人一起时每次都挺高兴的。贺大人还说过,我们大人是他今生唯一的挚友呢。” 傅青鱼微微皱眉,但贺睢方才唤谢珩谢大人,如此生分。 “洪大人乃是清正廉洁的好官,他被杀,谢大人想如何查案?”贺睢也不绕弯子,上来便单刀直入。 “自是竭尽全力查明真相找出凶手。”谢珩回话,语气平静。 “那若是又有人向谢大人施以好处,谢大人依旧能秉公查案吗?”贺睢这话问的便有些难听了。 傅青鱼皱眉,撩开马车车帘跳下马车,快步走上前,“贺大人乃是刑部侍郎,却来管我们大理寺查案,是否管的有点太宽了?” 谢珩想去拉傅青鱼,迈步一步又觉不合适,堪堪停下脚步对傅青鱼使眼色,示意她先回马车。 傅青鱼全当没看见。 贺睢沉了脸色,皱眉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在龙临殿要官当,他当时是见着了的,心里头对她还有些欣赏,不过此时这些欣赏都化成了话被打断的不悦。 “我与谢大人说话,傅大人却莫名插嘴,这又是何道理?” “我们大人矜贵,不做急赤白脸逞口舌之快的事。若贺大人今日是来吵架的,我出身市井略擅长此道,倒是可以作陪。”傅青鱼自是看不得谢珩在别人那里受委屈,二话不说挡到谢珩身前,神色携冷罩霜的看向贺睢,半分不退让。 贺睢闻言一怔,看向谢珩。想到谢珩的性子,平时确实也从不做这些争论,面上的神色便缓了缓。 “我今日前来并非故意找事。”贺睢解释一句,“洪大人是清正廉洁的好官,你们既接了这个案子就好好查案,抓住杀害洪大人的凶手。” 贺睢说着,神色一凛,话音也转了,“可若是你们在查案之中徇私枉法,我定然将你们一起拿下严办!” “我们手上的案子,我们自然会好好查,这点不必贺大人来提醒。”傅青鱼盯着贺睢的眼睛,“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想提醒贺大人,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切莫一叶障目。” “傅大人好大的口气,希望你的能耐能配得上你这份傲气。”贺睢冷笑,转身便要走。 “贺大人不信?”傅青鱼叫住贺睢,“不若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贺睢停步回头。 “就赌洪大人被杀一案的真相。”傅青鱼道:“若是我们查出的真相让贺大人感到意外,那便算我们赢。” “若我不觉意外,便算你们输?”贺睢挑眉。 “是。”傅青鱼肯定的点头。 贺睢笑了,“你这赌法,你们似乎必输无疑。” “那到时便要看贺大人的人品了。” 贺睢见傅青鱼神色笃定,倒是来了些兴致,问道:“赌注是什么?” “若是我们输了,贺大人想要什么赌注尽管提。但若是我们赢了……”傅青鱼停下未说。 贺睢问:“若是你们赢了如何?” “还请贺大人遵守赌约,与我们家大人和好。” 第238章 你偏向于我,我自然欢喜 马车缓缓前行,谢珩上了马车后眸中的笑意依旧未散。 傅青鱼反倒是被他这含笑的眼睛盯着有些不自然的红了耳廓。 “洪正一案势必会牵扯出一张与狼塞有关的大网,届时奉云必输。”谢珩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刑部侍郎可办不少实事,贺家也是中都世家,如此必赢的赌约为何不要一个对你如今所行之事更加有用的赌约呢?” 傅青鱼捧着茶杯喝水,并不吭声。 “这是怕我会失去难得的好友?”谢珩心中愉悦,不想就此揭过此事。 “大人与贺大人闹矛盾原也是因为我之事。”傅青鱼叹口气,“到时还望大人勿要拆穿我这个必赢的赌约,否则以后贺大人见我一次怕是就想掐死我一次了。” “不会,奉云并非那等气量狭隘之人。”谢珩眼中的笑意更盛,“事实上奉云今日之所以会特意来寻我,也是想提醒我。洪大人在众人眼中是清正廉洁的好官,有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此案,决计马虎不得,否则势必会在朝堂之上遭遇弹劾。” “他此行能来,便已是消气了。” “哈?”傅青鱼傻眼,“所以我是好心办了坏事?若是我没插手,大人与贺大人此时已然和好了?” “没有。”谢珩拉过傅青鱼的手,收走她手中的茶杯才将她的握进掌心之中,“你偏向于我,我自然欢喜。” 欢喜倒是看出来了。 从上车开始,谢珩眼中的笑意就没有淡下去半分。 傅青鱼也笑了,“算了,反正赌约都已经立下了。” “不过奉云今日前来倒也真的提醒了我。”谢珩终于敛了笑,“这个组织如今不知在朝堂上渗透了多少人,此案抓凶手结案之时但凡有一点纰漏,都极有可能被他们抓住机会反噬回来。” “因此此案在没有足够的确凿证据之前,断不能轻易抓人。尤其是你。” “你如今刚当上大理寺推官,毫无根基可言,又本身便有隐情,若是被他们抓住把柄,只会因小失大。” “我明白。”傅青鱼点头。 洪正背后的组织明显与蒙北军防图泄露一事有关,谢珩这是怕她查到证据便冒进,因此特意点出来提醒她。 傅青鱼并非真正冲动之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而且洪正和贩货郎都不过只是这组织之中的小鱼小虾而已,她即便要抓也要抓藏在背后的那只大手。 马车停下,林家到了。 傅青鱼跟谢珩下车,晨夕上前去叫门。 门房打开侧门询问,“找谁?” “找你们老爷和大公子。” 门房脸上的神色瞬间冷淡下去,缩回头便关门,“我们老爷和大公子不在。”说完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林轩上午去找过洪芊语,或许此时还未回来。”傅青鱼也听到了门房的话。 “林轩或许不在,但林博明今日朝会告了病假,不该不在。”谢珩道:“晨夕,再敲门,告诉他,大理寺查案。” 晨夕点头,又敲门。 门房很不耐烦的打开门,“敲敲敲,敲什么敲!都告诉你了,老爷和大公子都不在家,你再敲信不信我喊家丁赶你了?” “大理寺查案!”晨夕亮出腰牌。 门房扫了一眼晨夕亮出的腰牌,神色之间并未见慌张和意外之色,“大理寺查案就了不起?已经告诉你了,老爷和大公子不在家,你们要查等老爷和大公子回府之后再来!” “不许再敲了!”门房又警告一声,砰一声再次将门关上。 “大人,这怎么办?”晨夕回头询问。 谢珩看傅青鱼,傅青鱼微微蹙了蹙眉头,“走吧。” “傅姐姐,我们这就走了?”晨夕两步走下台阶回来。 “方才那门房见你亮出大理寺腰牌却并不意外,显然是早就得了吩咐不许放我们进府,再敲门亦是无用。”不能进林家,傅青鱼不仅不生气,反倒还挺高兴,“不过他们既然连大人都拒之门外,足可见在洪正被杀一案中他们绝对有脱不了的干系。” “大人。”傅青鱼转身,“我们该派人盯着林府,若林博明和林轩想跑,可第一时间先将人控制住。” 谢珩颔首,“此案是你主理,你安排便是。” 回到大理寺,傅青鱼便唤来了李福同,“李大哥,你点几个人着便装盯着林家,若他们家中有远行准备立刻来报。” “是。”李福同拱手领命,转身出去带上几个兄弟办差去了。 傅青鱼琢磨着如今可以查一查林家了,“小周!” 小周快步走进屋,朝着傅青鱼和谢珩拱手行礼,“谢大人,傅大人。” 谢珩没说话,傅青鱼吩咐,“你带人去查一查林家这几个月的动静,不管大小事,凡是能打听到的都记下回来禀报。” “是!”小周也领命出去了。 傅青鱼起身,“大人,我想去一趟甲库。” 甲库之中记录着朝中大臣在任职期间于公差之事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林轩虽没入朝,但林博明在朝为官数十年,甲库之中必然有他的记录。 傅青鱼打算去甲库查一查林博明都办过什么公差。 若真如她怀疑那般,林博明也是那个神秘组织中的一员,说不定能从林博明办过的公差之中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谢珩提醒,“甲库并非人人可进,需得内阁批令。” “找内阁的谁?”傅青鱼倒是真的不清楚这些。 “谢大学士。” “那我去找。”傅青鱼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迈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大人方才说找谁?谢大学士?谢老大人?” 因为谢家如今已有小辈入朝为官,因此朝中众人便称呼谢德海为谢老大人以作区分。 “是。”谢珩颔首,“不过祖父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必有顾虑。”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你也可等我办完事情后与你一道去找祖父要批令。” “不用,大人忙大人的事情,我自己去便可。”傅青鱼也不扭捏,“先前在龙临殿之上,谢老大人还曾为我说话,我早该求见谢老大人当面感谢才是。” “好。我办完事去甲库接你。” 第239章 表字九如 谢德海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内阁辅臣,辅佐皇上批阅奏折,起草诏书,每日都十分繁忙。 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宫中,偶尔才在办差的衙署翰林院中。 傅青鱼到了翰林院,向门外守着的公差递了名帖便站在门外等着。 如今的天气已经彻底回暖,街上的行人已经换了相对薄一些的春衫。 一辆十分简朴的松青色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在翰林院门口停下。 驾车的老仆摆上脚凳,马车的车帘已经撩开。 着一身银线绣祥云图案紫色朝服的杜宏博躬身走出马车,轻提袍摆踩着脚凳走下马车,走上台阶。 傅青鱼往后退开两步,叠手躬身行礼,“下官见过杜大人。” 杜宏博放下袍摆,饶是已年过六旬依旧精神矍铄身板挺直,身上自有一股他人所不能及的文人风骨。 “傅青鱼?”杜宏博停下脚步。 “正是下官。”傅青鱼应声。 杜宏博上下扫了傅青鱼一眼,看不出对傅青鱼的喜恶,“那日在龙临殿上我便想问你一句,你为何想做官?” 傅青鱼心中咯噔一声,不敢大意,小心谨慎的措辞回答,“因为有许多事情老百姓力所不逮。” “老百姓力所不逮的事情,做官了就可以?”杜宏博问,声音轻缓却自带一股威严和压力。 “每一条路都会有力所不逮之事,也正因有这些无力和无奈,才会激发着我们不断的前进和努力。”傅青鱼低着头,不卑不亢的回话,“若人人只安于现状,那如何提升,如何变强?” “你想弄权?”杜宏博的瞳仁微缩。 傅青鱼眸中飞快的闪过震惊,与杜宏博这种官海沉浮几十年的人交谈当真是心惊胆战。 或许只是一个语气变化,又或许只是一个措辞不当,就可能被他窥探出真正的想法。 傅青鱼心中既惊又惧,心思电转的想着应对之词。 她若是现在否定,杜宏博必然会认为她满嘴谎言居心叵测。可若是承认,那她在杜宏博心中只怕就成野心勃勃的佞臣候选人了。 总之不管她是否定还是承认,在杜宏博这儿都不是什么好人。 “杜大人,下官可否也问您一句,何为弄权?”傅青鱼转守为攻,“是利用职权之便以权谋私鱼肉乡里为弄权,还是四处奔走为民请命为弄权,亦或是对上谄媚奉承对下欺凌打压为弄权,又或是欺上瞒下结党营私为弄权?” 杜宏博的眼眸缩了缩,并未回话。 傅青鱼又叠手躬身一礼,“杜大人,我想当官,只是想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比如呢?”杜宏博问。 “比如我若只是民间的团头,我验尸验出的结果未必人人会信。但我若是衙门里的仵作,我验尸验出的结果便自带了可信度。而我若只是一个仵作,便只能负责验尸,明知有凶案却无权插手。”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若一直往上看,何时才能止步?”杜宏博的声音略缓,“我们的眼睛之所以平直的生在前方,便是叫我们往前看,平视自己,正视自己,时刻警醒反思自己,切莫忘了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有野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野心并未用在正处。” “是。下官谨记杜大人的教诲。”傅青鱼恭恭敬敬的应下,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杜宏博见傅青鱼虽有利刺但尚算懂礼,虽有野心但心中尚且还有正义,便缓了神色问道:“你来此做什么?” “下官来寻谢老大人批一张入甲库的批令。”傅青鱼没有隐瞒。 “入甲库?查洪正被杀一案?”杜宏博一听便清楚了傅青鱼入甲库的目的。 “是。”傅青鱼点头。 “谢大人在宫中,今日并不会来衙署。”杜宏博迈步往翰林院中走,“你与我进去,我给你写批令。” “谢杜大人!”傅青鱼喜出望外,立刻迈步跟上。 “洪正一案由你主理?”进了办差的屋子,身后默不吭声的老奴仆立刻上前研磨,杜宏博取了一张签纸问道。 “是。”傅青鱼站在下手方等着。 杜宏博在批令上盖了章印,拿起递给傅青鱼,“好好查。” “是。”傅青鱼双手接过批令行了一礼才转身往外走,正好与门外进来的一人擦身而过,双方都微微侧身颔首一礼,一个进屋,一个迈门槛而出。 “老师。”一袭青衫,风尘仆仆的青年叠手规规矩矩的行礼。 “九如,回来了。”杜宏博看向自己最满意的学生,神色慈祥了起来。 傅青鱼提着裙摆迈步跨出门槛,心想九如必是表字。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为他取这个表字的人,必是对他寄予厚望吧。 这个念头转念而过,傅青鱼拿着批令快步出了翰林院,去了甲库。 甲库的书令见了批令放傅青鱼进去,库中一排一排高大的柜子,大离各大官员的档案政绩全都收录在此,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片,想凭自己在这中间翻找一两个官员的档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跟着进来监督的书令客气询问,“姑娘,不知大理寺需要调阅哪位大人的档案?我去取来给你。” “有劳书令,我需要洪正大人和林博明大人的档案。” “姑娘稍后。”书令对甲库中档案的摆放了然于胸,没一会儿便抱了一堆绢帛卷轴竹简过来。 “甲库中的档案不可带走,姑娘可在那边的几案翻看。” “多谢。”傅青鱼道谢伸手。 书令一笑避开,“无事,我给姑娘抱过去。” “那便多谢了。” 傅青鱼含笑道谢,等书令将档案全部放到几案上离开后,她才盘腿坐下开始翻看。 洪正与林博明在朝为官数十年,档案都是一大堆。 傅青鱼拿起一个卷轴拉开,是一幅洪正穿着官服的画像。 走了书令又回来了,手中依旧抱着一大堆档案,有两卷竹简晃晃悠悠在掉落的边缘。 傅青鱼连忙起身拿过这两卷竹简,“这些也是吗?” 书令笑着将手中的档案堆在几案旁边,“方才那些是洪正洪大人的档案,如今这些才是林博明林大人的档案。姑娘慢看,我先忙去了。” “有劳。”傅青鱼颔首道谢,等书令走了转头看堆成小山头般的档案卷轴,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这么多,怕是看到天黑也看不完了。 第240章 甲库线索(依旧有大伏笔) 天色渐晚,书令掌了灯进来,本是想催傅青鱼,可进来见她翻看的仔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将手中的灯放到一旁无声地退了出去。 谢珩在甲库外的马车中等了快两个时辰,依旧未见傅青鱼出来。 晨夕靠坐在马车车辕上,瞌睡都已经等出来了,第无数次的伸头看甲库的大门,“大人,傅姐姐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啊?” 谢珩很清楚,官员的档案不少,查起来并不会那么快。 “你在此处等着,我进去看看。” 甲库的书令自然认识谢珩,见他出现立刻起身行礼,“谢小大人怎的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何急事?” 谢珩微微颔首,“大理寺今日可有人过来查案官员档案?” “有的有的,此时还在里面呢。”书令反应过来谢珩是来寻人的,立刻转身领路,“谢小大人这边请。” 谢珩跟着书令进了甲库,书令也很懂事,只将谢珩领到能看见傅青鱼的地方便停下脚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青鱼依旧低头翻看着文档,并未注意到这边动静。 书令小声说道:“劳谢小大人提醒那位姑娘一句,我们最迟还有一刻钟便要落锁了。” “有劳。”谢珩道谢。 “谢大人请。”书令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又重新退了出去。 谢珩走上前,也并未喊傅青鱼,俯身拿了一个卷轴展开。 傅青鱼抬头,“大人?你的事办完了吗?” “还有多少没看?” “只有这两卷了。”傅青鱼按着脖子扭了扭。 “我来看,你休息一会儿。”谢珩坐过去,傅青鱼往旁边挪了挪,将团蒲分给他一半。 傅青鱼递给谢珩一个卷轴,自己打开了最后一卷,“甲库是不是要落锁了?” “嗯。书令说最迟一刻钟。” 傅青鱼点头,继续看卷轴,“平白叫人留值,一会儿出去得给些银钱请人吃茶才行。” 两人分看卷轴,踩着甲库落锁的最后一会儿出了门。 “有劳书令了。”傅青鱼塞过去一块银子,“里面的那些卷轴我也不知原本是放哪里的,便只叠好放在案桌之上,还要劳书令放回去一下。” 第241章 风波暗涌 傅青鱼喝了一口茶,谢珩看她拓写的东西。 “林博明曾几次将唾手可得的政绩让给洪正,两人即便是挚友,应当也做不到这份上吧?” “我觉得奇怪,便看了洪正每次的升职记录,两相对比发现每次林博明给洪正的政绩添砖加瓦时便是洪正即将升职的关键时刻。” “确有此事。”谢珩叠起手中的纸,“先前朝堂之上还曾将此事引为美谈。” “他们这是一步一步要将洪正推上户部尚书之位。”傅青鱼冷笑,“算盘打的挺响。” 户部掌管户籍财经,洪正背后的组织想将他推上户部尚书之位的用意不言而喻。 想来若非蒙北一事牵扯甚大,洪正背后的组织也不可能断尾求存,放弃他这么一颗精心安排的棋子。 傅青鱼接着说:“我们先前便推测洪正是死于灭口。林家先有购买苦马豆的家仆,后有马场相邀设计杀人,再加上今日从甲库中得来的线索,已经足够证明林博明跟洪正背后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但如今我们尚缺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林家父子便是杀死洪正的凶手。” “若是洪正能留下点他与林博明私下联系的书信就好了。可惜我们找笔洗时已经差不多将洪府翻了个底朝天,若是当真有什么书信定然也翻出来了。” “不必着急。”谢珩安慰。 傅青鱼叹气,“皇上都下令只给我们十天期限了,若是这十天之内我们不能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林家父子就是凶手,案子就要移交给刑部了。到时我们即便想继续查,也名不正言不顺了。” “我们今日去了一趟林家,也算是间接打草。若草中有蛇,必然惊慌。只要他惊慌,要么亮起獠牙,要么露出尾巴。”谢珩很冷静,“于我们而言,这都是突破口。” “而且现在于我们而言还有另外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傅青鱼立刻追问。 “再过六天便是林博明五十大寿,届时林家必会大摆宴席。即使林博明父子如今对我们闭门不见,那一日他们也不得不见。” 傅青鱼皱眉,“可若是到了林博明寿宴那天,我们依旧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就是他们父子杀了洪正呢?” “那到时我们便顺势而为,诈一诈林博明和林轩,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谢珩提议。 傅青鱼琢磨了一番,觉得谢珩这个提议也不错。 他们手上虽没有实质性的确凿证据证明是林家父子设计杀了洪正,但就他们如今掌握的线索而言,已经足够断定林博明与洪正背后的组织有关。 以此来诈林博明,林博明本就做贼心虚,未必还能藏得住。 “那我这几日再仔细想一想他们所用的杀人手法和凶器。”傅青鱼到现在依旧没想通这个。 谢珩颔首,“明日我便拿了你画的画像让晨风和晨晖潜入林家将那小厮先抓了。林博明和林轩若是发现买苦马豆的小厮不见了,必然会认为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届时他们越慌乱,我们的机会越大。” 如今他们找不到确凿的杀人证据,也就只能如此了。 “大人,傅姐姐,到了。”马车缓缓停下来。 傅青鱼撩开马车的车窗帘子看了一眼,马车已经停在了她家门口。 “大人,那我先回了。明日见。” “明日不行。”谢珩拉住傅青鱼的手,不让她下车。 傅青鱼本已经起身,闻言又坐了回去,“大人明日有其他差事?” “皇上和太后要去碧栖宫踏青,点了一些官员陪同随行,我在其列。”谢珩捏着傅青鱼的指尖,“一来一回最少三日。” 碧栖宫在中都的西面,出城后还得走几十上百里路才能抵达。 皇上和太后携后宫嫔妃皇子以及大臣出行踏青,仪杖排场半分不能马虎,这一来一回三日,时间都已经显得仓促。 不过傅青鱼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皇上和太后一并出行,那朝中事宜谁来主持?” “太子。”谢珩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马车中的夜明珠光亮下投射出黑沉的阴影。 傅青鱼挑眉,“太后和云相竟同意了?” “今日朝会,皇上借由一些事发作了两名官员,而这两名官员恰巧不巧正是云家的簇拥。但皇上虽说发作了这两名官员,却也只是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而后便提起了明日出行前往碧栖宫踏青一事,太后和云相半句都未曾反对便同意。” 谢珩依旧捏着傅青鱼的指尖,“我怀疑皇上手中可能握有云家的什么把柄,让太后和云相不得不暂时屈服。” “那我大概知道是何把柄。”傅青鱼握住谢珩捏来捏去的手指,“和乐县主嫁入云家之事我有没有与你说起过具体的原因?” “嗯?” “和乐县主本就是作为皇上的眼线而嫁入的云家。她在云家这些年收集了不少信息,我当初为她验尸时从她的嘴里得到过一份名单,后来交给了皇上。想来皇上现在便是利用这份名单在与太后和云家打擂台。” “原来如此。”谢珩掀开眼帘看傅青鱼,“当初验尸得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却私藏起来,便那般不信任我?” “你是世家子,从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你的许多行为会身不由己。”傅青鱼如今回想,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那时到底是不信任谢珩多一些,还是不想牵连他的顾虑更多一些。 “不会。”谢珩分开傅青鱼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不管是祖父祖母,还是父亲母亲,从小教导我们的第一句话便是叫我们遵从己心。” “那若是遵从己心而牵连到家族呢?家中亲人的性命安危便可不管了?”傅青鱼严肃了神色,“大人,若是有朝一日你当真面临这样的选择,我不希望你背上一个背弃家人的名声。” “那你不怨吗?” 傅青鱼摇头笑了,“我会理解你。就像我先前无数次想的一般,若你当真是蒙北一案的罪魁祸首,那我必然会杀了你为义父他们报仇。然后我再遵从己心,或是一辈子为你守墓受尽内心煎熬,或是一刀抹了脖子去黄泉路上陪你一起投胎。” “总之,有许多东西是需得摆在情爱之前的。” 第242章 共同沉沦 “我为难,你亦同样会为难。我必不会让那般的情况发生。”谢珩握紧傅青鱼的手,“信我。” 傅青鱼点头,打趣道:“大人英明睿智,我不信大人还能信谁?” “那谁能知晓。傅大人左右逢源,何愁找不到能信任的人呢?”谢珩阴阳怪气。 “大人此言倒是没错。”傅青鱼煞有介事的认同,见谢珩眉头都竖起来了,还是故意逗他,“不过虽说信任不难找,可如大人这般貌美如花又细致体贴的信任人,便有些难找了。” “傅阿鱼!”谢珩伸手捏傅青鱼腰间的软肉。 “啊!哈哈哈哈!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傅青鱼左扭右扭的躲避,嘴上不停求饶。 “胆敢调戏上官,说,该当何罪?” “大人饶命!只要大人饶了下官,大人想怎么罚便怎么罚。” “当真?”谢珩挑眉。 “自是当真。”傅青鱼连连点头。 “暂且信你一回。”谢珩终于松开手,傅青鱼看准时机,抓起勘察箱如灵猴一般钻出马车直接跳下车。 晨夕抓着缰绳看的有点傻眼。 傅青鱼忍着笑走到马车车厢旁屈指叩车厢壁,谢珩面无表情的撩起马车车窗帘。 傅青鱼看他这副表情,笑意更浓了,“大人,这叫兵不厌诈。” 谢珩咬牙,“傅青鱼,你等着!” “嘿嘿,大人,那我便等着了啊。只是不知这三日后再见,大人这气还在不在啊?”傅青鱼冲谢珩眨眼睛,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谢珩被噎,想着将有三日不见心里就好似被谁用拳头砸了一拳般,如何都不痛快,连面上假装的怒气都挂不住渐渐的淡了下去。 傅青鱼见谢珩这般也渐渐收了笑,“明日从我这里走可来得及?” 谢珩猛的抬眼,傅青鱼带着笑又问:“可来得及?” 谢珩立刻放下马车的车窗帘,撩开车帘钻出马车。 晨夕傻愣愣的,连脚凳都没来得及摆。 傅青鱼伸手,谢珩抓住傅青鱼的手便那般第一次毫不顾忌世家风范仪态的跳下了马车,“晨夕,你回府收拾我的东西,明日一早来此接我。” “啊?” 晨夕还没反应过来,谢珩抓着傅青鱼的手已经快步走进了虚掩着的店铺大门。 郑婶和小丫晚上关了店铺之后便休息了,此时店铺大堂之中静悄悄一片,唯有郑婶给傅青鱼留了一根蜡烛还亮着微弱的光芒。 谢珩回身将傅青鱼抵在门板之后,低头吻她。 傅青鱼放下手中的勘察箱,抬手环住谢珩的腰,昂起下巴回应这个亲吻。 “去房间。一会儿郑婶听到声音该下来看了。”傅青鱼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赶忙提醒谢珩。 “嗯。”谢珩重新吻上傅青鱼,双手往下抱起她的腰肢转身上楼。 傅青鱼改为环住谢珩的脖子借力,一进屋便被谢珩放到了桌上,好好的一张桌子,原本瞧着也挺结实,却愣是差点被两人给折腾散了架。 傅青鱼身上薄汗涔涔,趴在谢珩的胸膛上完全不想动了。 谢珩环着傅青鱼纤细的腰肢,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腰间细腻的肌肤。 傅青鱼懒洋洋开口,“师父三日后便会进京,皇上却在此时提出去碧栖宫踏青由太子主持朝事,用心已显而易见,太后和云相不可能看不出来,即便暂时退让也定然会留有准备。” “这大离朝堂的天怕是要变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遑论皇权。不过如今这些事情落不到你头上,你只需好好查案便可。” “那大人呢?”傅青鱼撑着谢珩的胸膛抬起头,“大人是站皇上这一边,还是站太后那一边?” 谢珩抬手轻轻抚摸傅青鱼的长发,看着她的眼睛笑了,“我站阿鱼这边。” 傅青鱼闻言呼吸一窒。 她自然能听懂谢珩话中的意思。 谢珩这是在告诉她,不管最后蒙北一案查出的凶手到底是谁,即便凶手是皇上或者太后,他都会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傅青鱼的眼眶突然一热,鼻子也跟着发酸,眼前的谢珩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谢珩用指腹轻轻替她抹去眼泪。 傅青鱼吸了吸鼻子,“我只身入中都,便从未想过活着回去。我每往前走一步,身后的来路便消失不见。往后退我无路可退,往前走亦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一脚踏空摔的粉身碎骨。” “嗯,我知晓。”谢珩心疼不已,“但以后不会了。你往后靠,我一定在你身后。” “嗯。”傅青鱼泣不成声的点头,“我以前不敢想,我怕牵连到你。” “所以方才你在马车中问我时,你依旧在怕对吗?” 傅青鱼点头。 “阿鱼,你看着我。”谢珩捧住傅青鱼的脸,温柔的唤她。 傅青鱼看他。 谢珩轻声说:“若我们只是陌路人,亦或是普通朋友,你的事我自然不会管,便是管也会权衡利弊。” “但你是阿鱼,不是别人,而是与我心心相印之人。你我早已骨血相容生死同体,此生我们生同衾死同穴,便有万难我们也一并面对,无惧生死。” “可我舍不得你死。”傅青鱼抽鼻子,她不仅舍不得谢珩死,便是连谢珩受一点委屈她都舍不得。 谢珩好笑,“那也不能一直活成老妖怪吧?” “噗嗤!”傅青鱼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谢珩的下巴,“那你也是最好看的老妖怪。” 谢珩眸色瞬间变深,翻身将傅青鱼压到了身下,“那现在最好看的老妖怪要尝尝他的祭品,可以吗?” “美人妖怪,你这般时候才问可不可以,是否有些太过虚假了?”傅青鱼抬手捏着谢珩好看的下巴,眉目潋滟秋水横波地睨他。 谢珩曾试过在傅青鱼面前克己复礼,但最后发现这些克制不仅无用,反而还会被勾起更深的欲望之火直至焚身。 之后他便放弃了。 她之于他而言,本就是欲之所念,情之所钟。与其他自己百般痛苦克制,不如拉了她一道沉入这欲望之海彼此倚靠共同沉沦。 第243章 崇安,你不对劲哦 最终,傅青鱼为自己的挑逗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败了败了!”傅青鱼投降,“大人,傅小将军败了。大人威武,留傅小将军一条小命吧。” 谢珩却不依,低头咬住傅青鱼的后脖颈哑声道:“若是再给你几年的时间,你必然会如师父那般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帅,就不再是傅小将军了。” “那是自然。”傅青鱼咬紧牙关才将低吟咽回去,“若不能做统帅,我这十几年的兵法战书岂不是白看了。” “那我便提前预祝傅小将军战功赫赫荣升大帅。” 傅青鱼再一次为自己的嘴瘾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以至于后来怎么睡着的都完全没有印象了。 谢珩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晨风,备热水。” 郑婶有在灶肚里留火,替傅青鱼热着锅中热水的习惯。 晨风很快便提了一大桶热水上来,谢珩先替傅青鱼擦洗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替她搭上被子让她睡的舒服些,才又自己擦洗了一遍身子,从晨夕置办过来的衣柜中取了一件宽袖对襟常服换上。 谢珩拾掇好自己,俯身在傅青鱼的眉心之间落下一吻,轻声嘱咐,“阿鱼,你好好睡,我出发了。” 傅青鱼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谢珩低笑一声,替她掖了被子转身出屋。 晨风站在门外候着,“大人。” “走吧。”谢珩下楼出屋,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泛白之色。 “大人。”已经赶着马车到门外等候了一会儿的晨夕立刻拿下脚凳摆好。 谢珩提了袍摆踩着脚凳上马车,随口问道:“祖父可已出发了?” “我出来的时候老太爷的马车已经套上了。”晨夕回话。 “那便快些,在到宫门之前与祖父汇合。”谢珩钻进了马车,晨夕和晨风各坐车辕的一边,赶着马车朝着宫门而去。 到了距离宫门一段距离的地方,晨风和晨夕远远便见着了谢家停在路边的马车,立刻加快速度驱车上前。 谢珩撩开马车车窗帘看了一眼。 谢德海坐在马车之中,车边站着的老仆见着朝这边来的马车,躬身禀报,“老太爷,是三公子的马车来了。” “那便走吧。”谢德海吩咐,“莫要耽搁了时辰。” “是。”老仆应声,坐上马车车辕招呼着驾着的车夫动身。 谢家的两辆马车前后停下,谢德海与谢珩下车,立刻便有先到了宫门口候着的大臣上前打招呼寒暄。 有谢德海在,谢珩站在一旁自是什么话都不必回答。 贺睢远远的站在另外一旁,往这边看了一眼。 谢珩也注意到了贺睢,轻声道:“祖父,我去与奉云打个招呼。” 谢德海闻言,含笑往贺睢这边看了一眼,贺睢赶忙叠手远远的行礼。 “去吧。”谢德海点头。 谢珩这才朝贺睢走去。 贺睢见谢珩上前,装模作样道:“谢大人有事?” “昨日尚未来得及谢奉云。”谢珩瞧着贺睢这态度也不生气,“多谢奉云特意警醒。” “谢大人想多了吧。”贺睢冷哼,“我可未曾提醒过谢大人半句。” 谢珩叹气,“奉云当真要一直与我如此生分?” “谢大人严重……” 谢珩难过的转头看贺睢。 贺睢被谢珩这般的眼神看的面皮抽搐,实在很难继续摆着臭脸,“是你先违背我们年少时的梦想,如今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我何曾违背了?”谢珩反问,“年少时,你说你的梦想是让天下所有案件大白于天下,是与不是?” “是!”贺睢点头,“我也正在这么做。可你呢?” “那你可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 “自然记得,你说你要成为为天下请命的好官。”贺睢自然记得两人那时说的话,从那时起他便觉得两人志向相同,因此将谢珩引以为知己。 “那我有何处违背了此言?”谢珩叹气,“你昨日之所以特意到大理寺提醒我,必然已想通我当初为何在西通街一案上隐瞒了最后的凶手。” 贺睢被噎住,半晌才道:“你从宗罪府接出蒙北世子是否与西通街一案有关?” 谢珩却不正面回答,“是与不是如今还重要吗?” “我引以为知己之人竟半分不了解我,见面不过三句话便要割袍断义。”谢珩叹气,“罢了,我本也不是善于交际之人,身边也无朋友,独自一人便一人吧。贺大人,打扰了。” 谢珩叠手一礼转身便要走,贺睢急了,赶忙伸手展开双手挡住谢珩的去路。 谢珩面色淡淡,“贺大人可还有事?” 贺睢哪里受得了谢珩这样的冷淡,他心中早已经有和好之意,方才也不过是再故意端着架子,只等再多说两句话便顺势软了态度和好的,哪曾想他先前的那番行为竟将谢珩伤的那般深。 贺睢心生悔意,立刻作揖赔罪,“崇安,先前都是我太多冲动,并未向你询问清楚便冲你发火,是我不对,我在此向你赔个不是,你可愿意原谅我?” “不敢当。”谢珩侧身避开这一礼。 “敢当敢当。”贺睢赔笑,“崇安,后来我便想明白了。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章法,但绝无坏心思,是我那时脑子坏掉了,被猪油蒙了心将你往坏处想,我的错我的错。” “朋友之间若无信任,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句言语都可能破坏这份友情。”谢珩叹气,“我知你那时最气的也不过是怕我走入歧途,毁了自己的一生而已。” “崇安明白我一番苦心便好。”贺睢松了口气,“那我们这便算是和好了?” “若是贺大人想再吵吵也并非不行。”谢珩睨眼。 “不了不了,我与你吵架,心里头不痛快的还是我自己,不吵了不吵了。”两人和好了,贺睢也轻松了,连紧绷的肩膀都松了下来,“你们如今再查的洪大人被杀一案如何了?” “托你的福,皇上下了十日限令,我们正在火烧眉毛的追查。” 贺睢自知自己理亏,摸了摸鼻子,“也是屠尚书撺掇我的。” “猜到了。”谢珩负手而立,“他不想让姜大人安安稳稳的退下来,知你我出了嫌隙便撺掇你来抢案子,只需将说辞少少润色,不怕你不上当。” 贺睢此人,将所有的精明和智慧都用在了查案之上,于其他事情真正是半分脑子都不愿意多动。 “我的错。”贺睢坦然认错,“从碧栖宫回来后,我请你吃酒赔罪。” “那倒不必,我没空与你闲聊。” 贺睢震惊,“吃顿酒的时间都没有,你要做什么?” 谢珩忽然一笑,“那你不必管。” “嘶。”贺睢咬着牙吸口气,“崇安,你不对劲哦。” 第244章 春光满面 “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要打听。” “崇安,不对劲,你不对劲!”贺睢托住下巴认真打量谢珩,“满面春光,滋润无双。等等,你脖子上此处是何物?” 谢珩略微提了提衣襟,挡住脖颈处略微露出一点的暧昧痕迹。 “不对啊!”贺睢来回踱步,一边睨谢珩一边思考,“你未有通房,即便有通房也断然不敢如此胆大的在你脖颈之上留下痕迹,因此这必是经过你同意,且你还十分乐意的。” “昨日我归家听我母亲说你与霍家二姑娘的婚事已经退了,那定然不是霍家二姑娘。可是你身边来来往往除了你母亲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外,也未再见着……” “等等!” 贺睢突然醍醐灌顶,“傅青鱼!” 谢珩略微挑眉,并未反驳。 “真的是她!”贺睢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我说龙临殿之上,谢老大人怎的会为傅青鱼说话,你当时那一招以退为进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帮她,便是连姜大人为傅青鱼说话也是你提前求过情的吧?” 谢珩道:“姜大人只是实话实说。” “所以果然是傅青鱼!”贺睢咧嘴大笑,“好你个谢崇安,竟不声不响的闷声干大事。说罢,你们何时成亲?” “阿鱼一心奔前程,如今尚不想成亲。”谢珩叮嘱,“此事也只有你知晓,不可外传。” “不可外传你顶着脖子上的痕迹陪同皇上和太后出游踏青?”贺睢这个时候精明的很,“崇安,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吧?” 虽然谢珩确实想昭告天下,但没傅青鱼点头,他自然也不会乱来。 “奉云,此事若是有别人知晓,我便当是你传出去的。”谢珩警告。 “行行行,我便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贺睢举手投降。 “皇上,太后驾到!”一声叠过一声的唱喏从宫门之中传来,谢珩和贺睢瞬间都肃了神色转身叠手行礼。 宫门外其他交谈的官员们也都齐齐转身,叠手行礼。 威严的仪仗从宫中缓缓而出,无一人敢抬头打量。 皇上提议的碧栖宫踏青之行正式开始。 傅青鱼一觉睡到快晌午才醒,睁开眼看到更漏时,一个翻身险些滚下床。 傅青鱼赶忙起床穿衣洗漱,匆匆忙忙的下楼。 店铺大堂中已有两桌客人在吃饭,都是邻里街坊,见到傅青鱼便笑着打招呼。 “傅姑娘今日竟还未上大理寺去啊?” 傅青鱼笑着应声,“睡过头了,今日怕是要挨罚了。大家慢慢吃,我先走了。” 傅青鱼也来不及吃东西了,提起勘察箱便出门。 “东家!东家,等等!”郑婶从厨房里端着一碟菜追了出来,“东家,有人给你留了信呢。” “信?”傅青鱼疑惑。 郑婶从袖中取出信纸,“这个。” “郑婶,你忙你的。”傅青鱼接过信纸迈过门槛出了店铺大堂,一边踩着台阶往下走,一边展开信纸。 她原本以为是云飞凡从苏城传来的信,但展开信纸上方只有一行字。 与其说是信,不若说是一张便条。 【阿鱼,酉时四刻醉心楼清风阁见——阿蕴。】 原来是风蕴秀找她。 “也不知阿蕴突然寻我是有何事?”傅青鱼嘀咕一句,将便条收起来,提着勘察箱在大街上拦了一辆马车,“老丈,去大理寺。” 傅青鱼到大理寺点卯,正好遇到提着八哥遛弯的姜范。 傅青鱼行礼,“姜大人。” “青鱼,查完回来了?”姜范停下脚步笑道:“一大早崇安便安排了人过来说你今日要去洪家查案,可查到什么线索了?” 傅青鱼汗颜,她哪里是去洪家查案来晚了,分明就是昨夜睡太晚导致今日睡过头了。 不过没想到谢珩竟连这个都想到了,竟提前给她请了外勤。 “进展很小。”傅青鱼故作苦恼。 “查案不可急于一时,越是心急越可能忽略掉一些有用的线索。”姜范宽慰,“走吧,一并回去。” 傅青鱼点头,跟在姜范身侧落后一两步的距离一起往寺卿院走。 “还有三月我便要退下来了。”走进寺卿院,姜范将手中的鸟笼挂到廊檐下的钩子上,随意道:“我原本是十分属意崇安接我这个位置的,他为人沉稳办事老练稳重,皇上也十分满意。可不知怎的,我上次再提起此事,皇上却按下不提了。” “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便寻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和乐县主一案崇安竟私自调动了西大营城防军。” 姜范叹气,转身往屋里走,“崇安做事一向有分寸,此次却如此出格。皇上怕也是因为此事对崇安生出了不喜之心,这才按下让崇安接任大理寺卿一事不提了。” 傅青鱼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姜范为何突然与她说这番话了。 她夜闯云家金矿已不是秘密,姜范应当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她与谢珩的关系。此时与她说这番话是要提点她,让她莫要冲动行事连累了谢珩的前程。 也是一片为谢珩考虑的好心。 不过当初她问谢珩时,说起要准备贺礼贺他成为大理寺卿,谢珩竟也半句未提起这事。 “姜大人,此事可还有挽回的余地?”傅青鱼询问。 “圣心难测,谁也不知啊。”姜范摇头,看傅青鱼面上露出愁容,又笑了笑,“你去帮你的事情吧。” “是,”傅青鱼行了一礼,这才退出主屋转而去了西厢,路上还遇到了出屋透气的曹文泓。 曹文泓看到傅青鱼就没一个好脸色,冷哼一声甩袖回屋。 曹文泓此人气量有限,本事也有限,是个不足为惧之人。 傅青鱼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转头进了西厢。 已经习惯的办公之所,原也没觉得有多么的宽敞,如今只她一人,忽然便觉得又空又宽,待着都不舒服了。 傅青鱼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勘察箱放到桌边才坐下。 衙中的仆役已经端着托盘进来,给她送上了一杯热茶。 傅青鱼微微颔首,仆役退了出去。 谢珩因着她之事要丢了晋升的机会,她必须想个办法替他将这个机会挽回来。 洪正一案由她主理,抓凶手的功劳应当不好归到谢珩的头上,否则太过突兀,皇上本就多疑,如此反倒不好。 不过查到洪正背后的组织一事可归功于谢珩,或许能让皇上回心转意,重新让谢珩接任大理寺卿一职。 傅青鱼前前后后琢磨了此事的可行度,觉得还不错,才将此事暂时压下,继续翻看与洪正一案有关的线索,并将所有线索罗列到一处细细思索。 “傅大人,放衙了还在忙吗?”门口的仆役提醒。 傅青鱼一怔,从一大堆分析的线索中抬头看向更漏,这才发现竟已到了放衙的时间。 阿蕴还约了她酉时在醉心楼见面,她得出发了。 第245章 相看儿媳妇 傅青鱼在醉心楼的门口下了马车,风蕴秀就站在门口等着,“阿鱼,这里。” 风蕴秀撩起帷帽,冲傅青鱼挥手。 “怎的在门口等我?”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走上前。 “我也正好到,看着有马车过来就想说会不会恰好是你。”风蕴秀一笑,“走吧,包间我都提前订好了的。” “今日怎的突然找我,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确实有事,进了包间我再与你说。” 两人进了提前订好的清风阁,店小二送了茶水进来,风蕴秀取下帷帽递给翠玉,回头先将酒菜点了,才笑着道:“阿鱼,明日我就要出远门了。” “出远门?”傅青鱼疑惑了一瞬反应过来,“你终于找到人带你跑商了?” “是。”风蕴秀点头,“你猜猜我找的人是谁?” “风氏商行一直与胡家不对付,与胡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行老板定然不敢得罪胡家带你跑商。但胡家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要想找与他们家没有任何商业往来的商行几乎不可能。因此这个敢带你跑商之人必然不怕胡家。” “整个中都城,不怕胡家的商户屈指可数,无非就是那几家背后有世家做靠山的商行。” “阿鱼,你猜的不错。愿意带我跑商之人乃是谢家大爷,谢和同。” “我见了他很多次,他这次才终于同意带我跑一次。” 风蕴秀难掩激动,“若是这一次顺利,回来后风氏商行的困境就可解了。只要商路打开,风氏商行便不必拘于中都一隅,我有信心,定能让风氏商行成长起来。” 傅青鱼大概猜到谢珩先前说回去跟他父亲说一说带风蕴秀跑商之事定然是已经说了,不过谢和同最后能答应,傅青鱼也相信定然是因为风蕴秀的确有能力。 “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 “对了阿鱼,谢伯父听我提起你,对你有些好奇想见一见你,你可愿意见一见?”风蕴秀怕傅青鱼误会,赶忙又多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谢伯父绝没有其他的意思。你若是不想见,我们便不见。” 傅青鱼见风蕴秀这副紧张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你与谢伯父约的如何见面?” “酉时六刻,在隔壁的揽月阁。”风蕴秀开了两个包间,将约见的时间错开,原本想的便是若阿鱼不愿意见谢家大爷,那她便去揽月阁再寻个其他的理由,说是阿鱼忙没有时间也罢,或者说阿鱼暂时不在中都也罢,只要阿鱼不愿意她便回绝这次见面。 “那谢伯父应当也到隔壁了。”傅青鱼看着店小二送上来的酒菜,招了招手,“小二,我们要换去揽月阁,有劳你将这边的酒菜移送到那边可行?” “可以的可以的。”店小二连连应下。 风蕴秀拉住傅青鱼的手腕,“阿鱼,这边的酒菜放在这边吧,我们一会儿再重新点。”她提前点这些酒菜原本是想着阿鱼不想见谢家大爷,也可在这边吃过饭再走。 “这些酒菜刚上桌我们都未动过,放在这边岂不是浪费了。”傅青鱼知道风蕴秀的顾虑,毕竟还得求着人办事,没有请人吃饭还吃她们剩菜剩饭的道理,虽然这些酒菜刚上桌她们并未动过筷子,但终究不得体。 “罢了。”傅青鱼想了想道:“这些酒菜也不必送去揽月阁了,我给你一个地址,替我打包送去这里。” 傅青鱼写下家中地址交给店小二。 风蕴秀挽起傅青鱼的手臂笑了,“多谢阿鱼体恤。” “这桌酒菜怎么说也需得花好几两银子,平白放着浪费了。我店铺中如今有四人帮忙,送过去给他们当做晚饭正好。” “好,都听阿鱼的。”风蕴秀点头,“那我们现在去揽月阁?” 傅青鱼颔首。 两人一并去了隔壁,风蕴秀不知谢和同是否到了,到了门外便先礼貌的叩门。 “稍等。”门内传来声音,不一会儿一名管事打扮的人便上前打开了门,看到风蕴秀微微颔首行礼,“风姑娘,里面请。” “有劳。”风蕴秀也微微颔首回礼,跟傅青鱼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进了揽月阁,翠玉跟在后方进屋,回身轻轻关上门。 “我们来晚了,还请谢伯父勿怪。”风蕴秀上前福身一礼,傅青鱼跟着行礼。 傅青鱼同夫人已经十分熟悉,但谢珩的父亲这还是第一次见。 “贤侄女何须如此客气,我也刚到而已。”谢和同笑眯眯的抬手示意两人免礼落座,目光不经意般从傅青鱼身上扫过,但并未做过多的打量。 风蕴秀和傅青鱼在下首落座,谢和同微微抬手,他身后站着的管事便取了两块菜牌躬身分别递给风蕴秀和傅青鱼。 谢和同笑着说:“看看你们喜欢吃什么,只管捡你们喜欢吃的点。” 风蕴秀自然不会真就按照自己的喜好点菜,轻声细语的点了几个菜,全都避开了她先前托人打听的谢和同的忌口。 谢和同看在眼中,并未说什么,并且他的注意力更多的依旧放在傅青鱼身上。 傅青鱼拿着菜牌并未点菜。 谢和同问:“你怎么不点?可是不喜欢这里的饭菜?” 傅青鱼摇头,神色自然的询问,“谢伯父可有何忌口?” 谢和同略微挑眉,倒是很欣赏傅青鱼此时的从容。 他不信傅青鱼不知道他是谢珩的父亲。 一个小姑娘,第一次见长辈,能做到这般平静镇定不卑不亢的倒是少见。 不愧是蒙北王府出来的人。 谢和同在打量傅青鱼的同时,傅青鱼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 傅青鱼察觉到谢和同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知道他说因着阿蕴的话好奇想见见她必然是假话,真正的原因肯定是因为谢珩。 傅青鱼不动声色,知道谢家的饮食偏于清淡便加了两道清淡的炒菜和一个小蛊鸽子汤。 菜上桌,饭局算是正式开始。 以谢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不过谢和同似乎不管这些,在饭桌上十分随和的同风蕴秀聊一些跑商途中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倒也并不避讳傅青鱼。 风蕴秀都认真的听着记着,顺带请教一些她在生意场上不懂的规矩,几乎没有拿起过筷子。 唯有傅青鱼在认真吃饭。 第246章 意外收获 谢和同与两个小辈见面,又是姑娘,也就没同两人喝酒。 他看傅青鱼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吃饭,笑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菜几乎只有傅青鱼一人动过筷子,风蕴秀给翠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结账。 谢和同笑笑,“伯父与你们一同吃饭,哪有让你们花银子的道理。” 谢和同偏头,他身后的随从立刻提了两个已经打包好的盒子上前,“一点其他地方的特产,你们带回去尝尝。” 风蕴秀有些受宠若惊,“谢伯父,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反叫你费心了。” “这有什么。你在家中做好安排,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 “是。”风蕴秀坚定的点头。 谢和同又对傅青鱼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离开。 送走谢和同,风蕴秀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风蕴秀长长的吐出口气,转头对傅青鱼一笑,“阿鱼,你与谢伯父是认识的吗?” 风蕴秀为了跑商见过谢和同几次,虽然面上谢和同都笑眯眯的十分随和,看起来十分好说话,但实则这样的笑容背后全是距离和客套。 但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谢伯父对待阿鱼似乎有些不同。 “今日第一次见。”傅青鱼实话实说,“不过或许是因为我跟谢大人都在大理寺当差,所以谢伯父对我便客气一些。” 谢和同是什么身份,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傅青鱼跟谢珩都在大理寺当茶这般的关系便对傅青鱼另眼相看。 更何况谢珩是大理寺少卿,而傅青鱼不过只是一个大理寺推官而已。 风蕴秀心中有些不解,不过也未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不说这个。阿鱼,我此次跟着谢伯父出门跑商,短则一个半月,多则可能两月三月,你若是得空,便偶尔到商行替我看一眼。” 风蕴秀说起这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沉下脸,“家中姊妹落不下世家脸面,加之胆小面薄,不敢出家门。两个弟弟倒是想帮忙,但他们还有学业,不可耽误。” “如此,我唯一可托付,也放心的就只有阿鱼了。” “我知你差事忙,平常也不必你操心。我已嘱咐好商行中的另外两个掌柜,若有拿不下主意之事再去寻你。” “你安心。”傅青鱼颔首,“你回来之前,我每日散衙后便到商行走一趟。” “倒是你,第一次这般出远门跑商。虽说你能吃苦敢冒险,但到底是千金之躯,身边务必多带几个可靠的帮手保证你的安全。若路遇意外或是劫匪之流,定先顾着自己,货品都是其次,便是全赔了回来我们再一并想法子。” “我知晓。”风蕴秀虽说果敢利落,但在撑起风家之前到底也是闺阁中娇养着的女郎,这般出远门跑商,踏入陌生境地,心中到底还是有许多的忐忑和不安。 只是她没有退路,只能豁出去。 傅青鱼打开随身带着的勘察箱,拿出一柄匕首和两瓶外伤药递给风蕴秀,“带着防身,以备不时之需。” “好。”风蕴秀红着眼眶收下匕首和药瓶,看着手中的这三样东西不由的笑了一下,伸手抱住傅青鱼,“阿鱼,幸亏还有你。” 傅青鱼拍拍风蕴秀的肩膀,“明日我便不送你了,一路平安。家中之事不必担心,有我。” “嗯。”风蕴秀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摸了眼睛笑着道:“阿鱼,你若是男子该多好。” 傅青鱼也笑了,“我若是男子,你怕是便不敢如现在这般同我亲近了。说不定我们如今连朋友都还不是。” “噗。”风蕴秀破涕为笑,“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你还要回去做准备,就别忙了。我自己随便拦个马车便回去了。”傅青鱼敛了笑,珍重道:“阿蕴,出门在外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我在中都等你平安归来。” “我知。”风蕴秀点头,眼泪险些又涌出眼眶,只得扭头用绢帕擦了擦,“阿鱼,等我带好消息回来。” “大小姐,走吧。”翠玉上前扶了风蕴秀,对傅青鱼点点头。 风蕴秀颔首,又深深的看了傅青鱼一眼,提了裙摆上了马车。 傅青鱼站在路边,看着风蕴秀的马车渐渐走远,这才转头离开。 风蕴秀坐在马车中抹了眼泪,渐渐敛了离别的伤怀。 不管是商行还是家中,都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她嘱咐和安排,她必须振作精神。 傅青鱼没有拦马车,全当散步消食往家里走,顺带理一理今日罗列出的一系列洪正被杀一案的所有线索。 就如谢珩所言,他们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林家父子必然跟洪正背后的组织有牵扯,他们极有可能便是杀死洪正灭口的真凶。 可他们现在缺乏确凿的,能钉死林家父子的证据。 除此之外,傅青鱼还有私心。 她想查出与蒙北军防图泄露一事有关的线索,以及背后藏着的那只大手。 “哎哟,你动作快些,这天儿都黑透了。做点事情慢手慢脚的,也不知道你能干成什么。” “你别催嘛,没看到我的手在抖嘛!” 傅青鱼从一个小巷口路过,听着巷口里传来两道年老拌嘴的声音。 傅青鱼停下脚步,在灯笼的光照下看见两个老人家坐在一个小门门口的台阶之上,身前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洗衣木盆,木盆中放着一些剁碎了的东西。 他们抓起木盆中的碎物,撑开手中的肠衣,将碎物灌入肠衣之内。 与灌肉肠类似。 傅青鱼驻足观看,见老人拿了一根丝线将灌好的肠衣绑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几截类似于肉肠般的东西便做好了。 傅青鱼神思维一怔,快步走上前,一把拿过老人手中的肉肠之物。 两个老人都被吓了一跳,老妇先反应过来,一把抢回傅青鱼手中的东西藏到身后,警惕的盯着傅青鱼,“你干什么?” 傅青鱼看着老妇一副怕东西被抢了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确实有些像抢东西的样子。 第247章 丝线杀人 傅青鱼往后退开两步才道:“老人家勿怪,方才一时情急失礼,吓着你们了,抱歉。” 老妇见傅青鱼神色诚恳,看着也不像是歹人,面上的神色才稍缓下来,“姑娘有何事?” “老婆婆,请问你们这个是何物?” “这是我在菜市花十文钱买的下水,肠衣留下,其他部位混着菜叶子剁碎再搅拌入一些米渣子装入肠衣中,都是我自己做的,也没个名头。”老妇有些讪讪。 毕竟这些都是便宜货,她买来这般做好下水煮了好好保存,能够她同老伴儿吃好一阵子,可以省下不少花费。 他们年老体衰,除了儿子给的一点孝顺外也没有其他进项,只能这般省吃俭用。 “可否卖些给我?”傅青鱼拿出一块碎银,“我要这两截便可。” 两个老人家看到傅青鱼递上来的一块碎银都惊了,他们也是老实人,连忙摆手,“使不得,这哪里使得。” “使得的。”傅青鱼将碎银块儿塞进老妇的手中,“方才我也太过冒失吓着你们了,这也算是我的道歉。” “姑娘,这哪里成啊!”老妇还是不敢收。 这么一块碎银,够他们老两口开销很久了。 傅青鱼打开勘察箱,拿出剪子径自剪下两节肉肠装入一个她自己裹了一层油纸的袋子里,装入勘察箱中。 “多谢。”傅青鱼道谢,提起勘察箱微微颔首一礼转身便走。 老妇在身后喊了一句,“姑娘,你至少将这些都拿走吧!” 傅青鱼脚步未停,她现在只想立刻回到家中实验她方才看到老妇灌肉肠时冒出的一种猜想。 若是她猜想的没有错,那她便解开洪正被杀的手法了。 傅青鱼回到家中,店铺的大堂内还坐着有一桌食客,赵叔和女先生都已经下工走了,小丫守在大堂的一角,郑婶在后厨清洗锅碗。 小丫看到傅青鱼回家,脸上露出日渐开朗的笑容。 傅青鱼向小丫点点头,径自上了二楼。 郑婶听到大堂中的声音从后厨出来,边走边在身前的围裙上擦手上的水,朝着二楼喊了一声,“东家,你可用饭了?” “用过了。”傅青鱼回了一句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回手关上门,快速走去桌边打开勘察箱拿出从老妇那儿买来的肉肠之物,然后又从勘察箱中的一个硬纸做的线卡板上抽了一根杏色的丝线。 傅青鱼看着桌上摆好的东西,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杏色丝线穿过肉肠的中段收拢,双手紧紧拉住丝线的两头猛的用力向两侧一拉。 肉肠被丝线从中绞断成两截,里面灌的东西瞬间落满了桌子。 小丫端着一碗银耳汤上来,因为听不见便按照习惯叩门后等了会儿再推开门。 门推开,小丫看到桌上撒的东西,还有傅青鱼脸上大大的笑容,霎时傻在了门口。 傅青鱼回头,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 小丫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出去。 傅青鱼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向门口,看到了小丫手中端着的银耳汤,“郑婶让你给我端上来的吗?” 小丫现在也勉强能理解一些傅青鱼表达的简单意思,点了点头。 傅青鱼端过托盘中的碗,一口喝掉小满碗的银耳汤将碗重新放回托盘,“我还有事,你去忙你的。” 小丫点点头,端着托盘缩着脖子转身出了屋。 傅青鱼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撒漏出来的东西,无奈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老妇跺的是些什么素菜,灌在肠衣之中染出了一片的红色,再混上猪心肺这些,远远一看与碎尸的案发现场无异,也难怪小丫会被吓着。 傅青鱼关上房门,抬起门闩落了锁,以免一会儿郑婶万一有事上来也被吓一跳。 傅青鱼走回桌边,捡起被绞断的肠衣。 肠衣的断口有一些锯齿般的绒线,与洪正脖颈处的伤口十分相似。 洪正当时是骑马飞奔而过,身周除了落后一些的林轩和被疯马驮着往前冲的林轩外便没有其他人。 林轩看着不像是会功夫之人,断不可能以丝线缠住洪正的脖子再从两侧收拢丝线绞杀洪正。 而且洪正本身便有功夫,若当真有人偷袭他必然能够察觉。 傅青鱼看向桌上剩下的一根肉肠,躬身从勘察箱中重新取了一根绿色的丝线,然后将丝线的两头一头绑在床架上,一头绑到门框上,将整根线紧绷起来,指腹只需轻轻一拨便能听到嗡的争鸣之声。 做好这些准备,傅青鱼这才拿起桌上剩下的肉肠,手中使上劲儿猛的砸出。 带着猛劲儿的肉肠撞上绷紧的丝线,嗡一声被从中切成了两段,里面灌的食物全部撒了出来,落了满地。 傅青鱼站在原地未动,仔细回想洪正被杀那日的场景,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当时的一切。 发疯的马,惊恐尖叫的洪芊语,喊着洪芊语名字但神色之间并未有多少真切担忧的林轩,还有站在帐篷门口负手而立的林博明,以及全副心神都落在了洪芊语身上万分焦急担心的洪正…… 当时马场并没有风,远处的帐篷顶上停了两只觅食的鸟儿在抖动翅膀,她听到洪芊语的尖叫回头,然后上马冲过去救人,那时她的耳边除了洪芊语的尖叫还有霍承运和胡三郎的喊声,以及洪正求她救女的高呼。 不! 不止这些! 傅青鱼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将当时的场景以及听到的所有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 一声嗡响忽然在她脑海中炸响。 傅青鱼陡然睁开眼睛。 对! 当时她还听到了一道混杂在各种声音之中并不那么明显的嗡响,紧接着洪正的头颅就同身体分了家,被诡异的削首。 只是当时场面混乱,这道并不明显的嗡响直接被她忽略了。 傅青鱼快步上前捡起地上断开的肉肠,断开的肠衣处不出意外果真有锯齿般的绒线。 洪正虽是被瞬间削首,但他脖颈处的断口却并非利器削断的平整伤口。 傅青鱼验尸,从看到洪正脖颈处的断口形状后便已经确定斩杀洪正的凶器绝对不是刀剑一类的利器,只是她始终没想到什么样的凶器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削首杀人还未被发现,且能迅速的被藏匿起来。 若非今日她路过巷口,恰巧看到老妇用线缠捆肉肠得到启发,还不知道要在此上绕多少弯子。 第248章 银线,其中波折 终于破解开杀人手法,傅青鱼的心脏不由的跳得有些快。 如今要做的便是确认凶器。 普通的丝线绷那般紧用以杀人必然承受不住,还未杀人前恐怕就已经自行绷断了。 所以杀人的凶器应当是类似于丝线,但又比丝线锋利且坚韧的东西。 傅青鱼转头打开谢珩的衣柜。 崭新的梨花木衣柜中挂着十来身簇新的常服,以及两身朝服。 傅青鱼随手拿起一件东方亮色的对襟宽袖常服,撩起袍袖袖摆细细摸过上方以银线绣成的两片竹叶。 在这个时代,富贵人家都极喜欢用金银线作为绣线在衣衫之上绣各种各样的花样作为衣裳的点缀。以此既能提升衣裳的质感,又能显出自身的身份,还能让自己的衣裳与同样款式绣图的衣裳区分开来。 若以银线杀人,在白日里不仅能起到隐形般的效果,杀人之后还能快速地团成一团收起来,事后融成银锭花销出去,谁也别想再找到凶器。 难怪那日谢珩让人跟踪林家父子却并未见到他们处理凶器,这样的银线重新熔成银块又何需刻意处理引人怀疑。 傅青鱼将谢珩的衣裳挂回衣柜中。 杀人手法和凶器,以及杀人动机大概都已经确定了,剩下的便是寻找确凿的证据。 过了这么多天,凶器能找到的可能已经很小,那便只能如谢珩所言以另外的方式让林家父子主动认罪,不过他们认罪之前,她还需暗中先询问他们关于蒙北军防图的事情。 正如谢珩所言,洪正是户部侍郎,他接触不到蒙北军防图,想要拿到蒙北军防图,除了内阁中的人以外,恐怕也只有兵部的人,而林博明恰巧就是兵部侍郎。 “砰!” 关着的窗户传来被东西砸了的声响,傅青鱼收回思绪转头看了窗户一眼,走过去打开窗户。 窗户才一打开,一道黑影便从屋顶上方抓着一物翻身入屋。 傅青鱼一瞬戒备,待看清上方翻窗而入的人是晨风才收了手上的劲儿,“晨风?” “姑娘,这是林家那个买苦马豆的小厮。” 晨风将手中提溜着的一团东西扯起来,傅青鱼这才看清此物竟是一个手脚被捆到一处且封住了嘴巴的青年。 傅青鱼疑惑,“你怎的未跟着大人一起去碧栖宫?” 晨风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傅青鱼此时关注的重点竟不是他抓来的人,反倒是跟着皇上太后去踏青了的他们家大人。 “大人命我跟晨晖留下来协助姑娘查案。” “那谁跟着大人去的碧栖宫?晨夕一人?”傅青鱼知道谢珩将晨风和晨晖留给她,除了协助她查案之外,还有护她安全的意思。 晨风摇头,“还有晨雾。” 听到只有两人跟着谢珩去了碧栖宫,傅青鱼心中总有些不放心,眉头便不由的皱了起来。 晨风见此便多说了一句,“姑娘不必担心,此次碧栖宫之行也有二公子所带领的西大营城防军随行护卫,即便当真出了意外,二公子定然也会护住大人。” “二哥……不是,二公子已经复职了?”这毕竟面对的是晨风,傅青鱼便改了对谢涟的称呼。 晨风点头。 傅青鱼这才放心下来将目光转向了晨风带来的人身上。 青年心中有鬼,一见傅青鱼就惊慌无比。 傅青鱼上前扯掉青年嘴巴里的布团,开门见山道:“不想受皮肉之苦便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老实交代出来。若有半句谎言,便将你下到诏狱,十八般刑罚都走一遍。” “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不敢!”青年立刻求饶。 “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你识相。”傅青鱼微微颔首,“你在林家为谁当差?” “小的……小的不在林家当差。” “嗯?”傅青鱼眯眼,“看来不给你尝点苦头你不想说实话,晨风,切掉他一根手指。” “不是,大人,小的没有说谎!没有说谎!”青年吓得脸色瞬间惨白。 晨风抽出后腰的匕首,作势当真要动手。 傅青鱼微微抬手,假模假样的制止了一下。 青年立刻接着说:“小的确实不在中都林家当差。” 傅青鱼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不在中都的林家当差?” “是。小的在永溪城的林家老宅当差。因着小的官话说的尚算可以,我们大爷便派我带人给二爷送些生辰的贺礼过来。”青年赶忙道:“大人,小的说得句句都是实话,求大人饶了小的吧!” 青苔巷的药贩子刘老二说过,那日寻他买了一斤多苦马豆的人说话确实带着永溪城口音。 中都的林家只有林氏家族的二房,而其余的林氏族人都在永溪城的老宅。 林氏二房的老太爷便是因着功名一家人搬来的中都,如今府上除了一些从永溪城跟着一起过来的老人外,如青年这般年纪的下人皆都是在中都的牙行购买的,说话都没有永溪城口音。 那么青年说的话便有了三四分可信度。 傅青鱼心中对青年的身份有了一番衡量,“永溪城林家和中都林家的下人衣着都一样?” “没有没有,不一样的。”青年立刻摇头。 “那你为何穿着中都林家下人的衣服?”傅青鱼问。 “那日是凑巧。”青年看了看傅青鱼的面色,又看了看旁边还握着匕首神色冷厉的晨风,不敢耍半分花招,“本来我是永溪城来的,在中都林家自然是没有差事的。但是那天大公子突然派人来寻我,给我派了差事,而且还提前给了不错的赏钱。” “我听着不过是替大公子去青苔巷买点药材,差事轻松赏钱还多,心头当然高兴,出去时有些得意忘形便没注意跟洒扫的小丫头撞上了。那小丫头手里端着擦地的脏水,我身上的衣服就给弄脏了。” “我当时发了火,但那小丫头的哥哥也在府里当差,当时就给我拿了身他的衣裳换上,还赔了我一点银子,又说要请我喝酒赔罪,我也就没再计较,穿着他的衣裳出门办差去了。” “然后我就买了苦马豆回府交差,剩下的也就没我什么事了。”青年心想本来他再过几日,等二爷的生辰过了他就该回永溪城了。现在倒好,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晓得他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傅青鱼听完青年说的话都忍不住想感叹,林轩到底还是谨慎的,故意找了一个靠得住的永溪城林家下人出门买苦马豆,那样即便当真查到青苔巷的刘老二那里,也没人会知道那是他们林家的下人。 结果林轩打破脑袋也没想到,其中竟然会出这么一道插曲,让他所有的算盘都打空了。 也不知该说一句造化弄人,还是该说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249章 织绣坊 “晨风,劳你暂时将他送去大理寺的牢狱关起来。” “是。”晨风拱手应下,抓起地上的青年。 青年惊恐,“大人,我只是买了点苦马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该……唔!唔!” 晨风将布团子重重的塞进青年的嘴里,瞪了一眼。 他现在在青年的眼里犹如煞神,青年瞬间就收了声音。 晨风抓着青年的后衣领将人提溜起来走向窗户,傅青鱼提醒,“走门。” 晨风顿了一下,这才抓着青年从门出去,还停下将门关上了才走。 傅青鱼回头端了脸盆架上的盆子,取了一块帕子将桌上和地上的肉肠清理干净才洗漱了上床休息。 第二天,傅青鱼起床收拾好下楼,郑婶已经打开了店铺门做好了早饭,跟小丫一人端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粥分别蹲坐在店铺门口吃早饭。 郑婶听到楼梯传来声响便起身回头,“东家,你起来啦。我去给你端早饭。” “谢谢郑婶。”傅青鱼将勘察箱放到板凳上,跟在郑婶身后一并进了厨房去看后院里种的辣椒。 辣椒苗已经长高了,可以寻个时间疏苗移栽。 “东家,吃饭吧。”郑婶出来喊人。 “来了。”傅青鱼走进厨房,接过郑婶手里的粥,“郑婶,你会栽菜苗吗?” “会啊。我以前在老家本就种地的。”郑婶笑,“东家是想把后院的菜苗移栽一些出来?” 傅青鱼点头。 “这个东家就不用操心了,下午没客人的时候我来种。”郑婶利落道:“我看旁边正好有块地的青菜拔完了,松松土就能把东家种的菜苗种过去。不过东家,我瞧着那个菜苗也不认识,是什么啊?” “辣椒。” “辣椒?”郑婶跟着傅青鱼回了前堂,手里还端了一碟早上炒的下粥小菜,“没听过。” 傅青鱼笑笑,拉开凳子坐下,郑婶便将小菜放到她的面前。 这是郑婶单独准备的份儿,她自己跟小丫是没有吃的。 “郑婶,小丫,你们也坐过来吃。”傅青鱼招呼两人。 “东家,你吃,我们已经吃好了。”郑婶端过放在一旁的粥碗,两口将看不见几颗米的粥喝了。 傅青鱼看了一眼小丫的粥,再看看她自己碗里浓稠的粥,无声的叹了口气,冲小丫招手,“过来。” 小丫站起身,疑惑的走上前。 傅青鱼拿过小丫手中的粥碗放到桌上,将自己碗里浓稠的粥倒过去一般。 郑婶连忙道:“东家,使不得!” “郑婶,我们两人吃好吃坏都没甚关系,但小丫年岁尚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断不能缺了营养,以后做饭别再这般节省,我的俸禄养我们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傅青鱼说着拉了小丫一并坐下,夹了小菜放她碗里。 小丫不敢吃,抬头去看郑婶。 郑婶红了眼眶,捏着衣袖抹眼睛。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没过个好日子。嫁人后没多久丈夫就死了,一个人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让儿子娶了媳妇儿,没曾想媳妇儿生完小丫没多久就病逝了,然后她又省吃俭用的给儿子续弦,没想到这次娶回来的媳妇是个爱算计又没良心的。 不仅苛待她跟小丫,还想将小丫卖了,她无法这才带着小丫逃出来。 郑婶原本想着自己卖身成奴,好歹让小丫能有口饭吃,却没想遇到了东家这般好的人。 郑婶抹了眼泪,道:“东家,这话我本来是没资格说的,但东家待我跟小丫好,那我老婆子就多句嘴。” “你与谢郎君将来是要成亲的。谢郎君那般的家境,若东家嫁过去带的嫁妆不丰厚,在那样的家中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所以东家的俸禄还是该节省着点花销,最好是能全都攒起来。店里也有一些营收,东家也都攒起来。能多攒一些嫁妆就多攒一些,到时东家同谢郎君成亲腰板也能挺的直一些。” “我和小丫如今跟着东家,过的日子跟以前相比已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东家就不用操心我们了。” “吃喝花不了多少银子。”傅青鱼知道郑婶是一片好意,“郑婶,此事你就听我的。以后每日做饭至少做一盘荤菜,别省这点银子。” 郑婶还想说话,傅青鱼直接打断她的话。 “我忙于差事,以后定难顾及店铺的生意。如今你跟小丫替我看着店铺的生意,一两年你的精力还能跟得上,可等你年纪再大些,精力就跟不上了,到那时这些都要交给小丫来打理。” “若是小丫的身子还像现在这般,她那时哪里能接过这个担子。” “郑婶,若你还要坚持,那我以后只能另外花银子请一个掌柜回来,那时花的银子可就比吃饭这点花销大多了。你确定要多花银子吗?” “东家……”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傅青鱼喝完粥起身,“店铺上的生意就辛苦你们了。” 傅青鱼在街上拦了一辆马车去永和巷的胡家马场,这边现在只安排了两名大理寺的衙役守着,依旧还未恢复营业。 傅青鱼跟门口的两个衙役打了个招呼进了马场,径自走向洪正当时被削首的地方。 知道了杀人手法再来寻找痕迹就明确许多了。 洪正当时从帐篷那边骑马快速朝这边奔来,右侧一方无物,左侧一方却是马场的围墙。 傅青鱼放下勘察箱走向围墙,按照洪正当时被削首的高度寻找痕迹,一点银光在阳光之下闪烁。 傅青鱼跃身蹬上墙壁,抓住闪烁的银光一把扯下来,连带着墙壁上的石头都被扯掉了一块。 这是一圈穿过了石头缝隙的银线,另外一头有平整的断口,应当是被利器切断的。 当时所有人所站的位置,唯有林轩既能抓住银线的另外一头完成杀人手法,又能在第一时间趁乱以利器切断银线将其收回。 傅青鱼将银线收入勘察箱中,回头冲站在马场入口的晨晖招手。 晨晖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晨晖,劳你帮我去准备一些东西。” 傅青鱼将要准备的东西细细的说了一遍,晨晖记下也没问为什么便转头去办差。 傅青鱼也没有继续留在马场,拦了一辆马车去了一家绣坊。 织绣坊,中都城最有名气的几家绣坊之一,而且正好是林家的产业。 第250章 银线账目 织绣坊有上下三层楼,只绣娘便养着了三十几个。 傅青鱼走进店铺便有模样娇俏的女侍者上前迎接,“姑娘里面请。不知姑娘是想看成衣呢,还是想挑选布料订做呢?” “若要订做,需得等多少时日?”傅青鱼放眼望去,整个织绣坊的一层楼挂着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成衣,男女老少的款式皆有。 “那便要看姑娘所选的样式了。若是简单的样式七日之内便能拿到成衣,若是繁复的样式那还得看繁复的程度如何。”女侍者笑意盈盈,“姑娘这是想订做一套裙衫?” 傅青鱼点头。 女侍者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便请姑娘同我上二楼。我们一楼是成衣,二楼才是订做衣服的。” 傅青鱼跟着领路的女侍者上了二楼,转过楼梯便能看见二楼搭叠着许多颜色不一的布料。 女侍者领着傅青鱼到了二楼的一处展柜前停下,“姑娘,这便是我们织绣坊中可订做的成衣样式,这边一格全部是简单样式,中间这格是繁复样式,第三格则是精品样式。” “最上面这一格呢?”傅青鱼指摆放着三格不同样式样品的上方一横格。 “姑娘好眼光。”女侍者笑着恭维,“这是我们织绣坊最顶级的三名绣娘所出的成衣样品,件件皆非凡品。姑娘若是想订做这般的裙衫,至少需得等上三月方能拿到成衣。” “这么久?若我现在做夏日的衣裳,岂不是做好之后穿不上两天便冷起来了。” 女侍者点头,“是的呢。所以我们这边需要订做顶级样式的衣裳都需要提前订做的呢。想来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织绣坊吧?不若先订做其他的裙衫试一试?” 傅青鱼故作苦恼的盯着展柜中的样品成衣打量半晌,才道:“你们织绣坊的衣裳都喜用银线做绣?” “那自然还是看客人的要求,若是客人想以银线替换普通的丝线,我们便按照客人的要求进行替换。自然,替换的银线价格需得另算。” 傅青鱼颔首,“我再想一想。” 女侍者笑笑,“姑娘既想订做衣裳,今日不若先选两块布,过两日想好了再选定样式。” “正好我们织绣坊这两日刚到了一批今年最为时兴的新布,姑娘可以看一看。” “那便看看。” 女侍者闻言眼中划过喜色,热情的领着傅青鱼去看布料。 傅青鱼挑选着布料,状似不经意的道:“若是我想以银线替换绣线,除了使用银线的价格另算外,手工费还会另算吗?” “手工费自然也是需要增加一点的,毕竟银线用起来比丝线难上许多。”女侍者解释。 “那我如何知道你们给我算的银线没有被绣娘私吞,全都绣到了衣裳上呢?”傅青鱼终于问出了自己今日的目的。 “这点姑娘大可放心。我们店中的银线使用都是有明目的,若是你觉得自己衣裳上使用的银线数量不对大可将银线拆下来称重,若是重量不符,我们织绣坊十倍赔偿。”女侍者说的十分有底气。 傅青鱼点头,放下手中的布料,“那我再看看。” 女侍者一怔,眼睁睁的看着傅青鱼下了二楼。 来他们织绣坊,只要是订做衣裳的就没有看过样式和布料而不买的,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只问不买的客人。 傅青鱼径自出了织绣坊,不过并未走,而是去了织绣坊对面的一家茶楼,点了一壶茶,选了正对着织绣坊的窗口位置坐下慢慢喝茶。 织绣坊买来的银线自然有账目,女侍者说他们绣娘用出去的银线也有明目,那只要拿到织绣坊银线的进账和出账两本账目进行对比,便可知道林轩杀人用的银线是否就是从织绣坊取的了。 但是如今谢珩不在,以傅青鱼的身份想查织绣坊的账目,林家根本不可能允许。 明的不行,便只能来暗的了。 傅青鱼在茶楼中坐到天色暗下来,街道两旁的商户都点亮了门口的灯笼。 晨风从茶楼的大门口进来,手中还捏着一个油纸包。 “姑娘,肉饼。” “多谢。”傅青鱼也没客气,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的肉饼还冒着热气,她立刻咬了一大口。 晨风看向窗户对面的织绣坊,“姑娘这是在看什么?” “等他们关门。”傅青鱼咽下嘴里的肉饼又咬了一口。 “关门?”晨风疑惑。 “嗯。”傅青鱼点头,“等他们关门走人之后,我才好进去翻东西。” “姑娘想翻什么东西,我去便可。” “账目。”傅青鱼几口便吃完了巴掌大的肉饼,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擦了擦嘴巴,“我需要织绣坊至少近三个月的银线初入账目。” 晨风面色一顿,过了两秒才又开口,“姑娘。” “嗯?”傅青鱼听出晨风语气中的变化,疑惑的抬头看他,“怎么了?” “各家店铺的掌柜每日离开之前是会将账目带走的。”这般做的目的一是防止别有用心的人翻账本,二是为了预防东家突然查账,各个店铺的掌柜得了通传后能立刻带着账本上本家对账,以免耽误了事情。 “……” 傅青鱼无语,她还当真不知道有这么个规矩,毕竟当初他们查老沉斋的账目时就是在店铺中查到的。 她都忘了,那是鬼老自己的铺子,而且鬼老本身也住在铺子上。 晨风盯着对面的织绣坊提醒,“姑娘,织绣坊的掌柜出来了。” 傅青鱼立刻看去,果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手中提着一个匣子从织绣坊中走出来,他的身侧还跟着一个绣娘模样的女子,两人正在边走边交谈。等话说完,中年男子便提着匣子上了一辆停过来的马车,马车缓缓往前行驶离去。 傅青鱼掏出一块碎银扔到茶桌上,立刻提起勘察箱追了出去,当即在马路上拦了一辆车行的马车,“老丈,跟着前面那辆马车。” 傅青鱼叮嘱一句钻进马车,晨风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追出去一段距离后,晨风撩起马车车窗帘看了一眼道:“姑娘,这是去往林府的路。” 傅青鱼皱眉。 织绣坊的掌柜这时候带着账目前来林府,极有可能是因为购买苦马豆的小厮被抓让林博明和林轩生出了警惕,此刻他们召织绣坊的掌柜带着账目而来,怕是想对账目做手脚。 傅青鱼立刻道:“拦下他!不能让他进林府!” 第251章 狗急 傅青鱼的话音未落,晨风已经掠身出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织绣坊掌柜打开了匣子正在检查里面放着的账本,只觉得马车帘子撩开了又放下,脖颈上已经一凉。 织绣坊掌柜瞬间僵硬了身体,梗着脖子动也不敢动,“好汉!好汉有话好说。” 晨风拿过他手中的匣子,一记手刀将人劈晕,提回了他们的马车。 “姑娘,织绣坊的账本都在里面。”晨风将织绣坊的掌柜扔到马车的角落中,把匣子递给傅青鱼。 傅青鱼撩开马车帘子,“老丈,有劳路边停车。” 车行的车夫连忙将马车赶去路边停下,什么都不敢多说。 傅青鱼抱着匣子跳下马车,付了车钱。 晨风也提着织绣坊的老板跳下马车。 傅青鱼冲车行的车夫点点头,往后退开两步,“有劳老丈。” “不敢不敢。”车行的车夫连应了两声,赶忙赶着马车快速离开。 傅青鱼等马车走远了,走上前去查看织绣坊的马车。 赶车的伙计已经被晨风劈晕了,歪倒在车辕上不省人事。 “晨风,你先将此人带去大理寺牢狱,跟林家那个小厮关在一起。另外叮嘱狱卒,务必将人看紧,除我与大人提审之外,不可让任何人靠近他们,以防林家杀人灭口。” “是,卑职明白。”晨风拱手应下,提起还晕着的织绣坊掌柜掠身离开。 傅青鱼看了一眼手中的匣子,提着勘察箱也没再拦马车,直接走路回家。 店铺已经打烊,郑婶和小丫都已经上楼睡了。 傅青鱼进屋,回手关门。 “东家回来啦。”郑婶披了一件外赏从楼上走下来,“东家吃晚饭了吗?” 在茶楼吃的那个肉饼只能说垫垫肚子,根本不顶饿。 “郑婶,你去休息,不必管我,我自己煮碗面条就行。”傅青鱼将手里的勘察箱和匣子一并放到凳子上。 “那怎么成。东家,你等等,锅里饭菜都有,还热着的呢,我去端出来。”郑婶穿上外赏,手脚麻利的去了后厨。 傅青鱼见此也没再阻拦,净了手将蜡烛端到桌旁打开匣子开始翻看织绣坊的出入账本。 林家今日传织绣坊的掌柜过去果然是为了账本,不然匣子里的账本不会这般齐全。 傅青鱼又从勘察箱中取了炭笔和纸,一边翻看织绣坊的账目,一边将看到的银线账目单独列在纸上进行统计对比。 “东家,先吃饭吧。”郑婶端了饭菜出来,轻轻的摆放到桌上。 傅青鱼用笔卡着将账本合上放到一旁,“谢谢郑婶,你去睡吧。” “没事,年龄大了也睡不着。”郑婶笑笑,在隔壁桌的凳子坐下,“东家先吃,吃完我来收捡。” 傅青鱼知道劝不动郑婶,也就不再多说,随意的同她聊天,“今日店里的生意如何?” “统共有十一桌客人,比昨日少了两桌,我都请女先生记在账本上的。”郑婶说着便要起身去柜台拿账本。 “郑婶,你别忙,我每月月底统一看看账本就行。”傅青鱼叫住郑婶,郑婶应了声坐回去。 傅青鱼同郑婶能交流的话题实在有限,索性也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等她吃完饭,郑婶将碗筷收回厨房去清洗,又另外将锅中备着的热水重新烧热一些,“东家,热水在锅里,你现在要洗澡吗?” “郑婶,我还得忙一会儿,你先去睡,待会儿我自己弄便是。” “嗳,那我上楼去睡了,东家也早点睡。” 郑婶这才上楼去,傅青鱼翻开织绣坊的账目继续翻看。 这边,晕了一刻钟左右的织绣坊伙计终于醒了,一看马车中没了掌柜便慌了神,立刻驾着马车往林家赶去。 林轩等了半天都没见织绣坊的掌柜,正准备派人去催,就见织绣坊的伙计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还险些被门槛绊一个跟头。 “大公子,邱掌柜被人给绑走了!” “被人给绑走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林轩神色一变。 “小的驾着马车往林家来,也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打晕了,再醒来邱掌柜已经没在马车里了。”伙计着急道:“小的不敢耽误,赶紧就过来禀报了。” “那织绣坊的账本呢?”林轩赶忙追问。 “邱掌柜上马车之前账本都装在匣子里抱在怀里的,现在也不见了。” 林轩身体一晃,厅中的下人一惊,“大公子!” 林轩回手撑住茶桌才没坐下去,脸色却变了又变,自顾自的嘀咕道:“是他们!肯定是他们!” “大公子?” 林轩猛的抬头,“父亲呢?” “大公子忘了?老爷随同皇上太后一起前往碧栖宫踏青去了啊。” 林轩有些慌神。 是了,父亲去碧栖宫了,如今林府上下能做主的人只有他。 先有永溪城的小厮失踪,后有织绣坊的掌柜和账本失踪,而这些都只跟一件事有关系。 不行! 不能再让大理寺继续查下去了! 林轩的眼中闪过狠戾之色,慌张渐渐退去,对织绣坊的伙计道:“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 伙计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林轩给旁边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旁边的人颔首应下,跟着退了出去。 林轩坐下,喝了一口茶平复情绪,“来人,将林二叫来!” 林二是个佩刀的护院,很快就来了,“大公子,你找我?” “后巷住着的那个狼塞人呢?你去将他给我叫来,我要请他做点事情。”林轩打算的很好,用狼塞人办事,办完之后将人送出大离境内,那谢珩回来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他们林家。 林二的眼神闪了闪,低下头没应声。 林轩皱眉,“叫你去叫人,你愣着干什么?” 林二不敢再隐瞒,“回大公子,那个狼塞人已经几天未回来了。” “什么?!”林轩一下站起来,“他也失踪了?” “大公子勿急,他可能只是离开几天去办事了,兴许过两天就回来了。”林二劝说。 “不可能!”林轩来回踱步,“不可能那么凑巧!难道他们连这个都已经查到了?” “快!备马!我要去追父亲!” “大公子,万万不可!”林二道:“老爷是伴驾出行,大公子若是此时去找老爷,若皇上和太后追问起来,大公子可想好用什么理由搪塞了吗?” 林轩闻言一怔,看着林二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些,“对,此事万不能张扬。” “林二,你过来,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第252章 我爹是不是罪有应得? 织绣坊的账目多且繁杂,傅青鱼找出近三个月的账目,再从中挑出银线的账目,再一笔一笔的进行对比总和。 最终以进账的总数目减去用掉的银线总和得出织绣坊如今该有的银线数量。 只要用这个数量与织绣坊如今实际的银线数量进行对比,就能知道杀死洪正的那一卷银线是不是出自织绣坊了。 傅青鱼将整理出的数据收进勘察箱,把织绣坊的账本收拾好,这才洗漱了上床休息。 早上傅青鱼起床下楼。 她昨夜整理账目睡的晚,今早起的就稍微晚了一些,赵叔和女先生都已经到店铺上了,此时几人正围坐在后厨的门口清理菜贩送来的菜。 郑婶看到傅青鱼进厨房连忙放下手中的菜起身,“东家,锅里坐着热水呢,我给你煮碗面条吃。” “郑婶,你忙你的,我来就行。”傅青鱼揭开灶台上盖着的竹篾盖子,里面是已经切好的面条。 傅青鱼拨弄了两下灶台里的火,添了两根柴。 郑婶坐了回去,负责教小丫哑语的女先生绘声绘色的接着他们方才聊天的话说:“我今日过来的时候听着好多人都在谈论此事,说是昨天就传出来了。” “这也太不地道了。”郑婶将手中摘好的菜放进篮子里。 “谁说不是呢。”女先生冲着郑婶挤眉弄眼,“为了不落下个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名声,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法逼女方退亲,要不是这事儿传了出来,女方家也只能吃这个闷亏。到时男方一点影响没有,女方再议亲却要背一个退过亲的名头,只怕再难找到好人家了哦。” 锅里的水开了,傅青鱼往锅中下面条,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耳熟,“你们说的是谁?” 女先生跟傅青鱼没那么熟,听到傅青鱼问就收了声音。 郑婶笑道:“好像是什么洪家跟林家的亲事吧,外面传的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真假。” “都怎么传的?”傅青鱼弄了调料,将煮好的面条挑进碗里,端了面碗坐去他们那边的小板凳上,一边吃面一边听他们说。 “我也不怎么清楚,七娘清楚一些。七娘,你说给东家听。” 女先生就是七娘,她面对傅青鱼就有些拘束,“东家,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街巷里在传,洪大人死了,洪家没了靠山,林家就瞧不上跟洪家原本定下的亲事了,找了个不要脸的理由逼洪家主动退亲,免得他们林家落人口舌什么的。” 傅青鱼挑眉。 林轩以抬贵妾的手法羞辱热孝期间的洪芊语,逼她主动退亲这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事竟然传了出来,而且已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洪芊语不像那般会将此事公之于众的人,不然林轩也不会以此手法逼她主动退亲。 傅青鱼思维略微一转,便想到此事可能是谁宣扬出来的了。 傅青鱼吸溜了一口面条,“那洪家去林家退亲了吗?” “说是昨天洪夫人就去林家退了亲,还命人往林家的大门外泼了一桶泔水,说是以后与林家老死不相往来。” “唉,可怜的还是那个洪小姐,爹刚死亲事就没了,这以后再想找个好人家怕是难上加难了。”郑婶摇头感叹。 七娘和赵叔也点头认同。 傅青鱼吸溜完最后几根面条端着碗起身进厨房,“若当真是好人家便不会计较这个,只会可怜洪小姐遇人不淑。” 郑婶三人面面相觑。 傅青鱼用茶水漱了口,提了勘察箱出门去大理寺点卯。 如今的线索条条都指名洪正之死跟林家父子有关,但难的是她手上掌握的证据林家都有可狡辩的空间,完全不足以钉死林家父子的杀人罪名。 而且他们的背后还牵扯上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这组织又明显与狼塞有关。 这便不仅仅是杀人罪名那般简单了。 傅青鱼取出从洪家找到的蒙北军防图,这份证据,她如今并不打算上交。 “傅大人,有人找。”一名衙役到门口禀报。 傅青鱼将手中的蒙北军防图拓本叠起来放入袖笼之中,起身走向门口,“可有说是谁?寻我何事?” “对方只给了这个,说是给傅大人一看便知。”衙役拿出一块绢帕递上前。 傅青鱼接过绢帕,在帕子的一角看到了一个绣着的墨字。 傅青鱼收起绢帕,“人在何处?” “大门外。” 傅青鱼点头,“你下去吧。” 衙役退下,傅青鱼朝头顶上方喊了一句,“晨风。” 晨风从屋顶跳下来,“姑娘。” “守着门口,别让人进去。” “是。”晨风应下。 傅青鱼这才出了寺卿院,往大门口走去。 大理寺的大门口停着一辆不甚起眼的小马车,绵锦就站在马车外。 傅青鱼上前,绵锦福身行礼,“郡主就在车上,大人请。” 云漪墨闻言撩起车帘,“阿鱼,快上来。” 傅青鱼不知她今日为何如此神神秘秘,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才看到车厢里的洪芊语。 洪芊语手中还捧着一个盒子,对傅青鱼点点头行礼。 傅青鱼放下车帘坐进去,云漪墨道:“芊语,你跟阿鱼说吧。” 洪芊语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递给傅青鱼,“大人,这是我爹送我缠金玉镯时一并给我的另外一个镯子。当时我爹说这是祖母的旧物,并不值钱,只是给我留个念想,不必同缠金玉镯一起计入单子。” “大人来找过我之后,我心中总有些忐忑,便拿出这个镯子看了看。” 洪芊语说着停住了话头。 她当时拿起镯子查看,并未发现有什么,正准备将镯子放回去,却因为有些心神不宁不小心打翻了镯子,没曾想镯子打翻后竟露出了里面的夹层,而夹层之中放着许多书信。 洪芊语看过书信之后吓得六魂无主,立刻去寻了她的母亲。 她母亲看过信件之后,当即便去了林家退婚,还在林家门口大闹了一场,回家之后便命家仆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中都。 连她父亲的死,以及她父亲尸身都不管了。 洪芊语左想右想,始终无法安心,最终找了云漪墨商量,这才有了现在与傅青鱼的见面。 云漪墨接过洪芊语的话,“阿鱼,东西都在盒子里,你打开看看便知。” 傅青鱼看了脸色苍白的洪芊语一眼,打开手中的盒子。 洪芊语突然问道:“大人,如果我爹本身就有罪,他的死是不是就是罪有应得,你们就不会再追查凶手了?” 第253章 重要证据 “一码事归一码事。”傅青鱼拿起盒子里的信件,“我现在的差事是追查杀死洪大人的凶手。” “大人!”洪芊语突然跪下,红了眼眶。 傅青鱼展开信件的动作一顿,云漪墨也伸手去拉洪芊语,“芊语,你这是做什么?” 洪芊语摇头,跪着不肯起来,“这一跪是我应该跪的。” 洪芊语看着傅青鱼,“大人说的这话我是信的,我知道大人既然说了要追查到杀害我爹的凶手,就一定不会敷衍。” “但我也知我爹并不清白,甚至害死了不少人,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罪有应得。” “可他是我爹。我小时候病了他会急得整夜整夜不睡觉的守着我,会给我买各种各样我喜欢看的书,会跟我说若是不想嫁人便留在家中他能养着我一辈子,会教我骑马,会在我的每个生辰都用心的为我准备礼物,会因为我一滴眼泪就急的满屋子打转。”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是什么样的人,但在我面前,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我不止一次的想自己过能成为他的女儿,必然是几辈子休来修来的运气。” “芊语,我们都明白。”云漪墨捏着绢帕轻轻为洪芊语拭泪,“你先起来再说。” 洪芊语接过绢帕,这才搭着云漪墨的手起身坐了回去。 傅青鱼也没多说什么,展开手中的信件仔细看。 盒子里一共有十几封信件,每一封都是林博明写给洪正的,叫他如何在朝堂之上倾轧同僚,甚至还有让他亲自动手杀人的。 也难怪洪芊语看到这些信件之后会被吓得六神无主。 不过洪芊语到底还是正直又善良的,她并未选择销毁这些信件,反倒是将其交到了傅青鱼的手中。 傅青鱼将十几分信件都看了一遍。 洪芊语又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信,“大人,这是我们去马场那日我爹交给我暂时保管的。其中的内容我没看,或许会对大人破案有帮助。” “多谢。”傅青鱼接过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信件。 【洪兄,带上芊语做掩护,酉时一刻来永和巷马场,我已有应对之策可助你脱困。】 很显然,林博明便是以这封信约了洪正前去胡家马场。 谢珩追查蒙北军防图一事筛查到了洪正身上,洪正做贼心虚乱了阵脚将此事告知了林博明,林博明又将此事往上禀报,最终得了个杀人灭口的命令。 洪正恐怕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前往胡家马场赴约,原本求的是一个脱困的办法,却没曾想先丢的是自己的性命。 不! 或许他也有所防备,否则他不会在出发之前特意将林博明送到他手中的信件交给洪芊语保管。 而林博明刻意将见面的时间约的那般晚,恐怕是想等马场之中其中的客人都走了,好方便他动手。 以那日的紧急情况看,林家父子要杀的不止有洪正。 若非傅青鱼出现,恰巧救下洪芊语,洪芊语那日便死于马匹发疯了。 傅青鱼将信件递向洪芊语,“你要看看吗?” 洪芊语摇头,“不看了。” 傅青鱼也没勉强她,将信件叠起来,跟其他十几封信件放到一起。 洪芊语犹豫了再三终于开口,“大人,我能将我爹带走吗?” “令尊身上还有线索,尸身需得留在大理寺中。” 洪芊语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做最后的争取而已。 “那捉拿凶手一事便拜托大人了。”洪芊语低头。 “职责所在,必竭尽全力。”傅青鱼应下。 “多谢大人。”洪芊语抹眼泪。 傅青鱼看云漪墨,云漪墨给她使了个眼神,两人前后下了马车。 云漪墨轻声道:“阿鱼,想来你也看出来了。” “洪夫人这是打算带着洪小姐离开中都?” “是。”云漪墨点头,“信件中所说的事情许多都可印证,等案子水落石出之日,洪正的罪行也会跟随着这些证据公之于众,到那时芊语她们就算毫不知情也难逃罪责。” “不若如今便离开,天下之大,总能有她们的容身之所。毕竟她们是无辜的。” 傅青鱼颔首,“今日我只见过你,未见过洪小姐。” “多谢阿鱼。”云漪墨笑了,随即又冷了眸色,“到底还是便宜了林家。” “林家因为退亲之事已经毁了名声。如今别说世家之女,便是普通人家也不会愿意将女儿嫁给这等薄情寡义之人。”傅青鱼一笑,“你也算是替洪小姐出了一口恶气了。” 云漪墨掩嘴,“阿鱼,你怎知消息是我传扬出去的?” “洪家如今的境况,昔日关系不错之人皆避之不及,也就只有你还踏洪家的门,而你那日又恰巧知道林轩逼洪小姐退亲一事,如此只需一想便知是你在替洪小姐抱不平了。” “漪墨,你有狭义心肠呢。” 云漪墨忍俊不禁,“别人怎么说我都觉得是奉承之言,唯有阿鱼说的,我听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鱼,那你忙,我去送芊语出城。” “现在便走?”傅青鱼有些意外,这未免有些太急了。 “洪夫人担心夜长梦多,早走早安心。”云漪墨看傅青鱼,“阿鱼,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傅青鱼点头,摸出钱袋递给云漪墨,“我身上只带了这么多银子,你替我给洪小姐。便说是多谢她的高义,给我送来这些重要证据。” “好。”云漪墨也没拒绝,收下了傅青鱼的钱袋,“阿鱼也是心善之人呢。” 傅青鱼往后退开两步,“我便不送了,一路保重。” 洪芊语在马车中带着泣音低低的应了一声,“多谢大人。” 云漪墨上了马车,绵锦对傅青鱼颔首一礼这才转头招呼避开去一旁的车夫上前,驾着马车缓缓离开。 傅青鱼拿着信件回去,有了这些证据,基本就已经坐实了林家父子杀洪正灭口的罪名了。 至于他们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傅青鱼有意将这份功劳让给谢珩,便将所有与这个组织有关的信息单独挑了出来,等谢珩从碧栖宫回来后再给他。 傅青鱼将所有证据整理好装进勘察箱中,看了一眼更漏,起身出屋去了正屋。 姜范已经准备放衙,傅青鱼上前叠手行礼,“姜大人。” “青鱼?”姜范回头,依旧乐呵呵的一副弥勒佛般的笑脸,“可是有事?” “大人可知林大人此次是否在伴驾随行的大臣之列?”傅青鱼询问。 “你是问兵部侍郎林博明林大人?” 傅青鱼点头。 “在的。”姜范疑惑,“青鱼,你突然问起林大人可是与案子有关?” “确有关系。”傅青鱼又叠手一礼,“我就不耽搁大人放衙了。” 姜范看着傅青鱼转身出去,渐渐敛了笑容沉思,过了会儿又无声的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年轻人便是这点啊。只求心中的正义,不知畏惧是何物啊。” 第254章 师父和阿娘 傅青鱼提了勘察箱出大理寺,晨风落后两三步跟在她身后。 此时的大街上都是归家的行人,还有一些卖烤肉的小摊刚刚出摊。 傅青鱼看了价牌上标的价格,“老板,我要五串烤肉。” “您稍等。” 老板捡了五串烤肉放到炭火上,傅青鱼掏钱袋付钱,在袖笼中掏了两下才想起来她今日下午将钱袋送给洪芊语了,现在身无分文。 “晨风,可否借我一两银子,等我发了俸禄还你。” 晨风拿了一块碎银递上前,傅青鱼感激,“多谢。” “姑娘客气了。”晨风又退到旁边,心想前段时间姑娘不是从胡家讹了足足五千两吗?怎的就没银子使了?这事该不该跟大人禀报一声呢? 傅青鱼回头付钱,“你别跟大人说。” 晨风一笑,“是。” 傅青鱼先前弄来的钱早就托人送去蒙北了,手头上根本没留多少银子。若是让谢珩知晓她没银子,少不得还要解释一番。 其实告诉谢珩那些银子花去了哪里也无碍,只是她不想事事都靠谢珩。 谢珩如果知道她如今养着那些蒙北铁骑家中的孩子和父母,估摸着又会一声不吭的拿了银子替她送过去。 傅青鱼不想这样。 “姑娘,你的烤肉。”老板递来五串烤肉。 “多谢。”傅青鱼接过烤肉转头递给晨风两串。 晨风没接,“姑娘吃。” “给你你便吃。”傅青鱼将肉串塞进晨风的手中,一边吃一边往前走。 晨风看着手中的肉串,略微怔了一瞬。 他在谢家,虽然没有过多的约束,但该讲的规矩半分都不能落下。 姑娘如今虽还算不得他的主子,但大人嘱咐他与晨晖跟着姑娘,话中的意思便是让他们将姑娘当做主子。 可姑娘并不拘于这些小节,在她的眼中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即便是与他们接触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交往而已。 傅青鱼回头,见晨风还没吃,调侃道:“不敢吃?怕我下毒?。” 晨风回神,咬了一口烤肉串,味道还不错。 傅青鱼一笑,转头继续往前走。 而此时正前方一辆马车正快速的疾行而来,马车之上也没有驾车的马夫,路边的行人被惊的纷纷避让。 晨风抬头瞧见疾行而来的马车,神色一凌纵身而起,跳上马车的车辕伸手去抓缰绳,但手一捞竟捞了个空。 晨风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套了车的马竟没有供人掌控的缰绳,而马车眼看着已经冲向傅青鱼那方了。 “姑娘当心!”晨风高声提醒。 傅青鱼沉了眸色,从这条街出去外面便是行人更加密集的市坊,若任由这辆失控的马车冲去那边,只怕会造成伤亡。 傅青鱼瞬间便有了决定,不避反上,正要跃上发疯的马背,一道人影突然从旁边酒楼的二楼掠身而来,稳稳落到发疯的马匹背上。 “晨风,砍断套绳!”傅青鱼高喊。 晨风也反应过来,抽出腰间佩剑一剑挥下砍断套在马身上的套绳,马车车厢砰一声砸到地上,发疯的马儿继续往前狂奔。 骑到马背上的人抱住马的脖子,上身略微伏低,随着马儿从街道上冲了出去。 傅青鱼盯着跑远的背影,眉头略微皱了皱,转而看向酒楼的二楼。 开着的窗户处,戴着帷帽的人轻轻掀起了帷帽的一角,也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猛的瞪大眼睛,手中的勘察箱砰一声落到地上。 她根本想不起来要重新提起勘察箱便已冲进了酒楼。 因着马车的失控,街边聚集了不少行人,傅青鱼快步往前,什么都顾不得了。 “让一让!让一让!” 傅青鱼拨开挡路的人群冲进酒楼,大堂中的店小二见有客人进门迎上前,话还没说进来的人就已经三步台阶并作一步冲上了二楼。 店小二摇摇头,嘀咕了一句,“就算楼上已经有人提前到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傅青鱼冲上二楼,看到窗边一桌坐着的人,到了近前脚步反而停了下来,双手甚至有些颤抖。 “阿鱼,上前来,让阿娘瞧瞧你。”戴着帷帽的女子招手。 傅青鱼在听到这道熟悉声音的瞬间眼泪便涌出了眼眶,她的双腿如灌铅了般定在原地不敢挪动半分。 她怕自己往前一动,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她怕现在看到的人只是出现在她的梦里。 “傻了?”肩膀上落下重重的一巴掌。 傅青鱼傻傻的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嘴巴动了动,喊了师父两个字,但实际却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人的情绪在到达了一个峰值的时候,其实是很难发出声音的。 “傻子。”霍茵茵揽过傅青鱼的肩膀将她带去桌边按到板凳上。 傅青鱼紧紧咬着牙关,眼泪早已经模糊了视线,但她在努力的睁大眼睛看向身侧的人。 帷帽掀起,秦谨鹞已经带了岁月风霜痕迹的脸露了出来。 她见傅青鱼哭的厉害,也不由的红了眼眶。 “傻阿鱼,别哭。”秦谨鹞抬手替傅青鱼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常年用刀,指腹带着粗粝的老茧,是傅青鱼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阿娘,真的是你吗?”傅青鱼张嘴,终于有了声音,只是带着泣音的话颤抖的厉害,几乎不成声。 “是啊。”秦谨鹞看着消瘦的傅青鱼,心疼的不行,柔声哄她。“阿鱼不哭,阿娘还在呢。” 傅青鱼身子颤抖,扑进秦谨鹞的怀中咬着齿关恸哭。 蒙北王府除年幼的世子外尽数被斩首,阿娘自然也在其中,这是傅青鱼从易曲峰赶回宁州时得到的消息。 那时她到处探听消息,想着至少找到大家的尸首进行安葬,但尸首却已经被处理了。 她在易曲峰没能找到义父的尸体,回到宁州又没能找到阿娘的尸体。 那一刻的傅青鱼比任何时候都绝望。 傅青鱼从没想过,阿娘还活着! 阿娘竟然还活着! 秦谨鹞搂着傅青鱼,一边跟着她一起流泪,一边轻轻的拍着傅青鱼的后背安抚她。 霍茵茵在旁边看着,心里同样难受。 她这个徒弟她清楚的很,完全就是一个混不吝的匪头子,除了上交战地时能严肃一些外,其他任何时候都没个正经言行。 可经过蒙北王府的巨变,她的这个徒弟也跟着变了。 霍茵茵虽不在中都,也听说了一些傅青鱼在中都发生的事情。 若是换做她徒弟以前的性子,哪可能与中都里的这些人言语周旋,只怕早就直接将人捆了胖揍一顿,揍到对方服气为止了。 “好了,已经有人再往这边看了。”霍茵茵提醒。 傅青鱼抽抽鼻子,这才止住了眼泪从秦谨鹞的怀里抬起头,“师父,阿娘,你们快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55章 有阿娘可以撒娇 蒙北王府的巨变只在一夕之间,一切都发生的十分突然。 霍茵茵远在东域鞭长莫及,收到消息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联络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并且暗中带了亲兵赶往蒙北宁州,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在蒙北王府所有人被送上行刑台前堪堪救下秦谨鹞一人。 而那时的秦谨鹞得知丈夫和三万蒙北铁骑葬身于易曲峰,万念俱灰,有很长一段时间振作不起来,一朝病倒便病了数月,前些时日才终于将病养好一些,但依旧还是病根难祛。 霍茵茵救了秦谨鹞,但局势紧张也不能张扬,加之秦谨鹞一病不起,险些没了,她也不敢给了傅青鱼希望,又再让傅青鱼经历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于是便一直瞒着傅青鱼。 这里霍茵茵回中都要军饷,秦谨鹞知道后说什么也要跟着来中都。 秦谨鹞的原话是:“我不能自己安安稳稳的躲在东域,看着两个孩子在中都蹚刀山火海。我是他们的阿娘,他们的阿爹没了,我得护着他们。” 傅青鱼听了其中的曲折,心尖都在疼,抓起秦谨鹞的手便舍不得放下,“阿娘,我跟圆圆在中都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的。” “还说好呢。你是不是都不照镜子的?看看你瘦的,脸上都没个样子了。”秦谨鹞抚摸着傅青鱼的脸颊,满眼都是心疼。 虽说他们没把阿鱼当千金大小姐养的那般娇气金贵,但也是他们蒙北王府恣意大气的姑娘,要月亮不给星星,何时受过现在这般的罪。 “我没事。倒是阿娘你瘦了好多,这腰现在怕是我一条手臂都能揽完了。” “我那是生病了,等病养好了身子自然也就养好了。” “那我不管,我就要阿娘好好的。”傅青鱼依偎着秦谨鹞的肩膀撒娇,“我得给圆圆送个消息,他若是知道阿娘你没事,定然也会哭鼻子的。” “对了阿娘,你知道圆圆入宫给二皇子当伴读了吗?” “我听阿茵说了。”秦谨鹞点头,眼中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阿娘,圆圆很机灵,你不用太过担心。”傅青鱼安慰,“而且宫中也有照应,柔妃和二皇子待圆圆都还不错。目前为止,圆圆在宫中一切安稳也自由,没再像先前在宗罪府那般被限制行走的范围。” “我听阿茵说是谢家从宗罪府接了圆圆出来?”秦谨鹞询问。 傅青鱼点头。 霍茵茵插话,“谢家一向明哲保身,这次怎么会出手相帮?” 傅青鱼噎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或许是谢家也知道我们蒙北是被冤枉的。” 秦谨鹞叹气,“不管如何说,圆圆能从宗罪府脱困到底还是要感谢谢家。如今我的身份不便露面,你也隐瞒了身份,只有圆圆能代表蒙北。让圆圆找个机会,好好对谢家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阿娘,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先前圆圆便住在谢家,已经感谢过了。等以后寻着机会,我再报答这份恩情。”傅青鱼转了话题,“对了师父,你不是应该明日才入中都的吗?怎的今日就到了?”而且看这般的架势,还是悄悄入的中都城,没过明路。 “我的亲兵队确实明日才入城,阿鹞如今的身子不便骑马,我入中都城后必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若见我队伍中有马车定会胡乱猜测,所以我先行带着阿鹞入城安顿。”霍茵茵道:“阿鱼,你在中都城有住处,即已遇见,你便带着阿鹞去你的住处。” “好啊。”傅青鱼点头,“正好我现在是散衙归家,阿娘,你便同我一道回去。” “好。”秦谨鹞自然愿意。 “师父,那你呢?还需得趁着城门落锁之前出城与亲兵队会合?” “是。”霍茵茵颔首,往窗外看了一眼,问道:“那人是谁?” 傅青鱼顺着看出窗外,晨风提着她的勘察箱就站在街对面,抬头便能看见他们这一桌。 “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注视着我们。”霍茵茵的声音中已经有了警惕,“先前慌乱时,他好像叫过你,你们认识?” “嗯。他如今暂且在我身边当差,协助我查案。”傅青鱼没把晨风的身份全说出来,“师父,阿娘,你们方才在二楼就看见我了?” “原是没注意的,只是听到街上发生骚乱便往下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了你。”秦谨鹞笑笑,“你啊,还是那般虎。马都冲到面前了,不想着躲还要往前冲,若非阿茵及时跳下控制住了马,你方才说不好便叫马蹄子给踹上了。” “我有把握才敢往前冲的。”傅青鱼笑笑,神色又严肃了起来,“师父,你方才在大街上这般露面没事吗?” “我常年在东域,中都之中认识我的人不多。退一万步说,即便皇上和太后知道我提前入城了,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问罪于我。” 霍茵茵之所以守着向宫中报备的时间入城,不过是因为给各方面子而已。毕竟她是来中都要钱的。 三人又聊了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傅青鱼起身去结账,霍茵茵带着秦谨鹞先到门口等她。 傅青鱼见师父和阿娘出去了,赶忙冲到一楼的窗口冲晨风招手。 晨风提着勘察箱上前,傅青鱼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伸手,“可否再借我一些银子,我要付账。” 晨风了然,直接掏了一锭银子放到傅青鱼手里。 傅青鱼感激万分,“回头还你。” 傅青鱼冲回去将饭钱结算了,这才出门。 “怎的那么久?”秦谨鹞询问。 “结账的人多,稍微等了等。”傅青鱼挽起她的手,“师父,我跟阿娘送你到城门口去。” “不必那般麻烦,明日我又进城了。如今皇上和太后不在宫中,我也不必马上入宫。明日进城后先回一趟霍家,你晚上带着阿鹞到霍家去吃饭。” 不管怎么说,傅青鱼现在顶着的还是霍家二姑娘霍沄沄的名头,霍茵茵回霍将军府,她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 “送送吧。”秦谨鹞道:“阿鱼那般久没见你了,也想你的。” 傅青鱼笑着点头。 霍茵茵看傅青鱼一眼也笑了,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那就送送。” 秦谨鹞和霍茵茵本就是坐着马车入的城,这会儿已经让店小二将马车牵了过来。 三人上车,晨风自觉的坐上车辕赶车,马车缓缓朝着城门口而去。 秦谨鹞细细的询问着傅青鱼在中都发生的事情,傅青鱼便捡着不让她担心的事情说,霍茵茵对于这种家长里短一般都管的少,只坐在旁边听着。 马车一路出了城,在城门口外边一些才缓缓停下。 “姑娘,已经到城门口了。”晨风在外提醒。 傅青鱼撩起马车的车窗帘看了一眼,正好有一队人从他们的一旁快速走过。 傅青鱼皱了皱眉,让旁边让开一点,“师父,你来看这队人。” 第256章 我还挺熟 从马车旁经过的一队人数量不少,粗略估计了一番至少有四五十人。 他们穿着简单的粗布短打衫,他们或挑着扁担,或手中拿着农具,一眼看去很像是入城帮贡或是卖货之后出城回村的农户。 但傅青鱼和霍茵茵常年混迹于军营之中,一眼便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同。 霍茵茵道:“都是当兵的。” 傅青鱼点头,“几十个人,如此乔装打扮后出城必然不简单。” “你在中都,近来可有听说中都出了什么事需得用上这些?”霍茵茵询问。 傅青鱼想了想摇头,“四大营的城防军都在城外,唯有禁军有营地在城中,这些人莫非都是禁军?” “如今的禁军可算是太后的私军,他们这般出城怕是去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傅青鱼也认同师父这个说法,想了想道:“晨风,你暗中跟着这些人,看看他们到底去做什么。” “是。”晨风应声,下了马车不动声色的混入出城的人群当中,跟着往外走去。 霍茵茵也收回了关注的目光,“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的马就在那边,你们先回吧。” “师父,明晚见。” 霍茵茵挥挥手,利落的翻身上马离开。 傅青鱼当车夫,赶着马车调转车头回城。 回到家,店铺中还有两桌吃饭的客人,秦谨鹞戴着帷帽,傅青鱼提了勘察箱牵着她上楼。 郑婶看得疑惑,嘱咐七娘和小丫盯着大堂便跟着上了楼,“东家,你们可吃过晚饭了?” “郑婶,我们已经用过饭了。”傅青鱼转头道:“劳你帮忙弄点热水上来,我阿娘今日刚到有些疲乏,洗洗好休息。” 郑婶一惊,心说原来竟是东家的娘来了,赶忙点头应声,“夫人稍等,我这就去打热水上来。” 郑婶虽然年纪大了,但手脚麻利手上的力气也有,没有一会儿便用木桶提了一桶温度合适的木桶上来,手里还提了一个木盆。 傅青鱼见了立刻上前接过郑婶手中的水桶,“郑婶,你怎的提那么多热水上楼,万一闪着腰了可如何是好?” “没事,我在家干农活习惯了,手上多的是力气。”郑婶浑不在意,“东家,那你跟夫人说话,有事就叫我。” “谢谢郑婶。”傅青鱼道谢。 郑婶摆摆手,又冲秦谨鹞略带拘谨的点点头,这才下楼去了。 傅青鱼将房门关上,“阿娘,你先去后边洗洗换身衣裳,我们一会儿再说话。” 秦谨鹞点点头,打开包袱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去了床后边,傅青鱼帮着将水和木盆拿过去。 安排好这些,傅青鱼才出来,盯着谢珩置办到她屋里的梨花木衣柜犯了愁。 阿娘还不知道她跟谢珩的事情呢,虽说她自己作为现代人并不介意谈恋爱偶尔住一起一下,但阿娘毕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人,断不能允许她未成亲之前便与男子有肌肤之亲。 所以谢珩的这些衣裳得想办法先藏起来。 傅青鱼打开衣柜,看着一排的衣裳头都疼了。 这个房子她原本就是用作落脚之用,根本没置办什么东西,屋中也只有原本就有的一个小衣柜,如今衣柜中塞着她的衣裳,谢珩这么多衣裳是断然塞不进去的。 而且谢珩这些衣裳全都是云锦,不好好挂着便会有褶皱,不熨烫是没法穿出门的。 “阿鱼,皂夷子在哪里?”秦谨鹞在床后的小隔间里询问。 傅青鱼心里有鬼,被这声惊了一跳,“啊!哦,在……在旁边那个小盒子里。” “哦,看见了。” 秦谨鹞没再说话,傅青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忙将谢珩衣柜中的衣服全部拿出来,一把抱着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阿鱼,我洗好了,你要洗一洗吗?”秦谨鹞一边整理衣裳,一边从隔间里出来。 傅青鱼一惊,随意一甩将谢珩的衣裳全扔进了床底下。 “嘶!”傅青鱼咬着牙吸了口气,十几身云锦的衣裳,也不知道后面拿出来谢珩还会不会穿,这可都是银子。 “怎么了?”秦谨鹞见傅青鱼一脸痛苦的神色,关切的上前询问。 “阿娘,没事,我就是突然有些牙疼。” “你不牙疼谁牙疼,我以前便跟你说过少吃一些街边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你偏是不听。”秦谨鹞两步上前,“张嘴,我看看。” “阿娘,没事,它现在又不疼了。”傅青鱼很高兴能再一次听到这样的絮叨,挽着秦谨鹞的手将她带到桌边坐下也不松手,拉了旁边的凳子过来挨着一起坐,“阿娘。” 秦谨鹞听的心软,握住傅青鱼的手轻轻的拍着。 傅青鱼也不再说话,两人安静的靠在一起,成为彼此的依靠。 过了许久,傅青鱼才又说话,“阿娘,我已经查到跟蒙北军防图泄露有关的消息了。” “真的?” 傅青鱼点头,“不过现在查到的还只是一点小鱼小虾,要想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需得往下查。” “有线索就有希望。”秦谨鹞颔首,“如今阿娘回了中都,虽明面上不能露面,但私底下也可与秦家联系。” “因着蒙北王府一事,秦家近来收敛锋芒,渐渐沉寂,但这并不意味着秦家就没了实力。” “说起这个,我先前还在想谢家出手帮我们会不会是因为堂姐之故,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阿娘的堂姐跟谢家有故旧?”傅青鱼坐直了身体。 “是了,你一直在蒙北,还不知道。”秦谨鹞一笑,“谢家大爷的正室是你三伯爷的女儿,算起来与我们也是至亲之人。只是你三伯爷少时离经叛道被你外祖父逐出了家门自立门户,与家中来往的便很少,家中小辈自然也就不亲厚了。” “我们家的事那般大,堂姐应当不会冒着让整个谢家被开罪的风险让谢家出手帮我们。” “但谢家这次又确实帮了我们,我倒是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了。” “额,或许是因为我呢。”傅青鱼小声嘀咕。 “什么?”傅青鱼说的太小声,秦谨鹞没有听清楚。 “我是说我跟谢夫人还挺熟的呢。” 第257章 潜在的危机 “阿鱼,你怎么会跟谢家夫人相熟呢?” 秦谨鹞疑惑,以阿鱼的身份,应当接触不到谢家的夫人才对。 “我第一见夫人是在谢家举办的宴会上。那时圆圆已经被接去了谢家,我以霍家二姑娘的身份参加宴会去找圆圆,迷路时意外遇见了当时身患肺疾的夫人,我便开了个方子,夫人的肺疾好了感谢我,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了。” “夫人的性子极好,若是阿娘见了夫人定然也会相处的好。” 秦谨鹞一笑,带了些怀念之色,“我没见过堂姐,但听说过不少关于堂姐的事情。” “以前年少时,我便算得上不守规矩了,但听说堂姐更离经叛道。”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出堂姐病了的消息,再之后就很少听到堂姐那些有趣的事情了。” “其实我一直挺想见见堂姐的,只是各种原因始终没能见上一面,后来都嫁了人,我去了宁州就更见不上了。” “阿娘如今回了中都,有机会定然能见上的。” 两人闲聊,一直聊到夜深才洗漱了睡下。 第二天早上,傅青鱼醒来时床的另外一边已经空了。 “阿娘,怎的不多睡一会儿?”傅青鱼起床。 “习惯了。”秦谨鹞已经盘好了发髻,回头招手,“过来,阿娘给你梳头。” 傅青鱼坐过去,秦谨鹞拿起檀木梳子一点一点的替她将头发理顺,“你啊,头发明明很好,却总也学不会梳头,整天扎个马尾像假小子一样。” “以后等你嫁人时,我说什么也得给你买个会梳头的陪嫁丫鬟,可不能叫你嫁去夫家了还总是这般梳着马尾,会被你婆母嫌弃的。” “若是只因我不会梳头便会被嫌弃,那般的家庭我才不嫁。”傅青鱼撇嘴。 “你啊,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阿娘如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嫁给你阿爹怀有身孕了。”秦谨鹞说着,话声突然停住了。 傅青鱼抬手按住秦谨鹞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秦谨鹞又露出了笑脸,“无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秦谨鹞嫁去蒙北王府,头一年便怀了身孕,但她那时年龄还小又喜舞枪弄棒,尤其擅使苗刀,没来葵水也未注意,导致第一个小孩没坐稳胎便流产了。自此还伤了身子,很多年之后才又怀孕,生下了圆圆。 那年没了第一个孩子,秦谨鹞十分的自责和后悔,抑郁了许久。 也是在那一年,他们出行恰巧就遇见了正在与野狗抢食的女孩。 一切似乎都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意味。 他们将女孩带回家,取名傅青鱼,当作亲身孩子一般教养爱护,便是后面生下了圆圆,疼爱也未减分毫。 “阿娘。”傅青鱼回身搂住秦谨鹞的腰肢。 秦谨鹞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喜欢撒娇。” “坐好,头发还未梳好呢。” “在阿娘身边,不管多大我都是小孩。”傅青鱼撒娇,“难不成我大了阿娘就不管我了?” “好好好,管你管你,阿娘一直管着你,行吧?”秦谨鹞被哄的开怀,因为想起旧事的伤感淡了下去。 傅青鱼见秦谨鹞露出真心的笑容也放心下来,“阿娘,你长于中都,难免会遇见认识你的人,若是出门怕是要如昨日那般戴着帷帽。” “我也正想与你说此事。”秦谨鹞替傅青鱼挽好头发,用玉簪做了简单的装饰,“昨日我同你回来瞧见楼下店铺中也有四人,为避免麻烦我不方便露面。你一会儿便嘱咐一句,就说我有病在身不便出门,饭食劳烦他们送到门口来便是,我会自己取。” “好。”傅青鱼点头,“只是这样阿娘太过委屈了。” “你与圆圆如今都走在刀尖之上,我不过只是不出门而已,若这样便觉得委屈,那我还来中都做什么。” “对了阿鱼,我这里有封信,你替我送去秦家。不过你别自己去送,寻个人送过去。若是秦家为了自保不愿沾惹麻烦,也不能让他们查到你的头上来。” 秦谨鹞很清楚,一个家族的荣辱兴盛绝不可能系在一个人的身上。 秦家若是知道她还活着,高兴肯定会高兴,但会不会冒着整个家族被权力颠覆的风险帮她却不一定。 若秦家当真不愿出手相助,秦谨鹞会心酸但也不会怪他们。 “我明白。”傅青鱼来中都这么久也没去找过秦家,正是因为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傅青鱼洗漱好下楼,郑婶和小丫在打理大堂中的卫生。 “东家起来啦。”郑婶一见傅青鱼今天梳的规规矩矩的发髻便知道是出自夫人之手,“早食在锅中热着的,我去端来。” “郑婶,你别忙,我正好有事同你说。”傅青鱼叫住放下帕子转身就要去厨房的郑婶。 “东家,你说。”郑婶回头。 “我阿娘此次来中都是为治病的,大夫嘱咐不能见风,所以我不在家中时,阿娘这段时日的饮食还要劳烦郑婶多费心一些替我送去房门口。” “夫人病的这般严重吗?那可不能马虎了。”郑婶立刻点头,“还要熬药吧?东家,你把药给我,我来熬。” “熬药倒是不用,大夫都做成了药丸,先前在来的路上服用也方便。” “东家,你放心,我会伺候好夫人的。”郑婶连连应下。 傅青鱼又多嘱咐了两句,然后自己去厨房端了早饭上楼,陪着阿娘用过早饭之后才去大理寺。 晨晖和晨风都等在大理寺的门口,见傅青鱼来了便站直了身子,“姑娘。” 傅青鱼颔首,一边往大理寺中走一边道:“晨晖,我托你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吗?” 晨晖回话,“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姑娘何时要用?” “暂时不急。”傅青鱼又问,“晨风,你昨日跟着的那几十人是何情况?” “他们出城之后一路向西进了一个村子,村子里还有他们的人,我大概估计了一番,约莫有两百人左右。” “这么多人?”傅青鱼皱眉。 “是。”晨风点头,“他们汇合之后继续往西,据我所知,碧栖宫便在这个方向。” “你是说他们秘密行事,所指乃是碧栖宫?”傅青鱼停下脚步。 “这只是卑职的猜测。” 傅青鱼沉思,“不行。此事宁可估错也不可大意。” “晨晖,晨风,准备马,我们一起出城。希望来得及拦下师父一同前往碧栖宫。” 第258章 我们不敢赌 “姑娘,此事也不可贸然行动,最好向姜大人禀报一声。”晨风提醒。 傅青鱼自然也明白,他们此行过去说的好听是察觉到有危险,担心圣驾有失前去救驾。可若是有人故意歪曲事实,说他们监视皇上行踪大逆不道。届时以皇上多疑的性子而言,只怕他们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辩解。 姜范是两朝老臣,又是出了名的宁可没有任何作为,也不愿多做多错之人。 提前向他禀明了情况,即便到时候有人歪曲事实,有姜范为他们说话,皇上也能更信任他们几分。 傅青鱼道:“我去向姜大人禀明情况,你们去准备马。晨晖等着我,晨风先出城去拦师父。” “是!”晨晖和晨风一同应声,转头去办事。 傅青鱼快步进了寺卿院,姜范正在院子里打养生拳。 “大人。”傅青鱼上前行礼。 “青鱼来啦,案子查的如何了?”姜范未停下手上慢悠悠的动作。 “案子已经有眉目了。不过我来不是跟大人说案子的事情,而是别的事。” 姜范见傅青鱼神情肃然,终于收了慢悠悠的动作,接过旁边仆役递上前的帕子擦了脖子和额头上的汗,转头吩咐,“你先下去。” 仆役接过帕子,默不作声的退去远处候着。 姜范走去旁边放着的凳子,端起上边放着的茶喝了两口才问道:“青鱼,你说吧,是何事啊?” “昨日我在城门处办事,恰巧遇见一队人出城。他们虽做农夫的打扮,但举止言行却训练有素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我当时心下起疑,便让谢大人留给我协助办案之人暗中追上去看个究竟。结果发现这行人一路往西行走,并且在一个村子里与早已集合在那里的两百乃人会合,接着继续暗夜往西前行。” 姜范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大变,傅青鱼接着说:“想来大人应该也知道此路往西会到达何处。” “接近三百人的队伍,暗夜前行,而前方便是圣驾所在之处。大人,此事由不得我不多想。” 姜范没有马上说话,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青鱼,此事还有谁知道?” 傅青鱼摇头,“我只来禀报了大人。” “如此便好。”姜范踱步,“此事断不能贸然行动,而且此路往西也并非只有碧栖宫,如今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若是猜对了,你或可搏一个护驾之功,可若是猜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可我们的猜测若是对的,圣驾便有危险了。”傅青鱼皱眉,“此事我们不敢赌。” “我知道。”姜范琢磨了一番才又道:“你且等一等,我马上入宫去见太子。你不可私行动,一定要等我的消息。” “大人,我怕会来不及。” “皇上此行有西大营的城防军随行护驾,即便当真有人行刺杀谋逆之事,也不可能立刻便得手。”姜范一边说一边快步进屋拿官帽,“你且等我消息。” 姜范说着已经进屋了,结果又不放心的转回来,多说了一句,“便是崇安在,此时遇到此事也定然会先请示太子。” “下官明白。”傅青鱼叠手行礼,“我等大人的消息。” 姜范这才放心下来,拿了官帽,一边往外走一边戴,嘴上还吩咐着:“备马车,入宫!” 傅青鱼带着晨晖在大理寺的门口等姜范的消息,也不知道姜范是如何跟太子说的,总之他们在大理寺门口等来了一队太子亲兵。 “傅大人。”为首的一人翻身下马,上前颔首一礼。 晨晖知道傅青鱼不认识此人,在一旁小声介绍,“这是东宫亲卫队七队队长漆兀,官阶与姑娘同阶。” “漆队长。”傅青鱼颔首回礼。 漆兀也不废话,“太子有命,此行我们全听傅大人调遣。” “如此那便辛苦诸位了,我们立刻出发!” 晨晖将马牵上前,傅青鱼翻身上马,当先而出。 晨晖立刻跟上,漆兀也重新上马,挥手命令,“跟上傅大人!驾!” 漆兀所带领的七队有二十人,虽人数不算多,但身手都十分了得。 一行人疾行出城,一路往西奔行。 傅青鱼抓着缰绳,转头跟旁边紧追着的晨晖小声道:“你与晨风联系,便说我们与太子亲兵同行。若他遇上了师父,让他将此话转告给师父,师父自然知晓该如何做。” “明白。”晨晖应下,渐渐放缓马儿前行的速度落后到最后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与晨风取得联系。 这边,晨风刚刚遇上霍茵茵和她所带的亲兵队。 霍茵茵昨日亲眼见过那队疑似禁军假扮的可疑队伍,见到晨风特意赶来便已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霍茵茵回头吩咐,“拔营,前往碧栖宫!” 晨风心中略有感叹,不愧是镇守一方的大帅,只是看见他,什么都没问便明白了所有问题,敏锐又果决。 晨风立刻跟上霍茵茵。 一只信鸽疾飞而来,晨风抬头曲指一声呼哨,信鸽俯冲而下落到他的肩头。 晨风取下信鸽腿上皮筒中的信签,展开看了一眼放飞信鸽。 霍茵茵道:“阿鱼传来的消息?” 晨风点头,“姑娘说他们与太子亲卫队同行。” “太子亲卫队?”霍茵茵略微蹙了一下眉头立刻抬手勒马停下前行的速度,“我对中都周边的地形并不熟悉,你可知除了这条官道之外,还有哪条路可抵达碧栖宫?” 太子亲卫队随行,那便相当于是太子的眼睛和耳朵。 若让太子知晓消息在传入宫中之前,他们便已经做了安排,恐怕会引来无端的猜忌。 这也正是傅青鱼让晨晖给晨风传信的原因。 晨风对中都的一切自然熟悉,立刻打马带路,“大帅请随我来!” 碧栖宫距离中都城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远,骑快马疾行几个时辰足够赶到。 此时的碧栖宫中歌舞升平,皇上和太后与臣同乐,在碧栖宫的承青殿饮冰酒赏歌舞。 承青殿为避暑而建,四周除了以巨大的圆柱作为支撑外,并未筑墙壁,平常只以竹帘遮挡。 而此时四周的竹帘息数被卷起,山间幽幽的凉风从西面八方吹入承青殿,再辅以冰酒,即使太阳尚未西斜也不见丝毫热意,若是穿的薄了,还会感到有些凉。 事实上,在座的许多大臣也不明白。 踏青有许多好的去处,皇上为何要选碧栖宫。 第259章 一场大戏将开 如今不过才五月初,山中的碧栖宫本就是为了避暑而建,踏青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谢珩脊背挺直的跪坐于几案之后,他旁边的贺睢凑近一点,小声道:“崇安,你可知皇上好好的为何要来碧栖宫踏青吗?” “不可妄自揣测君心。”谢珩放下手中的酒杯提醒贺睢。 “不是揣测,我就是想不明白。”贺睢有点急,“你不觉得冷吗?” 谢珩撩起自己的袍袖,将里面一层衣裳展示给贺睢看。 贺睢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你穿的这般厚,怎的没提醒我?” 谢珩语声淡淡,“我以为你知道。” “……”贺睢很气,既被冻着了,还被调侃了! 谢珩目视前方,“皇上也未规定不可离席,你自离席去加一件衣裳便是。” “不行。”贺睢端起酒杯挡住嘴,“你看看对面那些老家伙,他们冻得端酒杯的手都在抖了也没离席去加衣裳,我一个壮年若是先离席,岂不是显得我好虚。” “这个时候,你又何须计较这些。” “那不行。我尚未娶妻,若是传出些流言蜚语,以后还怎么说亲?” 谢珩嗤笑一声,“你思虑的未免有些太远了。” “这还远?我还比你大些呢,这两年若是再不娶妻,只怕我娘都要将我撵出家门了。”贺睢叹气,“不过按我自己的意愿,不娶妻倒是更好,不会耽误我查案。” 谢珩瞥他一眼,尚未接话,主位之上太后扶着云漪墨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殿中大臣们都停下了交谈,看向上方。 太后淡淡一笑,“哀家乏了,皇上与诸卿慢饮。” 一众大臣起身,“恭送太后。” 皇上也站了起来,笑着道:“太后先歇一歇,晚些时候朕还安排了一出好戏,太后可以一定要来。” 太后也笑,“既然皇上这般有兴致,哀家自然不会扫了皇上的兴。” 皇上微微颔首,太后这才扶着云漪墨的手臂离开。 出了承青殿,太后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便淡了下去,“还安排了一出好戏等着让哀家看,皇上这是当真以为哀家老了无用了,看不出他唱的是哪出好戏了。他既想唱好戏,那哀家便陪他唱,端看到时谁才是那看戏之人。” 云漪墨低垂着眉眼,轻轻扶着太后的手臂并不搭个话,只轻轻柔柔道:“母后小心脚下台阶。” 太后听着云漪墨的声音,脸上的冷色褪去转而一笑,反手牵过云漪墨的手放入掌心之中轻轻的握着,“墨儿。” “母后,怎么了?”云漪墨疑惑。 太后伸手替云漪墨挽起鬓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轻声叹息,“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转眼我的墨儿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母后也是时候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了。” 云漪墨的俏脸一红,“墨儿不嫁,墨儿就这般一辈子在母后身边陪着母后。” “傻墨儿,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虽说如今母后尚在,还可护你周全。但若有一日母后没了,你又未有夫家撑腰,届时谁来护你?”太后嗔了云漪墨一眼,“以后切不可再说这些妄言。” 云漪墨低头,“可墨儿说的句句皆是真心话,墨儿舍不得母后。” “母后又何尝舍得你呢?”太后叹气,“罢了,如今说这些也为时尚早。你的亲事,哀家总归是要仔仔细细挑选的。男方家世尚且好说,反正届时哀家替你准备的嫁妆也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但人品必须要有保证,还需得有上进心,最重要的是需得疼你护你,断不能让你嫁入家中之后受那婆媳之苦。” 云漪墨动容。 母后说不管对方的家世,那便是不会用她的亲事作为联姻的手段,而是真正的为她寻一门妥帖的好亲事。 母后这般考虑,那是真的在为她的后半生做谋划的啊。 “母后。”云漪墨感动不已。 “傻墨儿。”太后笑笑,“去吧。我见你方才饮了好几杯冷酒,让绵锦用热水包替你捂捂肚子,可别凉着了。” “是。墨儿告退。”云漪墨福身一礼,带着绵锦缓步离开。 旁边的麽麽上前替了云漪墨方才站的位置,伸手虚虚的搀扶太后,躬身笑着恭维道:“太后真正是疼我们郡主啊。莫说世家的女郎们,便是皇家的公主们,谁的亲事不是先紧着族中或是皇家的利益来安排的啊。还是我们郡主有福气,能得太后这般疼宠爱护,不知得羡煞多少女郎了。” “我的墨儿,岂是她们能比的。”太后微微昂起下巴,满眼具是骄傲之色,“我的墨儿,就该当配这天下最俊伟,最疼惜她的男子。” “太后说的是。咱们郡主样貌才情皆是无双,非这天下无双至极的男子不可堪配。”麽麽立刻顺着说好听话附和。 “谢家三郎倒是不错,只可惜他原与霍家二姑娘订过婚约。虽说谢霍两家如今已解除了婚约,但到底是委屈了墨儿。”太后摇头,“再慢慢甄选吧,总归是要给墨儿选个最好的才行。” “是。”麽麽低低应声,扶着太后进了休息的寝殿。 云漪墨回了休息的寝殿,靠在躺椅之上却轻轻蹙着笼烟眉。 绵锦用热水袋轻轻替她捂着肚子,轻声道:“太后说要仔细为郡主挑选婚事,郡主怎的看着还不大高兴呢?” “我本就无心嫁人,只想好好做个女先生。”云漪墨抬手轻轻撑着下巴,忧心忡忡的看向远处,“早知母后会提婚事,我先前送了芊语后便寻个身子不舒服的理由不过来了。” “太后也是为了郡主的将来做打算。”绵锦劝说。 “我自然明白。”云漪墨叹气,不再多说。总之她心中的想法与旁人说来,旁人都觉得离经叛道不能理解,也唯有与阿鱼说的时候,阿鱼才能理解她并支持她。 也不知道阿鱼查案查的如何了,希望一切皆能顺利才好。 承青殿中,贺睢扛不住了,“不行,我需得去加件衣裳才行。” 谢珩未说话,看向了走进殿中的谢涟。 谢涟在入殿时将佩剑解下交给门口的宫人,才快步进殿,与旁边的福满公公低声说了两句。 福满公公面色一变,快步走去皇上跟前,将谢涟方才说的事情低声禀报给皇上。 皇上握着酒杯面色不变,福满公公说完便躬身候着,神色中有肉眼可见的慌张,“皇上?” 皇上淡淡的瞥了福满公公一眼,福满公公面色一紧,瞬间低头将肩背躬的更低。 皇上放下酒杯,微微抬手对谢涟摆了摆。 谢涟拱手行礼,退后三步,转身大步出了寝殿。 殿中的一众大臣相熟的便交换一个眼神,谁都没有出声询问谢涟进殿来是所为何事。 谢珩起身,对贺睢道:“我与你一道出去。” “你不是穿得够暖和吗?” “酒吃多了,散散酒劲。” 谢珩随意的找了个理由跟贺睢一起出了承青殿,“你去加衣裳,我往这边走。” 贺睢也未多想,带着小厮去暂歇的寝殿加衣裳去了。 谢珩转过回廊,叫住还未走远的谢涟,“二哥。” 第260章 博弈 谢涟停下脚步,等谢珩走上前后才低声道:“我便知你定然会追出来,故意放缓了脚步等你。” “可是出了何事?”谢珩问道。 谢涟看了看四周,神色严肃道:“巡逻小队在碧栖宫外发现了可疑的踪迹。” 若只是普通的可疑痕迹,谢涟自然不会特意入殿禀报,那般的痕迹明显是有不少人行过而留下的。 但他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皇上却未感到意外,且并不让他们声张,似乎早已聊到会有人靠近碧栖宫一般。 “碧栖宫原是用以避暑而非踏青之用,皇上选了这个时节来此踏青,定然有其深意。”谢珩倒是并不意外。 谢涟明白过来,“崇安,你的意思是皇上故意来碧栖宫踏青,便是为了引那些人来?可此行只有我们西大营城防军的一队人护卫……” 谢涟说着突然顿住,“黑羽骑?莫非皇上暗中调度了黑羽骑?” “皇上敢豪赌,不过并非真敢用自己的性命相赌。黑羽骑必然有一部分在暗中护卫碧栖宫,但除此之外,二哥还忘了另外一人。”谢珩提醒。 “另外一人?”谢涟摇头,“谁?” “今日回中都的霍大帅。”谢珩道:“从回中都的官道转头赶来碧栖宫,以战马的速度不出一个半时辰便能赶到。此时霍大帅恐怕已经带着亲兵队在赶来的路上了。” 谢涟皱眉,“皇上到底还是因为先前一事与我们谢家生出了嫌隙,如此冒险之事竟半分未曾与我们透露。” “皇上此举,不过是在与太后和云相博弈而已。”谢珩往前走,谢涟迈步跟上,“太后和云相不可能看不出皇上的打算,皇上也知道太后和云相会看出来,但碧栖宫踏青一行依旧成行了,那双方的博弈自然也就展开了,最后不过是看谁更技高一筹而已。” “方才你入殿内,我看见杜大人抬眼看了你一眼又若无其事的转头与旁边的徐大人交谈,想来杜大人应当是知道的。” “如今云家独揽大权,世家的权势日益壮大,皇上既不能完全的脱离世家的支持,又不想在云家博弈之时,再出现第二个云家。因此不管是否有上次你私自带城防军同我出城之事,皇上都不可能依靠我们谢家来扳倒云家。只不过上次之事恰巧给了皇上借口,让他顺理成章的对我们谢家生出芥蒂,免得与祖母那边说不过而已。” 谢涟皱眉,“我们谢家又没有云家那个心。” “我们知晓,但皇上未必知晓。即便知晓,也未必相信。”谢珩停下脚步,看向院墙之外的天空,“而且世家如今的权势确实过于大了。以特权敛财入私库,全然不顾及百姓的生死。去年的东寒,如今即将到来的夏汛,都将是严峻的问题。” 谢涟闻言忽然笑了,“崇安,先前祖父说你有入内阁之才我还不信,觉着是祖父疼你偏心于你,如今才知你却该入内阁。” 谢珩回头,“为何?” “因为你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谢涟拍了一下谢珩的肩膀,“你猜到的这些祖父想来也早已猜到了,不过即便你们看的再多猜的再准确,当真发生暴乱时终究只是书生,难抵对方一拳。” “崇安,你现在便回去,好好跟在祖父身边,再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务必护祖父周全。” 谢涟说完要走,又停步回头,“对了,你此次伴驾带了几个人?” “晨夕与晨雾。”谢珩回答。 “什么?!”谢涟两步走回来,“你明明已经猜到此行危险为何不将晨晖和晨风也带上?他们人呢?” 谢珩面不改色,“晨风与晨晖另有差事。” “罢了。到时你们在殿中不出来,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谢涟没再多问,“我先去做一些安排。” 谢珩点头。 谢涟转身便走,谢珩又叫住他,“二哥。” 谢涟停步回头,“何事?” “注意安全。”谢珩突然想到一事,笑了一下,“有人说你们城防军没上过战场,未见过血,不叫真正的兵。” “呵!”谢涟傲然冷笑,“我带的西大营可与其他三大营不同,是谁说的,改日我倒要找他讨教讨教,何为真正的兵。” “忘了。”谢珩面不改色。 谢涟怀疑的瞅谢珩两眼,也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转头快步离开。 谢珩看向天空,也不知道阿鱼查案如何了? 傅青鱼勒着缰绳骑快马往前,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姑娘这是染上风寒了?”晨晖询问。 “没有。”傅青鱼盯着前方的路,“我们还有多久到达碧栖宫?” “不出意外,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晨晖估算着时间。 “不行,一个时辰太久了。”傅青鱼回头,“漆队长,你们的马还能跑吗?” 普通的马儿经不起连续奔跑,但他们如今没地方换马,只能继续奔跑。 漆队长听着马儿越来越重的喷气声,“最多还能再跑六七公里便必须休息。” “晨晖,这里距离碧栖宫大概还有多远?”傅青鱼对中都周边的情况并不熟悉。 “二十到三十公里。” 这个时代的马,一个时辰跑二十到三十公里已经是极限。 “这边的官道之上可有驿站?”傅青鱼立刻又问。 “有,距离此处二公里便有驿站。”晨晖回话。 “漆队长,你有东宫腰牌,劳你加快前行,先到驿站命驿官准备好马,我们到那边换上马继续前行。”傅青鱼做安排。 “好。”漆兀听从傅青鱼的安排,扬鞭抽在马屁股上,加快速度疾驰而出。 傅青鱼他们也未落下太多,一刻钟之后赶到驿站,漆兀却站在驿站之外,而驿站大门紧闭。 “漆队长?”傅青鱼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晨晖大步走上前。 “傅大人,驿站叫不开门。”漆兀很气恼,眼神有些阴沉,“我一直敲门,并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依旧没人来开门。” “驿站之中莫非无人?”傅青鱼上前,发现驿站的大门是从里面上的门栓,并非是从外面落的明锁,说明驿站内有人,只是故意不开门。而不开门的原因,必然是因为提前收到了命令,知晓有人会路经驿站前来换马。 至于阻止人换马的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晨晖,把你的剑给我。”傅青鱼一脚踹开门缝,向后伸手。 晨晖立刻抽出佩剑,“姑娘,可是要劈开?我来便是。” “劈开了到时还要治我们一个损坏公家财物之罪。”傅青鱼勾勾手指,晨晖转过剑,将剑柄递上前。 傅青鱼握住剑柄,长剑伸入门缝挑起门栓,哐当一声,门栓落地。 傅青鱼抬腿,一脚便踹开了驿站紧闭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漆兀看着傅青鱼一系列利落的动作,脑海中只闪过一个词:惯匪! 第261章 暗潮汹涌 漆兀虽然身手了得,年纪轻轻便已是东宫亲卫队的队长,但到底根正苗红,对于这些不怎么走正道的路数并不了解,不然他也不至于在门外敲那么久的门而不得入。 漆兀回神,立刻迈步跟着进了驿站。 驿站官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他们撬掉门闩入门后竟也没有看见。 晨晖的动作更快,先行去了驿站的马厩,宽敞的马厩之中竟然连一匹马都没有,但食槽里却有还未吃完的草料。 “姑娘,马厩之中一匹马都没有,已经被他们藏起来了。”晨晖回来禀报。 ”怎会这样?”漆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难掩惊诧。 傅青鱼倒是并不意外,从漆兀表明了身份驿站依旧闭门不开就可知道,他们早有准备。 傅青鱼扬声道:“他是什么身份,想来你们方才都已经听清楚了。我只数到三,若你们执迷不悟不肯出来,那你们便用纸笔好好算算你们九族统共有多少人,有多少颗脑袋够砍!” “想砍我们的脑袋,那要看你们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里。”几十个人从驿站的二楼纵身跳下来,将他们三人围在前院的院坝之中,砰一声关上大门,落下门闩,并且还多加两根门闩,以防刚才门闩被挑开的事情再次发生。 守在驿站门口的东宫亲卫兵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关在了门外。 “队长!傅大人!”亲卫兵在外砸门,但无济于事。 晨晖往后退两步,挡到傅青鱼的身侧。 漆兀一手按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也往傅青鱼身边靠过来,“傅大人,你不必害怕,躲我身后便是。” “晨晖。”傅青鱼摊手。 晨晖将手中的剑递上前。 “不必,给我匕首。” 晨晖收回剑,抽出短靴中的匕首送上。 傅青鱼倒握匕首,转头问旁边的漆兀,“漆队长,见过血吗?” 漆兀抽出腰间的佩剑,闻言一笑,“傅大人,要比一比吗?” “那倒是不必,我除了验尸厉害些外,其他本事都十分一般。”傅青鱼今日出门的发髻还是阿娘特意梳的,很是好看,但后背披散着头发实在有些不方便。 傅青鱼抽出发簪,打散发髻,再将一头黑发徒手挽起用发簪牢牢固定住。 “漆队长,能否功成名就便看这一战了,你加油!” 话音未落,傅青鱼踹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直击向对面一人的面门,同时掠身而出。 漆兀见状,立刻紧随其后,高声道:“那我便借傅大人吉言了!” 晨晖谨记自己的任务是保护傅青鱼的安全,绝不离开可援手的范围之类。 三人对几十人,数量虽悬殊,但战力却未必。 与此同时,官道上的另外一边,有两人牵着马时不时的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眺望官道的另外一头。 “怎么回事?这么晚了,霍大帅怎的还未走到此处?” 另外一人也焦急的皱着眉头,声音带着阴柔的尖锐,“是啊。按行程算,现在理应早到了才对,莫不是路上也出了什么意外被耽搁了?大人,这大帅若是没来,皇上那边可怎么办啊?” “再等两刻钟,若是霍大帅还未到,我们便向碧栖宫传消息。” 此时的时间,便如利剑一般悬挂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 承青殿中,开元帝坐在首位之上,看似平静的欣赏着歌舞,实则宽袖中手掌早已经紧握成拳。 该来的消息始终未来,反倒是对方已经快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来喜在殿门口焦急的躬身行礼,开元帝一个眼神,福满躬身快步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询问:“如何?” 来喜都快急哭了,“没有看见大帅。” 福满已经年迈的身体一晃,差点没站住,“大帅呢?不是今日入中都吗?行程都算好了的,怎么会没看见呢?” “不知道啊。”来喜也着急,他们这些跟着皇上一起来了碧栖宫的太监,尤其是像他这样知道内情的太监,若是皇上失败了,他们哪里还能有命活。 “干爹,这可怎么办啊?” “兔崽子,把你的臭嘴闭好!”福满很快镇定下来,“若是叫人瞧出半点异样,莫说等别人取你性命,我先收拾了你。” 来喜立刻低下头,将身体躬的更低。 福满缓了缓神,“你先去门口守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禀报。” “是!”来喜急急忙忙的走了。 殿中,云相云正信志在必得的一笑,收回看向殿门口的目光,端起几案上的酒杯向对面遥遥一举,“杜大人,共饮此杯否?” 杜宏博板肃的盯着云正信,不应声也不端酒杯。 云正信却并不在意,自顾自的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轻轻抹了抹嘴角的两撇美髭,“皇上准备的酒,当真是好酒啊。” 开元帝袖中的拳头捏的更紧,面上却半分情绪微露,帝王的威仪森森。 “云相即喜欢,便多饮几杯。” “皇上有请,自不敢辞。”伺候的宫女倒上冷酒,云正信竟当真端起来对着开元帝遥遥一举仰头了喝了。 开元帝的眸色晦暗阴沉。 云正信此举无疑是在嘲讽开元帝,这杯酒就像云正信的耳光一般扇在开元帝的脸上,竟是完全未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上,你不喝吗?”云正信喝完杯中酒还将杯子倒转过来晃了晃,抬头问开元帝。 开元帝绷着面上的帝王威严,“朕已有些醉了。” “皇上这便醉了?”云正信呵呵一笑,“无事。皇上既醉了,老臣等皇上醒醒酒便是。” 云正信又端起酒杯对开元帝遥遥一举,拖长了声音慨叹道:“老臣啊!等皇上醒酒后再与老臣共饮一杯。” 云正信又仰头喝完了杯中酒,开元帝坐在上首握住了椅子扶手,几乎要将椅子扶手掰断。 云正信这是在明目张胆的嘲讽他斗不过他们兄妹两,甚至还故意没有让潜伏于碧栖宫外的人立刻动手,甚至扬言留点时间让他再做做准备。 开元帝堂堂帝王,帝王威严怎能这般叫人踩在脚下。 杜宏博站起来,端起几案上的酒杯走向云正信,一直走到云正信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云正信才停下脚步。 云正信坐在几案后,微微仰头冷冷的看向杜宏博。 杜宏博面无表情的举出酒杯,“云大人既然这么喜欢喝,我陪云大人喝。” “今日我们可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站着走出承青殿的殿门。” 云正信冷笑起身,捏着酒杯锵一声碰上杜宏博的酒杯,阴测测道:“那我们拭目以待。” 第262章 推杯换盏间血流成河 气氛剑拔弩张,便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听出杜宏博和云正信的交谈是话里有话,更何况此次伴驾随行的大臣无一不是人精。 承青殿中原本的交谈声早已消失,所有人都敛了说笑之色正襟危坐。 贺睢几不可见的往谢珩那边倾斜了一点,“怎么回事?” 谢珩双手放置于膝头,微垂着眉眼叫人看不出情绪,“杜大人与云大人的关系不是一向如此吗?” “是,杜大人和云大人确实看彼此不顺眼,但以往也是因为政见起争执,私下里大不了谁也不正眼瞧彼此一眼,可从没像现在这样过。” “崇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贺睢转头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也没说话,指尖沾了酒水在几案旁的青石地板上写字:当心。 贺睢神色一紧,又看谢珩。 谢珩摇摇头。 贺睢明白了,这是不能多说的意思。 他也不笨,联想到先前太后离席时皇上对太后说的话,然后是云相现在对皇上说的话。 贺睢瞬间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崇安!” 谢珩知他想明白了,只淡淡提醒,“慎言。” 贺睢立刻将已经冲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 碧栖宫踏青之行显然是皇上与太后和云相的一场博弈,就目前云相的态度而言,显然这场博弈目前为止是太后和云相胜了一筹。 碧栖宫踏青是皇上提出的,皇上这是在拿自己的安危同太后和云相进行博弈啊! 贺睢想明白了一切,有些着急了起来。 “崇安,难道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谢珩现在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但以贺睢的性格,若是不与他说清楚,只怕他半刻都得不到安生。 谢珩端起几案上的酒杯,宽袖落下,自然的挡住了嘴。 贺睢还提醒,“这杯酒你方才用手指沾过。” 谢珩自然不是真要喝酒,借着衣袖的遮挡低声道:“如今并非是我们要做什么,而是皇上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莫要忘了,云家是世家,谢贺两家难道不是?” 谢珩说完话,将酒杯放回几案上。 贺睢面上的神色已经僵住了,心中无比纠结。 后方伺候的宫女十分有眼色,见谢珩端了酒杯却未饮杯中的酒,便默不作声的重新取了一个干净的酒杯躬身送上前,并将装着酒的酒杯拿走。 贺睢这才低声道:“贺家和谢家与云家又不同。” “有何不同?”谢珩的语气依旧平缓淡定,丝毫未见任何波澜,“难道当初云家将女嫁入后宫时便有了如今的心思?” 贺睢被噎,无话可说。 谁都知道如今的太后云心依嫁入后宫时乾元帝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年纪上来后乾元帝越发迷恋丹药追求长生,云心依初入后宫那会儿许久也未得见乾元帝一眼,只是后面不知因何缘由,太后一夜承恩得宠,并就此荣宠长盛不衰。 即便是后来再有柳家女入宫,也未能夺走云心依的这份恩宠。 只是乾元帝因丹药伤了根本,子嗣之上便难以为继。 因此云心依虽恩宠不衰,却依旧未能怀上子嗣。 那时比云心依还晚入宫的宫妃,也只听说过柳家女怀了孩子,但柳家女也因生孩子而难产,最后一尸两命而亡。 那时谁能想到云心依和云家的野心竟然那么大呢? 就如谢珩所言,若是实事所逼,他们贺家和谢家未必就不会成为第二个云家。 最重要的是,皇上心中必然也是如此想的。 贺睢心里不大痛快,他不喜欢朝堂之上的这些波诡谲涌,还是喜欢一头扎进案子里抽丝剥茧的查案。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多直接痛快。 贺睢端起几案上的酒一口喝了,不再说话。 谢珩转头看贺睢一眼,见他愁云惨淡纠结郁闷,到底还是多宽慰了一句,“奉云,若有利刃刺向皇上,而皇上身边恰巧又只唯有你一人,你会如何做?” 贺睢想也没想便答:“自是为皇上挡下利刃。” 谢珩笑了,“你看,这便是你与云家的不同。” 贺睢一怔,随即也笑了。 如今的云家别说为开元帝挡下利刃,那利刃只怕就是他们安排的。 “崇安,谢了。”若非谢珩这番宽慰,贺睢都不知道自己要因为此事郁闷多久。 “你自己想明白了便好。”谢珩转回目光。 “崇安,那若是你呢?你会怎么做?”贺睢好奇的询问。 谢珩刚刚拿起筷子的手一顿,随即才夹了一颗下酒的茴香豆放到面前的小盘里。 “问你呢。”贺睢见谢珩不说话,越发好奇他的回答,“若是你遇见那般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作为臣子,自是以君为主。”谢珩神色淡淡。 贺睢撇嘴,“你这回答好生无趣。” 这般的回答就跟没有回答一样。 不过贺睢也了解谢珩的性格,尚未发生之事谢珩一贯不喜做假想。 谢珩垂下眼帘,其实方才那一瞬他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好几个答案,只是这些答案都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否则他只怕就要被治一个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了。 殿中,杜宏博与云正信当真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其他大臣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站出相劝。 有人低声说,“谢老大人,杜大人和云大人再这般喝下去只怕会出事情,您劝两句吧。” 谢德海跟杜宏博关系尚算可以,与云正信也能闲话几句喝两杯茶,这种时候让他劝说争执的两人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啊?你说什么?”谢德海转头,眼神迷离又涣散。 想让谢德海出面劝说的官员一看心里就哦豁了一声。 这下好了。唯一能劝且敢劝的人竟然先喝醉了,这可愁死人了。 谢老大人莫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才故意提前将自己喝醉的吧? 不少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都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老泥鳅。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开元帝终于开口,“够了!两位爱卿都醉了。来人,将他们送回寝殿好生安顿。” 宫人应声上前。 “禀!”来喜跌跌撞撞的跑回来,“禀皇上,碧栖宫外来了好多人!” 云正信一听,抬手挥开上前的宫人,摇摇晃晃的指杜宏博,“老匹夫,你输了吧!” 第263章 谁胜谁败 杜首辅输什么了? 杜首辅和云相这是打什么赌了吗? 不明真相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皆将目光放到了杜宏博的身上。 杜宏博也不让宫人搀扶,即便脸上已显醉意,依旧如苍松翠柏一般挺拔傲然。 云正信最看不惯的就是杜宏博这个样子。 就好似杜宏博的脊背里戳着一根钢铁做的脊柱般,无论何时都压不垮压不塌。 杜宏博看着云正信,气正神严的开口,“输了又如何?” “大丈夫立于天地,生死尚且可以置之度外,更遑论输赢。更何况,你就那般确定是你赢了吗?” 杜宏博的话音未落,一人已经大步走进承青殿。 “臣霍茵茵,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霍茵茵叩拜。 开元帝紧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掌在看到霍茵茵走进承青殿后便缓缓松开了,一颗巨大的石头缓缓落地。 “霍爱卿平身。”开元帝展颜,若非要保持帝王的威仪,他此时已经想起身亲自扶霍茵茵起身了。 “谢皇上。”霍茵茵起身。 福满在旁边看的傻眼,心想来喜先前不是禀报说派去官道上拦霍大帅的人根本没有见到霍大帅的人影吗? 那霍大帅怎知碧栖宫有危险,还如此及时的赶了过来? 不过幸好霍大帅赶来了,不然今天他们还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了。 福满想到这里,长长的呼出口气,看向霍茵茵的目光都变得热烈了两分。 开元帝满目笑意的接着道:“霍爱卿,你怎的会来此?” 霍茵茵闻言心思一转,皇上这是早已知道碧栖宫外面那伙人是受谁的指派行事,如此一问是不想追究此事的意思? “臣回城途中偶遇一伙贼子,原以为他们要打家劫舍,没曾想一路跟着竟跟到了碧栖宫外。”霍茵茵拱手回话,“若非见到了谢指挥,臣还不知皇上竟在此处踏青。” “原来如此。”开元帝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霍爱卿一路辛苦。来人,赐座!” 宫人抬了几案和坐垫进来,将霍茵茵的位置安排在仅次于杜宏博的位置上,又速度极快的布置好酒菜。 “谢皇上赏赐,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霍茵茵也不扭捏,走到位置坐下。 杜宏博也走回座位坐下,端起酒杯对霍茵茵举杯,“霍帅,此杯我敬你。” “该我敬杜大人才是。”霍茵茵举起酒杯,“杜大人,请。” 杜宏博喝尽杯中酒,畅快无比。 霍茵茵也喝了,酒杯尚未放下,又有人上前敬酒。 云正信被宫人扶着,还站在原地,有些缓不过神的盯着突然出现的霍茵茵。 开元帝眸中闪过冷色,道:“云相喝醉了,扶云相下去休息!” 宫人立刻搀扶起云正信,几乎是将云正信架出了承青殿。 殿中的气氛很快就恢复回了原先的热络,许多大臣都端着酒杯敬霍茵茵酒。 谢珩看旁边时不时就往霍茵茵那边看一眼,还不停在大腿上搓掌心的贺睢,“大家都在向霍帅敬酒,你不是一向敬仰霍帅,不去敬酒?” “霍帅一路从蒙北赶回中都,又马不停蹄的赶来碧栖宫救驾,中途怕是都未怎的休息过,这般不停的饮酒只会对身体有损。”贺睢皱眉,目光已经落在霍茵茵那边。 “可一众同僚敬酒,皇上还在看着,霍帅也不可能推拒。”谢珩随口提议,还带了调侃,“不若你去替霍帅喝?” “有道理,我怎的没想到。”贺睢一下站起来,快步向霍茵茵那边走去。 谢珩:“……”他只是调侃贺睢,没真让贺睢去替霍茵茵挡酒。 这般的情况下,贺睢一个跟霍茵茵无亲无故的人真去挡酒,那可太奇怪了。 “奉云!”谢珩起身,想叫住贺睢。 贺睢走的极快,根本没听到谢珩的声音,几步就走到了霍茵茵的几案旁边。 霍茵茵刚跟一人喝了酒,看到像二愣子一般杵过来的贺睢,略微顿了一下才道:“你也来跟我喝酒?你的酒杯呢?” “不是。”贺睢真正到了近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多突兀,面对霍茵茵的目光耳朵一下就红了,但并没有想过退回去。 霍茵茵挑眉,“那你这是?” 贺睢转头看向还等着给霍茵茵敬酒的其他大臣,高声道:“霍帅一路快马疾行赶回中都,一刻都不曾休息过,实是不宜多饮酒。诸位敬霍帅的酒,我替霍帅喝!” 谢珩停下脚步,有些想抬手扶额。 一众大臣:“!!!!”什么情况? 霍茵茵:“???”这是谁家小孩?脑子是不是被马踢过不太好使? 谢珩回头端了酒杯走上前,替好友解围,“霍帅,我与奉云仰慕你的风姿多年,只是一直未曾与霍帅说上话。这杯酒,我敬霍帅。” 一众大臣:“哦。”原来是小年轻仰慕霍大帅的威名,今天终于能说上话激动坏了,这才冲上来的呢。那可以理解嘛。毕竟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两个崇拜的人呢。 霍茵茵认识谢珩,笑着举起酒杯,“谢小大人风采卓绝才能出众,能得谢小大人仰慕是我的荣幸。这杯我满饮。” 谢珩给贺睢使了个眼色,贺睢反应过来,当即抢过霍茵茵手中的酒杯,“我替霍帅喝。”说罢,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酒。 被硬生生抢了酒杯的霍茵茵:“???”这小孩居然抢她的酒喝!这若是再东域,腿都要被她打折了! 谢珩一笑,也喝了杯中酒,微微颔首一礼便准备退回去。 “谢小大人。”霍茵茵叫住谢珩。 谢珩回身,“霍帅有何事?” 霍茵茵取出一物递上前,“有人说若我遇见你,托我将此物交给你。” 这是一块压衣裳的普通玉珏,街边的摊位上十几文铜钱便能买一块。 但谢珩看到玉珏却变了神色。 谢珩将玉珏握进掌心,语气尽量平稳,“不知将此物交给霍帅的人在何处?” “你出去便可见到。” “多谢霍帅。”谢珩一刻也未多停留,捏着玉珏便转身出了承青殿。 霍茵茵挑眉,这谢家三郎跟阿鱼有情况啊! 谢珩尽量走的步履平稳,但实则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跨的更大。 走出承青殿,转过回廊。 谢珩的目光越过重重殿宇飞翘的廊檐,终于看到了站在一处回廊中的傅青鱼。 第264章 帝王权术 傅青鱼听到侧面传来的脚步声传头过来,看过去的目光恰巧撞进了谢珩的目光中。 不过两日未见,竟有种百转千回的感觉。 谢珩快步上前,眼中满满的惊喜和笑意在看到傅青鱼裙摆和袖臂之上的血迹后瞬间被惊忧取代,“你受伤了?” “还好,一点小伤,不碍事。”傅青鱼低头看了一眼裙摆上的血迹,又看谢珩转变了的神色,立刻解释道:“这些都是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伤在哪里?”谢珩才不信傅青鱼嘴里所谓的小伤。 傅青鱼摊手,左手小拇指的形状有些怪异。 “断了?”谢珩立刻拉过傅青鱼的左手查看。 “接好就行了,不严重。”不过是断了一根骨指而已,在以前常年于交战地厮杀的傅青鱼的眼中确实算不得重伤。 谢珩有点气闷,“一会儿让太医替你接上。” “等我先跟皇上禀报了再去找太医。”傅青鱼一笑,晃了晃断了的小拇指,“这可是战功。” 谢珩无语的看她。 “真没事。”傅青鱼见谢珩在心疼,小声道:“若不是为了向皇上邀功,我自己就接上了。” 谢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你是提前出城接师父,遇到了皇上派去找师父的人才一起过来救驾的?” “不是。”傅青鱼道:“我跟师父是分两路过来的,跟我一起来的是东宫的亲卫兵。” “东宫的亲卫兵?”谢珩疑惑,“太子知道皇上的谋划不奇怪,但太子为何去找你?” “皇上的谋划?”傅青鱼一怔,“什么意思?” “你先说太子为何去找你?”谢珩更担心傅青鱼这边的问题。 “不是太子找我,是我偶然遇到了假扮成农夫的禁军,让晨风先跟着他们,发现他们还与另外一大批人集合,并且一起朝着碧栖宫的方向而来。我猜想他们或许是想对皇上不利,于是去找了姜大人禀明此事,姜大人去见的太子,然后太子便派了漆兀带着亲卫队与我一同赶来碧栖宫。” “途中我们准备换马时还遇到了被控制的驿站,耽搁了些时间将里面的人处理了才又赶来碧栖宫。” “师父倒是比我们早到一些,跟二哥带领的城防军一起解决埋伏于碧栖宫外的刺客,我们赶到的时候加入战斗已经是尾声了。” 傅青鱼将路上的一切仔细的解释了一遍,才道:“你们在殿中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吗?” “此次碧栖宫踏青之行是皇上拿命在与太后和云相进行博弈。”谢珩道:“皇上以身犯险,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诱饵,堂而皇之的让云相和太后来取。” 傅青鱼震惊,“皇上这是拿自己的命开了一个赌盘,赢了还可说,若是输了呢?难道真将性命交出去?” “如今的朝中局势波谲云诡,云家行事越来越明目张胆。皇上若再不收拢皇权,只怕不必等到太子继位,大离朝就要换姓了。”谢珩看向走廊的另外一边,来喜正往这边走来,“皇上此举,亦是破釜沉舟的无奈之举。而且,皇上也并非未做足谋划。即便今次赌输了,想来皇上也能被平安护送回中都。” “只是你们这些随行伴驾之人却未必了,是吗?”傅青鱼道破谢珩话中的未尽之意,“皇上此行点了那么多大臣随行,其实也是在利用局势逼人站队,对吗?” 谢珩颔首,“赢了自是好说,若是输了,到底谁才是忠君之人自是一目了然。” 傅青鱼不由的感叹,“帝王权术,皇上当真是一步废棋都不走。” “来喜近了。”谢珩看见已经走近的来喜,提醒了傅青鱼一句便收了声音。 傅青鱼转头看向来喜,来喜笑着上前,先向谢珩行礼,“谢小大人。” 谢珩微微颔首。 来喜转头看向傅青鱼,“傅大人,你叫奴才好找呢。走吧,皇上传你呢。” “是。有劳来喜公公带路。”傅青鱼跟谢珩对视一眼,跟着来喜走了。 谢珩站在原地,目送着傅青鱼走远了才转头走向碧栖宫的大门处。 谢涟还在外安排巡守,同时安排人打扫处理尸体。 “二哥。”谢珩上前。 “大人!”也在门外的晨晖和晨风转头行礼。 “崇安,你怎的出来了?”谢涟两步走上前。 “你们两先办事,一会儿来回话。”谢珩吩咐了晨晖和晨风,才转头跟谢涟说:“所有刺客都已伏诛?没留一个活口?” “怎么没留!不过他们在牙齿里藏了毒,全都咬碎毒包死了。”谢涟想到这个还有点来气。 “全是死士?”谢珩皱眉。 “说不好,现在全都死无对证了。”谢涟摇头,“青鱼还检查了他们的尸体,全都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特殊的标记。而且皇上方才让福满公公来传了话,让我将这些人当做普通的山寇处理便是。” “崇安,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谢涟压低了声音,“皇上明知道这些刺客是云相贺太后安排的,就这么不追究了吗?” “并非是不追究,而是不放在明面上追究,因为还不到真正撕破脸皮的时候。”谢珩看着一俱一俱被抬下去的尸体,眸色沉了沉,皇权之下垫着的是累累白骨,“他们都心知肚明,输了人自会向赢了的人低头。” “皇上想的无非是太后和云相归还皇权,但太后和云相当真就会还吗?”谢涟皱眉。 “这次不还,下次不还,但总有一次要还,皇上要的便是这般一步一步的收拢皇权。而今年的秋闱,就是皇上此行的目的。”谢珩微微眯眼。 谢涟闻言沉思了一会儿,也没再说话。 谢珩转头问谢涟,“二哥,同阿鱼一起来的东宫亲卫呢?” “进去回话去了。你怎的突然问起这个?”谢涟疑惑。 谢珩摇头,“没什么。你忙你的,我回去了。” 谢涟看着谢珩走回去的背影,嘀咕一句,“三郎真是越来越像祖父了,真叫人捉摸不透。” 谢珩往回走,脑海中却在思考问题。 皇上到碧栖宫踏青,布下这么危险的一盘棋局,而太子暂代天子之权处理朝中事宜,不可能不知道皇上此行的筹谋,只怕皇上说不定连身后事都对太子进行过交代。 但太子派出亲卫兵救驾却是在阿鱼发现了异样上报之后。 既然太子要装作不知情,为何在阿鱼上报之后又派遣亲卫队随行呢? 这是太子顺势而为要故意做一场戏给朝中剩余的那些大臣看?还是皇上与太子提前便商量好的对策,即便阿鱼不上报消息,也会有人上报? 这些倒都无碍,谢珩担忧的是此局开元帝从一开始就将阿鱼设计在局中,若不然为何偏偏就让阿鱼发现了异样呢? 第265章 狐狸窝出来的都是狐狸 “怎么?没见着人?” 谢珩的思维被打断回神,看向前方。 霍茵茵一身软甲长靴,踩着台阶走下来。 谢珩原本还在疑惑的事情终于想明白了。 皇上此局确实一开始就将阿鱼算计在其中,因为他要靠霍茵茵来破局。 在皇上所得到的信息中,阿鱼还是霍家二姑娘,是霍茵茵同胞的嫡亲妹妹。 因此皇上设计将阿鱼引来碧栖宫,一是为了试探阿鱼投靠他的忠心,二也是想拿捏阿鱼的性命威胁霍茵茵,让霍茵茵除了救驾不敢生出第二种心思。 “真没见到人?”霍茵茵走到谢珩面前停下了脚步。 “有劳霍帅带话,已经见过了。”谢珩微微颔首。 霍茵茵挑眉,打量的目光在谢珩身上逡巡了一圈,心想这谢家三郎的模样未免生的有些太过出挑了。 “我听说你跟沄沄的婚事已经退了?”霍茵茵问的随意,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若是谢珩不清楚傅青鱼和霍沄沄本就是两个人,此时怕是还要猜测一二分霍茵茵是高兴还是不满。 不过谢珩什么都清楚,自然也就不存在这种忌惮了。 “是。”谢珩应声,“对外说的是我先前身患寒疾落下病根,以后恐难有子嗣,才因此退婚,并未损及令妹的闺誉。” “既已退婚,方才你们两个还私下见面作什么?”霍茵茵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 谢珩却并未被吓着,淡淡一笑,“霍帅当真不知吗?” 霍茵茵不说话,依旧盯着谢珩。 谢珩敛了笑叠手一礼,“我今日斗胆,便跟着阿鱼唤霍帅一声师父。师父。” 霍茵茵并不见惊讶之色。 从阿鱼扯了玉珏交给她,让她代为转交给谢珩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猜到两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只是她很清楚,阿鱼入中都,一心都扑在为蒙北王府鸣冤之上,理应没心思谈什么儿女情长,故而对自己的猜想又有些不确定,这才会试探谢珩。 还是说着两人在阿鱼入中都之前便已经认识了? 谢珩看出霍茵茵的疑惑,主动解释,“我与阿鱼在宁州相识。” 果然是旧相识。 霍茵茵收回目光,“有事吗?没事同我走走散散酒?” 谢很颔首,“师父请。” 霍茵茵当先一步,两人不紧不慢的踩着白玉石铺就的路往前走,“碧栖宫可能遇刺是阿鱼发现的。原本我们应该要一道过来,但太子派了东宫亲卫队与阿鱼随行,我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刻意改道而行。” “师父也认为阿鱼发现刺客并非偶然?” 霍茵茵瞥了谢珩一眼,她发现想从谢珩口中听到什么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很擅长化被动为主动,不仅不会透露半分他所知道的消息,还要反过来从你这里套得他想得到的消息。 真不愧是谢家人,妥妥的狐狸窝出来的小狐狸。 “阿鱼发现刺客是偶然。”霍茵茵没说因为当时她也在场,并且除了她以外还有秦谨鹞也在,若不是偶然,那就出大问题了。更何况当时她们在街上看见阿鱼本也是偶然,然后才有阿鱼送她出城遇见那一队人的事儿。 谢珩跟在霍茵茵身边未搭话。 霍茵茵瞥他一眼,啧了一声,“我真的是很烦跟你们谢家人打交道。”若不是为了阿鱼,她现在就让谢珩赶紧滚蛋了。 谢珩一笑,“师父的意思是指即便阿鱼没有偶然发现刺客,也会有人让她发现?” “谢小大人,你说话能不能别像你祖父那般滑不留手的?能干脆点吗?”作为一个十五岁就敢带着幼妹离家出走去参军的女娃子,霍茵茵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好。 “师父心如明镜,早就已经猜到了一切,我说与不说也没什么不同。”谢珩依旧油盐不进。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霍茵茵摆手,“我就是想问你,阿鱼之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全部。”谢珩这次到底回答的十分干脆。 霍茵茵瞅他,半晌后才点点头,“明白了,那你自求多福吧。”说罢霍茵茵便迈大了步子快步离开。 自求多福? 谢珩一怔,这话是何意? 这边的寝殿之中,云心依脸色阴沉的盯着醉态熏熏的云正信,扬手挥退了殿中伺候的宫人,才压着怒火开口,“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绝对万无一失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霍茵茵怎么会出现在碧栖宫,嗯?” “我……嗝!”云正信半眯着眼睛打了个酒嗝儿,才接着说:“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皇上安排了人去拦霍茵茵,所以安排了人比他们还远二里地。只要霍茵茵从官道而来,我们的人就会先一步拦下霍茵茵。” “除……除了这个以外,我也算到了皇上在中都里安排的援手。提前安排了我们的人将驿站控制起来,只要他们去驿站歇脚换马,保管他们有进无处。” “还有进无出?!”云心依气笑了,“不仅霍茵茵来了,连太子的亲卫兵都踏入这碧栖宫了,你还跟我说有进无出?你当真是无用!” 云正信被骂的眯眼点头,“是,我没用。我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护不住,我有什么用。” 云心依见云正信这副模样,不由的又软了语气,上前扶了云正信到软塌之上坐下,“哥哥,你知道,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就是一时有些情急而已。” “你也是,非得与那杜宏博较劲做什么?将自己喝的这般醉,明日醒来还不知多难受。” “此次我们输了便输了,但也不是毫无所获。” “皇上既想要秋闱,给他便是。不过他也别想白拿,总要付出点代价才行。”云心依从不是吃闷亏之人,这里栽了的跟头,她总要在别处找回来。 “好……行……”云正信应的迷迷糊糊。 云心依见他已经快要睡着了,无奈的长出一口气,转而询问,“醒酒汤熬好了吗?” “来了,太后。”麽麽端着温度合适的醒酒汤快步进来。 “给我吧,我来喂哥哥。”云心依伸手。 麽麽劝说,“太后今日也累一天了,不如奴婢来喂吧。” “我来吧。”云心依接过醒酒汤,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仔细喂给云正信,“以前在家中时,我若是生病了,哥哥便是再忙也定然会放下手边的差事赶回家亲自给我喂药,还会替我准备我最喜欢吃的蜜饯。” 麽麽是从云家跟着云心依一道入宫的,也知道这些事,闻言神色中也有了怀念的笑意,连称呼也不知不觉见改了,“哥儿对姑娘一向是最疼宠的。” “是啊。”云心依也露出了笑容,“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哥哥总是会想方设法的弄来给我。” “罢了,不说这些了。”云心依敛了笑意,“皇上那边如何了?除了见了东宫的亲卫兵外,又见了哪些人?” “盯着的人方才过来回话,说皇上召见了大理寺的那个女推官,傅青鱼。” 第266章 微臣手头有拮据 云心依喂完一碗醒酒汤,将碗交给麽麽,“又是这个傅青鱼!她是与东宫亲卫兵一道而来,还是与霍茵茵一同而来?” “听说是跟东宫亲卫兵一起来的。”麽麽躬身递了绢帕上前,小声回话。 “看来她是半点都不可能为我们所用了。”云心依擦了手,麽麽立刻伸手接回绢帕。 “那太后的意思是……” “不急。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云心依神色雍容雅致,几十年的后宫生活,早已经让她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命人将相爷送回去好生安顿。” “是。”麽麽应声下去吩咐,不敢多问一句。 即便她是看着云心依长大的老人,如今也完全猜不透云心依的心思了。 承青殿的侧殿中,开元帝看着站在下方的傅青鱼,慈眉善目的开口,“此次傅爱卿又想要什么赏赐呢?” “皇上无事于微臣而言已是天大的赏赐。”傅青鱼低头,面不改色的拍马屁。 “如此说来,傅爱卿这次是不想求赏赐了?”开元帝呵了一声,“那这次便不赏了。” 傅青鱼闻言抬头,开元帝似笑非笑的睨她,“又想讨赏了?” 傅青鱼嘿的笑了一声,“皇上,微臣最近手头实在有些拮据,不知皇上能不能赏微臣一点能使出去的银子?” 皇上赏赐的金银,有些代表的纯属是荣誉,有专门的印记,是不可花用出去的。 “只讨银子?” “嗯,只要银子。”傅青鱼点头,又特意强调了一句,“能花出去的那种银子。” “出息!”开元帝嗤了一声,转头吩咐福满,“给她准备五百两黄金。” “是。”福满公公笑着躬身应下。 “谢皇上!”傅青鱼也高兴,五百两黄金,若是换算成银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最重要是这五百两黄金不会有特殊的印记,她想怎么花销就怎么花销。 开元帝见傅青鱼高兴的情真意切,眼底藏着的猜忌和阴沉淡去两分,“你的左手手指怎么了?” “断了。” “断了不知找太医接好?” “微臣这不是还等着皇上召见么。” “行了,下去把手治好。”开元帝摆手。 “谢皇上,微臣告退。”傅青鱼倒退了几步,才转身走出侧殿。 山中总是要黑的早一些,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人也已将回廊和院中的灯笼都点亮了。 晨晖等在外面,见傅青鱼出来便快步上前,“姑娘,你的手该治了。” “无碍。”傅青鱼往前走,“外面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 “是。”晨晖点头。 “大人呢?”傅青鱼自己捏着左手的手指,轻轻一捏一推,翻翘的指骨已经接了回去。 晨晖跟在旁边看着都有些惊讶,姑娘未免有些太过蛮气了,断骨都能自己接上。 晨晖垂了眼帘,“大人在暂住的院中等姑娘。” “知道了。”傅青鱼停下脚步,“你身上的伤处理了吗?” “劳姑娘挂心,已经处理过了。”晨晖点头。 “那便好。” 傅青鱼不再说什么,径自往谢珩暂住的院子而去。 碧栖宫很大,但架不住随行的宫人以及大臣也多,因此许多相熟些的大臣便相约暂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傅青鱼跟着晨晖进了院子,就见谢德海捏着一个小的茶壶站在院中仰头看夜空。 晨晖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傅青鱼也叠手一礼,“下官见过谢老大人。” 谢德海收回目光转头看傅青鱼,眉眼之间的和善瞧着跟一尊弥勒佛似的,“傅大人这是来寻崇安?” “是。”傅青鱼低头回话,“正好这两日在查的案子上有了些进展,下官来向大人禀报。” “既是正事便不要耽搁了,去吧。”谢德海回身冲着一个屋子昂了昂下巴,“崇安就住在那边,你们两说正事也别说的太晚,这院中还住着有其他的大人,别扰了其他大人的休息。” “是,下官谨记。”傅青鱼应声,又叠手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朝着谢珩暂住的屋子而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傅青鱼的脚步突然顿住。 方才谢老大人特意提醒她一句院中还住着有其他人,别扰了其他人休息是什么意思? 莫非谢老大人这是在变相暗示让她跟谢珩见面后动静小一些,别叫他人给听见了? 傅青鱼的耳廓蓦然一热,心说她此时来找谢珩当真是为了说正事,根本没往其他事情上想,可这举动在谢老大人的眼中就成了她这是迫不及待的来跟谢珩卿卿我我了,竟还提醒他们动作小一些。 傅青鱼有点汗颜,但也不可能转头再去想谢德海解释,那样只会越描越黑。 晨夕就守在屋子门口,见傅青鱼上前就笑着喊人,“傅姐姐,你来啦。” 傅青鱼点头,还未说话,屋里已经传来了谢珩的声音,“进来。” 傅青鱼对晨夕一笑,进了屋子。 晨晖停下脚步,跟晨夕一并守在屋子门口。 晨夕小声说:“晖哥,我听说你这次跟着傅姐姐挑了一个驿站,是真的吗?” “嗯。”晨晖双手环胸抱臂,往身后的墙壁一靠,懒懒的不怎么想说话。 “当时凶险吗?你快跟我说说,我都好奇死了。”晨夕睁圆了眼睛,像一个好奇宝宝。 “没什么好说的,就那样。不过姑娘的身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刀刀下去都要见血。”晨晖瞌上双眼闭目养神。 “然后呢?然后呢?” 晨夕追问,晨晖抬手一把推开晨夕凑近的脑袋,不再说话。 傅青鱼进了屋子,谢珩已经重新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见傅青鱼进屋便向她伸出手。 傅青鱼一笑,上前将手放入他的掌心里。 “不是右手。”谢珩打开傅青鱼的右手,拿起她的左手检查她的小拇指,见指骨已经接了回去,并且活动自如,这才放心下来,“邀功邀的如何?” “皇上赏了我五百两黄金。”傅青鱼比了个五,十分得意。 “好歹也是就救驾之功,便只要了银子?”谢珩挑眉。 傅青鱼撇嘴,“皇上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我若是敢要其他,只怕现在就不可能这般全须全尾的站在你面前了。” 第267章 深情做扁舟 对于如今皇权本身就被太后和云相左右着的开元帝而言,要什么赏赐都会让他反感。 但以开元帝多疑的性格而言,立了功劳却什么都不要,也会让他多加猜忌,认为你所图更大。 傅青鱼索性要了银子。 既讨了赏赐,又无关痛痒。 事实上,傅青鱼倒是更想借此为谢珩求个升职大理寺卿的机会,不过傅青鱼也很清楚,她但凡敢挟功邀赏开这个口,只会更让谢珩失去君心。 “不急,慢慢来。”谢珩反手握住傅青鱼的手,垂眸看她。 傅青鱼抬眸,目光便撞进了谢珩的眼里。 浩瀚而深邃,独有深情做扁舟,将她的倒影妥帖的安置其中。 傅青鱼踮起脚尖,在谢珩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耳廓霎时飞红。 谢珩的眸色转深,揽过傅青鱼的腰肢将她压进怀里,低头似有若无的靠着她的唇轻声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阿鱼,一日不见我便思你如狂夜不能安,这可如何是好?” 傅青鱼垂眸看着谢珩泛着樱色的唇,呼吸发紧心脏也跟着急跳,便下意识的抓紧了谢珩身上的常服,哑声说。 “方才我进来院子时遇到了谢老大人,他提醒我院中还住着有其他大人,让我们动静小一些,别打扰了其他大人休息。” “嗯。”谢珩低低的应了一声,咬上了傅青鱼的唇。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唇齿间的抵死缠绵从绵柔到热烈,渐渐掀起汹涌波涛,席卷着两人共同沉沦。 傅青鱼不敢出声,咬在谢珩的肩头,眸光潋滟水波荡漾。 谢珩托着傅青鱼的腰肢,偏头吻她的脖颈和耳廓。 傅青鱼迷迷糊糊的想着,谢珩学坏了,可到底是从哪里学坏的呢?还是说男人在此道之上天生就有自学成材的本领? 明明当初他们才在一起时谢珩青涩又懵懂而且自持,那时总是她故意挑逗使坏,喜欢看谢珩羞的耳尖通红的模样。可如今一切好像都反过来了,谢珩好似变成了情场高手,而她完全不是对手。 “够了。”傅青鱼埋首在谢珩的肩头,耳廓通红不敢抬头。 谢珩眸色深深,轻轻吻她的耳廓,“后头备着有热水,我抱你去洗洗?” “嗯。”傅青鱼环住谢珩的脖子,依旧不肯抬头。 “呵~~”谢珩低笑一声,就着托腰的姿势将傅青鱼抱起来去了后头的隔间。 傅青鱼偏头在他的脖颈上轻轻的咬了一下,“不许笑。” “好,不笑。”谢珩嘴上说着不笑,但眼中依旧满是笑意,“那傅大人还满意否?” “你从哪里学来的?”傅青鱼终于抬头,“你以前分明不会这些。” “梦里。”谢珩将傅青鱼放到凳子上,在她的鼻尖亲了一下,“我已在梦里反复试过很多次,今日才正式用上。” “哇,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如何?” 傅青鱼的脸颊一红,“优秀。” “噗!”谢珩将脸埋进傅青鱼的脖颈,闷笑不止。 傅青鱼被笑的怪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尖,偏头问:“那你呢?” 谢珩笑了一会儿才渐渐收了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起身去旁边弄了热水过来,“我怕自己收不住,暂且记着吧。” 傅青鱼挑眉,“我们端方自持的谢小大人竟还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这可真神奇。” 谢珩无奈的瞥傅青鱼一眼,将水放到她脚边,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院中确实还住了其他人,别激我。” “那你这般不难受?” “你说呢?”谢珩叹口气,将帕子放入热水中,“我给你清洗。” “别!”傅青鱼按住谢珩的手,“你都这样了,我还让你替我洗未免有些太不人道了。我自己来就行。” 谢珩此时确实欲火焚身,再碰傅青鱼恐怕就很难自控了。 “我在外间等你。”谢珩起身出去。 傅青鱼自己清洗了身子,将裙衫重新整理好这才出去。 谢珩坐在桌边,手边放着一杯凉茶。 傅青鱼自己倒是被伺候的舒服了,所以瞧着谢珩这般憋着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傅青鱼摸摸鼻子上前,风花雪月不敢谈,那就只好说正事了。 “洪正被杀一案差不多已经查明了。”傅青鱼在谢珩旁边的圆凳坐下,“杀人手法和凶器我也已经找到了。” “凶器是何物?”谢珩倒了一杯凉茶放到傅青鱼的面前。 “银线。”傅青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唔了一声,将嘴里冰冰凉凉的茶水咽下去,“大晚上你喝凉茶?” “降火。”谢珩捏着茶杯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水,“银线是用以替代丝线刺绣的银线吗?那般的硬度能够割断一个人的脖颈吗?” “普通的银线或许不行,但织绣坊的银线是以特殊手法制作而成,有些类似于鱼线,既有柔性也有韧性。” “鱼线?”谢珩放下茶杯,“我虽不钓鱼,但记得许多人钓鱼是用蚕丝、棉线、麻线,鱼线又是何物?” 傅青鱼:“……”跨越了不知多少平行宇宙的巨大代沟,她该如何解释呢? “我也就是那么一比喻,大致便是如此。”傅青鱼带过鱼线的话题,“我已经让晨晖准备好了织绣坊内使用的银线,到时一做试验便可解开杀人手法。以当时在场的几人的位置而言,林轩便是直接控制银线割断洪正脖子的凶手,洪芊语骑的马也应当是他扎入的浸了苦马豆液的银针。” “他们原先的计划多半是制造意外,将洪正和洪芊语一起处理掉,然后将银针和银线全部回收走,如此一来谁也追查不到他们的头上了。” 谢珩颔首,“林家父子机关算尽,却抵不过天意难为。谁能想到你那日会突然去马场跑马,意外救下洪芊语的性命呢。” 说到底还是洪芊语命不该绝,换做是另外一个人在那时候突然出现在马场,也未必有傅青鱼这么好的马技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下洪芊语。 而且若那日不是傅青鱼在现场,谢珩也未必会去马场接下这个案子。 若无谢珩一并查案,以林家的身份地位,只怕稍一威逼利诱,查案之人便妥协了草草结案,林家父子也依旧无事。 所以说,做人你只管做一个正直的好人,行善意之事,上天自会有安排。 第268章 要见丈母娘了 谢珩接着说:“如此一来,我们便不必等到林博明生辰宴那天诈他的话便可逮捕他们父子了。” “我不想这么快破案。”傅青鱼摇头,“还是等到林博明生辰那天吧。” “为何?”谢珩倒是有些意外。 “洪夫人带着洪小姐离开中都了,她们本就不知情,在我们查案时还积极配合帮助我们破案。若是洪正的真实身份被揭开,她们两人必然会受到牵连。” “所以我想等她们走的远一些再说。” 谢珩一笑,“这般心软?” “也不算心软啊。”傅青鱼趴到桌上,“若非洪小姐主动送上证据,我们还得费心思去诈林博明让他自己投案呢。以林博明狡猾的性子,说不定还未必上当呢。” “索性也未到皇上规定的期限,再等几日也无妨。”谢珩撩起傅青鱼鬓边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困了?” 傅青鱼掩嘴打了个呵欠,“嗯。昨夜睡的太晚了。” 她昨夜与阿娘聊天到很晚才睡,一早便起床去大理寺点卯,瞌睡有些没睡够。 加之先前还经历过混战,体力也跟着消耗许多,偏偏来找谢珩还又被消耗一通,如今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趴在桌上便不想动了。 “那便先休息。”谢珩问道:“可有给你安排住处?” “福满公公说安排了,让我今夜住在这边,明日随驾一同回中都。”傅青鱼又打了个呵欠,眼泪都逼出来了,“但我今夜得回去。” 傅青鱼说着,手臂撑着桌面强迫自己站起来。 “今夜为何非得回去?”谢珩伸手扶住傅青鱼,都怕她就这般倒地上睡着过去。 “家中有人等呢。” 谢珩闻言眯眼,“家中有人等?谁在等你?” “这可不好说。”傅青鱼一笑,伸出手指在谢珩下颚轻轻的勾了一下,“到时你见了就知道了。” 他还能见的人,那便不是什么私会的情郎了。但又这般神秘,到底会是谁呢? 谢珩揽过傅青鱼的腰肢将人压进怀里,“当真不能说?” “嗯,不能说!”傅青鱼十分肯定的点头,也抬手环住谢珩的腰,“明日等你回了……哦,不行,明日怕是也见不了。那便后日吧。后日放衙之后,我带你回家去见一见。” “这么神秘……”谢珩压低了声音,“莫非是蒙北来的人?” 傅青鱼只笑不说话。 谢珩接着猜:“若只是你以往认识的朋友,应当不会要特意带我去见。所以此人对你而言十分重要,并且还该是个长辈。” “你就别猜了,到时一见便知。”傅青鱼推开谢珩,“我要走了。” 谢珩叹气,他知道傅青鱼既然要走,是不可能强行留下她的。 “夜路难行,让晨晖和晨风同你一道回去。” “不必,我……” 谢珩直接打断傅青鱼的话,“我安心。” 傅青鱼一笑,“行。明日见。” 谢珩点头,跟傅青鱼一起走出去。 晨晖和晨夕守在屋外,见他们出来便站直了身体,“大人,傅姐姐(姑娘)。” 谢珩吩咐,“晨晖,你叫上晨风同阿鱼一道回城。” 谢珩说着又取出一块腰牌递给傅青鱼,“城门早已经关了,用此腰牌能入城。” 傅青鱼颔首收下腰牌,想了想道:“她喜欢苗刀,你若恰巧有收藏见面时不妨带上。” “好。”谢珩点头应下,“我会准备。” 傅青鱼深深的看了谢珩一眼,谢珩也看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傅青鱼这才转身往外走。 晨晖自然跟上。 晨夕伸长了脖子望了望,“都这般晚了傅姐姐为什么还回城啊?在这边住一晚,明日我们一起回去不是挺好的吗?” 谢珩没理晨夕的嘀咕,转身回屋。 喜欢苗刀? 他记得蒙北王府之中唯一擅使苗刀者便是蒙北王妃,莫非…… 谢珩的脚步突然一顿,转而重新出门。 晨夕站在门口一怔,“大人?” 谢珩不理晨夕,径自走向主屋。 谢德海还未睡,换了一身常服坐在软塌上正在左右手对弈。 “三公子?”周叔在一旁伺候茶水,见谢珩神色着急进来颇有些意外。 他们这位三公子一向沉稳,喜怒甚少浮于表面,这是发生了何事,竟让他这般着急? 谢珩对周叔颔首,快步走进去。 谢德海在棋盘之上落下碧玉棋子,“崇安,你这般快便与青鱼谈完了?” 谢珩哪里听不出祖父话语间的调侃,不过他此时前来有更重要的事情。 “祖父,我记得几年前你好似偶然得到过一把苗刀,是吗?”谢珩只是隐约记得好像听祖父提起过这件事,但当时并未上心,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是啊。”谢德海伸手示意谢珩在棋桌的对面坐,将棋盘上的白玉棋子和碧玉棋子分别放入蛊中,“既然来了,便与祖父下盘棋。” “祖父,我想要那把苗刀。”既能被祖父收藏,想来那把苗刀必然不是凡物。 “你又不会功夫,要苗刀做甚?送人?”谢德海睨了谢珩一眼,食指与无名指压了一枚碧玉棋子放到棋盘之上,示意谢珩落子,“到你了。” 谢珩捏了白玉棋子放到棋盘上,“祖父,我可……” “这盘棋你若是赢了,回去我便叫人将东西包了送去四方院。”谢德海打断谢珩的话,目光落在棋盘之上又下了一子。 “那孙儿今日就不客气了。”谢珩斗志昂扬。 祖孙俩时常一起对弈,但以往谢珩总是有所保留,赢不赢棋局不重要,只要哄的祖父高兴便行。 但今日不同,谢珩说了不客气,那就真的全力以赴。 谢德海看着棋局,捏着碧玉棋子半天都未落子,过了会儿索性将棋子扔回了蛊里。 他已经被套进了连环局之中,无力回天,怎么走都是注定的败局。 “为了一把苗刀,竟连哄祖父开心都不哄了。”谢德海也不生气,笑着接过周叔递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才接着道:“说罢,要拿去送给谁?” “此时还不便说。”谢珩起身叠手一礼,“孙儿惭愧。” “罢了。”谢德海也起身,“时辰不早了,明日便要起程回城,早些休息吧。” “祖父也早些安寝,孙儿告退。”谢珩又颔首一礼,这才离开。 谢德海笑着道:“真是长大咯,都知道送礼哄丈母娘咯。” “这也是好事嘛。”周叔笑着应和。 “这可未必是好事哦。”谢德海摇头叹息,周叔不明所以,但谢德海并未再多说。 周叔不知傅青鱼的身份,谢和同查到傅青鱼的身份之后却已经向谢德海禀报过。 蒙北王府之中喜欢苗刀的人除了那位蒙北王妃外可没有别人。 而且能令崇安这般紧张,除了是见丈母娘外,也没有第二种可能。 一个原本已经被斩首的人却好生生的活着,并来了中都,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整个中都都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谢德海无奈,他能怎么办呢? 万年不开窍的孙子终于开窍了,难不成他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除了帮他,还能怎么办! 第269章 阿娘,你别为难他 傅青鱼突然出城,也未往家中送消息,秦谨鹞什么都不知晓,等到子时还未见傅青鱼归家。 而且今日分明说好一起去霍家,阿鱼也未回来。 秦谨鹞难免担心,坐在屋中又等了会儿,实在难以安心等下去了。 秦谨鹞打开房门看了看,隔壁的郑婶和小丫已经睡下了,有轻微的呼噜声从房中传传出来。 为了谨慎起见,秦谨鹞还是戴上了帷帽才拿着蜡烛下楼。 店铺的门关上了,但并未落门闩。 秦谨鹞将蜡烛放到桌角,端了一根倒搁在桌上的板凳下来坐在大堂中等傅青鱼。 自从小丫那个黑心的后娘差点趁着晚上睡觉时将小丫绑走拿去卖了后,郑婶睡觉就变得警醒了许多。 她听到楼下传来声音,以为是傅青鱼回来,便起床披了一件外赏点了蜡烛下楼,没防备的见到大堂中坐着一个戴白色帷帽的人,着实被吓了一跳。 “哎哟!”郑婶惊呼一声,“你……你谁啊?” 秦谨鹞回头,“郑阿姐,是我,吵醒你了吗?” “夫人啊?”郑婶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夫人怎么还没睡啊?” “阿鱼还未回来,我有些担心。” 郑婶看大堂中已经点了蜡烛,便将自己手中举着的蜡烛吹灭了走上前,“东家在大理寺办差,忙的时候回来晚一些是常事,夫人不用担心。” “阿鱼在中都这般辛苦啊?”秦谨鹞往旁边挪了挪,示意郑婶坐。 “夫人不知道的吗?”郑婶摆摆手没坐,这可是东家的阿娘,她哪敢跟东家的阿娘坐一根凳子哦。 秦谨鹞也不勉强,“阿鱼同我都只报喜不报忧的。” “东家是个孝顺的孩子,报喜不报忧也是不想让夫人你操心嘛。”郑婶道:“我们对东家的差事也不懂,不过瞧着东家每日当差回来后也未愁眉苦脸,想来应该还算顺利的。” 郑婶端了根凳子过来,“这么晚了,我陪夫人一起等吧。” “郑阿姐,不用的,你上去睡你的。” “那可不行。东家出门时便交代过,夫人身子不好还在养病呢,这大晚上的,你坐这儿等着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身边也每个人。我没事的,年龄大了瞌睡本来就少了。” 秦谨鹞有些过意不去,“那怎好意思呢。” “没事的没事的,我陪夫人唠唠嗑,时间也过的快一些。说不定东家马上就回来了。” 傅青鱼入城之后让晨风和晨晖先回谢家休息,自己回家。 秦谨鹞坐在大堂之中,看到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下就坐了起来。 傅青鱼进屋,看到秦谨鹞坐在大堂之中被惊了一跳,但并不感到意外。 倒是旁边的郑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谨鹞上前,拉过傅青鱼的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不妥才松了口气,“怎的回来的这般晚?” “有事出城去了,本来要送去秦家的信也没来得及送。” “送信不急。”秦谨鹞又关心,“用过晚饭了吗?” 傅青鱼还真没来得及吃饭,不过这会儿她若是说没吃,阿娘必然得为她忙活。 傅青鱼点头,压着声音小声道:“吃过了。阿娘,你先上楼休息吧,我一路骑马跑回来的,身上都是泥,等我洗个澡就上楼。” “我去给你弄热水。” 秦谨鹞要去厨房,傅青鱼连忙拉住她,“阿娘,你别忙,郑婶都会替我在锅中留着热水的,不用再烧水。你先上楼休息,我保证半刻钟就上来。” “那你动作快些,都这般晚了,明日不用早起去大理寺点卯了吧?” “要去的。” 秦谨鹞皱眉,“你今日不是因公出城?” “是公差。” “是公差这般晚归来怎的还要让你明日一早去点卯,让你多睡会儿不行吗?” 傅青鱼知道阿娘这是心疼她,笑着握了一下阿娘的手,“是我明日自己有事,阿娘,你去睡吧。” 秦谨鹞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也早点上来休息。” 傅青鱼点头,又走过去轻轻碰了碰郑婶的手臂,“郑婶,上楼去了睡了。” “啊?”郑婶一下坐直身体,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东家,你回来了?我去给你弄饭……” “郑婶,你别忙了,我吃过饭的。你上楼去睡吧。” “哦……哦,好。”郑婶迷迷糊糊的应了,但坐着没动。 秦谨鹞一笑,上前扶起郑婶,“郑阿姐,劳你陪我一起等这么久,我们一起上楼吧。” 傅青鱼看她们两人上了楼梯,这才去厨房打了热水提去院子里搭建出的浴室洗澡。 她习惯在浴室外的屋檐下挂一套寝衣,白日里既能吹着风晒着太阳,晚上回来直接收下洗澡换上正好合适。 傅青鱼洗好澡上楼,秦谨鹞已经铺好床,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靠在床的里面等她。 “阿娘,我洗好了。”傅青鱼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床在阿娘身边躺下。 “睡吧。”秦谨鹞给傅青鱼盖上被子轻轻的拍了拍,就像小时候哄傅青鱼睡觉那般。 傅青鱼闭上眼睛又睁开,“阿娘。” “嗯?”秦谨鹞转头看她,“怎的了?” “过两日我带个人来见你吧,好不好?”傅青鱼询问。 秦谨鹞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侧过身面对傅青鱼,“这个人可是阿鱼的心上人?” 面对阿娘含笑的眼睛,傅青鱼难得的有了点不好意思。 秦谨鹞一看傅青鱼这副小儿女的模样便笑了,知道自己猜想的没有错,“他人如何?” 傅青鱼仔细想了想,满脑子里都是谢珩的那张脸,“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生的这般好看吗?”秦谨鹞有些好奇起来。 “嗯,就是好看。”傅青鱼肯定的点头,“我第一次见他时便被他的模样所吸引。阿娘,是我先追的人,你到时见的时候可别为难他,莫给我将人吓跑了。” 秦谨鹞好笑,抬手在傅青鱼的额头指了一下,“我还未答应见他呢,你就怕我将人给你吓跑了?” 傅青鱼赔笑,“阿娘,总之你别为难他。” “呵呵,我瞧着我们家的混世魔王这是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啊?如此一来,我还真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秦谨鹞压低了声音,“阿鱼,你既带他来见我,可是他清楚你的身份?” “他都知道的。” 秦谨鹞点头,“那便见见吧,阿娘也替你掌掌眼。” 第270章 杀人手法的试验 第二天,前往碧栖宫踏青的圣驾回朝,太子带领着留守中都的朝臣前往城门口迎驾。 傅青鱼作为大理寺不上朝的小推官和小仵作,自然不用去凑这个热闹。 到大理寺点了卯后,傅青鱼去找姜范打算回禀一下昨日救驾的事宜,但姜范今日跟着太子出城迎接圣驾去了,傅青鱼没找到人,在大理寺转了一圈,去了仵作房。 如今到了五月,太阳大的时候躺院子里晒着已经有些晒人,陈老丈让陈实将躺椅移到了廊檐下,正好廊檐旁边还有一棵老树,投下的阴影可以躲阴凉。 傅青鱼走进仵作房的院子,陈老丈躺在躺椅上抽旱烟,陈实搬了一张案桌在旁边一边伺候着陈老丈的茶水,一边照着陈老丈这些年记录的手札摆弄着一个小的木头人模型。 陈实先看到傅青鱼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木头人,小声提醒陈老丈,“师父,傅大人来了。” 陈老丈掀开眼皮,下意识的准备起身,动了一下身体又想到什么,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陈实行礼,“傅大人。” “不用多礼。”傅青鱼走上前,也不介意陈老丈躺着未起身,将勘察箱放到脚边,拉了旁边的小板凳在陈老丈的躺椅边坐下,“天气热起来了,洪正的尸体不用再验,可以放去冰室暂时保存着。” 陈老丈坐起来,“既然不用再验,让洪大人的家人来将尸体领回去安葬不就好了。” “是不用验,但尸体本身就是证据,还得留着。”傅青鱼没说洪正的尸体现在根本没人来领了,“你们找时间把尸体挪去冰室。” “好,我一会儿就去。”陈实点头应下。 陈老丈抽了一口旱烟,瞪了陈实一眼,才有看傅青鱼,“傅大人贵人事忙,现在也不专管仵作之事了,还来我们这个小小的仵作院有何贵干啊?” “这不是挺久没见您老,特意来看看你。” “呵。”陈老丈冷哼一声,显然是在说你认为我会信吗? “好吧,确有一事想请教您老人家。”傅青鱼道明来意,“您验尸多年经验丰厚,我想请问一下您可有遇到过以银线割断尸体的案子?” 陈老丈一听傅青鱼竟然是来请教与验尸有关的事情,立马就来了精神,颇有些“没想到吧,验尸上你也有不如我之处”的架势。 傅青鱼也不介意陈老丈的得意,只等他的回答。 “银线割断人的脖子倒是未见过,但丝线割断羊脖子的案子倒是经手过。” 陈老丈心中虽然得意,但说起案子之事也严肃了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案子了,在一个村上有两户农家,有户农家养了羊,总喜欢到另外一户农家的地里吃庄稼,交涉过几次奈何养羊的那户人家是泼皮说不通,被吃了庄稼的这户农家就弄了丝线绑在树上,用狗吓唬羊快速的往前跑,羊的脖子就被丝线给割断了,不过倒是没整个将羊头割下来。” “那你们当时是怎么破的案呢?” “丝线横在那里,一看就能看到啊。”陈老丈觉得傅青鱼这个问题问的有点莫名其妙。 单纯的银线太软,不足以割断脖子。除非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银线,可是这个银线如何经过特殊处理才可以既能在白日里几乎半隐形在空中,又能割断一个人的脖子呢? “多谢。”傅青鱼起身便往外走。 陈老丈扬声道:“你就只问这么多?不再多问问了?” “你们记得将洪大人的尸体放去冰室。”傅青鱼头也未回的摆了一下手,提着勘察箱快步出了仵作房,直接往大理寺外走。 晨晖和晨风本就站在仵作房外等着,见状跟着一起往外走。 “晨晖,你准备的银线呢?” “卑职随身带着的。”晨晖从袖笼中取出一圈缠绕着的银线团。 “晨风,你去替我买一只鸡和一只小羊带去胡家马场,花的银子一并记着,等赏钱下来了我一起还你。” 晨风点头,先一步走出办事去了。 傅青鱼带着晨晖往前走,遇到了李福同,“傅大人,这是做什么去?查案吗?” 傅青鱼点头,李福同闲了两天颇有点闲出毛病了,立刻道:“我带几个兄弟随大人一起去。” 傅青鱼想着布置现场确实也需要人手帮忙,便点头同意了,“行,那一起走。” “是!”李福同大声应下,立刻转头点了手底下的几个兄弟跟着傅青鱼一起出发。 众人到了胡家马场,没想到胡家三郎和霍承运也正好在。 “大人!”守在马场门口的两个大理寺衙役冲傅青鱼行礼。 傅青鱼走上前,微微颔首,“怎么回事?” 霍承运看到傅青鱼便走上前喊人,“二姐姐。” 傅青鱼对他点头。 被问话的衙役回话,“胡三公子说马场歇业太久了,大人该查的也查过了,他想要重新开门营业。” 胡三郎也走了过来,跟着霍承运一起喊傅青鱼二姐姐,也算攀个关系讨个近乎。 “二姐姐,我看你在这边也查的差不多了,应该不用我们马场继续这么歇业等着最终破案吧?”胡三郎陪了个笑脸,“毕竟马场这么一直关着门,我们少的可是一日一两百两的进项呢。” 胡家的这个马场开设在城中,能来此处跑马宴客的,最次也该是中都城中有头有脸的富户。这些都不是差钱的主儿,胡家自然能借此赚不少银子。 胡三郎说完,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二姐姐还要在马场中继续查线索,我也愿意全力配合二姐姐查案,马场再多歇业些时日也无妨,我也不差那几百两银子使。但二姐姐能否给我一个准信,不能叫我的马场就此歇业关门大吉吧,是不是?” “我确实还要在此处查线索,所以马场暂时还不能开门营业。”傅青鱼清楚胡三郎能这么客气的跟她说话,并非是畏惧大理寺,而是因为霍家,或者还有云飞凡的缘故,“最迟五日,到时马场便可正常营业。” “另外我会在结案时往上写一份申请,看看是否能为胡家马场争取一份这些时日歇业的补偿。当然银子肯定没有你马场正常营业赚的多。” “二姐姐能这么为我着想,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申请就不必了。”胡三郎也很大气的推拒了这份补偿,转了话题,“二姐姐今日过来可是要进去查线索?” 傅青鱼点头,胡三郎立刻问道:“我跟承运能一起进去看看吗?” 洪正被杀那日他们两个当时也在场,只是距离隔的远,现在让他们一起进去看看倒也没什么,正好到时或许还能做个人证。 “一起吧。” 第271章 试验失败 众人进了马场,傅青鱼将晨晖先前给的银线团还给他。 “晨晖,那边的墙壁上有很多洞,你随便找一个洞将银线拴在上面。” “是。”晨晖踩着墙壁跳上墙头,拉开银线,“姑娘,拴什么高度?” “一个成年男子骑马闯过,银线恰好能割断他脖子的高度。” 晨晖明白了。选了一个合适的高度,双脚倒勾墙头倾身而下,选了墙壁上的一个洞,将银线串进去。 胡三郎看的惊奇,走去墙壁边细看,“嘶!这围墙上怎的那么多洞?” 霍承运跟着上前,看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洞也惊了一跳,“是啊,怎么会这么多的洞?” “这些都是虹蜢筑窝钻出的洞。”傅青鱼替他们解惑,“虹蜢喜欢在石头或是墙壁上钻洞安家。” “那马场这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虹蜢?”胡三郎不解。 “马场后方有一条小河,后边还是荒地,几乎无人涉足,多的是蚊虫蛇蚁。而虹蜢喜食水面上的小飞虫,后边这条无人涉足的小河小飞虫丰富。有猎物,自然便会吸引来猎手,这是规律。”傅青鱼上前,随手在围墙的墙角扯了一根杂草捅进围墙上的一个洞,里面的虹蜢便飞了出来。 此虫背生双翼,头部有铠甲一般的硬壳以及一对锋利的口器,远看有些像蚱蜢,却又比蚱蜢体积小无数倍。 它们便是靠着一对锋利的口器捕食和筑窝。 霍承运学着傅青鱼的样子用杂草捅了一只虹蜢出来,“二姐姐,这些虹蜢会将这一面围墙都咬塌吗?” “那倒不至于,它们只是筑窝不会直接将整面墙都咬穿。” 晨晖从墙壁上跳下来,“姑娘,拴好了。” “嗯。”傅青鱼点头,“胡三公子,劳烦借两匹马用一用。” “马都在马厩,二姐姐想要什么样的马?”胡三郎询问。 “与那天洪大人和林大公子骑的马差不多就行。” “懂了。”胡三郎点头,“承运,你与我一道去牵马。” “好。”霍承运跟着胡三郎一起牵马去了。 “姑娘,东西买来了。”晨风也来了,手中提着一只鸡同时还牵着一只小羊。 “晨晖。”傅青鱼回头,“一会儿你就抱着这只鸡和这只羊分别做一次试验,看看我的猜想能不能完成。” “是。”晨晖应下,正好胡三郎和霍承运也将马牵来了。 “大人,我能做什么吗?”李傅同询问。 “李大哥,你牵着银线的这头上马去那个位置,然后将银线拉紧绷直,不能有一丝的松动。”傅青鱼将银线的一头交给李福同。 “没问题。”李福同牵了银线翻身上马,扯着去了傅青鱼指定的位置,“大人,就这里吗?” “对!站在那里不用动。”傅青鱼对晨晖点点头,“晨晖,你从那边急速冲过来。” 晨晖抱着一只鸡先上马。 傅青鱼又高声提醒一句,“你本人注意避开银线。” “是!”晨晖应了一声,骑着马往远处跑去。 霍承运走到傅青鱼的旁边,“二姐姐,这样就可以了吗?” “还不知道。”傅青鱼摇头,“目前为止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还没有真的被证实。” 胡三郎兴致勃勃,“这种杀人手法有些新奇,以前从未听说过。” 傅青鱼没说话,她倒是知道风筝线案,但因为如今这个时代并没有那么强韧的风筝线,她当时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而且就如陈老丈所言,即便是丝线能代替风筝线完成杀人,那般的一根丝线横在半空中,想要不被人发现很难。 更何况洪正本身还是习武之人,骑马而来即便再心急也不可能看不见前面横着的一条线,唯一能解释的便是那条线在光线之下几乎能做到隐形的效果,让人乍眼一看根本发现不了。 晨晖和李福同都骑马走到了指定的位置,傅青鱼举手挥下,李福同立刻收紧手中的银线,晨晖则抱着鸡骑马急速而来。 众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只见晨晖跑到银线近前上半身突然往后翻仰,双手掐着鸡举起,让鸡脖子对准银线的高度。 噗! 鸡头飞了出去,晨晖坐起来,手中只剩下一只无头鸡。 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竟然当真可以!” 傅青鱼扬声问:“李大哥,你的手如何?” “还好。”李福同回话,同时看了一眼自己方才勒紧银线的手掌,缠着银线的地方被勒出了一道红痕。 “晨晖,换小羊。”傅青鱼吩咐。 晨风抱了小羊递给晨晖,晨晖继续骑马跑去方才的位置。 小羊的脖子与人的脖子大小更加接近,得到的结论会更加准确。 傅青鱼抬手挥下,晨晖抱着小羊再一次冲出来。 这次众人都握紧了拳头,牢牢的盯着。 傅青鱼也不由的握紧了手掌,紧紧盯着晨晖手中的羊。 靠近了银线,晨晖再一次后仰,双手抱着将小羊举着对准银线。 噗! “咩昂!” 银线入肉,小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同时银线噗嗤一声从中断开,坐在马上的李福同被相同的力量弹开,他坐下的马受了惊,长嘶一声,李福同赶忙安抚马儿。 “羊就不行啊。”旁边传来唏嘘声。 霍承运和胡三郎都转头看傅青鱼,晨风上前接过晨晖手中的小羊。 “姑娘,小羊的脖子受伤了,银线还卡在脖子上,但并未割断颈骨。”晨风快速的检查了一遍小羊脖颈处的伤,扬声回禀。 傅青鱼也走上前查看小羊脖颈上的伤,跟晨风说的一样,“抱下去找个医馆给它处理伤口,看看能不能救活。” 晨风领命,胡三郎插话提醒,“马场斜对面的融通街上就有医馆。” 晨风点头,抱着受伤的小羊走了。 李福同已经骑着马过来了,傅青鱼问:“李大哥,你的手如何?” 李福同摊开手掌,方才缠了一圈银线的手掌被勒出了三条血痕,从出血量看伤口还很深。 “李大哥,你跟晨风一起去医馆处理伤口。” “大人,这点小伤没事的。”李福同甩甩手掌上的血,倒是并未将这点伤放在心上。 他们办案,若是遇上穷凶极恶之徒,丢掉性命都极有可能,受伤更是常有的事情,对于他而言这么被银线勒几条口子出点血确实不算什么。 “快去吧。我可不想李大娘回头到我店铺上找我说理去。” 李福同一笑,“那不会。我办差事呢,我娘知道。” “快去吧。” 李福同这才跟上晨风走了。 霍承运道:“二姐姐,银线在这般的光亮下扯在半空中确实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但显然若想用力削首韧度还是不够。” 胡三郎点头认同,“确实。鸡脖子毕竟太小了,人的脖子比鸡脖子粗那么多。” 这也就是傅青鱼今日要做试验的原因。 傅青鱼转头,“承运,胡三公子,能否麻烦你们两一件事情?” 第272章 一看便知有钱 能帮着他二姐姐一起查案,霍承运别提有多高兴,当即便跟胡三郎骑着马离开了胡家马场。 霍承运和胡三郎骑马一路前行,到了织绣坊的门口勒马停下。 织绣坊的伙计也是眼尖的,一看霍承运和胡三郎的衣着气度便知两人不是普通人,当即笑脸迎上前,“两位郎君可是要订做衣裳?” 胡三郎展开手中的折扇瞥了笑脸相迎的伙计一眼,“本公子若要订做衣裳何须亲自往你们这织绣坊跑一趟。” “是是是,郎君说的是。”伙计连连点头应下。 富贵人家,尤其是世家大族,他们做衣裳都是成批定制,并且是绣娘裁缝亲自上门去量尺寸,哪里能劳动这些贵人亲自往店里跑一趟。 伙计的态度越发恭敬,胡三郎收回目光扫了一眼一楼的成衣,道:“我们需得买几件现成的成衣作应急之用,但不可看起来普通又廉价,最好是能有以银线描绣样的成衣,你们店中可有?” “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两位郎君三楼请。”伙计一路殷勤的引着胡三郎和霍承运上了三楼。 织绣坊的三楼不仅有布料还有一些成衣,只是这些成衣的价格与一楼那些成衣的价格比起来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三楼还有专门的绣娘,伙计将两人领上三楼后便笑着像里面坐着的一个绣娘道:“花娘,这两位郎君想先买几件成衣做应急之用,你帮着选选。”说罢还冲花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这两位都是不缺银子的主儿。 花娘能待在织绣坊的三楼,迎来送往的全都是贵客,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有的。 不说其他,单说这两位郎君身上穿的袍子,那便都是一匹便价值千金的上等云锦。还有他们腰间的玉佩,那也都是温润清透的好玉,一般人家若得到这么一块玉,一家人吃十年也是吃不完的。 花娘笑靥如花的捏着绢帕起身,走到霍承运和胡三郎面前微微屈膝一礼,逢迎却不谄媚的婉转一笑,轻声询问道:“不知两位郎君想选什么样的成衣?” “出去远游踏青之用。”胡三郎道:“你为我们一人选六套衣裳,要可骑马的,可饮酒玩乐的,还要可私下一二两个好友闲聚喝茶的。记住一点,衣裳断不可落了我们的身份。” 花娘一笑应下,“那是自然。不知两位郎君出游踏青可有女郎同行?” 霍承运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这有何区别?” 花娘捏着绢帕掩嘴轻笑,“自是有区别的。若有女郎同行,还是心仪之人的话,那衣裳就该准备的亮色一些,若是能打听到心仪的女郎要穿些什么衣裙,专门选一些与她衣裙相配的袍子,岂不是更好。” “没有呢?”霍承运又问。 “若是没有女郎同行,只是朋友出行,那便可选一些舒适得体,不落了身份的衣裳便可。” 胡三郎满意点头,“有女郎同行,正好还都有我们心仪之人,你给我们两人分别选六套衣裳。” “是。两位郎君稍后,花娘这便去选一些送过来给两位郎君看。”花娘福身一礼退下去,招手唤来伙计给两人上茶,又喊了女学徒跟着去搬衣裳,什么贵捡着什么搬。 霍承运看花娘走远了才低声跟胡三郎说:“朗月,为何要专门说有心仪女郎同行呢?” 胡三郎抬起扇子挡住嘴,“有心仪的女郎,男子可不就得同花孔雀一般展现自己吗?如此一来,她给我们挑选的衣裳保管怎么贵怎么花哨怎么来,你看着吧。” 霍承运不太信。 没一会儿花娘便带着人提了一大堆的袍子过来,果然如胡三郎所说一般,袍子的样式怎么繁复怎么来,怎么花枝招展怎么来。 只一眼,霍承运便看到那些袍子上的绣花不知用了多少银线。 胡三郎冲霍承运挤了挤眼睛,起身装模作样的用扇子挑起袍子看了看,最后点头,“都不错,全给本公子包起来。” 花娘喜笑颜开,这可是她以往一月都未必卖的出去的量呀。 “两位郎君稍后,我这边叫人替两位郎君将衣裳包起来。” 胡三郎点点头,摸出一锭金子递上前,“多余的是给你赏钱。” 花娘眼睛都亮了,双手接过金锭,狠狠忍住了才没上嘴去咬,“多谢郎君。” 胡三郎扬扬扇子,对霍承运偏了偏头,两人一起下楼。 花娘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人身后,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打包好的衣裳分别为两人放到了马鞍之上。 霍承运和胡三郎翻身上马,花娘还捏着绢帕道:“两位郎君下次再来。” 两人自然不会回应花娘的话,扬起马鞭一打马离开。 霍承运和胡三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马场,“二姐姐,你要的东西我们买回来了。” 两人将两个包袱解开,里面装着的袍子散开来,即便是落到地上沾了泥也不见心疼。 “辛苦了。”傅青鱼拿起其中一件,上面以银线绣的银竹,估摸着能拆下不少。 傅青鱼拿过勘察箱,取了小剪刀开始拆银线,霍承运他们就在旁边看着。 “二姐姐,我们能帮忙吗?”霍承运问。 傅青鱼抬头,“你们会拆绣线吗?” 霍承运摇头,其他人也一起摇头。 一群大男人,他们自然不会学绣花,对绣线绣品这些东西更是一窍不通。 傅青鱼本也没指望他们,不过随口一问便低头继续小心翼翼的拆绣线。 傅青鱼先前让晨晖准备的只是普通的银线,她现在拆织绣坊的银线便是想看看它们的银线与普通的银线有什么区别。 傅青鱼原本还蹲着拆银线,到后面索性席地而坐。 霍承运哪里能看着他二姐姐一直这般坐在地上拆银线,赶忙扯了两件袍子递上前,“二姐姐,草地上凉,你垫着衣裳坐。” “这些都是新衣裳布料,坐脏了挺可惜。”傅青鱼没挪屁股。 “不碍事,回头叫人洗洗就好了,你的身子受凉了才不好。”霍承运坚持,傅青鱼只好撑着手臂挪了挪,霍承运便将两件袍子垫到了她身下。 “承运,谢了。”傅青鱼一笑道谢。 霍承运红了耳朵,笑着摇头,“能帮上二姐姐的忙我才高兴。” 傅青鱼拆了半天,终于将袍子上的银线全部拆下来结成一根银线,“还得再去买一只小羊来试验。” 霍承运立刻举手,“二姐姐,我跟朗月去。” “那便有劳你们了,届时我将袍子的银钱一并结算给你们。” “二姐姐,我有银子,你别给我银子。我们很快便回。” 第273章 成功了 霍承运和胡三郎还从没这么跑前跑后的为别人跑过腿儿,两人跑去市集,一人牵了一头羊回马场。 “朗月,我明日将所有的银子给你。”进马场时霍承运道:“二姐姐只是在大理寺当差,一月也没有多少俸禄,你别问她要银子。” “你我还是不是兄弟?”胡三郎故作生气。 “自然是兄弟。” “那就不要同我说这种话,我们何时花银子还分得这般清楚过了。” 霍承运急忙解释,“朗月,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毕竟是二姐姐查案……” “你的二姐姐便是我的二姐姐,走吧。再说这样的话,我可真就要生气了。”胡三郎揽过霍承运的肩头带着他一起进了马场。 霍承运笑着捶了一下胡三郎的胸膛,“好兄弟。” 傅青鱼回头瞥两人一眼,微一挑眉,“你们做什么?” 两个一身华贵的郎君,一人手上牵着一只羊,还勾肩搭背的一起走,其中一个还捶另外一个胸,这画面着实有些没眼看。 “二姐姐,我跟承运闹着玩呢。”胡三郎松开霍承运,“怕一只不够,我们买了两只回来。” 傅青鱼点头,“晨晖,你抱上小羊,我们再试一次。” 晨风将已经处理好伤口的第一只小羊交给李福同,“姑娘,我来拉银线。” 傅青鱼提醒,“你将银线缠在臂缚上。” 晨风点头,拉着银线翻身上马,再一次做试验。 所有人都屏息静待,晨晖抱着小羊骑马急速而来。 噗! 快马而过,小羊的脑袋被横拉在半空中的银线嗡一声切断,晨晖手中抱着的只有小羊的身体了。 “切断了!”李福同喊了一声。 这一声将所有人都喊回了神,傅青鱼立刻上前检查小羊脖颈处的断痕,与洪正脖颈处的伤痕别无二致。 晨风也下马走上前,傅青鱼拉过他的手检查他的臂缚。 以熟狗皮裹了净铁打造的臂缚竟也被方才的冲击力勒出了一条痕迹,而银线未断。 织绣坊的银线果然是经过特殊加工的,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让细如发丝般的银线韧如钢丝。 林轩是翩翩公子,不像晨风他们这般的暗卫会戴臂缚,所以那日他拉紧银线削首洪正,手上必然会留下伤痕。 傅青鱼闭目回想那日盘查林家父子时林轩的状态,谢珩说要搜林博明身的时候林轩上前阻拦伸过手,并且伸的还是右手,未见有任何异常。 可他手上那时有伤,不该没有异常。 “承运,你们同林轩熟吗?”傅青鱼睁眼,转头问道。 霍承运摇头,“不熟,但难免在一些宴会上见面,只是不一道玩。” “那你可知林轩惯用那只手?” 霍承运皱眉想了想,“我并未注意过这方面。” 胡三郎插话,“我倒是遇见过林轩吃饭,他用的是左手。” 只是用左手吃饭,并不代表就惯用左手,不过倒也能确定林轩确实会用左手。 “行了,暂时就这样。”傅青鱼没再多说,“我们回大理寺,你们俩呢?” “二姐姐,大姐姐回家后你会回家吗?”霍承运问。 “要回,到时接风宴我去吃饭。”傅青鱼点头。 霍承运高兴了,“那到时我去大理寺接二姐姐。” “这倒不必,到时我还会带个人过去。” “这……这样啊。”霍承运略微有些失落。 傅青鱼一笑,抬手在霍承运的手臂上拍了一下,“你可以在门口等我。” 霍承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跟小狗狗似的,立刻点头,“嗯。” “走吧。” 众人出了马场,霍承运和胡三郎骑马离开,晨晖牵着手里两只羊,“姑娘,这两只羊如何处理?” 傅青鱼看剩下的两只小羊,“送去我家交给郑婶,让她暂时拴在厨房后的小院子养起来吧。” 李福同扛着死了那只小羊,“大人,那这只羊和鸡呢?” “带回大理寺交给后厨加个菜。”傅青鱼抬头看看已经走到正当空的太阳,“李大哥,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办,你们先回大理寺。” “是!”李福同应下,带着鸡羊和手底下的衙役先走了,晨晖则带着另外两只羊去安置。 傅青鱼带着晨风往外走,看到一家面摊先点了两碗面当午饭。 “晨风,你对秦家熟吗?” “姑娘问的是小锣巷秦家?” 傅青鱼还真不知道秦家住在什么地方,不过晨风既然能这么反问出来,必然问的也是世家秦家。 傅青鱼点头,“正是。” 晨风心想:姑娘突然问起夫人家中做什么? 傅青鱼咽下嘴里的面条,“你有几成把握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秦家老爷的书房?” 姑娘要闯秦老爷的书房做什么? 晨风更疑惑了,“秦家虽有护院,但看守应该不算严,要闯入不难。姑娘可是有何事?” “想劳你替我往秦家老爷的书房送一封信。”傅青鱼将秦谨鹞写的信放到桌上,“切记,一定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需将信放到书桌上便可。” 晨风略微松了口气,原来不过是放一封信而已,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一件事呢。 晨风将信收起来,“姑娘放心,我定然将信送到。”说罢便起身准备去办事。 “等等。”傅青鱼叫住晨风,颇有点难以启齿,“面钱,回头我一并还你。” 晨风的眼里飞快的笑意,找老板付了面钱,又拿了几块碎银子放到傅青鱼的手边,傅青鱼抬头看他,晨风的眼中已经敛了笑,“姑娘拿到赏银后可一并还我,正好凑个整数。” 说罢,晨风便走了。 傅青鱼摸摸鼻子,把碎银子塞进腰带的口袋之中。 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办事确实不方便。也不知道皇上回宫后,她的赏钱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她手里。 五百两黄金,她自己留十两,给阿娘四十两,剩下的四百五十两送去蒙北。 开春入夏,孩子们都该换一批衣裳了,而且这个季节正是小孩蹿个子的时候,饮食之上断然不能马虎。 习武的先生可以让朝阳他们去替代,但习字念书的先生却得重新找。 另外蒙北铁骑重整也需要银子,这四百五十两黄金送过去也只能暂时应付一段。 还有圆圆那边,在宫中伴读怕也有不少地方需要打点,她得把自己手上的十两金子换成白银,倒是给圆圆送八十两过去吧。 也得给圆圆说阿娘还活着,来了中都的事情。 傅青鱼琢磨着事情,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从桌下摸上来,摸向晨风留下的面碗。 傅青鱼伸手一把按住这只小手,将人从桌边拖了起来。 第274章 饥荒,逃难的流民 这是一个全身脏兮兮,脸黑乎乎好似挖过煤炭般似的小孩。 因为身上的衣裳实在太破烂,加之年龄瞧着也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倒是分辨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放开过!”小孩被抓,低头就咬傅青鱼的手。 傅青鱼一把钳住小孩的两边脸颊,听声音倒是分辨出来了,是个女娃。不过这小身板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上过一顿饱饭了,瘦得跟猴儿似的。 “饿了?”傅青鱼放下小女孩。 小女孩戒备的看着傅青鱼,又看看桌上的面汤,咽了咽口水想逃走又有点舍不得。 傅青鱼回头,“老板,再煮一碗牛肉面,多加一份牛肉。” “姑娘,你不用管她的,这几日她时常都来。”老板上前,嫌恶的赶小女孩,“走走走,都叫你别来了,影响我做生意。” 小女孩瞪面摊老板一眼,用手背蹭了蹭嘴和鼻子,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傅青鱼皱了皱眉,她看到这个小女孩,总有一种看到了曾经自己的感觉,不由的便起身跟上小女孩,还顺手在路边的一个饼摊买了两个现成的肉饼。 小女孩未进任何一条适合乞丐待的巷子,反倒是又去了卖菜的市集晃了一圈,捡了一些烂菜烂叶,然后又去各个酒楼的后门晃了一圈,一无所获。 傅青鱼猜小女孩估计是想找酒楼的潲水桶,但酒楼的潲水桶一般都是早上有专门的人来收,也是一门营生,不会专门放到门外让乞丐捞里面的剩菜剩饭吃。 一看便知这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没有经验。 傅青鱼跟着小女孩一路走,小女孩也不知道身后还跟着有人,毫无防备的往前走,一路从城北口出了城门继续往前走,然后转而往山上走。 傅青鱼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在爬上一个山坡后,小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抓住衣袖使劲儿在脸上蹭了两把,又用巴掌在脸上拍了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才继续往前走。 傅青鱼跟着往前,翻过山坡才发现上面有一个破败的寺庙。 寺庙十分破旧,门已经破烂倒下,窗户也基本烂完了。 傅青鱼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倒也未进寺庙,只站在一个破窗口细听。 “阿爹,阿娘,我回来啦。”小女孩的声音带着雀跃,“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漂亮姐姐,她请我吃了牛肉面,还是特意加了一份牛肉哦。然后我去集市,还遇见了好心的阿婆,阿婆还给了我一些菜呢,我这就生火做饭,你们等等啊。” 傅青鱼微微皱眉,那个漂亮的姐姐是指她?还有集市那个所谓的好心阿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阿婆当时也来捡菜叶,还从小女孩的手里抢走了一些菜叶。 小女孩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破陶锅架到石头上,又从一根竹筒里倒了水入陶锅,然后开始生火。 傅青鱼移动脚步从破窗户口往破庙中看。 一个双腿绑着带血破布的男人面色灰败的躺在用树枝和藤条扎的拖架上,一个妇人愁眉苦脸的守在旁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咿咿呀呀好像已经哭的没力气了的小婴儿。 另外一边,小女孩一边生上火,一边用剩余的水清洗了捡来的烂菜叶拧断了扔进破陶罐中。 傅青鱼拿着手中的两个肉饼走进破庙,鞋子踩在枯草烂瓦片上的声音立刻引来小女孩和她阿娘的目光。 妇人疑惑,小女孩却警惕起来,猛的站起来,厉声诘问,“你跟踪我?!” 傅青鱼没说什么,上前将手中的两个肉饼递给妇人。 妇人神色有些畏缩,不敢伸手接。 小女孩上前,像小鸡仔似的展开双手护住阿娘和弟弟,“你干什么?” “我听你口音不是中都,便好奇跟过来看看。”傅青鱼将肉饼递给小女孩,“你不吃饭饿上一两天还能挨着,但你阿娘若是一直没吃的便没有母乳,那小孩就要饿肚子了。” 小女孩一把夺过傅青鱼手中的肉饼,转头塞进她阿娘的怀里,“阿娘,你快吃,吃了才好喂阿弟。” “这……”妇人拿着肉饼并没有吃。 “吃吧。我不知你们有好几个人,方才只随手在街边买了两个。”傅青鱼蹲身去看男人的双腿。 妇人这才拿出一个肉饼撕成两半,“阿囡,你也吃。” 小女孩也饿的很,顾不上戒备傅青鱼了,低头大大的啃了一口肉饼。 傅青鱼轻轻拨了拨男人腿上染血的破布,“这是摔断了腿骨头戳出来了还是被野兽咬伤的?” “被野猪咬伤的。”妇人咽下嘴里的饼回话,满眼忧愁的看向男人。 “我可以解开看看他腿上的伤吗?”傅青鱼征询妇人的意见。 妇人一听好似看到了希望,立刻将饼和小孩放到一旁给傅青鱼磕头,“求姑娘救救娃他爹!” “他的情况不乐观,还发着高热,我也只能先看看他腿上的伤再做判断,不一定能救。” 傅青鱼解开男人腿上带血的破布,妇人抱起娃儿也顾不得吃饼了,就看着。 小女孩也走到傅青鱼身边蹲下,语气不像方才那般戒备,“姐姐,你能救活我阿爹吗?” “不一定。”傅青鱼将破布扯开,男人小腿骨上狰狞发脓的伤口便露了出来,不仅皮肉被咬烂了,就连小腿的腿骨都被咬断了,可见男人被野猪咬的时候有多么惨烈。 “你们从哪里来?怎的会遇见野猪?” “我们从永州而来,一路逃饥荒逃来的这里。”妇人说起这个眼泪就流了出来,“去岁冬日大寒又无雨,地里的庄稼不是被冻死便是被旱死,大家家里的余粮本就不多,哪里能扛得住,后面连野菜树皮都吃完了,只能开始往外逃。” “我们娘家的哥哥本在中都做点小生意,我们一家便想着暂时过来投靠,没曾想路上却遇见了野猪,娃他阿爹为了护住我们娘仨就被咬成这样了。” 妇人说着抹泪,“姑娘,娃他阿爹还有救吗?” “说不好,只能试一试,需得先进城找个医馆。”傅青鱼检查完男人腿上的伤,没再用又脏又臭的破布给他缠伤口,而是从勘察箱中取了药和绷带先暂时给男人简单的处理了一番伤口并且包扎好,“走吧,趁着时辰还算早,先去城中。” 妇人和小女孩立刻跟着帮忙,傅青鱼也未再用担架,直接将男人背了起来,转头问旁边的小女孩,“我的这个箱子,你试试能不能提动。” “我可以!”小女孩两口吃下饼抓起勘察箱的肩带挂过脖子背起来。 勘察箱有二三十斤,小女孩背起来晃了晃差点摔倒。 妇人说:“阿囡,你抱着弟弟,阿娘来背。” “阿娘,你抱着阿弟免得他哭,我可以的。”小女孩站稳身体,“姐姐,我们走吧!” 第275章 找我负责如何? 傅青鱼带着他们进城找了一家医馆,医馆中的大夫看到男人腿上的伤都直摇头。 “大夫,有几成把握?” “说不好,只能尽力一试。”大夫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憔悴和担忧的妇人和小女孩,有些不忍心的压低了一些声音,“治好的机会很渺茫。就算捡回一条命,以后恐怕也很难站起来了。” “我打听过了,您是中都城治疗这方面的圣手,请您务必尽力。” “那是自然。”大夫救人都会竭尽全力,“他腿上的肉已经发脓溃烂,我要将他腿上的这些肉全部剃掉。另外我先给你开副药方,你们去柜台抓了药先去后方熬药房熬上一幅,等他腿上的伤处理好之后能喝上药。” “他如今最危险的还是高热不醒,若能将高热退下去醒过来,命差不多也就捡回来了。” 傅青鱼点头,等大夫开了方子便带着妇人和小女孩先去抓药,然后又去医馆后方的熬药房熬药。 妇人犹豫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姑娘,大夫怎么说啊?” “大夫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人不一定救的回来,即便救回来后腿大概率也站不起来。”傅青鱼也没有隐瞒,“你先前说你娘家哥哥在中都做小生意,你可知他具体住在哪里,我可以帮你去寻你。” 妇人摇头,捂住嘴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小女孩帮着说,语气里倒是没有愤愤,挺平静的道:“我已经去找过舅舅了,被舅舅和舅妈赶了出来。” 难怪他们到了中都之后却只住在城外的破庙之中,男人伤成这样也没弄进城中找大夫,原来是投靠的亲戚根本不肯收留他们。 倒也是,谁都怕被穷亲戚缠上身。 傅青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婶子,你们一路从永州到中都,路上遇见的灾民多吗?” “我们是从永州过朝州到永溪城再到惠安城这般入的中都,永州和朝州饥荒最重,永溪城还好,但他们不允许灾民入永溪城,我们一家还是因为搭上了一个好心的商队,娃他阿爹有力气帮着干活这才进了城。惠安城便更好了,看着便人人富足安乐。”妇人说着眼里多了向往。 “永州和朝州无人设棚施粥吗?” 夫人摇头。 傅青鱼皱了皱眉,受灾荒最重的永州和朝州都属于蒙北地界。 如今蒙北因为蒙北王府一事陷入动荡,出现了如此大的灾情一无上报二无赈灾,竟连最基本的设棚施粥都未有人领头实施。 妇人见傅青鱼沉下脸也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贵人生气,抱着孩子并揽过小女孩的肩膀护着,不敢再说话。 傅青鱼盯着咕咚咕咚滚着的药汤,五百两黄金拿一部分给别院那边养孩子,再拿一部分充入军需,分算分算是不是能挪一些出来到永州和朝州设立几个粥棚…… 不行!这点银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 早知道便向皇上多要一点。 可即便是再多要五百两黄金,救济永朝两州的灾民怕也救不了几日。 而且她此时还远在中都,若是她在蒙北,或许还能想想办法。 傅青鱼起身,“婶子,你看着炉子里的火。我记得医馆这边是可以留病人暂住的,只需给些银钱便可,我去问问伙计看看是否还有位置。” 妇人缩着脖子点点头,小女孩挣脱了她阿娘的手,“姐姐,我跟你一道去。” 傅青鱼看小女孩一眼点了点头,带着她去了前堂找医馆的伙计。 “你们医馆可还有空床可供病人暂住治疗?” “空床没有了,不过空房间倒还有一间,住一日一两银子。”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一两银子,你们这不是抢钱嘛!” “嫌贵你别住啊,有的是人住。”伙计翻着白眼嗤笑一声,“穷乡僻壤来的野丫头,这可是中都,我们医馆可是最好的医馆,住一个单独的房间一天只收你一两银子那都是便宜你们了!不住就别在这儿挡着,妨碍我做事。” 小女孩握紧拳头,憋屈红了脸。 光住下一天就要一两银子,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天价。 但阿爹的病要治,如果不治阿爹就要死了。阿爹死了,她就没有阿爹了。 小女孩想着眼泪一下就涌上了眼眶,但咬紧牙关不肯落下来。 他们一路逃难到这里,她听到过,有好几次都有人牙子找到阿爹阿娘让他们把她卖掉换银子,但阿爹阿娘都没有同意。 阿爹现在病了,她不能哭,她必须要照顾好阿娘和阿弟。 傅青鱼按住小女孩的发顶,“我们住。” 伙计瞥了傅青鱼一眼。 傅青鱼身上的衣着并不华丽,虽瞧着不算穷,但也绝对看不出富裕。 “你替他们付银子?” 傅青鱼点头,摸出晨风方才给的碎银,“定金,剩余的费用等离开的时候一并结清。” 伙计撇撇嘴,从柜台后面掏出一个本子,动作极大地拍在桌面上,全身上下都透着瞧不起和不耐烦,一边蘸墨一边嘀嘀咕咕,“自己瞧着就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儿,还学别人当好人,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拿的出银子。” “嘶!”傅青鱼伸手按住伙计面前的本子,“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怎的就没学会说人话呢?” “你眉毛底下长的不是人眼睛是狗眼睛,怎的这般会狗眼看人低呢?” “你……你怎么骂人呢?”伙计被傅青鱼的架势吓了一跳,说话稍微的有些不利索。 “我骂的是狗,骂你了吗?”傅青鱼挑眉。 医馆中的其他人被争吵吸引,都朝这边看来。 医馆门口经过的马车缓缓停下,晨夕疑惑的咦了一声,“大人,好像是傅姐姐呢。” 谢珩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闻言掀开马车的车窗帘往医馆中看。 医馆的柜台就设立在前堂的正中央,傅青鱼就在柜台前,谢珩一眼便看到了她。 “大人,傅姐姐好像跟医馆里的伙计吵起来了。”晨夕竖起耳朵细听。 谢珩掀开帘子出了马车,晨夕赶忙跳下车辕摆好脚凳。 谢珩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缓步走进医馆。 伙计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能吵架的女郎,被噎了半晌涨红了脸和脖子,“我说的有错吗?你本来就没银子,到时结算拿不出银子我们医馆的损失找谁来负责?” “找我负责如何?”谢珩走上前。 第276章 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傅青鱼闻声回头,“大人?” 谢珩上前,看了傅青鱼身边站着的小女孩一眼,道:“刚入城,准备归家,恰巧见你在此。这是?” “一会儿我再同你细说。”傅青鱼转头催促伙计,“你先办手续。” 伙计瞥瞥谢珩,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但在谢珩淡漠的眸光扫过来时又缩缩脖子立刻低下头转开了视线。 晨夕停好马车进来,笑眯眯的同傅青鱼打招呼,“傅姐姐。” 傅青鱼点头。 谢珩给晨夕递了个眼色,晨夕了然,掏出一锭十两的银锭放到柜台上,冷哼一声道:“好好办,若是有差错,拿你是问!” “是是是!”伙计连忙收下银锭,哪里还敢怠慢,赶忙将手续办好取了一把钥匙双手捧着递到傅青鱼面前,“姑娘,这是钥匙,你们可以直接住过去,每日我们都会有大夫去屋子检查问诊换药,病人就躺在屋子里不用再挪动了。” “早这样你能少挨一顿骂。”傅青鱼收回放在柜台上的碎银和钥匙一起交给小女孩,“你阿爹在这里治病,你跟你阿娘还有你阿弟也可以暂时住在这里,既能照顾你阿爹也算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我过两日再来看你们。” “姐姐!”小女孩一把抓住傅青鱼裙摆,抬头望着她,“你真的还会再来吗?” 小女孩到底也只是八九岁的小姑娘,虽然被迫成长坚强起来,但面对一切变故心中的恐惧依旧未消。 “当然。”傅青鱼蹲身,将钥匙和碎银塞进小女孩的手心里,“我在大理寺当差,若是有事你便到大理寺去寻我。我叫傅青鱼。” 知道了傅青鱼在大理寺当差,小女孩明显安心了许多,这才缓缓松开傅青鱼的裙摆。 傅青鱼揉揉小女孩的发顶,“别怕。” 小女孩握紧手中的钥匙和碎银,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摇头,“我不怕!我还要照顾阿爹阿娘还有阿弟,我什么都不怕。” 傅青鱼一笑,鼓励她,“阿囡真棒。” 小女孩点头,“我以后肯定会很厉害的!” “那我等着了。”傅青鱼拍拍她的肩膀,“进去找你阿娘吧,别叫她担心。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小女孩懂事的点点头,抬头看了谢珩一眼,这才拿着东西去了后堂。 谢珩伸手,傅青鱼看着伸到面前的白皙手掌,笑了一下握住谢珩的手掌站起来。 两人携手往外走,晨夕先一步出去牵马车。 “你昨夜回城时已经很晚了?”谢珩问。 “丑时吧。” “今日一早便去大理寺点卯了?” 傅青鱼点头,跟谢珩一起走出医馆上了马车,晨夕驾着马车往前走。 “昨夜赶回来已经那般晚,睡下怕是天都快亮了,今日一早又去大理寺点卯,难怪你眼下都有青黑了。”谢珩倒了一杯茶递给傅青鱼。 “还好,我倒是并未觉得困。”傅青鱼捧着茶杯,“你们呢?回城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祖父跟着皇上一并进宫去了,我倒是不必再入宫,准备归家去取了东西再去寻你。”谢珩又拿了点心匣子,“可用晚饭了?” 傅青鱼摇头,捏了一块糕点就着茶水吃了才道:“今日我带着晨风和晨晖去试验了一番杀人手法和凶器,已经证明我先前的推断没有错。织绣坊的银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只是不知他们的进货渠道是哪里?竟有这般叫细如发丝的银线韧如钢铁的技术。” “要查不难,回头我让晨雾去查便是。”谢珩又递了一块糕点给傅青鱼,“说说方才那个小女孩,听口音并非中都人士。” “他们从永州而来。”提起此事傅青鱼便皱了眉头,“永州和朝州去岁一冻一旱,庄稼全死闹上了饥荒,如今蒙北王府没了,蒙北境内怕是已经生乱各自为政,永州和朝州的官员竟无一人出来解决灾民一事,导致许多灾民逃往外乡。若有亲戚可投奔的人家尚且还好,若无亲戚又无出路的人家恐怕只有卖儿卖女了。” “阿囡他们一家本也是来中都投奔亲戚,途经永溪城,没曾想永溪城竟不许流民入城,将流民全部拦在城外,若非想着法子入城,便只能在城外等着。” “可如此之大的事情,朝廷竟未收到任何消息。各个州府的官员将消息瞒的严丝合缝,半分不管流民的死活。” “永溪城乃是林家祖宅所在之处,那边的官员几乎以林家马首是瞻,只怕永溪城关闭城门驱赶流民是林家授意。” “林家为何要这么做?”傅青鱼皱眉。 “若这本也不是林家的决定呢?”谢珩将装点心的匣子放到一旁,“你别忘了,林博明的背后还有谁。” 傅青鱼猛的反应过来,“是林博明和洪正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 谢珩点头,“他们将流民拒于城门之外,不施以援手便罢,甚至还加以驱赶,这会让那些看着亲人都快饿死了的流民如何想?” “永州和朝州隶属于蒙北,拒我所知蒙北王在蒙北百姓的心中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蒙北境内百姓不认皇上,只认蒙北王。” “如今蒙北王府蒙冤受屈,他们心中本就蓄积着对朝廷的不满,再加上现在的灾情,朝廷又无任何救灾举措。若是此时有人在流民中进行煽动,暴乱恐怕只在朝夕之间。” 谢珩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阿囡一家都已抵达了中都,想来灾情发生的时日已经不短。如此说来,永州朝州以及永溪城只怕已经发生流民暴乱了。” “那些流民都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未经过任何的训练,哪里是守城军的对手。”傅青鱼的没有已经皱成了川字,“不行,此事必须上报!” “不必你去报。”谢珩按住傅青鱼,“你忘记师父是从哪里来的?” 霍茵茵从蒙北境内而来,即便她对蒙北境内不熟悉,还有朝阳在,朝阳得到永州和朝州受灾的消息肯定会禀报给霍茵茵。 傅青鱼渐渐冷静下来,以她如今的身份而言,自然是师父向朝廷禀报永州和朝州的灾情最为合适,也更加有力度。 也难怪她跟师父见面之后,师父半个字未提灾情之事,怕也是不想让她多操心。 谢珩见傅青鱼皱着的眉心缓缓松开,才又说:“父亲此次正好去苏城,苏城距离永溪城不过两三百里。我会去信,让父亲设法去永溪城救济流民。至于永州和朝州,蒙北军中你可有完全可信之人。” “有。”傅青鱼点头。 “那便好办,我们送银子过去,叫他带人在永州和朝州设粥棚和窝棚,暂时安顿流民。” “这需要很大一笔银子。” 谢珩笑了,“倒也凑巧,家中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第277章 两章合一章 马车到了谢家门口,三人下车,晨夕直接去谢家老太爷的院子取东西,谢珩则领着傅青鱼去了四方院。 “要做什么?”傅青鱼跟着谢珩进屋。 “沐浴更衣。”谢珩招手唤来院中伺候的小厮,“准备沐浴的热水,另外让厨房准备两道吃食送过来,动作快些。” 小厮领命下去办事,傅青鱼的目光在屋中寻了一圈,走去软塌坐下,“大人,你沐浴更衣,我在此等你。” 傅青鱼知道谢珩是矜贵人,从碧栖宫一路回来,即便全程都坐在马车里归家沐浴更衣也很正常。 “你同我进来。”谢珩上前牵起傅青鱼的手便拉着人进了内室。 傅青鱼脑中的思想瞬间有点脱轨,“大人,伺候的人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 谢珩松开傅青鱼的手瞥她一眼,“我们如何?” “那什么……”傅青鱼的手指对了对,“不合适。” 谢珩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轻轻的在傅青鱼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便是你想,现在也不行,时间太晚不合适。” “什么时间太晚?”傅青鱼摸摸脑门不解。 “自是见长辈。”谢珩拉开衣柜的大门,取了几身衣裳出来,“阿鱼,你看看,我一会儿穿哪身衣裳合适?” “以大人的模样和身形,穿哪一套都是好看的。”傅青鱼走上前,“不是大人,你是如何知道我要带你见长辈的?” 谢珩一笑,“你给的那般明显的提示,若我还猜不到岂不是枉费你的一番苦心?” 傅青鱼撇嘴,“那你猜到的未免也有些太快了。而且,你都不惊讶吗?” 谢珩看傅青鱼的神色,将手中提着的衣裳放到凳子上,将她拉到身前揽入怀中,“比起惊讶,我更高兴你的至亲之人尚在人世。” 傅青鱼的心尖颤了颤,抬头看谢珩。 谢珩低头与她抵了抵鼻尖,“替我选一身衣裳?” “就那套墨色的吧。”傅青鱼踮起脚尖在谢珩的唇上亲了亲,“比起将时间浪费在选衣裳上,我们不如抓紧时间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招我!”谢珩眸色深下去,低头咬在傅青鱼的唇上,转身合上衣柜门将她抵在衣柜上吻了上去。 傅青鱼抬手环住谢珩的脖颈,昂首回应这个亲吻。 送热水的小厮听到内室的动静,懂事的退出去候在门口等着。 过了许久,谢珩一人出了内室,“将热水送进来。” 小厮将早已经换过的热水送进屋,顺便招呼着人抬了浴桶进屋。 所有下人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做事,热水一桶一桶的提起屋内,将沐浴的水准备够了之后便低头退出去,并将房门一并带上。 谢珩撩起床帐,戳床上鼓成一团的被子,“阿鱼,沐浴了。” 傅青鱼从被窝里露出脑袋,控诉的瞪谢珩,“你说时间紧来不及了的。” “嗯。”谢珩见傅青鱼不愿意出被窝,索性打横连人带被子一并抱起来。 傅青鱼惊呼一声,从被子里伸出双手环住谢珩的脖子继续控诉,“我只是想亲一亲。” “我也只想亲一亲。”谢珩一开始确实也只想亲一亲,毕竟时间紧,他又惦记着傅青鱼尚未用晚饭,便想着让她先吃口热饭再出门,只是有些事情开了头便很难及时止住,更何况傅青鱼还故意撩拨他。 昨夜便憋了浴火,哪里能经得住她这般撩拨,事情自然也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傅青鱼撇嘴,谢珩掀开被子将她放入冒着热气的浴桶中,“一会儿我让人将饭菜装起来带上马车。” “哼!”傅青鱼翻身趴到浴桶上。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伸手环过傅青鱼的腰肢将人捞进怀里替她清洗,“我的错,下次一定注意。” “这话听着太过耳熟,已经毫无可信度。” 谢珩闷笑,“那要如何阿鱼才肯信我?” 傅青鱼转过身面对谢珩,“洪正的案子我们基本已经查清了,也有证据证明林博明和林轩父子便是凶手。我知你当初将这个案子交给我主理的原因是因为我刚上任大理寺推官,想助我站稳脚跟。凶手我抓,但功劳也不能全都归到我头上。” 谢珩不说话,只看着傅青鱼,等她接着说。 傅青鱼道:“我只抓杀死洪正的凶手,至于有关他们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线索由你交给皇上。” 谢珩略微挑眉,“阿鱼,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傅青鱼不回答这个问题,“你听我的便是。” 谢珩想了想道:“皇上感念姜大人年龄大了,不宜舟车劳顿,此次便未让姜大人一并伴驾前往碧栖宫。是不是姜大人与你说了什么?” 傅青鱼皱眉,“你到底按不按照我说的这般做?” 谢珩叹气,“阿鱼,你为我谋划我自是开心,但我已不想当大理寺卿了。” “为何?”傅青鱼不解。 “大理寺所能涉及之事不过是案子,我现在不宜在这些事上浪费精力与时间。”谢珩取了旁边的帕子过来,抬了抬傅青鱼的手臂,“起身。” 傅青鱼踩着脚凳出了浴桶,谢珩也跟着出来,用帕子替她擦了身上的水,才擦自己。 两人穿上里衣,谢珩将裙衫送到傅青鱼手中才又接着说:“如今的朝廷是何情况你也清楚,我若继续待在大理寺,未来便有许多事都不可掌控。” “世家权大,皇权薄弱。但这几次皇上与太后和云相的博弈中皆是皇上占了上风,你可知如此说明了什么?” “皇上不会允许世家权力继续扩大,一旦皇上斗倒了太后和云相,必然会大势打压世权,届时除了云家一党外,谢家只怕会是被打压的第二个。” 傅青鱼一点就透,“所以你想在皇权还未真正能主宰一切的时候,先走上真正有权力的位置。届时皇上便是想动谢家,也要顾忌你与谢老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 “只要谢家到时不像云家那般结党营私,再加上有大长公主在,皇上便不会轻易动谢家。” 谢珩穿上外袍,整理衣襟好衣襟闻言一笑,“要在朝中经营,便没有人能做到不结党。便是磊落如杜首辅,依旧有许多朝中大臣以他马首是瞻。”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官场便是如此,皇上用人更是如此。” “为官者不分好坏,只要做事实,能为皇上所用,那便是皇上眼中的好官。” 傅青鱼皱眉,“你原先之所以入大理寺,便是不想搅入这样的官场,如今……” “今时已不同往日。”谢珩取了帕子替傅青鱼擦了头发,“暂且不提这些,你将头发扎上,我们出发了。” 傅青鱼有些难过,即便谢珩此举不全是为了她,其中必然也有她的原因。 比起看着谢珩成为权臣,傅青鱼更愿意谢珩留在大理寺,甚至什么都不做,便只在竹屋中写写字画些画读读书也很好。 傅青鱼心中有些郁闷,以至于上了马车看着谢珩从食盒中拿出来还冒着热气的美食也没有一点食欲。 谢珩递了筷子到傅青鱼的手中,傅青鱼捏着筷子却未动。 谢珩无声的叹口气,“心疼我?” 傅青鱼抬眼瞥他,闷闷的嗯了一声,“我觉得你便是在村中当个教书的先生也比当什么权臣更快活。” “自己快活固然好,但人生来若无能干,简单一生便也罢了。可既有能力,又恰逢如此世道还要装聋作哑,岂不是良心难安?”谢珩安慰傅青鱼,“你当初见了我院子的名字不是也说过我心系黎民百姓,注定是要当个好官的吗?” “那不一样。愿意和被迫是两个不用的概念。”傅青鱼皱眉。 “阿鱼,我做如此决定也是出于我愿意,而非被迫。”谢珩说着又是一笑,“有朝一日你重回蒙北,成为大离对抗狼塞的利器,我总要有能配得上你的身份才是。而且我希望有朝一日军中需要军饷物资时,不必再到处伏低做小。” “军中将士有饭可以吃,有暖和的冬衣可以穿。他们的家中有保障,他们可放心在阵前厮杀,不必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傅青鱼喉头有些发紧,她哪里听不出谢珩的这些考量,“所以你想去户部?” “不止户部,还有内阁。”谢珩夹了菜放到傅青鱼的碗中,“不过此事除了你之外,我尚且未对第二个人说过,便是祖父也不知道。” “意已决?”傅青鱼问。 谢珩点头,“另外有关洪正与林博明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所有线索,我的建议是暂时隐藏,以免打草惊蛇。” 傅青鱼原本确实没有打算在结案时将这些线索牵扯出来,她要的是顺着这条线抓出藏在幕后的那人。 但事关谢珩的前途,更何况谢珩之所以丢掉大理寺卿一职原本也是因为她。 傅青鱼这才想着让谢珩去皇上面前揭露这个组织的存在,以此立功,好让皇上重新考虑让他在姜范告老还乡之后接任大理寺卿之位。 只是如今谢珩对未来仕途的谋划并不在大理寺,而且十分的坚定,那这条线索确实可疑暂时隐瞒不报了。 “好。”傅青鱼颔首同意,顿了一下才又道:“在林博明生辰宴之前,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傅青鱼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知你有能力,但官场如战场,并且还全是暗箭。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是算无遗策之人也有算漏的时候。你是人不是神,也并非铜墙铁壁,我担心……” 谢珩握住傅青鱼的手,打断她的话,“我虽不是铜墙铁壁,但我有傅小将军。任他刀枪剑戟,傅小将军定能护的住我。” 傅青鱼被这个马屁拍的身心舒爽,瞥了谢珩一眼,笑了。 看着傅青鱼露出笑容,谢珩这才用手指点点她的手背,“吃饭,一会儿都该到了。” 傅青鱼这才端起碗吃饭,“你不吃点?” “回城的路上用过一些点心,现下不饿。”食盒中的碗筷倒是备了两副,谢珩只拿了筷子给傅青鱼夹菜,自己并未吃。 傅青鱼挑眉,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某件事。 “大人,你莫不是紧张了?”傅青鱼捧着碗,左右上下的打量谢珩,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了,十分的幸灾乐祸。 谢珩放下筷子,十分无奈的看她,“你与其这么笑话我,倒不如多与我说说该注意什么,以免到时岳母看我不满意棒打鸳鸯。” “你若是上门便叫岳母,我阿娘能直接拿棍子将你打出门。” “我私下与你这般说,见了岳母自是要改口的。”谢珩踹了一下傅青鱼的脚踝,“别只顾着笑,快同我说说岳母的喜恶。” “我阿娘人很好的。”傅青鱼放下碗开始跟谢珩说起秦谨鹞。 秦家并非武将之家,但秦谨鹞偏偏喜欢苗刀,当初秦谨鹞还是女郎之时,在中都一众喜欢武艺的女郎之中也算打遍天下无敌手。 直到遇见霍茵茵。 两人年龄相差甚多,却不打不相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后来秦谨鹞嫁去了蒙北,霍茵茵带着亲妹妹离家投军,两人有好几年未曾取得联系,直到霍茵茵在东域已经闯出了名堂,秦谨鹞才知道霍茵茵竟女扮男装投军。 当年乾元帝知道霍茵茵女扮男装参军并非不治罪,而是感念霍家忠君,加之蒙北王上书力保,这才免了霍茵茵的欺君之罪。 秦谨鹞当时便带着几岁大的傅青鱼马不停蹄的赶去东域探望霍茵茵,傅青鱼这才因此拜了霍茵茵为师。 “大人,傅姐姐,到了。”晨夕停下马车提醒。 傅青鱼收住话头,“大人,阿娘心疼我小时吃苦,一向都顺着我,凡是我喜欢的,阿娘都不会反对,你不必过于紧张,自然些便好。” “那你可有替我说些好话?” 谢珩撩起马车帘子,傅青鱼躬身出了马车,回头对他一笑,“说什么好话呢?” “大人,自信些。只要你这张脸未毁容,便是往那儿一站便叫女子讨厌不起来的。” 谢珩跟着躬身出了马车,无奈的瞥傅青鱼一眼,“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只好颜色,那纷争都可少许多了。” 晨夕摆了脚凳,傅青鱼先踩着脚凳下马车,回身朝谢珩伸手。 谢珩一笑,握住傅青鱼伸来的手缓步下车。 秦谨鹞在二楼的窗口看着,掩嘴呀了一声。 “阿鱼没有吹牛,她喜欢的人当真生的这般好看!” 第278章 紧张的谢大人 秦谨鹞看着傅青鱼和谢珩进了店铺,赶忙走去梳妆台仔细的抚了抚鬓边的发丝,又特意从行李中选了一根素净但有些年头的白玉簪子簪在发髻之间,还用口脂抹了嘴唇。 秦谨鹞抚着鬓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总觉得还是素净了些。 “这样会不会叫阿鱼没面子呀?”秦谨鹞又去选发簪,楼梯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秦谨鹞一惊,回手将东西收好快步走去凳子坐下,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番衣裳,挺直了脊背端庄雅致的坐好。 “阿娘。” 谢珩等在门外,傅青鱼一人先进屋。 “阿鱼回来了。”秦谨鹞端着声音应了一声,悄悄冲傅青鱼招手。 傅青鱼走上前,小声询问,“阿娘,怎么了?” 秦谨鹞也压低了声音,“今天便带人回来,你怎的也没提前同我说一声?方才你们一道进屋时我便瞧见了,那气度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人。我这般素净,若是镇不住他,以后叫他小瞧了我们家,小瞧了你可如何是好?” “阿娘,我们家如今什么情况他都一清二楚,你不必担心。若他当真瞧不起我们家,我今日也不会带他过来。”傅青鱼一笑,挽起秦谨鹞的手臂在她旁边蹲下,“更何况,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咱们不担心。” “你啊!你当阿娘不了解你呢?”秦谨鹞终于笑了,“你若是当真这般没当回事,便不会带他来见我。既带他来,便是已经认定了他,又何须说这般的话来安慰我。” “行了,你将旁边的屏风拉过来挡一挡,叫他进来吧。” “知我者,阿娘也。”傅青鱼又哄了秦谨鹞一句,去旁边将小屏风拉过来作为暂时的隔断,这才去门口,“大人,进来吧。” “伯母知道我是谁吗?需要介绍吗?”谢珩才是这次见面最紧张的那一个。 “你不用管,我会向阿娘介绍你的。”傅青鱼让开两步,谢珩这才提着见面礼迈过门槛进了屋。 秦谨鹞就端坐于屏风后,保持着蒙北王妃的端庄和仪态。 谢珩上前两步,放下手中的盒子叠手一礼,“谢珩见过伯母。” 秦谨鹞面上端着的雍容笑容瞬间一僵,“你说你叫什么?” “谢珩。”谢珩依旧微躬上身做着叠手礼,心想莫非王妃对谢家有意见?知道他是谢家之人,不想让阿鱼同他在一起了? 秦谨鹞冲傅青鱼遥遥的点了点手指,臭丫头,在她们聊起谢家时竟故意瞒着什么都没说,如今打她个措手不及! 秦谨鹞稳定住情绪,清了一下嗓子,“无须多礼。” 谢珩提起旁边的盒子,“这是我为伯母准备的见面礼。” 傅青鱼上前接了盒子送给秦谨鹞。 秦谨鹞一笑,“你有心了。阿鱼说,我们家的事情你都清楚?” “是。”谢珩即便是面圣都未必有现在这般紧张措辞的时候,“伯母放心,公道自在人心,所有的事情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 秦谨鹞听谢珩这么说,终于确定他确实知道蒙北王府所有的事情,也清楚阿鱼的身份。 如今想来,谢家之所以会出手相帮,将圆圆从宗罪府中接出来,怕也是因着谢珩和阿鱼的关系之故了。 “先前圆圆之事,多谢你了。”秦谨鹞道。 “应该的。”谢珩应下,“母亲先前也提过,世子是她的堂外甥,既到了中都谢家便断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秦谨鹞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当真还有她那个并不熟悉的堂姐帮着周旋,一时心中感动,“劳你回家替我谢谢你母亲。” “说起来,我们也是亲戚,你唤我伯母反倒是有些生疏了。” 谢珩叠手一礼,顺势换了称呼,“堂姨。” 秦谨鹞点头,“今日匆忙,我也未给你准备什么见面礼。阿鱼,你去将我匣子里放着的那本书拿来。” 傅青鱼依言取出匣子里的书,看了一眼封面,回头冲秦谨鹞挤眼睛。 秦谨鹞不明所以,从傅青鱼手中拿过书,示意她到旁边去,才又接着跟谢珩说:“你是读书人,我这里有一本先前得来的古籍,希望你能喜欢。” 傅青鱼扶额,已经放弃同阿娘说这本古籍原本就是她以前从谢珩那里拿去看,最后忘记还的了。 以谢珩之书赠谢珩当见面礼,这若是让阿娘知道了,只怕阿娘以后觉得丢脸就不想再见谢珩了。 秦谨鹞拿着书,绕过屏风亲自送到谢珩的面前,还笑着道:“既是一家人,那便不必那般见外的隔着屏风说话了。” “是。”谢珩应下,看到古籍的封面神色未变的双手接过书,“谢谢堂姨。” 秦谨鹞颔首,近距离的打量谢珩的长相。 她跟堂姐虽没见过两面,但因为堂姐容貌出众倒也印象深刻。如今仔细瞧来,这个堂外甥的长相竟有好几分都像了堂姐。 都说儿子长得像母亲模样一般都俊俏,当真没错。 秦谨鹞越瞧谢珩的模样越满意,“行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与阿鱼说话去吧。” “是。我听阿鱼说堂姨身子有些不适,明日我安排宫中的周太医过来替堂姨请请脉。”谢珩道:“想来堂姨也知道周太医,他是可以信任的。” 秦谨鹞自是认识周行文的,“你想的妥帖,堂姨谢谢你了。” “那堂姨今日先好好歇着,母亲若是知道堂姨回来了定也想见见堂姨,不知堂姨可愿意一见。” “如此甚好。你们安排便是。”秦谨鹞点头。 谢珩一笑,“那我先下去了。” 谢珩又是一礼,这才退出屋子下了楼。 秦谨鹞满意的点头,“进退有度,也知道要留时间让我们娘俩单独说话,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傅青鱼笑着上前挽起秦谨鹞的手臂,“阿娘如今可放心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呢?先前我们说起谢家时你为何只字未提你心仪之人便是谢家三郎?”秦谨鹞抬手戳了一下傅青鱼的额头,“你若说是他,我早便放心了。” “阿娘知道他?” 第279章 他这是想早些与你定下亲事呢 “谢家三郎,三岁能作画,五岁便能吟诗,十岁文采已闻名整个中都,十一岁便已中了秀才。如此朗月星辰般的人物,谁人不知?更何况他还是我堂姐之子,我自然也会多打听一些。”秦谨鹞回身去看谢珩带来的见面礼,打开盒子才知道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把苗刀,心中更是大为感慨。 “阿鱼,你提前同谢珩说了是见我?” “也不算说。”傅青鱼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顺嘴提了一句,说你喜欢苗刀。” 秦谨鹞叹气,“这还叫不算说?整个蒙北王府除了使苗刀,还有谁使?” 傅青鱼嘿笑一声。 “你这还是想叫他见我第一眼便多留下几分好印象呢。”秦谨鹞戳穿傅青鱼那点小心思,“还有方才他突然提起说他母亲若是知道我来也想见我,你当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傅青鱼还当真没想那么多。 “傻闺女,两方长辈见面,你当是为何?”秦谨鹞哼笑,“他这是想早些与你将亲事定下呢。” 傅青鱼跟秦谨鹞聊完下楼,谢珩坐在大堂中的一张桌子等着,郑婶还给他端了一杯茶。 谢珩听到傅青鱼下楼的脚步声,便起身看过来。 “我去后院看看先前种的辣椒,大人一道来看看吗?” 谢珩点头,跟傅青鱼一起去后院,“堂姨如何同你说的?可对我还算满意?” “你知道当初我阿娘为何不惧蒙北路途遥远而嫁给阿爹吗?”傅青鱼不答反问。 谢珩摇头。 傅青鱼一笑,“因为我阿爹生的俊伟,骑马回中都时叫我阿娘瞧见了。阿娘一见倾心,趁着阿爹待在中都的那段时间制造各种各样的偶遇,最后亲自撺掇着我阿爹上秦家提亲,这才称心如意的嫁给阿爹。” “所以你见我第一眼便开始招惹我是随了堂姨?”谢珩好笑,以前当真没听说过堂姨远嫁蒙北竟是这么个缘故。 “只能说我与阿娘爱好相同。”傅青鱼走进后院的小菜地,“瞧着没,这便是我们先前撒下的辣椒籽长出的辣椒,等到了夏日就可以摘了做辣椒小炒肉,还可剁碎了做成剁椒酱,等辣椒红了还可以摘了晒干成干辣椒,到时冬日里便可以用来做涮锅,在下雪的日子里吃上一顿定然暖融融的。” “哦对了,方才阿娘送你的那本古籍你可别说漏嘴了叫阿娘知道那本就是我从你那儿拿的。”傅青鱼叹气,“如今蒙北王府落难,阿娘总怕我会吃亏,若知道今日送你的见面礼本就是你的,只怕更要多想了。” “我明白。”谢珩在傅青鱼身边蹲下,“那安排母亲与堂姨见面之事,你愿意吗?” 傅青鱼拔了辣椒苗中间的草扔到一旁,闻言手肘撑着膝盖半转身瞥谢珩。 谢珩见傅青鱼不说话,知道她定然是猜到了他的用意,但现在却不说话,心中怕是有些不愿意了。 “你若不想那般快,此事便当我没说过。”谢珩压下心中的失落。 莫说只是双方长辈见面提一提亲事,只要傅青鱼愿意,便是两人明日就成亲,谢珩也能连夜将一应的成亲事宜安排妥当。 当然,这些的前提都是傅青鱼愿意。 傅青鱼看谢珩垂下眼帘便知他误会了,略微挑了挑眉往他身边凑近了两分,“大人,有一事我挺好奇。” “什么?” “你在官场之中与各个同僚周旋应酬向来长袖善舞自信从容,便是面圣或者是见太后也都镇定自若处变不惊,为何此时却这般轻易的自我怀疑呢?” “那自然是因为……”谢珩解释的话突然顿住,一把握住傅青鱼的双肩,“阿鱼,你这是同意我们先将亲事定下了?” 傅青鱼看谢珩这般惊喜,心里头也多了几分高兴。 “我一会儿归家便与母亲说好此事。”谢珩一把将傅青鱼揽进怀里,喜形于色,“聘书需得准备,聘礼也该理个单子出来……” “等一等。”傅青鱼稍微推开谢珩一些,“你安排夫人与阿娘见面无妨,她们聊一聊我们之间的亲事也可以,不过下聘书和聘礼这些先不急。” 谢珩脸上的笑缓缓淡下去,盯着傅青鱼看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我且再等一等。” 傅青鱼有些愧疚,“抱歉。” 谢珩浅浅一笑,“向我道歉做什么?” “总之便是抱歉。”傅青鱼举手竖起两指,“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若我没嫁你,此生我定然也不会嫁别人。” “说什么浑话,你自是只能嫁我。”谢珩瞪傅青鱼一眼,将她揽进怀里,“你人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死人,休想再逃走。” 谢珩何尝不知道傅青鱼说不急是因为担忧她自己万一替蒙北王府翻案不成,最后反倒因为定亲的原因连累到他和谢家。 “对了。”傅青鱼往后退开,“你明日可替我往宫中传个消息吗?圆圆还不知阿娘活着还来了中都。” “明日有大朝会,我寻个理由去找圆圆将此事告诉他。”谢珩拉着傅青鱼起身,“另外,明日的朝会之上,师父必然会提及永朝两地冻旱之事,届时皇上或许会派人前往两地调查事情。” 傅青鱼马上明白了谢珩话中的意思,“你想去?” 谢珩点头,“我要借此调去户部。” “可是此去永朝两州路途遥远,且当地官员有意隐瞒,怕是你去了会多遭阻拦。而且蒙北距离中都遥远,我担心到时天高皇帝远他们为了保住各自的富贵会铤而走险对你不利。”傅青鱼皱眉。 “只要不将狗逼入穷巷,他们就不会狗急跳墙。再者朝州与惠安城中间也仅隔着一个永溪城而已,只要洪正一案林家倒台,永溪城便会成为一盘散沙,控制下来不成问题。”谢珩一笑,“而且蒙北不是还有你的人吗?” “我今夜便往蒙北去消息,届时安排人去暗中接应你。”傅青鱼想了想道:“有一人,他叫朝阳,乃是我的亲兵队长,你到时可以信任他。” 第280章 各有打算 傅青鱼接着说:“另外,你也不必留人给我,如今师父在中都,她会照应我。你将晨风他们都带去,我也放心。” “晨雾留给你。” “不用,我……” 谢珩摇头,“你叫我让你放心,你也该让我放心。” 傅青鱼看谢珩,谢珩也看她,最终还是傅青鱼先败下阵来,“好吧,那晨雾留给我,其他人你都带上。” “现下也不必急着就安排此事,我便是要走也会等洪正一案尘埃落定之后。而且此次碧栖宫一事太后和云相吃了闷亏,以太后的手段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此时的林家之中,林博明刚刚归家,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裳,林轩便已经急急忙忙的寻了过来。 “父亲,不好了!”林轩神色匆忙。 “何事如此慌张,稳重些。”林博明抬手,挥退伺候的姨娘和丫鬟,自己整理了衣襟坐去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又道:“怎么了?” 林轩两步上前,“父亲,我们设计杀洪正一事大理寺恐怕已经查明了。” 林博明喝茶的动作一顿,转头放下茶杯,“怎么说?” “永溪城来的那个下人,以及织绣坊的邱掌柜都已经不见了。”林轩急忙道:“我派人打听过了,他们此时都关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 “关在牢狱之中还不好办?”林博明不当回事的嗤笑一声,“找人杀了他们。就算他大理寺还有些别的证据,到时死无对证,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儿子已经试过了,大理寺将人看守的极严,我安排的人根本无法得手。”林轩道:“除此之外,我也想过除掉那个主查此案的傅青鱼,特意派人在大街上安排了发疯的马车,本是想撞死她,却没想也没能成功。” “父亲,如今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在大离罪不及世家已是潜在的规矩,那个傅青鱼不懂,谢珩也不会不懂。只要他们没从洪正身上查到其他事情,此事就翻不出天来,大不了我们到时赔偿洪家一些钱财便罢了。”林博明十分淡定,便是听到大理寺已经查到了证据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虽说我们派去的人没有从洪正的书房里找到什么,可若是洪正当真私下留了什么证据……” 林轩的话还没说完,林博明已经出言打断,“那他就更该死。好了,此事暂且不提。我生辰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吗?” 林轩还是不放心此事,但他爹都说了不提,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以免他爹以为他慌里慌张难成大事。 林轩压下心里隐隐的不安,笑了起来,“父亲放心,请柬早已经发出去了,座位也都是特殊安排好的,届时定不会误了主子招揽人才的计划。” “这便好。你记住,这才是头等大事万不可马虎了。”林博明满意的点头,“另外,功成楼已经收拾布置好了吗?” “我都已经安排人按照父亲的吩咐布置妥帖了,也亲自去检查过,一切无误,主子入住后必然满意。” “主子最迟后日便到,到时你与为父一同去恭迎主子。” 林轩激动不已,“父亲,我可以见主子了吗?” “你是我儿子,主子自然会对你另外相看。”林博明起身拍了拍林轩的肩膀,“为父年纪大了,林家若想超过云谢两家成为大离第一世家还得靠你。” “父亲英明睿智,在儿子心中如高山一般,是儿子永远倚靠和学习的榜样。” “好了。你我父子之间何必说这般应承的话。” “儿子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行了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去休息。” “明日还有大朝会,儿子便不打扰父亲休息了。儿子告退。”林轩叠手一礼退下,出了屋子面上的笑瞬间就没了。 林轩始终心头难安,转头询问身后跟着的随从,“那个狼塞人还没找到?” “没有呢。”随从猜测道:“公子,那个狼塞人也一向不怎么同我们多交流,或许他是去办其他事情去了呢?” “但愿如此吧。”林轩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宫中,云心依洗漱好歪着身子靠在迎枕之上,云漪墨轻轻的替她揉着头。 “熙柔有好些时日未进宫里来玩了吧?”云心依闭着眼睛开口。 “是啊。”云漪墨轻轻柔柔的回话,“熙柔前些时日举办春日宴时淋雨染上了风寒,我出游前还曾去探望过她,那时都还未好全,现下也不知养好没有。” “熙柔的身子骨一向薄弱,好似缺了些阳气似的。”云心依睁开眼睛,“明日让她过来,叫给我诊脉的女医替她瞧瞧,免得拖久了落下什么病根子。” 能为太后专门治病的女医,医术自然是好的。 旁边的麽麽笑着应下,“除了咱们郡主,云家的一众女郎当中太后最疼爱的也就数太子妃了。” “熙柔一向孝顺乖巧,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也愿意多疼她两分。”云心依按住云漪墨的手,笑着将她拉到身前,“好了墨儿,今日回城一路车马辛苦你也累的很,早些回去歇着吧。” “墨儿不累。墨儿愿意陪着母后。”云漪墨摇头,顺势在云心依身前蹲下,柔声道:“墨儿就想这辈子永远这般陪在母后身边,哪儿也不去。” “那可不行,我还要等着抱孙孙呢。”云心依带着温柔的笑,轻轻抚过云漪墨鬓边的发丝,“母后要为墨儿寻一个最好的郎君,到时墨儿的孩儿出生了,男娃母后便封他做郡王,女娃便封做她郡君。只要母后活着一天,便保他们平安无忧富贵太平。” “母后定然长命百岁。”云漪墨依偎进云心依的怀中。 “什么长命百岁千岁,那都是骗人的话。”云心依叹息一笑,轻轻的拍了拍云漪墨的肩膀,“好了,去休息吧。” “那母后也早些歇着。”云漪墨这才起身屈膝一礼,带着绵锦退了出去。 云漪墨一走,云心依脸上慈祥温暖的笑便淡了下去,“去给太子妃传话,哀家不管她是病着还是病好了,明日便是爬也要爬来福寿宫。” 第281章 到底深情还是算计 东宫之中,云熙柔见了福寿宫传话的麽麽,脸色霎时白了两分。 传话的麽麽带着假笑,“太后的话太子妃可听明白了吗?” 云熙柔的手颤了颤垂下眼帘,轻声道:“明白了。” “行,那老奴便回去回话了。”麽麽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带着人转身离开。 人一走,云熙柔身子一晃跌坐到地板之上。 “太子妃!”远远候着的两个宫女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前将云熙柔扶起来。 “我没事。”云熙柔推开搀扶的宫女,“就是方才突然头晕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风寒还未好透。殿下回来了吗?” “阿柔,你刚想我,我便回来了,你说我们是否心有灵犀?”太子陈恪迈步从殿外走进来,宫人们跪地行礼后退了出去。 云熙柔有些脸红的福身行礼,“殿下。” “我都说了,在家中你我之间无须多礼。”陈恪揽过云熙柔的肩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眸中有了担心,“阿柔,你脸色不好,可是风寒还未好透?” “是啊,方才也不知怎的突然便头晕了一下。”云熙柔轻轻挣扎了一下推开陈恪揽在她肩头的手,往旁边退开两步柔声道:“姑母听说我染了风寒,方才还叫麽麽过来传了话,让我明日去一趟福寿宫,让专门给姑母诊脉的女医替我看看呢。” “太后心疼你,自是再好不过。”陈恪笑笑。 云熙柔陪了个笑脸垂下眼帘,“这三日殿下主持朝堂之事也辛苦了,如今父皇回来了,殿下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些了。” “只要是为国为民之事,便不辛苦。” 陈恪径自往内殿中走,云熙柔一慌,“殿下!” 陈恪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阿柔,怎么了?” “殿下,我身上的风寒未痊愈,晚间怕是伺候不了殿下,也怕将病气过给殿下,殿下不若去徐良娣寝殿休息吧。”云熙柔轻声说着,头也低着,根本不敢去看陈恪。 陈恪半晌未说话,云熙柔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咬嘴唇。 陈恪转身走入内殿,走到床边坐下,云熙柔无法,只得跟着进去。 陈恪看云熙柔,过了会儿才无声的叹息对她招手:“阿柔,别怕,来我这边。” 云熙柔站着未动。 陈恪温柔又耐心的哄她,“你是孤的太子妃,以后还会是孤的皇后。孤答应你,此生唯有你。” 云熙柔闻言心尖轻颤。 太子殿下很好。 她嫁入东宫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太子殿下也从未说过她半句重话,而且除了她屋中,也未曾在别人那儿留宿过。 可她根本不配殿下的这些好。 当初太后懿旨点了她做东宫太子妃,她便知晓,若当真有这般好的事情绝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云熙柔永远都记得她嫁入东宫的前一晚,太后同她说过的话。 她在东宫听话懂事,那她在家中的母亲和弟弟便能安然无恙,否则便会生不如死。 云熙柔低下头,眼泪渐渐盈上了眼眶。 陈恪上前牵过云熙柔的手,领着她走去床边,亲自动手替她除去外赏。 云熙柔的身子颤了颤,泣声抬头,“殿下。” 陈恪将两人脱下的衣裳放去一旁,拧了帕子给云熙柔擦脸颊上的泪珠。 云熙柔往后退开一步,“殿下,我来。” “阿柔乖,我今日已经很累了。”陈恪轻声哄。 云熙柔心疼不已,站着不动了。 陈恪拉了云熙柔带着她躺上床,也不做什么,只牵着她的手闭上眼睛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云熙柔才偏头去看陈恪,伸手轻轻抚摸过他的眉眼和轮廓,痴痴的盯着他的脸,不知看了多久才睡过去。 碧栖宫踏青一游回城,云正信便以感染风寒为由在家中养病,太后也推说身子不适,便连回城后第二日的大朝会也没上朝垂帘听政。 开元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眼角的余光看向身侧后方置放的凤椅。 自从他登基以来,这张凤椅之上是第一次无人。 开元帝眉目舒展身心舒畅,上朝的文武百官行叩拜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开元帝抬手,“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臣起身。 福满往前几步,将手中拂手甩到另外一边,高声唱喏,“宣霍大帅觐见!” 霍茵茵一身武将朝服阔步走入龙临殿,“臣霍茵茵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寿宫中,云熙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云心依靠在迎枕上看着佛经,也没说话。 整个福寿宫安静的令云熙柔感到窒息。 过了许久,云心依才将手中的佛经放下,一旁候着的麽麽捧了温度适中的茶送上前。 云心依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终于开口,“你嫁入东宫后便得太子专宠,却一直未有身孕,你知道是为何吗?” “阿柔身子弱,或许命中便没有子女缘分。”云熙柔低低回话。 “不是你身子弱没有子女缘分,而是因为太子看似对你深情,实则不过忌惮云家,与你虚情假意罢了。”云心依一个眼神,旁边的宫女端着托盘捧到云熙柔的面前,“你抬头看看,可认得这是什么?” 云熙柔抬头看了看托盘中放着的药碗,里面有棕褐色的汤药。 云熙柔摇头,“阿柔愚钝。” “你确实愚钝!”云心依啪一声拍在软塌的小几上,“太子每与你同房前便命人熬了此药送与你喝,你喝了几年,竟然还毫无所觉。你可知,这是避子汤?” “避子汤?”云熙柔惊愕,“可……可我未曾喝过此药。” “呵!”云心依冷笑,“你自己尝尝便知你喝没喝过了。” 云熙柔不敢相信,端起托盘中的药碗轻轻尝了一口里面的汤药。 汤药入嘴没有丝毫的苦涩和怪味儿,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甘甜。 云熙柔难以置信的看着汤药,一屁股跌坐在地。 “如今知道了?”云心依毫不掩饰眸中对云熙柔的不喜,胆小怯弱还不聪明,若非云熙柔听话,她实在看都懒得看云熙柔一眼,“你与太子朝夕相对,被他算计了竟毫不知情,愚蠢至极!若非哀家查到此事,只怕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太子戏耍多久。” 云熙柔无可辩驳。 这碗避子汤每次都是太子蒙住她的眼睛,亲自喂她喝下,还说是他亲自守着炉子熬的。 她心中甜蜜,从不曾怀疑过。 第282章 两章并一章 云熙柔从没想过,她原本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的真情竟也一样的带着欺骗。 云心依见云熙柔心如死灰的模样渐渐缓了语气,她要的是云熙柔对太子生出恨意,但不想如今便让云熙柔变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用处。 “好了。”云心依对身旁的麽麽使了个眼色,麽麽上前将云熙柔扶起来,另有宫女端了春凳过来。 “我将这些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世间谁也不是谁的依靠,唯有你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云心依说话,麽麽便捧了一个盒子上前递到云熙柔面前。 云熙柔茫然的抬头,云心依道:“这里面的药你想办法让太子吃下去。” 云熙柔面色一变站起身,“太后,殿下是未来的储君,我……” “不是毒药,只是让他多与你同房,好叫你早些怀上孩子而已。”云心依盯着云熙柔,“怎么的?哀家让你嫁给太子,你便当真被太子殿下的甜言蜜语哄住了,觉得自己真就是太子妃,可以不听哀家的话了?” “阿柔不敢!”云熙柔立刻跪了下去。 “你最好是不敢。”云心依起身走到云熙柔的面前,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抬头,“阿柔,你别忘了,你母亲与你弟弟能否在云家好好的活着,全在于你。” “是。”云熙柔面色变得苍白,连身子都在颤抖。 云心依嫌恶的扔开她,“好了,去叫女医替你诊诊脉,回去若是太子问起,你也好有个说头。” “是。”云熙柔摇摇晃晃的起身,接过麽麽手中装了药的瓷瓶,福身一礼后才退了出去。 等云熙柔出去了,麽麽才上前道:“太后猜测的果然没错,太子妃竟当真已对太子动了真情。” “哼!愚蠢!”云心依冷笑,“皇上和太子如今一心想除掉我们云家,她姓云,又是我指的婚,太子怎么可能对她毫无防备。可惜她蠢笨,被一点花言巧语便哄骗的不知自己姓什么了,还想着在哀家面前替太子求情,当真是可笑至极!” “好在太子妃性子软弱是个好拿捏的,不敢违背太后您的命令。”麽麽赔笑,“只要太子吃下我们准备的药,到时药效发作,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让人盯着她,若她迟迟不肯动手便送一截她母亲的手指给她。”云心依眼中划过狠辣,转瞬又归于平静,“对了,飞凡是不是该从苏城回来了?” “算算日子,小公子应该是要准备回来了。” 云心依的脸上有了笑容,“等飞凡回来了便让他入宫来见我,跑这一趟也不知吃没吃苦头。” “小公子知道太后您心中挂念他,定然会好好保重自己的。”麽麽说着好话哄云心依高兴,“前些时日小公子寄家书回来不是还特意向您问安嘛。说明小公子即便去了苏城,心中也惦记着太后您的呢。” 云心依坐回软塌,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两分,“云家这么多的小辈里头,也只有飞凡是个聪明的,可是有些时候太过聪明反倒会被聪明误。” “这些年,飞凡明明样样不差却从不出风头。每日里只将自己当做一个纨绔,吃喝玩乐不问正事,你当他是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他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知道云家如今就是一个活靶子。若是他再在小辈中一骑绝尘,只怕云家就会更遭嫉恨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年纪小,哪里知道与其藏自身锋芒不被人忌惮,反倒不如彻底的掌握一切让所有人都闭嘴。” “罢了,总归还有我与哥哥会为他们铺好所有的路。”云心依叹口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哀家也真是年纪大了,不过这么坐了一会儿身子竟乏的很了。” 云心依靠上迎枕,闭上了眼睛养神。 麽麽轻轻挥手,让殿中的宫女太监退出去,她一人留在殿中,取了一块薄锦盖在云心依的身上,轻轻为她捏肩。 龙临殿中,霍茵茵果然呈报了永朝两州的灾情,开元帝大怒,朝中一些早就心知肚明的大臣纷纷装聋作哑。 开元帝有意要点人前往永朝两州查明灾情,但无一大臣出列自荐。 谢珩站在文官一列,抱着笏板微垂着眼睑,同样未出声。 开元帝看着一众装模作样的大臣直接气笑了,太子看不过去走向中间叠手一礼道:“父皇,儿臣以为灾情民生大于一切,不可耽搁,应当任命钦差前往永朝两州查明灾情真相,尽快解决灾情。” 开元帝颔首:“那依太子之见,谁人合适呢?” “既是查明灾情,儿臣以为可派大理寺,亦或是刑部之人前往调查。”太子建议。 开元帝的目光扫过刑部尚书屠川和刑部侍郎贺睢,又看向一声不吭的大理寺卿姜范和大理寺两位少卿谢珩跟曹文泓。 “屠爱卿,姜爱卿,你们刑部和大理寺谁愿意去啊?” 屠川和姜范都走出队列,姜范先道:“皇上,臣倒是有心但只怕无力啊。以臣这一把老骨头,只怕还没抵达永朝两州就先散架了。” 开元帝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姜范去,毕竟姜范都快告老还乡了,确实年龄大折腾不了。 开元帝看屠川,“屠爱卿,你呢?” “皇上,臣最近腿疼的毛病也犯了怕是不能远行啊。”屠川扯了一抹笑,“不过臣倒是可以举荐一人。” “谁?”开元帝问。 “贺侍郎。他年轻身体好,办案能力也强。若是他去永朝两州查灾情,定然能以最快的速度查明一切。” “既然屠大人这么说,那老臣倒也想举荐谢少卿了。”姜范微微一笑。 被点到名的贺睢和谢珩对视一眼,开元帝也看向两人,缓了语气,“除了要查明灾情以外,赈灾也是首要之务。不知哪位爱卿可有良策啊?” 殿中再一次陷入无人应声的安静。 开元帝深呼吸口气才能忍住不将手中的折子砸到这群大臣身上。 邀功要赏赐时,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可真要他们做事实了,却没一个人愿意出力。 这样的朝堂,若是再不注入新的血液,只怕早晚会成为一潭死水。 傅青鱼在大理寺当差,将洪正一案搜集到的所有证据细分出来,把与洪正背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的线索另外放到一旁。 她整理好这些,谢珩也终于下了大朝会来衙署了。 傅青鱼起身上前,“大人,永朝两州的灾情如何说?” “屠川推荐了奉云,姜大人推荐了我。”谢珩取下官帽交给晨夕,接着道:“不过皇上尚且并未下令派谁去。” 傅青鱼皱眉,“赈灾如此紧要的事情,皇上还在犹豫什么?” “皇上如今想削弱世家的权力,却又无法真的推开世家。”谢珩给了一个眼神示意晨夕去屋外守着后才接着说:“不管是朝堂还是各州府官员,十个人之中便有九人不是出自世家便是依附世家。” “就如今日被推荐的我与奉云,也皆出自世家。永朝两州的灾情先前被隐瞒不报便是世家手笔,皇上自然清楚,如今再让世家之人去查此事,若是世家相护,最后恐怕不仅什么都查不出来,还要贪墨一大笔赈灾的银子。” “皇上今日在朝堂之上暂时按下此事,恐怕便是想再选一个更加能信得过的人。当然,如果只是普通官员,恐怕即便拿着圣旨到了州府也镇不住州府的那些官员,所以皇上还是会在我与奉云之中再选一人。” “大人,那若皇上选了贺大人呢?” 如果皇上选了贺睢前往永朝两州查灾情,那谢珩的筹谋便要落空了。 “不会。”谢珩摇头,“皇上最后只能选我。” “为何?”傅青鱼不解,“大人另有安排?” “奉云近段时日不便离开中都,他的母亲重病在床,昨日已经咯血了。” 傅青鱼看谢珩,“是巧合吗?” 莫非是谢珩早就料到要查灾情,而皇上会在他和贺睢之间选一人,于是提前安排人对贺睢的母亲动了手脚?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但若是连挚友的母亲都算计…… “想什么呢。”谢珩屈指在傅青的额头敲了一下,“这是我与奉云商量好的对策,并非是算计。” 傅青鱼抱住额头冲谢珩咧嘴一笑,“大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谢珩懒得理傅青鱼卖傻,回头自己从小炉上取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水。 傅青鱼追上前,“大人,你便没有向皇上自荐吗?” “此事乃是烫手山芋,无人敢接才是正常之态。若我此时自荐,只怕皇上就要认为我们谢家与灾情有关,我这是急着要去掩盖真相了。”谢珩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此事我不仅不能自荐,还要寻理由推托。要推无可推,无可奈何之际才能接下。” “我懂。”傅青鱼冲谢珩竖起大拇指,“大人这招叫欲擒故纵。” 谢珩如此行事,不过是因为开元帝生性多疑而已。 谢珩看傅青鱼桌上摆的东西,“在整理洪正一案的证据?” “嗯。”傅青鱼走回办公桌拿了叠好的书信,“这是洪小姐离开中都之前特意送来的证据,大人看看。” 谢珩接过书信翻看,傅青鱼在旁边接着说:“我已经将书信做了细分,一些是能牵扯出他们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一些是看着能往后面接着查或许也能查到这个神秘组织的,另外这几封便只是林博明跟洪正商议如何构陷同僚的。” “我打算结案时只上呈这几封信,其他的信便暂时扣下。” 谢珩颔首:“这几封已经足够证明林博明杀洪正灭口之罪了。” “对了大人,你与林轩算熟吗?” “算不得熟悉,怎么了?”谢珩将手中的书信放下。 “我带着晨晖晨风已经做了试验,林家织绣坊的银线确实就是凶器,以当时马场中人的站位而言,唯有林轩符合拉扯银线割断洪正头颅的条件。”傅青鱼解释,“特殊的银线十分锋利,巨大的冲力撞上去时,这股力道不仅能割断洪正的脖子,同时也能拉扯到当时绷紧银线之人。”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林轩手上必然有被银线勒出的伤痕。” “但那日在马场中我们盘查时,大人要作势要搜林博明的身林轩曾伸出右手阻拦。我注意到他的衣袖上移,不管是他的右手手掌还是右手手腕都没有伤痕。”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但注意到银线也会伤到凶手后我仔细回想了一番,想起来当时林轩伸右手阻拦,但左手却是微微侧放在身后一些的。我怀疑他是一个左撇子,擅用的是左手。” “林轩确实是左撇子。”谢珩点头,“他除了吃饭用右手外,做其他的事情皆用左手。” “那就没错了。”傅青鱼的眼睛亮了两分,“当时的冲力极大,银线勒出的伤痕不会浅,短短几日不可能养好,林轩到时想狡辩也不可能了。” 谢珩一笑,“另外织绣坊银线的进货作坊也查到了,可要去看看?” “看倒是不用,只需从他们那里要一份织绣坊的进货明细以及一卷银线便可。”傅青鱼道:“我手中有织绣坊自己的银线进出明细,到时与进货方的账目进行对比,织绣坊便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来喜公公。”晨夕在屋外刻意提高嗓音喊了一声。 傅青鱼和谢珩对视一眼,收住了话头。 谢珩轻声跟傅青鱼说:“想来是你的赏银到了。” 来喜笑眯眯的进来,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小太监,小太监们的手中还都捧着一个盖了红布的托盘。 来喜上前讨喜道:“谢大人,傅大人,奴才来送皇上的赏赐啦。” 谢珩微微颔首,傅青鱼叠手行了一礼,“来喜公公。” “傅大人快来瞧瞧吧。”来喜笑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青鱼上前掀开了一个托盘的红布看了一眼里面摆放整齐的一排金元宝,十分肉疼的取了一锭转头塞进来喜的手中,“我请公公喝茶,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 第283章 依旧是两章并一章 送走来喜,傅青鱼这才仔细的清点黄金。 傅青鱼身上没钱向晨风借银子的事情谢珩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单独给来喜赏银,不必从你得的赏赐中给他金锭。” “来喜是福满的干儿子,又在御前行走,几两银子的赏银入不了他的眼。”傅青鱼也很心疼方才给来喜的金锭,但她也并非白给,“先前他奉命来领我去龙临殿时,一开始的态度虽算不上轻慢但也绝对说不上好。但见了龙临殿上,谢老大人和霍将军以及姜大人皆为我说话,态度便热情起来。” “他既先一步有意与我打通关系,我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以后若想打听点什么宫中的事情便多条门路。” 傅青鱼从托盘中又拿了几个金锭,“阿娘到了中都也需要一些花销,圆圆在宫中打通关系也免不了要使银子,这些是给阿娘和圆圆的。” 傅青鱼说着,又拿了一小锭金子另外塞进袖笼之中,“大人,我要去一趟汇通钱庄。” “这么多金锭也需马车,我与你一同去。” 听说汇通钱庄起家于惠安城,如今分号已经遍布大离的许多城镇,但凡存入汇通钱庄的银子,拿着票根可在任何一家汇通钱庄。 到目前为此,不管取多少现银,汇通钱庄都还没有拿不出银子的例子。 到了汇通钱庄,钱庄的伙计一听傅青鱼是来存银子的,而且还是黄金,当即便招呼了其他的伙计一起往钱庄中搬金锭。 中都汇通钱庄分号的管事一听有人存四百多两黄金,便安排殿中的伙计先将傅青鱼领去了贵宾室好茶点心的招待着,等他处理了手头的另外一个贵客后便亲自去贵宾室接待。 管事走到贵宾室的门口,即便是门未关也十分守礼的屈指叩了门才笑着走进屋子。 管事的进屋,先看到了坐在傅青鱼身边的谢珩,面上的笑略微顿了一瞬便将惊愕掩饰过去,笑着上前一礼道:“叫贵客久等了,鄙人乃是汇通钱庄中都分号的管事钱昌。” “钱管事。”傅青鱼起身回礼。 钱昌往谢珩那边瞥了一眼,拿出一张单子递给傅青鱼,“这是我们钱庄称出的贵客欲存的黄金重量,贵客过目一下,看看是否能对得上。” 傅青鱼扫了一眼单子上的黄金数量,颔首道:“没有错。” “既然重量没出差错,那我便叫人出票根。”钱昌招呼来伙计吩咐了两句,等伙计出去了才又对傅青鱼道:“我们汇通钱庄的票根在任何一家汇通钱庄的分号都可取现银,不过若是一万两以上便需得提前半日预约,若是十万两便需得提前一日预约,若是五十万两往上便需得提前半月预约,这些不知贵客可否知晓?” “我清楚。”傅青鱼既然将银子存来汇通钱庄,自然清楚他们钱庄的规矩。 “如此便没其他事情了。贵客先用写茶点,票根一会儿便可送过来。”钱昌便起身准备离开。 “钱管事,请稍等。”傅青鱼将先前拿的金锭摸出来,“劳烦你帮我将这几个金锭换成银子和银票,最好帮我换五十两碎银。” “没问题,贵客稍等。”钱昌接过金锭应下。 谢珩开口,“钱叔,银票数额不必过大,十两一张便可。” 傅青鱼一怔,转头看谢珩。 谢珩一笑,跟傅青鱼解释,“汇通钱庄是父亲的产业。” 钱昌原本以为谢珩有意隐瞒身份,见了谢珩初感惊愕后便没点破谢珩的身份,如今听谢珩主动提起便知谢珩并无隐瞒身份的打断,便笑着叠手一礼,“三公子与贵客稍后,我去兑换。” 等钱叔出去了,傅青鱼才道:“大人,连汇通钱庄都是谢家的产业?”不管在什么时代,能开银行的那都是大佬。 “准确的说不能算谢家的产业,只能算父亲的产业。” “父亲当年觉得其他钱庄兑换现银实在麻烦便自己在惠安城开了第一家汇通钱庄,之后为了跑商交易方便,便又在其他一些城镇开了汇通钱庄的分号。” “汇通钱庄的名气渐大,加之从未出现过拿不出现银之事,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人愿意将手中银钱存入汇通钱庄。父亲再拿了这些银钱去做生意,便形成银钱流通的一个循环。” 傅青鱼倒是知道谢家的祖宅在惠安城,如今谢家二房三房都依旧住在惠安城的谢家祖宅之中,只是傅青鱼没想到总店开在惠安城的汇通钱庄竟然是谢珩父亲的产业。 胡家富贵的高调,云家富贵的荣华,谢家虽也是顶级豪门世家,却一向低调,便是家中摆设装饰也都从雅而非从贵,并不显得从钱财之上压过云家或者胡家。 但如今看来,只怕谢家才是整个大离最有钱的。 “伯父开第一家汇通钱庄的时候多大?” “不超十六。” 傅青鱼彻底震惊了,无语了半晌后唯有竖大拇指。 难怪谢和同不乐意入朝为官只喜欢经商,那是从小就体会到了赚钱的快乐啊。 即便是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怕是也抵不上他经商一个时辰赚的钱,还伴君如伴虎累死累活,说不定什么时候说错话办错事便脑袋搬家了。 可他经商,他就是最大的东家,谁也管不着他。 更何况官场之中谢家本也已经有谢德海和谢珩,背后还有一个大长公主撑腰,足够谢和同在商场和官场都混得风生水起了。 谢珩一笑,“父亲以前本想让大哥和二哥入朝,我同他一起学习经商,以便以后接手他手中的生意。” “不过后来发现大哥更有经商天赋,而二哥喜欢习武,于是便将我扔给了祖父和祖母让我入朝。” “那大人本身是喜欢的吗?”傅青鱼询问。 “我觉得官场比商场有意思,也喜欢听祖父说一些朝堂之上的事情。”谢珩看傅青鱼,“怎么?怕我是被勉强的?” “那倒不会。”傅青鱼摇头,“以夫人的性子自是不必说,大人若是不喜欢的事情,夫人必然不会勉强你。谢伯父我先前也见了一面,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应当也做不出压着家中小孩去做不喜欢之事的习惯。” 有一点傅青鱼没说,作为一个趁着小孩年龄小就坑小孩压岁钱的父亲,想来也知道没有那等望子成龙的爱好。 “你跟父亲什么时候见的面?”谢珩挑眉。 “大人伴驾前往碧栖宫那天,谢伯父答应带阿蕴跑行,便安排饭局见了一面。” 谢珩哼了一声。 父亲早不见阿鱼晚不见阿鱼,偏偏在他伴驾前往碧栖宫的时候去见阿鱼,分明是想趁着他不在中都时看看阿鱼与他是否合适。 想来这事怕是连母亲都瞒着的。 谢珩心思一转便有了打算。 正好此时钱昌也回来了,“姑娘,此乃票根和兑换的银票以及五十两碎银,请你过目。” “钱管事办事自然妥帖。”傅青鱼也没清点银票和碎银,只扫了一眼票根没问题便都收了起来。 既然汇通钱庄是谢珩父亲的产业,便没有坑她的可能。 “姑娘过奖了。”钱昌躬身一笑,“那三公子与姑娘聊,我便去忙了。” 钱昌多人精,一眼就瞧出了他们三公子与这位来存金子的姑娘关系不一般,当然不会留在屋子里打扰两人独处。 钱昌再次退出贵宾室,这次还将屋门带上了。 “晚上我要带阿娘往霍家去一趟。” “师父没有问题,霍家的其他人可信吗?”秦瑾鹞的身份特殊,如果霍家有人向朝廷告密便麻烦了。 “师父既说让我带阿娘去霍家,应当已经沟通好了。” 谢珩点头,“我让晨雾暗中跟着你,有什么事情便叫晨雾给我传消息。” “没问题。”傅青鱼将准备的银票递给谢珩,“替我送给圆圆,另外帮我给圆圆带个消息,便说阿娘安好,如今与我在一起,叫他勿忧,保重自己。” “明日我要进宫去给二皇子讲学,想不想与我一同去?” 傅青鱼当然愿意自己去见圆圆,“可以吗?” “你假扮成我的随从便行。不过以防遇见认识你之人,你可以做些改装。” “这个我擅长,我经常给尸体化妆。” “……”谢珩卷起银票在傅青鱼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傅青鱼接过银票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谢珩将傅青鱼送回家中才回谢家。 “三公子。”翠微就候在四方院外也不知等了多久。 谢珩停下脚步,“可是母亲有何事?” “夫人确实有事,吩咐奴婢在此等三公子,不过具体是何事夫人未说。”翠微福身一礼回话。 谢珩颔首,换了一身家中的常服才带着晨夕同翠微一起前往芷兰院。 “夫人,三公子来了。”翠微轻声提醒。 谢夫人坐在软榻之上,伏于几案捏着笔正在写东西,“翠微,你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这边。” “是。”翠微应下,转身打了帘子出屋,挥退了其他伺候的小丫鬟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三郎,你自己坐,这个场景我还差几句话便写好了。”谢夫人头也未抬,继续赶稿。 谢珩在软榻的另外一边坐下,也没打扰他娘写话本。 他娘让翠微在四方院外等着他归家必然是有事,应当还挺重要,但他来了他娘还能继续写话本,想来事情虽重要但应当不算着急。 谢夫人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可算是写完啦,累死我了。” 谢珩递上茶,“纤云先生的话本十分受欢迎。” “准确的说是受那些闺中女郎的欢迎。”谢夫人抿了一口香茶润了嗓子才接着说:“少女怀春,谁人不想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再发生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呢。” “但大多女郎的婚事到底都关系着家中的利益牵扯,真正能随着她们各自的喜欢挑选如意郎君的毕竟是少数。无法得到,自然更加憧憬向往。” 谢夫人放下茶杯,忽然一笑,“说起来,三郎与阿鱼倒是颇为符合话本中写的那般呢。我下一个故事可以写你与阿鱼吗?” “可以写,但需得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谢珩提醒。 “那是自然。”谢夫人将墨迹已干的书卷收起来,从一旁的迎枕之下取出一封信放到几案上推到谢珩那边,“三郎,你先看看这个。” “信?谁写来的?”谢珩拿起信封。 “你先看,看了之后我再同你细说。” 谢珩取出信细读,谢夫人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等谢珩将整封信看完,谢夫人也未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亦或是惊讶之色。 “这封信应当是要送到秦家本家去的吧?”谢珩叠起手中的信纸塞回信封之中,顺势放入自己的袖笼,“母亲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封信?” “看来三郎这是早知道阿鱼的阿娘还活着了。”谢夫人一笑,“不如三郎再猜一猜,看看我为何会拿到这封信?” “母亲既无焦急之色,想来并非有恶意之人拿了此信欲做文章。”谢珩冷静分析,“是外祖父送来的此信?” “无趣。”谢夫人叹气,“你是怎么猜到这封信是你外祖父送过来的?” “信中所提之事牵扯甚大,母亲虽急着寻我,却并不担心,说明送来此信之人必然可靠。”谢珩一笑,“堂姨刚到中都,为寻秦家助力试探秦家的态度写书信托人送往秦家很正常。而如今堂姨与阿鱼住在一起,这送信之人必然是阿鱼。” “阿鱼要办差,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封信送入秦家还不被追查,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信放到秦老大人的书房之中,如此一来秦老大人自然会看到书信,帮不帮远嫁的孙女亦或是所谓的大义灭亲,都由秦老大人决定。” “这几日跟在阿鱼身边的人是晨风和晨晖,阿鱼怕是托了他们中的一人往秦家送这封信。不过在晨风和晨晖眼中,往秦家送信大概率就变成了往外祖父家送信。因此才会闹出这么一个误会。” “三郎,同你说话好没意思,你就不能假装猜不到吗?而且还猜的这般准确。”谢夫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不过转念又笑了起来,笑容之中还多了调侃,“不过三郎左一个堂姨右一个堂姨喊的这般熟悉,这是已经见过人了?” 谢珩点头,“确实已经见过了。” ”如何?”谢夫人眼睛发亮,“你堂姨还满意你这个未来女婿吗?” 第284章 你可真是我亲娘 又是堂姨又是未来女婿,这称呼着实有些混乱。 不过因着阿鱼只是秦瑾鹞的养女,虽称呼怪了些,但血缘关系上与谢珩倒是清白的。 “堂姨很尊重阿鱼的决定。”谢珩很低调的炫耀。 谢夫人撇嘴,“堂妹这也太好说话了。养了十八年的闺女,哪能那般容易便被人骗走,不管如何,至少也该考验考验吧。” 谢夫人说着还上下打量谢珩,眼神之中满是挑剔。 “……”谢珩无语,“母亲,你可真是我的亲娘。” “我自然是你亲娘。若我是阿鱼亲娘,那你就不能这般容易便将阿鱼骗回家了。人品、才学、家学渊源,以及你家中诸人相处的氛围,都是需要考究的。”谢夫人掰手指头开始数,“另外还有你院中伺候的人,若是小小年纪便有通房,那也定然是要不得的。还有你结交的朋友……” “母亲,你让我过来看信是有何打算?”谢珩直接打断谢夫人的话,若是继续让他母亲假设下去,恐怕他母亲就要成为他与阿鱼在一起的最大的阻碍了。 谢夫人瞥谢珩一眼放下手,“三郎,我这可不是说说而已的。阿鱼身世可怜,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已十分不易。你是我儿子,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有一天,需得你在某些事情与阿鱼之间做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毫不犹豫的选择阿鱼。” “三郎,天地虽广阔,但我们所需不过一隅。若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能遇一人叫你心安便是千载难求的幸事,莫要贪多。” “好了,多的我也不说了。” 谢夫人起身,“你外祖父将信送来是想问问我,我们是否需将此信送去秦家本家,又或者当做不知此事,亦或者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外祖父尚且不知道你与阿鱼的关系,也不知阿鱼同蒙北王府的关系,所以他的意思是想装作不知此事。” “秦家本家这一两年与云家走的十分近,尤其是大舅和二舅,俨然已经成了云家的应声虫。” 谢珩很能理解外祖父的这个决定,“去岁蒙北王府遭难,秦家本家便一声未吭。圆圆被送入宗罪府,大舅和二舅提起也是一口一个叛国余孽,若是这封信当真送去了秦家本家,恐怕得到不是家人的怜惜与助力,而是所谓的大义灭亲的邀功。” “外祖父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虽不想沾染上麻烦,但将信就此遮掩过去装作不知,堂姨收不到回信便会认为秦家本家无意相帮,自然不会再找他们,也就不会暴露身份了。” 说起秦家本家这两年的所作所为,谢夫人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她父亲早些年便被逐出了秦家另立家门,连族谱都除了名,还过了官府的明路,虽还是姓秦,却已经不是中都世家秦家中人。 后来她父亲闯出了一些名堂,他们家才与秦家本家又有了一些来往,但也十分生疏。 直到后面她嫁入了谢家,成了谢家大夫人,秦家中人与她才表现出了熟稔来,话语言行中的亲近似乎已经忘了她父亲是被秦家除名的人一般。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本也可理解。 但蒙北王府突然落难,秦家本家的做法却让她十分不喜。 “这封信幸亏也是阴差阳错的送到了你外祖父手中。”谢夫人叹气,“三郎,你认为此事就此遮掩过去好,还是实事求是的告诉你堂姨为好?” 谢珩起身,“母亲这是想将秦家的态度告知堂姨?” 谢夫人摇头,“我也有些犹豫不决。我与他们不亲厚,瞧着他们的做法都觉得气愤,若你堂姨知晓,岂不是心寒?可若是不说清楚,我又担心你堂姨对他们抱有过多期待再与他们接触,届时不仅你堂姨有危险,连阿鱼也会落入险境。” “母亲忧虑的并无道理。”谢珩点头,“此事明天我先与阿鱼商量。” “好。”谢夫人点头,眸中依旧有忧虑。 “母亲,我也有一事要同你说。” 知子莫若母,谢珩刚一开口,谢夫人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三郎这是想叫我上门提亲?” “提亲不及,但我想请母亲同堂姨私下里先定下我与阿鱼的亲事。” 谢夫人笑了,“你这是怕你堂姨万一哪一天替阿鱼相看什么郎君?” “堂姨已经见了我,知晓我跟阿鱼的关系,自不会再替阿鱼相看夫婿,但……” 谢夫人笑着打断谢珩的话,“但你还是想着至少在有限的条件之下,让你与阿鱼的关系正大光明一些,是吧?” 谢珩也笑了,叠手一礼,“有劳母亲了。” “行了,此事我来办。”谢夫人颔首应下,“你也不必再特意安排我们见面,我知道阿鱼住在哪里,我去那边见你堂姨便好,也省的你堂姨出门还要担心被认识的人瞧见了。” “那便辛苦母亲了。” 这边,傅青鱼提前租了一辆马车,跟秦瑾鹞都换了身衣裳后才坐着马车前往霍家。 坐在马车之中傅青鱼便开始琢磨,以前只有她一人,出门不管是走路骑马或者大街上拦一辆马车都可以,但如今阿娘来了,这样出行到底会有些不方便。 也是时候买一辆马车了。 不过想到置办一辆马车的银子,以及后续的护养傅青鱼又是一阵肉疼,咬着牙啧了一声。 “阿鱼,怎么了?”秦谨鹞疑惑。 “没什么,想到差事上的一点事情了。”傅青鱼拿出银票和碎银塞进秦谨鹞的手中,“阿娘,这些钱你先拿着。” “不用,阿娘有银子,你自己拿着。”秦谨鹞将银票和碎银塞回傅青鱼手中,“你办差事总有要使银子的地方。另外,你与谢珩在外吃饭或是买东西,也别只花谢珩的银子。” “我们蒙北王府如今虽然没了,但骨气不能丢。即便你将来与谢珩成亲了,也断不能做菟丝草,明白吗?” “阿娘,你放心吧,我都明白。”傅青鱼又把银票和银子塞回秦谨鹞手中,“皇上赏了我五百两黄金呢,这些你拿着零花,咱们不差银子。” 秦谨鹞闻言一笑,这才将银票和碎银收下,“同阿娘说说,你做了何事得了皇上赏赐啊?” 第285章 二合一 霍家作为中都世家,自然不穷。霍茵茵作为镇守一方的大帅,俸禄不低,来钱的门路也多,每年弄到手的银子也不少。 但她一心扑在东域的海防之上,弄来的银子全部砸到了海船上,这才导致她堂堂一个大帅,至今还在中都的德庆楼欠着有酒钱未还。 秦瑾鹞还是不肯收这一百两银子,强行塞回霍茵茵的手中,嗔她一眼道:“吃酒不用花银子,那便去成衣铺子买两身好点的衣裳。你身上穿的这身还是我前年给你送过去的,袖口都磨起毛边了。” “那有什么,能穿就行。”霍茵茵对穿衣打扮这些从不上心,转头将银票给了傅青鱼,“你阿娘不要,那就你拿着。” “谢谢师父。”傅青鱼自然不客气,上手就接银票。 霍茵茵指尖捏着银票一举,“这银子是给你阿娘花的,若是叫我知道是你自己拿去鬼混了,当心你的腿。” “我现在哪有时间去鬼混。”傅青鱼将银票塞进袖笼里,“师父,霍大将军一月的俸禄也不少,你再去骗骗。” “去你的。”霍茵茵笑骂傅青鱼一句,“快滚吧。这几日我都要去户部要钱,另外还有好几场酒要喝,忙的可能顾不上你们这边。若是有事,就叫人来这里送个消息。” 傅青鱼点头,“我知道。” “对了阿鱼,有件事我问问你。”霍茵茵严肃了神色,“谢珩想去永朝两州赈灾吗?” “崇安是有这个想法,但皇上如今十分忌讳世家,不一定愿意让崇安去赈灾。”提起这个,傅青鱼也正经了神色。 “云家还没倒台,谢家既有大长公主坐镇,又一向不弄权,皇上为何现在就开始忌惮谢家了?”霍茵茵不解。 “此事原因在我。和乐县主一案,崇安为了救我求他二哥从西大营私自领了城防军出城,此事被皇上知晓了,在皇上眼中怕是认为西大营已经成了谢家的私兵。为此连崇安原本要接任的大理寺卿一职,皇上都不同意了。” “皇上多疑但也心软,大长公主曾经对皇上多有照拂,若谢珩当真想当这个大理寺卿,让大长公主找皇上求个情就可以,不是多难办的事。但谢家并未有任何举动,所以谢珩是不想待在大理寺了?” 傅青鱼不答反问,“师父想不想以后的军饷不用对户部那帮人低声下气的赔笑脸要就有人先自动的送去东域?” 霍茵茵没说话,冲傅青鱼挑了挑眉。 傅青鱼笑,“师父,要钱打仗的日子过的不憋屈吗?” 霍茵茵点头,“行,我知道了。到时我还要再去一趟蒙北才回东域,可以随同谢珩先去永朝两州走一趟。” “谢谢师父。”有霍茵茵同行,谢珩北上的危险就能小很多了。 “别谢太早。”霍茵茵扔给傅青鱼一个白眼,“谢家的人都跟滑不溜手的泥鳅似的,说一句话能绕九曲十八弯,也不知道你看中那谢崇安什么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脸!”傅青鱼十分得意。 “……”霍茵茵无语,“你也就这点肤浅的爱好。滚吧。” “得嘞。”傅青鱼美滋滋,“阿娘,我们走吧。” 秦瑾鹞叮嘱霍茵茵,“与那些应酬少吃些酒。” “知道。”霍茵茵点头,对秦瑾鹞一笑,“有了马车,你想出门就方便些了,不必成日待在屋子里,闷的慌。” “我晓得。” 两人又聊了两句,傅青鱼和秦瑾鹞这才上了马车。 傅青鱼负责驾车,马车缓缓离开了,霍茵茵才转头回了霍家。 秦瑾鹞在马车中叹了口气,“我今日瞧着阿茵这个继母也是个不错的人,但阿茵因为沄沄的事情同霍大将军和霍大夫人有隔阂。这次若非想着你以后在中都或许有需要霍家帮忙的地方,阿茵只怕也同以前一样住她在中都赏赐下的宅子也不会回霍家。” “阿娘也不用为师父担心。我接触过几次,霍大夫人确实是很不错的人,霍家上下的其他人也都挺好。”傅青鱼宽慰秦瑾鹞:“方才我故意收下师父给的银票,就是想让师父跟霍大夫人和霍大将军再多一些接触。” “霍大夫人心细,瞧着师父穿的衣裳又旧又破必然会给师父裁布做衣。还有师父从霍大将军手中骗来的这一百两银票,能骗一次就能骗第二次,多骗几次师父跟霍大将军的关系自然也就更近了。” “也是。”秦瑾鹞笑了,“到底是亲生的父女,再有怨气也斩不断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 “不然阿娘以为师父这一百两银票是怎么骗来的。霍大将军又不傻,哪有平白送他人银子的道理。师父自然也清楚,所以才将银票给我们,寻一个回头继续骗的借口。” 傅青鱼就是看出了这点,才会收下银票。 第二天,傅青鱼一早起床下楼,郑婶领着小丫在打扫店铺的卫生,见傅青鱼下楼便指了指大门外,“东家,谢郎君已经到好一会儿了呢。” 傅青鱼今日没提勘察箱,快步走去了大门口。 谢珩的马车就停在门外,晨风站在马车旁侯着。 傅青鱼上前,“大人。” 谢珩撩起车窗帘,“上车。” 傅青鱼颔首,“晨风,这是先前借你的银子,多谢。” 晨风接过银子,“姑娘给的多了。” “算是给你的利息。”傅青鱼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谢珩放下手中的书,将手边的热茶递给她。 傅青鱼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大人来多久了?怎么没让郑婶去叫我。” 谢珩拿了点心匣子摆到桌上,“我也刚到不久。吃些垫垫肚子,进了宫要中午才能用饭了。” “我们现在进宫会不会迟到?”傅青鱼捏了一块点心吃。 “慢些吃,当心呛着。”谢珩的话还没说完,傅青鱼就被点心上的酥皮碎末呛到了嗓子。 “叫你慢些。”谢珩递上茶,傅青鱼就着谢珩的手喝了茶水呛咳才止住。 “咳咳。”傅青鱼咳的缓了口气,举着手里咬了一半的点心喂到谢珩嘴边,“这个糕点好吃,外酥里糯。” 谢珩把剩下的一半吃了,“这个是母亲新做的油酥饼,你喜欢吃下次再让母亲给你做。” “夫人的话本写完了?” “在做最后的校正。”谢珩伸手替傅青鱼抹去嘴角的点心碎末,“马车中准了衣裳和改装的东西,你吃完先改装。” “行。”傅青鱼低头继续吃点心,吃到一个带茶香味儿的,咬了一口又喂给谢珩,“这个也好吃。”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吃了喂到嘴边的糕点,神思忽然就回到了秋离山中的竹屋。 很多时候两人不外出,就呆在竹屋之中。 谢珩看书,傅青鱼就在旁边捣鼓一些小的吃食。 或是几串口感新奇的烤串,或是在小炉子上烤一些李子花生番薯,又或是烤一点他们在竹屋后小溪里抓的小鱼。 每次傅青鱼烤好后都会自己先尝尝味道,不好吃她就自己吃掉,好吃的就会喂到谢珩嘴边。 一开始谢珩还会有些不自然,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有时吃的喂到嘴边,看书的目光都不会移一下便张嘴接住。 有一次傅青鱼整谢珩,趁着谢珩看书入神时给他喂了一颗超级酸的果子。 谢珩酸的五脏六腑都颠了个儿,偏偏装作若无其事的吃下去,还很真诚的说挺甜。 傅青鱼当时不信,把手里剩下的一颗喂自己嘴里,只咬了一口就酸的在竹子铺的地板上打滚,谢珩放下书去捏傅青鱼的脸教育她,两人在地板上掐架。 “呵。”谢珩想着先前的事情不由的笑了一声。 傅青鱼撩起眼皮瞥他,“大人笑什么?” 谢珩笑着摇头,“还记得以前你喂我吃酸果那次吗?” “怎么不记得。”傅青鱼撇嘴,“最后我用剩余的酸果做了一锅酸汤鱼,吃的最多的还是大人你。” 谢珩挑眉,“我们谁吃的多?难道最后我菜碟里去好鱼刺的鱼肉不是进的你的嘴?” “嘿嘿。”傅青鱼捏了点心喂给谢珩,“所以我才说谈情说爱就该找大人这般的,要颜值有颜值,要才能有才能,要体贴有体贴,完美男友。” “别拍马屁。每次你说这般的好话,后面都没什么好事。”谢珩现在已经不吃傅青鱼这一套了,“今日是何事?” “我能带圆圆出宫与阿娘见一见吗?” “可以。此事我来想办法。” “会不会很难?” “如今落在圆圆身上的目光确实多,不过只要有正当的理由,他出宫一趟也并非不行。” 傅青鱼放下手中的茶杯,“阿娘虽然嘴上没说,但我知道她肯定是担忧圆圆的。她晚上睡觉睡不着,怕我担心便闭着眼睛躺着不动,但她的呼吸因为流眼泪变重我又岂会听不出来。” “阿娘与阿爹的感情极好,若非担心我跟圆圆,先前病重时未必能挺的过来。” “如今你与圆圆好好的,对于堂姨而言便是最大的安慰。”谢珩取出昨夜拿到的信,“你看看这个。” 傅青鱼一怔,“这不是我托晨风送去秦家的信吗?” 谢珩扬声,“晨风,你自己解释。” ”姑娘,此事是我的错。”晨风在车帘外解释,“我以为姑娘是让我往夫人的娘家送信。” 傅青鱼也没想到竟会闹出这等乌龙,“不怪你,你当时也问了我是哪里的秦家,是我自己没打听清楚。这信重新再过就行。” “此信不可再送。”谢珩按住傅青鱼拿信的手。 傅青鱼听出了谢珩话中的意思,“秦家有问题?” “秦家本家已是云家附庸,他们提起圆圆说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叛国余孽。”谢珩收回手,“我认为此时将堂姨还活着的消息告知他们,未必是好事。” 傅青鱼沉了脸,她对秦家了解的不多,也从未有过接触,只是阿娘以前提起家人都是说秦家的好话,所以她从没想过阿娘口中千好万好的秦家竟然会用叛国余孽这四个字来形容圆圆。 蒙北王府之事涉及叛国,沾染上便是会株连九族的大罪,秦家不想惹麻烦不管不问傅青鱼可以理解,但喊圆圆叛国余孽这般撇清关系,甚至有落井下石之嫌的行为,就有些令人心寒了。 傅青鱼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信收起来,“此事不要让阿娘知道。” “堂姨收不到秦家的回信自然也就明白了。” “让阿娘认为秦家是不想沾惹麻烦,也好过阿娘被亲人举报出卖来的好。毕竟在阿娘的信中,秦家的众人都是很好的。” 当年的蒙北王府何等风光,秦瑾鹞嫁入蒙北,秦家那是铺过十里嫁妆的。 那时的秦瑾鹞在家中确实也受宠,又是高嫁,秦家自然不会怠慢。 只是如今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叫人寒心。 “幸得你当初聪明,入中都之后未与秦家联系。” “我跟秦家不熟,而且那时也不想拖累与蒙北王府有关的人。”傅青鱼敛了心绪,“不说这个,我先改装。” 有许多的事情,有了对比之后便显得尤为珍贵。 傅青鱼一开始其实也没想过要依靠谁,只是谢珩坚定的站在了她的身后让她放心依靠。 谢珩准备的是男装,傅青鱼便给自己改了一个男妆。 因是扮做随从,傅青鱼便将妆容改的暗沉英朗一些,等她再换上劲身的短打武装配上束冠的马尾,便丝毫看不出女儿家的模样了。 到了宫门,晨风守着马车在宫门外等候,谢珩带着傅青鱼经过宫门口的例行检查进宫。 巍峨的宫殿威严森森,在宫道之上偶然遇见的宫人都缩着肩脖,低着头快步走路,等看到了谢珩,宫人们便会让到一旁躬身行礼,等谢珩走过去后才又继续做事。 傅青鱼略微落后两步跟在谢珩身后,终于到了讲学阁。 在讲学阁中听学的不仅仅只有二皇子陈淳和傅修圆,还有各世家之中年龄差不多的一些小公子。 来此讲学的也不仅仅只有谢珩,还有朝中一些有学识大臣,众臣子几乎是轮流来讲学阁讲学。 谢珩走进讲学阁,原本闹喳喳的讲学阁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小孩都跑回各自的位置鞠躬行礼,规规矩矩的喊人,“谢先生好。” 谢珩微微颔首,“坐。我们今日讲四书中的大学。” 傅青鱼站在门外,从窗户能看到坐在二皇子陈淳身边的傅修圆。 傅修圆察觉到窥探的目光,侧头看向窗外。 别人认不出傅青鱼,他却能一眼分辨出那是他姐姐。 “谢先生,我肚子疼,想去茅厕。”傅修圆起身。 第286章 圆圆的手段 二皇子陈淳立刻跟着站起来,“圆圆,我也肚子痛,我跟你一起去。” 谢先生不苟言笑而且说一不二,最重要的是他母妃还很信谢先生说的话,只要谢先生说他上课不认真,他母妃就会罚他抄书,可怜死了。 谢珩扫了傅修圆和陈淳一眼,“去吧。” 谢先生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 陈淳难以置信,立刻拉起傅修圆的手腕扯着他往外跑,生怕跑慢了一秒谢先生改变主意,他们就出不去了。 “二皇子,慢一点。咳咳!”傅修圆小脸苍白,被拉着急跑一段距离后就开始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原本苍白的小脸硬生生被逼出一片绯色。 “啊!圆圆,对不起,我太着急忘记你身子不好了。”陈淳赶忙放慢速度,看傅修圆咳的难受十分愧疚,伸手替傅修圆拍着后背顺气,“圆圆,好点没有啊?” 傅修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陈淳笑了笑,“已经好很多了,走吧。” “嗯!走。”陈淳这才笑起来,也没松开傅修圆的手腕,就那么拉着他往外走。 讲学阁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傅修圆怎么跟个姑娘家一样,走两步就喘,也太娇气了。” “要不然我们逼傅修圆穿上裙子看看?说不定比小姑娘还好看呢。” “哈哈哈。” 旁边立刻响起应和的笑声,还有好几个人在说好。 谢珩不轻不重的把书扔到书桌上,“秦安,你来说一说何为诚意、正心、修身。” 秦安就是提议逼傅修圆穿裙子的小公子,上月方满九月,是秦家大老爷的幺子,在家中十分受宠。 秦安被突然点名,心虚的站起来,眼睛左瞄又瞄,又给旁边跪坐着的小书童使眼色。 小书童心虚的低下头,显然也不懂。 秦安在小书桌下踹了小书童一脚发气,抓耳挠腮的嗯了半晌,胡言乱语道:“诚意就是说话要算话,正心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修身……修身就是好好练习骑马射箭,让身体变得更好。” “噗!”周围传来喷笑声。 秦安也知道自己肯定答的不对,被笑的霎时憋红了脸,咬牙恶狠狠道:“笑毛啊!” 谢珩扫了一眼在坐的小公子,所有人瞬间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的将双手交叠放到书桌之上,不敢再东张西望。 “诚意、正心、修身,乃是《大学》中提出的八条目之三,强调的便是修己……” 谢珩讲学的声音不大,和缓而平淡,但字句清晰而有力,会让人不知不觉的便认真听他在说什么。 陈淳领着傅修圆出来,见傅修圆面色依旧苍白,陈淳道:“圆圆,秦安不是个东西,你别信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有我在,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揍死他们。” 傅修圆一笑,脸颊旁的小酒窝便露了出来,陈淳看的有些晃神,心说秦安有一点说的倒是没错,圆圆当真是比小姑娘还好看呢。 “殿下,谢谢你。” “哎呀,我们是兄弟嘛。走,去茅厕。”陈淳跟傅修圆一样八岁,但身形略微比傅修圆高出一点,抬手便攀住了傅修圆的肩膀,带着他往茅厕的方向走。 “殿下当真肚子痛?”傅修圆询问。 “我肚子不痛啊,不是你痛吗?”陈淳疑惑。 “茅厕味道不好,殿下不如就在那边的小花园玩会儿等我?”傅修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而且殿下要是在茅房外等我,我也放不开。” “好像也是。那我去那边抓蛐蛐,你好了过去找我。” 傅修圆点头,“好。” 陈淳带着跟在身边伺候小太监美滋滋的跑旁边的小花园捉蛐蛐去了。 傅修圆脸上的笑瞬间收了,转头吩咐,“小童,你去茅厕外守着,不要让人发现我不在里面。” 小童点点头,快步朝着茅厕的方向走去。 傅修圆谨慎的看了看周围,转头往上了回廊,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傅青鱼。 “姐姐。”傅修圆快步走上前,脸上扬起了真正真心的笑容。 “二皇子呢?你怎么甩掉他的?” “他去小花园捉蛐蛐去了。”傅修圆走到傅青鱼的面前才停下脚步,“姐姐,你怎么进宫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有点事情,不过是好事。”傅青鱼从袖笼中拿出用帕子包的点心递上去,“这两种点心很好吃,你尝尝。” “嗯。”傅修圆捏了点心但没有吃,而是先喂给傅青鱼,“姐姐也吃。” “我刚才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傅青鱼又拿出带来的银票,“你在宫中需要使银子打点其他人,这些银票你收着,都是特意换的小额数目,方便你使。” “姐姐,你先前给我送的银子还有呢。”傅修圆不肯收。 “叫你拿着便拿着。”傅青鱼强行塞进傅修圆的手中,“你如今在宫中,我想见你一面并不容易,很多事情需得你自己随机应变。” “我知道。”傅修圆没再推脱,将银票收起来,“姐姐,你方才说的好事是什么?” 傅青鱼一笑,压低了声音,“圆圆,阿娘还活着。” 傅修圆捏着点心的手一顿,猛的抬头,“姐姐,你说什么?” “当初是师父救下了阿娘,将阿娘带去了东域。” 傅修圆反应了过来,“姐姐,我听说师父来了中都,所以阿娘也跟着来了中都吗?” 傅青鱼点头,“阿娘现在就住我那里,一切安好,你放心。” “姐姐,我想见阿娘。”傅修圆抓住傅青鱼的手。 “阿娘也想见你。我拜托了大人,他会想办法寻一个正当的理由带你出宫。”傅青鱼道:“不过如今落在你身上的眼睛很多,你跟阿娘可能只能匆匆见一面,不能待太久。” “我明白。”傅修圆点头,想了想道:“这里毕竟是后宫,先生若是插手太多只怕会让柔妃娘娘起疑。姐姐,此事不用麻烦先生,我自己想办法出宫见阿娘。” “你自己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傅青鱼挑眉。圆圆一直聪明机灵,他说能自己想办法出宫,说不定真有什么好办法。 “二皇子已经跟我说过几次他想偷溜出宫去玩,我会想办法带他出宫。”傅修圆仔细思索着,“姐姐,你住在何处?” “小柳街有家饭馆,你去了若是我不在,你就喊店中的阿婶。她叫郑婶,你让她带你上二楼找阿娘便行。”傅青鱼道:“不过你带二皇子出宫必然会被发现,到时二皇子被责罚,你怕也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算了,你此法风险太大,还是我来想办法。” 傅青鱼不想让圆圆来冒险。 “姐姐,如今的处境,我总要懂得自己应付各种局面才能保自己平安。”傅修圆认真的看着傅青鱼,“而且我是蒙北王府世子,总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姐姐。姐姐,相信我可以吗?” 处境催人成长,傅青鱼虽然心疼圆圆小小年纪便成长为了可靠的小大人,但内心深处同样有一种自豪油然而生。 傅青鱼按住圆圆的发顶揉了揉,“好。若是有问题便叫人给我传消息。你应当知道虽能给我送消息吧?” 傅修圆伸手抱住傅青鱼的腰点头,“知道,羲和殿和清风阁中有谁人可信可用,先生都提前同我说了。” 傅修圆没说,这些都是谢家可用之人,但他并不信任谢珩和谢家,所以谢珩跟他说过的可信可用之人他也只是表面信任,实际上并没有让他们为他办任何事情。 只是这些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了,姐姐既然信任谢珩,他就没必要说出这些来让姐姐为难。 “姐姐,我不可出来太久。”傅修圆松开傅青鱼,“那我先回去了。” 傅青鱼点头,“万事小心。方才我过来时听到讲学阁中就人议论你们,你注意一点。” “是秦安那几人吧?”傅修圆一笑,眼神里透着冷,“算起来秦安还是我表哥,但在讲学阁中就属他最喜欢找我麻烦。不过姐姐放心,秦安是个没脑子的,他在我手上没讨到过便宜。” “对了姐姐,既然说到秦安,关于秦家的事情我想说说我的看法。秦安对我的恶意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我猜应当是受秦家其他人的影响。本来这也没什么,但阿娘现在来了中都,我担心阿娘若是知道了会难过。” “放心,阿娘那边我会注意。” “姐姐知道秦家如今对我们的态度那我就不担心了。”傅修圆握着傅青鱼的手依依不舍,“姐姐,那我先过去了。” 傅修圆去叫上陈淳,两人一起回去。 谢珩上午讲学一个半时辰,临近晌午才收书放学,下午则是另外的文臣来讲学。 所有在讲学阁听学的小公子们中午都在讲学阁这边用饭午休,会有专门的宫人为他们送饭食。 陈淳跟着柔妃住在羲和殿,晌午可以回羲和殿用饭午休,不过但凡上午有谢珩讲学的时候,陈淳那日中午便不会回羲和殿,因为怕被告状后受罚。 柔妃已经非常清楚这一点,只要上午是谢珩讲学,中午不见陈淳回宫也不会遣人来寻。 陈淳身边的小太监带着傅修圆身边的哑巴小童去领午饭,陈淳则带着傅修圆到讲学阁后方的小花园回廊躲阴凉,顺带给傅修圆看他今天上午在小花园里抓到的蛐蛐。 “圆圆,你看。这是我上午在这里抓到的大将军,是不是很厉害!”陈淳献宝的拿出小蛊打开盖子,让傅修圆看他上午抓到的蛐蛐。 “是很强壮,不过我觉得它肯定还是打不过我的大元帅。”傅修圆拿起旁边的小木棍轻轻戳了戳蛊里翕动着翅膀的蛐蛐。 “那我们下学回去后就比比,如果你的大元帅又赢了我的大将军,那我以后都听你的。”陈淳有很多厉害的蛐蛐,但都被傅修圆在花园里抓来的大元帅打败了。 小孩之间的输赢大多不会引来记仇,他们都更加单纯的崇拜和羡慕厉害的人。 “这可是你说的,过几日皇上要查你功课。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好好背书。” 陈淳瞬间苦了脸,“啊?能不能不背书啊?” “不能。”傅修圆摆手指。 “啊,不行,提起背书我就肚子疼!”陈淳这次不是装的,“圆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陈淳按着肚子飞快的跑了。 傅修圆收回目光,捏着小木棍轻轻的戳蛊里的蛐蛐,“他不喜欢背书,我还不喜欢陪着他背书呢。几行字,背一晚上都背不下来,他这要不是出生就是衣食无忧的皇子恐怕得饿死。” “呵!傅修圆,原来你躲在这里!”秦安带着三个年龄相仿的人走过来,二话不说便抬腿踹翻了傅修圆面前装着蛐蛐的蛊。 蛊翻了,蛐蛐一蹦就飞了出去。 傅修圆微微眯了眯眼起身,“秦安,这是二皇子的蛐蛐。” “傅修圆,二皇子人都不在这里,你少拿二皇子来吓唬老子!”秦安冷笑,“而且现在谁不知道,皇子跟我们就没什么区别,你别以为有二皇子给你撑腰,老子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傅修圆在心里笑秦安的蠢,在宫里竟然还敢说皇子和世家子没有区别。 这样的话只要传到了皇上的耳朵多里,就算是事实秦家也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秦安,那你想怎么样?”傅修圆不着痕迹的往回廊的一侧挪动了两步,旁边就是回廊的凭栏,在往下便是草地。 “简单!”秦安一撩袍子抬右腿踩上凭栏一侧,“只要你跪下来学三声狗叫,再从我的胯下爬过去,然后穿一天女装,我以后只要心情好就放过你。要不然,我让你在讲学阁待不下去。” “这是在宫中,我来不来讲学阁不是你们秦家或者其他哪家说了便算的。”傅修圆看到从回廊另外一头跑回来的陈淳,便主动往秦安面前走过去,趁着秦安没反应过来,抬手一拳挥到秦安的脸上。 傅修圆大声呵斥,“秦安,你怎么羞辱我都可以,但我不许你羞辱二皇子!” “傅修圆,你找死!”秦安大怒,抬手就朝傅修圆打过去。 傅修圆在秦安的拳头还没打到身上时便身子一歪往凭栏上倒下去。 此处凭栏不高,傅修圆的身体倒上去便顺势摔了出去,摔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圆圆!”陈淳大喊一声冲上前,飞起一脚踹上秦安的后腰,踹到秦安便直接骑上去抡起拳头暴揍,“秦安,老子今天打死你!” 第287章 下官对大人失望至极 陈淳踹倒秦安,骑在秦安的身上抡起拳头混乱一顿揍。 秦安毕竟比陈淳大一岁,而且长得敦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陈淳踹到了地上,等反应过来后抓住陈淳的手一扯,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平时总跟在秦安身边当跟班的几个小孩到底还是忌惮陈淳二皇子的身份,在旁边急得手忙脚乱,想帮忙又不怎么敢。 “干什么呢?”一声冷呵,围观的一众小孩吓的浑身激灵,纷纷往后退出几步跪地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陈恪身后跟着的宫人赶忙上前拉开扭打在一起的陈淳和秦安。 “哎哟我的二殿下哦,别打啦,太子殿下来了!” 太监架着陈淳的一双手臂劝呼,但陈淳飞踹出去的腿依旧没停,“是他先骂我又把圆圆推下回廊的,我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 秦安也被太监架着,太子殿下来了到底多了忌惮,没敢也抬腿去踹陈淳,只气呼呼的吼回去,“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骂你了?!” “本殿下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陈淳被太监架着往后拖出去几步,到底人小腿不够长,踹不着秦安。 “够了!”陈恪冷脸上前。 陈淳看了他皇兄一眼,不是很服气的哼了一声。 秦安脸上有几处青紫,看到太子殿下有些心虚的低头转开了视线。 只一眼,陈恪已然能判断谁挑事在先。 而且他这个皇弟虽然不学无术功课不好,但不喜欢撒谎,而且心眼挺好。只要别人不惹他,他通常不会主动为难谁。 傅修圆站在廊檐之下,衣裳上还沾着有泥巴和草屑,小小的掌心处还能看到被磨破的血痕,小小的一张脸透着羸弱的苍白。 不管怎么说,秦家也是傅修圆母亲的娘家,秦安也是傅修圆的表哥。即便如今蒙北王府落难了,不复往日的辉煌荣耀,秦家也不该如此翻脸无情,便是旁人见了也觉得心寒。 陈恪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其他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被点名的是徐家的小孩,神情瞧着一板一眼,事实上平时讲学阁的小孩也都喊他书呆子小古板,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也不跟他们一起玩闹。即便他跟陈淳是表兄弟,两人平常也不一起玩。 陈恪点他出来,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知道他不会偏帮说谎。 “回太子殿下的话,是秦安先踹翻了傅修圆的蛐蛐蛊,又让他跪地磕头学狗叫还要钻裤裆。傅修圆说蛐蛐是二皇子的,秦安就说了一些不敬二皇子的话,还把傅修圆推下了回廊。之后二皇子就回来了,两人就打在了一起。” “徐文!”秦安咬牙怒吼一声。 陈恪一眼扫过去,“怎么?徐文说的不对?” 秦安不敢再说话了,他旁边的几个小跟班也都缩肩低头减少自身的存在感。 “讲学阁是你们听学增长学识的地方,而不是你们用来大家都殴打的地方。”陈恪今日过来本是想看看陈淳他们在讲学阁学的如何,没想到正好撞见了他们干架。 但能进讲学阁听学的这群小公子,无一不是家中受宠之子,陈恪也不可能当真因为他们打架便重罚他们。 “徐文,谢先生今日上午给你们讲的什么?”陈恪问。 徐文回话,“大学。” “学到第几章了?” “第十二章。” “好。陈恪,秦安,你们两人分别抄写已经学过的大学十二章内容五十遍,明日上午交给为你们讲学的先生。” “啊?皇兄,十二章那么多,我抄五十遍抄到明天早上也抄不完啊!”陈淳叫苦。 “此事没得商量。若是谁没交上来,便等着挨五十戒尺!”陈恪说完,转身带着人就走了。 “秦安,都是你个傻比!” 陈淳气的撩起袖子又想打架,傅修圆上前拉住陈淳,“再打会挨更重的罚。” “反正都挨罚了,挨重点就挨重点,大不了打了戒尺不来讲学阁!正好本殿下还不想来呢!”陈淳气性难消。 “来啊!谁怕谁!”秦安见太子殿下一走,气焰又上来了。 傅修圆冷冷的看向秦安,“你是想让我将你刚才如何说世家子与皇子无甚区别的话告诉太子殿下吗?” 秦安面上的神色一僵,伸手指傅修圆,“刚才老子的手根本没有碰到你,你分明是自己摔下去的。你阴老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让你在讲学阁待不下去!我们走!” 秦安气势汹汹的一挥手,带着他的几个小跟班走了。 徐文等人微微点头,也走了。 “他娘的,老子要捶死秦安!” 陈淳受不了秦安这态度,硬是想追上去再干一仗,傅修圆拉住他的手臂,皱眉低低的嘶了一声。 小童连忙要上前,傅修圆背着另外一只手对他摆了摆,示意他站在旁边别动。 “圆圆,你怎么了?”陈淳听到傅修圆忍痛的声音终于被拉回了注意力。 “没事,就是方才摔下去在小石头上不小心蹭到了手掌心而已。”傅修圆翻看手掌给陈淳看,他的掌心有一片刚才蹭出来的红痕。 陈淳一看就着急了,“走,我带你回羲和殿去包扎。”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下午还要听讲学的。另外,太子殿下罚你抄的书也要抄,午休还有些时间,我们用过午饭就抄,晚上能少熬一会儿夜。” “五十遍哪里抄的完,我还是等着明天挨戒尺吧。”提起抄书陈淳就头大,他根本就不喜欢念书,一念书就头疼,偏偏他母妃总希望他能有学问,他要学问干什么用嘛。 傅修圆道:“我帮你一起抄。” “那怎么能行,你的手都受伤了。”陈淳叹口气,“还是我自己抄吧。娘的,秦安竟然想把你从讲学阁赶出去,看我先把他赶出去!” “我没什么的,你别乱来,当心又被太子殿下罚。”傅修圆劝说。 “没事,罚就罚呗。皇兄就我这么一个弟弟,也不能真把我怎么样。圆圆,你看我怎么整秦安就完事了!”陈淳替傅修圆捡了衣裳上的草屑,“走,我们先吃饭。” 傅青鱼和谢珩出了宫也先去德庆楼吃饭,两人点了一荤一素一汤。 “圆圆说出宫见阿娘之事他自己想办法。” 谢珩给傅青鱼夹菜,“他想了什么办法?” “他说二皇子想偷溜出宫玩,估摸着是鼓动二皇子行动,然后跟着一起出宫。” 谢珩颔首,“此法可行,但风险极大。” 偷溜出皇宫已经要挨罚,若陈淳再出个什么意外,后果自然更加严重。 而陈淳不管怎么说也是当今皇上唯二的两个皇子之一,加之母妃柔妃还出自世家徐家,有背景能够依靠。 但傅修圆就不同了。 他的性命如今在世家严重不过草芥,追罚下来,只怕所有实质性的惩罚都会落到他的身上。 傅青鱼放下筷子,“我也想过,但圆圆让我相信他。我听他话中的意思,此举除了出宫见阿娘外,似乎还有其他的打算。” “其他的打算?”谢珩也放下筷子,“他连你也未说?” 傅青鱼摇头。 谢珩略一沉思已经有了决定,“那便让圆圆自己行动。等他们出宫后我会安排人沿路暗中保护,不让他们出其他的意外。” 此事说定,谢珩转了话题,“明日便是林博明的生辰宴,洪正一案可以收尾了。” “此案一结,你是不是就该北上了?” “皇上还在权衡,也依旧不放心谢家。但是灾情不可再拖,最迟到明天,皇上也该下决定了。” 谢珩起身,“走吧,回大理寺。” 傅青鱼点头。 马车缓缓停在大理寺门口,傅青鱼撩开车帘钻出马车车厢便看到了站在大理寺门口一处隐蔽角落的人。 此人傅青鱼在郡王府见过两次,是开元帝身边的禁卫。 傅青鱼提了裙摆踩脚凳下车,低头小声对身后的谢珩道:“皇上派人来找我了。” 谢珩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踩着脚凳也下了马车,背对躲在大理寺门口的人对傅青鱼道:“皇上此时寻你,不是因为洪正一案便是因为灾情一事,当心。” “我知道。”傅青鱼给了谢珩一个安心的眼神,往后退开一步,冷了脸大声道:“大人如此霸道,恕下官不能苟同。” 谢珩挑眉,傅青鱼飞快的小声解释一句,“以防万一。” 谢珩明白了。 阿鱼这是预防皇上找她真是因为赈灾一事。 贺睢那边拒绝的理由已经准备好了,世家这边皇上只能选他。 如今阿鱼故意做出他们两人意见不和,关系不好的假象,若皇上当真要安排阿鱼去查灾情一事,便可让阿鱼钳制他。 如此一来,阿鱼既能得皇上所用,皇上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也能为此放心。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阿鱼真机敏,只是一瞬便能考虑如此之多。 傅青鱼给谢珩使眼色:笑什么呢?演不和,认真些! “傅大人好大的脾气。”谢珩沉了语气,“傅大人莫不是忘了,本官是你的上官。如此顶撞上官,信不信本官治你的罪。” “公道自在人心,即便大人要治下官的罪,下官也要说!”傅青鱼义愤填膺,“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世家又岂可能高于天子之上。此案下官绝不会退让!” “另外,下官原本以为大人虽出生世家,但为人清正不是那等同流合污之辈,没曾想大人也不例外。下官对大人真是失望至极!” 傅青鱼说完,连该行的礼都不行了,转头便气愤的往大理寺内走去。 谢珩面无表情的一甩衣袖,“不可理喻至极!”说罢也大步走进了大理寺。 晨风将马车赶去大理寺后门,目不斜视的从站在大理寺门口隐蔽处的人面前走过。 傅青鱼进去了也没走远,就站在回廊的廊柱后等谢珩,“如何?皇上会信吗?” “皇上多疑,见你之后必然会再试探。”谢珩道:“你不必当着皇上的面说与我不和,只需略表现出抵触让皇上自己去猜便可。” 傅青鱼点头,越是多疑之人,越只相信自己猜到的真相。 傅青鱼得意的挑眉,“我方才的随机应变厉不厉害?” “厉害。”谢珩一笑,看回廊的另外一头无人便拉过傅青鱼的手捏了捏,“傅小将军若是连这边随机应变都不会,又怎么能在变化莫测的交战地一勇当前万夫莫开呢。” 傅青鱼一向喜欢听谢珩夸她,“会夸你就多夸点。” 谢珩眼中的笑意更胜,“看人的眼光也极佳。” “大人不愧是大人,夸别人的同时还能拐着弯的将自己也夸一番。”傅青鱼竖大拇指。 谢珩看到大门处走进来的衙役,松开了傅青鱼的手,“应当是寻你来了,去吧。” 傅青鱼颔首,也敛了脸上的笑意。 谢珩继续往前走,傅青鱼落后一段距离,没一会儿后面的衙役就追了上来。 “傅大人,你还没走远正好。”衙役追上来,“有人找你。” 傅青鱼装作不知,“找我?对方可有说是谁?” “没说是谁,只说大人见了他自然认识。”衙役摇头。 “我知道了。”傅青鱼点头,“人就在大门口吗?” “是。傅大人随我来。” 傅青鱼重新往大门口走,还故意放缓了脚步,免得太快出去让对方猜到她其实并没有走远。 到了大门口,傅青鱼见到等在那里的人脸上闪过惊讶,转头跟传话的衙役道:“没事了,你忙你的。” “是。”衙役退下继续站岗。 傅青鱼走上前,叠手行礼,“不知大人寻我,叫大人久等了。” 禁卫拱手回礼,“傅大人客气了。皇上宣见,傅大人请随我来。” “是。”傅青鱼颔首,落后两步跟着禁卫去了大理寺旁的小巷,此处停着一辆马车。 傅青鱼踩着脚凳上马车,准备掀帘子进车厢,车帘却先一步掀开,福满笑着道:“傅大人请。” 傅青鱼看到车厢中明黄色的袍子一角,面色一变躬身进马车,“下官傅青鱼,拜见皇上。” 傅青鱼本以为马车是要带她去郡王府见开元帝,没想到开元帝竟然就在马车之中。 那她方才与谢珩的那番争吵开元帝都看在眼里了。 开元帝看着跪在身前的傅青鱼,并没有喊她起来,“洪正一案已经查明了?” “是。”傅青鱼低头回话。 “凶手乃是世家之人?” “是。” “谁?” “林家家主林博明和其子林轩。”说起这个,傅青鱼的语气里多了些义愤填膺,“我说明日要拿人,但谢大人说在大离的律法之中罪不及世家已是不成文的规矩,不同意我明日拿人。” “皇上,下官不明白,难道世家便可草菅人命吗?” 第288章 诱人也诱己罢了 如今的世权就是扎在开元帝心口上的一根刺,傅青鱼这么问就是在故意迎合开元帝的喜恶。 开元帝听着傅青鱼义愤填膺的话,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傅爱卿对世家颇有意见?” “微臣不敢。”傅青鱼没抬头,话里说着不敢语气里却满是不服气。 “你可知道如今的大离,不管是商业还是朝堂军中,无一处能离了你不喜欢的世家?” 傅青鱼不说话,开元帝叹口气,他方才问的话听着是在问傅青鱼,实则也是在自问。 他如今厌烦透了世家,可世家的势力早已经渗透入了大离的各行各业,即便他想彻底将世家的气焰按压下去,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也不得不依靠世家。 “起来吧。坐旁边。” 傅青鱼起身,依言坐去旁边的位置。 “洪正一案你想拿谁便拿,有朕为你做主。” 傅青鱼惊喜抬头,“皇上,此言当真?” “咳咳。”福满在旁边假咳提醒傅青鱼逾矩了。 “君无戏言。”开元帝道:“此案结束,朕还要你去办另外一件事。” “请皇上吩咐。”傅青鱼心说果然要提灾情之事了。 “永朝两州灾情严重之事你可听说了?”开元帝询问。 “前两日微臣在城中无意撞见了一个女孩,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是从永州逃难而来。他们说永州去岁受了寒冻和旱灾,庄稼都死了,这才逃难到中都投奔亲戚。”傅青鱼装作不知,“皇上,朝州也受灾了吗?” 开元帝不答反问,“你阿姐回中都,你们在家中一起吃了饭未听你阿姐提起过灾情一事?” 傅青鱼心说开元帝果然已经暗中调查过她的身份,师父给她准备的霍家二姑娘的身份算是起作用了。 傅青鱼摇头,“家宴之上阿姐未曾提过灾情一事。” 开元帝见傅青鱼的神色不似撒谎,才接着说:“永朝两州的灾情被瞒的严严实实,若非霍帅进中都上报此事,朕如今都还被蒙在鼓里。朕要你去永朝两州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连灾情也隐瞒不报。” 傅青鱼惊愕,“皇上,就微臣一人去查?” “呵。”开元帝冷笑一声,“你一人去只怕还没走到永朝两州就死透了。” “皇上英明。”傅青鱼立刻顺杆爬的拍马屁,“不知皇上打算让哪位大人跟微臣一起北上呢?” “朕本属意于贺睢,但他母亲重病恐难好起来,他已经告假在家中床前尽孝。” 傅青鱼嘀咕一句,“这病的未免有些太巧了。” 开元帝瞥傅青鱼一眼,“朕自然已经证实过。贺睢为人刚直孝顺,不会因为不敢查灾情便谎称他母亲重病。” “贺大人去不了,那谁去呢?”傅青鱼问。 “朕打算安排谢少卿与你一同北上查明灾情,自然谢少卿是钦差,而你只负责从旁协助,并将谢少卿所做之事秘报给朕。” “回禀皇上,微臣与谢大人共事多有意见分歧,恐怕于查明灾情有碍。” 开元帝气笑了,“傅青鱼,是你私人的喜恶重要,还是国家大事重要?” “自然是国家大事重要。” “朕只当你顶着个脑袋里面晃荡的全是浆糊,原来你还明白。”开元帝皱眉,“不过此事也只是暂时做此决定。行了,回去吧。” “微臣告退。” 傅青鱼行了一礼退出马车,开元帝撩开车窗帘看了一眼才放下帘子,“福满,你说傅青鱼跟谢珩的不和有几分真几分假?” “老奴眼拙,瞧不出什么,不过傅大人看着倒是至纯至性之人。”福满捧上茶杯。 开元帝哼笑一声,“你对傅青鱼的评价倒是颇高。” 福满笑着低头没再说话。 “如今还敢跟世家唱反调,并敢大声诘问的人实在太少了。但当初杜宏博反对傅青鱼入朝时,是谢太傅在替傅青鱼说话。”开元帝把茶杯放回福满手中,“罢了,回宫吧。宣杜宏博进宫,赈灾一事不可再拖。” 傅青鱼回大理寺,谢珩见傅青鱼进屋便放下了手中公函,“怎么回来的这般快?” “皇上就在大理寺外的马车中呢,我们演不合的场面皇上都亲眼看见了。”傅青鱼拿了谢珩的茶杯喝了口茶润嗓子,才接着说:“皇上已经决定任命大人为钦差,北上查明灾情一事。估摸着很快就要下旨了。” “另外皇上还让我一同随行监视大人你的一举一动,随时上报。” “这合情合理。”谢珩颔首,“如今在皇上的眼里,世家不可信,而你与我不和,又恰巧因着和乐县主一案投靠了皇上,成了皇上的人,皇上让你随行监视我自然更放心一些。” “不过皇上用我但未必真的信任我。毕竟我现在顶着的还是霍家二姑娘的头衔,霍家可也是世家中的一员。” “所以皇上必然会从那些寒门官员中再挑选一人与我们一同北上查明灾情。”谢珩道:“我猜皇上心中必然已经有人选了,只是不能直接点出来,还需得一点契机。” “大人猜是谁?” “既能得寒门仕子信任,又能与世家周旋。”谢珩拿起笔,捏了袍袖的一角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杜大人的得意门生恰巧在这个时候被调回了中都,此事只怕远没有我们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傅青鱼看谢珩写在宣纸上的名字,“叶景名。” “先前我已同你提起过此人。”谢珩放下笔,“此人行事不计过程只看结果。皇上表面说是让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实际上他才是皇上的眼睛。” 这朝堂诡谲变幻,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人物。 谢珩接着说:“不出意外,最迟今晚皇上便会宣我进宫提及赈灾一事。” “大人要推拒?” 谢珩颔首,将桌上写了叶景名三个字的宣纸叠起来,揭开香炉盖子扔进去,看着火舌卷燃了宣纸才将香炉的盖子盖回去,转了话题,“林家必然不会给你发生辰请帖,你明日直接带着大理寺的人强闯林家?” “有这个打算。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见一见林博明,问清楚蒙北军防图的事情。” “有办法进林家吗?或是再扮成我的随从,与我一同进去?” “以大人的身份,这样的生辰宴即便参加也没有早到的道理。若是大人去早了,反倒显得奇怪。我自己想办法就行。” 两人说着话,晨风进来了,“大人,姑娘。” “何事?”谢珩询问。 “宫里传了消息出来,二皇子与秦家小郎君晌午在讲学阁大打出手,正好被前去讲学阁查看他们功课的太子殿下遇见了,各罚了抄书。”晨风回话。 “起因是什么?”傅青鱼问。 “小世子。” 傅青鱼微微眯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秦安找圆圆的麻烦,二皇子护着圆圆才会跟秦安打架。 蒙北王府如今的境况,秦家不说雪中送炭便罢了,竟还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秦安对待圆圆的态度,便代表着秦家如今对待蒙北王府的态度。 阿娘若是知晓这些,不知该有多伤心。 谢珩看了傅青鱼一眼,才问道:“圆圆如何?可有伤到哪里?” 傅青鱼抬眼,这也是她现在关心的事情。 “说是被秦安从回廊推了下去,不过我们的人在远处瞧着,说是小世子自己故意摔下去的。”晨风犹豫了一下,看了傅青鱼一眼没再说话。 谢珩道:“接着说,还有什么。” 晨风低头,“小世子似乎有意挑起二皇子跟秦家小郎君之间的矛盾,还激得秦家小郎君说了如今的世家子与皇子并无区别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说的虽是事实,但却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实,更何况还是在宫中。 此言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无异于世家在打皇上的脸。 秦家竟将这等口无遮拦的小郎君送入讲学阁听学,还夸的天花乱坠,只能说秦家本家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虽然谢夫人也算是秦家人,但谢珩只与外祖父外祖母亲近,同秦家本家的其他人并不熟悉。 谢珩问:“圆圆最后受罚了吗?” “太子殿下没罚小世子,不过以太子殿下的睿智,恐怕并非完全没怀疑过小世子。”晨风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回了羲和殿后,柔妃知道二皇子是因为替小世子出头被罚,脸上有些明显的不高兴。不过倒也并未为难小世子,只单独留下二皇子殿下说了好一会儿话。” 傅青鱼听的心脏揪着疼,她早就想过圆圆在宫中的日子不会好过,但真正听到圆圆过的这般如履薄冰,傅青鱼依旧难受。 谢珩一个眼神,晨风退了出去。 谢珩坐回圈椅,把傅青鱼拉到身边安置到腿上,“圆圆机敏,进宫已有一段时间却没叫任何人抓住一点差错,说明他懂得在这群人中如何周全才能保全自身,你不必太多担心。” 傅青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比起担心,我更多的还是心疼圆圆。”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以前我少混一些,更加上进一些,现在厉害一些,圆圆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若是我能早些察觉到有人想害蒙北王府,蒙北王府现在是不是也好好的,阿爹是不是也还活着,三万蒙北铁骑是不是也依旧护卫着蒙北。” “我以前真的……” 傅青鱼的声音陡然哽咽,“我以前真的是在混日子。总觉得只要有阿爹在,天就塌不下来。” “谁也未曾拥有可预见未来的能力,这些都怪不得你。”谢珩握紧傅青鱼的手,“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早已经在算计蒙北王府,又岂是一人能够阻止的。” “道理我自然懂,只是……算了,不说这个。”傅青鱼拍拍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先前有件事我就想问你。” “你问。”谢珩颔首。他同别人说话都是云山雾罩,但跟傅青鱼说话都是有问必答。 “你说让阿娘与夫人见面,夫人自是认识阿娘的,所以夫人是已经知道我身份了吗?”傅青鱼先前听到谢珩说安排两方长辈见面就有些疑惑,只是那会儿并未想到此处,后面才琢磨过味儿来。 “嗯。”谢珩也没有隐瞒,“母亲和父亲都已知晓。” 傅青鱼一惊,“夫人和伯父都知道我的身份还不反对你我之间的事情?” 谢珩一笑,“父亲和母亲都清楚,我既已认定之事,他们即便反对也无用。既然反对无用,那便支持。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但到底得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做到如此。 谢珩重新握住傅青鱼的手,“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母亲喜欢你,支持你纯属个人情感便不用多说。单说父亲,若仅仅只是因为你我之事便让谢家卷入争斗,他自然不会同意。” “父亲之所以同意,也是经过权衡之后的决定。而且不仅父亲,我猜祖父应当也是知道的。” 傅青鱼瞪眼,一下站了起来,“谢老大人也知道了?” “怎么?傅阿鱼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的现在瞧着倒是有些害怕了呢?”谢珩调侃,眼里满是笑意。 “那怎能一样。”傅青鱼捏手,来回踱步,“大人,谢老大人不会认为我是将他乖孙拐带坏了的坏女人吧?” 谢珩挑眉,“难道不是?” 傅青鱼:“……” 想到当初初见如谪仙般清冷高雅足不沾尘的谢珩,傅青鱼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那…那也不能全怪我。大人若本将心向明月,又哪里那么容易被我拉入沟渠。”傅青鱼狡辩。 “是,确实不能全怪你。”谢珩起身将傅青鱼揽进怀里,“我本也有诱导你之嫌。” “哇,你现在终于肯承认你在色诱我了吧!”傅青鱼控诉。 谢珩好笑,抬手捏傅青鱼的脸,“你便只能看到色,看不到其他了。” 若非他主动提及,傅青鱼又怎能知晓他的喜恶,又怎么可能每次都恰到好处的投他所好。 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因色起意,一个张扬肆意的撩拨追求,而另外一个不动声色的故意引诱。 这世间哪有什么一见而情深,不过都是循循善诱,诱人也诱己罢了。 第289章 有些样子只有你知道 谢珩猜的不错,还未到放衙的时间,宫里就来了人宣谢珩进宫觐见。 傅青鱼等到放衙也没等到谢珩回大理寺,只好先回去。 店铺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傅青鱼疑惑的看了一眼走进去,心说店铺里平常招待的客人大多都是这两条三条街上的邻居,鲜少有路过的客人,这种坐马车进店吃饭的就更没有了。 傅青鱼进店铺,想看看是什么坐马车来店里吃饭,但大堂之中一桌客人都没有,郑婶和小丫都在大堂中坐着,七娘和赵叔也没见着。 “郑婶,门口谁的马车呢?” 郑婶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东家,来贵人啦。” 傅青鱼疑惑,“贵人?哪个贵人?” “我没敢问,来见夫人的,在后院讲话。”郑婶紧张的捏着手,“我瞧着似乎要说好些时候的话,就让老赵和七娘今天提前下工回去了。” 傅青鱼颔首,“没事,我去看看。” 傅青鱼放下勘察箱过去,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了守在厨房与后院侧门的荷香。 “荷香姑娘。”见到荷香,傅青鱼哪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姑娘放衙回来啦。”荷香笑着福身一礼,回头说了一声,“夫人,姑娘回来了。” 后院里已经摆了一张小桌和两个凳子,谢夫人和秦瑾鹞分坐两边,听到傅青鱼回来了都转头看过来,眼里皆有笑意。 傅青鱼上前。 “阿鱼。”秦瑾鹞伸手,“今日回来的早些呢。” 傅青鱼顺势拉住秦瑾鹞的手,“大理寺今天没什么事就回来的早一点。夫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啦,跟阿鹞聊天呢。”谢夫人笑眯眯的倒了一杯茶递给傅青鱼,“阿鱼,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谢谢夫人。”傅青鱼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夫人晚上留在这里用饭吧,我去做。” “早就听晨夕说阿鱼的厨艺十分了得,今天可算是有口服啦。”谢夫人十分自然的,“阿鱼,我想吃晨夕说的那个天妇罗。” “没问题。”傅青鱼开心的点头应下,“阿娘,你跟夫人聊天,我去做饭。” “去吧。”秦瑾鹞松开傅青鱼,欣慰的看着她离开。 谢夫人感叹,“阿鱼真是好啊,怎么看怎么喜欢。阿鹞,也幸亏阿鱼不是你亲生的女儿,若是亲女儿,她跟三郎在一起就不行了。” “表兄妹结亲也是常有之事。”秦瑾鹞导师班不觉得有什么。 “那不行。本来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还成亲,多奇怪啊。”谢夫人说起这个又叹气,“哎,就是可怜了阿鱼。” “怎么了?”秦瑾鹞疑惑。 谢夫人扁嘴瞥她一眼,道:“三郎是个闷性子,很多话都喜欢憋在心里,高兴啦生气啦都要靠你去猜。阿鱼以后要同他生活在一起,可不是可怜了阿鱼么。” “哎,也是因为三郎是我儿子,若调换一下,阿鱼是我女儿的话,我是断然不愿意将她嫁给三郎的。” 秦瑾鹞一笑,“堂姐说笑呢。我见三郎只觉得他沉稳内敛又可靠,是可托付之人。” “阿鹞,你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谢夫人叹气,“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拍着胸脯向你保证,阿鱼嫁进谢家后必然怎么舒服怎么过,若是三郎敢惹阿鱼生气了,我定然第一个收拾他。” 秦瑾鹞笑笑,“有堂姐这句话,我还有何不放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谢家如此门第,就算堂姐不介意,谢家的其他人怕也会介意阿鱼的身份。” “阿鹞,这个我也不敢胡乱同你保证。你本身出自世家,也应当清楚有些家族中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不过阿鱼进谢家门是我的儿媳妇,我便将她当做亲女儿对待。在谢家其他地方我不敢说,但在中都谢家,谁若是敢在阿鱼跟前乱嚼舌根,我必然拔了他们的舌头。” “其他人的口舌都无碍,阿鱼也不是那等任人欺负的性子。”秦瑾鹞终于说出心中的担忧,“我担心的是你们家中的老太太。那是宫里出来的贵人,规矩必然比一般家中还大一些。” “阿鹞,我同你说,这个你还真想错了。” “我婆婆虽说是宫里出来的贵人,但也正因为如此,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她没见过,反倒是比我们都看得通透些。” “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婆婆都觉得挺好的。阿鱼那般好,我定然会更喜欢的。” 谢夫人八卦起来精神都更好了,“而且我同你说,因着我生了三郎后身子不好,三郎很多时候都养在我婆婆的院子里,我婆婆对三郎的婚事自然也十分上心,先前就已经相看过阿鱼了呢。” “虽说其中有些误会,但相看的人总归是阿鱼没有错。我婆婆很满意的呢。我听说我婆婆还拿了芙蓉同心玉佩给三郎,让他给阿鱼呢。” 秦瑾鹞又惊讶又意外,“还有这样的事情?我竟完全不知情。” “你不在中都,又恰逢变故,不清楚这些也正常。”谢夫人软声安慰,“如今回来便好了。” 秦瑾鹞想到送出去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的信,不由的苦笑一下。 若还有亲人可以依靠,同她说一句回来便好她倒确实可以安心一些。 可如今看来,昔日的亲人对她只怕唯恐避之不及,更别提出手相帮了。 反倒是与她几乎没见过两面,并不亲厚的堂姐,在蒙北王府落难后却愿意伸出援手。 “堂姐,圆圆的事情我还未谢过你呢。”秦瑾鹞道。 “阿?”谢夫人被谢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哎呀,那个没什么的。我也只是听夫君提起便插了个嘴说了两句而已。当时想的是孩子到底还小,若当真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此事从头到尾也都是三郎在办,阿鹞不必放在心上。” 是谢珩办的此事,那最初的原因必然是因为阿鱼了。 秦瑾鹞想着谢珩从一开始就知道阿鱼的身份,还愿意不离不弃的这般帮阿鱼,想来也是真心的。 “阿鹞,不说这些,我与你说说这些年中都的变化吧。” “好啊。”秦瑾鹞敛了心神含笑点头。 两人继续聊天,傅青鱼捏着漏勺冲屋顶喊了一句,“晨雾。” “在。”屋顶果然传来了晨雾的回应。 傅青鱼一笑,“你回去替我问问大人,今晚可要一同过来用饭,我将他的那份也备上。” “是。”晨雾应下,还顺带补充一句,“劳姑娘也替我们准备一份,我在屋顶闻着实在太香了。” “好。”傅青鱼笑着应声,“我多准备一些。” 厨房中备的食材足够,郑婶和小丫都进了厨房打下手,有荷香守在门口,她们也瞧不见取了帷帽的秦瑾鹞。 谢珩从宫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而且天空中乌云翻滚,已经有雨滴开始往下滴落。 晨风撑开伞迎上前,宽大的黑色扇面遮挡过谢珩的头顶,轻声道:“大人,姑娘叫你去吃饭。” “谢大人,下官先告辞了。”叶景名走上前叠手一礼,转身离开。他也没有随身伺候小斯,也没有乘坐的马车,只徒步走在逐渐密集的雨中,身量修长挺拔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九如且慢。”谢珩一个眼神,晨风收了手中的油纸伞快步上前,双手捧着递给叶景名。 谢珩微微含笑,“下雨了,本该送你一程的,奈何还有其他急事耽搁不得,你将伞拿着,勿要淋湿了染上风寒。” 叶景名也没扭捏推辞,自然的接过雨伞一笑,“多谢谢大人。” 谢珩微微颔首,轻提袍角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车帘落下,晨风跳上马车,轻轻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行驶出去。 叶景名站在雨中看着马车行驶出去,这才撑开手中的雨伞,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谢珩坐在马车之中,应酬的笑已经敛尽,眸中神色讳莫如深。 杜首辅一生刚正不阿,在朝堂之上立于世家面前犹如一柄握在皇上手中的利剑,古朴刚韧而又锋利,那般的咄咄逼人,没曾想竟会收了叶景名这般圆滑的得意门生。 此人若为友还好,若为敌那便棘手了。 马车缓缓停在店门口,雨已经下的又大又密集,晨风重新取了一把黑伞撑开,这才撩起车帘,“大人,雨大,当心脚下。” 谢珩躬身出马车,看着店铺大堂亮着的灯光,还有里面传出来的笑声,也不由的笑了一下这才下了马车往店铺中走。 傅青鱼正在数桌上有几个菜,回头看到谢珩进屋便对他一笑,“大人。” 谢珩原本偏冷的眉目瞬间便柔和了下来。 若是每日归家便能见着这般场景,便是一身霜雪也能尽数融化了。 谢珩上前,荷香正好从后厨出来,见着他便屈膝行礼,“三公子。” 谢珩微微颔首,转头拉了傅青鱼到身旁,“母亲今日便来了?” “嗯。”傅青鱼点头,抬手挡住嘴同谢珩说悄悄话,“我放衙回来便见着夫人在这里,已经同阿娘说好一会儿话了。你先上楼去,我们的桌摆在楼上。” 谢珩没挪步子,“母亲与堂姨说什么了?可有说起我们的事情?” 傅青鱼见谢珩这般紧张不由的好笑,“想让阿娘与夫人早些见面的不是大人吗?怎的临到头了反倒是大人最紧张了呢?” 谢珩无奈叹气,“母亲说,若你是她的女儿,她定然不想你与我成亲。” “为何?”傅青鱼是真好奇。 “母亲说我又闷又无趣。”谢珩有些挫败,他确实不是话多的性子,但也算不上闷吧?而且他自认自己也并非无趣之人。 “我不觉得啊。”傅青鱼牵过谢珩的手,转头对郑婶几人道:“郑婶,你带着晨风晨雾他们一起吃,我们先上去了。” 谢珩由得傅青鱼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问道:“你不觉得什么?” “我不觉得大人又闷又无趣。”傅青鱼牵着谢珩上楼,走完最后一节楼梯,傅青鱼才停下脚步狡黠一笑道:“在我看来,大人活灵活现有趣的很。” “……”活灵活现是什么形容? 谢珩无语。 傅青鱼忍笑,不逗谢珩了,认真道:“我是说真的。别人没见过的大人的样子我都见过,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大人。” “在我看来,没人能比大人更有意思。” 谢珩看着傅青鱼眼中的认真,心头荡过滚烫的情绪,不由的伸手将傅青鱼拉进怀里。 傅青鱼低呼一声,抬手撑住谢珩的胸膛,“干什么?阿娘和夫人都在屋里呢。” 谢珩喉结滚动,低头飞快的在傅青鱼的唇上亲了一下,哑声道:“其他的样子都只给你看。” 傅青鱼抬眼便撞进了谢珩满眼的柔情之中,也不由的心绪一荡,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盖戳,此话今日生效,若敢违背,休夫!” “不敢。”谢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舍不得松开傅青鱼,“想亲你。” “怎么了?可是进宫遇到堵心的事情了?” 谢珩摇头,“都在意料之中,不算什么。” “皇上既要用你,又堤防你。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也不怕叫臣子心寒。” “如今的局面,也由不得皇上权衡更多。”谢珩一笑,“心疼我了?” “是啊。”傅青鱼撇嘴,“我见不得你受憋屈气。” “见不得我受,你自己受便无事?”谢珩轻轻捏了一下傅青鱼鼻尖,“皇上何尝不是既用你也堤防着你。” “那不一样。我如今不过大理寺一个小仵作外加一个小推官而已,受些憋屈是正常的,你又不同。” “如何不同?不过是你受委屈我心疼,我受委屈你心疼罢了。”谢珩笑着松开傅青鱼,“走吧,进屋去,别让母亲和堂姨等久了。” “你现在说我了,方才是谁不让我走的?”傅青鱼控诉。 “我现在也不想让你走。”谢珩实话实说,“我只想我们两人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就我们两人。” 傅青鱼的心瞬间便软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谢珩颔首,“进屋吧。” 第290章 心心相印 傅青鱼进屋,转头对候在旁边的荷香道:“荷香姑娘,你也下去吃饭吧,这边我们自己动手便行。” 谢夫人在旁边帮话,“荷香,你去吧。可以吃两杯酒,晚间换翠微守夜就行。” “翠微今日身子不爽利呢。”荷香一笑,“奴婢就在楼下,夫人有事唤奴婢。”说罢福身一礼退出屋子,还将房门轻轻关上了。 “阿鱼,哪个是天妇罗啊?”谢夫人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询问。 “这个。夫人可以直接吃,也可以蘸这个酸甜酱吃。”傅青鱼跟谢珩一同坐过去。 “那我都试试。”此处不是在谢家,谢夫人也就不再讲究那些规矩,夹了一个大虾天妇罗先吃了原味儿,“嗯嗯,好吃!”说着又迫不及待的去夹了一个蘸酱品尝不同的口味。 秦瑾鹞在一旁看着羡慕不已。 明明都已经是活了大半岁数的人了,谢夫人却以及像一个好奇活泼的小姑娘一般,只这一点便足可见她嫁入谢家之后过的有多么的顺心顺意。 秦瑾鹞不由的又想到自身,她跟王爷倒也感情笃定,只是王爷大半的时间都在交战地,两人聚少离多,如今更是天人相隔。 想到此,秦瑾鹞鼻尖发酸,借着夹菜的功夫掩下情绪,不让自己在这样的氛围下胡思乱想,破坏大家的好心情。 “阿娘,你如今太瘦了,多吃一些。”傅青鱼夹了一块煨了许久早已经软糯的排骨放到秦瑾鹞的碗中。 秦瑾鹞笑笑,“你自己也吃。” 谢珩将排骨的骨头剔了,十分自然的放进傅青鱼的碗里。 傅青鱼也十分自然的夹起来,“我每顿饭都吃的很多,只是不长肉而已。” “哎呀,阿鱼,你这么说可太讨厌啦。”谢夫人嘟嘴,“我现在过了申时就不怎么敢用食啦,好容易长肉,今日都算破戒啦。” 秦瑾鹞也深有同感,而且大家族从小灌输的便是过午不食的养生之道,她们到了这个年纪都已经习惯午饭过后就少食,或是少吃一些燕窝桃胶羹之类的美容养颜的甜汤。 秦瑾鹞感叹,“还是年轻时候好。我们如阿鱼这般年岁的时候,吃食之上也不曾苦恼,每日里吃好些零嘴也不必担心发胖。” “是啦是啦,我那时可爱吃点心了,而且吃过点心之后饭点还要照常用饭也不胖的。”谢夫人点头如小鸡啄米,开始跟秦瑾鹞交换如今如何维持身形的痛苦。 似乎不管什么时代,长胖永远都是女性共同的话题。 傅青鱼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谢珩则完全插不上话,只负责当一个听众,顺便投食傅青鱼。 谢夫人暗中给秦瑾鹞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两个小的。 秦瑾鹞微微一笑,她早就注意到了。 她们聊天,谢珩一直替阿鱼夹菜。而且但凡是带骨的肉,都会先行剔掉骨头才放到阿鱼的碗中。 阿鱼吃了若是觉得特别好吃,就会将剩下的一半十分自然的喂给谢珩,若是吃着觉得没那么好吃的,也会喂给谢珩,还会问他是不是差点什么味道才难吃,然后两人便会说两句悄悄话。 这些私下相处的小动作是最做不出假的,一眼便能瞧出是否将另外一人放在心上。 一顿饭吃完,傅青鱼和秦瑾鹞送谢珩和谢夫人上马车。 秦瑾鹞戴上了帷帽,谢夫人挽着她的手臂慢慢的往前走,“阿瑶,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如今又是亲上加亲,以后若有什么事情你便跟我说,不要同我客气,知道吗?” “多谢堂姐。”秦瑾鹞顿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了见到谢夫人之后一直想问的话,“堂姐,秦家如今怎么样了?” 谢夫人自然知道秦瑾鹞想问的是什么,笑了一下道:“老太爷年龄大了,去岁年节前便告了老,如今秦家是大堂哥当家。” 大家都是聪明人,谢夫人将话点到此处秦瑾鹞自然也就明白了。 秦家换了当家做主之人,跟以前自然就不同了。 秦瑾鹞垂下眼帘自嘲一笑,心中难免有些发酸,不过很快便将这份难过掩了过去,“堂姐慢走。” 谢夫人轻轻拍拍秦瑾鹞的手,“总会好起来的。” “借堂姐吉言。”秦瑾鹞点头。 谢夫人也清楚有些安慰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其实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唯有等她自己熬过去,才能真的雨过天晴。 谢夫人冲傅青鱼招手,“阿鱼,来。” 傅青鱼上前,“夫人,怎么了?” “阿鱼,我以前喜欢离家玩在买了一套小院子,你明日收拾收拾让阿瑶住到那边去。那边无人,阿瑶便不必这般总是戴着帷帽,总归有些不方便。”谢夫人小声道:“另外我从家中挑选两个可靠的小丫头和一个小厮送过去,工钱你们不必考虑,还是从我这边走。有他们伺候着阿瑶,不管是在家中待着亦或是偶尔出门走走都方便,你忙差事也能安心一些。” “夫人考虑的周全,但我怕阿娘会不愿意这般麻烦夫人。”傅青鱼有点迟疑。 “你差事忙,阿瑶必然不想你操心她的事情,你说说她会同意的。”谢夫人抬手微微挡了一下嘴,“我倒也能跟阿瑶说,但阿瑶如今刚回来,我怕她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伤了自尊。所以还是由你说会好一些。” “那我一会儿同阿娘说说,谢谢夫人。” “同我还说谢呀?”谢夫人一笑,“行啦,我先回了,改日你休沐了记得找我玩。” “好。”傅青鱼点头应下。 “阿瑶,我先走啦。回头见。” 秦瑾鹞叮嘱,“路上慢些。” 谢夫人挥挥手,扶着荷香的手臂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自始至终也没管谢珩要不要同她一起走,便让自己的马车走了。 秦瑾鹞看了站在一旁没动的谢珩一眼,对傅青鱼道:“方才吃了两杯酒如今乏的很,我先上楼休息去了。” 秦瑾鹞进屋,晨风也十分自觉的去了马车那边等着。 傅青鱼回身看谢珩,眉眼中俱是笑意,“我送送大人?” 谢珩伸手,傅青鱼走上前也伸出手,谢珩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两人顺着小柳街慢慢往前走。 “夫人方才说她有一套小院子,让阿娘搬去那边住。” “小饭馆这边人多眼杂,堂姨一直待在楼上的屋子里确实也不是长久之计。搬去小院子住,会方便许多。”谢珩也认同这个做法,“不过你若是担心堂姨脸面上过不去,那我们便在外面重新买个小院子,只说是你用赏钱置办的,如此一来堂姨也不必担心太过欠母亲的人情。” “那岂不是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好意。”傅青鱼有点为难。 “母亲考虑的只是堂姨住的是否舒心,你是否安心而已。至于最后如何解决的,谁来解决的都无碍,只要最终的目的达到了便行。”谢珩笑笑,“而且堂姨搬去院子住,母亲便能时常去寻堂姨解闷,她们彼此都能有个伴儿。” 傅青鱼点头,“那便这么办。明日将正事办完之后,我便去牙房找房子。”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傅青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垂眸笑了笑,“大人,你说若是我们之间的误会一直没说清楚,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还能如何?你专心做你想做的事,我则怄气罢了。” “不对。大人你是一边怄气,一边又在暗中想尽办法的帮我。”傅青鱼停下脚步侧身面对谢珩,“虽然已经说过对不起了,但我还是想再跟你说一声抱歉。” “当初的话虽是不想连累你说的违心之言,但语言是利器,当时刺伤了你是真的。” “后来中都再遇,我知晓你是谢家嫡子,心中也有过许多的猜疑,不敢再轻易信你,甚至也说过许多话刺伤你。” “我很庆幸你即便生气受伤也没有当真转身离开。” “你那般坚定的走向我,我也不能让你失望。” 傅青鱼垂眸低笑了一声,才又看向谢珩,眸中如星辰流转,温柔缱绻且深远坚定。 谢珩看着傅青鱼如此的眸光,心脏一缩,下意识的便屏住了呼吸。 “谢珩,借今晚的月色作证。从今往后,我的身心灵魂皆是属于你的,无怨无悔。” 谢珩屏着呼吸听傅青鱼一字一句的说完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阿鱼,将你的手伸出来。” 傅青鱼疑惑,抬起手,“怎么了?” 谢珩抓住傅青鱼的手,撩起她的衣袖突然低头咬在她的手腕处。 谢珩用的力气不小,傅青鱼手臂上的筋肉下意识的绷紧,但并未往后缩,只由得谢珩这般咬下去。 血腥气息弥漫在口腔,谢珩才缓缓松嘴。 傅青鱼看着手腕处圆圆的牙龈,笑道:“大人的牙口挺好,小时候必然是听话不吃甜食的乖小孩。” 谢珩撩起自己的袍袖,将手腕递到傅青鱼的嘴边,“咬。” 傅青鱼一怔,看着眼前白皙如玉般的手腕,实在有些不忍心下嘴,“算了吧,你咬我就行了。” “不行。咬。”谢珩突然出奇的固执。 傅青鱼无法,抬着谢珩的手腕低头咬了一口,但到底舍不得真用劲儿,只虚虚的咬了一口,“可以了。” 谢珩看着手腕上连牙痕都没咬上的一圈痕迹,自己抬手咬了下去。 “停!别咬了!”傅青鱼一惊,立刻就去扯谢珩的手腕。 谢珩咬自己可比咬傅青鱼舍得用力多了,只一瞬便见了血。 傅青鱼扯下谢珩的手腕,看着流血的一圈牙痕又心疼又气,“你做什么啊?” 谢珩不答,拿起傅青鱼被咬出血的手腕同自己被咬出血的手腕贴在一起,“如此便血肉相融了。从此以后,我们为一体,生死不分。” 傅青鱼到嘴的话瞬间哽住,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眼泪不由的便滚出了眼眶。 谢珩抬手摸掉傅青鱼脸颊上的眼泪,“阿鱼,我怨过气过恨过甚至想过与你一刀两断形同陌路过,但唯独没想过不要爱你。” “那你以后也不准想。”傅青鱼吸鼻子,带着哭腔道:“你若是敢想,我就打根金链子拴在你的脚脖子上,将你拴在家中,哪儿也不许你去。” “那你也不许想。”谢珩捏着袍袖替傅青鱼擦汹涌而出的眼泪,“便是遇到再危险的境况,我们也一起面对解决,不可再有不想拖累我便将我推开的想法。” 傅青鱼使劲儿点头,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 谢珩伸手将傅青鱼环进怀里,轻轻的叹息一声。 傅青鱼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在谢珩的怀里抬头红着眼睛看他。 谢珩低头,看着傅青鱼哭的像小白兔般红红的眼睛,心中柔情满溢,不由的低头在她的眼帘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傅青鱼不满意,“再亲亲。”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再亲亲。”傅青鱼踮脚。 谢珩自然不会拒绝傅青鱼这样的要求,环住她的腰肢低头亲她的眼,她的鼻尖,她的唇。 这是一个缱绻的,如春风过大地一般绵长而温情的吻。 晨风默默的赶着马车上前挡在两人的身侧,替两人阻隔了街上偶然路过的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晨风抱着剑靠在车厢的一侧,神色肃穆的默默想着:明日还是同晨夕换班吧,他一个连媳妇儿都没有的人实在有些不想受这般的打击。 一吻结束,谢珩看着两人手腕上的牙痕,很认真的问傅青鱼,“牙痕能永久的留下来吗?” 要想将这两个牙痕保留下来自然有办法,但谢珩的手腕看着跟温润的白玉似的,傅青鱼实在舍不得留一个牙痕在上面破坏这份美感。 “不能。”傅青鱼面不改色的扯谎,“不过我们可以去买一些同样的首饰,戴在手腕上脚腕上或是脖子都可以。” “饰品铺子这个时间关门了吗?”谢珩立刻问。 “当然关门啦,我们改天再去买也一样。” 谢珩不愿意,转头吩咐,“晨风,你去家中的饰品铺子选一些饰品,要男女皆可佩戴的款式,每一种都拿两份。” “……”傅青鱼是万万没想到谢珩竟然这般急,不过随即又笑了。 谢珩看她,“笑什么?” “没什么。”傅青鱼的眼中依旧满是笑意,心想她就是觉得一个有颜有钱还有谋略的人却偏偏是个恋爱脑,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个恋爱脑还让她给捡着了,真好! 第291章 失手杀人 傅青鱼送走谢珩回去,屋中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了,秦瑾鹞洗漱好换了睡衣,在烛灯下做衣裳。 “阿娘。”傅青鱼上前在秦瑾鹞身边坐下。 秦瑾鹞一眼便看到了傅青鱼红红的眼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怎的哭了?” “没哭,只是不小心蹭到了谢珩的袍子。” 怎么会蹭到对方的衣裳,秦瑾鹞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 秦瑾鹞一笑,重新拿起针线,“阿鱼,阿娘虽说不干预你个人的事情,但有一点阿娘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谢家到底是世族大家,不管你与谢珩本身的感情如何笃定,在谢家其他人的眼中你终究是还未过门的。所以若在谢家,你与谢珩的言行举止还是需得注意着些,别叫人落了口舌。” “阿娘放心,这个我知道。我还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话到嘴边,傅青鱼却开始犹豫了。 她很怕自己说出让阿娘搬到别的院子去住,会让阿娘觉得自己是在嫌弃她。 “什么事啊?”秦瑾鹞手上的动作未停,等了半天没等到傅青鱼继续说话才疑惑的转头看她,“怎么不说了?” 傅青鱼一笑,“我今日见了圆圆,跟他说了你来了中都的事情,他会找机会来见你。” 傅青鱼在心里说,再等一等吧,阿娘也不是非得现在就搬出去,等阿娘见了圆圆,等她把小院子买好打理妥当之后再接阿娘住过去也行。 到时她与阿娘一同搬过去住,小饭馆这边就让郑婶和小丫住着便行。 “你今日见圆圆了?圆圆在宫中可好?”秦瑾鹞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追问。 傅青鱼心中有了决定便舒服多了,捡着能说的跟秦瑾鹞说一些圆圆在宫中的事情。 第二天便是林博明的生辰宴,中都里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收到了林家递出的邀请函,而且这个生辰宴还举办的十分人性化,晚上开宴,并不影响大家白日里做事。 傅青鱼作为没有收到邀请函的小人物,白日里到大理寺点卯,将所有证据重新清点一遍,唤来李福同等人吩咐完全拿人之事。 谢珩今日并未到大理寺点卯,而是一早就被传唤进了宫中,依旧是因为灾情之事。 到了傍晚,谢珩才从宫中出来,回谢家换了一身衣裳转头便又随着谢夫人一起代表了谢家前往林家贺生辰宴。 今日的林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入耳皆是贺寿之声。 傅青鱼弄了一身林家小厮的衣裳换上,在林家后门混入混杂的搬东西的小厮之中,抗了一缸酒便跟着前面同样抗酒的小厮一起往前走。 为了忙活这场生辰宴,林家特意雇了一些短工,傅青鱼混入其中即便面孔看着面生也并未引起怀疑。 傅青鱼跟着抗酒的小厮将酒抗到指定的角落放好,转头趁其他人没注意上了回廊,往最热闹的前院而去。 今天这种时候,林博明必然在前面待客,但他中途会换几次衣裳以保持体面。 傅青鱼不清楚林博明会在什么地方更衣,只能来前院盯着林博明,再跟他一起去换衣服的屋子。 果然,林博明接待了一些客人之后跟林轩打了个招呼让他代为招呼客人便往后方而来。 傅青鱼隐入暗处跟着林博明。 林博明应酬了一圈,脖颈处已经有了一层薄汗,他一边松衣襟一边询问身旁跟着的老仆,“今日一早府中便多有吵闹,主子那边可休息的好?” “老爷放心,老奴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靠近功成楼那边,便是耗子经过也得放轻了脚步跑,不敢打扰到贵人休息的。” 林博明满意的点头,“那就好。你盯着点时辰,时候到了便去请主子。” “老爷放心,老奴都记着的。” 傅青鱼远远的跟在后方,只看见两人说话,倒是并未听见两人说了什么。 林博明进了一个院子的屋子,门口有伺候的丫鬟立刻打开门进屋伺候,没一会儿林博明就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出来,再一次去前院招待客人。 傅青鱼这次未再去前院,趁着丫鬟整理林博明换下的衣裳之际从窗户口翻入屋子,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暂时藏身。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林博明再次过来更衣,身上已经带了些酒气。 “去将恭桶取来。”林博明褪下外衣,低头解腰带。 丫鬟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去另外一个小隔间取恭桶。 傅青鱼从隐蔽的帘子后悄无声息的走出来,林博明解开腰带扔去一旁的凳子上开始脱内衬。 傅青鱼走上前,手中的匕首压上林博明的脖子,“不想死就老实点。” 林博明身体僵住,但还算镇定,“你想要什么?” 傅青鱼没吭声,拿着恭桶的丫鬟进来,看到被匕首压着的林博明张嘴就要尖叫。 傅青鱼闪身上前,一掌劈晕丫鬟。 暂时得到自由的林博明拿起旁边的凳子砸向傅青鱼。 傅青鱼回身抬起手臂挡住砸下的凳子,将晕倒的丫鬟推去门后。 林博明转头便跑,“来……唔!” 傅青鱼抓住林博明头顶的头发,砰一声砸在桌面上。 “老爷?”候在屋外的奴仆听到屋内的动静疑惑的唤了一声。 傅青鱼将匕首压上林博明的咽喉,“小心说话。” 林博明鼻子和嘴都有血,压在脖子上的匕首紧贴着咽喉,再往前一分便能见血。 “没事,撞到桌角了。”林博明大声喊了一句,才有压低声音询问:“侠士,你想要什么?银子?还是要我替你办什么事情,你直接说便是,我肯定想法设法为你办好。” “谁指使你偷的蒙北军防图陷害蒙北王叛国?” 林博明一惊,“你是蒙北王府之人?” “回答我的问题。”傅青鱼压着匕首往前,锋刃之上立刻多了一条血线。 “侠士,不是我不回答你的问题,而是我也不知道。”林博明喊冤,“蒙北王通敌叛国,那是皇上做的圣裁。侠士心中若是因此有怨恨,也该是去找皇上,不该来找我啊。” “林博明,你不必同我耍花样。若非查到此事与你有关,我自然不会来找你。”傅青鱼压着声线改变了自己原本的声音,让声音听起来又沉又哑,“如果你不想明年的今日变成你的祭日就老实交代,我便可饶你一命。” “我所说句句是真话,侠士不信我也无法。”林博明打着主意,“不若侠士暂且等一等,我替侠士查一查如何?” “林博明!”傅青鱼又将匕首往前压近了一分,“你找死?” “侠士息怒,我是当真不知……” 林博明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了林轩的声音,“父亲,安排的曲目已经要开始了,您还未换好衣服吗?” “轩儿!”林博明大喊一声,手肘往后偷袭傅青鱼。 傅青鱼眸一凝,探手抓向林博明的肩膀,林博明有些功夫在身,只是不厉害。 林博明回头虚晃了傅青鱼一招,冷笑道:“蒙北王府余孽,胆敢闯入我林家,你才是真正找死!” “呵!你们蒙北王府的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愚蠢。我倒是奇怪,蒙北王府除了那个小孽畜外其余皆被问斩了,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傅青鱼听到门外逐渐靠近的密集脚步声,握紧匕首转身便走。 “我林家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林博明扬声大喊,“轩儿,堵住窗户!” 林博明向林轩示警的同时,抓起椅子砸向傅青鱼。 前厅之中,谢珩起身走出席间,晨风也立刻跟上。 出了席间,谢珩转头往回廊的另外一头走,外面侯着的林家丫鬟福身行礼,“大人可是要更衣?” 谢珩颔首,丫鬟躬身领路,“前方的素雅阁就是更衣之所,大人请。” 晨风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走上前挡住领路的丫鬟,“路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边不必你伺候,退下吧。” 丫鬟也是个懂规矩的,躬身一礼就退下了。 “阿鱼进来了吗?”谢珩等丫鬟走远之后才问道。 “晨晖守在外面的,晨雾跟着姑娘进来时跟晨晖打了招呼。不过这个时间点,按理说姑娘也该得手了,但晨晖那边并未传消息过来。” 谢珩的脚步一顿,“阿鱼去了哪里?” “林博明更衣的风无院。” “走。”谢珩来过林家几次,大致知道风无院在什么地方,当即转了方向快步前行。 “大人不必担心,有晨雾跟着姑娘,出不了乱子。”晨风大步跟上。 谢珩未说话,转过回廊迎面正好疾步撞来一道身影。 “大人当心!”晨风立刻伸出手臂挡在两人之间。 “大人?”傅青鱼一怔,“你怎么过来了?” “阿鱼?”傅青鱼将面容改成了黝黑的男人模样,谢珩晃然一眼竟没有认出来。 晨风也惊的傻眼了,收回手臂,“姑娘?” “是我。”傅青鱼手中还有带血的匕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先走再说。” 谢珩很快反应过来,“去素雅阁。” 三人转头又朝着素雅阁的方向快步而去。 姜范方才不小心溅了酒水在身上,来素雅阁换了身衣裳出来便遇见了谢珩和傅青鱼三人。 “崇安?”姜范有些意外,目光转到谢珩拉着的傅青鱼脸上。 傅青鱼略微低头避开姜范的目光,谢珩也不着痕迹的松开傅青鱼的手。 姜范扫过傅青鱼耳朵上的耳洞,还有她袖中露出一点的带血的匕首尖。 “大人。”谢珩叠手一礼。 姜范呵呵一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崇安,你也来更衣的吧?快去吧。” 姜范说完,笑眯眯的领着家仆离去,什么都未多说,也什么都未多问。 谢珩拿了晨风手中的包袱领着傅青鱼进屋,晨风则守在门口。 进了屋,谢珩便取了一套他的衣裳出来,“阿鱼,你先换上。” 傅青鱼点头,拿了袍子去屏风后面。 谢珩的身量比傅青鱼的身量高大半个头,傅青鱼穿上他的袍子明显要宽大很多,实在有些不像话。 “可以吗?”谢珩站在屏风外询问。 “不行,太大了。”傅青鱼将套上的袍子又脱下。 “我让晨风去准备一套。” “怕是来不及。”傅青鱼捡起方才脱掉的衣裳,有意想将外袍和内衫换一换,但这个时代的衣服跟现代的衣裳不同,现代的衣服穿里面的穿外面也不会显得奇怪,可袍子的里衣换到外赏外,任谁恐怕都要多看两眼。 谢珩微微蹙眉,“去取一件林府的衣裳也可……” “大人,姜大人派人送了一个包袱回来。”晨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谢珩的话。 “是什么?”谢珩走去门口。 “掂着重量有些像是衣裳。”晨风将手中的包袱拆开,里面果然是一套男袍。 谢珩立刻拿过衣裳进屋递过屏风,“阿鱼,你试试这一套。” 傅青鱼拿过袍子套上,大小略微有些差别,样式也偏老旧一些,但能穿。 傅青鱼换上袍子出来,“这是姜大人的衣裳吗?” 谢珩点头,“姜大人的身形与你相差不算太大,他的袍子你能穿。” 傅青鱼将换下的袍子团起来,“所以姜大人方才是认出我了?” “认没认出暂且不提,但姜大人必然是看出我们需要这身袍子。”谢珩接过傅青鱼手中的袍子,“你脸上的妆可需要改一改?” “要。”傅青鱼点头,“方才进来时我看到那边的木架上准备了水,我要把脸上的东西洗掉。” “你洗脸,我更衣。” 谢珩去屏风后更衣,傅青鱼将脸上令皮肤显得黝黑深邃的粉和眉粉洗掉,女儿模样便显现了出来。 谢珩换好衣裳,将两人换下的衣裳装回包袱里,傅青鱼也把脸洗干净,将团起的头发放下梳成了马尾。 “动手了?” 傅青鱼点头,“林博明很狡猾,对他背后的主子也很忠心,被我用匕首压着脖子也不肯出卖他的主子。后来林轩带了人来便动了手,我失手杀了林博明,晨雾拖着林轩等人,我先逃了出来。” “林家现在必然已经封住了出路,我现在想再混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傅青鱼杀死林博明纯属意外,也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那便不出去。”谢珩略一思考,“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照常进行。李福同等人可已在林家外候命?” “在。”傅青鱼点头。 “晨风,你去叫李福同等人进林家来拿人。”谢珩吩咐。 “是。”晨风领命去办事。 “阿鱼,你同我一道去席间。” 第292章 计划暂缓,阴谋现 傅青鱼和谢珩从素雅阁出来,林家的一队护卫已经快步冲了过来。 谢珩抬手挡在傅青鱼身前,林家这队护卫队的小队长认识谢珩,当即躬身行礼,“谢三公子。” 谢珩微微颔首,“何事如此慌张?” “回谢三公子,府中进了窃贼,我等奉大公子之命捉拿窃贼。”小队长躬身回话,“方才府中下人说看到有可疑之人往这个方向来了,敢问谢三公子可有看见。” “不曾。”谢珩带着傅青鱼让开两步,“你们可进素雅阁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 “是。”小队长的目光一直往素雅阁内瞄,闻言求之不得,立刻带着人冲入素雅阁。 谢珩跟傅青鱼看着他们冲入素雅阁,转身离开,傅青鱼的手中提着包袱。 谢珩缓步往前走,“阿鱼,你确定林博明已死?” “确定。”傅青鱼的匕首直接刺入了林博明的咽喉,林博明当场便没了生机,绝无可能还活着。 “林博明已死,林轩却压下了此消息,为何?”谢珩问。 傅青鱼皱眉,确实奇怪,让人琢磨不透其中的原因。 “虽不知原因,但此原因必然比林博明的死更为重要,我们先回席间,且看他们有何安排。” 谢珩和傅青鱼回了摆宴的前厅,此处依旧热闹非凡,显然还无人知道林家生出变故之事。 酒席之上,大家酒过三巡有些贪杯的已经显出了醉意。 谢珩并没有回席位,而是带着傅青鱼去了旁边摆着点心瓜果的迎客桌。 这边也坐了一些特意过来躲酒的人,见到谢珩坐过来都起身点头打招呼。 谢珩微微颔首回礼,跟傅青鱼在角落一些的一桌坐下。 没一会儿林轩就回了席间,身上的袍子还算了一身。 林轩笑意盈盈冲席间的众人叠手一礼,高声道:“家父不胜酒力,需要暂时休息一会儿,还望诸位叔伯兄弟们见谅。” 前厅只有男客,林轩说完接过旁边仆人递上的酒举起,“此杯我代家父敬诸位叔伯兄弟们。” 席间的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有相熟且关系亲近的还说笑了两句。 “家父今日还为大家准备了一个特别的节目,请大家看外面。”林轩伸手指向前厅侧廊檐。 此处侧廊檐并没有墙壁,能看出来是特意如此设计的,并且还将廊檐往外延伸而出了一个平台。 此时廊檐一侧的纱帘被丫鬟拉开,渐渐露出六名身姿曼妙的舞姬身影。 音乐起,舞姬随乐声舞动,舞姿轻盈曼妙动人心弦。 傅青鱼端起茶杯挡住嘴,“不知道晨雾顺利脱身没有?” “林家的护院拿不住晨雾。”谢珩剥了一颗坚果放到傅青鱼面前,“你过来之前可有吃些东西?” “没有。”傅青鱼把坚果扔进嘴里,冲扭动的几名舞姬努努嘴,“这就是林家隐瞒下林博明之死的原因?” “这支舞看不出什么异样。”谢珩又把面前的糕点移到傅青鱼的面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结束后带你去德庆楼吃饭。” “我没想现在就杀林博明。”傅青鱼咬了一口糕点。 “我知道。”谢珩点头,将面前的茶移到傅青鱼面前,轻声提醒,“异样来了。” 傅青鱼看向平台,舞姬移动自两边,一名身穿白衣脸戴面具的男子手持一把羽毛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平台之上。 众人皆好奇的看向男子,男子手持羽毛扇挥向一侧,戏腔起调开唱。 “天良自古在人心,鞫论是非总有因。” “怎甘心啊,一生的荣华富贵化烟云。” 傅青鱼咽下嘴里的糕点,“这词听着略微耳熟,大人可知唱的是什么?” “狸猫换太子,他有意避开了一些忌讳的词句。”谢珩转头看向前厅中其他人的反应,有些人不知唱的是什么,只当做普通的戏词在听,但有些听出这两句再唱什么的人脸色便有些精彩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林家今日安排这么一出节目是什么用意。 “狸猫换太子?”傅青鱼疑惑,“林家这是唱的哪一出?莫非他们家还藏着什么皇子不成?也不对,皇上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两个儿子,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皇上确实只有两个儿子,但先帝有几个儿子却一直没人说的清楚。” 傅青鱼挑眉,“怎么说?” “太后获得专宠之前,先帝后宫之中原本已有几位嫔妃确诊有孕,但最后这些嫔妃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人平安降生。或是不小心滑胎,或是怀孕的嫔妃突然被发现与侍卫私通肚中孩子并非龙胎,亦或是如先生女儿柳妃那般在生产之时胎大难产一尸两命。” “都是太后的手笔?”傅青鱼压低了声音。 “当时更多的猜测是指向先帝长期服用丹药,影响了胎儿。” “胎儿停止发育一定程度上而言确实有可能跟父亲有一些关系,但所有怀孕的嫔妃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保住肚中的胎儿,这有些说不过去。便无人提出异议?” “自然有,但太后专宠,云家势力渐大,胆敢发出质疑之人全都被云家特殊照顾过一遍,渐渐的自然也就无人再说什么了。”谢珩剥了一颗葡萄递给傅青鱼。 “先帝便不管这些?”傅青鱼凑上前吃了葡萄。 “先帝痴迷炼丹和服用丹药,后来更是连朝堂之事都不再过问,奏折都是太后领着人送去的飞仙殿。至于那些奏折最后是谁看的,谁批阅的,明白人自然明白。” 傅青鱼压低了声音,“所以在乾元年间太后就已经在干涉朝政了,那九皇子谋逆……” 傅青鱼点到为止,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谢珩颔首,“先帝并未立太子,九皇子一派不满后宫干政祸乱前朝,上书先帝请求废除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并立太子辅政。最后九皇子被判谋逆,终生幽禁宗罪府。九皇子一派也被云家一派打压,全都不得善终,长福郡王便是其中之一。” “之后云家借此壮大,打压了先帝留下的其他皇子,扶持了当时并不受宠的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成为太子,在先帝驾崩之后顺利登基,太后也顺理成章的垂帘听政,直至现在。” 当初的三皇子不受宠,登基之后更是隐忍十多年,如今终于也开始跟太后一派进行博弈了。 傅青鱼沉思,“林家现在安排这么一出戏,这是暗指当初太后狸猫换太子?难道……” “不会,皇上登基时已年近三十。” “那他们弄这一出是想暗指什么?而且如此明目张胆,不怕太后找他们麻烦?”傅青鱼说着突然一顿,“难道是林博明他们背后的那个组织……” 谢珩示意傅青鱼收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们且看。” 傅青鱼点头。 一场戏唱完,舞姬与戴面具的男子退场,厅中不少人神色各异。 林轩一笑,取了丫鬟捧上的酒杯,“舞戏看完了,我再敬大家一杯。” 不少人脸上的笑已经多了勉强,坐着的凳子上好似突然多了钉子一般,看那神情真是恨不得立刻起身告辞,巴不得自己今日未曾来参加过林家的这场生辰宴。 “大人,你看林轩的左手。” 林轩双手捧着酒杯高举,袍袖略微滑落,露出了左手手腕上还绑着的绷带。 “今日暂且不要拿人了。”谢珩轻声道。 傅青鱼点头,明白谢珩话中的意思。 林博明他们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利用林博明的生辰安排了这么一出戏,便是连林博明死了也按下消息让这出戏唱出来,其后必然还有另外的动作。 傅青鱼要抓住陷害蒙北王府的真凶,就只能让他们露出更多的狐狸尾巴。 “我出去通知大家。”傅青鱼起身。 “林家此时戒严,你一人怕是出不去,我同你一起走。”谢珩也站起来,“正好此时想走的人不少,我们也不突兀。” 傅青鱼一笑,“不管是云家一派的人还是畏惧云家一派的人,只怕现在都恨死林博明了。” 不过是参加一场生辰宴,没曾想却惹来一身的腥臊。 果然,谢珩随便找了个理由与林轩打个招呼带着傅青鱼离开后,便陆陆续续有许多人跟着一起打招呼离开。 谢珩与傅青鱼出了林家,晨风和李福同一并上前,李福同道:“谢大人,傅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冲进林家拿人?” “出了些意外。”傅青鱼道:“李大哥,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到此为止,你们暂且回家吧。” 李福同一脸莫名,不过看谢珩也在旁边,便也没敢多问,只得点头应下,带着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一众衙役先行离开。 谢珩和傅青鱼上马车,不过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坐在马车中等谢夫人。 傅青鱼撩起车窗帘看着从林家大门匆忙出来,上了马车便走的不少朝中大臣,调侃道:“这些人此时怕是在心中将林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谢珩也看向门口那些上了马车便匆忙离开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筛选的手段。” 傅青鱼偏头看谢珩,谢珩解释给她听,“敌人的敌人便可拉拢,看了这场戏还敢继续留在云家吃席的人,恐怕就是他们的此举的目标了。” “那这目标未免有些太明显了,云家想查一查便知。”傅青鱼道。 “那又何妨?云家查了,便是云家将人杀了,对于这个组织而言,他们有何损失呢?” “可他们若是真想拉拢这些朝中大臣为自己所用,将他们如此暴露到云家的眼皮子底下,不是自损布局吗?”这完全是自相矛盾的做法。 “他们不惜花费巨大的力气将洪正推上户部侍郎,甚至是户部尚书的位置,却也可以因为察觉到有人在查蒙北王府一案便可杀了洪正灭口,他们甚至救都没想过救洪正,这便说明一个户部侍郎或是户部尚书在他们的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谢珩坐了回去,接着说:“又或者他们本来的目的就并非是侵蚀朝堂,而是想搅乱整个大离,最好是能让朝堂之中的各方势力互相倾轧斗得你死我活。” 洪正身上有狼头,那是狼塞人的标志。 他们背后的组织如果当真是狼塞人打入大离的奸细网,要搅乱整个大离,以此让狼塞攻入大离,那便合情合理了。 傅青鱼放下马车的车窗帘,“此事若真让他们得逞,大离必然内乱。” 谢珩看傅青鱼,傅青鱼蹙眉。 她要抓出陷害蒙北王府的真凶为蒙北王府翻案,如今的矛头已经指向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但他们现在只知道这个组织存在,只晓得洪正和林家与这个组织有关,其他哪些人也是这个组织的人却并不知道。 谢珩道:“他们动作越多,我们能抓到的线索也就越多。而且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便可以提前做准备预防内乱。” “我们不想大离发生内乱,但其他人却未必让自己的利益受损。”傅青鱼想了想,做了决定,“大人,我想将此事告诉师父。” 谢珩点头,“除此之外你也要往蒙北送个消息,让他们尽早做好应对的策略。” “好。” 大离如今世家权势当道,而大多世家注重的都是自身家族的利益。恐怕哪天当真兵临城下,这些世家想到的也是怎么往自己的仓库里搬粮食藏金条。为了保住他们自己的小命,恐怕为此给敌军开城门都做的出来。 谢夫人出来了,也没上她自己的马车,而是扶着翠微的手上了谢珩的马车。 “三郎,到底……”谢夫人躬身进马车,见到坐在马车中的傅青鱼话顿了顿,“阿鱼,你也来啦。” “夫人。” 傅青鱼伸手扶了一下,谢夫人便顺势坐到她的旁边,“三郎,我听说前院唱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林博明今日是吃了多少酒怎的疯成这样?” “母亲,你们后院可有安排什么特殊的节目?”谢珩没回答只问。 “我们后院倒是挺正常,没出什么幺蛾子。”谢夫人摇头,“不过好些夫人同我一样收到前院递过来的消息便起身告辞了,我收到你派人传的消息后故意多留了一会儿,瞧着有些没有收到前院消息的夫人跟家中一同来参加宴会的女郎都被另外请去了别的地方。” “我倒是想再多留一会儿悄悄具体的情况,但怕耽误了你的安排,只好先出来了。” “三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晨风,回家。”谢珩吩咐。 等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谢珩才又道:“此事母亲不必管,一会儿回家后我先去找祖父。” 谢夫人皱眉,“我这心中有些不踏实。” 傅青鱼安慰,“夫人不必担心,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的。更何况这天也塌不下来。” 第293章 你们谢家的人都太讨厌啦! 谢夫人还是不放心,看看谢珩又看看傅青鱼,拉过傅青鱼的手温柔的放入掌心之中,“阿鱼,三郎是个坏家伙,我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你是好女子,你同我说真话,当真无事吗?” 傅青鱼看谢珩一眼,对夫人笑了笑,“夫人,确实有事,但也确实暂时与你我无关,不必担心。” “既然阿鱼这般说,我便相信。”谢夫人松了口气,转而便笑了,“阿鱼,你今日怎的也来了?” “有些公事。” 谢夫人一听是公事便不再细问,“阿鱼,我跟你说,今日有好几个夫人探我的口风,想同我说一说三郎的亲事。” 傅青鱼微微垂眸听着,“然后呢?夫人怎么同她们说的?” “嘻嘻。”谢夫人捏着绢帕掩嘴笑,“我没同她们说三郎,只说你了。她们家的姑娘虽说也都是清清白白十分不错的女郎,但与阿鱼自然没有可比性。” 谢夫人叹气,“哎,就是她们聊天的耐心不好,我觉着我说你的事情还未说到半个时辰呢,她们就寻理由躲开了,很是扫兴呢。” 傅青鱼忍不住好笑,心说别人是来探听你儿子亲事想与你结亲的,你却一直说别的姑娘,谁能不懂其中意思,自然只能识趣的避开了。 “对了阿鱼,先前我同你说让阿鹞搬去小院子的事情,你跟阿鹞商量的如何了?” “夫人,院子的事情我想自己去租一个,到时我同阿娘一起搬过去住。”傅青鱼有些愧疚,毕竟夫人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她如今这般拒绝,实在有些辜负夫人的好意。 “这样也很好呀,反正谁来办这事都没关系,只要最后既让阿鹞住的舒心,你也安心便好。”谢夫人自然明白阿鱼心中的衡量,人越是在落难的时候,自尊心越强。更何况曾经的王府王妃,如今落魄自此,阿鱼有心维护阿鹞的尊严,谢夫人不仅没有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反倒越发喜欢阿鱼。 细心,孝顺,对长辈又有耐心,叫人如何能不喜欢呢。 “夫人。”傅青鱼感动。 谢夫人拍拍傅青鱼的手,“院子你来安排,不管是买还是租都可以,但是伺候的人得我来安排。” “外面新买来的人伺候阿娘我也不放心,此事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拜托夫人的。”傅青鱼一笑,“辛苦夫人了。” “这有何辛苦的,以后我便可时常寻阿鹞聊天解闷了。对了阿鱼,锦绣坊新进了一批冰丝云锦做夏裳呢。今日反正还早,你一会儿同我一起去家中选几块布料,你跟阿鹞都该做两身夏天的衣裳了。” “好。” 夫人一番好意,若是拒绝反倒显得生疏。 傅青鱼没有拒绝,只默默将夫人的这份好记在心中。 “母亲从锦绣坊选布料给阿鱼做衣裳,父亲可知晓?”谢珩突然插话。 “他过问这些事做什么,我……”谢夫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转头看谢珩。 谢珩面色平静,瞧不出半分异常。 谢夫人松开傅青鱼的手,认真打量谢珩。 这是她的儿子,她十分清楚,她这个儿子的嘴里从来不说无用的话。 谢夫人暗自琢磨,看看谢珩又看看傅青鱼。 “阿鱼,三郎他父亲是不是找过你了?”谢夫人敏锐的问道。 “……”若非马车之中没有任何的遮挡,傅青鱼现在就要偷偷踹谢珩一脚了。 谢伯父特意见过她一次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跟夫人说,谢珩倒好,直接告状告到夫人面前来了。 谢夫人一看傅青鱼这反应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三郎他父亲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傅青鱼立刻摇头,“伯父跟我朋友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也是去见我朋友时恰巧遇到她同伯父在谈生意上的事情,姻缘巧合的见了一面而已。” “多大的生意还需要他亲自去见你朋友面谈呀。”谢夫人呵的笑了一声,一听便知咬了后牙槽,“他那分明便是打听清楚了,知道你那日要去,故意寻了那个时候去找你朋友谈生意就为了见一见你呢。” “若是你不合他眼缘,觉着你跟三郎不合适,怕是还得跟那些个话本里一样给你几张银票让你离开三郎呢。” “呵,几张银票就想将人打发了,他是当谁没见过银子打发乞丐么!” 谢夫人越说越来气,傅青鱼听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 怎么压根没有发生的事情,夫人琢磨琢磨着就跟真的发生过了似的。 “夫人,伯父真的没有为难我,特别好说话,你消消气,消消气。”傅青鱼赶忙安抚夫人,还抽空瞪了谢珩一眼。 谢珩一脸正气,“母亲,父亲知道你很喜欢阿鱼还特意瞒着你去见阿鱼,莫不是在质疑你看人的眼光?” 傅青鱼瞪眼,这人不帮着安抚人便算了,竟然还故意拱火? “呵,人家多厉害呀,皇上亲封的皇商呢。行过万里路阅过无数,自然是瞧不上我这般整日里守着一方宅院目光狭隘的妇人啦。”谢夫人冷笑着阴阳怪气。 谢珩点头,“母亲这般聪慧明理,父亲竟还质疑母亲辨人识人的能力,确实不该。” “你别说你父亲,你也一样,讨厌死啦!”谢夫人起身,抬手便在谢珩的肩膀上打了一下,转头气呼呼吩咐,“晨风,停车,我要回自己的马车上去。看他们姓谢的就烦。” 晨风立刻停车,翠微连忙放下脚凳,伸手扶谢夫人,“夫人,当心脚下。” 谢夫人气呼呼的走下谢珩的马车回了她自己的马车,转头吩咐,“翠微,不去谢家,回我们自己家!” “你看你,夫人气得都要回娘家了!”傅青鱼着急的起身便要追去夫人那边哄人,谢珩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你别急。”谢珩握住傅青鱼的手不松开,“母亲自有父亲去哄。这也不是头一次的事情,父亲驾轻就熟。” 傅青鱼无奈的瞥谢珩,“伯父见我本也没什么,你何必故意跟夫人提起,还刻意挑拨拱火,你便不怕真伤了夫人与伯父之间的感情?” “伤不了。”谢珩垂着眉眼捏傅青鱼的手指,“谁叫他私底下擅自去见你。” “见便见了,伯父也未为难我。” “那是因为你确实符合了他对未来儿媳的预期,若是不然,他多的是手段为难你。” “……”傅青鱼一怔,“应当不至于吧?” “无商不奸。”谢珩笃定。 傅青鱼汗颜,“大人,那是你爹。” “谁叫他私下为难你。” “伯父没有为难我。”傅青鱼强调。 谢珩叹气,“父亲私下见你我自然能明白他的用心,但你又不是商品,何须人人都来考量估价一番。你觉得没什么,但我不可纵容这种行为。” “谢家上上下下如此多人,若是人人都这般来相看探究,看你与我是否相配,对你又岂不是一种羞辱。” 傅青鱼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谢珩这么做竟然是已经考虑了这么多。 傅青鱼反应过来,不由的便笑了,“大人便这般瞧不得我受丁点委屈?” “若今日我们两人的身份互换,你必然也会跟我做同样的事情。”谢珩握着傅青鱼的手撩开马车的车窗帘,“母亲,你还为阿鱼做夏裳吗?” “自然要做。”谢夫人撩开帘子,自动无视谢珩,“阿鱼,你选好院子同我说,我将布料带过去让你们选。” “夫人,伯父当真没有为难我。”傅青鱼企图再为谢和同说句好话。 “阿鱼,我同你说,他们姓谢的各个满肚子的坏水,你别被他这层光鲜亮丽的皮给骗了,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再做决定。”谢夫人冲谢珩冷哼一声放下帘子。 谢珩提醒,“母亲,祖父也姓谢。” “谢崇安!”谢夫人撩开帘子扔了一个布包砸过来,“你讨厌死啦!翠微,走快点!” 谢夫人的马车加快了速度走远了,晨风跳下马车捡了地上的布包递进马车。 谢珩拿了布包送给傅青鱼,“这是母亲做了平时无事或是生气时捏来玩的小玩意,你捏捏试试。” 小布包做成了小云朵似的形状,还在上面绣了生动的小表情,瞧着十分可爱。 傅青鱼拿过布包捏了一下,有些类似于解压包,只是里面装的填充物不如现代的解压包里的填充物细腻。 “你这般将夫人气回娘家真的没事吗?”傅青鱼还是有些不放心,“谢老夫人那边不会因此对夫人不满吗?” “祖母从不过问父亲和母亲院中的事情,而且这两日外祖母感染了风寒,母亲本就要回去探望的。” 原来是这样。 傅青鱼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了一些,“那我们现在去牙房找人看看院子?” 谢珩点头,“晨风,先去牙房。” “是。”晨风应声,将马车转头去最近的一家牙房。 牙房的伙计见到傅青鱼和谢珩进门便热情的迎上前,“不知郎君和姑娘要看什么?” 傅青鱼扫了一眼牙房中挂着的一些正在营业的牌子,“你们这里可有出租的小院,最好是带两三间屋子的那种。” “姑娘这是要租单独的小院?可着急?”伙计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谢珩和傅青鱼,道:“我们这儿倒是确实有一个这般的小院租期将到,人也准备搬走,姑娘若是不急我可先带姑娘去瞧瞧这个小院。” “对方租期还有多久?”谢珩询问。 “半月。” “太久了。”谢珩直接否决了这套小院,“可还有别的房子?” “郎君若是着急,我们这儿倒是正好也有一套院子空出来了。不过这是个一进的院子,郎君和姑娘可要先去看看?”伙计看两人。 傅青鱼略微想了想便点头,“现在便能看?” 伙计一看有戏,眼睛立刻亮了两分,“钥匙就在我手中呢,我现在便领姑娘和郎君过去看。” “带路吧。”谢珩颔首。 伙计立刻去取了钥匙,领着谢珩和傅青鱼去看房子。 其他不说,伙计单看了谢珩衣着气度,便知晓对方是能出得起银子的主,因此越发热情周到。 到了宅院门口,伙计打开门,热情周到的请傅青鱼和谢珩进去,将所有房屋的门都打开仔细的介绍。 傅青鱼环顾四周。 这套一进的宅院确实不错,院种的花草绿植都打理的很仔细,屋子也都很干净,基本搬来便可直接入住。 院子外边是一条不算太嘈杂的街道,但再往前走一段距离便是热闹的朱雀街,后方还临着沁芳园,日常生活或是散步都十分的方便。 只是这么好的院子,又是这么好的地段,租金怕是贵的吓人。 “小哥,劳烦问一句。”傅青鱼叫住热情介绍的牙房伙计,“这院子一月租金多少?” “不多,五十两银子而已。” 傅青鱼听的牙疼。 中都的黄金地段,一套精装修的一进四合院一月租金五十两确实算不得贵,但以傅青鱼现在每月那微薄的俸禄而言根本支付不起。 “算……” 傅青鱼的话刚开了个头,谢珩便打插话打断了。 谢珩道:“可以,我们暂租半年。” “得嘞!”伙计眉开眼笑的应下,“郎君瞧上了便成,我们这就回牙房签凭据。” 傅青鱼悄悄拉谢珩的衣袖,“太贵了。我同阿娘暂住,也不必租这么好的院子。” 若是条件允许,傅青鱼自然也想让阿娘住好一些的地方。只是如今她俸禄微薄,需要使银子的地方又太多,租房的这项开销能节约一些自然更好。 谢珩压低声音,“这个院子有堂姨在王府中住的院子大吗?” “自然没有。” “这间院子我看着也算可以,堂姨可勉强暂住此处。”谢珩见傅青鱼还是有些犹豫,“你委屈你自己便也算了,莫非要连堂姨一道委屈?” “半年便是三百两银子呢。”傅青鱼已经被谢珩说动了,但依旧肉疼这笔钱。 “别想了。” 谢珩牵过傅青鱼的手出去,牙房的伙计等在门口,看到两人相握的手闪过一抹早已洞悉一切的笑容。 他方才就看出来了,这必然是哪位富贵人家的郎君想在外面安顿侧室才带着人瞧院子呢,这样的人他可见多了。 回到牙房,傅青鱼签租赁凭据,谢珩掏银票付租金,并且还押了十两银子的定金。、 办好手续,两人拿了院子的钥匙才离开。 “明日你跟堂姨便可搬到院子这边住了。” 傅青鱼将钥匙和租赁凭据收起来,“大人,这银子算我暂时借你的,后面我还你。” “随你。”谢珩不跟傅青鱼争这个,“明日我要进宫,怕是来不及替你搬家。你几时搬,我叫晨夕赶了马车去帮忙。” “明日还得盯着林家的动静,若林家那边没有意外便放衙后回去搬。” 第294章 浑浊的局面 谢珩将傅青鱼送回小饭馆才回谢家。 “晨夕,祖父回家了吗?”谢珩先洗漱更衣。 “老太爷已经回来了。”晨夕捧着外裳递上,“大人要去福寿堂吗?” 谢珩穿上外裳整理好衣襟往外走,晨夕跟晨风交了班赶忙跟上。 福寿堂中,谢德海和谢老夫人坐在软榻之上喝茶闲聊,慕荷打了帘子进屋,低声道:“老太爷,老夫人,三公子来了。” 谢老夫人放下茶杯笑了,跟谢德海对视一眼道:“快让他进来。” 慕荷躬身一笑,转头出屋,“三公子,老夫人让你进屋呢。” 门口侯着的小丫鬟打起帘子,谢珩进屋叠手行礼,“孙儿拜见祖父,祖母。” 屋子里伺候的众人也屈膝行礼。 “快坐吧。”谢老夫人含笑让谢珩免礼,“你今儿怎的得空过来了?” 伺候茶水的丫鬟捧了茶进来,慕荷接过笑着放到谢珩手边的小桌上。 “昨日归家听他们说祖母夜间偶有咳嗽,可有让太医来看过吗?” “看了,开了些药。”谢老夫人自然高兴孙儿心中惦记关心着自己,不过也不想让他为自个儿的身子担心,“也算不得什么毛病,不过是年岁大了嗓子发干而已。” 谢德海插话,“你今日同你母亲去林家参加生辰宴如何?” 林博明办生辰宴,自然劳动不了谢德海和谢老夫人亲自去林家贺礼,不管是辈分还是资格都不够。 “我正想与祖父说说此事。” 谢老夫人懂了,“所以看我是假,寻你祖父说正事是真啊。” “同祖母请安才是重要的事情,林家之事只是顺便要与祖父说的事情而已。”谢珩说好话哄谢老夫人开心。 谢老夫人确实开心了,“行了,我也乏了。你们说正事便去书房说,别扰了我休息。” 谢老夫人说着起身,旁边伺候的周麽麽上前轻轻扶住她的手。 谢珩起身,“祖母好好休息,孙儿明日再来问安。” 谢老夫人点点头,扶着周麽麽的手进内室去了。 谢德海迈步往屋外走,“也别去书房了,闷的很,边走边说。” 慕荷上前打起帘子,谢珩对她微微颔首,慕荷笑笑,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谢珩和谢德海也没出福寿堂,就在福寿堂的小花园中散步。 已经五月,天色昼长夜短,此时天边还弥漫着一些橘色的云,与已经露头的星月相映成辉。 谢德海背着双手缓慢的踱步,“林家的生辰宴发生了何事?” “林博明今日下午被人杀了,但林家按下他死的消息并未公开,照常在生辰宴上唱了一出早就安排好的狸猫换太子的戏。”谢珩简单的将林家今日的事情概括了一遍。 “如此说来这场戏比林博明的死更重要。”谢德海沉思,“狸猫换太子?林家这是在暗喻乾元年间太后戕害先帝后宫龙嗣之事?呵呵,那今日去参加生辰宴的人此时只怕在家中诅咒林博明早死早投胎了。” “当时便有许多人寻了理由离开,但也有人留下。”谢珩接着说:“这些人之中不乏有些不清楚先帝后宫之事的朝中新人,但也有些明知戏中所指意思依旧留下的人。” “林家在林博明生辰宴上安排如此一出戏是何用意?莫非林家是当年九皇子一派的人?” “不清楚,但我们查案时无意中查到林家背后有个神秘的组织。此组织与狼塞有脱不开的干系,我怀疑他们在林家安排这出戏的目的便是要在朝堂之上挑起事端。” “太后干政,不归权于皇上早已让朝中不少大臣心中不满,尤其是以杜大人为首的一派,早已上书让太后归权。此事一旦挑起,两方必然会起冲突。朝堂乱,大离便会乱。水搅浑了,伸入浑水摸鱼的手就不知道是谁的手了。” 谢德海停下脚步,侧身看说话的谢珩。 谢珩神色平静且坦然,谢德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崇安,你可知我们谢家为何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风波之中屹立不倒?不管是谁坐上龙椅,谢家永远都能受到重用。” “因为谢家从不参与党争,谁是皇上谢家便忠于谁。”谢珩回答。 “但你现在却想做浑水摸鱼的手之一。祖父知道,你既说出这话必然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谢德海的神色平和,“祖父只问你,为何?” 谢珩措辞,“祖父,人人都说我端方,品德高洁,但我很清楚,我并非那样的人。” “我无畏于好坏,心中亦无大义,以前所行之事不过是因为那段时间我恰巧觉得那些事尚算有意思而已。便是我院子的名字,人人见了都说我心中有天下,夸赞我高义。实则我自己很清楚,当初为院子提此名不过是虚伪的行为而已。” “你也不必如此贬低你自己。”谢德海叹气,“你是我孙儿,若你当真是那等德行有亏丧尽天良之人,我第一个便收拾你了。” “但事实确实如此。”谢珩摇头,“祖父,我以前从未想过真正要做何事,或是要做成何事,也并未真正将任何事情放心上,但如今不同,我想做些事情了,而且必须做到。” 谢德海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孙儿心机谋略了得,不夸大的说,若是他当真下定决心要做何事,便一定会成功。 谢德海很清楚谢珩以前确实缺乏野心,他还曾一度想激起谢珩的野心,让谢珩在仕途之上走的更远,站到比他更高的位置上去。 可现在当真听到谢珩自己主动说出来,谢德海却心情复杂,并不见多少欣慰。 “崇安,君子欲成大器,久利之事勿为,众争之地勿往。利可共不可独,谋可寡不可众。”谢德海语重心长,“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祖父自然支持你。” “孙儿明白。”谢珩颔首。 谢德海笑了,“你都明白,那祖父也就不多说了。” “谁杀了林博明?”既然林家故意按下了林博明被杀的消息,便不会轻易叫人知晓。那么谢珩会知道林博明已经被杀,便说明他知道杀林博明的人是谁。 谢德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的答案。 谢珩垂眸,“林博明设计杀了洪正,被也该被抓判罪。” “崇安,你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哦。”谢德海见谢珩避而不答便知道自己猜的答案没错,“可是你心仪的那个姑娘?” 谢珩一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祖父。” “从我这儿赢的苗刀也顺利送出去了?”谢德海迈步继续往前走。 “是。”谢珩缓步跟上。 “蒙北王妃能活下来也挺好。”谢德海感叹。 谢珩脚步略微顿了一下才又跟上,“祖父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我若是不知道,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自然不会。早晚也是要跟祖父交代的。”谢珩便是之前有心隐瞒现在也不会说实话了。 谢德海也不在意,“崇安,赈灾钦差一职算是你入局的手段,可祖父还是有些没看明白,你这算是站了哪一派呢?” “太后与云家根深树大,早已枝繁叶茂,任谁投靠依附于他们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谢珩缓缓说出自身的打算。 “所以你最后选择了站皇上一派?”谢德海意外。 谢珩摇头,谢德海心说这才对嘛,他这个孙儿瞧着也不像是有多么忠君的样子。 谢德海还没高兴到两秒钟,面上的笑逐渐消失。 谢德海再一次缓缓停下脚步,转头看谢珩。 谢珩也跟着停下脚步,恭谨的落后一步半距离。 两人之间一时静了下来,谁都没再说话,似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过了好一会儿,谢德海才严肃着神色开口,“崇安,你这是要自成一派?” “与其为人所用不如自己掌控。”谢珩倒是十分平静从容。 谢德海颔首,算是认同谢珩这个说法,“那你想走到哪一步?” “既入局,便由不得我想走到哪一步便停在哪一步。” 谢德海皱眉,压低了声音,“若局势让你无法停下,你便要一直往上走,走到龙临殿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去?” “应当不至于。” 听听!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他说的应当不至于,而非不会! 谢德海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崇安,你可知你这等同于生出了谋逆之心?” “孙儿未曾想过谋逆。” 谢德海看着谢珩平静的神色终于气笑了,“你连那个位置都敢走上去,你还敢说你没谋逆之心?” “走上去并未代表坐下去。”谢珩认真道:“祖父,我需要的只是能够护我身侧之人平安无虞的权力而已。” 谢珩神清气正,谢德海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渐渐平息了情绪,“将你目前的计划同我说说。为何要从灾情入手?” “我想入户部。” “六部之中户部权柄并不是最大的,你既主动入局,为何选择户部而非实权最大的吏部?”谢德海还真有些看不透他这个孙儿的打算了。 “父亲乃是皇商,谢家有钱,只要我愿意给钱,入户部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乐见其成。” “仅仅只是因为这样?”谢德海现在已经不相信自己这个孙子做决定的目的会那么简单了,“没有点别的原因?” “有。”谢珩这次倒是承认的非常爽快,“阿鱼的心在蒙北,总有一天她要回蒙北。” “停,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了。”谢德海抬手打住谢珩的话,“崇安,不管你做什么,家中必然会站在你这一边。但有一点,我们谢家不出乱臣贼子,你记住这一点。” “是。”谢珩叠手一礼应下,“孙儿记下了。” “行了,你忙你的事情去吧。” “祖父早些休息,孙儿明日再来跟祖父祖母请安。” 谢德海摆手,谢珩这才离开。 第二天,谢珩果然一早便被传唤进了宫里。 傅青鱼到大理寺点了卯,打听了一番林家如今的消息,以及昨天那出戏带来的后续反应。 林博明已死的消息依旧被林家按着并未传出来,云家和太后那边对于林家昨日唱的那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已经做出了反应,今日一早便已有弹劾林博明的折子送到了开元帝的面前。 局面混乱不清。 李福同压着佩刀的刀柄进来,“傅大人。” 傅青鱼卷起手中收到的消息纸条,“李大哥,何事?” “傅大人,洪大人被杀一案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今日还不去林家拿人吗?” “拿!”傅青鱼起身,“李大哥,你点了人随同我一起去林家。” “是!”李福同拱手应下,立刻转身大步出去召集人手。 傅青鱼习惯性的提起勘察箱出去。 李福同的动作迅速,很快便将人召集起来,同傅青鱼一起前往林家。 不管林家背后那个神秘组织想搅弄起多大的风云,也不管有多少双手想趁着这趟浑水摸多大的鱼,傅青鱼当前要做的便是破案。 林家大门紧闭,傅青鱼站在台阶之下抬头看向这扇大门,忽然有点恍惚,好似回到了来林家验尸的那个雪夜。 只是当时的林家与今日的林家俨然已经完全不同。 林博明和林轩不会不清楚昨日那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唱过之后林家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可即便是林博明死了,这出戏依旧唱了,便说明林家在这场戏之后已然成了他们组织的弃子。 只是林博明和林轩是如何做到甘愿为此而牺牲林家的呢? 他们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到底许了他们什么样的承诺,才能让他们认为牺牲如今的林家也无所谓,亦或是有更大的富贵在等着他们呢? “大人?”李福同见傅青鱼看着林家的匾额停下脚步好一会儿都不走,有些疑惑的唤了一声。 傅青鱼闻声收回跑远的心神,“敲门吧。” 李福同点头,压着刀柄上前抓住大门上的铜环叩门,“开门!开门!” 林家之中一片安静,没有仆从应声,也没有门房前来开门。 “大人,里面没反应,怎么办?”李福同回头问。 傅青鱼提了官服的袍摆踩着台阶走上前,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侧门,脚步一转走上前抬手轻轻一推,侧门吱嘎一声往里打开了。 李福同一愣,“侧门竟然开着的?” 傅青鱼颔首应了一声,推开侧门走进林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顺着风迎面扑来。 第295章 林家被屠 李福同就跟在傅青鱼的身后走进侧门,同样被迎面扑来的血腥味儿刺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有那么重的血腥味儿?”李福同下意识用手指掩了一下鼻子。 傅青鱼没说话,绕过影壁走进去前院。 昨日林博明的生辰宴还在此处院中摆了桌子招待一些身份地位略低一些的客人。此时桌子也都还在,桌上甚至还有剩下的残羹剩饭和酒水。 按理说林家的下人昨天连夜就该将这些收拾干净,不该摆到现在还没收捡。 傅青鱼穿过这些桌椅,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前院的回廊台阶处,粘腻暗红的鲜血从回廊顺着台阶流下来,在最底的一层台阶处淤积成一处血洼。 李福同一惊,大步上前。 只见长长的回廊之中,林家下人的尸体如小山一般堆叠成一堆,尸体之下的血液早已经干涸。 跟着李福同一并进来的衙役们见到此场景都沉默了。 傅青鱼开口,“分开寻找,看看林家是否还有活口。” “是!”李福同应下,立刻安排手底下的兄弟们分散开搜索整个林家。 傅青鱼上前翻开两俱小厮的尸体,皆是咽喉处一招毙命,而且伤口小,两创角为锐角,伤口边缘整齐,无表皮剥脱,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凶器乃是剑或是匕首一类窄而锋锐的利器。 “大人,里面还有!”有人出来禀报。 傅青鱼跟着进了前厅,前厅之中果然也有林家下人的尸体,致命伤皆是一样。 傅青鱼心念一转,大步朝着林博明昨日更衣的院子而去。 房间门虚掩未关,傅青鱼上前要推门,跟在她身侧的李福同上前两步,“大人,我来。” 傅青鱼微微颔首,李福同抽出腰间佩刀,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 房门打开便能看到屋子里的摆设,林博明和林轩各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灰白一片死气。 李福同上前探两人的气息,回身摇头,“大人,都已经死了。” 傅青鱼上前,林博明的致命伤是她昨日失手切断的颈动脉,旁边林轩的致命伤也是一样,而且林家所有下人的致命伤也都是如此。 傅青鱼脑海中第一想到的便是有人模仿了她杀死林博明的手法杀了林轩以及林家所有的人。 “大人,整个林家都找遍了,没有一个活口。” 傅青鱼看着林轩死后都瞪着的眼睛,“把所有尸体搬到一处清点一番,看看有多少人。” “是。”禀报的衙役转头快不走了。 李福同忍不住道:“什么人,到底有多大的仇怨竟然要杀了林家所有的人?” “李大哥,走!”傅青鱼转身大步往外走。 李福同一脸莫名的跟上,“大人,怎么了?” “仔细找一找,看看这些尸体之中是否有六名舞姬和一名白衣男子。” 傅青鱼脚步极快,李福同也只能加快脚步追上来,“快,按照大人说的仔细找一找。” 林家中所有的尸体都被统一搬去了前院的院子,原本的桌椅已经被移开。 李福同听了属下的禀报又亲自清点了尸体的数量,并且找了一圈舞姬和白衣男子,“大人,一共有一百六十三俱尸体,没有找到你说的舞姬和白衣男子。” 傅青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李大哥,此事重大,劳你跑一趟,将林家的情况禀报给姜大人。” “卑职这就去。”李福同拱手应下,转头快步离开林家赶回大理寺。 姜范带着人来的很快,傅青鱼刚将所有尸体的致命伤确认完,姜范就已经提着袍摆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提了箱子的陈老丈和陈实。 “青鱼,如何?”姜范走上前。 “姜大人。”傅青鱼叠手行礼,“大人,这是林家下人的统计簿,其余的皆是林家的主子,年龄最小的孩子不足一岁,总共是一百六十三人。请大人过目。” 姜范扫了一眼统计簿,又看向满院子并排停放的尸体,尤其是那个不足一岁的婴孩,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青鱼,我听李衙头说你们来林家的时候,这里便没有活口了?”姜范询问。 “是。”傅青鱼点头,“我已经做了初步的勘验,从尸体僵硬的程度和尸斑判断,他们已经死了至少四个时辰以上,而且致命伤皆在脖颈处。” 傅青鱼说着转头,“陈老丈,更进一步的尸检还得有劳您了。” 陈老丈点点头,正事之上倒是没有故意跟傅青鱼呛声,带着陈实验尸去了。 “李衙头,你带着人仔仔细细将林家搜查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姜范下令,李福同立刻点了人搜擦整个宅院。 等人都走了,姜范才跟傅青鱼道:“青鱼,此案涉及林家上下一百六十三条人命,非同小可。你待会儿与我一同进宫觐见,向皇上太后禀明此事,到时也顺便将你今日为何带人前来林家一并说明白。” “是。”傅青鱼颔首应下。 姜范看傅青鱼,嘴巴动了动有话想问,不过最后还是将问题咽了回去。 林博明生辰宴的请帖自然不会发给傅青鱼,但昨日傅青鱼却出现在了林家,而且当时还改了男装,袖口处还沾了血迹,而且今日林家上下就全部被杀了。 姜范实在很难不怀疑此事与傅青鱼有干系。 “姜大人,怎么了?”傅青鱼察觉到姜范的目光,疑惑的转头看过来。 姜范还是决定问一句,“青鱼,你昨日为何出现在林家?” 傅青鱼的眸色怔了一瞬,“姜大人昨日果然认出了我。” “其实你的改装十分巧妙,若是我单独见到你未必能认得出来。昨日之所以能认出那是你,完全是因为崇安的态度。”姜范当时确实没有认出傅青鱼,但谢珩下意识的将傅青鱼护在身侧,姜范由此仔细分辨傅青鱼的模样,自然就能认出是谁了。 “原来如此。”傅青鱼颔首,“昨日我改装潜入林家是为了收集证据,中途与林家的护卫动了手。我原本想趁乱离开林家,结果路上正好遇见了谢大人。” 姜范见傅青鱼不似撒谎,加之这个理由确实也说的过去,便放心了一些。 傅青鱼叠手一礼,“昨日还要多谢大人派人送来的衣服,解了下官的燃眉之急。衣服等洗过之后下官再送还给大人,多谢大人。” “这倒也没什么。”姜范顿了一下,才又道:“既然你昨日潜入林家是为查案,一会儿觐见皇上和太后的时候就不要提及此事了,免得生出别的事端。” 傅青鱼有些意外,姜范此言无疑是在替她遮掩。 可是姜范为什么要帮她呢? 傅青鱼压下心中的疑惑,颔首应下,“是。” 林家上下一百六十三人,虽然尸体很多,但死因简单且死亡时间前后相差不足一刻钟,尸体检验起来很快。 “姜大人,傅大人,这是验尸记录。”陈老丈将验尸记录簿呈上。 “辛苦了。” 傅青鱼接了验尸记录簿,正好李福同也回来了,“姜大人,卑职带着人已经将林家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 姜范点头,“李衙头,你带人暂时看守住林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是!”李福同应下,转头吆喝,“你们几个,还有你们,跟我来!” 姜范又对傅青鱼道:“青鱼,你随我一到入宫觐见。” “是。”傅青鱼颔首。 姜范过来就坐的马车,傅青鱼便跟着一起坐了他的马车进宫。 皇上正在御书房与其他大臣商议事情,姜范领着傅青鱼到了御书房门口后,只能暂时先侯着。 来喜今日轮到在御书房的门口值岗,见两人匆忙而来便笑着询问道:“姜大人与傅大人如此匆忙,可是大理寺又出了什么大案啊?” 这种时候自然轮不到傅青鱼来回话,姜范如弥勒佛似的弯眼叹了口气,明明语气是惆怅的,偏偏脸上看着依旧好像带着三分笑意一般。 “确实有案子需得向皇上禀报,还要劳烦来喜公公代为通报一声。”姜范对来喜说话也十分客气。 来喜自然享用这种客气,也很好说话,“姜大人勿急,奴才这边进去禀报。” “有劳来喜公公了。”姜范又客气一句,来喜笑笑,跟旁边的另外一个小太监嘱咐了一句,躬身进了御书房。 福满在御书房中伺候,见来喜躬身进来便往旁边走了两步,等来喜走近了才压低声音询问,“何事?” “干爹,大理寺姜大人有事求见,在御书房门口侯着的。”来喜缩着肩膀回话。 福满点头,看了一眼那边还在争论的一众朝中大臣,又看看已经开始皱眉的皇上,颇为有些头大。 不就是赈灾嘛。一众大臣争论不休一上午了,到现在还没拿出一个章程来,各个都推三阻四,不肯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便连谢少卿也以身子不适为由,大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福满收回目光,对来喜道:“这边一时半会儿怕是结束不了,你让姜大人再等等吧。若不是什么要紧的急事,也可让姜大人暂且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 来喜压低了声音,“干爹,来的不只有姜大人,还有傅大人。儿子估摸着是跟洪侍郎一案有关呢。” “洪侍郎一案?傅大人这是破案了?”福满皱眉,“傅大人破案便破案,也不至于跟着姜大人一同来觐见,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来喜摇头,“儿子套了话,但是没套出来,姜大人没说。” “越是不说便说明问题越大,你等等,我去禀报皇上。”福满立刻走了回去,开元帝方才自然也看到了来喜进来。 见福满回来,开元帝转头看了福满一眼。 福满躬身上前,抬手挡了嘴轻声禀报。 开元帝的神色转了转已做了决定,“宣他们进来。” “是。”福满退开两步扬声道:“宣姜寺卿,傅推官觐见!” 御书房中争论不休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了下来,谢珩原本垂着眼眸,闻言略微掀了掀眼皮。 一直袖手听同僚吵的面红耳赤的谢德海瞥了谢珩一眼,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谢珩重新垂下眼帘,神色不动。 御书房外,姜范听到福满的声音还略微怔了一瞬。 他知道此时在御书房中商议的必然是赈灾一事,事情未商讨出一个结论,按理说皇上不应该那么快便召见他们才对。 不过姜范也只疑惑了一瞬便领着傅青鱼快步进了御书房,“臣姜范(傅青鱼),拜见皇上。” 姜范跪身行礼,傅青鱼有样学样。 “平身。”开元帝开口道:“既然赈灾一事诸位爱卿商讨不出一个结果,不如先听听其他的事情换换脑子。” 御书房中的不少大臣闻言都低下了脑袋,皇上这是在骂他们没脑子呢。 杜宏博和云正信,还有谢德海站在最前方,三人的神色看着倒是十分的平静正常。 姜范和傅青鱼起身,开元帝才又接着说:“姜爱卿,你说。” “回禀皇上,臣是为洪侍郎一案而来。”姜范低头回话。 开元帝颔首,“案子已经破了?” “此案是由傅推官主理,还是由傅推官来说吧。”姜范此举倒不是推脱,而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傅青鱼查洪正一案到底查的如何,又查到了哪些证据,外加凶手是谁。 不过今日傅青鱼既带着人前去林家拿人,昨日还潜入林家收集证据,想来洪正被杀一案必然是跟林家有些关系的了。 而如今林家又突然被屠戮,再加之昨日林家唱的那出戏,这背后屠戮林家之人就有的猜了。 姜范虽愿意帮傅青鱼,但也不想在即将告老还乡的时候还给自己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开元帝对姜范能不做事,也不愿做错事的和稀泥风格也很了解,“傅爱卿,那便你来说。” “回皇上,洪侍郎被杀一案微臣确已查明,证据皆在此。”傅青鱼将整备好的证据取出,福满上前接过转而送到开元帝的案前。 开元帝随意的翻看了两眼,“傅爱卿,这上面写着你查到蓄谋杀害洪侍郎的凶手乃是林侍郎和其子林轩?” “是,人证物证皆有。”傅青鱼低头回话,“只是微臣今日带人到林家抓人,准备将人带回大理寺审问时却发现林家上下一百六十三口人于昨夜已经被杀。” 姜范插话,“皇上,此事过于突然,傅推官禀报给微臣时,微臣震惊之余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进宫来觐见皇上,请皇上示下。” 第296章 一套接一套 御书房中的众人突然听到林家一百六十三口全部被杀都是一静。 “林侍郎一家被杀,怎么可能?!” “是啊,林侍郎昨日还热热闹闹的举办了生辰宴,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 “诸位大人不信很正常,因为下官即便是亲眼所见,此时也依旧觉得恍惚。”傅青鱼道:“但事实确实如此。林家一百六十三人的尸首此时便摆放在林家的前院之中,皇上可派人去核实。” 开元帝一个眼神,福满立刻快步出了门,让禁卫前去林家核实情况。 杜宏博开口,“傅推官,你说林侍郎和其子林轩便是杀害洪侍郎的凶手?” “是。”傅青鱼点头,“人证物证俱有。” “但众所周知,林侍郎与洪侍郎是关系极为亲近的挚友,他为何要杀洪侍郎呢?”杜宏博又问,看向傅青鱼的眸中转过犀利的诘问之色。 “下官已然查到了林侍郎设计杀害洪侍郎的动机,方才已经呈给皇上过目了。”傅青鱼不卑不亢,并不因为杜宏博的诘问而有丝毫的胆怯。 “福满,将这些传给大家看看。”开元帝将案前的两张宣纸拿起来,福满躬身双手接过,转头拿给杜宏博等人传看。 “林侍郎与洪侍郎竟狼狈为奸,做了如此多陷害同僚之事?!” “可恶!没想竟是他们所为!” 不少大臣看过林博明和洪正之间来往的书信后都大为震惊,而后这些震惊便转为了似真似假的愤怒。 傅青鱼道:“洪正与林博明之间出了龃龉,或许洪正曾以这些信件威胁过林博明,不管是口角之争的随口一说,还是当真有此心,总之引起了林博明杀人灭口之心。” “而且洪正死后第二天,林家便以抬贵妾之事羞辱洪正唯一的女儿,逼其主动退亲。” “若当真是关系亲如一家的挚友,又怎么会在友人刚死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前去退亲呢?” 云正信点头,“确实如此。” “此乃林博明的杀人动机。”傅青鱼避开了洪正和林博明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接着说:“然后便是物证。” “洪正在众人目睹之下被突然削首,起因是当时洪正的女儿洪芊语骑的马被刺入浸泡过苦马豆液的银针从而引起马儿发疯,洪正救女心切骑马狂奔,根本没注意到死亡已经逼近。” “等等。”云正信打断傅青鱼的阐述,“你刚才说洪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削掉了脑袋,难道就是这样骑马跑出去被削掉的?” “正是。”傅青鱼颔首。 “那是怎么做到的呢?”云正信这下是真的好奇了。 “此杀人手法只凭口述,皇上和诸位大人恐怕没有直观的感受,请皇上允许下官做一个实验。” “准!”开元帝立刻恩准。 “下官需要织绣坊的银线,一只羊两匹马,另外还需要一处与永和巷马场类似的空旷场地。”傅青鱼提出做实验的要求,“除了这些之外,下官还需要林轩的尸体。” “福满,安排人去准备!” 所有的准备做好,禁卫不仅从织绣坊带回了银线,还将织绣坊常用银线的几名绣娘也全都带了回来,除此之外还按照傅青鱼的要求准备了一只羊和两匹马。 此时众人也随着开元帝从御书房移步到了御书房后方的射箭场,此地虽不如跑马场那般空旷,但只是用来做杀人手法的实验还是够用了。 “傅爱卿,你可以开始了。”开元帝带着一众大臣站在射箭台一方。 “是。”傅青鱼躬身应下,转头让一名禁卫抱着羊骑马跑出一段距离,而后又将银线绑上射箭场中的一棵树上,转头皆是,“永和巷的马场围墙之上有许多虹蜢留下的虫眼,当时林博明父子便是将银线的一头绑在虫眼之上,这处证据也在下官方才呈给皇上过目的证据之中。” 开元帝点头,心说原来方才那个用袋子装着的两块石头和一截银线便是此作用。 皇上都点头了,其他人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 傅青鱼继续,对另外一名禁卫道:“有劳禁卫大哥抓住银线的这一头骑着马到那个位置去,然后用力绷直银线。因为银线削首时的冲力会非常的强,你最好将银线缠在臂护之上,以免受伤。” “多谢大人提醒。”禁卫记下,抓着银线的一头骑马去了指定的位置,将银线在臂护上紧紧的缠绕了几圈然后拉紧绷直。 杜宏博道:“细如发丝般的银线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傅推官所说的这个杀人手法听起来玄妙但恐怕并不成立。” “就是啊。这细如发丝一样的银线,这般横拉在空中,不注意倒确实看不见,但一拉不就断了嘛,哪里还能削掉一个人的脑袋。”有人附和杜宏博之言。 谢德海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谢珩,“这当真可行?” 谢珩微微颔首,“阿鱼早已做过实验,万无一失。” 谢德海闻言摸了摸美髯,眯眼笑了笑放下心来。 “能与不能,皇上与诸位大人看了便知。”傅青鱼举起手臂示意两名禁卫注意,等两人皆表示已经做好准备后,傅青鱼挥下手臂。 抱着羊的禁卫骑马疾驰而来,负责拉银线的禁卫则紧紧的绷直银线。 嗡!!! 一道震耳的嗡声响起,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羊的脖子在极快的前进速度下被银线割断。 禁卫抱着没了头的羊身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坐起来,看着没了头的羊也有些恍惚。 “竟然真的割断了,这怎么可能?!” 两名禁卫上前将实验效果展现给众人看,开元帝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拉银线的禁卫的臂护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开元帝立刻回头,“将林轩的尸体抬上来。” 早已候着的禁卫立刻将林轩的尸体抬上前,开元帝忍不住想亲自上前查看,福满赶忙挡了挡,“皇上,龙体要紧。” 开元帝这才停下脚步,傅青鱼已经走上前掀开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林轩死不瞑目,眼睛依旧瞪的滚圆,即便已经死透了也能看出他死前的难以置信。 傅青鱼拿起林轩的左手,“林轩惯用左手,只要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这个习惯。皇上和诸位大人请看。” 林轩的左手臂上还缠着一圈绷带,傅青鱼解掉这些绷带,里面包裹着的三条圈形伤痕便露了出来,与禁卫臂护上被银线勒出的伤痕别无二致。 “林轩拉紧银线杀人时并不知道银线会带来如此强大的力量,因此当时恐怕只隔着袍袖勒紧的银线,这才导致手臂受伤。”傅青鱼道:“除此之外,还有当时被浸泡了苦马豆液的银针。下官根据这条线索追查到林家的下人曾在洪正被杀前不久购买过大量的苦马豆,此人如今就关在大理寺的牢房之中,随时可以提审。” “另外还有织绣坊的银线进出账目以及织绣坊如今的库存,进行对比之后便会发现少了一卷银线,而此银线便是由林轩取走的。此条证据织绣坊的掌柜可作证,此人现在也暂时扣押在大理寺的牢房之中。” “杀人动机,以及人证物证俱全。林博明父子设计杀死洪正一案证据确凿,已无可辩驳。”傅青鱼做最后的总结。 杜宏博身后站着的一人嘀咕一句,“他们倒是想反驳呢,这都死透了怎么反驳。” 旁边众人都转头看向嘀咕之人,杜宏博神色严肃,“莫非你知道有何内情?” 开元帝也看了过来,嘀咕之人面色一变跪到地上,没敢再说话。 开元帝道:“任爱卿,知道什么便说,何须吞吞吐吐。” 嘀咕之人乃是礼部郎中任修之,乃是寒门一派官员中的其中一员。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任修之谨小慎微的措辞,“昨日林侍郎的生辰宴会上安排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曲,结果昨夜林家就遭了灭门之祸。而大理寺早不破洪侍郎一案迟不破洪侍郎一案,偏偏赶上今日去林家拿人破案,这委实太过巧合,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开元帝转头看向姜范和谢珩,“姜爱卿,谢少卿,你们可有什么说的?” 姜范是大理寺卿,这种时候有上官在自然轮不到谢珩这个大理寺少卿先回话。 姜范呵呵一笑,依旧像弥勒佛一般,对于任修之对大理寺办案是否公正的质疑并不生气。 “回皇上,任大人的怀疑合情合理,老臣无可辩驳。”姜范躬身回话,“既然任大人怀疑洪正被杀一案,以及林家被屠一案还存疑惑,而大理寺又存拿死人顶案之嫌,不若便将两案并作一案交由刑部重新彻查。若最后查出大理寺当真办案有失,老臣甘愿受罚。” 刑部尚书屠川在一旁听得胡子都气翘了。 林家唱一出狸猫换太子,大家闭着眼睛都知道此举针对的是谁,如此一个烫手山芋,这个时候谁接谁就是傻子。 姜范这个老狐狸,竟然借着任修之的质疑顺手就把这个原本由他们大理寺捧着的烫手山芋抛给他们刑部,真当他是死人不成? 屠川立刻躬身而出,“皇上,刑部近来案子繁多,加之贺侍郎请假在家侍疾,实在人手不够,怕是无法再接手新的案子了。” “而且姜大人一向疾恶如仇刚正不阿,此案本是大理寺推官在查,不若就由姜大人亲自彻查此案。如果最后查出此案当真有作假顶案邀功之嫌,姜大人既可清理掉大理寺中无用的蛀虫又可保住大理寺的声誉,岂不是两全其美。” 姜范又点头,“屠大人说的也十分在理,只是这人上了年纪后难免就容易糊涂,见不得身边正在学习进步的年轻人受挫,或许一不小心就会生出包庇之心,真是惭愧啊。还请皇上责罚。” 屠川:“……”作为堂堂的大理寺卿,姜范为了将这个案子推出来,当着皇上的面竟然也敢把这种枉法之言说出来,实在太不要脸了! 屠川说不过姜范,只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云正信。 云正信往前两步,“皇上,既然大理寺和刑部都无法彻查此案,不如由内阁安排人来查?” “不可!”杜宏博也站了出来,“各部各司其职才是正理,如何能胡乱干涉?若当真安排内阁之人查案,恐怕只会越查越乱,还望皇上三思。” 开元帝气笑了,“赈灾,赈灾你们商讨不出一个良方跟合适的人选。查案,查案你们也无人能查无人敢查。朕要你们有何用?!” “臣等无能,皇上息怒。”众人齐齐跪下。 “你们除了让朕息怒,还会干什么?” 开元帝怒火难消,所有大臣低头不敢再言。 “大理寺和刑部,一个都别闲着。”开元帝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众臣子,“既然大理寺查破的洪正一案的结果被质疑便理应避嫌,今日起,此案与林家被屠一案并为一案移交给刑部彻查。” “至于彻查永朝两州灾情赈灾一事,便交由大理寺来查。谢少卿!” “臣在。”谢珩应声。 “你先前说你身子有所不适,不宜长途远行,但永朝两州的百姓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便克服一下担起此重任。另外朕会再安排人协助你。”开元帝目光一转,“叶爱卿,你刚从地方调任回中都,对地方民情最为熟悉,便由你协助谢少卿一同前往永朝两州查明灾情赈灾。” “是!微臣领命!”谢珩和叶景名行礼。 傅青鱼低头听着开元帝发了一通火之后下的命令,心想果真如谢珩先前推测的一般,皇上既厌恶防备世家,但又无法完全脱离世家。既不放心谢珩又需要利用谢珩世家子的身份去对付各地方的世家势力,所以既用谢珩,又派了他更信任的寒门官员叶景名监视掣肘谢珩。 不过皇上为何非得要将洪正一案和林家被屠一案并为一案交给刑部来查呢?这其中莫非又有什么朝堂博弈? 开元帝又看向屠川,“屠爱卿呢?”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屠川哪里还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臣领命。” 开元帝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行了。时辰不早了,诸位爱卿都散了吧。” “恭送皇上!” 开元帝走了,众人这才起身,屠川气愤的指姜范,“老匹夫,你害我!” 第297章 还是我赚了 姜范还是不生气,一副好脾气的笑,“屠大人稍安勿躁,这可是大功劳啊,屠大人应该高兴才对。” “谁不知道林家……”屠川说着突然收了声,云正信冷冷的扫了屠川一眼,带着云家一派的大臣走了,屠川面色一变赶忙追了上去。 “云相,云相!” 杜宏博看向傅青鱼,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也领着寒门一派的大臣走了。 傅青鱼被这点头点的莫名其妙,下意识的转头看谢珩。 谢珩轻声道:“出宫再说。” 傅青鱼点头。 谢德海走到姜范身边,对他拱拱手,“姜大人,还得是你啊。” 姜范揣着明白装糊涂,“谢太傅此言何意啊?” 谢德海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等姜大人告老还乡之后,这朝堂之上要少很多乐趣了。” “谢太傅真是妙赞了。”姜范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太傅请。” “姜大人一起走啊。” 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笑,一起离开,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的官员。 谢珩和傅青鱼规规矩矩的走在最后。 出了宫,谢德海去内阁与他们分开走,其他官员客气的打过招呼后也都各自回变差的衙署。 等旁人都走完了,姜范才冲傅青鱼招手。 傅青鱼上前,“姜大人有何吩咐?” “辛辛苦苦查案,不仅没有功劳最后还被他人质疑,心中可有怨气?”姜范询问。 “下官不敢。”傅青鱼低垂着眉眼,面上看着平静温顺,也看不出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 姜范一笑,“你心中有怨气也无妨,只是现在这个案子与林家被屠并案,你能不沾手尽量不要沾手。” 傅青鱼听着,没有反驳。 姜范很满意傅青鱼这般沉得住气的反应,不由的又多提点了她两句,“此案如今的性质已经变了,案件的真相已经变得远没有其他的事情重要。不过有一点你可以安心,该是你的功劳最终还会是你的功劳。没有一口吃成的大胖子,切勿心急。” “是。”傅青鱼叠手行礼,“多谢姜大人提点。” 姜范笑笑,转而看向谢珩,“崇安,本官还有事,你也回大理寺便顺路捎带一下青鱼吧。” 谢珩颔首,“是。” 姜范这才上了他自己的马车离开。 目送姜范的马车离开,傅青鱼和谢珩才上了马车最后一个离开宫门。 上了马车,谢珩便道:“今日皇上发怒是一早便安排好的。” “看出来了。”傅青鱼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面开元帝发怒,顺势将赈灾和查林家一案两件事分配下来,傅青鱼便明白过来一切都是提前策划好的。 任修之是皇上的人,不管傅青鱼今日拿出多少不可辩驳的证据证明洪正就是被林博明父子所杀,任修之都会站出来反驳。 看似替林博明父子说话,实则不过是由洪正一案扯上林家被屠一案,再由林家昨日唱的那出狸猫换太子,最后将矛头指向太后罢了。 说到底,最后又变成了皇上与太后和云家之间的博弈。 至于洪正的性命以及林家一百六十三条性命,在皇权与世权的博弈之中早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傅青鱼突然想到,蒙北王府与被杀的洪正和被屠的林家是不是毫无区别。 谢珩看到傅青鱼微蹙了眉头,便猜到她心中想到了什么,“碧栖宫一行已让太后和云家彻底明白皇上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他们扶持上位,任由他们摆布的帝王了。” “皇上与太后和云家彻底撕破脸,太后暂时示弱,皇上必须趁此机会再赢一局,否则先前好不容易夺来的优势很快就会失去效用,最终还会被反噬。” “皇上这般忌惮世家,难道又当真完全相信寒门一派的官员吗?”傅青鱼提出心中的疑惑。 “自然不会。”谢珩一笑,“皇上多疑,如今的朝堂之中,哪一派他都不信。” 傅青鱼皱眉,谢珩接着说:“皇上派我和叶景名一起北上查明灾情赈灾,不过是帝王的制衡之术罢了。我代表世家官员,叶景名代表寒门一派的官员。我们互相牵制,谁也别想痛快。只是如今世家权大,皇上想真正夺回皇权,暂时还需得依靠寒门一派的官员而已。” “那我呢?”傅青鱼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开元帝说了让她同谢珩一并北上,并且让她监视谢珩的举动。 “迷障,以及吸引所有目光的靶子。”谢珩眼中划过一抹冷色,“不出意外今日放衙之前宫里便会传出你因查洪正一案有办假案之嫌需得暂时停职避嫌的旨意,而后便会有许多人从各种渠道知道你隐秘的同我一起北上查灾情之事。” “不管是哪个渠道,你北上查灾情的消息最终都会是皇上故意放出去的。皇上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你的身上,猜测你被停职不过是一个虚掩的手段,实则是带有重要的隐秘任务北上赈灾。届时你必然会遇到许多手段和危险。” 傅青鱼当初选一方投靠时便已经想过自己会成为被利用的刀或是挡箭的靶子,因此对于这般被开元帝推出去吸引火力的事倒是没多大的感受,反倒是谢珩瞧着十分的气不顺。 傅青鱼笑了,“替我生气呢?” 谢珩不说话,傅青鱼踹踹他的脚。 谢珩抬眼看傅青鱼,傅青鱼对他一笑,“过去些。” 谢珩往位置的另外一边挪了些,傅青鱼坐过去,“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任何一口饭,我既有所图,便理应付出相应的代价。更何况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谢珩瞥傅青鱼,“你赚什么了?” “与你同行北上还不算赚?”傅青鱼挑眉,“那有你替我生气呢?堂堂谢家嫡子,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神仙似得人物却这般替我生气,难道还不是我赚了?” “你赚个大头鬼。”谢珩屈指在傅青鱼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不过眼中终于有了笑意,“原本的打算是我北上,你留在中都继续追查蒙北军防图一事。如今皇上有令,你不得不一同北上,追查军防图一事我便再做安排。” 傅青鱼点头,“对了,我今日在林家特意找了一遍那六名舞姬和那名白衣戴面具的男子,并未找到他们的尸首。要么昨夜林家被屠之前他们已经离开,要么林家被屠之事就跟他们有关。” “中都之中的舞姬坊不少,不过要查一遍倒也不算难。但若林家之事当真与他们有关,那他们恐怕就不是真正的舞姬了。”谢珩道:“阿鱼,你可还记得那六名舞姬的长相?” “能记个大概,但她们都戴了面纱,露出的面容之上也看不出任何有特点之处,画出画像也未必有人识得。” “可去竹韵楼一试。”谢珩提议。 “……”傅青鱼想到竹韵楼的收费,嘴角隐隐的抽了两下。 “怎么了?”谢珩疑惑。 “太贵了。”傅青鱼撇嘴,“先前我去竹韵楼买过圆圆出宗罪府的消息,花了一千两,后面我还想再买个消息,你猜他们出价多少?十万两!他何不去抢银子还卖什么消息。” “额……”谢珩摸摸鼻子。 傅青鱼察觉到谢珩的异样,猛的转头看他,“人人都说竹韵楼的背景深厚,东家身份神秘,即便官府知道竹韵楼公然倒卖消息也不敢管。所以竹韵楼的背景是谢家?” “也不能说是谢家。”谢珩坦白,“竹韵楼原是祖母的产业,在我及冠那年赠给了我。” 所以竹韵楼原来的东家竟然大离唯一的大长公主,难怪官府就算知道竹韵楼网罗消息高价售卖也不敢管了。 傅青鱼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珩查东西又快又消息准确了,有这么大一张情报网在背后支撑,便是想出错都难。 “我就想再问一句。”傅青鱼生出一种十分无力的感觉。 “你问。”谢珩点头,“我们说过坦诚相待互不隐瞒。” “中都之中,到底有什么产业哪家店铺不是谢家的?” 谢珩笑了,“想知道?我叫四方院的管事以后每月都往你这儿送一次账目如何?” 让管事每月送一次账目,那同当家主母管家查账有何区别? 而且谢珩这么做,是将自己的家底都完完全全的交给了傅青鱼。 “算了,这般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操心吧。”傅青鱼立刻摆手,“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去跑马。” 谢珩无奈,“以后呢?以后你也不管家?”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傅青鱼捂耳朵拒绝沟通。 谢珩又好气又好笑,拉下傅青鱼的手,“谁王八?” “我王八。” “……”谢珩有时是真的佩服傅青鱼这种赖皮,又坦荡又不要脸皮,“你是王八,那我是什么?” “绿豆。”傅青鱼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嗯?” “王八配绿豆,天生一对。” 谢珩叹气,心想王八绿豆便王八绿豆吧,好歹是天生一对。 马车缓缓停下来,晨风放下脚凳,“大人,姑娘,到了。” 傅青鱼撩开马车帘子钻出马车,抬眼便看见了站在大理寺门口等着的人。 “阿囡?”傅青鱼走下马车,“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何事了?” 阿囡看见傅青鱼便跑了上来,“阿鱼姐姐。”话才出口,阿囡便红了眼眶。 傅青鱼心中有了猜测,“你阿爹……” 阿囡点头,“阿爹没了。大夫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傅青鱼知道失去亲人的痛,明白现在不管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很无力,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将阿囡爹的后事处理好。 “我与你一同去医馆。”傅青鱼回头看了谢珩一眼,“阿囡,你等我一会儿。” 傅青鱼走回谢珩身边,“阿囡的阿爹没能救回来,现在应当要安排后事,我去医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去吧。”谢珩取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丧事处理好之后便是她们的安顿问题。不管她们是回永州老家,还是留在中都安顿都需要银两。另外还有医馆那边的诊金也需要结算,你将银票拿着看着安排。” 谢珩将银票放入傅青鱼的手中,转头吩咐,“晨风,你送阿鱼过去。” “是,大人。”晨风应下。 傅青鱼确实没钱,也就没拒绝这一百两的银票,“这一百两算我借的,到时候与租房子的钱一并还你。” 谢珩点头。 “阿囡来。”傅青鱼回头冲阿囡招手。 阿囡看了看谢珩,有些局促的上前。 傅青鱼道:“走吧,我们坐马车去医馆能够快一些。” 阿囡捏着旧旧的衣服,“我身上太脏了。” “不脏。”傅青鱼将阿囡拉上马车,撩开车窗帘子冲谢珩挥了挥手,晨风这才驾着马车掉头前往医馆。 阿囡缩着手脚坐在马车内,尽量不碰到马车内的任何东西,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偷偷的打量整个车厢。 她长这么大这是头一次坐马车,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马车内竟然这么宽敞,这么舒服,这么华丽。 傅青鱼拉开旁边的小匣子,里面果然放着有点心。 “阿囡,你在大理寺门口等我多久了?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阿囡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点心,连摇手,“阿鱼姐姐,我不饿的。”话音未落,阿囡的肚子就咕噜的叫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好吃的点心,连肚子都知道自己饿了。 阿囡的脸瞬间羞的通红,傅青鱼将整盘点心都塞进阿囡的手里,“吃吧。” 阿囡从早上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看着手里又香又好看的点心实在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终于还是没忍住拿了一块点心。 她也没敢一口咬太多,只轻轻的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傅青鱼一笑,从旁边的小炉子上倒了一杯茶递给阿囡,“慢些吃。” 阿囡点头,但嘴上未停下,只闷头吃点心。 傅青鱼在旁边看着,她原本以为阿囡会吃完一整盘点心,但阿囡吃了三块点心后便停下喝了一杯温茶没再继续吃。 “怎么不吃了?吃饱了吗?” 阿囡红着脸摇摇头,“阿鱼姐姐,剩下的我可以带回去给阿娘和阿弟吃吗?”他们住在医馆中,为了能少花一些银钱,每天都只在医馆领一份饭食然后分着吃一天。 她出门的时候,阿娘也没吃任何东西,奶水很少,阿弟饿的嗷嗷大哭。 “你把这些吃完,这里还有。”傅青鱼拉开匣子,里面还有一碟点心。 阿囡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头,“阿娘和阿爹说做人不能太过贪心,要懂得知足。” “你阿爹和阿娘说的没错,不过要做到知足不贪心的前提是自己首先要能吃饱饭,明白吗?” 第298章 我想留在中都 马车到了医馆,原先接待过傅青鱼的那个伙计一见傅青鱼来了,转头就躲进了柜台飞快的跟掌柜嘀咕,“来了来了,掌柜的,就是她。” “我们救人用了那么多的好药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付得出这个钱呢。” 掌柜的闻言看向门口,一见傅青鱼迈过门槛走进来,抬手就在嘀嘀咕咕的伙计脑袋上打了一巴掌,“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你只看到她身上穿的衣裳不值钱,你就没发现她腰间坠的那块玉佩价值连城,还有她周身的气度非普通人家能养的出来的吗?” 伙计被打的满脸懵逼,掌柜的已经走出柜台亲自迎了上去,“阿囡,我说你跟小丫头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呢。你爹的寿材我已经置办好了,你别着急忙慌的到处找了。” 掌柜的说完,这才看向傅青鱼,好似刚发现她一般,“阿囡,这位姑娘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阿囡摇头,“张掌柜,这是阿鱼姐姐。” 傅青鱼见掌柜的跟阿囡关系还算不错,微微颔首一礼,“张掌柜,你置办的寿材送过来了吗?” “已经送过来了,阿囡她娘正在给阿囡她爹穿寿衣。抬棺材的人我也一并找好了,等收拾妥当就从后门抬出去,抬去北郊的坟地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吧。” “有劳了。”傅青鱼见阿囡往后堂看了好几眼,便道:“我们先进去看看,等后事处理好之后我再来结账。” “不急不急,你们先去忙。”张掌柜立刻让开,“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医馆帮忙的,姑娘只管让阿囡来跟我交代一声便可。” “多谢。”傅青鱼点头,带着阿囡先去了后堂,晨风跟在两人身后一并进去。 等他们一走,伙计就从柜台后面鬼鬼祟祟的跑了过来,“掌柜的,她的来头真的不小啊?” “看到她后面跟着的那个护卫没有?”张掌柜瞥伙计一眼,伙计连连点头。 张掌柜接着说,“那个护卫身上穿的衣裳布料都是芙蓉锦,那是多少富商都舍不得多买几匹做衣裳的布料,她身后跟着的护卫却能穿,这代表着什么你知道吗?” 伙计懵懵的摇头。 “整个中都,连家中护卫都能穿上芙蓉锦的最多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张掌柜晃了晃手掌,“以后把你这双狗眼睛晃亮一点,要是你哪天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给医馆招来祸事,当心三公子扒了你的皮!” 伙计被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青鱼带着阿囡去了屋子,阿囡的娘已经替阿囡的爹穿好了寿衣,正跪坐在旁边呜呜的哭,“孩儿她爹,你这么一走,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娘。”阿囡跑上前一把抱住她娘,也跟着一起哭。 傅青鱼上前,“婶子,节哀。” 妇人闻声转头看傅青鱼,一双眼睛已经哭的又红又肿,“姑娘,你怎么来了?” 妇人不知道傅青鱼会来,说明去大理寺找傅青鱼是阿囡自己的决定。 “我过来看看。”傅青鱼道:“阿叔已经走了,我们先将阿叔的后事处理了吧。” 妇人抹眼泪,“早知道会这样死在外面,当初我们还不如就在家里,好歹死也死在家里,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个异乡鬼。呜呜呜呜……” 妇人说着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傅青鱼转头出了屋子,对等在院子里的几个汉子道:“劳烦几位大哥先进来将阿叔放进棺材中。” 几个汉子都是张掌柜找来的人,显然就是从事丧事一行的营生,对此道十分的熟悉。 他们进屋将尸体抬进棺材中,然后盖棺封好,再将棺材抬起从医馆的后门出去。 阿囡的娘抱起还在睡的婴儿,一手牵着阿囡跟在棺材后面哭,傅青鱼和晨风带着掌柜准备的纸钱蜡烛跟在后面。 棺材出了北门到北郊的坟场,几个汉子取下腰间绑着的铁锹挖坑埋人。 阿囡的娘看着棺材入坟直接哭的昏死了过去,傅青鱼只得先将她安顿到一旁,又将被吵醒的小孩交给晨风暂时哄着,这才跟阿囡一起处理后面的事情。 阿囡很懂事,摸着眼泪跪在坟前烧纸,“阿爹,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好阿娘和阿弟的。” 傅青鱼按着阿囡的发顶揉了揉,看着这样的阿囡有点像看见了圆圆,也有些心酸。 纸钱烧完了,阿囡才去拍她娘的脸将人叫醒。 晨风抱着哇哇哭的小孩提醒,“姑娘,城门要关了。” 傅青鱼点头,“我们先回城再说。” 几人赶在城门将关的时候进了城,先去了医馆将诊金结清才出来,重新上了马车。 晨风询问,“姑娘,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去我家。” 傅青鱼看看抱着小孩缩着肩膀的妇人,还有轻声安慰妇人的阿囡,明白妇人应当是个不怎么能撑事的,索性直接问阿囡,“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是回永州老家,还是继续留在中都?” 妇人的眸光畏惧的缩了缩,果然拿不出主意。 阿囡看看她娘,咬咬牙道:“阿鱼姐姐,我们现在回家也只会被饿死,所以我想留在中都。” “留在中都也可以,但中都没有地给你们种,你们需得找其他的营生手段。而且中都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每日开门便是花销,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阿囡目光坚定的点头,“我有力气,我可以把自己卖给大富人家做丫鬟。” “你若是将自己卖入大富人家签了卖身契约,以后是生是死就都由不得你自己了,你想好了吗?”傅青鱼问。 阿囡身体一抖,低下头想了半晌才又抬头,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要能让阿娘和阿弟吃饱饭,我可以!” “阿囡!”妇人又一把抱住阿囡呜呜咽咽的开始痛哭,“阿囡,是娘没用,都怪娘。” ”娘,没事的,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就好了。”阿囡红着眼眶拍着她娘安慰。 傅青鱼在心里琢磨着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不过并没有马上跟阿囡说。 马车到了饭馆门口,晨风先下马车摆上脚凳,“姑娘,到了。” “婶子,阿囡,走吧。” 妇人瑟缩的点点头,抱着小孩跟在傅青鱼和阿囡的身后一起下了马车。 饭馆中已经没有客人了,郑婶和小丫正在吃饭,见傅青鱼进门郑婶连忙起身,“东家。” 郑婶上前,目光在阿囡和阿囡的娘身上转了一圈,傅青鱼道:“郑婶,添两幅碗筷。” “唉,好。”郑婶点头应下,转头进了厨房,很快就拿了碗筷出来,两个碗里还装了满满的粥。 傅青鱼领着阿囡和她娘走去桌旁,“你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先吃饭,吃了饭再说后面的事情。” “这…这怎么要得啊。”阿囡的娘有些不敢坐。 “娘,坐吧。”阿囡反倒大方一些,拉着她娘坐下,郑婶将碗筷放到她们面前,阿囡有礼貌的道谢,“谢谢婆婆。” “没事没事,多吃些,锅里还有很多呢。”郑婶瞧着瘦瘦小小的阿囡,眼里满是同情。 当初没有遇到东家之前,她跟小丫何尝不是这般模样呢。 “你们先吃,我上楼去一趟。”傅青鱼回头,“晨风,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晨风点头,“那我先回了。晨雾在,姑娘有什么吩咐喊她就是。” “多谢。”傅青鱼道谢,送了晨风出门才上了二楼。 秦瑾鹞也在用晚饭,见傅青鱼进屋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阿鱼,我听着楼下的声音,是你带人回来了?” “是从永州逃难过来的一家人。”傅青鱼在桌边坐下,“男人已经死了,现下只有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最大的看着也就八九岁模样,最小的还没断奶。” 秦瑾鹞闻言皱眉,“永朝两州的灾情不知要死多少人,若是我们蒙北王府还在,怎会让这般的情况发生。” “阿娘,我正要同你说此事。”傅青鱼道:“皇上已命我同大人一起北上查明灾情赈灾。” “什么?阿鱼,你要去蒙北?”秦瑾鹞紧张起来,“中都无人认识你,但蒙北不同,万一遇到认识你的人将你认出来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去,这是皇上的命令,而且我也想去。”傅青鱼握住秦瑾鹞的手,“阿娘,你也说了,如果蒙北王府还在绝不会允许永朝两州的百姓陷入如今的境地。他们都是阿爹守护了一辈子的百姓,我要替阿爹护好他们。” “阿鱼。”秦瑾鹞瞬间红了眼眶。 “阿娘,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事我要同你说。” 秦瑾鹞捏着绢帕抹了抹眼睛,“你说,阿娘听着。” “我在外面另外租了一个院子,原本想的是等圆圆出宫见了你之后我们再搬过去住。不过现下我要北上赈灾,也不知道圆圆什么时候能出得宫来见你,所以还是想带你提前先搬过去。” “小院的地址我会告诉圆圆,免得他到时出宫还跑小饭馆这边来找你。” “另外,我原本想着找两个可靠的人在小院那边照顾你,夫人说她身边的人可信,她能安排。现下阿囡和她娘决定留在中都,阿囡想将自己卖去别人家当丫鬟,我想着干脆不如让她们母子三人跟着你去小院。阿囡的娘能洗洗涮涮做个饭,阿囡也能跟在你身边伺候,届时我也放心一些。” “行,听你的安排。”秦瑾鹞点头同意,“那堂姐那边便不用安排人了。” “夫人一片好心有意帮忙,拒绝了也不妥当,届时让夫人安排一个可靠的丫鬟和一个能赶马的小厮吧。丫鬟也能教教阿囡做事,有个赶马的小厮在,你平日里想坐马车出门也方便一些。” 秦瑾鹞叹气,“阿鱼,你将什么事情都考虑的那般周全了,阿娘还能说什么呢?” 傅青鱼一笑,挽过秦瑾鹞的手臂靠到她的肩头,“将这些都安排好,我北上才能安心一些。” 秦瑾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阿鱼一贯懂事,但以前阿鱼的性子瞧着还是吊儿郎当多一些,虽然可靠却也总是嬉皮笑脸的,哪里像如今这般,事无巨细尽皆考虑周全。 若是可以,她宁愿阿鱼永远都如以前一般恣意自在,便是叫人费心一些她也高兴。 秦瑾鹞掩下心中酸楚,“阿鱼,此事你跟他们母子三人说好了吗?” “我先跟阿娘说的,还没同他们讲。” 秦瑾鹞一笑,“你没提前跟他们说这是怕我不愿意,好再做其他的安排吧。” “她们毕竟是要留在阿娘身边伺候的,总要阿娘愿意才行。” “行了,你去同他们说吧。”秦瑾鹞点头,又问道:“我们何时搬家?” “等我明日从大理寺回来便搬。” 跟秦瑾鹞说好,傅青鱼这才下楼。 郑婶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收拾碗筷。 郑婶看傅青鱼下楼便走上前小声询问:“东家,他们母子三人是不是要暂时住下?” “今夜住一晚。” 郑婶点头,“那我这就将柜台后面的凉席摆出来铺上,她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有个还吃奶呢,就让他们母子三人今晚住楼上的房间,我跟小丫睡楼下来。” 这确实是更好的安排,毕竟阿囡的娘晚上还要起夜给小孩喂奶。 “那今晚就委屈你和小丫了。” “这哪里就委屈了,我跟小丫要不是遇见了东家,现在也还不知道躲在哪条街的屋檐下挨饿受冻呢。”郑婶心中一直对傅青鱼的收留感激不已,“东家,我这就去铺床。” “郑婶,你先别忙,我还有事同你说。”傅青鱼叫住郑婶,“明日我就带着阿娘搬出去住,饭馆这边平常就要劳你多费心一些了。” “阿?这……东家,我……我哪里管的好啊。”郑婶是个能干的老人家,干活又爽快又麻利,平时傅青鱼去大理寺办差,她带着小丫看着饭馆没什么问题,但真正要她单独管理着饭馆,她心里还是没底。 “郑婶,你听我说。我虽然跟阿娘一起搬出去住,但一切照旧。我放衙有时间便会过来看一看,偶尔也会住在这边,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去大理寺寻我。” 第299章 谢珩的心计 将阿囡他们三人暂时安顿好之后,傅青鱼才简单的吃了个饭上楼洗漱休息。 第二天,傅青鱼一早起床收拾好去大理寺点卯,门口守着的衙役看见她都有些奇怪,“傅大人,这么早啊,你今天不是不用点卯了吗?” “不用点卯?”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微微提了裙摆走上台阶,“我今日为何不用点卯了?” “哎呀,看我。”说话的衙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忘记了,昨日傅大人提前走了,并不知晓宫里那边传来的消息。” 傅青鱼懂了,谢珩推测的肯定没错,皇上必然利用洪正一案暂时停了她的职,让她暗中再跟着谢珩北上赈灾。 说是暗中,实则完全是将她树立成明晃晃印着皇上暗棋印记的靶子。 两个衙役看着傅青鱼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你被停职了。” 傅青鱼一笑,“你们两个怎的这般表情,只是被停职又不是停职查办,不必担心。” “要我们说,洪正一案证据确凿任大人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 “说什么呢?”李福同压着刀柄从门内走出来,“私下议论上官,你们是想挨板子了?” 两名衙役面色一紧,赶忙退回自己的岗位。 李福同走到傅青鱼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们听说你被停职都很为你不平。” “头儿还说我们呢,昨日宫里的人一走头儿不是第一个去找谢大人和姜大人吗。”两个衙役在旁边抖李福同的底。 李福同回头隔空指两人,“废话再多,下次我请喝酒不带你们两个。” 傅青鱼一笑,“多谢大家,改日我请大家去小饭馆喝酒。” 几人站在大理寺的门口说话,谢珩的马车缓缓过来停下,晨夕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傅姐姐。” “晨夕,早。”傅青鱼回头,谢珩撩了马车帘子出车厢,抬眼便对上了傅青鱼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的眸光一转又分开,谢珩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走上前。 李福同三人躬身行礼,傅青鱼也颔首一礼。 谢珩微微颔首,道:“既然来了便一同进去,有些事情也需要交接。” “是。”傅青鱼跟李福同他们打了个招呼,跟着谢珩一同进了大理寺。 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谢珩才道:“昨天你走了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人。” “刚才李大哥他们已经同我说了,皇上的决定与你昨日推测的一样。”傅青鱼点头,“昨夜我已经同阿娘说好今日搬家的事情,还要你替我给圆圆送个消息,跟他说一声小院的地址,免得他到时出宫后去小饭馆扑个空。” “你今日不必在大理寺当差,搬家正好合适。”谢珩颔首应下,“另外还有一事。洪正一案要移交给刑部,洪正的尸体自然也要交给刑部,今日他们就该派人过来了。” 傅青鱼微微皱眉,“洪正的尸体被刑部带走,那他左后腰上的狼头就要被发现了。” “你可以将洪正左后腰上的人皮再做一遍掩饰,不过我认为大概率不会被发现。” 两人进了寺卿院。 傅青鱼跟在谢珩身后跨过门槛进了西厢,“你是认为他们不会再验尸?” “洪正一案的证据已清楚明白,他们很清楚皇上之所以将洪正案和林家被屠案并未一案交给刑部继续审查不过只是一个由头而已。”谢珩拉开椅子示意傅青鱼坐,“屠川是云家一派的人,而林家被屠案隐隐有将矛头指向太后,皇上故意将此案交由刑部,屠川必然不可能查太后,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傅青鱼也明白了过来,转身趴着圈椅扶手看生炉子煮茶的谢珩,“所以皇上此举的目的其实并非要从林家被屠案上查出什么可针对太后的线索,而是要拿屠川开刀。”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看到傅青鱼昂起的小脸,低头在她的鼻尖亲了一下。 傅青鱼本来还想说话,鼻尖突然被亲,到嘴的话就噎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傅青鱼摸了一下自己被亲的鼻尖嘀咕,“说正事呢,亲什么亲。亲就算了,还只亲一下吊人胃口。” “呵。”谢珩低笑,俯身凑近傅青鱼,“那要亲几下才算合适呢?” 傅青鱼看着近在咫尺的唇,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抬起上半身咬上去,“那要亲完才知道。” 晨夕提着食盒笑嘻嘻的蹦上台阶,大步往屋里走,“大人,傅姐姐,今日的茶点……” 晨夕傻在了当场。 谢珩和傅青鱼迅速分开,傅青鱼侧过身,谢珩往前两步将傅青鱼挡在身后,“晨夕,你去大门处守着,有刑部的人来了再来禀报。” “阿?哦。”晨夕将食盒放到桌上乖乖退出去,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晨夕才停下脚步,“有刑部的人过来自然会有人禀报,大人让我去大门口守着做什么哦?” 傅青鱼扶额,“罪过了,带坏小孩。” 谢珩抹了一下傅青鱼嫣红的唇,“唇色有些太过明显了,你多坐一会儿再去仵作房。” “晨夕方才也不是故意的,你干嘛把他发配去大门口蹲着。” “也该是时候让他学学规矩了。”谢珩提了食盒放过来,“吃过早饭吗?” “吃过,郑婶熬的粥。”傅青鱼提了勘察箱起身,“屠川若是下台,刑部尚书一职谁最可能顶上去?贺睢吗?” “贺睢查案尚可,但做户部尚书还欠缺一些周旋的能力。而且贺睢本身只痴迷于查案,刑部侍郎是他如今最满意的职位。”谢珩还是捏了一块点心喂给傅青鱼。 傅青鱼咬了一口,“甜而不腻,还有点淡淡的花香,是什么混了什么花蜜吗?” “槐花。” “好吃。”傅青鱼吃了一整块点心,“刑部侍郎如今唯有贺睢一人,既然贺睢不行,那会是谁?” “叶景名在任县之上政绩斐然,离任时万民相送,据说送行的队伍排了几十里。回中都之后,他便补上了工部侍郎的缺。如今皇上又派他与我一同北上,用意何在呢?” “让叶景名再添政绩。”傅青鱼恍然大悟,“皇上这是为叶景名铺路,要让叶景名作刑部尚书。可是为何?寒门一派官员众多,其中不乏能臣,皇上为何偏偏选了叶景名?” “因为唯有叶景名可与世家周旋,而且他是杜首辅最看重的学生。皇上选择叶景名,除了认可叶景名本人的能力之外,必然也少不了杜首辅的举荐。” 傅青鱼心里头有点不痛快了,“此行你才是钦差大臣,若是出了差错,被问罪的人是你。可一切顺利,好处却都落到了叶景名头上,他们的算盘未免打的太响了。” 谢珩又捏了一块点心喂过去,“心疼我了?” “不吃了。”傅青鱼撇嘴,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此事就同谢珩不高兴她被皇上当做靶子竖起来给那些世家打一般,他们即便都不痛快,也无可奈何。 感情赈个灾,她跟谢珩都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谢珩见傅青鱼气鼓鼓的不高兴,眼里划过笑意握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前,“我既能看出皇上的用意,便有应对之法。皇上想达到他的目的,就只能先满足我的要求。” “他们这一步棋费尽心思,绝不想在最后关头前功尽弃。所以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我最终的目的能达到便可。” “皇上本就对你起了戒备之心,你再借此事要挟皇上,岂不是更让皇上不喜。”傅青鱼疑惑。 “若我本无意或是示弱退让,届时所有赈灾的功劳都落到叶景名的头上呢?”谢珩挑眉。 “皇上多疑,本也并非完全信任寒门一派的官员。叶景名若是连你的功劳都能抢走,即便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步棋,皇上到时也会对叶景名甚至整个寒门一派的官员生出怀疑。” 傅青鱼顺着谢珩的引导往下分析,“若到时你再能装个病,让大长公主伤心担忧一番。皇上虽多疑但也心软,自会想起大长公主曾经对他的照拂,便会竭力补偿你。你所求自然也就成了。” “大人,所以此事之上,你的以退为进还没结束。” “以退为进,以静制动。以退为主,以进为辅。虚虚实实,别人方才看不透你真实的目的。”谢珩也只有同傅青鱼说话的时候才会这般直白。 傅青鱼于朝堂之术不精,但懂兵法之术,“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谢珩的谋略也全都是根据如今的朝堂局势变化,以及开元帝的性情谋而后动,能做到此除了需要自身的学识谋略过人以外,还需要不凡的魄力和胆量。 傅青鱼早就知道谢珩聪明,但这次是真正如此直接的感受到他的厉害。 “大人,你好心机好厉害啊。”傅青鱼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 谢珩叹气,“那有何用呢?还不是总被你气个半死。” “什么?大人,你说什么?”傅青鱼提着勘察箱溜的比鬼还快,“我去仵作房了。” “慢点,门槛。” 谢珩提醒的话音还没落,傅青鱼迈出的腿果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身体往外摔去。 “阿鱼!”谢珩神色一变,疾步上前探手去抓傅青鱼的手。 傅青鱼的上半身在半空中扭了大半转,踩住门槛顺势跳出门外,“没……事……” 砰! 谢珩抓人不成,急中出乱反倒是被门槛绊了一跤,傅青鱼险险稳住身形回头,话未说完就见谢珩扑了上来,只得张开手臂将人接住,两人顺势摔了下去。 傅青鱼垫在下面,这一下摔的还不轻。 “阿鱼!”谢珩急忙起身将傅青鱼扶起来,“如何?摔到哪里了?” “尾椎骨。”傅青鱼咬着后牙槽私嘶了一声。 谢珩脸色都变了,“晨雾,去请周太医过来。” “不用!晨雾,你别去!”傅青鱼喊了一声不装了,“逗你的呢。我方才用手回撑卸掉了一大半摔下去的力道,没摔着。” “当真?”谢珩依旧不放心。 “当真。”傅青鱼站好,反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又在谢珩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是不是无事。” 谢珩见傅青鱼活动自如,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我方才太急了。” “我知道,担心我嘛。”傅青鱼一笑,顺嘴调侃,“大人,你所有的意外是不是都出在我身上了?” 谢珩尚且心有余悸,闻言无奈的叹口气,只看着傅青鱼不说话。 “好啦,我无事。”傅青鱼提起勘察箱,“我先去仵作房的冰室处理一番洪正背后的狼头,刑部若是来人了,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先拖住他们。” 谢珩点头,“一会儿要走的时候来找我,我同你一起回去搬家。” “大人,你这般因私怠工不怕姜大人怪罪你吗?”傅青鱼啧啧两声。 “我去为岳母搬家,姜大人自会理解。”谢珩眼中终于有了笑意。 “行吧。”傅青鱼点头,“我走的时候来找你。” 傅青鱼现在被停职,明面上已经是个闲人,时间自然也就自由了。 仵作房里没有人,陈仵作和陈实应当是去了义庄,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径自去了冰室。 仵作房内的冰室相当于一个地窖,只是里面每年冬天都会存放入大量的冰块,入口处也有厚厚的门帘阻挡以保证冰室内的温度。 傅青鱼撩起厚厚的门帘走进冰室,这里面如今只存放了洪正的尸体。 刑部的人来得挺早,按照流程先去见姜范,晨夕来禀报后,谢珩便去了姜范办公的屋子。 原本也算是挺简单的一个移交过程,但谢珩不紧不慢十分详尽地同刑部来的人说了许多。 刑部来的人听得心中不耐烦,偏偏又因着谢珩的身份无法表现出来,忍不住疑惑:谢少卿以前是这般啰嗦的人吗?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回来,故意从姜范办公的门口走过,谢珩终于收了话头,“大致就是这些了。王大人,你带他们去抬洪正的尸首便可。” “是。”王寺正应下,转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请随我来。” “卑职等告退了。”刑部来的几人对姜范和谢珩行了一礼,这才跟着王寺正出去,同时皆松了口气,心说终于不用再听谢少卿细说了。 等刑部的人走了,姜范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崇安,你跟青鱼又在打什么哑谜呢?”他方才可看到傅青鱼从门外经过了。 谢珩一笑,“大人英明,下官今日想告假一日。” “何事啊?” “替人搬家。” 至于替谁搬家,自然不言而喻。 第300章 青鱼是个好姑娘 姜范也不是老古董,甚至很开明。 知道谢珩告假是为了去帮傅青鱼搬家也不生气,“崇安,你确实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了。我看青鱼自立自强聪慧机敏,最难得的是我在青鱼身上能看到赤子之心。” 姜范自己历经两帝,在官场沉浮几十载,早已经没了当初初入官场时的蓬勃朝气和雄心壮志,不过内心里还是欣赏有朝阳正气的年轻人。 敢做敢承担还聪明不冲动,作为上官,姜范看着这样的傅青鱼不由的便多两分提携之心。 更何况傅青鱼还是女子,在这官场之中原也比男子前行的更难一些。 姜范想着叹息般叹了口气,“我如今是老了,没了你们年轻人的朝气,就希望看到你们都好好的。” “大人精神矍铄……” “好啦好啦。”姜范笑着摆摆手打断谢珩的话,“你就不必同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了。准你告假,快去吧,别叫青鱼等久了。” “多谢大人。”谢珩叠手一礼,“方才的话皆是肺腑之言,若非想着大人操劳几十载也该是时候享清福了,我本心里是希望大人不要那么早告老还乡的。有大人在,我心中安。” “你可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以后出去钓个鱼都老的自己走不动了。”姜范摆手,“快去吧。” “大人若是走不动我便驾车带大人去,还可陪大人一起钓鱼。”谢珩一笑,又叠手一礼,“我先去了。” 姜范看着谢珩出去的背影,无声的摇头叹息一笑。 旁边的老奴笑着捧上茶,“谢大人对大人还是十分尊敬的。” “是啊,崇安是个好的。”姜范接过茶杯端着也没喝,“我一向不喜欢心机太过深沉之人,你知道为何崇安心机谋略一样不缺,我却很喜欢他的原因吗?” “老奴不知。” “只因为一件事。”姜范回忆起来,“那年我去谢家找谢太傅,当时崇安恰巧在场。他安静规矩,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却十分懂事。” “谢太傅有意考校他,便就我们当时说的事情问他该如何办。我记得我们当时说的是一个村子发生时疫之事,谢太傅本是想问崇安该如何治理时疫,但崇安当时想了许久只问了一句。” “他问:他们都生病了,有人为他们治病吗?他们有吃的东西吗?” “稚子之言最为真诚可贵。” 回忆起往事,姜范心中颇有些感慨。 那时便心中有大爱之人,姜范不信长大之后能变到哪里去。 所以他们有所隐瞒,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姜范笑笑,不再说此事,转头放下茶杯问道:“鸟儿今天喂了吗?提着它晃一圈吧。” 傅青鱼在大门口的马车上等着,没一会儿谢珩就出来了。 马车帘子撩开,谢珩躬身进马车,也没去坐主位,碰了碰傅青鱼的肩膀示意她往旁边移一点,便挨着她坐下了。 “你这般告假,姜大人也没问缘由?”傅青鱼往旁边移了一些,让谢珩能坐的更宽敞一点。 “问了。”谢珩一笑,“我说替人搬家,姜大人便猜到了是替你搬家。” “姜大人看着每日闲着什么事都不管,实则心中明镜一般,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傅青鱼感叹,“所以说,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今日搬完家时辰应当还早,我们不如一起去看看老师?” 他们马上就要北上,什么时候回中都还未可知。 傅青鱼先前答应了在洪正一案结束后便同谢珩一起去探望他的老师,今天确实算是最好的机会。 “行。我们搬完家买些菜过去,老师牙口可还行?”傅青鱼点头应下此事。 “尚可。只要不是太过绵劲坚硬难咬之物,老师都能吃。而且老师喜重口。” “那我今日便做包烧吧。”有了方向,傅青鱼便在心里琢磨着要做哪些包烧。 脑花,鲫鱼,豆腐,这些都是容易嚼比较适合老年人吃的食物。 猪蹄倒也可以,不过有老年人便需得提前将猪蹄炖的耙糯一些。 还可以买些牛肉,剁成肉泥拌上调料,老人家也可以吃的动。 另外再准备两三个素菜,便是再多两个人也够吃了。 “晨夕,我们先去菜集买菜。” 搬家时间不及,但有些菜去晚了却不一定能买到。 三人去逛菜集,买了一堆的菜搬上马车。 谢珩的马车以前何曾装过这些东西,现在不仅装,还得动手帮忙。 买好菜他们才回小饭馆,傅青鱼将买来的蹄花还有鸡和鱼都先交给郑婶,蹄花和鸡清洗之后先炖上,鱼杀了先腌制上。 把这些菜处理了,傅青鱼和谢珩这才上楼搬东西。 小丫和阿囡他们也一并帮忙。 傅青鱼的东西不多,秦瑾鹞更是只有一个包袱,所有的东西一并搬上马车也没费多少时间。 “阿囡,你跟你阿娘带着你阿弟一起上马车。”傅青鱼将最后一个箱子跟晨夕一起抬到马车后方绑上后回头跟站在一旁的阿囡道。 阿囡一怔,“阿鱼姐姐,我们也一起走吗?” “嗯。”傅青鱼点头,“阿娘身子不好,我本就要寻人伺候阿娘的饮食起居,正好你跟你阿娘也要找活干,也算两全其美。不过你们若是不愿意的话,那我再重新找人。” “愿意愿意!”阿囡激动的点头,“阿鱼姐姐,我们愿意!” 傅青鱼一笑,“那便上车吧。” 阿囡他们的行李更少,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包袱,提着便上了马车。 秦瑾鹞依旧戴着帷帽,见阿囡母子三人进马车,轻声道:“你们的事情阿鱼都同我说了。你们不必拘谨,坐吧。” 阿囡的娘抱着怀里的小孩怯懦的点点头,反倒是阿囡强撑着胆子行着四不像的礼,“夫人,我叫阿囡,这是我阿娘和阿弟,我们会好好伺候夫人的。” 秦瑾鹞瞧着瘦瘦小小的阿囡,心想这女娃估摸着也就跟圆圆差不多大,声音不由的又放软了两分,“阿囡,你今年多大了?” “八岁。” 竟跟圆圆一般大,却已经这般懂事了。 经过家中变故,圆圆如今只怕也是这样了。 秦瑾鹞想着有些心疼,“马车要走了,坐吧。” “是。”阿囡这才拉着她娘坐下。 傅青鱼跟郑婶说了一声一会儿回来拿菜,这才上了谢珩马车。 新租的院子距离小饭馆有些距离,谢珩估摸着是提前往家里送了消息,等他们的马车到小院子外的街道时,谢夫人的马车都已经停在小院子门口等好一会儿了。 谢夫人还将安排到小院子这边伺候秦瑾鹞的人也一并带了过来,加之翠微和荷香今日都在,在小院子安置下来就更快了。 等一切安置好,傅青鱼亲自下厨简单的炒了几个菜,大家一起吃了个午饭算是庆祝乔迁之喜。 秦瑾鹞的身子大病之后就恢复不过来了,今日这般搬个家已经显出了疲态。 谢夫人让翠微又多嘱咐了安排过来的丫鬟和小厮两句,便起身告辞。 秦瑾鹞撑着精神送谢夫人到小院的门口。 谢夫人回身拉着秦瑾鹞的手道:“阿鹞,你别出门了,就送到这儿吧。明日我再过来同你说话。” 秦瑾鹞微笑,“劳堂姐挂心了。” 傅青鱼上前,“阿娘,你回去休息吧,我送夫人。” 秦瑾鹞点点头,阿囡很懂事,立刻上前扶了秦瑾鹞的手扶着她回去。 傅青鱼送谢夫人出门,谢珩不做声的跟在一旁。 到了马车边,谢夫人道:“阿鱼,三郎祖母今日正好要配药丸,我回去跟他们说说,顺便给阿鹞也配一些,你看可以吗?” 谢夫人不是那种我自以为这么做是对你好,便直接就做的人。 她会顾及他人的感受,不会唐突的帮忙。 “夫人,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傅青鱼确实想为阿娘调理身子,但也不想总给夫人添麻烦。 秦瑾鹞本身习武,以前身子一向很好。但如今这般经历生死大病一场,尽管平常强撑着打起精神不让傅青鱼担心,但实际上时常觉得精神头不足。 不过傅青鱼哪里会看不出来,心里早已经在考虑着慢慢为秦瑾鹞调理身子。 谢夫人现在提出来,刚好解决了傅青鱼的困扰。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麻烦的。”谢夫人笑笑,“那便这般说定了,明日我再带一些做夏裳的布料过来让阿鹞选,也好打发一些时间。” 傅青鱼心中感激,“夫人谢谢你。”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谢夫人拉过傅青鱼的手拍了拍,“你们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吧?忙你们的去吧,我先走了。” 谢夫人上马车,翠微和荷香微微福身一礼跟着上了马车。 傅青鱼和谢珩站在街边,等马车缓缓走远了才重新回小院。 秦瑾鹞已经去房间休息了,傅青鱼招手唤来阿囡。 阿囡小跑着上前,“阿鱼姐姐,有什么吩咐?” 傅青鱼一笑,“秋菊教你这般回话的?” 阿囡点头,“秋菊姐姐说夫人和阿鱼姐姐是主子,若是夫人和阿鱼姐姐唤我,我要询问有什么吩咐,不能直接说有什么事情,那样是没有规矩的。” “嗯,你好好同秋菊学,不过你与我说话倒不必如此。”傅青鱼并不觉得秋菊教阿囡这些规矩有什么不妥,阿囡早晚有一天是要自己出去谋生路的,在这个时代,阿囡早一点学会该学的规矩以后就少吃一点亏。 “我与大人有事出去,晚间不回来吃饭。阿娘醒来若是问起,你便替我同阿娘说一声。” “没问题。阿!不对!”阿囡下意识的回了话又反应过来不对,捂了一下嘴巴又慌忙放下手,左比一下右比一下,始终没想起来秋菊教她的该如何行礼应下主子的吩咐。 秋菊笑着上前,微微屈膝福身一礼,轻声应下,“是,奴婢记下了。” 阿囡赶忙跟着秋菊学,“奴婢记下了。” 傅青鱼一笑,伸手按着阿囡的发顶揉了一下,“院子里还有一些需要收拾的地方,便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阿囡抬头冲傅青鱼笑,笑容质朴又灿烂,而且多了许多安心。 “去吧。”傅青鱼颔首,阿囡应了一声忙去了。 “秋菊姑娘。”傅青鱼叫住秋菊,摸了两块碎银给她。 秋菊一愣,“姑娘,使不得的。夫人若是知道,怕是要将我赶走了。” 傅青鱼知道秋菊这是误会了,解释道:“阿囡和她娘是逃难来的中都,他们的行李几乎已经没有了,一会儿院子收拾好之后劳你带着阿囡去一趟成衣铺子,替他们买两身能穿的衣裳。” “原来是这样,姑娘方才真真吓奴婢一跳呢。”秋菊原本是芷兰院的二等丫头,跟荷香是表姐妹,所以言行举止不像一般的小丫鬟那般拘谨卑微,会多一些讨巧和自在,不过也都谨守着规矩,“姑娘放心,一会儿奴婢便带阿囡去。” 有秋菊来了,怎么伺候人,小院之中每日该做什么事情,秋菊都会教给阿囡和阿囡的娘,如此一来傅青鱼基本便不用操心了。 “幸亏有夫人安排了秋菊姑娘过来帮忙,省了我好多事情。”傅青鱼由衷的感叹,拿出没用的五十两银票,“阿囡他们暂时安顿在这里,这五十两银票也就用不上了。” 谢珩没接银票,牵过傅青鱼的手往外走,“你们刚搬过来,小院子之中难免还有需要置办的物什,这些银子你暂且放在身上,或是北上之前交给堂姨。万一有个急需,堂姨也好看着安排。” 傅青鱼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便将银票重新收了起来,“伯父可有传消息回来,他与阿蕴什么时候回中都?” “尚早。” 两人上了马车,先回了小饭馆将已经炖的差不多的猪蹄和鸡装进食盒带上,又将腌制好的鱼一并带着。 郑婶仔细,连傅青鱼放在一旁的菜都清洗好了一并放在篮子里沥干了水。 傅青鱼和谢珩将食材全部装上,带上这些食材前往柳修竹的住处。 柳修竹的住处是一处清幽的竹园,此地本是谢家的一处宅子,谢和同在谢珩拜柳修竹为师后就悄无声的将此处宅子过到了柳修竹的名下。 晨夕上前捏着铜环轻轻叩了三下,门内很快就传来了悦耳的女声,“来了!谁呀?” 门打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娇俏的姑娘从门内走出来,看到谢珩眼睛便亮了两分,“珩哥哥,你怎么突然来啦?” 第301章 柳修竹:璃儿? “弗菀?”谢珩也有些意外,“你何时到的中都?” 弗菀,住惠安城的谢家二房嫡系二姑娘嫁入惠安城第二世家崔家所生的独女,名叫崔弗菀,乳名珠珠,被娇宠的如珠如宝。 “今日上午才入城,我本想着先来看看老师再回家呢。”崔弗菀说着,目光转向旁边的傅青鱼,“珩哥哥,这位是?” “我是大人的同僚,大理寺仵作兼推官傅青鱼。”傅青鱼先一步颔首打招呼。 “你是女子还做官了呀?”崔弗菀惊讶的瞪大一双杏眼,“你好厉害。” “运气好罢了。”傅青鱼谦虚一句。 崔弗菀转头,神色雀跃,流转的眸光之中任谁都能看出毫不掩饰的倾慕,“珩哥哥,我们一起进去吧。我刚才跟老师还说到你呢。” 谢珩没迈步,转头看傅青鱼,傅青鱼提着东西迈过门槛,先一步走进竹园。 “你送往家中的书信不是说你明日才到吗?”谢珩也跟在傅青鱼身后进了门。 崔弗菀看着傅青鱼的背影略微皱了一下眉,心想傅姑娘不是大理寺的推官吗,官阶比珩哥哥低那么多,竟这般走到珩哥哥的前面,未免有些太没规矩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崔弗菀的心中转了一瞬,因为她抬眼所有的注意力就全被谢珩的侧脸给吸引了。 崔弗菀眸中含着憧憬。 她与珩哥哥已有一年多未见呢。 这次好不容易寻了一个到中都探望老师的借口,父母这才放她一人来中都。 许久未见,珩哥哥越发的成熟俊美了。 崔弗菀紧紧的跟在谢珩身边,“珩哥哥,去岁你染了寒症我本该来中都看你的,但那时母亲又恰巧病了,我在床前侍疾走不开。等母亲病好后,我便准备来中都,却没曾想珩哥哥你已去了宁州。” “我说去宁州找珩哥哥,但母亲和父亲不放心,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去宁州。” “珩哥哥,你的寒疾如今可都好了?” “劳表妹挂心,已无大碍。”谢珩回话回的心不在焉,有心想跟上走在前方的傅青鱼,但傅青鱼走的飞快,谢珩加快脚步追了两次都没能追上。 崔弗菀要紧跟上谢珩的脚步,走在太阳底下额头已经见了一层薄汗,便轻声撒娇道:“珩哥哥,你能不能走慢一些,我都追不上你了。” “表妹可慢些走。”谢珩不仅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 崔弗菀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眼看着谢珩越走越远,她已经追不上了,只能急得跺脚,“珩哥哥!” “阿鱼第一次来竹园,不熟悉路。表妹对竹园熟悉,可慢慢走。”谢珩转头便跟着傅青鱼转过了一个院门,疾走两步追不上傅青鱼索性跑了几步,终于追上了傅青鱼。 晨夕提着东西追上来,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傅青鱼目不斜视的朝前走,眼瞧着要走反方向了,谢珩出声提醒,“走这条路。” 傅青鱼瞥谢珩一眼,转头往他指的路上走,阴阳怪气道:“大人怎么不同你的弗菀表妹说话了,说完了吗?”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去牵傅青鱼的手,傅青鱼往旁边避开,“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我并不知道弗菀在竹园。”谢珩解释。 “那岂不是更说明你们有缘分啊。”傅青鱼说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娇俏可人的小表妹,大人艳福不浅啊。” 这个时代,尤其是世家大族之中,表亲之间结亲用以维系关系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傅青鱼虽然清楚表亲结亲是畸形婚姻,但也架不住方才崔弗菀看谢珩时那般赤裸裸的倾慕。 她知道这种事情不应该,但他们不觉得啊。 “噗。”谢珩看着傅青鱼吃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傅青鱼转头,“你还笑?!” “抱歉。”谢珩收了嘴角的笑意,但眼中的笑意依旧不减,连道歉也道的不那么真诚,“阿鱼,我错了。” “你看看你现在得意洋洋的神情,这是你解释的态度吗?”傅青鱼停下脚步,打算认认真真跟谢珩掰扯这件事情。 “抱歉阿鱼,虽不应该,但这还是你第一次为我吃醋,我心中确实欢喜。”谢珩牵起傅青鱼的手,“阿鱼,我先前偶尔会想,你是不是不如我喜欢你这般喜欢我。但现在我能肯定了,阿鱼的喜欢同我的喜欢一样,一点都不少。” “你少转移重点。”傅青鱼假意抽了一下手,并未真的抽出来,“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弗菀小表妹,她喜欢你,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弗菀随二姑母来中都的次数不多,虽住家中,但除了大的宴席之上我们并不常见面,私下里我也未曾与她见过,自然更不曾单独待在一起。”谢珩轻声解释,“别人的想法我无法左右,但避嫌我还是知道的。” “当真?”傅青鱼挑眉。 “你若不信可以问母亲。”谢珩放轻了声音,“此生唯阿鱼能乱我心曲。” 傅青鱼看着谢珩认真的神色和眼中浓烈丝毫的柔情,耳根子不由的一热。 谢珩将傅青鱼拉到身前,低头看她,“还生气吗?” “老师在哪里?”傅青鱼转移话题。 谢珩不答话,抬手捏傅青鱼红红的耳廓,傅青鱼麻了,打掉谢珩的手,“别乱捏。” 谢珩低笑,握住傅青鱼的手,“走吧,先去找老师。” 柳修竹在院子的凉亭之中作画,谢珩将傅青鱼手中提着的东西交给晨夕,这才领着傅青鱼走向凉亭。 凉亭外侯着的书童见谢珩上前便叠手行礼,“公子。” 谢珩微微颔首,牵着傅青鱼的手走进凉亭。 柳修竹作画入神,悬腕走笔并未抬头,谢珩也没有打扰他,跟傅青鱼一起站在书桌前看。 柳修竹画的是疾风骤雨中的竹林,画风并不黑暗压抑,反倒是有一种万军突袭般的磅礴气势。 傅青鱼琴棋书画也就会下棋,其他三样一样不通,因此看着十分佩服。 柳修竹画完最后一笔才停手,仔细欣赏了一番自己今日的画作,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捏着袍袖抬头。 傅青鱼跟谢珩就站在书桌之前,柳修竹抬眼便看见了傅青鱼,有些恍惚的唤了一声,“璃儿?” 傅青鱼一怔,谢珩出声,“老师。” 柳修竹回神,放下手中的笔对谢珩和傅青鱼笑笑,“画的太久眼神有些迷了。崇安,你今日怎的过来了?” “老师上次说想见见阿鱼,正好今日得空我便带阿鱼过来了。”谢珩介绍,“老师,这就是阿鱼。阿鱼,这便是老师,你同我一并唤老师便可。” 傅青鱼是觉得第一次见面就跟着谢珩一起唤柳修竹老师稍微有点太过自来熟了,不过谢珩都已经特意补充了一句,若是她再唤柳先生便显得有些刻意划清界限,反倒不好了。 傅青鱼叠手行礼,“见过老师。” “不用多礼。”柳修竹轻轻抬手示意傅青鱼免礼,“你们可用过午饭了?” “用过了。”谢珩回话,“老师今日怎的没有午休?” “上午便在画这幅画了,没画完不想停下。”柳修竹从书桌后走出来走去一旁的石桌,石桌之上摆了茶盘和茶炉,柳修竹伸了一下手示意谢珩和傅青鱼坐。 谢珩领着傅青鱼坐下,伸手提了茶壶倒茶。 柳修竹双手放在膝头,笑着道:“你们过来没遇见弗菀吗?” “遇见了。”谢珩给柳修竹奉茶,“老师喝茶。” 柳修竹接过茶杯,“我作画,她呆无聊,我让她自己去街上玩,想来应当是出门的时候正好与你们撞见了。” 柳修竹说着,目光又从傅青鱼的脸上转过,好似不经意般问道:“阿鱼姓什么?” “傅。”傅青鱼先前便跟谢珩说过不想顶着霍家二姑娘的名头来骗柳修竹。 “哦。”柳修竹点头,捏着茶杯喝茶,似乎当真只是随意一问,“会下棋吗?” “会一点。”下围棋与行军打仗的布局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傅青鱼以前才学了下围棋。 “那与我对弈一局如何?”柳修竹放下茶杯。 傅青鱼回话,“我棋艺不精,恐扫了老师兴致。” “下着玩而已,无甚关系。”柳修竹回头吩咐,“摆棋盘。” 候在亭子外的书童闻言躬身进凉亭,将茶盘移到一旁,取了棋盘摆上。 柳修竹道:“崇安,我与阿鱼对弈,你在旁抚琴助兴如何?” “是。”谢珩转头跟书童说,“去将我的琴取来。” “是,公子稍后。”书童应下便快步出了亭子,没多会儿书童便抱着一把琴回来了,后方还跟着两人抬了张小几案。 几案摆上琴放上,团蒲也搁置好了,谢珩坐下,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琴弦试音,“可以了。” “来,我们下棋。” “老师先请。” 柳修竹也没跟傅青鱼客气,捏起第一颗黑棋放到棋盘上,傅青鱼这才拿了一颗白棋放上棋盘。 “崇安,你何时北上呢?” “应当就这两天,东西准备好出发。”谢珩回话。 “灾情不可拖,早些出发才好。” “老师说的是。” 琴声悦耳,傅青鱼陪着柳修竹下了一盘棋便起身了,“老师,我带了一些食材过来,时辰不早了,我现在去处理食材,晚上我们可以凉亭用饭吗?” “阿鱼还会做饭?”柳修竹有些意外。 “阿鱼先前还自己经营着一家小饭馆。”谢珩按住琴弦听了琴音也站了起来,“我来陪老师下一局。” 傅青鱼叠手一礼退出凉亭,跟亭外候着的书童道:“请问家中可有大一些的碳炉?” “有的。”书童点头。 “果碳有吗?没有果碳木炭也可以。” “也有的。”书童问道:“姑娘若是要用,我这便去取来。” “有劳了。” 书童去取碳炉和木炭,傅青鱼转头,“晨夕,你知道竹园的厨房在哪里吗?” “我知道。傅姐姐,我来帮忙。” “大人这边你不用伺候吗?” “有怀书在,用不着我的。”晨夕高高兴兴的提起放在一旁的食材,“傅姐姐,跟我来。” 傅青鱼往亭中看了一眼,柳修竹和谢珩在认真对弈,便也没再同两人打招呼,跟晨夕一起去了厨房。 竹园的厨房不大,只有一个煮饭的老妇。 “柳大娘,我又来啦。” 晨夕提着食材大步走进厨房的院子,坐在院子里摘菜的老妇闻声回头,见到晨夕便笑了,“小晨夕来了啊,大娘今日正好炸了酥肉,你等着。” 傅青鱼跟着走进院子,就见老妇快步进了厨房,没一会儿便重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垫了油纸,里面装了一筐酥肉。 “小晨夕,你来吃。”老妇笑眯眯的快步出来,见到院子里多出来的傅青鱼略微怔了怔,迟疑的问道:“这位姑娘是……” “柳大娘,这是傅姐姐。”晨夕上前接过竹篮凑近闻了闻香味,“好香呀。傅姐姐,你快来。柳大娘炸的酥肉是最好吃的,你尝尝。” “柳大娘好,我叫傅青鱼。”傅青鱼上前有礼的颔首,“我来借厨房一用。” “哦,这样啊!你用,你用就是,东西都摆着的,你要用什么自己拿。若是找不到就喊我。”柳大娘爽利的让开两步。 晨夕拿了一块酥肉递给傅青鱼,“傅姐姐,你尝尝。” “好。”傅青鱼一笑,接过酥肉咬了一口,裹了蛋液和面粉的表皮十分酥脆,内里的肉条肥瘦合适并且还有一些不一样的口感。 “柳大娘,这里面的肉你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吗?”傅青鱼好奇询问。 “姑娘好口味,这肉我是先捶打过后用少量梅子酱腌制的,梅子酱酸甜,可解一些油腻。” “柳大娘,好好吃的阿,我能把这些全部吃完。”晨夕吃的根本停不下来,腮帮子已经全部鼓了起来。 “那就吃完,厨房里还有呢。”柳大娘十分高兴。 “确实好吃。”傅青鱼也多吃了两根,这才去处理食材。 她今晚准备弄包烧,所有食材都需要提前码料上味儿,“晨夕,我方才过来见院中有芭蕉,你去替我割三片芭蕉叶回来。” “好。”晨夕在院里应了一声跑出去,差点撞见往院中走的崔弗菀。 “哎呀,你没长眼睛啊,敢撞本小姐!”崔弗菀惊呼一声。 “表小姐恕罪,我跑太急没看到你。”晨夕往后退开两步。 “晨夕,是你啊,那没事了。”崔弗菀见是晨夕,脸色好转,“晨夕,你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做什么?” “傅姐姐让我去割芭蕉叶。”晨夕实话实说。 “那个傅推官,她竟敢使唤你?”崔弗菀皱起了柳眉,冲晨夕招招手,“晨夕,我问你,珩哥哥跟这个傅推官是什么关系啊?” 第302章 你一会儿安慰我 晨夕虽然年龄小,又加之在谢家被管教的很好,对男女之事不怎么懂。 但他今日才撞见了傅青鱼和谢珩亲吻,即便再不懂也明白了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不过晨夕也不傻,这样的事情他知道是他知道,但事关主子,旁人问起自然也不能随便乱说。 “大人是傅姐姐的上官呀。”晨夕遮掩的回了一句便迅速的转开话题,“表小姐,你怎么来厨房啦?” 如崔弗菀这种身份的世家小姐,平常自然是不会踏入厨房这种地方的。 “我先前学过一道点心,珩哥哥来了,我想做给他尝尝呢。”崔弗菀有些羞涩的红了脸,“你忙你的去吧。” “阿?哦。”晨夕点点头,这才走了。 崔弗菀回头往后厨的院子看了看,这才退回院门口朝一旁的花丛招手,“莺儿。” 一个丫鬟提着一个食盒鬼鬼祟祟的从花丛后探出头,见没有人才跑上前,“姑娘,你让奴婢买的糕点都买回来了。” “嘘,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了。”崔弗菀压低了声音,“我们去厨房拿两个盘子将糕点装上送去凉亭,珩哥哥再同老师下棋,我正好可以喂他吃糕点。” 想到自己喂珩哥哥糕点的场景,崔弗菀便少女心荡漾双颊飞红,“莺儿,你快看看,我重新改的妆容和裙子搭在一起合适吗?会不会太粉艳了一些?” “不会不会,桃花妆最是适合姑娘了。瞧着十分的俏丽可爱,珩少爷看了定然无法将目光从姑娘身上移开。”莺儿捡着好听的话哄崔弗菀开心。 崔弗菀被哄的高兴,原地转了个圈,香粉也带着桃花的香气。 不过只高兴了一下,崔弗菀又担心起来,“可是珩哥哥清雅,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做这样的打扮?我是不是还是该换个素雅一些的妆容,穿一套素净些的裙子跟珩哥哥才更配呀?” “姑娘,快别想了,一会儿珩少爷跟柳先生都该下完棋了。”莺儿提醒。 “也是,我们先把糕点装到盘子里送过去,记住,一定要说是我亲自做的。” 莺儿笑着应下,“奴婢明白。” 崔弗菀和莺儿这才进了厨房的院子走进厨房。 柳大娘正在帮傅青鱼准备食材,顺便学习包烧,见到崔弗菀进来哎哟一声,“崔姑娘,你有什么吩咐让莺儿过来告诉我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厨房,脏了你的裙摆可如何是好。” 崔弗菀看了傅青鱼一眼,莺儿道:“柳大娘,你就别管了,快拿两个碟子给我吧。” “两个碟子吗?”柳大娘回身打开碗柜拿了两个碟子,“两个够吗?” “够了够了。”莺儿接过碟子,另外一只手还藏在身后的,有裙摆当着,柳大娘和傅青鱼那边倒是看不见她在背后藏的什么,“姑娘,走吧。” 莺儿见拿了碟子崔弗菀还没动,便小声催了一句。 崔弗菀这才收回落在傅青鱼身上打量的目光,冷淡又带些傲慢的转过身出了厨房。 柳大娘将崔弗菀的这个反应看在眼中,等人走了才小声问道:“傅姑娘与崔姑娘认识吗?” “方才进门时恰巧遇见见了一面而已。”傅青鱼当然清楚崔弗菀为什么看她不顺眼,不过也没放在心上,继续给食材码料。 柳大娘压低了声音,“你是跟谢三公子一同进来的吧?” 傅青鱼点头,把码好料的鱼和脑花放到一旁。 “那就难怪了。”柳大娘似是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带了点炫耀的语气小声道:“崔姑娘喜欢谢三公子呢,自然见不得你跟谢三公子走在一块儿。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是发生过的。” 傅青鱼挑眉,“谢三公子以前也带过姑娘来竹园?” “那倒是没有。但以前有倾慕谢三公子的姑娘追到过竹园这边来,恰巧给崔姑娘撞见了,两个姑娘就那么在竹园的门口打起来了呢。”柳大娘啧啧两声,“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平时说话都小小声的,那会儿可什么礼仪教养都不顾了,又是拉又是掐又是扯,看得我们这些下人都目瞪口呆。” 傅青鱼倒是真没听说过这样的八卦,感觉还挺有意思,“那后来呢?后来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两边的下人将主子拉开各自带回家呗。”柳大娘踮着脚往厨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不知道,谢三公子听说她们在门口大打出手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可怜崔姑娘还哭的梨花带雨的往谢三公子面前凑,殊不知谢三公子根本不为所动呀。” “其实也不能怪崔姑娘她们这样。谢三公子那般的长相,就是我这么一个老太婆看着都恨不得自己晚生几十年,更何况崔姑娘她们这些豆蔻年华的姑娘了。” 柳大娘感叹,“哎,谢三公子生的是有些太过好看,也幸亏是出生在谢家哦,不然这般的长相怕是要招祸事的。” 傅青鱼闻言一笑,“大娘说的是。谢大人确实生的好看。” 柳大娘听傅青鱼这么一说,立刻转头看傅青鱼,眼里全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傅姑娘,你对谢大人该不会也……” “是啊。”傅青鱼用旁边的水洗手上调料,“柳大娘觉得我跟崔姑娘比起来,谁的胜算更大呢?” “你跟崔姑娘比?”柳大娘认真的上下端详傅青鱼,“若说单论长相而言,你跟崔姑娘倒是各有千秋,都是好看的。但崔姑娘的娘可是谢家二房的嫡系女郎,她自己又是惠安城大世家崔家的嫡女,而且她父母还只有她这么一根独苗,这身世背景上怕是少有人能比得过。” 柳大娘怕伤着傅青鱼的自尊心还特意把话说的委婉了一些,没直接说傅青鱼的身份跟崔弗菀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没法比。 “柳大娘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还是觉得我会赢。”傅青鱼笑着转了话题,“食材都已经处理好了,只等晨夕拿芭蕉叶回来了。” 正说着,晨夕就举着芭蕉叶进来了,上面还挂着水,“傅姐姐,芭蕉叶我已经洗好了,你要怎么用啊?” “给我吧。”傅青鱼接过芭蕉叶,将叶片从杆上撕下来,先将鲫鱼包起来。 柳大娘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傅姑娘,你将菜这么包起来怎么烧啊?” “放火上直接烧。”傅青鱼将食材一个一个的包好叠放到篮子里。 “那不直接烧坏了吗?” “怕烧坏可以多包一两层。”傅青鱼提起篮子,“好了,大娘,你忙你的,我们先过去了。” 柳大娘解下腰间的围裙,“傅姑娘,你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我看看这个包烧是怎么做的,万一以后老爷想吃,我也好做。” 柳大娘跟着傅青鱼和晨夕到了凉亭这边,书童已经将炉子和木炭都摆好了。 傅青鱼先把碳火引燃再摆上架子,然后将包烧一个一个的放到架子上,柳大娘和书童他们看着稀奇,围在炉子边仔细瞧。 “珩哥哥,你不喜吃太甜的,那尝尝这个绿茶口味的吧。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呢。”崔弗菀葱白一样的指尖捏了绿茶口味的糕点要喂给谢珩吃。 谢珩往旁边避开了一点,“我不喜吃糕点,表妹若是喜欢吃可自己多吃些。” “珩哥哥,你就尝一口好不好。”崔弗菀撒娇,“这可是我方才去厨房亲手做的呢。” 柳修竹笑着在棋盘上落子,“弗菀还会做糕点,老师怎么不知道啊?” 崔弗菀心虚,不由的就红了脸,“我下次也给老师做。” 柳修竹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谢珩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捏着袍袖收回手,漫不经心道:“我刚才听老师说你原本是要出去的,只是正好在门口与我们遇见了便没再出门。” “我们先来老师这边,你后过来,这期间相差应当也不出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间,表妹既换了新的衣裳,改了新的妆容,需要做的事情这般多了竟还亲自去厨房做了糕点,表妹觉得时间够吗?” “这……这……”崔弗菀被谢珩直接拆穿闹了个面红耳赤,急的结巴,也不知道该怎么喂自己辩解。 柳修竹大笑,“哈哈哈,弗菀,你难道忘了崇安是在哪里当差的了吗?他可是大理寺少卿,便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狡猾之徒做的掩盖手段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你了。” “老师,连你也取笑我。”崔弗菀噘嘴跺脚。 “你啊你啊。”柳修竹笑着摇摇头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盅里起身,“败局已定无力回天,这一局不必再下了。我瞧着他们都围在那边好像在看什么稀奇,我们也去看看吧。” 崔弗菀上前扶柳修竹,也往亭外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了傅青鱼,撇了撇嘴道:“能有什么稀奇,哗众取宠呗。” “弗菀。”柳修竹不认同的肃了脸色,“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老师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成?” 柳修竹气质儒雅,鲜少有这般板着脸训人的时候。 崔弗菀被吓的低了头,委委屈屈不甘心的认错:“老师,我错了。” 柳修竹叹气,看了谢珩一眼,“走吧,我们去看看。” 谢珩点头,没看崔弗菀,跟在柳修竹的身后出了凉亭,走去热热闹闹的那边。 “哇!”晨夕伸长了脖子闻了闻,“傅姐姐,我已经闻到香气了,好香啊。” “我也闻到了。”书童翕动鼻子,“好香。” 柳大娘咽了咽口水,“傅姑娘,熟了吗?” “还要再等一等。”傅青鱼炉子上摆着的包烧都翻了个面,观察着表面这一层芭蕉被烧的程度以此判断里面的食物有没有熟。 “确实很香啊。”柳修竹出声,柳大娘和书童闻言都迅速回身让到一边行礼。 柳修竹走到炉子旁边,看到摆在上面用芭蕉叶裹着的东西也觉得十分新奇,“阿鱼,这是什么?” “包烧。”傅青鱼直起身,“再有一会儿便能吃了,老师可以在那边坐一会儿。” “已经坐很久了,就这般站站挺好。”柳修竹不愿意走,傅青鱼自然也不能赶人。 谢珩绕过这边的人走到傅青鱼的身边,取出帕子递给她,“擦擦汗。” “没事,一会儿再擦。”站在炉子旁边自然更热,而且傅青鱼手上不是碳就是油也不干净,这会儿擦汗只会将脸一并擦脏。 “一会儿浸到你眼睛里就该难受了。”谢珩旁若无人的拉过傅青鱼的手腕将人拉的面对自己,然后用手帕轻轻替她擦额头和鬓角的汗。 傅青鱼只好仰起脸配合,“还有几包没烤,现在擦了一会儿还是要流汗的。” “那一会儿便再擦。”谢珩知道傅青鱼一向不讲究这些,甚至活的有些粗糙。 傅青鱼看谢珩手中原本雪白,现在已经沾上黑色的帕子,“脏了。” “洗洗就能用。”谢珩看傅青鱼脸上的汗都擦了才收了帕子,“喝茶吗?” “不渴。”傅青鱼摇头,转身看了看炉子上的包烧,用夹子夹到一边,取了放在篮子里的剪刀,“柳大娘,劳烦你将那边的盘子递给我。” “阿?哦!”柳大娘还沉浸在谢三公子和傅姑娘竟然是那种关系吗的震惊之中,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拿旁边放着的盘子,动作太慌忙,盘子脱手差点摔到地上,得亏旁边的晨夕眼疾手快接住了。 “傅姐姐,给。”晨夕将盘子递上前。 “接的不错。”傅青鱼接过盘子顺便夸奖晨夕一句,“没少做反应训练?” “嗯嗯。”晨夕连连点头,眼睛只盯着包烧,“傅姐姐,是可以吃了吗?” “这些已经熟了。”傅青鱼将包烧外的一层芭蕉叶剪开,再将方才叠起的一部分剪掉,装入盘子里就既好看又不脏了,“每一种我都做了两份,一桌摆一份。” 一桌摆一份,这样晨夕他们能坐一桌,柳修竹他们再坐一桌,大家都有得吃。 柳大娘这才明白方才在厨房里为何傅青鱼每一种菜都准备两份了,原来有一份竟是为他们这些下人准备的。 熟了包烧上桌,傅青鱼加了木炭,将篮子里剩下的包烧又摆上炉子。 其他人都已经去了亭子里摆上的桌子,只有谢珩还没走。 “去吃吧,我这边很快就好。” “我等你一起。”谢珩拿过旁边用来扇木炭的扇子给傅青鱼扇风,“方才弗菀还给我喂糕点。” 傅青鱼挑眉,“你吃了?” “自是没有。”谢珩立刻撇清关系,“你一会儿喂我吃菜,安慰安慰我。” 第303章 爱情观 谢珩不吃崔弗菀喂的糕点,却主动要让傅青鱼喂他吃菜,无非就是想向别人证明他跟傅青鱼之间的关系而已。 傅青鱼一边笑,一边翻炉子上的包烧。 “笑什么?”谢珩还在给傅青鱼扇扇子,“你不愿意?” “自然不是。”傅青鱼转头看谢珩,眼里都是笑意,“大人,你知道有许多男人非常享受女人围着他们打转,为他们争风吃醋吗?他们会认为那样的自己充满了魅力,自信爆棚。” “还有一些男人则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已经有厮守的人,面对其他女人的倾慕示好却依旧半推半就的接受,搞一些能让他内心窃喜的小暧昧。” “如大人这般,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印上已婚男人标签的实属不多。” “大人,你知道你如今在我看来如何吗?” 谢珩倒是真想知道傅青鱼如何评价他,“如何?” “看见前面那座塔了吗?”傅青鱼伸手指向竹园另外一边,能看见冒出两三层塔尖的塔。 “那是飞鹤楼。”谢珩纠正。 “管他是楼还是塔,总之大人如今在我心中的形象比它还要高大宏伟。”傅青鱼竖大拇指。 谢珩回想了一下飞鹤楼的高度,对傅青鱼的这个吹捧还算满意,“已婚是何意?” “已成亲的意思。”傅青鱼低头翻包烧。 已成亲男人? 谢珩心想,他倒是想早些成亲,奈何条件不允许。 另外一边,柳大娘压低了声音问,“小晨夕,谢三公子跟傅姑娘是一对啊?” “是啊。”既然大人自己都表现出来了,晨夕当然也就敢说了。 柳大娘嘿笑了一声,“这傅姑娘可真能沉得住起,在厨房的时候愣是半句都没提。不过这么看着啊,傅姑娘跟谢三公子确实要更相配一些。” 晨夕捏了一块鸡肉“嗯嗯”的点头,“傅姐姐可好了。” 崔弗菀听着他们的谈话,看着炉子那边的傅青鱼和谢珩,嫉妒的眼里冒火光。 她虽一年多未见珩哥哥,但从未少打听珩哥哥的消息,从未听说珩哥哥已经有相好的女子,而且珩哥哥还退掉了与霍沄沄的婚约。 她若不是知道了这些,怕有中都的其他女子近水楼台抢走了珩哥哥,又哪里会如此着急的寻了理由来中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珩哥哥竟然还是被人先一步抢走了。 崔弗菀捏紧手中的筷子,闻着香喷喷的包烧,怎么也不甘心夹里面的菜。 莺儿夹了一片蘑菇放到崔弗菀面前的菜碟里,看了看崔弗菀的脸色小声道:“姑娘,吃一点吧。” 这可是情敌煮的东西,而且各个都在夸好吃,她哪里还吃得下。 柳修竹笑笑,“弗菀,你尝尝,味道十分不错。” “老师。”崔弗菀委屈的红了眼眶。明明她跟珩哥哥和老师的关系才应该是最亲近的,可是现在珩哥哥和老师都站去了傅青鱼那一边,好像她才是那个外人了。 柳修竹放下筷子,“弗菀,你本是一个好孩子,不该如此。” 崔弗菀抿紧嘴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她只是喜欢珩哥哥而已,难道喜欢一个人,想永远跟他在一起就不能算是好人了吗? 柳修竹到底还是不忍心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学生这般难过,“你可知崇安方才为何不吃你的糕点当场拆穿你,又为何故意走去阿鱼身边吗?” 崔弗菀不说话。 “你心中其实明镜一般,什么都明白,只是走入了自己的执念之中不肯醒来而已。”柳修竹叹息一声,“弗菀,一想成佛,二想成魔,放过别人最终也是放过你自己。崇安不为你留任何幻想的余地,那是为你好。” “如果没有她,珩哥哥说不定……” 柳修竹打断崔弗菀的话,“弗菀,你与崇安幼年相识,若是你早该是你了。既不是你,是何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这般的情感随心,与出现的时间早晚没有任何关系。” 崔弗菀低头。 柳修竹接着说:“你可知我当初为何明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仍旧收你做学生?” 崔弗菀摇头,她那时候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办法才得以拜柳修竹为师,目的就是能跟谢珩的关系更近一些,多更多的羁绊。 “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赤忱之人,本性并不坏。” “老师。”崔弗菀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吃吧,味道真的不错。”柳修竹对崔弗菀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 莺儿心疼的递上绢帕,崔弗菀抹了眼泪这才拿起筷子,终于夹起了莺儿方才夹给她的蘑菇。 包烧的蘑菇保持着蘑菇本身的鲜香和脆爽,最难得的是竟还有一丝丝不自信并不容易发现的回甘,也不知傅青鱼是用什么手法达到如此效果的。 崔弗菀抬头,傅青鱼已经将炉子上最后的包烧装盘,谢珩对这等家务不甚熟悉,便只在一旁替傅青鱼扇扇子,偶尔递个盘子。 晨夕和书童起身跑过去将最后的包烧端上桌,傅青鱼洗手洗脸后才同谢珩一并上前。 “阿鱼,辛苦你了。”柳修竹笑着道:“快坐下一起吃吧。” “多谢老师。” 傅青鱼颔首,谢珩在一旁替她拉开凳子。 这是长凳子,等傅青鱼坐下了,谢珩便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之间如此自然而然的相处崔弗菀都看见眼里,不甘心的握紧手中的筷子。 在她眼中如谪仙般清冷淡漠,不食人间烟火的珩哥哥,原来也可以为了另外一个人成为凡夫俗子。 他会给傅青鱼擦汗,会给傅青鱼打扇子搬凳子布菜,崔弗菀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傅青鱼却接受的那般自然,似乎谢珩本就该是这样的。 可是崔弗菀知道,谢珩从来不是这样的。 不,也不对! 谢珩只是从不这样对她,对除了傅青鱼以外的其他人而已。 傅青鱼之于谢珩而言是例外,也是唯一的偏爱。 崔弗菀捏着筷子看着两人,心中的酸楚和难过几乎将她全部淹没。 崔弗菀啪一声将筷子放到桌上站起身,莺儿一惊倾身上前,“姑娘?” 其他三人也都转头看向崔弗菀。 崔弗菀深吸口气压下涌上喉头的酸涩和哽咽,“我去更衣。” 崔弗菀说完转头便走,她怕再晚走一瞬眼泪就流出来了。 莺儿赶忙跟上去扶住崔弗菀的手臂,见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心疼的不行,“姑娘,不哭不哭。你这么好,肯定会遇见更好的人的。” 崔弗菀心说遇见更好的人又如何呢,那人又不是谢珩。 她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谢珩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哥哥生的真好看,后来年岁渐长情窦初开明白了男女之情,脑海里心里想着的也都是谢珩,从未幻想过其他的男子。 她以前总想着谢珩性子冷淡一些也没关系,反正谢珩对谁都一样,只要她坚持不懈,谢珩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打动。 直到现在,当崔弗菀看到谢珩对傅青鱼的不同时,她才终于明白。 有些事情不是坚持不放弃就一定能成功的。 崔弗菀越想越伤心,转头扑进莺儿的怀里呜咽大哭。 这边的饭桌之上,柳修竹也放下了筷子。 他年纪大了,用饭不宜一次吃太多,应当少食多餐。 “阿鱼的口音听着不像中都人,老家是哪里的呢?” “不知道。”傅青鱼也放下筷子回话,“我本是孤儿,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在何处出生。” 柳修竹闻言怔了一下,“你是孤儿?” “嗯。五岁之前都是。”傅青鱼点头。 “孤儿……孤儿……”柳修竹晃神嘀咕,抬头见傅青鱼停下吃饭认真在回他的话,便抬抬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吃你的,不必讲究那般多的规矩。” “好。”傅青鱼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垂眸吃饭。 柳修竹隔着桌子打量傅青鱼的脸,越看越出神,神思不由的便飞远了。 那时他还是大学士兼任宫中讲学,柳家依旧鼎盛还未没落,他每日放衙归家两个女儿便会到他跟前向他请安,他会顺便问问她们当日的功课,或是亲自教她们念念诗画些画。 他的两个女儿模样大多随了他,旁人见着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他的女儿。 柳家双姝,才貌品性样样皆是上成,当初想与柳家结亲之人几乎踏破柳家的门槛。 他与夫人舍不得那般早将两个女儿嫁出去,也不放心随意替她们订下夫婿,一拖便拖了许久,最后璃儿入宫,琉儿嫁入霍家。 琉儿嫁入霍家还算美满,但璃儿当时入宫却是因为先帝偶然见过璃儿一次,被璃儿的美貌所吸引,才叫璃儿被迫入宫。 这是他一生最为后悔之事。 “老师,这是阿鱼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尝尝。”谢珩用公筷夹了脑花放到柳修竹的菜碟之中。 柳修竹回忆的思绪被拉回,这才回神,“这是什么菜?” “这是类似于豆腐一般的食材,便于咀嚼。”傅青鱼解释,不过并没有说是猪脑花,毕竟时人并不吃这个。而且即便是在她原先的那个时代,也有很多人无法接受脑花。 柳修竹又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脑花放入嘴中。 脑花入口即化,味道美味,而且没有一点异味,十分好吃。 “味道极好。”柳修竹放下筷子真诚的称赞。 “老师喜欢吃,我下次再来给老师做。下次我们早些来,白日里便是多吃一些也无妨,可多走走消食。” “如此甚好啊。”柳修竹点头,越看傅青鱼越喜欢,“既然阿鱼都提到走走消食了,我今晚用食确实也多了些,一会儿你们不如陪我一起走走?” “好。”傅青鱼和谢珩都应下。 崔弗菀将身上的桃花色衣裙该换成了一身碧青色的长裙,妆容也一并改了,不过眼睛还有一点红,一看便知先前哭过。 傅青鱼倒是没想到崔弗菀竟然还会回来,不由的便多看了她两眼。 崔弗菀坐下,察觉到傅青鱼的注视但并没有看她,只对柳修竹道:“老师,我回来晚了。” “用饭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在园中走走消食。” “是。”崔弗菀应下,不看傅青鱼,连谢珩也没看,拿了筷子吃饭,莺儿在一旁伺候为她布菜。 用过饭,四人在园中的青石小道缓慢往前走着消食。 傅青鱼看了一眼跟她一起落后两步走在后面,竟没有黏去谢珩身边的崔弗菀,颇为有些意外。 崔弗菀看向谢珩眼中的倾慕那般浓烈,竟然短短一两个时辰就放下了? 崔弗菀终于转头看傅青鱼,“你是不是在心中嘲笑我?” 偷看被抓包,傅青鱼半点不慌,“我为何要嘲笑你?” “我喜欢珩哥哥,喜欢了很久,甚至为此做过很多出格又丢脸的事情,你应当也听柳大娘同你说了吧。”崔弗菀转开目光,“你想笑便笑,我不怕。”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之事,我嘲笑你做什么?而且你能喜欢一个人坚持喜欢那么多年,我反倒是有些佩服你。”傅青鱼以前见惯了快餐似的三天两头就分手另寻新欢的男女之间的感情,对于崔弗菀这样一年也见不上面还能坚持喜欢不动摇的人确实有些佩服。 崔弗菀一怔,转回头重新看傅青鱼。 傅青鱼神色坦然,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奉承讨好,她说这样的话便是她心中的真实所想。 “你就不怕我抢走珩哥哥吗?”崔弗菀问。 “为何要怕?”傅青鱼不解,“男女之情本就是互相喜欢便在一起,若是不喜欢了分开也是自然。你若是能抢走了他,便说明他的心已从我身上转到了你身上,那我跟他自然就该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你不在意吗?”崔弗菀看不懂傅青鱼,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紧紧抓住的吗? 傅青鱼一笑,“我不能因为我喜欢他,就要求他也必须一直喜欢我吧?” “再说,喜欢是一种情绪,它不是任何可真实握在手里的东西。你得允许它来,也得允许它走。” “来时满心欢喜的相拥,离开时得体大方的分开,这样不好吗?” 崔弗菀理解不了傅青鱼的这个思想,但她确实觉得这时的傅青鱼已经顺眼了许多。 走在前面的谢珩顿了顿脚步,神色却变了变。 柳修竹眼中有笑意,轻声跟谢珩说,“阿鱼倒是通透。” 谢珩哼的笑了一声,“老师你谬赞她了。我看她不是通透,是没良心。”竟早已想过可能与他分开之事,而且还说的那般不痛不痒,当真气死他了! 第304章 命给你,要不要 柳修竹看着谢珩表露在外的情绪变化颇感意外。 他这个学生一向风雷不动,即便是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从不将情绪表露于外,即便当时展露出了些许情绪也未必是真的。 可如今,他却真真实实的将自己的生气挂在脸上,若非有他人在场,只怕现在就要同傅青鱼吵上两句了。 柳修竹觉得新奇,也感觉挺有意思。 心想以前的崇安很好,沉稳镇定敏锐聪慧,但若说喜欢,他却更喜欢现在有些改变了的崇安。更有生气也活泼一些。 柳修竹问:“崇安,你与阿鱼在何处相识?” “宁州。” “宁州?”柳修竹意外,“你去宁州修养那段时间?” “是。”谢珩还在听后面跟着的傅青鱼在和崔弗菀说什么,回话都回的不怎么走心。 柳修竹好笑,越发觉得这样的谢珩生动又有意思,“崇安?” “嗯?”谢珩应声,“老师,你说。” “我说什么?你不是在听阿鱼说吗?”柳修竹调侃。 “让老师见笑了。”谢珩终于收回偷听的注意力。 “你以后可常带着阿鱼来竹园玩一玩。” “老师似乎挺喜欢阿鱼。” “对晨夕这般的小孩有耐心,又懂得照顾我这种老人家的口味,心中也并无阶层,便是准备食材也一早便考虑到了双份,体贴细心待人真诚,拥有这般的品质,实难叫人不喜欢。”柳修竹看向前方在风中颤动的柳腰竹,神思又略微晃了一瞬才接着说,“而且我看着阿鱼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柳修竹没说瞧着傅青鱼的眉眼总有一些像他死去多年的大女儿柳璃,这般的话总归是有些唐突不合适的。 “我跟阿鱼以后常来看望老师。” 柳修竹笑笑,没再说话。 几人在竹园中散步消食,闲聊一些家常,天色暗下来后傅青鱼和谢珩才告辞离开。 出了竹园上马车,谢珩这次并未等傅青鱼先上马车,也没有自己上了马车后站在车辕上伸手拉傅青鱼,而是自顾自的进了马车车厢。 傅青鱼一开始也没发现什么,等跟着进了马车车厢,发现谢珩端正的坐着闭目养神才觉着有些奇怪。 傅青鱼在左边坐下,“大人今天累着了?” 谢珩不说话,傅青鱼心说难不成是不舒服。 “大人病了?”傅青鱼俯身上前伸手摸谢珩的额头,温度正常。 谢珩打掉傅青鱼的手,依旧闭着眼睛。 傅青鱼挑眉,这下懂了,谢珩这是在生气呢。 傅青鱼坐回去,靠着车厢托住下巴认真回想,她今天好像没有惹谢珩吧? 吃饭时都还好好的,方才从竹园出来似乎也没看出哪里不同,那谢珩到底是在气什么呢? “晨夕。”傅青鱼撩开车帘。 晨夕正在驾马车,闻言疑惑的转头,“傅姐姐,怎么啦?” “大人是否每月都会有那么几天莫名其妙生气的时候?”傅青鱼问。 晨夕认真的想了一下摇头,“没有啊。” 谢珩终于睁眼,一把将傅青鱼拉回车厢。 傅青鱼回头,眼里满是笑意,“终于肯睁眼啦?” 谢珩盯着傅青鱼的嬉皮笑脸,更气了。 傅青鱼见谢珩面色变化,俨然有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节奏,赶忙敛了笑,“好好好,我不笑了。那你总要说说你为何生气吧?毕竟我又没有你那般的七窍玲珑心,你不说我是当真不知道你为何生气的。” “什么七窍玲珑心?你是想说我多思小气?”谢珩只差将我真的生气五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傅青鱼立刻投降,“那你现在总可以说说为何生气了吧?” “自己猜!”谢珩拒不配合。 “嘶。”傅青鱼咬着后牙槽长长的倒吸一口气,这种致命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傅青鱼试探的问道:“大人,若是我说一句不要无理取闹,你会说什么?” “现在便嫌我无理取闹了?那你当初为何招惹我?”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傅青鱼连连点头,这令人上头的情侣吵架,我生气你不哄你嫌弃我了的名场面啊,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傅阿鱼!”谢珩大多数生气的时候就会这么喊傅青鱼,而且必须咬牙切齿。 “大人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无人替。”傅青鱼坐上前替谢珩拍后背顺气。 谢珩扭脸往旁边挪了挪,显然气的不轻不想理人,但还是要给傅青鱼挪个位置让她能够坐下,“你不是早就想着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吗?我气出毛病正好,你可再觅良缘。” “分开?觅良缘?大人,你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啊?”傅青鱼惊讶。 “听谁说的?”谢珩气笑了,回头瞪傅青鱼,“不是你自己方才同弗菀说的吗?你倒是十分洒脱,分开便分开,还要体面,我真是不如傅大人这般潇洒,拿的起放得下!” 谢珩但凡放得下,他跟傅青鱼之间就没后面的这些牵扯了。 傅青鱼总算明白谢珩在气什么了,看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忍不住有些好笑,“我那是哄崔姑娘呢,你听了也当真?” “我如何不当真?”谢珩听着傅青鱼说那些话,心里是真挺难受的。 他放不下傅青鱼,身心都落在傅青鱼一人身上,自然也希望傅青鱼如他一般将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当做唯一。 但傅青鱼却不是这般想的,她甚至想好了若是分开该如何。 谢珩越想越气,气着气着就开始心中难受。 若说一开始有些闹着玩的成分,现在确实真伤心了。 傅青鱼一看谢珩的神情转变就知道事情大了。 “大人,你握住它。”傅青鱼拔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拉过谢珩的手放到他手中再按过他的手指握紧匕首柄。 “做什么?” “把命给你,要不要?”傅青鱼握住谢珩捏着匕首的手放到自己的脖颈上,直直的看谢珩。 谢珩吓了一跳想收回手,手腕却被傅青鱼捏的很紧。 他也不敢太过用力,怕匕首的锋刃伤到傅青鱼。 “傅青鱼,你疯了!”谢珩着急。 “我将命给你,你现在还担心吗?”傅青鱼盯着谢珩的眼睛,眸色深而冷静。 谢珩被傅青鱼的眼神激的呼吸一窒,猛的凑近咬住傅青鱼的嘴唇。 傅青鱼微微昂起下巴回应谢珩这个情绪波动极大的吻,终于缓缓松开的谢珩的手腕。 匕首噹一声被扔在车厢之中,谢珩揽过傅青鱼的腰肢牢牢的压进怀里,加深了这个亲吻。 一开始风疾雨骤,带着发泄和抵死纠缠的情绪。渐渐的暴风骤雨慢慢平缓,似微风轻抚晨雾怕散,似手捧日月星晨怕碎,极尽一切温柔。 傅青鱼从冷冽的剑化作柔情的水,化在谢珩满是柔情的怀中。 谢珩轻轻替傅青鱼理开散乱的长发,嗓音哑而轻柔,叹息般的唤傅青鱼,“阿鱼。” 两个字,已饱含不可言说的深情和偏执。 此生除了傅青鱼,谢珩谁也不要。 傅青鱼用手指缓缓描摹谢珩的五官和轮廓,闻言低低一笑,手指移到谢珩嫣红的唇上,懒声应他,“我在。” 谢珩顺势握住傅青鱼的手,这只手的手腕他先前咬过,现在还能看到一圈牙印。 谢珩低头亲亲吻在这圈牙印之上,长而密的睫毛微颤。 傅青鱼感受到谢珩的舌尖在牙印上舔过,电流顺着此处蔓延至她的全身,呼吸霎时被这股酥麻攫住,身子不由的一抖。 谢珩缓缓松开傅青鱼的手腕,转而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似乎都要溺毙在彼此的眸色之中。 谢珩握住傅青鱼的腰肢将她提起来安置到自己腿上,倾身吻她,“别出声。” 傅青鱼还未明白,谢珩的手已进了她的裙摆。 傅青鱼的脸颊和耳廓瞬间通红,闷声咬在谢珩的肩头。 马车在夜色中缓慢前行,痴恋彼此的人儿都在用尽手段的愉悦彼此。 由爱生欲,欲海无边,唯有共沉沦。 马车到了小院的门口缓缓停下,晨夕跳下车辕摆好脚凳,“大人,傅姐姐,到了。” 谢珩替傅青鱼扎头发整理衣裙,傅青鱼也不动,由得谢珩伺候自己。 两人都收拾妥当后,这才出了马车。 傅青鱼看了晨夕一眼多少有点不太好意思。 人小孩驾车,他们两个大人躲在车厢里没羞没臊,即便没闹出动静也还是有些不要脸了。 谢珩将傅青鱼送到小院门口,“你既已被停职,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在家中休息两天,也可带着堂姨出去玩一玩。” “后面便是沁芳园,园子很大景致也十分不错,花了钱进去可以慢慢逛逛上一两个时辰,逛累了便在园里的沁芳楼用饭,那是母亲名下的铺子,不必花银子。” 沁芳园本是谢夫人当初陪嫁的一处宅院,由于他们的宅子实在太多了,谢夫人觉得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拿来做些什么,便将沁芳园改造了一番做成了可参观的园林,又在其中开了可喝茶吃点心,也可吃饭喝酒的沁芳楼。 傅青鱼如今对于谢家有多少房产店铺已经见怪不怪了,“那明日我带阿娘去沁芳园逛逛。” 谢珩颔首,看着傅青鱼有些不太想走。 傅青鱼踏上一个台阶,转头俯身看谢珩,眼波流转中满是笑意,“不想走?” “嗯。”谢珩拉过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之中,长长的呼出口气。 “我如今同阿娘一起住,可不敢像以前那般留你过夜了。”傅青鱼回握谢珩的手,心中同样舍不得分开,便垂眸玩他的手指。 谢珩的手十分好看,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手指长而骨节分明,白皙莹润的好似上等的羊脂白玉,没有一点粗糙之处。 相反,傅青鱼因为习武,手上有茧反而要粗糙一些。 谢珩站着不动,由得傅青鱼这般玩自己的手指。 两人就这般站了足足有两刻钟,傅青鱼叹口气,“明日有大朝会了吧?” “嗯。”谢珩分开傅青鱼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低低的应了一声。 “大朝会寅时便要在宫门外侯着,你现在回去都睡不了三个时辰了,回吧。”傅青鱼说着打算抽回手,谢珩握紧不让她将手抽回去。 “不想走。”谢珩垂着眼帘。 傅青鱼叹息一声,抬头冲晨夕道:“晨夕,你先回去,明日一早来此接大人上朝。” 谢珩闻言迅速抬头,傅青鱼看着他明显亮了许多的眸色低低一笑,“走吧。小声些,这个时辰阿娘他们应当已经歇下了,别叫他们发现我们。” 谢珩颔首,由得傅青鱼牵着他的手轻轻推开门回家却像做贼一般悄默默的进去。 “夫人,姑娘回来了。”秋菊看清悄默默进门的,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又赶忙捂住嘴巴,“还有三公子。” 秦瑾鹞反应很快,立刻拉了秋菊躲进廊檐的黑暗之中,“嘘,别出声。” 秋菊连忙点头。 秦瑾鹞转头,看着傅青鱼拉着谢珩轻手轻脚的猫着腰往里走,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转头小声跟秋菊道:“明日你们都玩些起床,等崇安走后你们再出屋子。” “是。”秋菊笑着应下,“夫人,姑娘已经回来了,奴婢扶你回去休息吧。” 秦瑾鹞点点头,心里想着明日还是要嘱咐阿囡母女俩一声,秋菊他们是谢家调教出来的下人,自然知道不能议论主子的事情,但阿囡母女未必清楚。 如今她们才住过来,对一切都不熟悉还带着畏惧或许不敢议论什么,等以后对周围熟悉了,阿囡不说,阿囡的娘却保不齐可能跟邻里的妇人们闲聊是非。 这有关阿鱼的名声,秦瑾鹞必须谨慎。 “秋菊,阿囡和阿囡的娘是从乡野之中出来的,有些规矩难免不懂,这段时日你好好教教她们。尤其是事关主子的一切,你教她们该如何做。” 秋菊自然明白秦瑾鹞话中的意思,“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你本是堂姐院中的二等丫鬟,比一般人家中的小姐还要精贵一些,如今却来伺候我,实是委屈你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能来伺候夫人是奴婢的荣幸。时辰已经不早了,夫人早些安歇吧。”不管秋菊心中是否存有来此的不甘,恭敬和妥帖都没有少半分,这便是谢家调教出来的下人。 傅青鱼带着谢珩悄悄咪咪的回了屋子,等关上门才长长的呼出口气。 “幸亏阿娘睡的早,这若是在院中遇见谁就不好糊……” “唔!” 傅青鱼的话未说完便被谢珩抵在门上吻了上来。 第305章 飞凡回来了 傅青鱼最后决定偷偷留谢珩在屋中过夜的本意是想让谢珩免了路上耽搁的时间,能够多睡一会儿。 结果最后耽搁的时间反而更多,谢珩最后估摸着睡了没一个时辰就起了床。 谢珩起床时傅青鱼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想说什么但实在又累又困难以张嘴,只艰难的动了动手指。 幸亏谢珩先前有朝服放在傅青鱼这边,他从衣柜中取了朝服换上,用屋中的冷水冷茶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再回头傅青鱼已经睡沉了。 谢珩走回床边俯身在傅秦鱼的眉心落下一吻,替她整理好敞开了些的里衣衣襟,遮挡住露出来的暧昧痕迹,“我放衙后再过来找你。” 傅青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咕哝着嗯了一声。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又在傅青鱼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起身出门。 秋菊不知何时候在的门外,低头无声的将手中准备好的食盒送上。 “堂姨知晓我今夜宿在这里?”谢珩接过食盒询问。 “是。”秋菊低声回话,“昨夜三公子与姑娘回来时被夫人瞧见了,食盒便是夫人吩咐我准备的。” “替我向堂姨问安。” “是。”秋菊屈膝一礼应下。 谢珩提着食盒大步离开,守门的小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规规矩矩开门。 昨夜小厮其实就在一旁守着门的,不然门也不会大晚上还开着,只是见到傅青鱼拉着谢珩悄默默进门后,小厮就懂事的避开了。 晨夕已经候在门外,见谢珩跨过门槛出来便小跑着上前接过食盒,“大人,这是傅姐姐做的吃食吗?” “不是。”谢珩撩起袍摆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晨夕原本已经打算掀开食盒的手立刻就停了下来,兴致缺缺的将食盒提着放到马车的一旁,不是傅姐姐做的吃的,就没有新意了呢。 谢珩坐上马车便闭目养神,晨夕懂事的赶着马车缓缓往前,尽量让马车走的平缓不晃动。 傅青鱼一觉醒来已经巳时六刻了,院子里有些不大的响动。 傅青鱼穿好衣服打开屋门,被铺成而下的阳光晃的眯眼,抬手挡住了眼睛。 秋菊一个眼神,阿囡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洗漱用具上前,“阿鱼姐姐,你醒啦,先洗漱吧。” 傅青鱼放下手,“将盆放在廊檐下就可。” 阿囡照做,又弄了牙粉放到柳枝上递上前。 “我不用柳枝刷牙。”傅青鱼回头打开勘察箱,从里面翻出她自己做的牙刷走回去蘸了牙粉刷牙。 阿囡看着新奇,“阿鱼姐姐,这是什么呀?看着比柳枝好用呢。” “这是牙刷,回头有时间我多做一些给你们用。”傅青鱼刷牙洗脸,洗漱好后整个人终于彻底的精神了,“阿娘呢?” “大夫人来了,夫人正与大夫人选做夏裳的布料呢。”秦瑾鹞那边都是秋菊在伺候,闻言秋菊便走上前回话,而且特意区分了谢夫人和秦瑾鹞的称呼。 “我去看看。”傅青鱼放下手中的帕子去秦瑾鹞的房间。 谢夫人来了,带了翠微和荷香,这边自然也就用不上秋菊伺候了,秋菊得了空便能教导阿囡和阿囡的娘如何做事。 “阿娘,夫人。”傅青鱼进屋喊人。 “姑娘。”翠微和荷香见到傅青鱼进来都笑着福身行礼。 秦瑾鹞和谢夫人就坐在榻上挑选着布料,谢夫人先冲傅秦鱼招手,“阿鱼,你快过来看看。我跟阿鹞为你选了这三块布料做夏裳,你看喜不喜欢。” “夫人,你跟阿娘选就行,不必替我做了。”傅青鱼上前,“先头夫人便送了春衫和夏裳给我,霍大夫人也春衫夏裳各替我做了四身,已经穿不过来了。” “女子哪有嫌弃自己衣裳首饰多的,你瞧瞧喜不喜欢便成。”谢夫人拉过傅青鱼。 荷香捧了查上前放到小几案上,笑着退去一旁。 秦瑾鹞笑道:“堂姐,你别管她,她以前便是野惯了的,对于女孩家喜爱的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都不大在意,反倒是对臂护十分讲究。” “阿鹞这般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谢夫人恍然大悟,“阿鱼以前是去过交战地的吧?” 傅青鱼和秦瑾鹞都点头。 谢夫人开始琢磨,“那确实应当花些心思给阿鱼好好打几副臂护。我们家也就二郎用臂护,回头我问问他中都之中谁家做臂护做的好。” “夫人,不用的,我现在也用不上臂护。” “用不用得上无所谓呀,喜欢我们就做一些,看着玩心情也好呀。”谢夫人真诚的提问,“阿鱼,你喜欢在臂护上镶金还是嵌玉呀?或者宝石玛瑙。” “夫人,真的不用。”傅青鱼连忙阻止。 “那便都做两副好了,我们家也不缺那点银子。”谢夫人回头吩咐,“翠微,你记着些。我如今记性不好,怕到时忘了。” “是。”翠微笑着应下。 傅青鱼感动又无奈,“夫人,臂护讲究的是轻便实用耐磨,真的不用镶金嵌玉。” “这样呀,那什么样的材料既轻便又耐磨呢?算了,我回去问问二郎吧。”谢夫人对女子喜欢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这些在行,但对于臂护确实是完全不了解,索性也不再此事上纠结,“阿鱼,你看看这三块布料的花色你可喜欢。” 傅青鱼算是明白了,这三身夏裳是非做不可的了,而且夫人和阿娘选的开心,她也没必要为三身衣裳扫了她们的兴致。 傅青鱼笑笑,伸手摸布料,“这三块布料都好看。这是什么布料,抓在手中竟有一种丝丝滑滑冰冰凉凉的感觉。” “这是冰丝云锦,是养在雪山之上的冰蚕所吐的丝织就而成的布料,夏天用它做衣裳便是多穿几件也是凉爽的。”谢夫人招手,荷香上前捧走为傅青鱼选定的三块布料。 谢夫人接着说,“你平日里当差,若是夏日里顶着毒日头查案必是要被晒着的,到时我再用冰丝云锦替你做两顶挡日头的帽子,那样便不怕被晒黑了。” “堂姐,使不得的。”秦瑾鹞连忙出声推拒。 她知道这冰丝云锦一匹便得上万金,而且并非是有钱就能买到之物,十分珍贵。 “阿鹞是心疼这冰丝云锦吗?”谢夫人笑笑,“放心,不打紧的,都是自家铺子里的,也不必花银子向别人买。” 秦瑾鹞有点惊讶,谢夫人拿过一块布起身在秦瑾鹞身上比了比,“当初我爹被秦家除名之后便带着我娘去了雪山豢养冰蚕,一开始自是不好的,不过等蚕宝多生几代之后自然而然的便适应了雪山之上的气候。” “其他人当初都觉得我爹的想法是痴人说梦,直到冰丝云锦问世,才无人敢笑话我爹是傻子。” 秦瑾鹞面露愧色,“我听家中之人提起过,当初三叔被赶出秦家……” “阿鹞,你愧疚什么呀,此事与你又无关。这匹布衬阿瑶的肤色呢。”谢夫人回头将布递过去,“翠微,这匹给阿瑶做夏裳。” “堂姐,我的方才都选过了,别再给我选了。”秦瑾鹞方才就已经选了三匹布了。 “就多这一匹,我瞧着实是衬你的肤色。”谢夫人回头又拿过一个匣子,“这里面都是今年最实新的衣服款式,阿鹞阿鱼,你们选一选你们喜欢的款式,到时夏裳便照着这些款式做。” 谢夫人拿来的这些款式自然都是别人没选过的,到时傅青鱼和秦瑾鹞定下的这些夏裳的款式便会被单独收起来,不会再让其他人选了做出同样的衣裳来撞衫。 布料和款式都选好后,傅青鱼才道:“夫人,我今日不去大理寺想带阿娘去逛一逛后面的沁芳园,你若是没事不如一起?” “好呀。我今日正好无事。”谢夫人点头同意,“如今时间差不多,那我们今日就去沁芳园中的沁芳楼用午饭吧。荷香,你先去沁芳楼将雅间和菜单订下,我们一会儿便过去。” “是。”荷香领了吩咐去办事。 “阿瑶,沁芳园中有好几处院子的景致都十分不错,你住这边离的也近,以后可常去里面走走。” 谢夫人开始介绍沁芳园,秦瑾鹞和傅青鱼都在一旁听着。 谢夫人性格开朗,并且很能照顾旁人的情绪,有她时常陪秦瑾鹞聊天,秦瑾鹞脸上的笑容都更多了一些。 傅青鱼看着她们轻声聊天,看着阿娘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也觉得十分欣慰。 沁芳园就在小院后面,她们几人过去倒也不必坐马车,只需散步似的走路过去便行。 沁芳园比傅青鱼想象中更大,她们用过午饭喝了会儿茶后便去逛园子。 如今五月初,正午的太阳也不晒人,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由于沁芳园是买票入园,而且票价还不便宜,因此能舍得花这个银子入园游玩的人倒也不算多。 秦瑾鹞谨慎,在院中逛还是戴了帷帽,只是将帽帘撩了起来并不影响观景,又不会叫别人轻易看到她的模样。 傅青鱼慢慢跟在两人身后,只听着两人聊天,并没有插话。 “二姐姐?”院中另外一条道上,霍承运和胡三郎一人手中提了两罐酒,正朝着沁芳楼的方向去。 他们两人边走边聊,霍承运也是无意中转头才看见了傅青鱼。 “承运?”傅青鱼看到霍承运和胡三郎也觉得有些意外,转头道:“阿娘,夫人,你们先往前走,我去跟他们说两句话,一会儿便来追你们。” “你跟我们闲逛也无聊,跟他们玩去吧。”秦瑾鹞知道傅青鱼并非安静的性子,这般逛园子于傅青鱼而言真不如找个地方骑骑马来的舒服。 谢夫人也笑道:“阿鱼,你同他们玩去吧,一会儿我送阿鹞回去。” “那我先过去看看,若没什么事我还是来找你们。” 秦瑾鹞点头,“去吧。” 傅青鱼这才走过去。 霍承运和胡三郎放下手中的酒罐子,规规矩矩的叠手向秦瑾鹞和谢夫人行礼。 胡三郎并不认识秦瑾鹞,小声问,“承运,谢夫人身旁戴帽子的那位是哪家的夫人?” “那是二姐姐的干娘。” 胡三郎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难怪你这般有礼了。” 两人说着话傅青鱼已经走了过来,胡三郎勾起嘴角一笑,“二姐姐,同我们一起去玩吗?” “你们晌午便喝酒?”傅青鱼看了一眼地上放的酒罐子。 “二姐姐,这不是我们喝的酒,是拿去给沁芳楼的大厨做醉鹅用的。”霍承运解释,“二姐姐,你今日怎的没去大理寺当差,是休沐了吗?” 胡三郎在旁边轻轻扯了一下霍承运的袖子,笑着岔开话,“二姐姐,你应当还不知道六哥今日回中都吧?” 傅青鱼一愣,她还真不知道云飞凡今日回中都。 “飞凡已经到中都了?”傅青鱼问。 “还没有,不过已经快了,申时差不多能入城。”胡三郎道:“我跟承运先来沁芳楼订了雅间,一会儿便出城去接六哥。二姐姐,你若无事不如同我们一起去接六哥?” 傅青鱼想了想点头,“行,那我同你们一起去。” “太好了。”胡三郎心想六哥回来到城门口便能见着傅青鱼定然高兴的很。 傅青鱼转头,“承运,那你们先将酒送去沁芳楼,我去同阿娘说一声,一会儿我们在沁芳园的正门碰面。” 三人说定,傅青鱼追上秦瑾鹞和谢夫人,将事情说了一遍。 霍承运和胡三郎则将酒送去沁芳楼的后厨,顺便把晚上的菜单订下才去大门口找傅青鱼碰头。 城门口,一匹高头俊马如离弦之箭般冲过城门口入城,惊的出城进城的人都纷纷惊呼避让。 城门口的一名士兵大喊,“谁让你城门口纵马的,停下!” “嘘,你快别喊了!”另外一名士兵立刻阻止,“你知道那是谁吗?那可是云家六郎,太后最疼爱的亲侄子。就那匹马,还是太后亲自赏赐的呢。你有几颗脑袋,还敢冲他喊。” “你说什么?那就是中都小霸王……” “嘘!知道就对了,你说……” “抱歉。”云飞凡骑着奔宵慢慢走回来,“我心急去见人,城门口纵马是我之错,我会去相应的衙门缴纳罚款。抱歉。” 云飞凡又说了一声抱歉,才又骑马离开,不过已经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被道歉的两个士兵傻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等云飞凡已经走的没影儿才终于回神,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这云家六公子也不像传言那般嚣张霸道啊。” 云飞凡也没归家,径自骑马朝小饭馆的方向而去。 奔宵似乎并不喜欢在街道上这样拘束着前行,不太高兴的打了个响鼻。 云飞凡一笑,拍拍奔宵的脖子,“奔宵,你也急着想见阿鱼是不是?我也是。” 第306章 阿鱼,再陪我喝一盅吧 心中有想见之人,便是百里奔袭也不觉得疲累。 云飞凡到了小饭馆门口便翻身下马,这个时间点小饭馆中还有吃饭的客人。 云飞凡牵着奔宵去拴马石头旁,第一次规规矩矩的将奔宵拴上。 俗语言近情心怯,云飞凡以前是不信的,如今却有了深刻的体会。 明明想见的人就在里面,却有些不敢进去了。 云飞凡低头拍了拍袍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会不会有些太过风尘仆仆了,我是不是应该回家洗漱更衣之后再来见阿鱼更好?” “对了!这个时间阿鱼应该在大理寺当差,不会在家中。” 云飞凡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见人心切竟连这个都忘了。 “那还是先回家洗漱更衣后再去大理寺找阿鱼吧。”云飞凡一边解奔宵的缰绳,一边还在嘀咕,“回家之后免不得要先去给母亲他们请安,晚上朗月和承运还要接风,这般下来便没时间见阿鱼了。”云飞凡握着缰绳有点怔神。 从苏城云家的大门出来时,他第一想见的人便是阿鱼,甚至一刻都不想耽搁。 这份心情,只怕说出来也无人相信。 “公子?”郑婶出门倒水见到云飞凡十分意外。 郑婶和小丫当初就是云飞凡买了送来给傅青鱼帮忙的。 郑婶将手里端着的水倒进门边的花坛里,放下盆快步上前,“公子来了怎么不进去?” “刚到,还没来得及进去。”云飞凡看郑婶面色红润,便知道她在小饭馆这边过的很好,“阿鱼在家吗?” 郑婶不知道云飞凡这段时间不在中都,闻言有些疑惑,“公子还不知道吗?东家的阿娘来中都了,需得安静养病,东家就在外面单独再赁了一个院子,昨日刚搬过去了。” “这样。”云飞凡心中略微有些失落,“我知道了,告辞。” 云飞凡解下奔宵的缰绳翻身上马,今日应当是见不到阿鱼的了。 傅青鱼跟霍承运还有胡三郎在沁芳园的大门口碰头,他们两人倒是骑的马过来,但傅青鱼没马。 霍承运把自己手里的缰绳递给傅青鱼,“二姐姐,你骑我的马,我跟郎月骑一匹。” “承运,何须那么麻烦,我方才就让人去马场牵马去了。喽,这不是牵来了。”胡三郎冲着前面的街头昂昂下巴,他身边的小厮已经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过来了。 胡三郎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将马牵到傅青鱼的面前,“傅姐姐,这匹马是我们马场最好的马,不过性子也有些烈,你试试。” 傅青鱼挑眉,接过缰绳打量了一圈这匹枣红色的大马,在马完全没反应过来之际踩着脚蹬翻身上马。 “昂昂昂!!!!”大马受惊人立而起。 “二姐姐!”霍承运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冲上前,正好撞到也吓了一跳往后退开几步的胡三郎。 傅青鱼勾起嘴角,勒着缰绳一偏,大马落下前蹄便往前冲。 “朗月,快!”霍承运顾不得其他了,翻身上马便快速的追了上去。 胡三郎也跟着上马追上前,心说傅青鱼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不然六哥得抽了他的皮! 傅青鱼骑着枣红大马往前疾行出一段距离后,大马渐渐平复下来,傅青鱼回头,“飞凡从哪个门入城?” “六哥从南直门入城,过武阳门。”霍承运大声回话,“二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那我们去南直门还是武阳门?” 南直门是外城城门,武阳门是内城城门。 “南直门。”胡三郎追了上来。 三人骑马出内城再出外城,在南直门的城门之外勒马下马。 傅青鱼抬头遮过眉眼上方眺望前方的官道,进城出城的人都不少,沙尘飞扬,“现在申时一刻,应当不会跟飞凡错过吧?” “六哥说最快差不多申时能入城,我们卡着时间来的,应该不会。”胡三郎也看了看官道,并未看到奔宵的身影。 三人牵着马等在南直门外,从申时一刻等到酉时二刻都未等到云飞凡。 三人腿都站麻了。 傅青鱼转头询问,“你们确定飞凡当真是申时入城?” “六哥来信中是这么说的。”霍承运解下马鞍上的水壶递给傅青鱼,还用帕子将水壶口擦了一遍,“二姐姐,你先喝点水。” “谢谢。”傅青鱼昂头隔着壶嘴喝了一口水将水壶还给霍承运,心想这个时代信息传递太慢,联系人就是这般不方便,“飞凡知道你们是在沁芳楼为他接风洗尘吗?” “知道。”胡三郎点头,“我给六哥的回信中说过,他回来我们便在沁芳楼为他接风洗尘。” “城门要关了,我们若是没有同飞凡错过,那他多半是在路上遇事耽搁了今日到不了。”傅青鱼给出提议,“不如我们现在去沁芳楼,若当真是我们与飞凡错过了,这个时间点他应当已经去沁芳楼了。” “二姐姐说的有道理,我们这般一直在城门口等着也不是个办法。”霍承运点头认同傅青鱼的提议。 “那我们就去沁芳楼。”胡三郎又往官道上望了望,他倒是不心疼沁芳楼多订酒席的那点银子,只是没接到六哥,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儿。 三人重新回沁芳楼,被吩咐了等在这边的霍承运和胡三郎身边的小厮都候在门外,见三人回来连忙上前去牵马,“公子,我们正想去寻你们呢。云六公子已经到了。” 胡三郎和霍承运闻言神情都是一喜,立刻翻身跳下马,“六哥已经到了?人在哪里?” “包间里。” “承运,走!”胡三郎当先大步走进了沁芳园,往沁芳楼的方向而去。 霍承运回头等傅青鱼,“二姐姐,我们果真同六哥错过了呢,走吧。” 傅青鱼点点头,跟霍承运一起进去。 云飞凡坐在包厢里,心说承运和朗月特意去南直门接他,可他急着见阿鱼马不停蹄的提前入了城,叫他们在南直门外平白等了那么久,一会儿定然要好好的跟他们赔个不是,自罚三杯才行。 这么长时间没见,云飞凡也是真的有些想自己的这两个好兄弟了。 “六哥!”胡三郎先推开虚掩的包间门大步走进来。 “朗月!”云飞凡起身,两人大步走向彼此重重的撞了一下肩膀,又拍了拍彼此的肩背。 “六哥,你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胡三郎上下打量一圈云飞凡。 “来回的路上都发生了不少事情,黑些很正常。”云飞凡往门口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只你一人,承运呢?” 胡三郎眼里划过狡黠,故意不说傅青鱼也在,“承运走的慢一些,应该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包间外的走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胡三郎一笑,“这不就来了。” “承运。”云飞凡迎出去。 霍承运走在前面,“六哥!” 云飞凡伸出手,打算跟霍承运碰一碰,却在看见霍承运身侧的傅青鱼后怔住了。 胡三郎上前拍云飞凡的肩膀,笑道:“六哥,惊不惊喜?” 云飞凡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跟霍承运碰了一下拳头放下手,看着傅青云笑了,“惊喜!简直是天上掉下来惊喜。” 云飞凡本来已经认为今天见不到傅青鱼了,没想到却又意外的在这里见到了人。 他现在岂止是觉得惊喜,简直是要惊喜疯了。 云飞凡笑着看傅青鱼,“阿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傅青鱼也笑了,“黑了点,不过看着更有男子气概了。” 云飞凡点头,“这一趟没有白出去,我一会儿慢慢同你们说。” 胡三郎喊三人,“我们都别站在包间门口了,先入座吧。六哥终于回来了,今晚我们必须不醉不归!” 四人入座,胡三郎故意拉了霍承运挨着自己坐,让云飞凡跟傅青鱼挨着坐。 酒菜上桌,云飞凡高兴,以自己早入城让他们三人白等了那般久为由先自罚了三杯,酒桌之上的气氛瞬间就被拉满了。 胡三郎和霍承运挨着同云飞凡喝酒,傅青鱼偶尔参与一下,等五盅酒喝完,三人的情绪才从激动中慢慢平复下来。 霍承运和胡三郎都问了不少云飞凡此行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云飞凡一边同他们喝酒一边说,傅青鱼负责当个安静的听众。 夜深了,霍承运和胡三郎也喝多了,两人都趴在桌上哼哼,眼睛都睁不开了。 “阿鱼。”云飞凡给自己倒了杯酒。 傅青鱼拿起酒杯同云飞凡碰杯,“他们两个一开始就喝的那么急,我还当他们的酒量有多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喝趴下了。” “承运跟朗月平时喝酒也不这般喝,今日是例外。”云飞凡昂头喝尽杯中酒,只觉得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 “也是。他们这几日怕是都在商量如何给你接风洗尘,这些菜一看便是用心准备的。”傅青鱼也喝了杯中酒,“我今日也是来沁芳园恰巧遇见了他们才知道你今日回来。” “飞凡,这杯酒我敬你。欢迎回来。”傅青鱼也没放下酒杯,就那么拿过酒盅给云飞凡和她自己重新倒满了酒。 云飞凡没说什么,同傅青鱼碰了一杯昂头喝尽杯中酒。 “阿鱼,你知道为何今日你们去南直门没有接到我吗?” 云飞凡放下酒杯,垂着眼帘笑了一声。 傅青鱼放下酒杯,知道云飞凡大概也有点醉了,便没有打断他的话。 云飞凡手指在酒杯的边沿绕了一圈,“其实我知道,承运和朗月知道我今日回来必然会去城外接我,若我入城没见到他们只需在城门口等一等便能等到他们,不会这般让他们平白等了那么久还没接到人。” “但我越靠近中都,便越想见你。以至于纵马入城还被城门口的士兵呵斥了。” “阿鱼,你明白那种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的心情吗?” “我明白。”傅青鱼颔首,“因为我也曾那般迫不及待的去见一个人。” 云飞凡摩挲酒杯边沿的手指顿住,缓慢的抬头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也看着云飞凡,目光并没有闪烁避让,“飞凡,我们性情相似,可以是非常好的朋友。” 云飞凡今晚高兴,是喝的有点多了,但并未全醉,傅青鱼话中的拒绝他自然听的懂。 原本很高兴喝下的酒,此时回味过来的却全成了酸涩。 云飞凡收回目光拿过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尽,嘭的一声将酒杯放回酒桌,“那人是谢珩吗?” “是。”傅青鱼坦然承认。 她跟云飞凡的性格很像,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是知己,但也仅限于此。 “我明白了。”云飞凡一笑,“阿鱼,再陪我喝一蛊吧。” “别说一蛊,便是三蛊三十蛊我都奉陪到底。”傅青鱼拉铃招来沁芳楼中的店小二,“再拿十盅酒来。” 酒上来,傅青鱼和云飞凡不再用酒杯,两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碰酒盅,从包间喝去了楼上的阁楼,从阁楼喝去了屋顶。 “阿鱼。”云飞凡曲腿坐在屋顶,一手捏着酒盅一手搁在膝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什么?”傅青鱼转头看他。 “我想隐姓埋名去参军。”云飞凡一笑,“方才承运和朗月问我我都没说,其实这一趟并非全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中都繁华如锦烈火烹油,我们身处中都,一直认为外面也跟中都一般。但这次我出去走了一趟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一样。” “在我们目所不能及之处,有许多的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有些家中为了能换取一口粮食甚至卖儿卖女。” “他们不过是想吃口饭,都没求吃饱,何至于如此艰难?” “可等我入了苏城,先前所见的困苦恍然如梦一般,那些邀请我去参加的酒宴,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甚至都并未动过筷子便倒进了泔水桶。而这些,却是那些受苦之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饱的饱死,饿的饿死,阿鱼,大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确实不该如此。”傅青鱼坐直了身子,“飞凡,你有赤子之心,不过参军并非儿戏。” “正好,我即将北上赈灾,你不如先同我走这一趟,然后再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参军?” 第307章 照顾醉鬼 “赈灾?”云飞凡将手中的酒盅放下。 “永朝两州受冻旱灾害,庄稼地里的庄稼全死了。灾民们流离失所饥不裹腹,但这些消息全然没有流入中都。”傅青鱼眯了眯眼,“若非霍大帅入中都带回了灾情的消息,朝廷至今还一无所知。” “有人一手遮了天。”云飞凡不是真正什么事情都不懂的纨绔,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跷。 “是不是有人一手遮天不清楚,但我恰巧遇见了从永州机缘巧合下逃难至中都的一家人,他们说如永溪城这般的大城是不允许流民入城的,也无人设棚施粥。” 傅青鱼站起来,云飞凡抬头看她,“所以各个州府的官员也无一人管灾情之事?” “这就未可知了。或许无人管,或许有人想管而不敢管,又或许是有人管了却连自己都搭了自己。” 云飞凡沉思了一会儿下了决定,也站了起来,“好,我跟你一起去。” “行。”傅青鱼点头,“不过有一点我需得先告诉你。此行或许会遇到危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既有危险,那我更该跟你一起去了。”云飞凡一笑,对傅青鱼举起酒盅,“我们不是朋友吗?” “对,朋友!”傅青鱼跟云飞凡碰了酒盅,昂头将酒盅里剩余的两口酒全喝了,“出发之日,我提前通知你。时辰不早了,回吧。” 两人回了包间,霍承运和胡三郎还趴在桌上睡着,云飞凡道:“阿鱼,他们两个交给我,你先回吧。” 傅青鱼闭了闭眼又睁开,醉酒的眩晕让她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只是暂时强撑着没让自己彻底的醉过去,“那我先回了,你们注意安全。” “我安排人送你。”云飞凡道。 “不用,我新租的院子就在沁芳园前面,不过几步路而已,你送他们两回家就行。”傅青鱼摆摆手,自己出了包间下楼。 “阿鱼……”云飞凡想追出去。 “六哥,我还能喝!”胡三郎突然诈尸,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睛都睁不开还胡乱去桌上拿酒盅,回收就将手边的碗筷扫的砸到了地上,身体还晃啊晃的往后倒去。 “朗月!”云飞凡箭步上前一把接住往后倒的胡三郎。 胡三郎抓住云飞凡的手臂竟然红了眼眶,“六哥,你能回来我真的太高兴了。我真的担心你一去就不回来了,不要我跟承运这两个兄弟了。” “我知道你心里惦记傅青鱼。” 胡三郎越说越起劲,开始打胡乱说,“六哥,只要你一句话,兄弟就是下药也把人给你送床上去。管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只要她的人是你的了,她就跑不掉了。” “你少胡说两句。阿鱼还没走远,当心她掉头回来打你一顿。”云飞凡无语,他惦记的又不是阿鱼的身子,而是阿鱼的这个人。 就像阿鱼所说,他们两人的身上真的有许多形似的性格。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见阿鱼的第一眼开始就被阿鱼所吸引。 中都的女郎那般多,琴棋书画吹弹歌舞总能从中找出翘楚,便是习武飒爽者也不再少数,但他不管见这些女郎多少遍,都很难提起兴趣。 直到在霍家见到阿鱼。 阿鱼眉色清冷,恍看一眼似乎除了漂亮也并无其他特别,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眉宇之间藏着英气和锋锐。 云飞凡时常喜欢偷偷跑去各个城防营看兵士操练,还曾经假扮成士兵跟着一起捉过贼人。 他见过那个手里握着几条人命的贼人的眼神,便如他第一次见到阿鱼时,对上阿鱼目光的感受一般。 那是见过血的眼神。 云飞凡看着叽里咕噜还在胡说八道但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的胡三郎一眼,将他重新放回凳子上,拉了屋子里的铃绳,很快他们身边跟着伺候的人就来了。 云飞凡道:“将你们家公子送回去吧。若是家中责怪他们喝醉了,便说他们今日是为我接风洗尘才会喝的这般多。” 霍家和胡家的小厮都低头应下,各自扶着自家的公子离开。 霍家暂且不说,胡家若是知道胡三郎是陪云飞凡喝酒才喝的这么醉,不仅不会责备,恐怕还巴不得他多陪云飞凡喝醉几次。 云飞凡走去窗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沁芳楼下的谢珩。 谢珩也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微微抬头便看见了云飞凡。 也不知谢珩来了多久了。可他来了之后,明知阿鱼在楼上与他们喝酒竟也没上楼来,而是只站在楼下等着。 不放心阿鱼,特意来接人,却又不干涉阿鱼的自由。 云飞凡心想难怪阿鱼会喜欢谢珩了。 公子如玉风华无双还体贴入微一心一意,换做他是女子被这般对待他也该心动了。 两人便这般隔空对视,傅青鱼脚步不稳的从楼中走出。 晨夕立刻提醒,“大人,傅姐姐出来了。” 谢珩收回目光,还未动傅青鱼便已经大步走到了他跟前。 傅青鱼还没说话,浓烈的酒气已经笼罩了谢珩的整个鼻息。 谢珩垂眸看傅青鱼,伸手略微扶住她的一边手臂以免她站不稳摔倒,“喝这般多酒,不怕明日一早起来难受?” 傅青鱼不回话,只仰头看着谢珩。 谢珩挑眉,“怎么了?” “好看。”傅青鱼咬着字音将这两个字说的极重,说完还颇自我认同的点点头,“我的。” 谢珩好笑,看傅青鱼醉成这样忍不住想逗她,“怎么证明是你的?” “这样。”傅青鱼垫脚在谢珩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谢珩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傅青鱼喝醉了动作迟缓也不知道轻重,这一口咬下去便将谢珩的下嘴唇给咬破了,血珠子瞬间滚出来。 傅青鱼用指腹去抹谢珩唇上的血珠,“流血了。” “小醉鬼。”谢珩无奈,“走了,先回家。” “不回去。”傅青鱼一摆手推开谢珩,“我今日说好要逛沁芳园的,还没逛呢,我现在要逛。” 大晚上的沁芳园即便路上都点了烛灯光线也十分昏暗,而且这些烛灯仅仅只是为了照路而已,园中的其他景致根本没有照亮。不仅如此,这些景致还被衬得更加的漆黑。 但酒鬼是不讲道理的。 傅青鱼说要逛,那就真的要逛。 她也不管谢珩有没有跟上来,自己就开始往前走。 谢珩无奈,又担心傅青鱼醉酒摔倒,只能两步追上去牵过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陪着她逛晚上乌漆墨黑大的好似随时都会闹鬼的沁芳园。 傅青鱼越走酒劲儿上头的越厉害,眼皮重若千钧,走着走着身子便开始晃。 谢珩立刻揽住她的手臂,“困了?” “嗯。”傅青鱼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靠进谢珩的怀里便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喝这么多酒,明日醒来有你头疼的。”谢珩无奈的数落一句,弯腰将傅青鱼打横抱起来往园外走。 晨夕这次学聪明了,没说干脆让他来抱,只跑快两步领路。 谢珩的马车就停在沁芳园的大门口,晨夕已经提前摆好了凳子,“大人,小心。” 谢珩淡淡的嗯了一声,抱着傅青鱼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谢珩也没将傅青鱼放下,只自己坐下后给傅青鱼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让她那般窝在自己怀中睡觉,“晨夕,将马车赶的慢一些。” “是,大人。”晨夕应了一声,尽量将马车赶的稳当些。 谢珩取过小炉子上已经不烫了的茶倒了一杯喂到傅青鱼的嘴边,“阿鱼,喝口水。” 傅青鱼也没动,只微微张开了一点嘴巴。 谢珩小口小口的给她喂了几口水才将茶杯放回去,又取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难受吗?” “晕。”傅青鱼此时闭着眼都觉得整个脑子天旋地转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喝的这般醉。 “下次不可再喝这么多,伤身。”谢珩叹口气,抬手轻轻替傅青鱼揉脑袋,让她能舒服一些。 傅青鱼哼哼唧唧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马车到了小院门口,谢珩又将傅青鱼抱下马车,转头吩咐晨夕,“你将马车停好去找秋菊,让她煮一碗醒酒汤。” 晨夕应下,先上前敲门。守门的小厮见是谢珩,连忙将门打开。 谢珩抱着傅青鱼进去,秦瑾鹞听到门口的动静出来,谢珩只好先停下脚步。 秦瑾鹞上前便闻到了浓烈的酒气,担心的小声问道:“崇安,阿鱼怎么喝这么多酒?” “跟几个朋友喝酒,喝高兴了便不小心喝多了。”谢珩轻声道:“堂姨,你先休息,我会照顾好阿鱼的。” “喝这般多酒得喝醒酒汤才行。”秦瑾鹞皱眉。 秋菊道:“奴婢这就去煮醒酒汤。” 秦瑾鹞点头,秋菊快步去了厨房。 “崇安,你明日还要当差不如先回去,我来照顾阿鱼就行。” “堂姨,阿鱼喝了多可能会吐,你本来便身子不好,总不能一夜都这般守着她。而且若是明日阿鱼醒来知道你这般守了她一夜必然会内疚自责,还是我来吧。”谢珩不放傅青鱼,说的还十分有理。 秦瑾鹞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考虑的自然是傅青鱼的名声。 谢珩看出秦瑾鹞的担忧,“堂姨放心,家中的事情不会有半点消息传去外面。” 秦瑾鹞闻言看谢珩。 谢珩眸色平静而笃定。 秦瑾鹞叹口气,“崇安,你别怪堂姨想的多。阿鱼不同于其他女郎,她的性子一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对于一些规矩虽然表面应承着,但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也怪我,以前总想着有蒙北王府,她以后不管嫁给谁也没人敢嫌弃她,便也疏于管教她这些。” “如今不同往日,蒙北王府没了,阿鱼没了依靠,我这个做阿娘的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想着至少顾全一些她的名节。还望你不要见怪。” “堂姨的顾虑我知道,以后我会注意。不过我与阿鱼情投意合,早已认定此生非她不可。”谢珩表明自己的态度,“还望堂姨能放心的将阿鱼交给我。” 秦瑾鹞叹气,她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谢珩和傅青鱼是两情相许。 “罢了,今夜破例,以后你不可再在小院留宿。便是阿鱼要偷偷带你回来也不成。”秦瑾鹞本也不想这般为难他们,但这院子里到底还住着其他人,若只是她一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是。”谢珩规规矩矩的应下。 “你先带阿鱼进屋吧。今夜便劳你照顾阿鱼了。” 谢珩点头,这才抱了傅青鱼进屋,秋菊已经端了热水过来,“三公子,我来替姑娘擦洗一下身子换身干净的里衣吧。” 谢珩本想说他来便可,但想到秦瑾鹞说的话,只得点点头让开。 秋菊上前先给傅青鱼解了衣裳,用热水替她擦洗一遍后,才又将准备好的干净里衣换上,“三公子,可以了。晨夕还看着炉子上的火,奴婢去看看醒酒汤煮好没有。” 秋菊躬身一礼,端着水盆退出房间,并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谢珩在床边坐下,傅青鱼睡着眉头还紧紧的拧着,显然睡的十分不舒服。 “阿鱼,可是想吐?”谢珩揉着傅青鱼的眉心,替她揉开紧紧拧着的眉头。 傅青鱼哼唧一声,将头偏去一边。 “大人,醒酒汤好了。”晨夕叩门,捧着醒酒汤小步小步的走进来。 “给我。” 谢珩将傅青鱼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接过醒酒汤用勺子舀了吹凉了喂她。 傅青鱼迷迷糊糊的张嘴喝了两口,眉头突然紧皱起来。 “晨夕!” “来了,大人!” 晨夕立刻将床边准备的木桶送上前,傅青鱼低头就开始吐。 谢珩怕傅青鱼扑到床下去,只能环住她的腰将人护住。 一整夜,这般的情况足足发生了三次,直到第一声鸡鸣傅青鱼才安生的睡过去。 谢珩坐在床边守了大半夜,衣裳都未换。 秋菊过来叩门,“三公子,夫人已经起床了。夫人说这一夜三公子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她会守着姑娘的。” 谢珩颔首,“你告诉堂姨,阿鱼应当不会再吐了,不必守着,让她安安稳稳睡一觉便可。” “是。”秋菊躬身应下,回去回话。 谢珩回身给傅青鱼掖了掖被子,“晨夕,走吧。” 第308章 全身反骨的马 谢珩出门,正好与过来的秦瑾鹞碰面,两人又聊了两句,谢珩这才离开。 傅青鱼完全不知,一觉睡到傍晚才醒,脑袋依旧还昏昏沉沉的,简单的喝了一碗粥之后继续回房间倒头睡觉,直到第二天上午睡醒,酒劲儿才算全部过去了。 秦瑾鹞无奈的数落傅青鱼,“你啊你,再高兴也不该喝那么多酒啊,睡了一天两夜才清醒,难受不难受?” “难受。”傅青鱼咬着馒头老实的点头。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般喝。”秦瑾鹞嘴上数落,转头吩咐道:“秋菊,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酒后温养身子的汤水,熬了中午让阿鱼喝喝。” “猴头菇鸡汤可以,还可以再做些甜甜的米糊也能养胃。”秋菊笑着应下,“正好早上买了鸡,一会儿让阿囡去买些猴头菇回来就行。” “阿娘,我要出去一趟,午饭不在家中吃。”傅青鱼放下手中的粥碗,“对了阿娘,你替我收拾一下包袱,这两日我差不多就该北上了。” 灾情不能拖,朝廷那边将章程定出来之后,他们就该出发了。 傅青鱼此行被皇上故意立成了世家的靶子,其中必然会遇到凶险。 所以在出发之前,她必须做一些准备。 傅青鱼出门便直奔一家武器行,选了一把趁手的短剑和两个袖箭以及两套臂护。 从武器行出来,傅青鱼又去药铺买了一些现成的金疮药解毒丸,外加活血化瘀的药膏。 将这些都准备好,傅青鱼的心中算是踏实了一些。 “阿鱼?”云飞凡两步上前,“真巧。” 傅青鱼走出药铺,“飞凡,是挺巧的,你去做什么?” “我正准备去找你。”云飞凡示意傅青鱼边走边说,“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日北上赈灾的队伍就该出发了。今日来寻你,是想看看你准备好没有。” 明日出发,这个时间跟傅青鱼推测的倒是差不多。 “我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呢?”傅青鱼转头问。 “我也差不多了。”云飞凡看路边的饭馆已经热闹起来,“一起吃午饭?” 傅青鱼点头,“你同你家里人说了要北上的事情吗?” “我若说是北上赈灾家里人必然不会同意,所以我说要跟承运和朗月一起出去游玩一趟。”两人边说边进了饭馆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云飞凡才又接着说,“阿鱼,我听朗月说你被停职了?” “胡三公子是听他姐夫说的吧?”前天霍承运问起她为何没去大理寺,而胡三郎赶忙拉住霍承运让他别问并且岔开了话题时,傅青鱼就猜到必然是曹文泓到胡家说过她被罢职一事。 小柳巷一案中胡家被她坑了一把,虽说此事最后被谢珩平下去了,但胡家因此看她不顺眼是必然的。 而胡三郎对她笑脸相迎,也不过是看在云飞凡和霍承运的面子上而已。 云飞凡点头,“那个洪侍郎被杀一案当真存在疑虑?若你是被冤枉的,我去找姑母替你求情。” “不用。我正好可以休息休息。”傅青鱼招来店小二随意点了两个菜,等店小二走了才又接着说:“而且皇上虽然停了我大理寺的职,但安排了我北上赈灾。办什么差事都是办,无甚区别。” “你倒是看的开。”云飞凡倒了桌上的茶递给傅青鱼,“那赈灾回来,你是不是就可以恢复官职了?” “这并非我能决定之事。”饭菜上来了,傅青鱼拿起碗筷,“先吃饭,吃完我还要去马市买匹马。” “你要买马何须去马市,去朗月的马场选一匹便可。他马场里的马很有几匹好马,你去选一匹中意的。” “不必了,马市方便一些。”傅青鱼跟胡三郎还没熟到可以从他那儿拿东西的地步。 云飞凡本来也只是提议,傅青鱼拒绝他自然也不会勉强,“我下午无事,陪你去马场。” “行。”傅青鱼这次爽快的点头同意。 两人吃过午饭后便前往马市,走了一圈,傅青鱼最后选了一匹全黑漆黑,唯有额头和四蹄有枣红色杂毛的马儿。 傅青鱼以马儿有杂毛卖相不好为,并且一看脾气便不好为由跟老板来回讲价,最终以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匹马。 老板摇头叹气,“姑娘,你可真是太会讲价了。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真话,这马儿不差,若不是脾气暴躁不好驯服,你便是给三十两银子我也不会卖的。” 在中都,三十两银子确实买不到一匹真正的良驹。 这匹马砸在老板的手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也请专门的驯马师驯过几次,驯马师将马交到他手上时瞧着挺温顺了,可一旦有客人要买它,它就又开始撂蹄子喷客人口水。 一连几次,老板算是看出这马成精了,纯属故意坑他的钱。 老板心说十两银子便十两银子吧,虽说卖的肉疼,但好歹少亏一点。 傅青鱼自然认得出马的好坏,所以单看一双眼睛,便知道这匹马灵气的很。 “多谢老板。”傅青鱼道谢,从老板手中接过缰绳,抬手拍了拍这匹马的脖子,“你现在是我的马了,该给你取个名字。” 马儿好像听懂了,哼哧一声忽然转头用大脑袋去蹭旁边的云飞凡。 老板看的瞪眼,有些难以置信,“这个畜生竟然不吐你们口水?”以往的客人只要靠近,这马就朝着客人吐口水,久而久之看都没有客人看它了。 云飞凡用手按住马儿的脑袋揉了揉,这匹马还故意放低了脑袋让云飞凡揉,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谄媚的意味。 老板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到地上了,傅青鱼挑挑眉,想到了一种可能。 “飞凡,奔宵是母马吧?”傅青鱼问。 云飞凡点头,“对。” “那就没错了。”傅青鱼笑了一声,“它是公马。应当是闻到了你身上有奔宵的气息,想见奔宵,这才愿意跟我们走的。” 老板在一旁听的嘴角抽搐,所以这破马不仅脾气不好,竟还十分好色! 云飞凡闻言挑眉,“奔宵眼光极高,目前为止还从未看上过任何一匹公马。” “奔宵可是汗血宝马,瞧不上普通的马才正常。老板,十两的银票,你看看。” 傅青鱼拿银票付了钱,这才跟云飞凡牵着新买的马出了这家马行。 明明傅青鱼才是它的主人,但这马一路都往云飞凡那边靠,还时不时的翕动鼻子嗅一嗅,十分的不要脸。 云飞凡都被嗅的无语了,抬手将马的大脑袋推开,“别闻了。我今日出门没骑马,明日就带了奔宵同你见一见,但能不能让奔宵看上你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马贼精,好像真听懂了云飞凡说的话,昂的长嘶一声,声音里都透着奸计得逞的得意。 傅青鱼好笑,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你怕是当真成精了。那你以后不如便叫不机灵如何?” “噗!”马儿转头便朝着傅青云的脚边吐了一口口水。 傅青鱼反应迅速的往旁边跳开一步才躲开,“不喜欢这个名字?” 马儿骄傲的昂起脑袋,斜着眼睛睨傅青鱼,那意思似乎再说“你认为呢”。 傅青鱼嘿了一声,“那太好了。你就叫这个名字。” 不机灵震惊了。一双生了浓密而卷翘睫毛的大眼满满都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傅青鱼。 “哈哈哈哈哈。”云飞凡大笑,“阿鱼,还得是你!” 傅青鱼冲不机灵挑衅挑眉。跟她唱反骨,她什么样的烈马没驯过,还怕它这成了精的。 不机灵不敢了,左右甩大脑袋抗议。 云飞凡忍笑道:“不机灵,我个人认为奔宵应当会喜欢你这个如此不羁又特别的名字。” 不机灵不甩脑袋了,充满睿智的大眼睛一亮,高兴的昂起了脖子。 傅青鱼摇头,“果然不太机灵。飞凡,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明日城门口见。” “好。” 傅青鱼回家,把不机灵交给小厮,“带他去后面的马厩。” “是。”小厮应下伸手来牵缰绳,不机灵撅起嘴就是一口口水吐在小厮的身上。 小厮傻眼了。 “不许闹。”傅青鱼抬手在不机灵的脖子上打了一下,“你闹就不带你见奔宵。奔宵可是汗血宝马,稀罕它的公马多的很。” 不机灵不干了,“昂!” “想见奔宵就老实点。”傅青鱼拉回不机灵,对小厮道:“这马是我刚买的,脑子不太好使,你先去换身衣裳,我自己牵它去马厩。” “姑娘,还是奴才来吧,三公子已经来找你好一会儿了。” 傅青鱼倒是没想到谢珩竟然这个时间点过来了,“那便有劳你了。” 傅青鱼转头警告不机灵,“不许再耍你那点小聪明,否则明日我便让飞凡将奔宵许配给别的公马。” 不机灵这下彻底老实了,偏头自己咬住缰绳,转而把缰绳递到小厮的手上,比狗都听话。 小厮大为震惊,“姑娘,这匹马成精了吧?” “想成精,渡劫没成功,这才落到我手里。”傅青鱼损了不机灵一句,这才进了门往屋子走去。 谢珩一人坐在正屋之中,不见秦瑾鹞,只有晨晖守在门口。 “姑娘。”晨晖见傅青鱼便躬身行礼。 傅青鱼颔首,迈过门槛进屋,见只有谢珩一人有些奇怪,“阿娘呢?” 按理说家中有人来,必然会有主人家陪坐说话才是。 “圆圆今日出来了,与堂姨在屋中说话。”谢珩示意傅青鱼坐旁边。 “圆圆来了?那我去看看。” “不急。”谢珩起身拉住傅青鱼的手腕,“堂姨同圆圆应当也有些话要说,你等一等再去找他们也不迟。我也有事与你说。” 傅青鱼想想也觉得谢珩说的有理,毕竟蒙北王府发生变故后,这是阿娘与圆圆第一次见面,让他们单独说说话也好。 傅青鱼退回来,在谢珩旁边的椅子坐下,阿囡捧了茶进来,将茶放到傅青鱼的身边,“阿鱼姐姐,喝茶。” “谢谢。”傅青鱼道谢。 阿囡抬头冲傅青鱼笑笑,飞快的瞄了谢珩一眼便又低下头躬身退了出去。 傅青鱼奇怪,转头问谢珩,“你做了什么?怎么阿囡看着似乎挺怕你的。” “可能是面相太凶。”怕谢珩的人挺多,如霍承运徐同等世家子见着谢珩也都规矩起来,更别说阿囡这般一个从乡下出来的小丫头。 不过他们怕谢珩倒不是因为谢珩面相太凶,而是谢珩此人看着便十分冷漠严肃,很容易让人生出敬畏之心,却很难生出亲近之意。 这只是一个无甚重要的插曲,傅青鱼笑笑揭过这个话题,“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为了北上之事?” 谢珩点头,“你已经知道了?” “我今日出门做些北上的准备正好遇见了飞凡,他同我说了。”傅青鱼道:“明日何时出发?” “巳时四刻从北通门出发。”谢珩疑惑,“云飞凡怎么会知道你要北上?” “额……”傅青鱼端茶杯的动作顿住。 谢珩挑眉,“傅阿鱼,老实交代,你有何事瞒着我?” 傅青鱼放下茶杯,“这也不叫瞒着你,只是我先头喝醉了,忘记同你说此事。” “我邀了飞凡同我一起北上赈灾。他有赤子之心,苏城一趟让他多少看见了一些中都以外的不同天地,便想隐姓埋名去参军。我邀他同行,也是想让他多看看以往他从未见过的老百姓如今真正的生活。” “中都繁华无边,一切都被掩盖在这一层繁华之下,却不知在中都之外世家只顾敛财专横霸市,普通老百姓早已过的水声火热。” “云飞凡在这一辈的云家子弟中最为受重视,云家以后极有可能会交到他手中。若是他的一些观念受到影响发生改变,于大离百姓而言确实大有益处。”谢珩点头认同,“不过他毕竟是云家子,要如何混入队伍之中呢?” “自然要隐瞒了身份才行得通。” “倒也可以。”云飞凡同行,谢珩心中一瞬间琢磨的事情远比傅青鱼想的更多。 有云太后和云丞相,云家如今在世家之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云飞凡同行,到时或许还可以利用一番云飞凡的身份便利行事。 不过傅青鱼跟云飞凡是朋友,谢珩心里琢磨了这些也没说出来,“阿鱼,还有一事。” “何事?” “秦安今日被皇上逐出了讲学阁,秦安的父亲也被训斥了一顿,罚俸半年。” “皇上用的什么理由?” “顽劣不堪,目无亲情。” 傅青鱼闻言冷笑,“皇上这是既维护了皇家的脸面,又把锅推给了蒙北王府阿。蒙北王府当真是何德何能,王府都没了还能替人转嫁怒火。” 第309章 北上 秦家自然不敢将怒火落在皇家,又被皇上以这样的理由刻意引导,自然就会把怒火转移到蒙北王府身上,而如今蒙北王府还在明面上的靶子只有傅修圆一人。 皇上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却不知道要给傅修圆带去多大的危险。 傅青鱼阴沉了脸。 “太子那日撞见二皇子与秦安发生冲突,即便没看穿圆圆的手段必然也产生了怀疑。”谢珩分析,“如此处置秦家,既是震慑世家,同时也是在警告圆圆,并且也在借着秦家接下来可能会使用的手段试探圆圆。一举三得。” “皇上虽多疑但心软,蒙北王府一案我未查到蒙北王通敌叛国的证据,皇上心中应当清楚蒙北王是被冤枉的,因此对圆圆或可有些内疚之情,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忍心将他一个八岁的小孩推入危险之局。” “因此此举应当是太子所为。太子冷静沉稳,心机谋略皆在皇上之上。” 傅青鱼皱眉,“那圆圆还在此时出宫,岂不是正中了太子的算计?” “这才是圆圆聪明之处。”谢珩眼中露出赞赏。 “姐姐,我若是此时规规矩矩,那才是真正中了太子的算计。”傅修圆从门外进屋。 “圆圆。”傅青鱼起身,“你怎的没跟阿娘多说会儿话?” “阿娘哭的太累睡着了。”傅修圆两步走到傅青鱼的面前,仰起小脸露出甜甜的笑容,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陷了下去,“姐姐,我听先生说你被停职了,还好吗?” “我停职不过是皇上故意找的一个借口,他是为了让我暗中跟着大人北上查明灾情。”傅青鱼拉过傅修圆,“不说我,先说说你目前的情况。” 傅修圆转头看谢珩,“先生,我与姐姐想说些体己的话,能请先生回避一二吗?” 谢珩端过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道:“世子言下之意是不必我再送你回去?” “我知道去何处找二皇子,不劳先生费心。”傅修圆并不惧怕谢珩的气场。 傅青鱼看看谢珩,又看看傅修圆,无声的挑眉。 他们俩相处的氛围怎么怪怪的? 谢珩起身,“既如此,我也还有其他的安排,便先走了。” 傅青鱼一怔,“真走?” 谢珩点头,“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你将你的东西收拾好,明日我让晨夕来接你。” “我可是皇上派去监视你一举一动,与你不和的人,你特意安排晨夕来接我过去若是让皇上的人知道了,那我们之前唱的戏岂不是白唱了。” “而且我可是皇上秘密派往永朝两州查灾情的暗线,怎么能高调入你的队伍。” “且等着吧。最迟明日上午我也该收到出发的命令了。” 傅青鱼回头,“圆圆,你等我一下,我先送大人出去。” “好。”傅修圆乖巧的点头。 傅青鱼送谢珩出门,“大人,你跟圆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珩瞥了一眼傅青鱼,“误会没有,但他对我确有敌意。” “为何?”傅青鱼想不明白,以前连她都怀疑谢珩的时候,圆圆对谢珩有敌意还说得过去,可是如今谢珩是他们这边的人,圆圆对谢珩为什么还会有敌意。 “想不明白便不想,总归我能应付。”走到门后,谢珩停下脚步,“圆圆出来一趟不容易,也不能耽搁太久的时间,你回吧。” “嗯。”傅青鱼点头,“明日见。”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走近两步低头在傅青鱼的额头落下一吻,“明日见。” 傅青鱼挑眉,垫脚在谢珩的唇上飞快的亲了一下,“走吧。” 谢珩这下倒是有点不想走了,但他确实还有事未安排完,而且他也答应了秦瑾鹞不会在小院这边久留。 傅青鱼站在门后看着谢珩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 “姐姐。” 傅青鱼刚迈步进屋子,傅修圆就跑了上来。 “你这一趟能待多久?”傅青鱼按住傅修圆的脑袋揉了揉。 “两刻钟。”傅修圆挨着傅青鱼,“我来时阿娘说姐姐出门办事去了,我还有些失落,心想这次怕是见不着姐姐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见着了。” “我也不知你今日出来,不然就不出门了。”傅青鱼比了比傅修圆的身高,“圆圆,你长高了些。” “小孩子长高很正常嘛。”傅修圆捏着傅青鱼的手腕,“姐姐倒是一点没长肉,还是如先前那般瘦。” “我本来就是不长肉的体质。你吃周太医给的药丸吃的如何了?吃完后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傅修圆摇头,“药丸吃了会抑制一些我的食欲,让我面色看着苍白些,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难怪你看着虽长高了些,但瘦了许多。”傅青鱼心疼。 圆圆如今看着太过羸弱,任谁见他第一眼都很难相信这竟是从小便习武的蒙北王世子。 但圆圆如今的处境又唯有这样才安全。 “姐姐不用担心我。” 傅青鱼压下心中的情绪,“你方才说你这般同二皇子偷跑出宫玩才更好是为何?” “太子已经对我有疑,我若是规规矩矩的不犯错,太子只会认为我已经知道他对我的怀疑而故意装规矩。人的心中一旦对另外一个人起疑,便看他做什么都觉得可疑。” “索性我便不那么规矩。毕竟小孩子胡闹犯错才是正常的。” “而且我现在是二皇子的伴读,哪里有胆子拒绝二皇子的命令。自然二皇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了。” “姐姐,我身子可以让别人看着弱,但性子不能软弱。若是再能变成个一事无成的纨绔,那他们就更高兴了。” “那便当个纨绔。”傅青鱼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至少纨绔被欺负了能打回去。” “我也是这般想的。”傅修圆笑了,“姐姐,别只说我了。皇上让你暗中北上查灾情,是什么用意呢?” “此行北上赈灾,除了我以外还有大人和一个叫叶景名的人。”傅修圆心性成熟且聪慧,傅青鱼不怕同他说这些他会理解不了,“我先前借着和乐县主一案投靠了皇上,所以他安排我此行监视大人的一举一动上报。皇上如今不信任世家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秦安有句话确实说的没错,如今的世权俨然与皇权无异,皇上是天子,自然容不得这样的情况存在。曾经是被迫,如今有了反抗之力哪里还能容得下这样的情况。”傅修圆眼中划过冷色,神情变化半分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孩。 “啊!”哑巴小童到门口比划手势。 傅修圆皱了皱眉,傅青鱼懂了,“该走了?” “嗯。”傅修圆点头,“姐姐,我先走了。阿娘睡着了,我就不去说了,也免得阿娘又落泪。” “好,一会儿阿娘醒了我跟阿娘说。我送你出去。” 傅青鱼送傅修圆出门,先看了看门外的周围,一切正常才让傅修圆出来,“你怎么去找二皇子?” “我知道他在哪里,姐姐不必担心。” “那好。”傅青鱼哪里可能不担心,“一切当心。这些银票你拿着,在宫中需要打通关系时不必心疼银子,我来想办法。” 傅修圆没拒绝,将银票收了放入袖袋之中。 他知道这是让姐姐安心的一种方式。 傅修圆伸手抱住傅青鱼的腰,“姐姐,你也是。北上当心。” 傅青鱼一笑,揉揉傅修圆的脑袋,“去吧。” 傅修圆恋恋不舍的撒了娇才松开傅青鱼带着小童离开。 转过身,傅修圆脸上的神色便冷了下来。 “阿?”小童跟在一旁疑惑的比了个手势。 “姐姐刚才没说全部的实话,她怕我担心。” “但我知道,皇上这么安排姐姐北上赈灾,分明是把姐姐立成靶子,让那些包藏祸心之人将矛头全部指向姐姐这边,如此才能更加方便谢珩他们行事。” “若姐姐此行受伤了,我必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 如傅青鱼推测的那般,傍晚时来喜便乔装去了小饭馆,从郑婶哪里得知了小院的地址又转而来了小院。 皇上下令,让傅青鱼明日略做乔装,等北上的钦差队伍出城十里后再低调混入队伍。 这般做看似隐秘隐藏了踪迹,实则就是明晃晃在傅青鱼的脑门上写着:皇上暗棋,快来弄她这八个个大字。 傅青鱼领了命,给了银子打发走来喜。 第二天,傅青鱼一早起床,秦瑾鹞满眼担心的送她出门,“一路小心。给朝阳传消息,让他暗中来助你。” “我知道。”傅青鱼将包袱挂到马鞍上,“阿娘,你也保重身子。秦家那边……秦家那边便不要再联系了。” “我明白,圆圆都同我说了。” 人走茶凉。 秦瑾鹞万万没想到蒙北王府出事之后,娘家不仅没有施以援手,竟还落井下石,痛心的同时也寒了心寒。 不过秦瑾鹞不想傅青鱼为自己担心,以笑容掩过心酸,“去吧。一路当心。” 傅青鱼抱了抱秦瑾鹞,“阿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阿娘知道。”秦瑾鹞带了泣音。 傅青鱼这才牵了马出门。 钦差的队伍出行前的事情繁多,傅青鱼到达北通门时还未见谢珩,倒是云飞凡已经到了。 傅青鱼骑马上前,看向云飞凡身边站着的两人,“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六哥不是说了此次出门是跟我们一起出门游玩吗?我们要是不同行,岂不就露馅了嘛。”胡三郎笑眯眯的摇着手中的折扇,眼中精光与狐狸无异。 “二姐姐,我们肯定都听你的。”霍承运更老实,立刻举手保证。 云飞凡也怕自己带了两人过来傅青鱼会不高兴,毕竟赈灾不是儿戏。 “阿鱼,胡家在永朝两州都有商铺。朗月一起去,若是到时需设粥棚救济灾民,朗月能帮上忙。至于承运……”云飞凡编不出霍承运也跟着去的理由,悄悄给霍承运使眼色让他自己解释。 霍承运道:“我也想出一份力。” 云飞凡立刻点头,“对!承运也有赤子之心,他也想出一份力。” 傅青鱼有点无语,“你们要跟着一起去也并非不行,但有言在先,此行危险,甚至丢了性命也未可知,你们可要想好了。” “二姐姐放心,我们明白。”霍承运和胡三郎立刻点头。 傅青鱼看赶不走他们也无法,“那边走吧,我们先去前头等着。” “走!” 四人快马而出,一口气跑出十多里才在一处树阴处坐下休息。 “阿鱼,我们就在这里等钦差的队伍?”云飞凡递了水壶给傅青鱼。 “对。”傅青鱼接过水壶,从包袱里翻准备的牛肉饼,一人分了一个,“还要等好一会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胡三郎一边摇扇一边问,“我们为什么不在城门口等呢?” 霍承运也疑惑的看过来。 傅青鱼自然不会跟他们说真正的原因,随口扯了个理由道:“我带着你们,若是在城门口等着队伍一起出发,你们猜你们能走出多远才被家里的人追回去?” “对啊,怎么忘了这个。还是二姐姐考虑的周全。”胡三郎一拍脑门才反应过来。 傅青鱼又扫了一眼他们三人的马,马鞍之上空空荡荡,一个包袱都没带,“你们出游也不带衣裳?” “带银票就够了。”胡三郎从袖袋中抓出一叠对折的银票,十分自信从容。 傅青鱼:“……” 她承认,她此时是有点仇富了! “不机灵,你能否要点脸?”从不机灵见到奔宵之后起就一直找各种机会向奔宵献媚,奈何奔宵高傲冷淡,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不机灵。 怀着仇富心理的傅青鱼只能将这点仇恨转移到不机灵身上。 不机灵斜眼瞥了傅青鱼一眼,继续冲着奔宵献媚,只差跪下用鼻子去蹭奔宵的前蹄了。 “奔宵,不机灵就是一匹傻马,你千万擦亮眼睛,绝不能给它机会。”傅青鱼喊不听不机灵,转头就跟奔宵说不机灵的坏话。 不机灵大为震惊,它从未见过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哈哈哈,二姐姐,你这马好像听懂了。”胡三郎大笑,“看着还颇有意思。” 云飞凡也笑道:“我倒是觉得不机灵不错。奔宵,你考虑考虑?” 奔宵不管,只拿脑袋蹭傅青鱼。 三人在树荫下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钦差队伍才终于来了,带着禁军护行的竟是禁军统领盛奉。 第310章 盛奉这是想公报私仇? 钦差的队伍自然不是想靠近就可以靠近的。 傅青鱼拦了队伍。 “何人胆敢拦路?”盛奉驱马上前,上下睨了傅青鱼一圈,认出了傅青鱼。 他们之前在城门口见过,还闹了不愉快。 傅青鱼按照开元帝的要求略做了乔装。脸没动,只束了冠穿了男袍,属于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的哄鬼乔装。 “是你?”盛奉冷笑,“胆敢阻拦钦差的队伍,来人,将她拿下!” 盛奉这是直接就要公报私仇了。 傅青鱼取出昨日来喜送去的腰牌,已经准备上前将她拿下的禁军顿住,转头征求盛奉的意思。 傅青鱼一笑,笑容看着真诚实则嘲讽,“盛统领需要检查一下腰牌的真假吗?” 盛奉微微眯眼。 皇上亲赐的腰牌,除非傅青鱼是不想要脑袋了才敢假冒。盛奉当然不会蠢到明知傅青鱼在嘲讽自己,还当真拿腰牌过来检查。 “既然盛统领不检查,那我便收起来。”傅青鱼将腰牌塞回腰袋之中,“这一路辛苦,我一个弱女子,还要劳盛统领保护好我。” 盛奉差点咬碎一口牙齿。 谢珩等人北上赈灾原本是根本不需要他一路同行护卫的,但太后有命,让他领了禁军亲自护送。 盛奉再不乐意离开中都也不敢违背太后的命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跑这一趟。 “盛统领,我们大人差我来询问队伍因何停下了?”晨风骑马上前,看到傅青鱼只目光略微扫过便看向了盛奉。 “此人领了皇上之命一同北上赈灾。晨风侍卫,你来的正好,可以领了她去见谢大人。”盛奉说着嘿了一声,“说来也奇怪。这傅大人跟谢大人同在大理寺当差,皇上既安排了谢大人北上查明灾情,怎么又私下里单独命傅大人也一并北上呢?到底是何因由,要令皇上单独做两次安排呢?” 盛奉说着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是皇上并不信任谢大人不成?” 盛奉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晨风听了接都懒得接,“盛大人这是在妄自揣测圣意?” 盛奉又被噎住了。 晨风调转马头,“傅大人请跟我来。” 傅青鱼骑马跟上。 盛奉转头阴恻恻的盯着两人的背影,一名禁军上前,“大人,傅青鱼还带了三名随从,要带来见你吗?” “什么货色用得着老子亲自见,让他们滚去后头跟着!”盛奉一肚子鬼火,打马就往前走。 上前禀报的禁军也不敢多说,转头去了后面,跟等着的云飞凡三人道:“你们三人跟在队伍的后面,不要惹事,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说完也不等三人回应便转头走了。 胡三郎唰的打开手中的折扇,冷笑道:“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禁军的架子这么大啊。” 霍承运点头附和,“我们以前就算在城中纵马被禁军撞见了,也没见他们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我们是偷偷跟着阿鱼来的,不要给阿鱼惹麻烦,走吧。”云飞凡倒是无所谓,骑马走去了队伍的最后。 傅青鱼跟着晨风到了谢珩的马车边,后方跟着的另外一辆马车先撩开了帘子,叶景名看向这边。 傅青鱼转头看过去,叶景名对她微微颔首一礼放下帘子。 傅青鱼挑眉,叶景名这是听到了她过来的声音故意撩起马车帘子就为了跟她打个招呼? “大人,姑娘来了。”晨风轻声禀报。 谢珩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一路过来可有遇到什么事?” 傅青鱼也放轻了声音,“其他倒是无事,但胡三郎和霍承运也跟着一起来了。” “倒也无事,多个人你便多个帮手。”谢珩颔首,“有叶景名盯着,你不方便上马车。” “我明白,所以我提前买了马。”傅青鱼一笑,“那我去后面跟着。” “小心些。”谢珩叮嘱。 “我知道。”傅青鱼这才骑马去队伍的后方,找到云飞凡三人,同他们一起走。 从中都去永朝两州路途遥远,他们这支队伍经过惠安城,过永溪城,足足走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抵达朝州的边界。 “已经过了朝州的边界石进入朝州了。”傅青鱼看了一眼路边立着的朝州边界石碑道。 胡三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可算是到朝州了,这一路过来我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霍承运是武将之家出生,体力和耐力都更好,倒是不觉得累。 “这就进入蒙北了啊。”霍承运兴奋的看向前方,“蒙北果然跟中都不一样,好像风都更冷一点。你们看左边的河水,绿油油的太好看了。” “秋离山山顶常年积雪不化,蒙北境内大多数河流的水源头都来自秋离山,从这样的河面吹来的风自然要凉一些。”傅青鱼看着周围的一切,眸色都不由的软了一些。 这片土地才是傅青鱼来到这个时代后长大的地方,对于她而言有着不可替代的眷恋。 “二姐姐,你对蒙北很熟悉吗?”霍承运转头询问。 “在书中看到过。” 傅青鱼的话音未落,前方已经传来了禁军的声音,“原地扎营休息,今夜就在此过夜,明日再入城。” 胡三郎皱眉,“太阳都还没落山,我们加快点脚程今日入城休息不是更好。”他还想今夜好好的去吃一顿饭喝个酒再舒舒服服的泡个澡睡上一觉。 赶路半个多月,神仙来了也得喊累。 “从这里到朝州城还有几十里,城门关闭之前队伍很难进城。”傅青鱼看了看周围,翻身下马,“下马吧。承运方才不是还觉得那边的河水好看,正好可以玩一玩,说不定还能捉两条鱼晚上烤着吃。” “行吧,反正我们这一路都听二姐姐你的,对吧,六哥。”胡三郎冲云飞凡挤挤眼睛。 云飞凡也翻身下马,“朗月,你跟承运去抓鱼。” “好好好。”胡三郎下了马便拉着霍承运往河边走。 霍承运走的踉跄,“朗月,走这么急干什么?” “当然是给六哥和二姐姐留单独相处的时间了。”胡三郎压低了声音,“六哥这么明显的支开我们,你还没听出来吗?” 霍承运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有吗?” “你还小,你不懂,走吧。”胡三郎拉着霍承运大步往河边走。 “河边扎营并不安全,幸亏现在也并非汛期。若是赶上汛期的山洪,队伍在这等地势低洼之处扎营只怕转瞬就会被爆发的山洪冲走。”云飞凡看了看已经开始搭建帐篷起锅生火的队伍,“盛奉作为禁军统领,竟然连这么基本的经验都没有。” “也或许他并非是不懂,而是故意为之呢?”傅青鱼的想法与云飞凡的想法不同。 “故意为之?这是何意?”云飞凡不解。 “没什么,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傅青鱼笑笑,“山上流下来的水十分清凉,这一路风尘仆仆,你不跟承运他们一起下水去洗洗?” “你呢?”云飞凡确实想下水去洗洗,也想牵着奔霄去喝喝水洗一洗。 “我去找谢大人说点事情。”傅青鱼把手上的缰绳给云飞凡,“你把不机灵也带去洗洗。” “阿鱼,你跟谢三哥……”云飞凡欲言又止。 “嗯?”傅青鱼疑惑回头,看云飞凡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模样不由的一笑,“想问什么便问,怎么吞吞吐吐。” “你跟谢三哥可是闹矛盾了?”云飞凡终于问出了一路走来的疑惑。 按理说以阿鱼跟谢三哥的关系,阿鱼这一路不说全程坐谢三哥的马车,也应该会时常过去才对。 但除了说正事以外,两人私下竟毫无交流,这实在有些奇怪。 “我还当你要问什么呢。”傅青鱼笑笑,“我们此次办的是皇差,正经差事,自然要公私分明。” “原来如此。你没事就行。”云飞凡也说不上自己此时内心是失落多些,还是替傅青鱼略微放心多一些,“你去吧,我牵奔霄和不机灵去河边。” 傅青鱼点头,朝谢珩那边走去。 谢珩已经下了马车,正站在一处草地上同叶景名说话。 傅青鱼上前,两人便转头看过来。 “谢大人,叶大人。”傅青鱼叠手行礼。 叶景名先开口,“傅大人来的正好,我方才正好在跟谢大人说扎营之事。我认为在此处扎营不妥。” 傅青鱼看了谢珩一眼,道:“我们以前也没有野外扎营的经验,并不懂扎营需得注意什么,想来盛统领决定在此处扎营应当自有他的道理。叶大人觉得不妥,可是觉得哪里不妥,不如去跟盛统领商讨一下?” 叶景名也看谢珩,“谢大人觉得呢?” 谢珩抬手捏了捏眉心,神情之中略带疲态,“比起扎营,本官倒是更想今日便入城。” “大人辛苦了。”叶景名一笑,“想来大人应当是第一次如此匆忙的远行吧?” “确实。”谢珩轻微颔首,清冷的眉眼间露了一抹淡笑,“九如依旧健步如飞,我却已经疲累不堪。叫九如见笑了。” “大人过谦了。”叶景名恭维着谢珩,“下官去问问盛统领,看看明日我们何时能入城。” “有劳九如。” 叶景名又对傅青鱼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才转身去找盛奉。 “这个叶大人的脾气当真是不错,换个人,我方才那般说话必然要生气了。”傅青鱼看着叶景名的背影,眼中划过深思。 叶景名略显单薄,而且一路走来都只穿简单的青衫,这般往前走甚至有种书呆子的气质。 按理说这般的人,大多数要么愤世嫉俗要么呆板木讷要么缩手缩脚,可叶景名完全不一样。 他的寒酸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而且他自己似乎也并没有要充门面遮掩的意思。饶是如此,他与锦衣华服的谢珩站在一起也未见丝毫怯懦,气场上也并没有落下半程。 傅青鱼觉得自己看不透叶景名这个人。 “若是他那般容易被你激怒,便不会成为杜首辅最得意的学生,也不会在寒门和世家之中周旋的那般游刃有余。”谢珩见叶景名找上了盛奉便收回了目光,没有继续关注那边,“阿鱼,盛奉要在此处扎营,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我们已经踏入了朝州境内,那些原本隐瞒灾情不报的州府官员,以及掺和其中的世家们自然该心慌了。”傅青鱼盯着跟叶景名说话的盛奉,“盛奉本是太后一派,他被派来护送赈灾的队伍本就是太后插进来的眼睛。” “如果永朝两州的灾情一事跟太后和云家脱不了干系的话,那盛奉让队伍在此处扎营便是给那些人留了动手的机会。” “大人之所以同意在此处扎营,也是这般考虑的吧?” 谢珩摇头,“盛奉此人头脑空空,除非有人暗中替他出谋划策,否则他想不出什么好的计谋。” “大人这是怀疑队伍中还有暗棋?” 谢珩挑眉,“你怎么不说我在怀疑叶景名呢?” “叶景名不是皇上的人吗?” “凡事不可认定的这般笃定,多抱一丝怀疑,总能免除许多差错。”谢珩提醒傅青鱼。 “难道叶景名表面上看着是寒门一派,是皇上的人,实则是太后的人?”傅青鱼皱眉沉思,“也不应该啊。杜首辅又不是糊涂之人,如果叶景名当真是太后的人他又怎么可能重用叶景名。” “为官者不一定非得占哪一派。”谢珩见傅青鱼拧起眉头,不由的一笑,不过很快又敛了笑意免得叫叶景名等人看见,“罢了,这些事情你也不必了解。不过我同意盛奉在此扎营也确实是顺势而为。” “不管盛奉是有意安排还是无意为之,从我们入朝州开始暗中必然已经有眼睛在盯着我们。此处乃是靠水的河滩,地势平坦开阔,想来对方若是想做点什么,必然不愿意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对我们反倒不利。不如借此将他们引到明处,反而方便我们行事。” 傅青鱼点头,“大人这是早就做好了请君入瓮的准备啊。难怪方才我过来就没有看到晨风和晨晖。” “这只是其次。若是今夜发生混乱,你便趁乱离开,这才是我最主要的目的。” 傅青鱼是皇上放在明处的一处暗棋,那些跟灾情有关的人此时恐怕早已人手一份傅青鱼的信息了。 她唯有今夜趁乱离开队伍,方才能真正隐入暗处。 这才是谢珩不惜以身犯险的真正目的,他要保护傅青鱼。 第311章 我爱你啊 夜色降临,营地之中大多数人都已经坐下休息,只有巡逻的禁军在营地的周围走动。 傅青鱼靠坐在一棵树下,一手捏着一块饼,一手握着水壶看着营地。 云飞凡拿了烤鱼走上前,在傅青鱼的身边坐下,“下午捉上来的鱼。” “谢了。”傅青鱼接了烤鱼道谢,“飞凡,你跟承运和朗月说一声,让他们今晚警惕一些。” 云飞凡伸腿的动作一顿,“今夜会有夜袭?” “永朝两州的官员对灾情隐瞒不报,必然会害怕钦差来查。我们明日就要入朝州城了,今夜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云飞凡严肃起来,“我去提醒承运和朗月。” 傅青鱼点头。 云飞凡起身快步走向在篝火旁烤鱼的霍承运和胡三郎,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两人都惊的站了起来,同时转头看向傅青鱼这边。 傅青鱼无声的叹口气。 不管霍承运和胡三郎还是云飞凡,到底都是在中都的富贵窝里养大的人,即便他们比寻常人懂得多一些东西,在迎来送往之上游刃有余,但真正遇到突发的危险情况依旧毫无经验。 傅青鱼走上前,对上三人看过来的目光道:“你们也不必过于紧张,未必会有意外。” “二姐姐,六哥和承运都会功夫,而且还都不错,但我不行啊。”胡三郎最紧张,“我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唬人功夫,真遇上歹人瞬间就会露馅。” “朗月,你放心,要是当真有危险,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保护你。”霍承运很有义气。 云飞凡相对冷静,“阿鱼,谢三哥应该已经有所准备了吧?”抛开私人情感不说,云飞凡对谢珩的能力是十分佩服的。 “大人也是做这般的猜测。你们不用紧张,告诉你们只是让你多些准备警惕一些而已。” 傅青鱼看他们还是难以平静,索性就在篝火旁陪他们一起坐着。 夜渐渐深了,不值夜的禁军已经或靠着树干,或靠着石头,或直接蜷缩在篝火旁抱着佩刀睡着了。 两个营帐中的烛火也逐渐熄灭,整个营地之中除了巡逻的禁军外大家都陷入了夜晚沉静之中。 傅青鱼看了一圈营地,在一个篝火旁看到了喝醉后睡得四仰八叉的盛奉。 “阿鱼,已经过了子时,今晚应该没有夜袭了吧?”云飞凡强撑着睡意没睡过去,倒是原本十分紧张的霍承运和胡三郎这会儿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早已经睡的香甜。 “天色将明之时才是一个人意志力和警惕性最薄弱的时候。”傅青鱼的手自始至终都放在短剑之上,“你先睡会儿,我盯着就行。” “困是真的困,但睡不着。”云飞凡摇头。 傅青鱼转头看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点兴奋?” “是。”云飞凡笑了一下,“你看我手心。” 云飞凡摊开手掌心放到傅青鱼面前,他白净的掌心之中因为长时间的握着剑柄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而且还印下了剑柄之上的一圈刻文。 可见云飞凡握着剑柄的时候有多用力。 傅青鱼噗嗤笑出声,“你这般……” 傅青鱼突然收住了声音转头看向营地之外的黑暗,眸色冷凝的按住短剑剑柄缓缓抽出短剑。 云飞凡也同样回手按住剑柄,轻声道:“来了。” “嗯。”傅青鱼缓缓起身,“叫醒承运和朗月。” “你呢?” “我去大人的帐篷。”傅青鱼握着短剑猫着腰快步走去谢珩的帐篷,撩开帐篷帘子冲进去。 “大人,唔!” 帐篷之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傅青鱼刚低低的喊了谢珩一声就被捂住了嘴巴。 “你怎么过来了?”谢珩松开傅青鱼,“我不是让你趁乱离开吗?” “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都还不清楚,我怎么可能直接走掉。”傅青鱼转身面对谢珩,“怎么连晨夕都没在帐篷外?若是有贼人提前潜入营地摸进你的帐篷,后果不堪设想,你不要命了?” “我猜到你听见动静必然会来。”谢珩拉过傅青鱼的手,“晨风他们会先解决掉一部分夜袭之人后再故意放一些人进来,届时你便趁乱离开。” “晨风他们都在外围,谁来保护你?”傅青鱼还是不放心。 “盛奉若不是参与者之一,他就不敢让我出事……” “不行。”谢珩的话还没说完傅青鱼就直接打断了,“我不敢赌。” 谢珩的话音顿了一下,忽而又笑了,“阿鱼。” “嗯?”傅青鱼警惕着营地之中的动静,并未注意到谢珩的变化。 谢珩上前一步在黑暗中抱住傅青鱼,“你趁乱离开,在暗中查灾情。皇上虽将你立成了明面上的靶子,让你的处境十分危险,但这也是你的机会。此次赈灾的功劳若是拿下,我去户部,大理寺少卿之职我会想办法让你接任。” “我明白,但是……”傅青鱼依然不同意谢珩这样以身犯险。 “阿鱼,我们需要一个长远的未来。”谢珩挽起傅青鱼的耳发别到她的耳后,“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哪怕有一丝风险我也不敢赌。”傅青鱼以前在交战地与狼塞骑兵多少次生里死里交手也从未胆怯犹豫半分,但遇到谢珩之事她就不敢大意了。 “不是赌。”谢珩长长的叹息一声,低头在黑暗中找到傅青鱼的唇轻轻的亲了一下,“我与师父早已经联系好了,最迟寅时六刻,师父便会带着亲兵赶到此处。” 傅青鱼惊讶,“你跟师父有联系?” “是啊。”谢珩低低一笑,“你也在营地之中,我哪里敢当真把希望完全赌在盛奉身上。如此你可放心了?” 傅青鱼有点不高兴了,抬手在谢珩的腰上掐了一把,“你若是早跟我说师父会来,我哪里还会担心。” 谢珩握住傅青鱼的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阿鱼,你为我担心我是真的很欢喜。” 傅青鱼无奈,以前谢珩也并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想来还是她先前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在谢珩的心中留下了阴影。 就算他们如今早已经将所有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有些伤伤在了那里就永远都在那里。 话语是利器,有时造成的伤口真的比刀剑更难痊愈。 傅青鱼这么想着又内疚起来,不由的抬手环住谢珩的腰背,低声道:“我有一只海东青,它叫小白,到时我会用它与你联系。” “嗯。”谢珩低低应声,偏头在傅青鱼的耳廓上亲了亲才放开她,“去吧。” “这个你戴上。”傅青鱼取下袖箭仔细绑到谢珩的手臂上,“两个袖箭里面分别有三支箭,这里是开关,若是有人想伤你,你便用这个。” “好。”谢珩应下。 傅青鱼绑好袖箭,垂着头不说话也没走。 谢珩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知道即便阿鱼已经晓得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也依旧会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全。 由爱生怖生忧便是如此。 有了放在心尖之上的人,既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 “阿鱼……” “我知道,我该走了,你别催我!”傅青鱼皱眉,抬头瞪谢珩,“你别赶我。”说到后面声音又渐渐的低了下去,如情人耳语般的呢喃。 “我不是要催你。”谢珩捧住傅青鱼的脸,“我是想说,阿鱼,我爱你。” 傅青鱼面上的不耐瞬间僵住。 她与谢珩在一起,即便是情浓之时谢珩也未说过我爱你这句话。 或许是因为谢珩所受的教育的缘故,他的感情大多数时候都十分内敛而克制。也正因为如此以前傅青鱼就特别喜欢逗谢珩,喜欢看谢珩失去自持后的模样。 若非每次谢珩都会被她逗的无可奈何,傅青鱼甚至怀疑谢珩是不是有些感情障碍。 所以现在突然听到谢珩说我爱你,傅青鱼都有些觉得不真实,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傅青鱼不由的有些眼眶潮湿,踮起脚在谢珩的唇上亲了亲,“三郎,你再说一遍。” 谢珩在傅青鱼的唇上咬回去,“他们已经要到营地了,你再不走就当真来不及了。” “小气鬼,再说一次又不会有人笑话你。”傅青鱼撇撇嘴,“我走了。” “去吧。”谢珩点头。 傅青鱼挑眉,在黑暗中笑出了声音,“你让我走倒是松开我的手啊。” 谢珩无奈的叹口气,舍不得松开,却又不得不松开。 心里做了一番挣扎,谢珩终于缓缓松开傅青鱼的手。 傅青鱼弯了眉眼,脚步一转扑进谢珩的怀里。 谢珩身体一僵瞬间反应过来抬手紧紧环住傅青鱼的腰肢,低头狠狠的亲了上来。 两人在紧迫的时间里短暂的亲了会儿,傅青鱼哑声道:“我真走了。” “嗯。”谢珩从袖中摸出银票塞进傅青鱼的袖袋里,“劳你一件事。” “什么?” “我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劳你替我照顾好我夫人。”谢珩的声音缓而柔,带着无限缱绻不舍的温柔。 傅青鱼闻言心尖颤了颤,“那我也劳大人一件事情。” “什么?” “我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劳大人替我照顾好我夫君。” 谢珩低笑一声,轻轻点头,“好。” 傅青鱼也笑了,踮起脚尖又在谢珩的嘴角亲了亲,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三郎,我也爱你。” 傅青鱼说完便松开谢珩的手,撩起帐篷帘子猫着腰冲出了帐篷。 谢珩一怔,下意识的想伸手捞住傅青鱼却只有掉落回来的帐篷帘子从他的指尖滑落。 满胀后的心情陡然失落了一瞬,既觉得满足又莫名的带着一些空落落,这种复杂交织的感觉叫谢珩晃了好一会儿神才平静下来。 谢珩在黑暗中摇摇头,垂眸笑了。 傅青鱼冲出帐篷便回去找到了云飞凡三人。 霍承运和胡三郎已经被云飞凡叫醒了,此时三人都靠在树干之后警惕的盯着营地外的黑暗。 傅青鱼回来,云飞凡将她拉到树干后一并藏着,“能听到脚步声不少,但不知为什么他们现在也还没有冲进营地里来。” 胡三郎插话,声音里都透着紧张,“那些人会不会只是路过,是我们太紧张了?” “不会。”傅青鱼握着短剑,“来了!” 傅青鱼的话音未落,只见黑暗的树林之中十多个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的人从树林里悄悄朝着营地而来,而他们的手里都提着长刀。 胡三郎的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这群禁军是怎么回事?歹人都要走进营地了他们竟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飞凡缓缓抽出长剑,“禁军都是宦官和富贵子弟,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中都,入禁军也不过是混个资历罢了。平时的操练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能偷懒时便偷懒,真正有本事的人没几个。” 霍承运点头,“他们这一路走来叫苦碧我们叫的还厉害。” “那现在怎么办?”胡三郎听他们这么一说更加紧张了,“贼人那么多,各个看着都人高马大的,禁军要是没用我们岂不是更危险了。” “一会儿打起来你就跟在我和承运身边,我们会护着你。”云飞凡紧紧盯着已经摸进营地的十几人,“阿鱼,禁军还未发现,我们可要示警?” “叫醒他们!”傅青鱼点头,“你们别动,我去。” 傅青鱼走出树干,扬声大声,“有刺客,保护大人!” 这一声十分响亮,不仅叫醒了睡觉的禁军,也惊动了潜入营地的贼人。 贼人一见行踪暴露也不偷偷摸摸了,举刀便冲入营地,睡的迷迷糊糊的禁军们慌乱的爬起来抽出佩刀迎战,混战展开。 明明贼人已经被晨风他们提前解决了大部分,只放了十几人进来,与队伍中禁军的数量相差甚远,禁军也依旧被打的落花流水。 盛奉也不知是真醉死了还是装醉,营地之中发生混战也依旧没醒,原本就在他身旁守着的五六名禁军不得不继续守在他身边护着。 云飞凡一脚踹飞一名黑衣人,将胡三郎推向霍承运,又一剑上挑,挑挥了贼人看向胡三郎的长刀。 胡三郎惊魂未定的躲在霍承运身侧,“娘的,这都叫什么个事啊!” 傅青鱼一剑刺入一名贼人的脖颈,转头看谢珩的帐篷,见晨夕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握着剑守在帐篷外才松了口气,转头道:“飞凡,他们想要的是你的命,你只把人踹飞是不行的!” 云飞凡隔档的剑顿了一下,眼看着劈下的大刀已经要砍向他,傅青鱼甩出手中的短剑直中贼人的后心。 傅青鱼上前抽出短剑,“飞凡,对敌人手软便是主动将自己的脖颈送到敌人的刀下,你要想上战场就不能心软。” 第312章 朝州城 云飞凡回神,“我明白了。” 傅青鱼看他一点就透便不再多说。 禁军因为夜袭而混乱,上百人不敌十几个贼人。 谢珩从帐篷中走出来,“杀贼人者,一人赏百两,两人赏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混乱的禁军好似都有了勇气,士气被鼓动了起来。 云飞凡他们终于得以松口气,胡三郎感慨,“早知道给银子就能让他们变得厉害起来,我也用这一招了。” “我们总算能稍微松口气了。”霍承运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那边似乎又有人来了。”云飞凡还未放松下来便听到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有马蹄声?”胡三郎惊了,紧张的抓住霍承运手臂,“这些贼人夜袭都这么嚣张,竟然还骑马?” 如果这些贼人当真敢骑马夜袭方才也就不会偷偷摸摸潜入营地了,傅青鱼明白了来的人是谁。 “走。”傅青鱼转头往河边跑去,他们的马都拴在那边。 “阿鱼。”云飞凡立刻追了上来,霍承运一看也拉着胡三郎追上去。 “当真是贼人的援兵啊?”胡三郎回头看了看,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走走走,我们快点走!”他才不管营地之中其他人的死活,只要他们能活着逃走就行。 傅青鱼也没多做解释,翻身上马便走,其他三人立刻打马跟上。 河滩的水并不深,四人骑马径自朝着朝州城的方向而去,直至跑到朝州城城门外时,天色已经渐明,朝州城的城门已经打开,可以入城了。 “可算是到了。”胡三郎翻身下马,用折扇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入城之后我们一定要找个好酒楼,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顿,再睡上一觉。” 傅青鱼三人也下了马,霍承运看了看城门口道:“那边似乎设了路障,入城需得检查。” “你们的路引呢?”傅青鱼转头询问。 “这个肯定带着的。”胡三郎先摸出自己的路引,“少了这个可哪里都去不了。” 傅青鱼点头,“入城吧。” 四人牵着马上前,城门口果然设立了路障,朝州的守城兵一个挨着一个的检查路引,凡是没有路引或是衣着破烂面黄肌瘦者通通不许入城。 “大爷,你就好好心放我们入城吧。”一个身形佝偻衣着脏烂的老妇人拄着一根树杈带着哭腔求着守城兵。 “滚开!”守城兵一脚将老妇人踹开。 老妇人本就身形瘦小,被年轻体壮的守城兵一脚就踹的摔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老人家!”霍承运立刻上前扶起老妇人,回头怒瞪守城兵,“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你怎么下得去脚!” “呵呵,你又是谁?难道还想在这里多管闲事?”守城兵吊着眉眼觑了霍承运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路引,瞬间露出了阴险的得意,“想入城啊?本大爷现在告诉你,你别想入城了,滚回去吧!” “凭什么?”云飞凡插话,“我们的路引和规和矩,为何不能入城?” “知府有令,钦差大人即将抵达我们朝州城。为了钦差大人的安全着想,在钦差大人离开朝州之前,闲杂人等以及可疑之人一律不得进入朝州城。”守城兵扫了四人一眼,道:“我认为你们就是可疑之人,不放你们入城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又完全没有道理。 “你说我们是可疑之人我们便是可疑之人,索性嘴巴长在你身上,上下唇一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呗。”胡三郎气笑了,“叫你们的校尉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们是可疑之人。” “想见我们校尉,你做梦!”守城兵当然不可能傻到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让你去叫。”胡三郎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走向另外一个守城兵,“你去叫你们的校尉出来。” 手上被塞了五十两银票的另外一名守城兵有点犹豫了,胡三郎又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入他的手里。 足足一百两银子,他当了这么久的守城兵也未见过这么多银子,想不心动也难。 “你们等等。”这名守城兵把一百两银票塞进怀里转身便跑。 “牛二,你他娘的给老子等着!”留在原地的守城兵瞬间变了脸色。 牛二心说等着就等着,他们两谁不比谁的官职大,他有了这一百两大不了不做这个守门的了。 胡三郎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看向明显有些慌了的人,“你现在知道慌了,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这个守城兵也觉得自己倒霉,怎么会碰上这么一个动不动就能拿出一百两的公子哥,既想服软又有点拉不下脸面。 校尉很快便被叫来了。 “何人闹事?”校尉姓李,魁梧彪悍一身的腱子肉,一双眼睛更像铜铃一样,就算好好的看着人也像是在瞪人。 “李……李校尉。”先前还很跋扈的守城兵瞬间怂了,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牛二指向傅青鱼四人,“大人,便是他们。” 李校尉转头看向傅青鱼他们,“就是你们在老子的地盘上闹事?” “我们没有闹事。”傅青鱼开口,“是他先踹飞了这个老人家,我们看不过去便上前理论,他便以我们是嫌疑人为由,即便我们有路引也不让我们入城。” “踹了谁?”李校尉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被霍承运扶着的老妇身上,老妇被他的目光吓得瑟缩不已,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霍承运低声安慰,“老人家你别害怕,有我们在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你踹的人?”李校尉转头看向先前还十分跋扈的守城兵。 “李校尉,你……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你娘娘个腿儿!”李校尉几大步跨上前,爆粗口的同时抬腿一脚踹上那个守城兵的腹部,一脚便将人给踹飞了出去,“老子跟你说过,不让入城可以,但不准动手!你他娘的把老子说的话当放屁是不是?!” “李校尉,我不敢了,不敢了!”被踹飞的守城兵捂着肚子满头冷汗的爬起来跪在地上求饶。 “呸!回去给老子收拾铺盖卷滚蛋,老子手底下不要你这样欺软怕硬的孬兵。”李校尉收拾完手底下的人又转头朝着傅青鱼几人伸出手,“你们的路引拿给我看看。” 傅青鱼收了其他三人的路引一并递给李校尉。 李校尉吊着眼角看了看四张路引,“中都来的?” “是。过来游玩。”傅青鱼解释。 “这个时候来朝州游玩?呵!”李校尉充满嘲讽的冷笑一声,又扫了云飞凡几人一眼,随手将路引扔到傅青鱼的手中,“富家公子就是好啊,哪管什么天晴还是落雨哦。你们四人进去吧,不过她不行,她不能进。” 霍承运扶着老妇人都已经准备将人扶进城了,闻言停下脚步,“老人家为何不能进城?” “上面贴的告示看到没有,闲杂人等不得入城!”李校尉一脸不耐烦,显然是不想解释这些破事儿,朝着公告栏指了指,让他们自己去看。 傅青鱼问:“何为闲杂人等呢?你们判定的标准是什么?” “她这样的就是闲杂人等。你们他娘的要入城就入城,少在这儿跟老子叽叽歪歪!你当老子愿意整天守在这里做这样的破事啊!”李校尉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耐心,“你们四个入城可以,她不行。否则你们也跟老子一起滚蛋!” 李校尉说完也不等傅青鱼他们回话,叉着腰迈着不爽的步伐走了,浑身上下都透着火气。 “现在如何?”胡三郎转头征求几人的意见。 傅青鱼沉思了一瞬,“我们肯定是要入城的,但若是强行要带这个老人家入城必然会跟守城兵发生冲突。” 傅青鱼走向老妇人,“老人家,你想入城做什么?是探亲还是做工亦或是买东西?” 如果只是这些事情,他们都可以帮忙。 “我……我想进城看看能不能捡到一点吃的。”老妇人面色黝黑,脸上还有些没有洗净的泥垢,“我儿媳刚生了娃,没有吃的下不了奶,没有吃的快饿死了。” 傅青鱼神情一怔,“你是朝州受灾的灾民?” “是啊。”老妇人说着就开始流泪,“村里连能吃的树皮都吃完了,可怜我的孙子刚出生就要被饿死了。呜呜呜……” 老妇人低头痛哭,用脏兮兮的衣袖擦着眼泪。 云飞凡皱眉,“州府所为的不得入城的闲杂人等指的难道就是灾民?” “现在看来是这样了。”傅青鱼软了声音,“老人家,你别哭,你家在哪里,我们一会儿先送你回去。” “承运,朗月。”傅青鱼安抚了老妇又转头对霍承运和胡三郎招了招手,等他们凑近后才道:“你们先入城买点馒头之类的背上,我们一起送老人家回去,正好看看朝州这边受灾的村子如今是何情况。” 他们本身就是为赈灾而来,既然遇到了灾民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霍承运和胡三郎点头,立刻牵了马入城。 “老人家,你家中还有几口人?” “只有老婆子我跟我儿媳妇还有我刚出生的孙子了。”老妇说着唉声叹气,“我那儿子原先说是出去找粮食回家,但是出去了就没再回来,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 “那你们村里呢?如今还留在村中的人多吗?”傅青鱼又问。 “能逃走的都逃走了,逃不走的好些也都饿死了。”老妇说着又开始抹泪,“王爷没了,就没有人管我们死活了,呜呜呜……” 他们如今身处蒙北境内,老妇嘴里说的王爷自然是已经死于易曲峰,被判通敌叛国的蒙北王傅星河。 傅星河统辖整个蒙北,时不时便会巡查整个蒙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哪个州府境内。因此有他坐镇期间,各个州府的官员皆不敢耍小花招,蒙北的百姓们即便身处的地域艰苦,但也还算能维持生计,便是遇上灾年,各个州府即便装装样子也要设立粥棚施粥救济灾民。 如今傅星河死了,蒙北王府落难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些州府官员和当地世家富商都开始称起了山大王,即便永朝两州出了这么大的灾情他们也根本不管,这若是让傅星河知道,死了都要将棺材板踢飞。 傅青鱼心中难受,面色也沉了下去。 云飞凡看了看傅青鱼的变化,心里有些疑惑。 他看到朝州的灾民被如此对待也心中不平,但却不如阿鱼的反应这般大。 阿鱼的不平之中似乎还有愤怒和一些很复杂的情绪。 “阿鱼,你还好吗?”云飞凡轻声询问。 傅青鱼闻言这才回神,敛了眸底翻涌的冷凝和杀意,“没什么。承运和郎月回来了。” 霍承运和胡三郎骑着马回来了,马背上分别多了两个大大的包袱,“二姐姐,我们回来了。” 霍承运翻身下马,“我们没有走太远,只就近在靠近这边的包子摊位上买了这些包子和馒头。” “带着吧。我们先送老人家回去。”傅青鱼转头轻声询问,“老人家,你同我坐一匹马行吗?” 老妇立刻摇手,“不行的不行的,我没骑过马的。” “你不用害怕,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老妇依旧有些犹豫。 傅青鱼转头,“不机灵,站稳一点。” 不机灵打了个响鼻,显然不乐意让老妇骑上背。 “奔霄……”傅青鱼才说了两个字,不机灵的态度便立刻十八度大转弯,甚至还十分体贴周到的跪下前提半躺到地上方便老妇上马。 云飞凡他们三人在旁边看的都忍不住摇头。 不机灵为了奔霄,真的是连一点原则都不要了。 傅青鱼先扶着老妇坐上马鞍,才拍拍不机灵的屁股,“慢点起身。” 不机灵慢慢站起来,傅青鱼抓着翻身上马。 她的马鞍倒不是定制的单人坐,不过未免挤着老妇,傅青鱼也没坐马鞍,“老人家,你指路,我们去你家。” 第313章 灾民 老妇住在马家村,距离朝州城二十多公里,她拄着树杆颤颤巍巍要走几个时辰才能走到城门口,若是这般一早城门刚开就入城,只能是晚上抹黑出门的。 傅青鱼他们走入村子,入目皆是裂着成人手臂粗般裂口的干涸土地,别说庄稼,便是杂草都没有一根。 云飞凡他们这般以往眼中全是繁华的人看到这一片死寂的干涸土地,被震撼的一时竟忘了言语。 傅青鱼渐渐放缓的马儿前行的速度,“老人家,这里多久没下雨了?” “从去岁王爷没了之后就再没下过于了。” 从阿爹死后这里就没再下雨,那岂不是有七八个月之久了。 “那之前呢?”傅青鱼又问。 “之前?”老妇仔细回想,“之前好像就有两三个月没有下雨了吧。那时本来就干,雨水少我们也没在意。谁知道后面也一直不下雨,眼看着蓄水的池子和井都干了,地里的庄稼都干死了,大家这才开始慌了。” 霍承运震惊,“那岂不是一年都未下雨了。” 一年都没下雨,难怪此处的地都干的出现巨大裂缝了,路边的杂草树木也因为缺水全都枯死了,放眼望去一片枯黄和死寂。 “先进村吧。”傅青鱼敛了眸底的情绪,转了马头朝着村里而去。 干旱了如此长的时间,前面两三个月未见下雨州府官员就该警惕,后面再有一两个月没下雨就该预料到干旱的情况早些做旱灾的准备。 但朝州府的官员们显然并没有做这些事情,才导致州府内出现了如此重大的灾情。 几人入村,整个村子里也同样是一片死寂。 许多农户家的大门大敞开已经布了一层黄泥的粉尘,显然家中的主人早已经逃难去了。 老妇的家在村尾,傅青鱼他们一路从村头走到村尾,只见到三四户人家里还住着有人,要么是稚子要么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各个面黄肌瘦眼神呆滞无神。 “这就是我家。”老妇指向前面院门晃动的泥巴瓦房。 傅青鱼他们到了院门前翻身下马,扶着老妇进了院子。 老妇在过来的路上吃了一个包子,此时恢复了不少的力气,“阿翠!阿翠!” 屋子里没有人应声,老妇赶忙往屋里走,傅青鱼他们便跟在她身后。 老妇一把推开一间屋子的木门,入眼便能看到屋中一张破旧的木床。 木床之上,一个面色蜡黄瘦的颧骨凸出的女人靠在床头,唇色惨白眼窝深陷的闭着眼睛,而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小婴儿也十分瘦小,远远看着跟瘦猴一般。 此时小婴儿正睡着,嘴里还含着女人的手腕无意识的啄着。 “阿翠!”老妇吓的惊叫一声冲上前。 “老人家,你当心。”霍承运赶忙扶住老妇。 傅青鱼和云飞凡先一步走上前,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小婴儿含着的手腕处有一条血痕,因为一直被吸着血痕并未凝固,一直在缓缓流着血。 女人竟是因为无奶水哺育小孩而割自己手腕用血喂孩子。 云飞凡僵在床边,心中涌过翻天覆地的情绪,一时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傅青鱼撕下一块里衣的布料,拿了金疮药沉着脸拿起女人的手,抹上药后一言不发的用布料替女人将伤口包扎起来。 “作孽啊!作孽啊!”老妇心痛又无能为力,只能流着眼泪躬身拍打自己的大腿。 霍承运和胡三郎也傻了,他们何曾想过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情正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着,一时间面色都肃了下去,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青鱼给女人处理好伤口抱起沉睡的小婴儿转身,“老人家,劳烦你领着他们两个去将还留在村子里的人都叫来这边,我们给大家发吃的。” “阿翠她……”老妇还担心着儿媳和孙子。 “她是长时间未进食,加之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我们会照顾她。”傅青鱼安慰老妇,“你放心吧。” 老妇听了这才放心一些,“你们跟我来吧。” 傅青鱼对霍承运和胡三郎点点头,“你们跟着老人家去。” “好。”霍承运和胡三郎应下,跟着老妇重新出了门。 傅青鱼转头,“飞凡,会生火了吗?” “会。”云飞凡点头。 “方才进来我看院子里有一个大的土灶,你弄些木柴生上火。” “好。”云飞凡立刻转头出屋去做事。 傅青鱼一手抱着小婴儿也跟着出屋,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傅青鱼取下马鞍上挂着的包袱和水壶。 包袱里有包子和馒头,水壶里是他们临时准备了灌满带过来的水,此时正好能用上。 傅青鱼捏了一把干的秸秆将锅里的灰尘扫了扫,如今水珍贵,他们此行带过来的水也有限,不可能用来洗锅。 只能用秸秆将锅里的灰尘扫干净,再扯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将锅又擦拭一遍,只要锅里没有泥巴灰尘就行。 勉强把锅擦的能用后,傅青鱼将水壶里的水倒入锅中,然后把包子馒头撕烂成小碎末扔进锅里。 云飞凡疑惑,“阿鱼,为何要将包子和馒头煮成这样呢?” “他们已经许久未正常进食,突然吃东西只能吃流食,否则他们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反而会出毛病,甚至死人都有可能。”傅青鱼弄了一根木棍在锅中搅动,让包子和馒头的碎末尽量煮的更烂一些。 “原来如此。”云飞凡反应了过来,“难怪过来的路上你只让老人家吃一个包子,而且还要细嚼慢咽的慢慢吃。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担心买的馒头包子不够这边的灾民分。” “这也只是暂时的。买的包子馒头就那么多,人一多便不够分了,看看一会儿过来的人有多少吧。” “飞凡,一会儿还需要你再做一件事情。” 云飞凡点头,“阿鱼,你说。” “你一会儿拿剑守在锅边,表情尽量凶神恶煞一些。” 云飞凡又不明白了,“为何?” “作为一个快饿死的人,你看到食物会如何?” “冲上前抢过便吃。”云飞凡下意识的回答,回答完之后才懂了傅青鱼让他提剑守在锅边的用意。 “饿得快死的人极容易暴饮暴食,甚至撑死自己都有可能。”傅青鱼解释,“而且我们带来的食物就这么多,若是大家都冲上来抢,说不定这一锅全都要被掀翻,那时谁都没得吃了。” “我明白了。”云飞凡按住腰间挂着的剑,“我不会让他们靠近这边。” 傅青鱼点头,“那边好像是厨房,我去找几个碗。” 傅青鱼在厨房找了几个碗,用洗锅的同样方法将碗擦了一遍摆到灶台之上,还顺便从厨房拿了一把木勺。 他们刚做好这些准备,霍承运和胡三郎也回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缩着肩膀的老人和小孩。 “二姐姐,还留在村里的所有人都叫来了。”霍承运走上前,面色有些难看,显然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既难过又无措。 “辛苦了。”傅青鱼看向走进院子的这群灾民,扬声道:“这边熬了一些吃的,请大家一个一个的上前来吃。” 一听有吃的,原本萎靡的灾民们都抬起了头,看向冒着热气的大锅齐齐的咽口水。 云飞凡走到傅青鱼的身前两步停下,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剑,“一个一个的来,不能急不能抢,如果谁敢闹事,就如此木!” 云飞凡扬起手中的长剑,剑锋劈下,瞬间将一根圆木劈成了两段。 这些老人都是一辈子的农户,走出村子走过最远的地方恐怕也就是赶集。 而他们身边跟着的一个个瘦的只剩一层皮包骨的小孩要么是父母已经死了,要么便是因为他们年龄小逃走时觉得碍事没带上的。 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抓着爷爷奶奶或是外公外婆的衣服,撑着饱受苦难的小小身体,睁着一双纯澈无瑕的双眼看着云飞凡和傅青鱼。 云飞凡看的不忍,即便此时的举动其实是为了他们好也依旧觉得心中难过,不由的便软了神色,“你们一个一个挨着上前领吃的。每个人都有,不必争抢。” 霍承运和胡三郎也都帮忙维护秩序,“大家都别急,都有。” 傅青鱼将小孩交给老妇,“老人家,你先抱着他。” “唉。”老妇点头,抱着孙子去了旁边。 包子和馒头的碎末此时已经在锅里煮烂成了糊状,加之包子里有菜和肉,如此便煮成了一锅蔬菜肉末面糊。 傅青鱼舀了一小半碗面糊递给第一位上前的老人家。 老人家连连点头弓腰,“谢谢!谢谢!” 老人家道了谢,便转头将手上的面糊递给旁边拉着他衣服的小孙女,“快吃,有吃的了。” 这个小孙女看着也就三四岁般的模样,还并未到懂事的年龄,抓过爷爷颤颤巍巍喂到嘴边的面糊碗咽着口水就低头喝了一大口。 “小心烫。”傅青鱼提醒。 这个小孙女还是被烫着了,眼泪瞬间就被烫了出来,但嘴里的食物实在太美味,她根本舍不得吐掉,咕噜一声强行咽了下去。 傅青鱼将灶台上放着的几个碗都舀了面糊,“大家不必着急,慢慢的吃。也可以回家去拿了碗再过来,这样都能吃上了。” 霍承运和胡三郎主动举手,“二姐姐,老人家们动作慢,我们去。” “好。快去快回。” 霍承运和胡三郎的动作确实很快,他们清点了人数才去拿的碗筷,也没走远,就近在两户人家中凑齐了碗,用一个箩筐装着抬了回来。 “二姐姐,这些碗够了。” “辛苦你们了。”傅青鱼将所有碗都舀上迷糊,霍承运和胡三郎负责端了直接送到每个人的手中。 “大家不要急着吃,当心烫坏了肠道。”傅青鱼提醒,云飞凡则在一旁拿着剑起震慑作用。 灾民们虽然都很想立刻将面糊喝下去,但也害怕云飞凡手中的剑,只能咽着口水等着。 傅青鱼手里也端了小半碗面糊搅动着,试着温度差不多了便道:“大家可以吃了,但不可着急,小口小口慢慢的吃。若是谁狼吞虎咽,我便收了他的碗。” 原本已经准备端起碗昂头倒嘴里的人只得又放下碗,慢慢的喝了一口。 许久未吃过东西,面糊入嘴便让许多人低头抹起了眼泪。 傅青鱼给云飞凡交换了一个眼色,端着手中的面糊进了屋子。 阿翠依旧昏迷着,傅青鱼上前掐她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阿翠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 老妇刚才抱着小婴儿跟着进了屋,见阿翠醒过来连连念了几声老天保佑。 阿翠神情迷茫的看了看傅青鱼,转头看到老妇才张开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喊了一声,“阿娘。” “唉,阿娘在。”老妇立刻抱着小婴儿上前,“娃子也没事,睡着了的。” 阿翠闭了闭眼又虚弱的重新张开,想说话但没有力气,连张嘴都觉得困难。 傅青鱼将她扶起来,“你先吃点东西。” 阿翠看着碗里的面糊下意识便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头,“我不吃,给阿娘吃吧。” “阿翠,你吃,我吃过了的。”老妇连忙道:“你多吃些才有奶,娃子才有得吃呢。” “吃吧。”傅青鱼知道阿翠没有力气自己端碗,便坐在床边喂她。 阿翠闻言,这才张嘴吃了傅青鱼喂的面糊。 小半碗面糊吃下去,阿翠的精神明显恢复了一些,“谢谢姑娘。” “不必客气。”傅青鱼起身,“你失血过多,躺着休息吧。” “孩子。”阿翠依旧担心自己的孩子。 “孩子我看着,你休息。”老妇抱着小婴儿坐去床边,让阿翠能够看到小孩,“你看,娃子睡的可好了。你放心吧,他们都是来救我们的好人,娃子不会饿死了。” “嗯。”阿翠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死了都没事,可她的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她舍不得她的孩子。 老妇见儿媳哭,也跟着低头抹眼泪。 傅青鱼站在旁边看的难受,索性转头出了屋子。 院子里坐着的灾民也把碗里的面糊吃完了,锅里还有一些,大家都眼巴巴的盯着,但没有一人去抢。 傅青鱼走去锅边,“大家来排队,我再给你们舀一些面糊。” 第314章 先做两件事 所有的面糊分完,灾民们的脸上也多了生机。 霍承运和胡三郎又主动负责将所有灾民送回他们各自的家中。 傅青鱼把剩下的两碗面糊端进屋子里给了老妇和阿翠后才出来,云飞凡没进屋就站在门口等她。 傅青鱼跟云飞凡对视一眼,走去了院子。 云飞凡道:“我在苏城的时候就听说朝州这边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旱灾,但当时只是随意的听了听并未往心里去,也从没想过灾情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云飞凡没经历过苦难,又一直生活在中都,目之所及全是荣华富贵喜乐无忧,他曾经见过最困苦的人也只是中都城中的乞丐。 但事实上中都城中的乞丐或许回家后便可脱掉身上的脏衣服,穿上干净体面的衣裳吃一顿大肉喝一顿大酒。 所以当他听到所朝州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旱灾后,脑海之中是没有真实感受的。 直到他踏入马家村,看到阿翠割腕以血喂婴儿,看到村中老弱相扶瘦骨嶙峋,他才真正对这场百年难遇的旱灾有了真切的感受。 “永溪城不允许灾民入城,所以逃难的灾民必然大多数都无法越过永溪城逃去别处。”傅青鱼将碗放到灶台上,“但是我们一路走来,从永溪城到朝州府境内,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流民,这显然不正常。” “确实。”云飞凡皱起了眉头,回想他们出了永溪城境内抵达朝州府这一路上所见到的一切,他们走的官道,官道两旁会有一些农田,农田之上看不见庄稼但整整齐齐的铺了很多秸秆枯草,他原本以为那是农户种庄稼的一种方法,但现在再想,那些恐怕都不过是朝州府官员们掩盖旱情的一种手段罢了。 而且他们一路从官道而来,一个灾民都没有看见,可明明朝州的灾情已经这般严重,那无处可逃的灾民们去哪里了呢? 云飞凡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难道官府为了掩盖灾情将灾民全都杀了?” “这种可能性不大。”傅青鱼摇头,“朝州境内几乎都遭了旱情,那么多的灾民官府不可能全都杀了,也没那个胆子。唯一的可能是朝州府收到钦差即将抵达朝州查看灾情的消息后将所有逃出村子的灾民集体赶去了某一个地方暂时的看押着,以便应付钦差。就如同他们在朝州城门口设立关卡不允许灾民入城那般。” “那么多的灾民,能被赶去哪里呢?”云飞凡询问。 傅青鱼没再说话。 她以前也只跟着阿爹来朝州府走过一趟,对这边并不熟悉。 那般多的灾民,要集中赶在一处看押,那处地势必然要空旷,而且还不易逃跑。 可朝州府这般大,去哪里找这样空旷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呢? 霍承运和胡三郎送完人回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霍承运走到傅青鱼身边,有些气闷道:“二姐姐,他们今天吃了面糊,那明天吃什么呢?” “我们明天也可以给他们熬面糊。”傅青鱼道。 “那后天呢?之后呢?”霍承运握紧的双拳,“朝州和永州都经历了旱灾,现在只是一个马家村,那其他地方呢?” 永朝两州的灾情如今仅仅只是一个马家村便已经可以窥见全貌,今日马家村留下的这些老幼灾民倒是吃上了面糊,可其他地方的灾民呢? 在那里或许依旧有母亲在割腕以血喂婴儿,依旧有年过七旬的老人家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背脊刨着干涸的地,只为了从中翻找出哪怕一截树根或是草根喂家中的小孩。 路有饿死骨,朱门酒肉臭。 在富贵金银窝长大的云飞凡和霍承运以及胡三郎此时的感触最深。 傅青鱼闻言撑着灶台沉默了一会儿才抓过旁边的布擦了擦沾着碳灰的手,“所以目前我们要先做两件重要的事情。朗月,胡家在朝州城中的店铺经营的是什么?” “金器铺和成衣铺。”胡三郎明白傅青鱼问这话的意思,“不过生意场的商人彼此之间消息都是通的,我们也带了银子,以胡家的名义去找城中的粮商应该能够买到粮食。” “先试试吧。”傅青鱼点头,“不过动作要快,若是让官府知道有人突然大量购粮,必然会横加阻拦。” “我跟朗月一起去。”霍承运立刻道。 “行,那买粮食这边就交给你们。”傅青鱼道:“如果能说服城中的粮商和富商主动赈济灾民是最好的。另外你们也要当心一些,朝州的官府如果查到你们头上,你们也会有危险。” 胡三郎冷笑,“我不信他们狗胆包天,敢动中都胡家和霍家的人。” “有句话叫天高皇帝远,他们若是狗急跳墙要了你们的性命随便往乱葬岗一埋,谁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傅青鱼叮嘱,“还是要你们自己小心为上。” “好,我们知道了。”霍承运点头,“二姐姐,那我跟朗月现在就入城,争取再买些吃的送来这边。” “承运,不急。二姐姐不是说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先做吗。凑粮是一件,那另外一件呢?”胡三郎询问。 “找灾民。”傅青鱼看了看天色,“走吧,我们一起入城。” 老妇躬身站在屋子门口,“姑娘,你们要走了吗?” “是。”傅青鱼点头,看着老妇浑浊的目光不由的软了神色,“老人家,你们安心。赈灾的钦差队伍已经抵达朝州,应当很快便会安排粥棚施粥,你们暂且等一等消息。” “是王爷要来了吗?”苍老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 傅青鱼他们转头,是一位老人家带着孙子又回了这边。 傅青鱼心头翻涌上难过,咽下嗓子里的酸涩才道:“不是王爷,是一个姓谢的大人。” “老马头你老糊涂了啊,王爷去年就……”老妇突然收了声音,低头抹起了眼泪,“要是王爷还在,我们哪里会遭这样的罪啊。” “王爷不来了吗?王爷为什么不来了啊?”老马头确实是老糊涂了,上一刻在说的事情下一刻就忘记了。 “死了!王爷去年就死了!”老妇的情绪忽然变得有点激动。 “死了?王爷死了?”老马头囔囔。 傅青鱼咬着牙关掩过情绪走到老马头的面前,“老人家,你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事情?事情?哦,我来给王爷送酒啊!”老马头笑了,“王爷说最喜欢我酿的粮食酒,下次还要来找我喝酒的。” “酒?我的酒呢?”老马头看自己两手空空就晃了,左看右看的找酒,“酒!酒!酒在家里!对,在家里!” 老马头说着便又朝着家的方向走,他的孙子赶忙踉跄着跟上去。 老妇抹了眼泪摇头叹气,“老马头早两年就老糊涂了,早就不记事了。王爷都是多少年前来过我们村子了,他还总记着是昨天的事情。” “蒙北王经常到处巡查吗?”霍承运问。 “是啊。”老妇点头,“王爷可好了,到了我们这里也没有架子,就跟大家坐在田埂上聊天。只要有王爷在,我们心里就踏实。可是去年王爷突然就没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蒙北王突然被判定通敌叛国,别说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云飞凡和霍承运他们也都不了解其中的缘由。 他们只知道蒙北王府上下皆被处斩,唯有八岁的蒙北王府世子被押进了中都的宗罪府关着,后来又被放出来成了二皇子的伴读。 这种他们先前听来犹如故事一般的事情,对于蒙北的百姓而言却是塌天的大事。 “老人家,我们还要去做别的事情,先走了。”傅青鱼对老妇微微颔首,转身牵了不机灵翻身上马疾驰而出。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对视了一人纷纷跟老妇告别骑上马追了出去。 不机灵好像也能感受到傅青鱼此时翻涌的愤怒和悲伤,撒开了蹄子飞快的往前跑着。 云飞凡骑着奔霄追了上来,“阿鱼,怎么了?” 傅青鱼盯着前方没有回话,云飞凡十分担心的看她。 又跑出了一段距离,傅青鱼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不机灵也跟着放缓了速度。 云飞凡见状也控制着奔霄渐渐放慢速度,后方的霍承运和胡三郎这才能够追上他们。 霍承运询问,“二姐姐,怎么了?” “无事。”傅青鱼已经收敛好了情绪,“入城之后我们便分头行动,你们注意安全。” 四人入城,胡三郎先带着霍承运去胡家在朝州城的店铺,傅青鱼和云飞凡将马交给他们带去胡家店铺,便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阿鱼,我们现在怎么做?” “先去找个地方换掉你身上的这身衣裳。” 云飞凡身上的衣裳是上等的云锦布料,谁看了都知道这必然是一位富家公子。 两人找了一家小的成衣铺子买了两身最便宜的粗布衣裳换上,把换下的衣裳暂时寄存在老板那里,顺带弄了两根麻绳将头发也重新扎了一遍。 “阿鱼,这样可以了吗?”云飞凡第一次做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的经验。 傅青鱼打量了云飞凡一圈,即便是换了粗布衣裳,云飞凡身上那种世家公子的气度依旧掩盖不过去。 “等等。”傅青鱼在街边的墙壁上蹭了蹭,将蹭下的泥灰抹到云飞凡的脸和脖子上,“你的手也弄黑一点。” 云飞凡照做,双手在墙上蹭上一层泥灰,还额外又在自己的脸和脖子上抹了抹,“现在行了吗?” “勉强吧。你一会儿缩着肩膀把头低着点,你这个模样要装灾民实在有点困难。”傅青鱼也在自己的脸和脖子上抹了一通,“走吧,我们去街上晃晃。” 云飞凡跟上傅青鱼,“阿鱼,我们为什么要扮成灾民?” “朝州府的官员们为了应付钦差,不让灾民入城。方才我们过来,我也看见城中有巡逻的衙役,显然是防止万一有灾民混入城中被钦差给撞见了。”傅青鱼边走边观察周围,“城中显然也刻意做了安排。” “也是。这样热闹的景象看着哪里有半分受灾的样子。”云飞凡的神色冷了下来。 街上叫卖声不断,走在街上的人各个穿的体面干净面带笑容。 云飞凡再想到马家村的现状,心里越发的不痛快。 “所以我们这样突兀的存在走在街上必然会引起注意。与其我们被动的去找那些灾民,不如让他们赶我们过去。”傅青鱼看着前方走来的一队衙役,拉了云飞凡的衣袖,“低头,他们来了。” 云飞凡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配合的低头。 “你们两个,站住!”衙役很快上前,直接将傅青鱼和云飞凡围住,“知府有令,不许你们入城,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官爷,我们就是想找口吃的,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吧。”傅青鱼神情瑟缩的求情。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把他们带走。”旁边的另外两个衙役立刻上前,十分粗鲁的抓住傅青鱼和云飞凡的手臂往前推搡,“走!” “别推她!”云飞凡伸手推开抓着傅青鱼往前推的衙役,沉着脸道:“我们自己会走。” “嘿!还敢跟老子动手,老子今天打死你!” 被推了的衙役说着就要扬起手中的刀柄去抽云飞凡,旁边另外一个衙役上前拦了一下,“好了,你何必跟他们计较。还是先把他们弄出城吧,免得被撞见了我们才真正要遭殃了。” 至于被谁撞见,自然不言而喻。 “你给老子等着。”被推了的衙役放了一句狠话,到底没再动手。 劝说的衙役态度好很多,“你们自己配合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为难你们,走吧。” 傅青鱼拉了云飞凡一下,示意他不要再动手。 云飞凡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 “走吧。” 两人跟着衙役出了城一路往北,翻过一处光秃秃的黄土坡才停下脚步。 “下去!没让你们走就不许走,要是敢自己逃走有你们好果子吃!”被推过的衙役趁机抱负,一把将云飞凡推下去。 黄土坡斜面并不稳固,云飞凡被推的稳不住身形,直直的往下冲,但凡磕碰一下就会摔倒。 傅青鱼见云飞凡跑到坡底没有摔倒才道:“你们把我们带来这里干什么?” 被推过的衙役又推了傅青鱼一把,傅青鱼也被推的被迫往坡下跑,“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下去就知道了。” 第315章 掺沙的粥 “阿鱼!” 云飞凡急跑两步接住傅青鱼,抬头怒喝,“你有毛病,推什么!” “你他娘的!”推人的衙役撩起衣袖就要下来走人,另外一个衙役赶忙将人拉住,“你跟这些流民一般见识干什么,他们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两说。快走吧,回去交差了。” 傅青鱼看云飞凡脸上还有怒色,不由的有些好笑,站稳后拍了拍袍角上的泥巴,笑道:“飞凡,你是不是从来没同人吵过架?” “没人会跟我吵。”云飞凡确实不会吵架,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他用那些粗俗的词去骂人,他以前接触的人也无人会这般同他说话,云飞凡自己被推都无所谓,但他看不得傅青鱼也被如此对待,“阿鱼,你伤到哪里没有?” “我没事。”傅青鱼看向前方。 这处黄土坡之下是一片树林,只是此时这些差不多都快干死了,只有少部分的树枝上还挂着一点发黄的叶子。 “前方好像有人。”云飞凡透过树干看到前方似乎影影绰绰的有着人影,不过还有些距离,他们站在这方看的不是很真切。 “那是树影,我们往里面走走。”傅青鱼刚准备过去,树林之中先跑出来几条狗。 “阿鱼,小心!”云飞凡下意识的伸手挡在傅青鱼的身前,警惕的盯着跑过来的六条狗。 这六条狗似乎是受过训练的,并不主动攻击傅青鱼和云飞凡,只是将两人半围起来,嘴里发着呜呜的威胁声。 “它们这是何意?”云飞凡此时已经有些后悔方才没把剑带上。 “它们好像是想把我们赶进树林里。”傅青鱼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些狗的想法,只能大胆的猜测,“我们往前走两步试试。” “小心一点。”云飞凡还是护着傅青鱼,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嘴里发着呜呜威胁声的狗收了声音也跟着往前慢慢走了两步。 “果然是这样。它们就是想把我们赶进树林。”傅青鱼看了看前面,“飞凡,走,那些灾民恐怕也在这里。” 傅青鱼和云飞凡加快脚步往树林中走,六只狗就跟在他们后面。 进入树林又走了一段距离,后面跟着的六只狗停下了脚步,分散开各自找了个地方趴下了。 傅青鱼试探的左右各走了几步,趴着的狗狗们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看来这里面便是我们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了。只要不出它们守着的边界线,它们就不会攻击我们,倒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狗子。”傅青鱼迈步继续朝前走,“走吧,应该快看到人了。” “阿鱼,你听,前面有声音。”云飞凡提醒。 “听到了,走!” 两人加快脚步往前,很快就看到了一块空地,空地之上还架了大锅和一个棚子,此时一大群衣着破烂的人拿着破碗在棚子前排队。 云飞凡惊讶,“竟是有人在施粥?” 他们入朝州都没看见施粥的地方,没想到被赶来这里竟看见施粥的了。 傅青鱼也破觉得意外。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碗拿着后面排队。”一名大汉上前分别给傅青鱼和云飞凡扔了个有豁口的碗,也不听两人的回话,转头就走。 傅青鱼跟云飞凡对视一眼,拿了碗去长长的队伍后面排队。 灾民们都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头,即便排着长长的队也没人说话,队伍除了往前挪步的声音外,竟没有一点其他的声响。 一个端着粥碗的灾民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傅青鱼和云飞凡都下意识去看他手里的粥碗。 云飞凡再一次震惊了,“这是粥还是水?”说完云飞凡便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合适。 他们现在假扮的是灾民,有的吃就该谢天谢地,没有嫌弃的资格。 好在身边的这些灾民似乎都已经麻木了,听了云飞凡的话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排了半天队终于轮到傅青鱼和云飞凡了,两人将碗递给舀粥的汉子,汉子看都没看他们,用大勺一舀倒进碗里便将碗递回来。 傅青鱼和云飞凡连忙伸手接了碗,看着晃荡的一碗好似米汤水般的粥无言以对。 舀粥的汉子头也没抬的伸手,半天没碗递到手中这才抬头,“你们两个是最后两个了?那算你们运气好。” 汉子用大勺在锅里嘎啦嘎啦刮了两下,把舀的粥倒进傅青鱼和云飞凡的碗里,还顺带唠嗑,“你们俩看着眼生,是今天才来的?” “是。”傅青鱼陪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脸,“我们姐弟俩是从永州逃过来的,躲在倒泔水的桶里进了城,本来想讨点吃的,没想到就被赶来了这里。” “听说永州比我们朝州旱的还更厉害,是不是真的?”汉子活干完就闲了下来,抱着大勺子跟傅青鱼闲聊。 “是。朝州更好,你们这里还有人施粥呢。”傅青鱼说着捧起碗喝了一口已经浓稠了不少的粥,咀嚼一口满嘴卡拉卡拉的沙香。 煮粥的米里混了沙子。 傅青鱼强行将嘴里混了沙子的粥咽下去,想提醒云飞凡别喝粥,转头发现云飞凡已经喝了一口。 云飞凡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都吃过,独独没吃过掺沙子的粥。 满嘴钻来钻去的沙子让云飞凡怔了一瞬,想咽却实在难以下咽,只能含在嘴里假装已经咽了下去。 以免云飞凡的异样被发现,傅青鱼立刻又说话转开汉子的注意力:“大哥,这是朝州知府大人下令设的粥棚救济灾民吗?” “呵。”汉子闻言冷笑一声,“知府大人真要愿意施粥就不会把你们赶来这里了。” “那这粥?”傅青鱼疑惑。 “是李校尉自己掏的腰包。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李校尉是谁。算了,有的吃就好好吃,每天也就这么一顿。我先走了。”汉子说完端起大锅就走。 傅青鱼心说她还真知道这李校尉是谁,他们今天入城的时候才刚打过照面。 傅青鱼转头看云飞凡,“煮粥的米里面掺了沙子,你咽不下去就偷偷吐掉。” 云飞凡点头,转身想把嘴里含着的粥吐掉,正好看到一个妇人用手指贴着碗壁刮下上面粘着的几粒米小心翼翼的喂给旁边的小男孩吃。 云飞凡站在这边都能看到那几粒米上粘着有沙子。 云飞凡嘴里的粥忽然就吐不出来了,他忍了忍将嘴里的粥咽下喉。 傅青鱼上前,将碗里的粥倒了一些到妇人的碗里。 妇人惊愕的抬头看她。 傅青鱼也没说什么,又转头将碗里剩下的粥分给另外几个带孩子的人。 云飞凡依样照做,也将碗里的粥分给了几人,看着这些灾民感激涕零又珍惜无比跟身旁的亲人分着吃这一点粥,云飞凡的心中特别的不是滋味。 “这些衙役故意在粥里掺沙子是为了暗中克扣下一部分买粮食的银钱吗?”云飞凡问傅青鱼。 “应当不是。”傅青鱼找了个地方靠着树干坐下,“方才厨子的话你也听到了,这只是李校尉私自掏腰包在这里设的粥棚。这个李校尉我们今日入城的时候你也见过,他当时被守城兵喊出来,身上穿的衣裳袖口边和领口都磨的起毛边了。这说明他本身也并不宽裕,拿不出多少银子。” “朝州如今旱灾如此严重,城中的米价必然不低,一个校尉的俸禄买不了多少米。而这里这么多的灾民,不想他们饿死,即便是每日只发一次粥也将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所以怕是有好些如李校尉一样不忍心看灾民饿死的人一起私下凑了银子买的这些粮,但他们到底银钱有限,能买的粮食更有限,往米里面掺和一些沙子怕是无奈之举。” “你方才注意到没有,但凡是身边带着孩子的灾民或是年岁大些的灾民,厨子给他们舀粥的时候勺子都会往下沉一些,为的就是给他们舀的干一点,多照顾他们一些。” 云飞凡还真没注意到傅青鱼说的这些,他早已经被目之所及看到的一切颠覆了原本的认知。 云飞凡在傅青鱼身边坐下,“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买的粮食能先运来这里吗?” “我们私自把粮食送来这里恐怕不妥,那样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不过倒是可以试试找这个李校尉帮忙,只是我们首先要先从这里出去。” 树林里趴着狗,肯定不只他们进来时见到的那六只。 狗比人的警觉性强,他们俩若是偷偷跑出去必然会惊动林子里看守的狗。 傅青鱼拧着眉头,云飞凡想了想提议,“既然刚才那个厨子对灾民也有恻隐之心,我们不如找他帮忙?” “只能如此了。”傅青鱼站起来,“走吧,趁着他这会儿还没走。” 汉子正在给守着这里的衙役分吃食,傅青鱼和云飞凡就站一旁等着。 衙役吃的自然比灾民好很多,虽然也是粥但至少配了馒头和小菜。 汉子分完吃食回头看见傅青鱼和云飞凡,扔下打饭的勺走过来,“怎么的,你们俩这是还没吃饱?这个可不能分给你们,规矩不能坏。不然人人都像你们一样吃不饱就来要,这里就没法管了。” “大哥,误会了,我们不是来讨吃的。”傅青鱼笑笑,“我看你一个人忙着挺累的,这些锅和碗是否要收起来?我们可以帮忙。” 汉子意外又怀疑地睨了两人一眼,随即一笑,“行啊。过来替我收拾了。” “没问题。大哥,你是不是还未吃饭?你先吃饭,吃完我们这边就收拾妥当了。”傅青鱼说完拉了云飞凡一起去灶台后方收拾碗筷。 汉子站在旁边看了会儿,伸手指了指云飞凡对傅青鱼道:“你倒像是个会干活的,他不像。” 云飞凡身子一僵,这些活他确实不会做,对于熟悉这些活儿的人而言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个门外汉。 傅青鱼赔笑,“他是家中老幺,父母难免就多宠溺一些。” “是这么个道理,你们收拾吧。”汉子说了一句转头端了一碗粥坐过去跟那些衙役一起吃饭去了。 傅青鱼低头收拾碗筷,轻声跟云飞凡说,“你站在旁边等我便可。” “我可以。”云飞凡确实不会,但他可以学着傅青鱼的举动收拾这些碗筷。 本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只要愿意学,一开始手脚虽笨拙些,多做一会儿自然也就熟练了。 “听说钦差大人今日已经入城了,也不知道会在我们朝州留多久。” “最好别留太久。” “唉,这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点雨啊。再这么下去,这些人怕是都活不了。” “万一钦差能有点用呢?” “嘘,你听听你说的什么。不想活了?” 交谈的衙役们瞬间都收了声音,只闷头吃饭,无人再说话。 傅青鱼和云飞凡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这些衙役之中也有不满如今州府官员对灾情毫无作为的行为,只是他们人微言轻又想自保,无法为这些灾民做点什么。 稍微多点能力的人,如李校尉之流,也只能私自掏腰包给这些灾民放点粥,并不敢真正反抗他们的上官。 衙役们吃完饭将碗扔回来,傅青鱼便将这些碗统一收紧一个竹筐之中。 衙役们都散了,汉子也吃完饭回来将碗扔进竹筐,不管手脏兮兮的在腰袋里翻了翻翻出五个铜板递给傅青鱼,“以后你们每天这样帮我收拾干净,我给你们五个铜板。” “多谢大哥,不过大哥,我们不是要赚你的钱。”其他衙役都已经走远了,傅青鱼还是压低了声音,“大哥,我们本就不是朝州的灾民,只是路上遇着强盗被抢了行李搞得狼狈了一些,便被城中巡逻的衙役误认为是灾民赶来了这里。” “你们就没解释?”汉子挑眉。 “解释了,奈何他们根本不听。”傅青鱼叹气,抓起云飞凡的手撩起袍袖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大哥,你看看他的手,可像是穷苦人家能养出来的模样?” “我看你们俩的样子也不像灾民。”汉子道:“哪有灾民像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所以你们这么帮我收拾东西,是想让我带你们出去?” “求大哥帮帮忙。”傅青鱼语气诚恳,“我们是有路引的。” 傅青鱼拿出路引给汉子,汉子接过看了看颇有些意外,“你们是中都来的?” “是。我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本是打算在蒙北走一圈便归家去,没曾想却在路过永州时遇到了假扮灾民的强盗。我们心生怜悯将吃的都给了他们,却反倒成了他们眼中的肥羊,连衣裳都被抢了。”傅青鱼叹气,“还是怪我们太过单纯。” 第316章 合作,筹粮 “那些强盗也可能并非是假扮的灾民。” 汉子把路引还给傅青鱼,“永朝两州经历百年难遇的旱灾,许多人为了吃上一口饭结伴抢劫路过的行商,这般的情况这几个月时有发生。” “行了,你们的情况我清楚了,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你们必须帮我一个忙。” 汉子提出要求。 “大哥,你说。”傅青鱼立刻点头同意。 “先出去再说。”汉子走去灶台后面,对云飞凡道:“你别愣着了,过来搭把手。” 云飞凡反应过来,上前跟汉子一起将装满碗的篮子抬上板车。 傅青鱼回手将锅端起来也放上板车。 汉子一笑,“你眼里倒是有活。” 傅青鱼也笑笑,“在家里也做。” 汉子没再说话,三人把所有东西都搬上板车,汉子跳上车辕,拍了拍旁边,“你们俩坐旁边来。” 云飞凡一怔,“我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去?” “你们又不是真正的灾民,只是被误赶来这里的,为什么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出去?”汉子笑了,“而且这里灾民这么多,我们都没清点过人数,走了两三个人是没人会在意的。” “走吧。”傅青鱼先跳上车辕挪去中间的位置,将旁边的位置留给云飞凡。 云飞凡这才跟着上车。 汉子拿过旁边一根细竹条抽在马的屁股上,板车便吱吱呀呀的往前走,果然便是有衙役看到他们跟着汉子往外走也没有阻拦。 傅青鱼和云飞凡倒是没想到能出来的这般顺利,“多谢大哥。” “别谢的太早。”汉子扔掉手里的竹条往后面的竹筐上一靠,解下腰间挂着的烟袋搓了烟叶卷进烟斗里抽了一口才道:“你们是从中都来的,又养的细皮嫩肉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吧?” “我不是,他是。”傅青鱼指云飞凡。 汉子瞥了傅青鱼一眼,又瞧了瞧云飞凡,没否认傅青鱼的话,“你们可认识此次来查灾情的钦差?” “大哥为何这般问?”傅青鱼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 “永朝两州的灾情你们也看到了,没人管。”汉子在车辕上轻轻磕了磕烟斗,“城中的粮食价格飞涨,我们已经拿不出银子买粮食了。今日的粥你们也喝了,是不是喝起来硌牙?” 云飞凡点头。“里面有沙子。” “是啊,有沙子。要是不掺这些沙子,这里的灾民明天就连这样的粥都喝不上了。”汉子看向前方,“但就算这样,我最多也只能再煮两天这样的粥,两天之后这些灾民还是要继续饿肚子,他们本来就只靠这点粥吊着命了,还能挨几天呢?” “大哥是好人。”傅青鱼道。 “什么好人,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汉子哈哈大笑一声,“我问你们认不认识这次来的钦差大人,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这个钦差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真能赈灾那肯定是最好,要是不能那他最好早点离开朝州,至少被赶来这里的这些灾民能出去,树皮树根泥巴什么的,至少他们还能出去挖一点吃吃多活两天。” 云飞凡听的心中不是滋味。 “我听说此次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大人是谢珩谢大人。”傅青鱼说的有所保留,“谢大人乃是大理寺少卿,查案一向公正廉明,应当是一位可靠的大人。” “当真?!!”汉子猛的转头,脸上多了欣喜之色。 “是。”傅青鱼肯定的点头。 汉子高兴起来,“若真是这样,那这些灾民就有救了。” “大哥,其实我们也可以帮忙。”傅青鱼又指云飞凡,“他家中还算富贵,在朝州城中也有家中产业应当能弄来一些粮食。我们今日虽然因为误会被赶来了这里,但也正因为来了这里我们才知道这些灾民过的这般艰辛,因此也想出一份自己的力。” “当真?!”汉子更加惊喜。 “当真。”云飞凡道:“我们能筹到粮食,不过运来这边有些困难,需要你们帮忙。” “这个好说。”汉子连烟斗都不抽了,捏灭了挂回腰间,“你们跟我去见李校尉。” 汉子重重一竹条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迈开四蹄往前冲。 要到城门口的时候汉子递给傅青鱼一个水壶和一张帕子,“把你们俩脸上的泥巴擦一擦,别又被误认成灾民了。” 傅青鱼和云飞凡依言照做,将脸上和手上的泥灰擦干净。 汉子转头一瞧两人的模样哟呵了一声,“你们要是早点把脸洗干净也不至于被误会成灾民了。” 就他们两人这样,一看便知道是好人家出生,难怪会在永州被抢。 城门口的守城兵跟汉子认识,看见汉子昂了昂下巴打招呼,“老张,回来了。这两人是?” “哦,这两人是来找李校尉的,说是李校尉以前认识的朋友,我也不清楚。”汉子笑呵呵的摆摆手,“走了。” 守城兵打开城门口的栅栏。 “谢了伙计。”老张道谢,驾着板车进了城,“李校尉昨夜值夜,今日轮休,此时必然在家中睡觉,我直接带你们去李校尉的家里找他。” “有劳大哥。”傅青鱼道谢。 李校尉的家住在城中一处小巷子深处的小院内。 院子不大,却住着三户人家,老张一家人正好也住在这里。 老张把板车停在门外,已经有个妇人听着声音出来,“当家的,你回来了。” 妇人出来,看到傅青鱼和云飞凡不由的愣了一下。 傅青鱼微微颔首,妇人局促的连忙点头回礼。 老张走上前,“李校尉回来没有?” “回来了,这会儿应当在睡觉吧。”妇人想问问傅青鱼和云飞凡是谁,这两人瞧着身上皆有贵气,妇人想知道该不该招待,但老张闻言已经转头同傅青鱼和云飞凡说话去了。 “走,我带你们进去。” 老张领着傅青鱼和云飞凡进了院子,院子里三户人家,各家的门口都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和杂物。 李校尉家的门没关,一个妇人坐在门口躬身在搓衣板上搓洗着衣裳。 如今的水十分珍贵,妇人洗衣裳也仅仅只是用了一点点水,丝毫不敢浪费。 “嫂子,李校尉呢?” 搓洗衣裳的妇人闻言抬头,未语先笑,“老张回来了啊。老李在睡觉呢,可是有何急事?” “却又急事。”老张点头。 妇人看了云飞凡和傅青鱼一眼笑着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叫人。” 三人站在屋外等了一会儿,屋里就传来踢踢踏踏拖拉着鞋走路的声音,“老张,你他娘的什么事这么急,觉都不让老子睡好。” “李校尉,真是急事。”老张连忙赔笑。 李校尉披着外袍,边走还边抠脑壳,走到屋门口眯起还带着红血丝的双眼看到了傅青鱼和云飞凡,“是你们两个?” 老张一怔,他在城门口说这两人认识李校尉可是随口扯的鬼话。 “李校尉,你认识他们?” “今日一早入城的时候见过,遣人去叫我就能随随便便的给一百两,这么有钱的主多少年都没见过了,想不印象深刻都难。”李校尉嘲讽的冷笑一声,“说吧,你们俩来找我们干什么?” “我们能筹到粮食。”傅青鱼直接开门见山。 李校尉嘴角的冷笑顿住,眯着眼睛看了傅青鱼和云飞凡好一会儿,琢磨着她话中的真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现在城中的粮价是多少吗?” “不知道。”云飞凡开口,“但粮价再涨也涨不过我的银票。” “嘶!”李校尉咬着后牙槽仇富的抽了一口冷气,“小子,我现在就喜欢你这种财大气粗的人。进来说吧。” “媳妇儿,泡壶茶来。” 妇人笑着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托盘,“已经泡好了。” “两位贵客请坐,家里只有粗茶,怠慢两位贵客了。”妇人虽然衣着简朴,但言行举止皆进退有度。 “有劳嫂子。”傅青鱼道谢,云飞凡也颔首谢过。 妇人笑笑,“老张,你也坐。” 妇人给老张也倒了茶,这才退出屋子。 她将洗衣盆端起来,去了另外一边接着洗衣服,不打扰他们谈事情。 云飞凡低声跟傅青鱼说:“李校尉看着五大三粗,他夫人倒是进退得宜。” “这便叫互补。”傅青鱼确实有点渴,端起茶杯小小的喝了两口烫茶。 李校尉直接道:“城中的粮商早已经接了知府的命令,每日出售的粮食都有限额,就算你们有钱也不是想买多少粮食便能买多少粮食的。而且若是知府知道有人在此时大量购买粮食,再查到你们头上,你们未必有好果子吃。” “所以我们才来找李校尉帮忙。”傅青鱼放下茶杯,“粮食我们会想办法筹,但需要李校尉送去灾民的手中。” 李校尉挑眉,“你们就那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们送来的粮食转手卖了?” “若李校尉当真是这样的人,便不会自掏腰包买粮救济灾民了。”傅青鱼环顾李校尉的家,笑了一下道:“这家里怕是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吧?” 李校尉眯眼,他家中确实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但即便这样也只能救济灾民一时而已。 不过让李校尉意外的是傅青鱼的洞察能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以贵夫人的言行举止而言,即便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家中应当也还算殷实。可她发髻之上却连一根银簪子都没有,手腕之上也无镯子,不是被送去典当了又是什么呢?” 校尉的头衔虽不大,但他的夫人不该穷的连一根银簪和一个银镯都没有。唯一的解释便是已经被李校尉拿去典当换了银子用去救济灾民去了。 傅青鱼接着说:“李校尉和李夫人皆是好心人。” “不用给我戴高帽。”李校尉单手捏着茶杯唏哩呼噜的喝了一口茶进入正题,“你们什么时候能弄来粮食?” “最迟明天早上就能送一些过来。”傅青鱼也不跟他绕弯子。 “行。明天早上我安排人接粮。” 几人商量好大致的接粮时间和接粮地点后,李校尉亲自送傅青鱼和云飞凡出门,老张则去跟他媳妇儿一起搬碗筷去了。 李校尉吊儿郎当的靠在小院大门的门框上,脚上的鞋还是拖着的,“你们拿着从中都来的路引今日入城,接过钦差也恰好今天入城,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李校尉还害怕这个?”傅青鱼挑眉,语带调侃。 “现在睡不着觉的是别人,可不是我。”李校尉伸展双臂撑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明天要是见不到粮,老子就去举报你们拿了赏钱自己去买粮。” 李校尉说完,摆摆手转头回去继续睡觉去了。 “我们现在去找朗月和承运?”云飞凡问。 傅青鱼点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买到粮食没有。” 四人分开的时候胡三郎就说了碰头的店铺名字,傅青鱼和云飞凡走上大街,随便拦了一个人就问到了碰面的金器铺地址。 两人随便在路边的摊位买了个饼,边吃边往金器铺的方向走。 云飞凡看着手中的牛肉饼感慨,“我以前从未觉得街边的饼子这么好吃这么珍贵。” “你知道我为何让你同我一起来吗?”傅青鱼笑笑。 “磨炼我的心性,让我多看看外面的天地?”云飞凡说想隐姓埋名去参军的时候,傅青鱼便提议让他此次一同北上赈灾,云飞凡觉得傅青鱼或许是觉得他见识的太少,有些过于感情用事也太过将事情想得简单,故而想磨炼他。 傅青鱼咽下嘴里的肉饼,“飞凡,你不知道,其实不只是灾民吃不饱,在边境与狼塞骑兵交战的蒙北铁骑,与戈壁蝎子打游击战的廊西莫家军,甚至是东域与海寇作战的霍大帅麾下的水师,他们也时常缺衣断粮。” “这些年,朝廷该发的军饷就从未按时按量的发过。户部永远都在唱穷,他们进中都要军饷比中都街头乞讨的乞丐还难。” “你出生便在中都,也长在中都,中都入目何处不繁华似锦,怎么轮到给边军发军饷就没钱了呢?” 云飞凡被问的哑口无言。 傅青鱼吃了最后一口肉饼,敛了眸底的冷意,“到了朗月家的金器铺了,走吧。” 第317章 忙碌的四人 胡家的金器铺是三间开的门面,内里的堂子又宽又深。 傅青鱼和云飞凡走进店铺便有伙计上前招呼,“两位客人想选点什么?发簪头面还是璎珞手镯啊?” 云飞凡环顾一圈店铺没看见胡三郎和霍承运,“我们找你们三公子。” “哦,两位公子便是我们三公子的朋友吧。”伙计恍然大悟,“两位公子稍候,我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 伙计脚步很快的去请了店铺的掌柜过来,掌柜上前便行了一礼,“三公子出门前有交代,若是两位公子来了请两位公子去后院稍作休息,他最晚两个时辰后便归,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傅青鱼没说话,云飞凡昂了昂下巴,示意掌柜的带路。 掌柜的不敢怠慢,躬身领了两人去后院的雅间,“两位公子可在此暂时休息,外间有人候着,有什么事两位公子吩咐一声便可,我就不打扰两位公子休息了。” 云飞凡点头,“你先下去吧。朗月回来了告诉他我们过来便是。” “是。”掌柜的应声退下。 后院伺候的丫鬟捧了茶水和点心果子进来,一一摆在桌上又无声的退出去候在门口。 云飞凡看着桌上摆着的点心果子,以前看都不会正眼看的东西,如今却觉得太过奢侈了。 云飞凡拿了一块点心捏在指尖看着,却没有吃。 傅青鱼看云飞凡一眼,笑着拿了一块点心,“你不必事事都拿你自己与普通人的生活做比较。” “你生来富贵,或许是你上辈子上上辈子积福所攒的福报。不用觉得你过的好一些,就对那些正在受苦之人心怀愧疚。” “你可以怜悯他们,可以帮助他们,但不用为此责备自己,这是两码事。” 云飞凡闻言怔了怔,半晌终于一笑,“阿鱼,你在东域也见过这些吗?” 傅青鱼咬点心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在云飞凡看来她还是在东域大帅府长大的霍沄沄呢。 “差不多吧。”好在傅青鱼对于东域也不陌生,“东域海寇横行,渔民出海捕捞时常遭遇海寇,只被截货已经是好运,大多数一旦遇上海寇就难以活命。” “有霍大帅镇守东域之后,这几年海寇不是已经不敢轻易上岸抢劫沿海的城镇了吗?” “东域那般大,也并非每个地方都能守得住。要杜绝海寇的唯一办法是彻底将他们赶出东域。”傅青鱼舔了指尖沾着的点心碎屑,“但是大离的海军再海上作战的能力与常年混迹海上的海寇相比依旧有着巨大的差距,一旦追出海岸线过远就有可能反过来落入海寇的围攻之中导致全军覆没。” “因此这些年大帅一直在加强海防,为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大帅府听着风光,实际上不过是座空宅子,里面的东西加起来怕是也卖不出一千两银子。” “霍大帅为何不向朝廷要银子?”云飞凡问。 傅青鱼笑了,站起身往另外一边的软塌走去,“是大帅不想要吗?” 堂堂镇守一方的大帅,向户部要点军饷就跟孙子一般,自己身上更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我睡会儿。”傅青鱼往软塌上一靠便闭上了眼睛。 永朝两州的灾情比她预想中的还更严重,他们这一趟想帮灾民渡过这次难关绝非易事。 而且以两州官员的态度而言,只怕事情发展到最后还会朝着不可控的局面发展。 所以他们必须先预防这些人狗急跳墙。 傅青鱼闭着眼睛琢磨后面的事情,云飞凡则转头盯着她发呆。 云飞凡刚才听到傅青鱼提起霍大帅时叫大帅多少有些疑惑,按理说她在东域大帅长大,与霍家人不熟那般叫人可以理解,可是为何称呼霍茵茵她也是喊霍大帅呢? 这样的称呼听着实在不像是妹妹对姐姐的称呼,少了太多的亲近。 还有阿鱼跟谢三哥之间如何认识的也是一个谜。 他们两人明明有情,又为什么要退婚呢? 云飞凡心里转着很多的疑惑,却又问不出口。 “阿鱼。” “嗯。”傅青鱼没睁眼,懒懒的应了一声。 云飞凡喊了傅青鱼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疑问滚到舌尖想问又觉得他自己似乎没有那个资格询问。 傅青鱼半天没等到云飞凡的声音,睁开眼睛偏头看他,“怎么了?还在想那些灾民?”对于云飞凡这般的出生而言,今日所见所闻确实足够颠覆他原先所有的认知。 傅青鱼坐起来开解云飞凡,“飞凡,你心地善良,所以你见了那些灾民才会心中难受。他们确实很艰难,但造成这个局面的并非是你。” “我们当前要做的该是想办法解决灾民们现在的困境,而非自责,又或者以后吃点肉喝点酒都觉得愧疚。” “如果你实在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以后有能力了便多做一些利国利民之事,这比自责更实在。” “是,阿鱼说的对。”云飞凡压下心中的疑惑,心想阿鱼身上有再多的秘密又如何呢?他认识的阿鱼就是眼前的阿鱼,是以后的阿鱼,曾经的阿鱼有什么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飞凡彻底的释然了,“阿鱼,幸亏认识了你,否则我现在可能还在中都城中浑浑噩噩度日。” “没那么严重。”傅青鱼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睛,“你如今不过是年龄小,即便没遇见我,等你及冠了自然也会走出中都城。” “你可别说我年龄小,你自己尚且还比我小一岁多呢。”云飞凡笑道。 傅青鱼扬了扬嘴角没反驳,心说她这个时代的年龄加上上个时代的年龄,以这个时代女子结婚生子的年龄推断,生一个云飞凡这么大的儿子都足够了。 云飞凡不想打扰到傅青鱼睡觉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守着。 在不熟悉的环境之中,傅青鱼倒也没真睡,只是闭着眼睛琢磨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胡三郎和霍承运快步走进屋子里,“六哥,二姐姐!” “嘘!”云飞凡在唇边竖起手指示意进屋的两人小声一些,让他们别吵着傅青鱼睡觉,结果回头才看见傅青鱼都已经坐起来了。 “怎么样?”傅青鱼起身,“看你们这神情,买粮还算顺利吧?” “城中粮价是中都粮价的十倍,而且城中粮商不知是商量好的还是受了官府的命令,都将粮食捂的很紧,即便有银钱也不肯大量出售。”胡三郎快步上前,自己翻了桌上的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喝了才接着道:“不过这边有个粮商与我们家有故旧,愿意私底下卖一个小粮仓的粮给我们。” 云飞凡问:“有多少?” “十石(dan)古代的计量单位,一旦约等于现在的一百斤,也有说一旦等于现在一百二十斤的说法,本文取一旦等于一百斤,便于计算)。”胡三郎喜形于色,这应当是他目前为止最高兴的一次购物。 一千斤粮食,听起来数量不少,但朝州府那么多的灾民,便是只煮粥也撑不了多久。 霍承运插话,“我跟朗月是分开行动的,他去买粮食,我则去街上买能携带走的其他吃食,包子馒头饼子点心各种各样我见到的都买回来了,拉了几大车,就堆放在后院的石板上。” 霍承运说完就看着傅青鱼,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求夸奖。 “做的好。”傅青鱼走上前按住霍承运的脑袋揉了揉,“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先送一些吃的出城分去马家村这样的村子。” 四人说做就做,胡三郎安排店铺中的伙计帮忙搬货,又让掌柜的亲自去雇了更多的板车拉东西。 众人忙活了小一个时辰终于把今天要送出城的吃食都装好了,四人叉腰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车队,心中都有一种自豪。 傅青鱼挥手,“出发!” 车队从胡家金器铺的后门出发,整整十辆板车,绑了满满当当的食物出城。 “停下!”城门口的守城兵将车队拦下,“车上拖的什么?” “官爷,我们是去惠安城做买卖的,车上拖的都是我们进的货。”傅青鱼跳下车辕塞了一块碎银到查问的守城兵手中,“官爷,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还望官爷通融通融。” 守城兵掂了掂手里的碎银,“不是我要为难你,是如今钦差大人来了咱们朝州,知府大人有令要我们严查每日进出城的队伍,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理解理解,如今这时候谁都不容易。”傅青鱼又塞了一块碎银到守城兵的手里,“这个就当我请官爷们喝茶了。” 守城兵掂着碎银的重量终于满意了,侧身让开挥手,“行了,走吧。” “多谢官爷。”傅青鱼道谢坐回车辕,车队这才继续往前,终于出了城。 “终于出来了。”霍承运长长的呼出口气,“我刚才可真怕他拿刀往板车上戳。” 傅青鱼道:“加快速度吧。趁着时间还不算晚,我们多跑几个村子。” “二姐姐,我们是不是还该在外面设两个粥棚,这样名气打出去了,也不用我们现在这样每个村子每个村子的去送食物,时间全都耽搁在路上了。”胡三郎插话。 “粥棚肯定要开。”傅青鱼想了想道:“明日吧。就开在马家村,到时要辛苦你们去其他的村子跑一趟通知灾民们。” “没问题。”三人齐齐应下。 “至于开粥棚的一应准备……” 傅青鱼的话还没说完,胡三郎已经主动揽过这部分的工作,“二姐姐,这些交给我就行。” “我也能帮忙!”霍承运举手。 “那就辛苦你们了。”傅青鱼现在有些庆幸带上了胡三郎和霍承运,有他们在真的帮了大忙。 “我呢?”云飞凡开口,“阿鱼,我做什么?” “我们开粥棚,一旦消息传开,会有更多的灾民涌向我们这边,如此必然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如今朝州的官府恨不得捂住所有跟灾情有关的事情,到时很有可能安排人过来找事。”傅青鱼道:“飞凡,你就充当护卫,只要不是灾民,一律不允许靠近粥棚。” “没问题。”云飞凡立刻点头。 霍承运询问:“二姐姐,那你呢?” “我需得去收集跟灾情相关的证据。” “你一个人去吗?那岂不是很危险。”霍承运担心。 傅青鱼一笑,“放心。朝州府的眼睛现在都盯在钦差队伍身上,注意不到我的。” 车队到了马家村,傅青鱼留下,云飞凡三人则分别骑马前往其他村子通知那些还留在村子里灾民。 这一忙便是几个时辰,等将所有的食物都分给灾民后,四人已经完全累瘫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胡三郎也不管自己风流倜傥的公子形象了,四仰八叉的往板车上一躺,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也是。”霍承运就躺在胡三郎旁边的板车上,“这一天忙下来感觉比练武还累。不过虽然累,但心里高兴。尤其是看到那些灾民拿到吃食时的满足神情,我就觉得再累也值了。” 云飞凡递了水壶给靠在板车旁的傅青鱼,“今夜进不来城了,我们只能暂时借住在这边。” “谢了。”傅青鱼接过水壶道谢,“村子里无人的空房很多,随便找一家收拾一下就能睡。若是嫌麻烦,就在板车上将就一晚也行。” 胡三郎坐起来,“明天我就找人到这边来搭粥棚,方才我已经看好位置了,进村的入口处有一片空地,粥棚搭在那边就可以。” 傅青鱼打开旁边的一个袋子拿了里面的肉饼分给三人,“粥棚暂时搭一个就行,灶台可以多起几个,以免来的灾民多了粥供应不上。” “没问题。人手我也想好了,可以从一些灾民里聘用。既有粥喝又能做工赚银子,他们应该很乐意。”胡家到底是商户,胡三郎对这些比云飞凡和霍承运要精通很多。 “十石粮食,也不知道能支撑几天。”云飞凡皱眉。 “能支撑几天是几天,接下来也可以继续想办法。”傅青鱼看了看天色,“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先休息养足精神再说。” 四人今天都累得够呛,原本打算去打扫一个屋子出来暂住一晚,最后实在太累谁也不想动,索性一人选了一个板车倒头便睡。 第318章 假象 第二天一早,四人便分头行动。 胡三郎去找人搭粥棚,霍承运则去准备锅碗瓢盆这些一应用具,并且去找愿意帮忙的村中大婶前来熬粥,而云飞凡找了两个壮汉跟他一起拖着板车和木桶前往几十里之外的河取水。 这些事情交给了三人,傅青鱼骑马赶着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入城,将胡三郎昨日筹到的粮交给李校尉。 十石粮食,一部分送往看押着一群灾民的树林,一部分则送往马家村。 李校尉不放心,亲自护送这十石粮食。 看着粮食顺利的出了城,傅青鱼这才调转马头,前往城中的信鸽铺子。 傅青鱼写了一张便签塞进信鸽腿上的皮筒,将消息送往宁州,便转头离开朝州前往永州。 钦差队伍已入朝州府,朝州官员为掩盖灾情做足了准备,但永州府就未必了。 朝州知府衙门后院,霍茵茵走去谢珩所住的厢房。 晨风守在门口,“大帅,我们大人正在跟叶大人谈事情,还望大帅稍等片刻。” “我看到叶景名半个时辰之前就进去了,他们两个有什么好谈的能谈这么久?”霍茵茵不耐烦等谢珩,往屋子里看了看。 晨风笑笑,没接这个话。 霍茵茵也不为难晨风,就站在门口冲屋里喊了一句,“谢大人!” 屋内,叶景名闻声转头往屋外看了一眼,“想来大帅找大人应是有事要说,那下官就先出去了。” “九如,城中走访之事便辛苦你了。”谢珩起身相送。 “大人严重了,这本也是下官的分内之事。”叶景名叠手一礼退出去,走到门口看见霍茵茵,叶景名又叠手一礼,“见过大帅。” 霍茵茵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叶景名又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霍茵茵进屋,谢珩已经迎了出来,“不知大帅寻我所谓何事?” “我得走了。”霍茵茵直接说明来意,“我东域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回去之前还得去一趟宁州,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辛苦大帅了。”谢珩颔首。 “啧。”霍茵茵皱眉,上下瞅了谢珩一圈,“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朝州如今的局势?” “大帅可是看出什么异样了?崇安愿闻其详。”谢珩认真倾听。 霍茵茵彻底没耐心了,“你跟阿鱼说话也这样油盐不进装聋作哑?” 谢珩闻言一笑,“自是不会。” “你承认的倒是挺坦率。”谢珩承认的这么干脆直白,霍茵茵反而没脾气了,“阿鱼呢?还未与你联系?” “暂时没有。”谢珩摇头。 “你现在都不知道阿鱼在哪里?”霍茵茵挑眉。 “原本是有我的人跟着阿鱼,只是有云飞凡他们同行,我的人不好跟得太近最后反倒是将人跟丢了。”谢珩说到这个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 晨雾原本是跟着傅青鱼的,但云飞凡功夫不差,晨雾没敢跟的太近,在他们进了成衣铺子之后晨雾就在外盯着,没曾想两人换了衣裳竟从侧门出去了,晨雾也因此把人给跟丢了。 “进了蒙北,也算到了阿鱼的地盘,应当问题不大。”霍茵茵带过这个话题,“朝州与我先前所见截然不同,官道两旁的庄稼地皆已做了掩盖,而且从入城开始别说灾民便是乞丐也未曾在街上看到一个,可见在朝廷下令派遣钦差来调查灾情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朝州府的知府蒋千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心狠手辣,入朝州城的夜袭刺杀只是一块小点心,同时也是他对你的试探,你最好心里有数好自为之。” “多谢大帅提醒,我会注意。”谢珩道谢。 “算了,你们谢家出来的人本来也没一个老实人,我走了,你自己注意。”霍茵茵摆摆手转身便走。 “我送大帅。”谢珩迈步跟上。 “你怕是没那个时间了。”霍茵茵看到带着朝州府官员往这边走来的蒋千,脚步一转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大帅!大帅!”蒋千也看到了霍茵茵,殷切的喊人,霍茵茵全当没听见,不仅没有停步反而走的更快了。 “大帅走这般快做什么?”蒋千嘀咕一句,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谢珩又笑容满面的走上前,叠手行礼,“谢大人,昨夜可休息的好?” “劳蒋大人挂念,十分不错。”谢珩回礼,“蒋大人可是有何事?” “哦,是这样的。谢大人不是奉命前来朝州查看灾情嘛,我昨日就同谢大人说了,一切都是谣传讹传。”蒋千直起腰道:“我们朝州虽然确实有一段时日未曾下过雨了,但也还未到闹灾情的地步。” “而且从发现有一段时日未降雨开始,我便让人做好了引水工作以备农户们春耕之用。不知谢大人今日可愿意同我等一起前往村子一观啊?” “若灾情乃是以讹传讹,自是最好的事情。我亦会上表皇上,呈请一切,还蒋大人一份公道。”谢珩笑笑,语气平缓温和,听着倒像是信了蒋千说的话。 “有谢大人这句话,我可就放心多了。”蒋千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谢大人,请。” “蒋大人请。”谢珩并未先行,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蒋千笑笑,十分满意谢珩的态度,跟他并排往前走,“谢大人,不知叶大人去哪里了呢?方才我派人去叶大人的屋子请人也没见着人。”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见朝州一片安乐祥和未见灾情便跑哪里躲懒去了吧。”谢珩不动声色。 “哈哈哈,谢大人,不是我吹嘘,我们朝州城中当真有一处绝佳的美景,尤其是夜间欣赏尤为惊艳。”蒋千神秘一笑,“今夜我便带谢大人前去欣赏。” “哦?竟有如此美景?那我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一睹为快。” “哈哈哈哈,谢大人勿急,此景需得夜间在灯火辉映之下欣赏才是最妙。保管谢大人喜欢。” 谢珩含笑不再接话。 一队人出了知府衙门坐上马车,蒋千笑着看谢珩上了马车才转头在身边之人的虚扶下上了他自己的马车。 “大人,我看这个谢珩啊根本就是徒有虚名,这才入城就已经被大人的妙计虎的一愣一愣的了。”朝州府的同知跟着上了马车赔笑道:“要说还是大人英明,这一招瞒天过海谁看了不迷糊啊。” “别高兴的太早,他可是谢家嫡子,若当真是个蠢货谢德海也不会那么着重培养他。”蒋千嘴上这般说着,脸上却也难掩得意之色。 任他是什么世家子,还是什么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材。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到了他的地盘,就算谢珩再厉害也得向他低头。 蒋千端起同知捧的茶喝了一口,抹了抹两撇小胡子才问道:“那边都安排好了吧?要是出了什么茬子,我拿你是问!” “大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大人就把我的脑袋砍了。”同知拍着胸膛保证。 蒋千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等谢珩去我们准备的村子走一趟,再给他安排一点消遣,就可以提醒他去永州了。我们这里没有灾情,永州可就不同了。” “等永州的那群蠢货被问罪,永州暂时无人管理,我这个紧挨着永州的朝州知府就只能辛苦一点,兼任一下永州知府了。” 蒋千摸着胡子,越说越得意。 “下官在此先恭贺大人。”同知立刻拍马屁。 “行了,到时候少不得你的。”蒋千敛了得意,“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谢珩离开我们朝州府之前也万不可大意。万一谢珩不小心查到了什么……” 蒋千的眼神阴沉下去,抬头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下官明白。”同知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狠色,“谢珩最好什么都差不多,否则他别想活着走出朝州。” 谢珩的马车上,晨风赶着马车。 谢珩撩开马车车帘看外面。 大街上行人不少,街道两旁叫卖的商贩吆喝的十分卖力,有种做戏用力过猛的感觉。 凡是抬头不小心目光同谢珩目光撞到一处的街上行人,皆会露出笑容,看着十分和善似的的打招呼。 谢珩看了一会儿放下马车的车窗帘,“晨风,阿鱼还未有消息?” “没有。”晨风控制着马车的缰绳。 谢珩皱了皱眉。 阿鱼好不容易回到了蒙北,要做的事情必然不少。 只是现在都还没有跟他联系,到底是太忙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谢珩没见到傅青鱼,又没有她的半分消息,心中难免不安,但他目前得在明处吸引住蒋千等人的注意力,才能给阿鱼争取更多收集证据的时间。 “告诉晨雾,一旦找到阿鱼,立刻来报。” 马车从朝州城的西面出城,一路顺着官道往前,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前面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谢大人,我们到了。” 晨风回手撩起车帘,谢珩躬身出了马车,只见官道两旁的水田水波荡漾,里面种着的禾苗葱葱绿绿。一阵风过,禾苗叶微微颤动,一片生机昂扬。 蒋千满意的看着这一片水田,回头笑道:“谢大人,你看,这像是遭了旱灾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谢珩笑笑,“我看前面有农户,蒋大人,不如我们过去讨口水喝?” 第319章 请谢大人赏景 “好啊。”蒋千信心十足,“谢大人请。” 谢珩微微颔首,从容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跟蒋千一同走向距离官道不远处的一户农家。 农家的院墙看着挺新,随行的衙役上前叩门,院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打开门,看了看众人问道:“什么事?” 蒋千身边的同知上前道:“我等路过此处有些口渴,想到你家中讨口水喝。” “你们进来吧。”中年男人打开院门,转头往厨房走去,“我去给你泡茶。” “谢大人,这边有凳子。这乡间风景别有一番意趣,我们不如坐下边等边欣赏一番。”蒋千笑着道。 “蒋大人说的是。”谢珩含笑点头。 晨风上前拿出一块绢帕垫在院中的竹凳上,“大人,可以坐了。” 谢珩这才略展袍袖落座。 蒋千看着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和嫉妒,随行的同知很有眼色的上前用自己的衣袖扫了扫竹凳上的灰尘,“大人,坐。” 蒋千坐下,心想世家子就是一不一样,就是坐张凳子都要如此精细,以防弄脏了袍子。 晨风借着起身的间隙轻声道:“大人,方才那个中年男人虎口有茧,是习武之人。” 谢珩垂眸未语。 晨风起身快步走回马车,没一会儿便又拿了一套茶具回来摆到一旁的木头桌子上。 中年男人正好提了泡好的茶回来,晨风接过茶壶,“我来就行。” 中年男人下意识的往蒋千这边看了一眼才将茶壶递给晨风,站到一旁等着。 晨风掀起茶壶的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泡的茶叶,这才倒茶水烫杯,再将烫杯的茶水倒掉,一系列动作无一不透着繁琐和精细。 蒋千扫了一眼茶具,眼里精光闪过。 谢家当真是富裕,谢珩这般出行携带的茶具竟也是上等的青山白瓷。这样成套的茶具,若是摔坏了一个杯子便算毁了。 可这样的青山白瓷茶具,一套可就价值千金。 蒋千看的眼红,想他堂堂一州知府,也没那个能力随随便便就拿出一套青山白瓷的茶具,这怎么能让他不嫉妒呢。 “大人。”晨风捧了茶递上,谢珩接过茶杯看了看茶汤,轻轻抿了一口。 晨风又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蒋千和同知。 蒋千接过青山白瓷的茶杯故意装作不在意,同知却只敢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茶杯给摔坏了。 谢珩抿了一口茶就不肯再喝,回手将茶杯递给晨风,“这套茶具不要了。” “是。”晨风接过茶杯应下。 “为何?”同知下意识的问道:“谢大人,这可是青山白瓷的茶具,也没哪里坏掉怎么就不要了呢?” 蒋千闻言转头瞪了同知一眼,很想把他的嘴巴给堵上。这个丢人现眼没见识的东西。 同知被瞪的缩缩脖子,但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么贵重的茶具明明好好的,谢珩怎么就说不要了。 “叫常同知见笑了。”谢珩淡淡一笑,“我喝茶喜欢每一套茶具只煮一种茶,这套青山白瓷本是用来煮雪水针叶的,如今盛了其他的茶水,茶杯的表面已浸上了其他茶水的味道,再用它喝雪水针叶便不合适了。” 常同知听得瞪眼,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谢珩不要这套价值千金的青山白瓷竟只是因为这套茶具用来喝了一次别的茶水。 更让常同知觉得离谱的是,青山白瓷这套茶具价值千金也就算了,竟还是专门用来煮雪水针叶的。 要知道雪水针叶一钱便得千金。 除此之外,谢珩说的每一套茶具只煮一种茶喝更是颠覆了常同知的认知。 常同知有点恍惚的想着,世家豪门过的生活原来这般的奢靡吗?若是哪一天他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便是只享受一天就会死他也愿意啊。 蒋千回手将手里的茶杯递给常同知,咬着后牙槽小声警告,“少给我丢脸!” 常同知回神,赶忙接过茶杯。 蒋千回头,笑着道:“谢大人是细致讲究之人,我等羡慕却万万不及。毕竟这朝州算不得多么富裕之地,州府百姓日子本就过的艰难。我每次出巡见着农户们过着简朴的生活心中都时常感到愧疚,便总是提醒自己不可忘本,当勤俭节约谨记为民造福的初心。” “蒋大人这般克俭自持心系百姓,难怪朝州城人人面带喜色衣食富足。”谢珩垂着眼帘,嘴含着不知真假的笑,一边说话一边拍了拍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谢大人过誉了,即便如此我每日依旧辗转难眠,只怕自己做的还不够。”蒋千虚假的摇头叹气。 常同知在旁边配合,“我们大人为了朝州府已经如此呕心沥血了,却还有人陷害我们大人,竟向朝廷谎报我们朝州府出了灾情,还污蔑我们掩盖灾情不报不管灾民死活,其心真是当诛!” “常之,不可如此。”蒋千轻声呵斥常同知,“为官者,自持清正便不惧倾轧。而且只要百姓过的富足安乐,我就高兴了。” “大人。”常同知感动的抹眼泪。 谢珩含笑听着蒋千自吹自擂。 蒋千和常同知一唱一和半天,发现旁边的谢珩半句话也不搭,都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蒋千心想当真是靠着家中荫佑才当上大理寺少卿的草包,外表锦绣内里却是一团草,如此场景竟连最基本的迎合都不会,若不是有家族庇护,怎么可能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成为从三品的京官。 想他蒋千汲汲营营一辈子,如今也不过只是潮州府的四品知府,比起谢珩都还矮了一头。 不过他可是实打实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的现在,而且如今的整个朝州府天高皇帝远,没了蒙北王之后就全是他说了算,他与至高皇权上的那一位又有什么区别了呢? 这么一想,蒋千心中就舒坦了,瞥了谢珩一眼也不怪谢珩的没眼色了,“谢大人,时辰还早,不然我们再到处走走?” “我也正有此意,有劳蒋大人带路。” 谢珩与蒋千起身出了农户的院子,也未上马车,只随意的往前走。 晨风将一套青山白瓷的茶具放入茶盒中装起来,常同知往院外瞧了瞧凑到晨风身边,陪了一个笑脸道:“侍卫,这套茶具你是准备扔掉了?” “我家大人不要了,自是要处理掉。”晨风装作听不懂常同知问话的意思,扣上茶盒的盖子提起来。 常同知见晨风准备走,连忙急走两步挡到他面前。 晨风停下脚步疑惑不已,“常大人这是何意?” “那个……那个……”常同知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口。 晨风还是装作不懂,“常同知有话不妨直说,我家大人已经快走远了,我还需得跟上去伺候。” 常同知露出一点谄媚又贪婪的笑容,终于伸手指了指晨风手中提着的茶具盒,“侍卫,既然这套茶具谢大人要你扔掉了,不若……不若给我,我替你处理掉如何?” “常大人严重了,我哪敢劳烦常大人。” 晨风说罢错开一步就要走,常同知立刻又挡了上来,“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远来是客,应该的应该的。” “这……”晨风露出为难的样子。 常同知在心里骂了一句,谢珩是个装模作样不通人情世故的木头,连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也这么不机灵。 “给我吧。”常同知一把夺过晨风手中的茶具盒,“谢大人都快走远了,你赶紧跟上去吧,别再耽搁了。” “如此那便有劳常大人了。”晨风看了看院外,说了一句后便匆忙的追了出去。 “蠢蛋!”常同知冲着晨风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只,赶忙回身将茶具盒放回木桌上打开,一套青山白瓷的茶具规规矩矩的摆在里面。 “啧啧,世家就是世家啊,指甲缝里露出的一点也比我们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搜刮大半辈子赚得多啊。”常同知拿起茶壶贪婪的抚摸一圈,转头对一旁候着的中年男人冷声道:“这套青山白瓷茶具之事你知我知,若是你胆敢告诉知府大人,我就要了你的命!” “属下不敢!”中年男人面色一变,立刻跪下。 “算你识相。”常同知小心翼翼的将茶壶放回茶盒,又将茶盒盖子轻轻的盖上,“等那个草包谢大人走了,此事一了,我自会在知府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届时你在守城兵中往上再升一级也不是问题。” “多谢常大人,属下以后定然竭尽全力为常大人办事。”中年男人喜出望外。 “唉~~”常同知提起茶具盒摆手瞪了一眼,“什么叫为我办事,是我们一起为知府大人效命。” “属下明白了。” “孺子可教。”常同知高兴的摆摆手,这才走了出去,将茶具盒先交给了他自己的人,这才乐滋滋的去追已经走远的蒋千和谢珩。 谢珩跟着蒋千将整个村子逛了一遍,村上的门户不多,但庄稼地里的庄稼却都种的很好,完全看不出一点受了旱灾而吃不上饭的样子。 逛的差不多了,蒋千自己也走不动了,众人这才重新上马车回城。 马车缓缓往朝州城的方向走,晨风驾着马车轻声道:“大人,方才常同知将那套青山白瓷的茶具要去了。” “嗯。”谢珩撑着额头轻轻的揉了揉,淡淡的应了一声。 晨风想到常同知讨要茶具时那副贪财又谄媚的神情便觉得好笑,“大人,若是常同知知道那套青山白瓷的茶具是赝品的话只怕会气得当场吐血。” “当真送给他一套青山白瓷那才真叫暴殄天物。”谢珩放下揉额头的手,即便他再有银子,那也是留着养鱼的,不是送给狗花的。谢珩冷了眸色,“常同知既私下里向你讨要茶具,那便是打算私吞。等阿鱼那边传来消息后,你便找机会装作不经意的在蒋千寻我时提一句。” “他们两人狼狈为奸,想解决朝州这边的问题必须先击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是。”晨风应下。 马车入城天色已经晚了,晨风看着前面蒋千的马车并没有往知府衙门而去,“大人,他们没有回衙门,这个方向……” 晨风略微直起上身看了一眼前方,前方红黄的灯光交织,偶尔还有莺莺燕燕之声传来,晨风反应了过来,“大人,他们这是往烟花柳巷再走。” “你忘了,蒋千出城之前便说过今夜要带我赏一赏这朝州城的美景。”谢珩撩起马车的车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街景,单从朝州城内的景象看,此地确实不像灾区,不过只可惜这些并非朝州城如今的真实模样,而是蒋千为了糊弄钦差调查弄出来的假象而已。 晨风皱眉,他们大人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来这等烟花柳巷,而且他们大人喜洁,不喜别人近身。 前方蒋千的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晨风也只好勒马停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三层红楼,百花楼。 “大人,到了。” 蒋千和常同知前后走下马车,百花楼的老鸨笑意盈盈迎上前,风情万种的福身行礼,“蒋大人,常大人,奴家等你们好久了呢。” “玉娘子,今晚那位大人才是正主,你可得给我将人伺候好了。”蒋千往谢珩的马车指了指。 “奴家明白。”玉娘子轻轻一笑应下,媚眼如丝的勾了蒋千一眼。 蒋千装模作样的端正身形不理会,又问:“飞柔可准备好了?” “蒋大人放心,奴家都安排好了,今夜我们百花楼不接待其他客人,只负责让三位大人尽兴。”玉娘子说着回身轻轻动了动手指,十几名花枝招展各有特色的姑娘便鱼贯而出。 常同知看的眼睛都直了,蒋千嗯哼一声提醒了一句,转头道:“谢大人,我们到了,请下马车吧。” 晨风跳下车辕,抬手撩起马车帘子。 谢珩躬身出来,踩着脚凳缓而从容的走下马车,身姿卓雅不群。 百花楼门口站着的十几名姑娘瞬间看直了眼,连玉娘子这般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鸨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这世间竟当真有比女子生的还要漂亮的男人,这也太好看了一些! 姑娘们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立刻推开身旁的姐妹们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公子,来呀。” 她们声音酥软语气娇媚,常同知在一旁只听着就先酥了半边骨头,眼睛直溜溜的在这些姑娘的身上滚了一圈。 谢珩缓步上前,身上冷淡的雍容气度震住了千娇百媚的姑娘们,姑娘们瞬间便收了声音,只痴痴的看着他。 “蒋大人,这便是你所谓的朝州绝景?” 第320章 内子管的严 谢珩容色冷淡的看着蒋千。 蒋千呵呵一笑,“谢大人勿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里面请吧。” “希望不会让我失望。”谢珩这才跟着蒋千一起走进百花楼。 百花楼与寻常的青楼不同,它内里的装潢雅致大气,楼里的姑娘们也绝不袒胸露背与客人在公共场合举止不检点,想来走的还是高端雅致一些的路数。 谢珩撩了袍摆与蒋千一同上楼,楼里的姑娘们便跟在后面嘻嘻笑的跟着,还时不时的跟身边的姐妹说一句悄悄话然后再偷瞄一眼谢珩。 举止不像青楼中的姑娘,倒更像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懵懂天真的女郎君。 玉娘子亲自领路,将三人领去了二楼的一处雅阁,“三位大人请坐。” “谢大人请。”蒋千伸手示意。 谢珩微微颔首,“蒋大人也请。” 两人一起落座后,常同知才在旁边坐下。 楼里伺候的几个小丫头端了酒菜上来摆上桌子,玉娘子回手轻轻一招,便有三位身姿婀娜的姑娘带着香风缓步上前,分别在三人的身侧跪坐下,捏着裙袖抬起纤纤素手拿过旁边的酒壶倒上酒。 跪坐在谢珩身侧的姑娘身穿浅碧色绣竹叶的长裙,墨色的长发也用一根碧玉色竹枝样式的发簪在脑后轻轻挽了一个发髻,两缕发丝看似随意的散落于她白皙的脸颊,透着一丝丝清冷美人之感。 蒋千十分满意玉娘子给谢珩安排的这个姑娘,给身后的人使了眼色,赏了玉娘子一锭银子。 玉娘子捏着足斤足两的银锭喜笑颜开,扭着腰肢上前娇笑道:“春竹,好好伺候谢大人啊。” 春竹偷偷看了谢珩一眼,清冷秀丽的面颊霎时飞了两抹红霞。 春竹捧了酒杯递到谢珩面前,轻柔道:“大人请。” 谢珩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酒杯并未抬手,晨风上前伸手挡开春竹,“我们大人不喜人靠近。” 春竹僵住,有些无措的看向谢珩,一双琉璃似的双眸中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情意。 谢珩依旧未看春竹,便是桌上摆的筷子也并未动一下。 春竹懂了,这是位不容人接近的爷。 春竹垂了眼帘轻轻起身,眸中楚楚可怜的情意瞬间便没了,“春竹告退。” 春竹福身一礼,便退了下去,丝毫未做纠缠。 “谢大人这是从未来过花楼吗?”常同知感觉谢珩就是不识货,如春竹姑娘这般的冷美人,以往想见一面都难。今日春竹有意示好,谢珩却视而不见,装什么假清高。 “是。内子管得严。”谢珩微微一笑。 蒋千跟常同知闻言都是一愣,“谢大人成亲了?”他们知道谢珩是钦差之后便打听过谢珩的信息,并没有查到谢珩已经成亲了啊。 “是。”谢珩颔首,“只是仪式尚且还在准备之中。” 成亲仪式都没举行,那算哪门子的成亲,还内子,鬼子呢! 蒋千和常同知都在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 蒋千笑道:“不知道少夫人是哪家女郎呢?” “蒋大人问这个是何意?”谢珩的神色淡了下去。 “没有没有,谢大人不要误会,我就是好奇而已。”蒋千立刻转移话题,“美景要来了,谢大人看外面。” 谢珩敛了冷色顺着蒋千指的方向看出去。 他们所在的楼阁有一正面是空的,唯有竹帘遮挡,而此时竹帘早已经卷起。从他们坐着的这个位置往外看出去,便能看见三楼出延伸出来的一处飞翘的屋檐,一轮圆月正好半挂在屋檐上方,清冷的月光铺陈而下,在屋檐上打下一片银辉光芒。 身穿薄纱飞袖的女子便赤足踩着这一片银辉走上飞翘的屋檐翩然起舞。 “是飞柔姑娘!”常同知目光痴迷的看着飞檐上舞姿蹁跹的女子,捏着酒杯起身走向了楼阁的凭栏。 蒋千瞥了一眼谢珩,见谢珩也在看飞柔,无声的冷笑一声。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飞柔的舞姿。 蒋千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谢大人觉得这月下霓裳舞算得上朝州的一绝吗?” 谢珩收回目光,“蒋大人有所不知。我因少时看书太过落下了眼疾,三尺开外的人与事物便有些看不清,一仗开外的人与事物更是一片朦胧人畜难分,实是辜负了蒋大人一片美意。” “什么?”蒋千闻言都傻了。 他安排这出美人计,就连谢珩今晚喝多留在百花楼如何与飞柔共度春宵都设计好了。结果谢珩因为看书落下的眼疾根本看不清在飞檐之上跳舞的飞柔,更别说被飞柔迷的神魂颠倒,被飞柔吹吹枕边风便离开朝州去永州查灾情了。 蒋千郁闷无比,险些被气出一口老血。 谢珩见蒋千一幅好似吞了苍蝇般的神情,关切道:“蒋大人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突然变得如此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蒋千现在想摔酒杯,完全不想跟谢珩说话。 蒋千扬起皮笑肉不笑的笑,“无事,只是突然呛了一下而已。” “那便好。”谢珩起身,“今日走的有些疲乏,我便少陪了。蒋大人与常同知玩的尽兴。” “装腔作势!”等谢珩离开,蒋千拿起手中的酒杯砰一声摔出去。 常同知被吓的一抖,也不敢再沉醉于飞柔的舞蹈之中,陪了笑脸上前,“大人说的是,那个谢珩就是端着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样在我们面前装样子呢,好像他多高贵似的。” 蒋千瞥了常同知一眼,不耐烦的摆摆手,“去让飞柔不用跳了,过来伺候我。” 常同知干净回头吩咐旁边的人,“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飞柔姑娘过来啊。” 蒋千警告常同知,“飞柔是我要纳进府里的。你的眼睛再敢盯着她转,琢磨那些龌龊的事情,我就把你的眼睛抠出来。” “大人息怒,下官不敢了不敢了。”常同知吓的咚一声跪下了。 “蒋大人。”飞柔轻轻柔柔的走进来,乖顺的走到蒋千身边跪坐下侧身紧靠着蒋千的手臂,“大人为何不让飞柔继续跳了?是飞柔跳的不好吗?” “自然不是。”蒋千变了神色,手指在飞柔柔美的下颚轻轻刮过,“月色之下在飞檐上起舞自是绝妙的巧思,但我这不是担心你万一失足落下来摔着了可如何是好?我这是心疼你。” “多谢大人。”飞柔巧笑,倾身搭上蒋千的手臂,“那大人今晚会留下来吗?” “想让我留下来?”蒋千捏着飞柔精致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飞柔面颊一红,欲语还休,“飞柔自是想大人的。” “想大人还是想其他啊?”蒋千的言语逐渐淫秽。 飞柔更加害羞了,轻轻在蒋千的手臂上捏了一下,娇声嗔道:“大人。” 常同知十分有眼色的起身,冲雅阁中的其他人挥了挥手,躬身退了出去,并将雅阁进来出的竹帘解开放了下来。 谢珩离开百花楼,上了马车后便脱掉了身上沾染了脂粉气的外袍,“扔了。” 晨风捡起被扔掉的外袍叠好放到一旁,赶着马车往前,“大人,方才的飞檐之上停了一只海东青。” “我看见了。”谢珩方才盯着飞檐看就不是因为看到了黑暗处停着的一只海东青。 蒙北境内,海东青并不少见,但如此全身羽毛雪白的海东青依旧是稀罕之物。 “阿鱼离开之前曾说过她有一只海东青,名唤小白,她会用小白来联系我。”谢珩的话刚说完,马车顶上便传来了咚的一声。 晨风眸色一变立刻拔剑起身刺向马车顶。 一声雪白羽毛的海东青锵一声低头用坚硬的嘴喙啄在剑尖之上。 晨风看清是小白,立刻卸了剑锋之上的内劲收回长剑,“大人,是姑娘的海东青。” 谢珩撩起马车车窗帘,小白便扑腾起翅膀翩飞而下飞入了车厢内。 小白落在一旁的座位上,偏着脑袋转着滴溜溜的眼睛打量谢珩,十分灵性。 “你就是小白?”谢珩询问。 “咕~~”小白的喉咙动了动咕了一声,算是回应了谢珩的话。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阿鱼叫你送给我的信呢?” 小白站起身,伸出一条红色的鹰爪,上方绑着一个皮筒。 谢珩伸手上前,见小白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取出皮筒中的信纸。 小白又团蹲了回去,雪白的羽毛盖过了一双锋利的鹰爪,时不时偏偏脑袋打量谢珩,跟一个充满好奇的小孩一般。 谢珩立刻展开傅青鱼送来的信。 【大人,朝州的灾民我已经找到了,如今有飞凡他们赈济灾民,而我已先行抵达永州。 永州的灾情比朝州更为严重,路边随处可见饿殍,天气渐热,尸体腐败恐生疫情,需得尽快解决。 我欲入永州城,但永州城城门紧闭,不进不出,恐已生变,我会再寻办法进入永州城查明情况。 另,两日不见已思君,望君生在虎穴多加珍重,我尽快回来相见。】 谢珩反反复复将信看了几遍,前面的内容看了一遍后倒是不必再看,他看的只是最后的一句话。 谢珩看完将信纸叠起来收入袖袋之中。 永州城闭门,显然是永州知府已经破罐子破摔拒不接受调查,明着跟朝廷抗争了。 谢珩拉开一旁的小匣子,拿了一块点心喂给小白,“你是如何找到我的?阿鱼给你看过我的画像吗?” 小白低头啄谢珩指尖的点心吃。 谢珩当然也没正的要等一只海东青回答他的话,“你是阿鱼养的海东青,以前必然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在宁州秋离山中时你是不是见过我?” “咕~~”小白这次倒是应了一声。 “果真如此,阿鱼早就带你见过我,为何?”谢珩自己琢磨着各种可能,“阿鱼那会时常会离开,一走便是十天半个月,回来之后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添一些伤,那时她应当就是去了蒙北与狼塞的交战地。她去交战地,我寒疾未完全好她定然不放心,所以阿鱼那时是留你在秋离山中替她守着我?若我出事,你便去交战地通知她?” “咕~~”小白吃完了谢珩指尖捏着的点心,翅膀动了动便跳到了小几案上低头喝茶杯中已经凉了茶。 谢珩眼里划过笑意,“阿鱼如今又让你来我身边,也是让你替她暂时守着我?” “我听闻海东青十分凶猛,连狼都害怕,你也很厉害吗?” “咕咕!!”小白这次挺起小胸脯昂起了脑袋,模样十分骄傲。 谢珩一笑,在小白的脑袋上揉了揉,“这般一骄傲便抬头挺胸的模样倒是真随了阿鱼。你且等等,我写封信,你送去给阿鱼。” 谢珩取了纸笔,开始写回信。 谢珩将字写的尽量小一些,依旧是先说正事,正事说完后才略微停笔起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阿鱼,思念如潮,盼卿早归。】 谢珩将信纸卷起来塞进小白爪上的皮筒中,撩起马车车窗的帘子,“去吧。” 小白展翅飞了出去,转瞬便隐入了夜空之中。 谢珩回到知府衙门,叶景名正站在他住的厢房门口等着。 “大人回来了。”叶景名看见谢珩上前,叠手躬身行礼。 “九如等很久了吗?”谢珩虚抬手示意叶景名免礼。 晨风推开门进屋点燃蜡烛,谢珩与叶景名一同进屋。 谢珩落座,对叶景名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示意他也坐,“九如今日去城中走访可问到了什么?” 晨风奉了热茶上来,叶景名微微颔首谢过才道:“一开始知府衙门的人跟着我,街上遇到的人皆不敢多言语,见到我上前便先行避开。后来我想办法甩掉了差役,特意绕去了居民小巷之中这才问道一些消息。” 谢珩颔首,示意叶景名接着说。 “半个月前,城中各户便被差役挨家挨户的警告过,在钦差大人前来朝州调查灾情时不可乱说话。大人,你知道蒋千为此做了什么吗?” “什么?”谢珩询问。 “蒋千命人从各家各户都抓走一人关入牢狱之中,但凡谁人敢在钦差大人面前提起跟灾情相关之事便杀了所有被抓走的人,还让各家各户互相监督。”叶景名说起此事并未有过多的愤怒之色,只是语气平缓的陈述事实,“便是这些,也是我从小孩子口中套出来的。” “蒋千为了躲过朝廷的追查问责,当真是煞费苦心。”谢珩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今日辛苦九如了。时辰也不早了,九如暂且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第321章 神秘的面具男 叶景名坐着没动,“大人,我们入朝州城算起来也有两日了,却对朝州的灾情知之甚少。如此下去,何时才能查明灾情,赈济灾民?” “九如,我知你心中记挂灾情,为灾民们着急,难道我便不急吗?”谢珩叹气,“正如你所言,我们已入朝州城两日,却没有任何进展,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被蒋千绊住了手脚。”叶景名回答。 “那我们为何会被蒋千绊住手脚呢?”谢珩起身,“你看看院外值守着的无精打采的禁军,另外还有盛统领,这两日你何曾见过他?” 叶景名皱眉,谢珩接着说,“我们来了两日,盛统领便醉了两日,禁军无他的命令根本不听我们调遣。我们出门,身边跟着的全是蒋千的人,城中百姓见了谁人还敢谈及灾情?” “那傅大人那边呢?前日夜间夜袭傅大人便没了踪影,应当是暗中调查灾情去了吧?”叶景名看着谢珩的神色转变,不动声色的探听傅青鱼的消息。 “目前为止我也未收到傅大人传来的任何消息,她到底是死是活我都不知。”谢珩转回身,“九如,赈灾的核心便是灾民,我们首先需得筹集到物资赈济灾民。但如今蒋千隐瞒灾情,城中商户必然也已提前被打过招呼,此时断然不敢出粮。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步是找到灾民,揭开朝州的灾情。” “我们一路进入朝州并未看见一个灾民,说明蒋千以及女提前将灾民赶离了这方,亦或是赶去了某处,要找到他们怕是要花一些时间。”叶景名沉思。 “要找灾民倒也不难。朝州府那么大,蒋千能伪装一两处地方,却不能处处都伪装起来。只是如今禁军没有盛统领的命令,不听从我们调遣,我们两人也无法皆出去寻找受灾的村子……”谢珩顿住话头。 “大人,我去。”叶景名起身,“明日我便寻个由头出城。” “如此便辛苦九如了。” 叶景名叠手一礼转身离开。 “晨晖。”谢珩拿过桌上的茶杯。 “大人。”晨晖悄无声息的从屋子里的黑暗处走出来。 “跟着叶景名,他做了任何事情都像我汇报。” “是。”晨晖应下退了出去。 晨风端了托盘进来摆到桌上,“大人今日一整天都没这么吃东西,先吃点点心吧。” “晨风,父亲如今已经到了苏城,你去给父亲送消息,让他务必尽快筹到粮食送来朝州。” “是。”晨风应下,也退了出去。 晨夕便从暗处走了出来,从壶中倒了水进盆里,“大人。” 谢珩起身上前净手,“晨雾已经随着小白一起赶往永州了吗?” “雾姐姐已经出发了。”晨夕递上帕子。 谢珩颔首,接过帕子擦了手上的水才坐过去吃饭。 百花楼中,常同知慌张的往楼上跑,边跑还边提袍子下的裤子,等跑到雅阁的竹帘外在喘着气停下脚步,“大人,不好了。” 蒋千在飞柔柔若无骨的身子上掐了一把,引得飞柔娇声喘喘才起身,拿了一旁的衣裳穿上走出去,“什么事情不好了,非得在此时来报?来不成在朝州,还有谁敢翻了我的天?” 蒋千说着忽然一顿,“难道是谢珩有什么动作了?” “大人,不是谢珩,是李景山。”常同知低声禀报,“李景山先前就同情那些灾民,自己掏腰包又找人借钱买了点粮食送去林场那便让人熬了粥施舍给那些灾民,此事我一早就知道,原本是想着李景山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就让他当,灾民少死一些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便没有管。” “但刚才下属来报,说李景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三百斤的粮食送去了林场那边,除此之外还往另外一个村子送了粮,搭起了粥棚开始施粥了。” “城中粮商我们都已警告过,每日出售的粮食都有限额记录,谁人胆敢私下出售大量的粮食给李景山?”蒋千沉下脸,“查!给我查到是谁胆敢私下售粮,我要把他跺了喂狗!” “大人,这个李景山拿不出银子买这么多的粮食,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支持他。而且来报的人说,他们在马家村施粥,有三个外地口音的年轻人混在其中指挥帮忙。那三人的衣着配饰皆是上等货色,绝非普通人。”常同知有些担忧,“大人,你说这会不会谢珩暗中的安排啊?” 蒋千眯眼,过了一会儿才道:“明日先派人把粥棚拆了,把他们抓了送进大狱先关着。另外再派人盯着这些村子里,谢珩没走之前不允许他们踏出村子一步。” 看来只是不让这些灾民进城已经不行了,必须将他们关在他们的村子里。 蒋千想了想又道:“让暗中盯着谢珩的人给我将人盯紧了,一旦谢珩找到了什么证据……” 蒋千眼中透出杀意,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常同知立刻点头,“大人,那跟在谢珩身边的那个叶大人呢?今日他在城中转悠了一圈,我们跟着他的人还不知怎么的将人给跟丢了,也不知道他最后去了什么地方,傍晚时候才回的住处。” “一群废物,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能跟丢,我要他们有何用!”蒋千抬腿便踹了常同知两脚,常同知吃痛的哎哟两声也不敢躲。 “去,把叶景名也给我盯紧了,另外还有盛奉和那群禁军,接着安排美人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在他们离开朝州之前绝不能让他们有清醒的时候。” “明白明白。”常同知连连点头,“大人,那李景山呢?” “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杀了就是。”蒋千眯眼,“不过需得注意,做成意外死人。谢珩如今还在朝州,他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是。下官这就去办。”常同知低头应下,随即又微微昂起下巴露出一点谄媚的笑,“飞柔姑娘怕是还等着大人的,大人可要回去继续?” “还有狗屁的心情继续。”蒋千推开常同知便往楼下走。 常同知要追上去,见蒋千只穿了一件里衣又赶忙撩起帘子进了雅阁,飞柔软软的半枕着手臂躺在一块毯子上,见常同知进来微微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 常同知身体都麻了,快步上前在飞柔的身上抓了两把,“等着,老子过两天来疼你!” 常同知抓起蒋千的衣裳,不敢多耽搁又匆忙走了。 飞柔看着放下的帘子,听着匆忙下楼的脚步声,脸上娇柔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缓缓起身系好衣裙。 另外一边的帘子撩起来,身穿白色长袍,脸上戴了面具的男子缓步走进来。 飞柔转身见到男子,冷淡的面容瞬间扬起惊喜的笑容,柔柔的福身行礼,“阿柔见过主人。” “为何没能留下谢珩?”男子开口询问,嗓音清朗。 飞柔脸上的笑僵住,咚一声跪到地上,“主人恕罪,飞柔过来时那个谢大人就已经走了,飞柔没能见到人。” “地上如此凉,你又穿的如此单薄,我只是随口问问,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跪下做什么,也不怕受了凉。”男子俯身将飞柔拉起来,飞柔仰脸看着他,眼中全是恋慕。 “是阿柔没有做好主人吩咐的事情,本该受罚的。”飞柔柔声说着。 “你已将其他事情做的很好了,如今整个朝州城已经差不多尽数落入我们手中,蒋千已经快没用了。” “那阿柔下次便杀了他。” “不急。”男子摇头,“杀他何须我们动手,更何况我们还需要他先替我们解决了谢珩,激发永朝两州的暴动,让永朝两州彻底反抗朝廷。” “是。阿柔都听主人的。” 男子笑笑,替飞柔挽起耳边的鬓发,“辛苦你了,去沐浴换身衣裳吧。” 飞柔身子一僵,往旁边退开两步,“阿柔身上脏,阿柔沐浴后再来见主人。” “阿柔如朝阳之下最洁净的玉兰花般,如何会脏呢。”男子轻柔了声音,“沐浴之后便好好休息吧,别太累着了。” “主人。”飞柔感动不已。 男子松开手,“去吧。我也走了。” 飞柔眷恋的看着男子,不敢强留男子,更不敢询问他要去哪里,只能微微福身行礼,“阿柔恭送主子。” 傅青鱼在永州城外转了半天依旧没能找到可以入城的地方。 城墙太高,没有登墙的云梯根本不可能上得去,狗洞更是不可能存在的。 傅青鱼坐在官道边啃饼子,永州城进不去,灾民的事情还是要解决,至少要先筹了粮食送来这边搭上粥棚施粥。 “咦?傅姑娘?” 傅青鱼啃饼子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来人,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将人认出来,“云二公子?” “我如今都已经跟云家断绝了关系,傅姑娘就别再唤我云二公子了。我现在叫云先生。”云二郎身上衣袍也满是灰尘,肩上背着一个竹背篓,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的脸上看着就已经有了些岁月风霜的痕迹。 云二郎先前因和乐县主一案与云家断绝了关系四处游历,身边既没有拿一丝一毫跟云家有关的钱财,也没有带一个跟云家有关系的仆人。 傅青鱼听闻之后倒是挺佩服他的。 本是养尊处优的人,能为一份感情做到这份上已经十分不容易。 傅青鱼起身,“云先生怎么会在此处?” “我原先在怀州,听闻永朝两州出了旱灾,便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云二郎看看周围的一片荒芜,“我也是到了永州之后才发现灾情比想象中的严重许多。傅姑娘呢?你不是应该在中都吗?怎么会在永州?” “我因为查案不力被停了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职,索性趁着有时间到处走走看看增长一番见识,也是走到这边后才发现这边竟出了这般严重的旱灾。”傅青鱼将手上的饼子撕成两半递给云二郎一半,“永州城不让入城,这已经是我最后的一个饼子了。” 云二郎的肚子咕噜一声,看着递来的饼子有些不好意的推了推,“我不饿,傅姑娘吃吧。” “吃吧,这个饼子很顶饿。”傅青鱼笑笑,把肉饼塞进云二郎的手里。 “谢谢。”云二郎捏着肉饼道谢,因为尴尬不好意思,脸脖子都红了,“我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一对老人家,便把吃的都给他们了。” “我看云先生的衣服有被扯烂了的地方,手腕和手掌心上也有伤,可是好心助人反倒被抢了??”傅青鱼又解下水壶递上前。 云二郎叹气,“本也是可怜之人,若是那些东西他们拿去之后能救他们的性命也算是好的。” “云先生菩萨心肠。” 云二郎接过水壶,“那傅姑娘现在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云先生呢?”傅青鱼跟云二郎连朋友都算不上,自然不会跟他说实话。 “永州府灾情如此严重,理应要上报朝廷的。我们可寻一处驿站,将灾情上禀,让他们安排快马进中都禀报。另外也可通知距离永朝两州最近的沙城,维城还有永溪城和苏城对永朝两州的灾民施以援手。” 云二郎说着自己的分析,“此四城足可以暂时接纳永朝两州的灾民,再发动城中富商施粥搭窝棚给灾民暂住,应当能帮助永朝两州的灾民渡过此次的难关。等到进入夏季的汛期应当就会下雨,届时灾民回各自的家中重新耕地种植,朝廷适当的平抑粮价蠲免赋税,便可助永朝两州彻底渡过这次的灾情了。” “云先生说的在理,可若是朝廷不管呢?”傅青鱼询问。 “他们可都是大离的百姓,朝廷为何不管?”云二郎露出疑惑之色。 “朝廷管不管不知道,但这永州城的知府显然是不打算管了,否则也不会紧闭永州城大门,不让进也不让出。”傅青鱼把剩下的一小块饼子包起来重新收入袖袋中。 云二郎喝了口水将水壶还给傅青鱼,“不知情便罢了。可既然已经来了,看到了这满目疮痍的灾情,我就不能坐视不理。维城和沙城紧邻永州,沙城本身便是穷困之地暂时不提,我要去维城找维城的知府,让他援救永州的灾民。” “只怕维城知府也不愿意。”傅青鱼提醒。 “不会的。我与维城知府年少时有些交情,我去找他应该可行。”云二郎信心满满,“傅姑娘,那我便先行一步去维城。” 傅青鱼看着云二郎,想了想道:“反正永州城我也进不去了,不如便与云先生一道去维城,也看看是否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第322章 疯长的粮价,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此甚好!”云二郎欣喜,“傅姑娘,那我们便不要耽搁了,现在就出发赶往维城吧。” “我有马,云先生呢?”傅青鱼点头。 云二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傅青鱼一笑,“云先生的马也被抢了?” 云二郎惭愧,“让傅姑娘见笑了。” “云先生一介书生,抢不过已经饿红了眼的灾民也是正常之事。只是一匹马,为了赶路,便要委屈云先生暂时与我同骑了。” “我有何委屈的,该是委屈傅姑娘了才是。”云二郎摇头。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了。”傅青鱼屈指放入嘴中打了一声呼哨,不机灵从远处的一个山坡跑上来,“云先生请。” 云二郎不会功夫,但世家子弟骑射都是必须要学的课业,他看了看面前的高头大马准备翻身上马。 不机灵不乐意了,一扭屁股往云二郎这边踹出后踢。 “不机灵!”傅青鱼上前拉住不机灵的缰绳。 云二郎笑笑,“傅姑娘的这匹马叫不机灵吗?” “是,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傅青鱼拍拍不机灵的脖子,“有正事,别耍脾气。” 不机灵瞥了傅青鱼一眼,又转头看云二郎,噘嘴就朝着云二郎吐了一口口水。 云二郎根本没想到一匹马竟然会朝人吐口水,因此躲避不及,胸前的衣裳瞬间晕染开一团。 云二郎看看胸前被马口水打湿的衣裳,直接僵在了原地。 傅青鱼尴尬的想原地挖个坑将不机灵给埋了,“云先生,抱歉,它……它脾气不太好。” “呵呵,没事没事,挺有个性的一匹马。”云二郎拿出绢帕擦了擦胸口,“傅姑娘,那我还是走路吧。” “永州虽说紧邻维城,但也有两三百里的路程,这般走过去怕是需得走上一两天。”傅青鱼翻身上马,朝云二郎伸出手,“云先生,来。” 云二郎看看不机灵,有些迟疑,显然是怕不机灵又朝他撂蹄子吐口水。 傅青鱼拍拍不机灵的脖子,“云先生,来吧,它不会了。” 云二郎将信将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握住傅青鱼的手借力上马,“额……傅姑娘,我可否坐后面?” 他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同乘一匹马却坐前面,不论怎么看似乎都有些奇怪。 “辛苦云先生暂且忍一忍,我跟别人同乘一匹马没有坐别人怀中的习惯。”傅青鱼的身子往后靠,只用一只手抓着两根缰绳,尽量与云二郎保持着彼此身体都不挨着的距离,“驾!” 不机灵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云二郎只得抓住马鞍稳住身体,心想傅青鱼一个姑娘骑马都没有坐别人怀中的习惯,难道他一个男子便有吗? 不机灵脾气不好,还很没素质的喜欢朝人吐口水,但脚力和速度却绝对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 他们从永州出发,仅用了不到五个时辰,在维城尚未关闭城门之前便进入了维城城中。 傅青鱼看了一眼眼前的知府衙门翻身下马,“云先生,我们到了。” 云二郎有些不太自然的笑笑,抓着马鞍下马,双腿颤抖身体一晃,险些没能站住。 傅青鱼立刻伸手扶住他,“云先生小心。” “抱歉,让傅姑娘见笑了。”云二郎借着傅青鱼手上的力量勉强站稳,“我还从未这般长时间的骑马疾行过,稍微有些不适应。” 傅青鱼看云二郎双腿略微有些站不直就猜到必然是骑马的时间太久,他的双腿内侧被磨破了,“该是我说抱歉才是,未考虑到云先生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住。” “没事没事。”云二郎摆摆手,“我去说一声。” 知府衙门开着,门口值岗的衙役。 云二郎上前,一名衙役便伸手挡住了他,“干什么的?” 云二郎十分客气道:“劳烦通禀知府大人一声,便说故友云高睿求见。” 衙役上下打量云二郎一圈,扔下一句,“等着。” “有劳了。”云二郎束手等着。 傅青鱼将不机灵随意的拴在知府衙门外的一棵树上,跟云二郎一起在门口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衙门内才有人出来,“青明!” “子州,好久不见。”云二郎看见出来的人笑着颔首。 “快快快,青明,里面请。”维城的知府高岑,字子州,与云二郎少年时在中都相识,十分热情的迎接云二郎。 “傅姑娘,请。”云二郎向傅青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青鱼颔首,叠手对维城知府行了一礼。 高岑看向傅青鱼,眸中带着疑惑之色,“青明,这位是?” “我来介绍。”三人往里走,云二郎介绍道:“傅姑娘,这位便是维城知府高岑高大人。子州,傅姑娘乃是大理寺推官。” 高岑恍然大悟,“原来是傅推官,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久闻大名了。” 官员提拔任命,朝廷会向各州府送发消息。而傅青鱼作为继霍茵茵之后,大离的第二位女官,自然也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高大人过誉了。”傅青鱼谦虚。 三人进了前厅,高岑招呼着傅青鱼和云二郎坐下,府衙内的差役给三人奉了茶退下。 高岑道:“青明,你今日突然来寻我应当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子州,实不相瞒,我今日是为永州的灾情而来。”云二郎也开门见山,“你应当也知道,我几个月前已经辞官了。辞官后,我便四处游历,近日走到宁州突闻永朝两州出现了灾情,便前往永州看了看。” 云二郎叹气,“维城紧邻永州,想来子州应当也清楚永城如今是何光景。我今日来寻子州,便是希望子州能向永州伸出援手,赈济永州的灾民。” 高岑闻言看看云二郎,又看看傅青鱼,“傅推官也是游历路过永州?” “是。”傅青鱼点头。 高岑也不知信没信傅青鱼的话,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沉思一会儿将茶杯放回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青明,傅推官,你们有所不知啊。不是我不想救济永州的灾民,而是维城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啊。” “子州何出此言?”云二郎疑惑。 “永朝两州大旱,维城也同样受到了影响,不瞒你们,维城到如今未见一滴春雨,若是再有一月不下雨,只怕维城地里的庄稼也都要被旱死了。”高岑又叹了口气,“因着这个原因,维城如今各个都想守住手中的那点粮食,就怕最后落得跟永朝两州一般的境地。” “还有城中的粮价,原本十五文钱便可买到一斤米,十文钱便可买到一斤面,现在一斤米却要卖到五十文,一斤面也要卖到三十五文。寻常人家一年的进账也不过十多二十两银子,一家老小还得吃喝,哪里有多少的结余。如今粮价这般疯长,他们便是想囤些粮食都拿不出银钱了。” 云二郎皱眉,“不能抑制城中的粮价吗?” 紧邻的州府发生旱灾,维城城中的百姓未雨绸缪囤些粮食,倒是粮价疯长这也在情理之中。 尤其是一些富贵人家,他们并不缺银钱,自然也不在乎这时候粮价是否涨高,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在之中搅动才导致粮价越长越高。 傅青鱼并不奇怪维城如今的变化,不过她倒是想知道高岑对此做了什么。 “如何没有抑制。”高岑愁眉苦脸,“我发了告令,让城中粮商们不可高价售卖粮食。” 云二郎问:“商户们不听,公然与官府作对?” “那倒是没有。他们确实不在城中高价售卖粮食了,却将粮食转运去永溪城和苏城等地出售,维城中的商铺直接关门不做买卖,导致城中百姓拿着银钱也买不到粮食、告令下发不过短短三日,百姓们便结队到知府衙门口闹事。不得已,我只能将告令收回。” 高岑有苦难言的摇摇头,“青明,非是我看着灾民不管,实在是因为我管不了啊。维城城中也无粮了。” 云二郎紧紧皱起眉头,“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吗?” “我只是小小的维城知府,能力实在有限,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高岑转了话题,“我听闻钦差谢大人已经抵达了朝州,想来有钦差大人坐镇,永朝两州的灾情很快就能解决了。” 云二郎闻言一怔,“谢大人已经到了朝州?” “青明还不知道吗?”高岑也疑惑。 云二郎摇头,“我自从辞官之后便未在关注朝廷之事。不知来的谢大人是谢家的哪位大人?” “谢珩,谢小大人。”高岑道。 云二郎瞬间转头看向傅青鱼。 高岑不明白提起谢珩云二郎为何要看傅青鱼,也跟着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神色不变,“高大人,不知这段时日可有灾民逃难至维城?” “我并未听到下属来报此事。”高岑摇头。 没有人上报此事,便是说没有灾民逃难至维城。 傅青鱼敛眸,没再说话。 云二郎还想说什么,高岑却站了起来,“青明,我们许多年未见,我本该好好招待招待你的,奈何案务繁多,我忙的抽不开身,便不多留你了。” 云二郎没想到高岑会直接下逐客令,脸上的神色僵了僵终于淡了下去。 云二郎起身叠手一礼,“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叨扰子州了。” 高岑笑笑,“青明这是说的哪里话,等我忙过了我们再续。来人,替本官送客。” 傅青鱼和云二郎进知府衙门坐了不到两刻钟便被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大门,云二郎看看傅青鱼,有些尴尬的笑笑,“当初我们相识之时,子州还是十分热忱之人,我也没想到如今竟……” 说到这里云二郎说不下去了。 他又哪里会听不出高岑言语之间对于灾情的推托之意。 维城于永州城距离不过两三百里,永州逃出来的灾民最先可能到达的便是维城,但高岑却说维城并未出现过灾民,这显然是在撒谎。 只怕逃来维城的灾民都已经被维城驱赶了。灾民知道来了维城不仅得不到赈济,还会遭受暴力驱赶,哪里还敢再来。 云二郎看向前方的长街,“在中都之中何曾想过外面的天地竟会如此的不同……罢了,不提这个。” “傅姑娘,维城怕是没有希望了,我们再往永溪城跑一趟?” “永溪城早已公开驱赶灾民,去了也是白去。”傅青鱼走去树边解下不机灵。 “怎会如此?”云二郎震惊又气愤,“难道就当真无人管那些灾民们的死活了吗?” 傅青鱼冷嗤一声,“管,当然有人想管。只是想管的人没那么大的能力,有能力的人不仅不想管还想趁机捞一笔。” 云二郎闻言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看着那些灾民们自生自灭吗?” 傅青鱼牵着不机灵往街上走,并未说话。 云二郎跟上来,“傅姑娘,你原先可知道是崇安前来赈灾?” “云先生为何会认为我该知道此事?”傅青鱼转头看云二郎。 “你跟崇安之间……你们?”云二郎想问傅青鱼和谢珩目前是什么关系,但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合适。 “我跟谢大人之间本就没什么,原先也是云先生误会了。”傅青鱼眸色淡淡,见前方有一家米面店便将不机灵放在门口走了进去,“老板,米多少一斤?” “八十文。”米店的老板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头也没抬。 “那面粉呢?”傅青鱼又问。 “六十五文。”米店的老板终于抬头,看了傅青鱼一眼,见她身上穿的是很普通廉价的粗布衣裳便不耐烦的挥挥手,“买不起就赶紧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云二郎迈步进屋,怒道:“中都的粮价也仅仅只是二十文便可买到大米!” 米店的老板冷笑,“中都的粮价便宜你上中都买去啊,来我的店里干什么。走走走,快出去,别在我这里来找晦气!” 傅青鱼和云二郎直接被米店老板轰出了店铺,“你们觉得八十文贵,我告诉你们,明天这个价格你们就买不到了!走走走!” 云二郎气的握紧了拳头,“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如此发国难财的!” 傅青鱼的眸色沉了沉,是啊,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呢? 这背后除了是因为如今的朝廷在地方州府已经渐渐失去威信力才让他们如此目无法纪的猖狂外,又还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第323章 往更北边走 “傅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二郎见傅青鱼没有说话,便转头看她。 “云先生呢?”傅青鱼不答反问。 “维城和永溪城都对永朝两州的灾情视若无睹,想来其他邻近的几城也相差不远。”云二郎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着既然朝廷派了钦差大人前来赈灾,不如我们先去找钦差大人,把我们所了解到的灾民情况先禀报给钦差大人,看看钦差大人打算怎么做,我们再听从吩咐便可。” “这个方法倒也不错。”傅青鱼点头,“云先生可在城中买一匹马前往朝州。” 云二郎脚步停下,“傅姑娘不与我一同前往朝州?” “我跟谢大人现在不适合见面。”傅青鱼摸了一块碎银给云二郎,“我身上的盘缠也有限。” “不用不用。”云二郎摆手,“灾民先前也只是抢了吃的而已,并未搜我身上的银票。” 傅青鱼也没犹豫,将银块塞回自己的腰袋之中,“那便就此别过。” “傅姑娘,等等。”云二郎叫住傅青鱼,犹豫了半晌道:“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傅青鱼挑眉,“云先生这是怕路上再遇见灾民打劫?” “实是上次的经历让我有些害怕了。”云二郎有些汗颜。 傅青鱼进不去永州城,本来就打算先返回朝州,只是她心里带着戒备,原本不打算跟云二郎同行的。 “那我先送云先生去朝州。” “如此也太麻烦傅姑娘了,傅姑娘应当也是去为灾民们想办法的吧?其实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想办法。” 傅青鱼笑笑,“云先生当真是高看我了。我初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想什么办法。” “云先生还能骑马吗?不如我们在城中租一辆马车?” “马车前行速度太慢,还是买马吧。” 傅青鱼点头同意,两人找到马行买了一匹马,趁着维城还未关城门出了城,赶往朝州。 维城的知府衙门之中,一直跟着傅青鱼和云二郎的衙役回去禀报,“大人,那二人已经出城了,看方向是往朝州去的。” 高岑长长的出了口气。 朝廷都管不了的事情,云青明竟然来求他帮忙,这不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嘛! 旁边的同知站出来,“大人,钦差毕竟在朝州之中,若是他们将来维城的事情向上禀报,届时钦差怪罪下来,只怕我们也会被问罪了。” “盯紧朝州那边的动静,另外再准备十石粮食。”高岑沉思了一会儿道:“若是谢珩将蒋千他们解决了,我便亲自带着十石粮食前往朝州。到时我们自然也有我们自己的说辞,叫谢珩寻不到由头问罪我们。” “大人英明。”同知露出喜色。 “英明有什么用啊,我们现在还不是夹缝里求生存。”高岑起身,“维城也有三月未曾下雨了,水渠挖的如何了?” “已经快完工了。”同知道:“只要水渠完工,我们便可引琉璃河的水浇灌维城周边的庄稼,即便再有两月不下雨,地里的庄稼也不会干死了。” “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农户们一年的营生。”高岑走到门口抬头望天,“这天也不知何时才能下雨,希望能撑到雨季吧。走,我们去水渠那边看看。另外,叫人多准备一些馒头。水渠那边赶工,衙役和工人们没日没夜的干十分辛苦,定然得让他们吃饱肚子。” “大人放心,我一直盯着的。前几日开始便有农户们扛着锄头自发的去水渠那边帮忙,进度又快了许多。”同知跟着高岑一并出门。 高岑叹气,“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又何尝不想帮一帮永朝两州的灾民呢。” “大人慈悲心肠,但我们现在确实自保都困难,实在难以分出心力去管永朝两州的灾民了。更何况永朝两州此次的灾情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境地,明白人自然都明白。” “大人,卑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如今能顾好我们维城的百姓,已经十分难得了。即便以后朝廷问罪,我们也问心无愧。” 高岑摇头,“不说这些了。先做好我们力所能及之事吧。至于其他,以后再说吧。” 傅青鱼和云二郎一路并未休息,连夜赶往朝州,上午时分抵达了城门口。 朝州倒是依旧开着城门,傅青鱼在距离城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云先生,已入朝州了,那我们就此别过。” “傅姑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云二郎询问。 “还没想好。”傅青鱼摇头。 云二郎知道傅青鱼这是不愿意跟他说自身的打算,倒也不勉强,“那傅姑娘多保重,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云先生也多保重,告辞。”傅青鱼点点头,掉转马头往方才来的官路上而去。 云二郎站在原地看着傅青鱼骑马走远,这才转头交了路引入城,往朝州城知府衙门的方向而去。 傅青鱼前往马家村,村口的空地之上搭建了两个粥棚,此时正排着四列长长的队伍。 云飞凡和霍承运握着剑来回在队列巡视,显然是在预防有人捣乱。 傅青鱼翻身下马,拍了拍不机灵的脖子也不拴它,“自己去找奔霄玩,但惹怒了奔霄被揍是你自己的事。” “昂!”不机灵欢快的嘶昂一声,撒开了蹄子嗅着奔霄的气息跑去了。 云飞凡和霍承运听到马儿嘶鸣的声音齐齐看向这边,看到傅青鱼正朝他们这边走来都露出了喜色。 “阿鱼!” “二姐姐!” 云飞凡和霍承运都迎上傅青鱼,傅青鱼也加快了脚步,“你们这边如何?施粥还顺利吗?” 霍承运先回话,“其他都还好。就是昨天有十来个守城兵假扮的地痞来闹事抢粮食,不过最后都被我跟六哥赶跑了。” 傅青鱼点头,“他们不会那般容易放弃,一次不成必然还会来第二次。” 霍承运握紧手中的剑,“没事。他们来几次,我们打走几次。” “他们现在已经摸清楚了你们的实力,再安排的人实力必然会在你们之上。”傅青鱼看看排队等着施粥的灾民,又看看周围已经端了粥坐在一旁吃的灾民,“这么多的灾民,是周边村子的灾民全都已经赶来马家村了吗?” “应当是差不多了。”云飞凡道:“我们有跟他们说过,可以告诉遇见的灾民马家村每日上午和傍晚各施两次粥。” 霍承运插话,“现在来的灾民越来越多,我们把马家村中所有农户家里的碗都搜了出来也快不够用了。” “碗不够用到时便在锅边放两个大篮子,灾民排队喝粥,喝完的碗放进大篮子之中,这样便可循环利用了。”傅青鱼给出提议。 霍承运的眼睛亮起来,“是啊,我们怎么没想到用这个办法呢!这样就算后面来更多的灾民也不怕没碗用了。” 傅青鱼一笑,看向粥棚那边,胡三郎就守在那边做调度。 两个粥棚,一共放了六口装满粥的大锅,分别安排了六个阿婶负责给灾民们舀粥。除此之外,后面还架了六个灶台,此时也都有人负责守着,正咕咚咕咚的熬着粥。 粥水在火力之下滚动着泡泡,米粒在其中翻滚,可比先前傅青鱼在林场那边看见的粥浓稠多了。 云飞凡三人还是没有吃过苦头,对于赈济灾民没有经验。 他们不清楚两个州府到底有多少受灾的灾民,如他们这般熬粥,还让灾民一天可以吃上两顿,几百斤米怕是连三天都撑不到。 “二姐姐,我去跟朗月说这个办法。他正在为灾民越来越多而找不到碗发愁呢。”霍承运兴致勃勃的跑向胡三郎那边。 云飞凡这才道:“阿鱼,我看你方才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可是我们这般施粥有什么不妥之处?” 傅青鱼一怔,“我方才蹙眉了吗?”傅青鱼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蹙了眉。 云飞凡点头。 傅青鱼抬手按了按眉心,“如果粮食充足,让灾民们每日都能吃饱自然是最好的。但我们现在筹集的粮食有限,如这般施粥,怕是撑不过三天。” “朝州城买不到粮食,我们可以去最近的维城和永溪城。”云飞凡道:“银钱都不是问题。” “我今日便是从维城过来的。”傅青鱼示意云飞凡走去旁边,才又接着说:“维城那边也拒收灾民,而且粮价飞涨,一斤米已经涨到八十文了,而且日日增长攀高。这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城中售卖的粮食十分有限,且每户人家每日限量购买,还需得记录在案,粮商们也绝不多卖一粒。” “怎么会这样。”云飞凡皱眉,银钱对于他们而言不是事,但有钱也买不到东西,那再多的钱也没了用武之地,成了摆设。 “永溪城那边早就拒收灾民,购买粮食的规矩只怕比维城更严。” “那我们就去更远的苏城。”云飞凡道:“我离开苏城的时候一切都还十分正常,而且云家的住宅在苏城,我去那边买粮没有商贩敢不卖给我。” “这是个办法,但苏城距离朝州太远了,一来二去,若是再押送着粮食过来,只怕少说需得一个月。”傅青鱼看向眼前的这些灾民,饥荒旱年,这些人早已经饿的皮包骨。以他们目前的状况而言,若是灾情不能马上改善,只怕是等不到一个月了。 傅青鱼接着说:“而且我还去了一趟永州城,那边早已经关闭了城门,灾情比朝州还要严重,路上随处可见饿死之人。” “这些州府官员真是该死!”云飞凡握紧手中的剑柄,十分气愤。 “飞凡,我觉得你方才的提议确实不错。想要彻底解决永朝两州的灾情并非一日之功,云家在苏城有根基,你确实可以去苏城筹集一批粮食运送过来。” “可你方才说时间会来不及。”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吗?”傅青鱼看云飞凡。 “可以!”云飞凡重重点头,“一个月的时间,我必然将苏城之中能买的粮食全都买了送过来!” “行。”傅青鱼颔首,“那这一个月中所需要的粮食我来想办法。” 云飞凡立刻道:“既然决定了便不多耽搁,我今日便出发赶往苏城。” “也行。对了飞凡,你与云二郎的关系如何?”傅青鱼突然插问了一句。 “阿鱼,你是说二哥?”云飞凡也没想到他们说着灾情之事傅青鱼会突然问个别的问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傅青鱼点头。 “不算差,但也算不得多亲近。”云飞凡想了想道:“二哥的性格偏于温和懦弱,跟我玩不到一处,只偶尔见着了打个招呼聊上两句。不过我跟家中其他兄弟姐妹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所以比起家中其他的兄弟姐妹,我跟二哥的关系反倒是显得稍微亲近一些。” “阿鱼,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云飞凡疑惑。 “没什么,就是我恰巧在永州遇见了你二哥,便顺嘴问你一句。”傅青鱼笑笑,她确实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顺嘴问了云飞凡一句,没有其他的深意。 “二哥也来了这边?” 傅青鱼点头,“他说他在宁州听说永朝两州出了灾情便过来看看。现在进了朝州城,应该已经去知府衙门找谢大人去了。” “不说这个了,李校尉那边怎么样?可有过来跟你们通消息?” 云飞凡摇头,“没有来过。” “那应当是忙的抽不开身吧。”傅青鱼心里有点疑惑,按理说李校尉关心灾民们的情况,马家村这边施粥他应该会过来看一眼才对,“行了,你跟朗月和承运说一声,让朗月再雇一些身手好的打手过来看守这边。不然你一走,再有人来捣乱承运一人怕是对付不了。” “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安排好此事。你呢?还要去做什么?” 傅青鱼一笑,屈指放入嘴中打了个呼哨,“自然是去筹这一个月的粮了。” 不机灵跑了回来,身边竟然还跟着有奔霄。 “你去哪里筹?”云飞凡问,眼中有担心之色。 “维城和永溪城不行,那就再往北走。怀州江州瑞州距离永朝两州也不远,总不能处处都见着灾民而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奔霄的脑袋蹭上前,傅青鱼揉了揉奔霄的大脑袋才拉过紧贴着奔霄的不机灵翻身上马,“飞凡,你同承运和朗月说一声,让他们省着点用粮,我尽量七日之内带着粮食赶回来。” “好。你注意安全。”云飞凡叮嘱。 他其实很想同阿鱼一同去筹粮,但他也很清楚,阿鱼这一趟能不能带回粮食还难说,唯有他去苏城筹粮才有完全的把握。 “你们也是。走了!”傅青鱼扬鞭抽在不机灵的屁股上,不机灵吃痛报复般冲了出去。 第324章 姑娘回来了 瑞州紧邻永州和朝州,傅青鱼跑了两天一夜赶到瑞州城,沿途还遇到一些拖家带口逃难的灾民。 此时已经晚上,瑞州城的城门却并未关闭,城门之外搭了棚子,有施粥的粥棚,有暂时收留流民居住的窝棚,棚子之外还有挎着弯刀的士兵值岗巡逻。 傅青鱼翻身下马,让不机灵在原地等着,朝棚子处走去。 粥棚中放了一张椅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抱着一个又长又大的汤勺叉着一双腿往后仰着脑袋睡的呼声震天响。 傅青鱼走上前,打着呼噜的大汉猛的睁开眼睛,眼里闪过锐利之色,半分不像刚睡醒之人,警惕性极强。 大汉睁开眼警惕了一瞬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慢慢收了眼里的犀利仰回脑袋,“从哪里过来的?永州还是朝州?” 大汉也没看傅青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起身,伸手从旁边拿了一个碗就去锅里舀粥。 傅青鱼看着大汉,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从宁州来。” 大汉舀粥的动作一顿,猛的抬起头,一双本就大而且轮廓深邃的眼睛在看到傅青鱼后瞬间瞪的好似铜铃一般。 傅青鱼一笑,“瓦鲁达,好久不见。” “姑娘!”瓦鲁达傻眼了,“姑娘!我他娘的,真的是姑娘!姑娘回来了!” 瓦鲁达最后一声完全是吼的,不仅棚区这边的人被惊动了,就连城门口那边的人也都听见了。 瓦鲁达扔掉手里的大汤勺,撑着灶台就跳了出来,一下蹦到了傅青鱼的面前。 身高一米九三的大汉,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五官深邃而锋利,一看便知不是大离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着又壮又凶的汉子,此时蹦到了傅青鱼的面前却红了眼眶,跟个小孩似的抹眼泪。 其他人渐渐跑来这边,朝阳带着人大步走上前,看到傅青鱼便抬起右手放到左胸口躬身行礼,“蒙北铁骑十三骑校尉朝阳率十三骑拜见姑娘!” “拜见姑娘!”瓦鲁达等人都走到朝阳身后。 “起来吧。”傅青鱼看着眼前的十三骑,心绪也有些满胀。 十三骑是轻骑,她以前经常带着十三骑深入狼塞腹地追击或是埋伏狼塞骑兵。 但如今蒙北铁骑被完全打散入边军之中,想来即便是阿爹没了,朝廷依旧忌惮仅听令于蒙北王的蒙北铁骑。 傅青鱼敛了心绪,“朝阳,这些粥棚是你们搭的?” “是。前日才搭建起来的。”朝阳上前回话。 “其他人都散了,各回各位。”傅青鱼看向眼巴巴望着她的瓦鲁达等人,笑了一下,“放心,我会多留两天。” 瓦鲁达等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令了傅青鱼的话各回各自的岗位了。 傅青鱼往窝棚处走,朝阳便跟在身侧落后一步半的距离说话,“姑娘,你让小白送来消息,让我们在瑞州待命,我便召集了瓦鲁达他们赶往瑞州。” “如你推测的一样,瑞城知府拒收灾民。我便领人直接冲进知府衙门捆了知府和同知,其他人官员害怕了,这才乖乖听话。” “蒙北王府没了,如今整个蒙北的各州府官员没了顾忌都各自称王称霸,朝廷也是鞭长莫及。” 傅青鱼看了朝阳一样,“蒙北铁骑全都被打散放入了边军之中,你要将十三骑全部凑齐怕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吧?” 朝阳摇头,“我以侦查狼塞骑兵动静为由抽调人手重新聚齐十三骑倒也不算难。” “边军以前便觉得蒙北铁骑更受优待,一直怀着嫉妒,如今你们全部被打散分入边军的各处怕是没少受排挤吧?” “这些都不算事。倒是姑娘你一人在中都,处处都是危险,我们十分担心。” “我还好,现在已经混上大理寺推官了。”傅青鱼在一个窝棚前停下,撩起帘子往里面看了看。 夜已深,窝棚之中的灾民们紧挨在一起都睡了。 傅青鱼放下帘子,“被褥和垫子是城中商户捐赠的?” “是。”朝阳点头。 “粮食呢?” “有些是捐赠的,有些是赊欠的。” 傅青鱼的脚步一顿,回头看朝阳,“以谁的名义赊欠的?” “世子。”朝阳有点尴尬,“卑职倒是想用卑职的名义赊欠,但那些商户不买账。” 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圆圆小小年纪就这样背上了巨额债务,也是有点惨了。 “这些之后再说,筹了多少粮了?” “三十石。”提起这个朝阳还是挺高兴的。 “不够。”傅青鱼摇头,“永州的灾情比朝州更为严重,要真正缓解灾情,只有三十石粮食是绝对不够的。城中的粮商都已经走访过了?” “都走访了,大多数商户多多少少都愿意表示一些,唯有一家好说歹说依旧不肯开门。”朝阳道:“我已经决定了,先礼后兵。既然我们好好敲门他们不开,明日我便带人直接踹开他们的门。” “既是赈灾,还是应该礼貌一些。”傅青鱼摆手,“明日我跟你一起去。” “是。”朝阳可太了解他们姑娘了。姑娘说的礼貌,那可真就是十分“礼貌”了,明日那家富户只会后悔为何没早点捐些粮食出来了。 朝阳笑了笑,“姑娘一路赶来这边应当也没休息好,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姑娘先吃东西睡一觉吧。” “东西就不吃了,找个地方给我凑合一晚吧。”傅青鱼一路骑马从朝州赶来瑞州确实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 傅青鱼来的突然,这边也没有特意给她准备的营帐。 朝阳把自己睡的地方挪了出来,重新让人抱了干净的垫子和被褥铺上。 “姑娘,早些休息。” 傅青鱼点头,“把我的马喂一下。” “是。”朝阳退出帐篷,瓦鲁达几人立刻凑上前。 “校尉,姑娘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吧?”瓦鲁达问。 “你认为可能吗?”朝阳倒是也希望姑娘回来就不走了,但他很清楚,王爷头上顶着的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日没被摘掉,姑娘就一日不会回蒙北。更何况世子也被困在中都之中,姑娘也不可能丢下世子不管。 “那姑娘什么时候能回嘛?”瓦鲁达不高兴了,“我当初就说既然他们说我们通敌叛国,那我们就干脆不让他们把世子带走反了算了。那样姑娘和世子都不用去中都那个鬼地方受那些鸟气了。” 朝阳沉默。 他之前的想法跟瓦鲁达一样,或者说他们蒙北铁骑三十六骑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 朝阳还曾将这个想法跟傅青鱼提过,他现在都记得姑娘当时说的话。 朝阳道:“姑娘说过,王爷忠君为国,蒙北铁骑也人人碧血丹心赤心报国,不能死的时候被人泼一身的脏水。所以谁将这脏水泼到我们身上的,姑娘便要将这些脏水全部泼回给他们。” “姑娘说得让死在易曲峰的王爷和三万兄弟干干净净的上路。” 朝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行了,我们如今好好蛰伏,等着姑娘和世子的消息。” “去他狗娘养的!”瓦鲁达骂了一声,“要是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搞的鬼,老子第一个拧掉他的脑袋!” “那你到时怕是要排队了,姑娘肯定得第一个拧。”朝阳抬手指前边自己散步的马,“瓦鲁达,那是姑娘的马,你去喂。” “得勒!”给姑娘喂马,瓦鲁达乐意的很,立刻大步走上前去牵不机灵的缰绳,“走,带你去吃最……我去!” 瓦鲁达突然大喊一声往后蹦开,难以置信的抹了一把自己胸前的衣裳。 不机灵昂起脑袋,充满鄙视的睨了瓦鲁达一眼,自己往前面走去。 朝阳等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不机灵朝着瓦鲁达吐口水,愣了一下后集体爆笑。 瓦鲁达回头控诉,“我被一匹马欺负了,你们竟然还笑?” “哈哈哈,瓦鲁达,你可是最会驯马的,我们看好你!” 瓦鲁达鄙视朝阳等人,“你们不要笑的那么大声再来跟我说这句话。不愧是姑娘瞧上的马,真是有个性。” 瓦鲁达嘿了一声,追不机灵去了。 从中都出发之后,傅青鱼睡觉就再没有挨过床,现在终于躺在垫子上盖着被子好好的睡了一觉,所有精神都恢复了。 傅青鱼整理好衣裳出了帐篷,朝阳已经在帐篷外等着了。 朝阳手里还端着有水,“姑娘,先洗漱吧。” 傅青鱼点头,让朝阳把水盆放旁边就在帐篷外洗漱。 窝棚那边灾民们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粥棚里已经在熬粥,再过一会儿便到上午领粥喝的时间了。 等傅青鱼洗漱好,朝阳便递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上前。 傅青鱼以前常年跟着傅星河混在军营之中,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后来她立功了,傅星河才派了朝阳给她当亲兵,算是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傅青鱼咬了一口馒头,“朝阳,这边现在收留了多少逃难过来的灾民?” “不多,两三百人。” “原先瑞州驱赶灾民,灾民自然就不往这边来了。不过等这边收容灾民的消息传出去后,自然会有更多的灾民赶来这边。我来这边的路上便看到有不少拖家带口灾民正往瑞州这边来。” “那卑职再让人搭建几个窝棚以备不时之需。” 傅青鱼点头,朝阳立刻招手唤来人吩咐。 等朝阳说完,傅青鱼转头往瑞州城中走,朝阳自然跟上。 “你昨日说的那个富户住在哪里?” “城西花前街。” “行。”傅青鱼几口吃掉馒头,“去花前街之前我们先去一趟知府衙门。” “朝阳,你给我弄个面具来。” “已经准备好了。”朝阳知道姑娘之后还得去中都,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就有危险了。 于是昨夜便去敲了一家商铺的门挑选了两个面具回来。 傅青鱼看着手边递过来的面具,顿了顿忽然笑了,拿过面具戴上,“身边有人就是方便啊。” 朝阳道:“我也可以跟着姑娘一起去中都。” “那还是算了吧。”傅青鱼笑笑伸手,朝阳便十分清楚的从旁边的人手中拉过不机灵。 傅青鱼翻身上马,“你跟我一起去中都,我倒是方便了,那蒙北铁骑怎么办呢?” “走吧,去知府衙门。” 朝阳等人也跟着上马,紧跟在傅青鱼的身后往知府衙门而去。 知府和同知都已经被绑了,知府衙门门口值岗的也被朝阳换成了十三骑的人。 守在知府衙门口的四人看到骑马而来的傅青鱼,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快步迎上前,欣喜的大喊道:“姑娘!” 傅青鱼翻身下马,“辛苦了你们。” “不辛苦不辛苦!”四人连连摇头。 朝阳走上前,“可有人闹幺蛾子?” “知府和同知都叫我们给绑了,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闹了。” 朝阳点头,“姑娘,知府和同知都关在牢里的,这边走。” 傅青鱼颔首,由朝阳领路往瑞州知府衙门的牢狱而去。 知府和同知被关在一间牢房里,身上都还穿着官服的。 两人见到朝阳便站了起来,知府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兵痞子,胆敢绑了朝廷命官私自关押,等着被砍头吧!” “真正的朝廷命官应该救民于水火,事事以百姓为重,可你做了什么?”朝阳等人让开,傅青鱼走上前,“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拒灾民于城门之外,还暴力驱赶。如此作为,你算什么朝廷命官!” 瑞州知府眸光一缩,“你……你又是何人?” 傅青鱼拿出腰袋中的令牌举到瑞州知府和同知面前,瑞州知府眯着眼睛看清楚令牌,双眼陡然瞪大,“你……你为何会有圣令?!你到底是何人?” “看来你耳不聋眼也不瞎。”傅青鱼冷嗤一声,“我乃圣上钦点钦差,奉命彻查永朝两州灾情,凡涉及灾情之官吏皆可拿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朝阳,数数他们两人的罪状!” “是!”朝阳上前,一一举出两人这些年在瑞州的所作所为。 瑞州知府和同知沆瀣一气,搜刮民脂民膏。尤其是蒙北王死后更加肆无忌惮疯狂敛财,甚至公然在瑞州收起了保护费。 朝阳数一条,瑞州知府和同知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尽数说完,两人已两股颤颤站都站不稳,咚一声跪到了地上。 “钦差大人饶命!饶命啊!” 傅青鱼一个眼神,朝阳拿了钥匙上前将牢房的门打开。 “想活命?” 跪在地上的两人连连点头,“想!想!” “想活命也可以。将你们为官期间贪污的所有银钱全部交出来,我便不向皇上举报你们。” 第325章 拿颗脑袋“礼貌”要钱 这话的含义已经不是暗示了,直接就是明示了。 瑞州知府和同知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显看到了希望。 还以为皇上派了个刚正不阿的直臣来呢,没想到竟然也是个贪财的,那就好办了。 “原来大人也是同道中人,直接道明来意不就好了。”瑞州知府露出点笑容,抬手撑着膝盖起身,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和傲慢,“大人想要多少,说个数吧。” 这么随意,一看便知这些年没少贪。 “知府大人这么慷慨,那同知大人呢?”傅青鱼转头问还跪着的瑞州同知。 同知没敢像知府那样站起来,低着头赔笑,“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从大人的吩咐。” “那就好办了。”傅青鱼回手抽出朝阳腰间挂着的佩剑,手起剑落,瑞州知府的头颅落到地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两圈。 温热的血喷溅到瑞州同知的耳廓和脸颊一侧,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抬手摸了一把脸上滑腻腻的液体拿到眼前,看到满手的血迹同知啊的惨叫一声跌坐到地上,双腿在地上连蹬数下。 瑞州知府没了头颅的尸体“砰”一声砸到地上,同知双手抱住脑袋又啊的惨叫一声。 傅青鱼头也没回的将长剑还回朝阳腰间挂着的剑鞘,“同知大人,你方才说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都听从大人的吩咐,这其中的大人是指的谁啊?我方才有些没理解清楚。” “你!你!你!”同知惊慌的匍匐到地上连连磕头,“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同知大人当真是俊杰中的俊杰,难怪能一路平步青云。”傅青鱼笑笑,伸手扶同知,同知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惊慌的下意识往后躲,傅青鱼倒也不勉强,“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同知大人的姓名呢。” “下官……下官……” “同知大人别对着我自称下官啊,你的官职可比我高呢。” 同知心说现在是官职高低的问题吗?现在是他为鱼肉人为刀俎。 “大……大人说笑了。”同知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下官姓胡,单名一个松字。” “胡松?” “是……是。下官在。”胡松颤颤巍巍的应声。 “胡松,生长在秋离山地势最险要的绝壁之上,四季常青不变,风雨摧打不弯不折。你父母当初为你取这个名字时,内心必然期盼你做个顶天立地永不忘初心之人。”傅青鱼盯着胡松,发现胡松在听到父母二字时眼帘颤了颤,“你父母既是有这般心肠之人,必然也不会教养出无情无义之辈。想来你也是被某些原因所迫,不得不听从知府的命令为他办事。” 胡松低着头部说话。 “可是你父母被知府拿在了手里?”傅青鱼放缓了语气。 胡松依旧没说话,傅青鱼接着说:“知府的头颅就在你脚边,你还怕什么呢?” 胡松看了看脚边死去惠州依旧双目圆瞪的知府头颅,重重的咽了咽口水才终于应声,“是。我父母被知府大人接来了瑞州,被安置在知府大人的一处宅院之中,知府大人说我若是尽心尽力为他办事,那我的父母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若我不为他办事,那我的父母就会受尽折磨。” “我父母都已经年老,辛苦大半辈子供我读书考上功名。他们年老了,不能享我的福就已是我的不孝,最后竟还要受我牵连,我实在无法,就……就……” “你以前是被迫,那如今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可愿意?” “我自然愿意!”胡松立刻抬头。 “知府贪污的那些银钱都存放在何处,你可知道?” 胡松又不应声了,盯着傅青鱼,眼中闪过怀疑之色。 “我并非是要自己贪墨这些银钱,而是想用这些银钱够粮赈济灾民。”傅青鱼解释,“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城南有一处宅子,知府大人敛来的银钱珍宝全都存放在那处宅子。”胡松知道自己现在也没有怀疑傅青鱼的资格,否则他的脑袋只会跟知府的一样被一剑砍下。 傅青鱼偏头,朝阳立刻吩咐身后的人,“你们带着胡松去城南的宅子走一趟。” “是!”两名十三骑上前押胡松。 “对胡大人客气一些。”傅青鱼提了一句,两名十三骑便放轻了手上的力度,也不再押着胡松,只让他自己往前走。 胡松感激的对傅青鱼点点头,“多谢大人。” 傅青鱼微微颔首。 等胡松走后,傅青鱼才道:“朝阳,用块布把知府的脑袋包起来,我们该去要粮了。” 朝阳身上也没带布,索性脱了身上的外赏将知府的脑袋包起来拎在手上,“姑娘,我并未说知府与那户不肯捐赠的富商有何关系,你是怎么猜到的?” “猜到什么?”傅青鱼边问边转身往牢房外走。 “猜到知府与富商关系匪浅啊。”朝阳一怔,“姑娘难道不是已经猜到了这层关系才先来找瑞州知府的吗?” “瑞州知府和这个富商是何关系?” “这个富商的女儿是瑞州知府最宠爱的小妾。”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真没猜到这个。”傅青鱼跨上台阶走出牢房,“我先来找瑞州知府,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取他的脑袋。我们只要提着这颗脑袋去那富商家中要钱,富商见知府都被我们宰了,自然不敢再抠搜。二是杀鸡儆猴。” “我要用瑞州知府的脑袋警告其他州府的官员,蒙北王府虽然倒了,但蒙北的规矩依旧还在。” “如此一来,他们心中有了忌惮,有灾民逃难去了他们管辖的州府他们自然也就多层顾虑。便是装装样子,有的也会搭两个粥棚施粥,最差的应当也不敢再如瑞州这边这般暴力驱赶灾民了。” 朝阳听了傅青鱼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心中佩服不已,“姑娘考虑的周全。” “如今这也是无奈之法。若是阿爹还在……”傅青鱼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如果傅星河还在,蒙北又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即便那些州府官员心中有所不服,只是出于对蒙北王的忌惮,也要乖乖治理管辖的州府。 傅青鱼叹气,想来蒙北王府会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怕是也有不少这些州府官员不满阿爹以往管理蒙北的手段太过强硬,只顾及百姓对官员要求太过严苛之故。 “姑娘……”朝阳担忧的看傅青鱼。 “没事。”傅青鱼敛了心绪,“要钱去。” 哪个好人会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踹开别人家大门去要钱的。 富商看到放在桌上还在滴血的瑞州知府的头颅,吓的当场尿了裤子,不仅痛哭流涕的“自愿”捐赠了一大笔银钱,还额外开了他们自家的粮仓捐赠了十石粮食和两石面粉。 朝阳安排了十三骑的人一车一车的往外拉东西,不由的感慨道:“早知道这般行事又快又好,我当初又何必站在他们家门外说尽好话。” “也不能这么说,若非情况紧急又特殊,我们还是该礼貌一些。”傅青鱼谦虚。 朝阳的嘴角隐隐的抽了一下,心想若是富商听到他们家姑娘说要礼貌一些,只怕会当场气得呕血吧。 “这些银钱还有从知府南宅那边收来的银钱可用作买粮赈济。”傅青鱼开始说正事,“粮价不必管,这个时候粮食本就珍贵,粮商们愿意卖出自己手中的粮已算不错,卖的贵些也无妨。” “当然若是遇到那种恶意坐地起价的无良粮食,不必客气,先将人打一顿捆起来再说。” “争取两天的时间,将城中能买来的粮食全都买来。” “是!”朝阳拱手应下,立刻吩咐手下的十三骑去办事。 城中的粮商也并非全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也有些想捐粮救济灾民的义商,只是先前迫于知府的威压,他们怕引祸上身连累家中妻儿老小,这才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如今知府落马,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傅青鱼命人大量收购粮食,城中的粮商们也并未过多的哄抬粮价,很爽快的将能卖的粮食都卖给了傅青鱼。 两天时间,傅青鱼在瑞州城便收购了三百石粮食,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傅青鱼总算是松了口气。 “朝阳,这两天来瑞州这边的灾民已经明显增多了,人多便容易生出事端,你需得盯紧一些。另外胡松你可以用,可利用他暂时稳住瑞州的其他官员,不过不可全信他。” “卑职明白。”朝阳应下,“姑娘,朝州和永州的情况才是最紧急的,我探听了一些那边的情况,只怕到时会生变。” “生变也无法,总不能放着那些灾民不管。”傅青鱼翻身上马,“师父已经回了宁州,她进过朝州知道朝州如今的情况,应当跟谢珩一起做了一些安排。” “我先带着这些粮食赶回朝州,瑞州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姑娘,再多带几人吧。你只带瓦鲁达他们四人,若遇到危险恐怕不好应付。”朝阳其实更愿意姑娘将他带上,但他也清楚姑娘留在他瑞州的目的,就像姑娘让他回蒙北一般。 “放心吧。这一路无非是遇见一些流民变成的山匪而已。我们本就是为赈灾而来,分些粮食给他们再跟他们说明情况,想来他们不会穷追不舍。再则说,十三骑的实力便是遇上真正的山匪都不怕,更何况是那些流民了。” “你还是先顾好你这边的事情吧。我也会跟沿途遇见的灾民说,让他们来此处避难。” “不耽搁时间了,走了!” 傅青鱼摆手,骑马走到最前方领路。 瓦鲁达等人立刻押着装满粮食的板车跟上,四人分散两侧,护卫整个车队的安全。 傅青鱼从朝州骑马赶来瑞州,一人一马几乎不眠不休的跑了两天一夜,如今带着这么一个押着粮食的车队前行,速度自然就比不上一人一马时那般快了。 胡三郎掀开装粮食的缸子,看着里面已经快要见地的粮食愁的叹气,霍承运走上前,“朗月,城中的其他粮商真的都不愿意见我们了吗?” 胡三郎盖上盖子,“能走的人情都走了,毕竟比起人情而言,自然还是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更为重要。” 有些商户跟胡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多少有些人情在里面。 胡三郎私底下找上门买些粮食,他们为着人情偷偷摸摸的卖一点给胡三郎,但更多就真的不行了。 “那怎么办?”霍承运也愁的皱起了眉头,“如今知道我们在此处施粥而赶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可我们手上已经没粮了。苏城距离朝州这么远,六哥就算不眠不休这会儿怕是也才骑着奔霄跑进苏城,然后筹粮赶回来又都需要时间,我们这边哪里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我们现在的希望只能放在二姐姐那边了,可二姐姐能筹来粮食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朗月,我听说林家的祖宅是在永溪城吧?不如我们去永溪城试试?” 胡三郎摇头,“若是去永溪城有用,六哥又何须舍近求远赶去苏城?难不成你认为霍家和胡家的脸面能比云家的脸面更大?”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因为知道我们在这里施粥而赶来的灾民被饿死在这里吧?” 灾民们听到消息是抱着能活下去的希望而赶来马家村的,若是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一次被破灭,这些灾民如何还能撑得下去? 胡三郎皱眉,“我再想想办法。”其实他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银钱如今在朝州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对这些灾民而言他们需要的是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霍承运叹气,“也不知道谢三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想也知道不如何。”胡三郎冷笑,“要是钦差有用,官府早该开仓赈灾了。可现在官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说明钦差队伍狗屁作用都没起。只怕现在人家正在城中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呢。反倒是我们在这里愁的苦哈哈,到最后还半点功劳都捞不到。” “朗月,你别这么说,我觉得谢三哥不是那样的人。”霍承运为谢珩辩解了一句。 “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现在要看到的是成效。明天便没有粮了,外面那么多的灾民都等着喝粥,我们拿什么下锅?”胡三郎心情差,不太高兴霍承运为谢珩辩解,语气不由的就有点冲。 霍承运皱了皱眉,“我进城去看看,天黑之前回来。” “承运!”胡三郎急忙叫住霍承运,“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冲你发火。” 霍承运一笑,上前拍了拍胡三郎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为灾民着急。我们是兄弟,我懂你。” 胡三郎也笑了,“早去早回,买点吃的回来。” 而此时的知府衙门中,谢珩将手中的文函扔到蒋千面前,“蒋大人,你能否与本官说说,这是何情况?” 第326章 谢珩的筹算 厅堂之中摆放着一俱尸体。 常同知捡起文函递给蒋千,蒋千气定神闲的拿过文函翻看上面的内容,丝毫不见慌张。 看完文函,蒋千无所谓的一笑,“谢大人,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区区校尉而已,你何须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呢。” “蒋大人,何为死的不过只是一个区区校尉而已?”叶景名开口,“难道在蒋大人的眼中,人命也分高低贵贱?” 蒋千脸上的笑冷了下来,“我在跟谢大人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你插嘴的份?” 叶景名盯着蒋千,眸色微微缩了缩,但并未呛声回去。 “蒋大人,人命没有高低贵贱,校尉的命也是命。杀人偿命乃是我大离律法,谁也越过律法去。”谢珩看着蒋千道:“如今所有的证据皆指向蒋大人,蒋大人可要为自己辩解?” “谢大人,我是冤枉的啊。”蒋千把手里的文函交给常同知,喊冤喊的十分随意,嘴角甚至重新扬起了笑意,“李景山确实是我不小心杀死的,但那也是因为他想杀我在先,我只是自保才错手杀了他而已。” 谢珩问:“既是自保错手杀人,又为何故意毁坏尸体转移第一杀人现场,还伪装成意外呢?” “谢大人,我这都是为你考虑啊。”蒋千说的真诚,“谢大人此次可是带着皇命来赈灾的,若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了时间误了赈灾,到时皇上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谢大人你啊。” “如此说来本官还得谢过蒋大人了?”谢珩神色淡淡。 “为上官分忧乃是下官的职责,谢大人不必挂在心上。”蒋千谦虚。 谢珩呵的冷笑一声,“蒋大人倒也提醒了本官,毕竟本官此行的任务是赈灾,而非查案。好在查案的时候本官误打误撞的倒也查到了一些跟灾情有关的线索,倒也不算白费功夫。” 蒋千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 谢珩一个眼神,晨风立刻转身去后面带了十几个灾民出来。 灾民们各个面黄肌瘦,惶惶然的跪地,“草民拜见钦差大人!” “诸位不必慌张,只需将你们如何被驱赶出城,又是如何被驱赶去林场被看押一事如实说来便可,本官自会为你们做主。”谢珩缓了语声。 跪在地上的灾民们微微抬头看了蒋千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蒋千眼神冰冷。 “诸位尽管说便是,有本官在,无人敢欺压你们。”谢珩温声鼓励这些灾民。 依旧没有灾民敢说话,谢珩只看着他们倒也没有催促。 蒋千和常同知对视一眼,眼里同时闪过得意之色。 叶景名上前在一位年长的灾民面前蹲下,“老人家,你看看那边死了的人是谁。” 年长的灾民转头看到李校尉的尸体吓了一跳。 叶景名接着说:“你们先前被看押在林场之所以能有饭吃,完全是这位李校尉想尽了各种办法为你们筹钱买的粮食。如今他被害了,你们如果依旧因为畏惧而什么都不敢说的话,那以后即便有再多姓李的校尉,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李景山了。” 灾民们的脸上出现了愧疚之色。 叶景名又道:“我知你们抱有侥幸心理,可一旦没了粮食你们在林场又能饿上几天而不死呢?” “而且如今钦差大人还在,可为你们做主。一旦钦差大人离开,你们到时就算后悔想说了,那也没地方说去了。” “话已至此,你们自己想一想吧。” 叶景名起身退回原先的位置。 谢珩出声道:“诸位勿怪,九如性子急了些说话也直了些,但说到底也都是真为诸位考虑。不瞒诸位,本官不日便要离开朝州前往永州了,诸位若是现在不愿意开口,那本官也等不了大家了。” 此言一出,跪在厅中的灾民们总算是绷不住了,年长的灾民咚一声以额触地,“青天大老爷!求青天大老爷救我们!” 蒋千和常同知的神色瞬间一僵。 蒋千飞快的反应过来,给常同知使了个眼色,常同知悄悄的往外退去。 暗处,晨夕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谢珩起身,亲自将年长的灾民扶起来,“老人家勿急,慢慢说。” 年长的灾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起朝州的灾情,说到伤心处呜咽不断。 蒋千在一旁听得冷哼,叶景名冷冷的看向蒋千。 谢珩十分耐心的听年长的老者细细说完,这才抬眸看向蒋千,“蒋大人,这你又做何解释呢?” 谢珩道:“自本官入朝州以来,你领着本官看了许多地方,处处都生机勃勃彰显着朝州并未受灾,可事实到底如何呢?” “谢大人,下官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但从他们的胡言乱语不难判断,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想生事的刁民。”蒋千说着还哼笑了一声,语气之中多了不屑和嘲讽,接着道:“谢大人年轻又出身富贵,经历的事情太少,可千万别被这群刁民给骗了。” “蒋大人所言也在理,本官确实不该偏听偏信,不若我们一起去他所说的林场走上一趟,到时孰真孰假自有分晓。” “大人!”常同知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批衙役。 蒋千转回头看了一眼常同知带来的人,呵的笑了一声,彻底跟谢珩撕破脸面,也不在谢珩面前装恭敬了。 蒋千走去一旁的太师椅坐下,整理了一下袍摆,轻轻拍了拍袍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半抬了头睨着谢珩道:“谢大人,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我好酒好菜的招待你,还给你送美人,你识趣一些在朝州吃喝玩乐几天就去永州。那边也有灾情,你好好的在那边赈灾,既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也能拿着你赈灾的功劳平平安安的回中都去交差,两全其美的事情多好啊。可你偏偏要在我朝州闹上一闹,搞得大家都不愉快自己还得不到半点好处,这是何必呢?” 常同知带来的衙役已经重进屋中将谢珩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晨风立刻挡在了谢珩的面前。 跪在厅中的十几名灾民被这个阵仗吓着了,站起来想跑又被衙役压了回去。 谢珩面色不变的看向蒋千,一旁的叶景名先道:“违抗皇命,蒋大人这是要造反吗?” “我刚才就说过,我跟谢大人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你插嘴的份!”蒋千冷笑,“果真是寒门出生之人,半点不懂规矩。” 蒋千这话说的十分难听,但叶景名肃着神色倒也看不出什么动怒之色,“蒋大人,我们如今说的是灾情之事,还望你不要偏离正题。” “行,那就说灾情。”蒋千冷笑,“朝廷想要的无非是朝州每年上缴的税赋而已,只要朝州能正常缴纳税赋,那跟有没有灾情,又或是死了多少人有什么关系呢?” “再者说,朝州的人死了,维城永溪城苏城,其他这些地方还多的是人,到时只需将他们的户籍迁来朝州,朝州不是又有人了吗?” 叶景名怒目,“这如何能一样!” “这怎么就不一样了?”蒋千冷笑着看向谢珩,“谢大人,这不是你们世家惯用的手法吗?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啊。” “本官从未听说过此等手法,本官倒是有些好奇,蒋大人是自己想到的这些手法呢,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呢?”谢珩不动声色的套话。 “这个谢大人就不必打听了。”蒋千站起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阵风波过去之前就只能暂时委屈谢大人在我这个小小的知府衙门的牢房里待着了。至于之后是送谢大人回中都,还是怎么着那就要看我到时候的心情了。” “蒋千,你胆大包天!”叶景名厉声呵斥,“谢大人乃是皇上钦点的钦差,你如此作为与造反何异。” 蒋千浑不在意,“你说我是造反那我就是造反咯。将他们押下去,全部关入牢房。” 常同知躬身询问,“大人,那这十几个灾民怎么办?” 蒋千看地上跪着的十几个灾民,目光如同看蝼蚁一般,嫌恶的挥挥手,“找个没人的地方,全都杀了,别脏了我的地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灾民们惊恐无比齐齐求饶,又转头求谢珩,“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是你说能救我们,我们才来的,你救救我们啊!” “朝州可是我的地盘,钦差大人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蒋千看着谢珩笑的愉悦又得意,挥手下令,“还愣着干什么,把钦差大人请去牢房!” 谢珩和叶景名还有晨风被一起押走,关进了知府衙门的牢狱之中。 “大人,你怎么样?”衙役锁上门便走,晨风立刻上前。 谢珩微微抬手,“无碍。” 晨风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叶景名道:“大人,那些灾民当真无事吗?” “九如不必担心,我的贴身随从就乔装在那些灾民之中,定然会救下他们的。”谢珩淡淡一笑,气定神闲。 叶景名看谢珩这般从容也略微放心了一点,“大人,你是如何推断出蒋千身后还藏着有人的呢?” “直觉而已。”谢珩对叶景名笑笑,“或许是我在大理寺久了,看到许多事情都不由的就会怀疑两分。若蒋千背后无人,还望九如勿将此事说出去,以免我被人笑话。” 叶景名的眼中飞快的闪过怀疑之色,但也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呢?难道就这般被蒋千关在牢狱之中,听天由命吗?” “自然不会。”谢笑容不减,“九如莫不是忘了,盛统领和禁军还在外面。盛统领定然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提到盛奉和禁军,叶景名瞬间就无语了。 他如今是真看不懂谢珩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了。 盛奉进了朝州之后带着禁军不是喝酒吃肉,就是吃酒逛花楼,整日里喝的烂醉如泥根本起不来床,这般的情况谢珩竟还期望盛奉能领着禁军来救他们。 叶景名也不知道谢珩是真傻还抱有这样愚蠢的希望,还是谢珩早有其他的打算只是故意瞒着他说这番话给他听而已。 叶景名没再说话,暗中观察着谢珩。 谢珩无疑是金贵的,这般进入牢房后晨风便蹲下仔仔细细给他拍干净了身上沾着的灰尘。 他们如今身处牢房,这等地方既不干净也不通风,常年都带着一股奇怪的霉味儿,叶景名自己身处其中都有些呼吸不畅,但谢珩却未表现出丝毫的不适感。 就在叶景名觉得或许谢珩也没有世家公子那种矜贵和讲究的时候,又见谢珩看了看牢房之中唯一放着的一张小凳子并未坐下,而他身边伺候的晨风立刻上前掏了一张帕子将凳子擦了擦,然后又拿出了另外一张干净的帕子垫在凳子上,谢珩这才坐下去。 叶景名一时都不知道谢珩到底是讲究还是不讲究了。 谢珩抬眼对叶景名笑了笑,“叫九如见笑了。” 叶景明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走去一旁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晨风拿了一块饼上前递给叶景明,叶景明看着饼一怔,笑了笑接过饼道:“看来谢大人当真是运筹帷幄准备充分,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想,只需静候谢大人的好消息了。” “九如这般说着实让我惭愧了。”谢珩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袍袖,“这些东西但凡我出门,他们都会备着,并非是特意为今日之事而准备。” 叶景名看不清谢珩话中的真假,但想来世家公子出门身边伺候的人确实会准备的妥帖些。 莫非今日下狱当真不是谢珩有意为之? 那谢珩查清李校尉之死,揭穿灾情的假象激怒蒋千到底想做什么? 叶景名看着对面的谢珩,真的疑惑了。 晨风递上帕子,然后才是饼。 谢珩垫着帕子掰开饼子慢慢的开始吃,似乎并未察觉到叶景明审视的目光。 霍承运入城,在知府衙门口晃了半天却没见到一个禁军,更别说谢珩和叶景名了。 “奇怪,怎么钦差队伍的一个人都看不见?” 第327章 边界盘查 霍承运正疑惑着,就见知府衙门的衙役们驱赶着十几个灾民从里面出来。 霍承运立刻侧身避到墙壁之后,看着衙役们将灾民赶出一段距离后才偷偷的跟上去。 衙役们赶着灾民出城,到了一处荒郊野外后才停下脚步。 “你们也不要怪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其中一个衙役道:“下辈子投胎投好一点吧。动手!” 几名衙役纷纷抽出的腰间的佩刀,霍承运见状掠身而出,长剑挑开挥砍而下的大刀,厉声怒喝,“住手!” 晨晖本来已经准备动手了,见霍承运冲出来,掌心中捏着的暗器略微收了收,转头对旁边的灾民道:“我们人多,他们才六个人,而且现在还有人帮我们了,我们一起上,就不用死了。” 灾民们胆小,有些不敢动。 晨晖道:“你们愿意等死,我可不想死。”话音未落已经先冲了出去。 “喂,你小心!”霍承运见有灾民冲向提刀的衙役立刻紧张的提醒。 其他灾民一看,心想这么等着只有一个死字,还不如搏一搏。 众人想明白了,随便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冲了上去。 衙役们根本没想到这些灾民竟然敢反抗,愣了一下才想着提刀反抗,但见鬼的是他们的刀刚提起来手腕就回莫名其妙的被东西打中,手腕吃痛失去力道手中的佩刀自然脱落,面前的灾民就拿着石头将他扑倒在地上,朝着他的身上一通乱砸。 被霍承运一剑挑开佩刀的衙役见状转头就想跑,霍承运飞起一脚踹上他的后心直接将人踹趴到地上用长剑压住他的脖子,“不许动!” 趴在地上的衙役不敢动了,“小公子饶命,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好了好了,大家可以收手了。”晨晖见几个衙役都被打的满脸血,出气多进气少便上前劝住好几个闭着眼睛乱砸的灾民。 众人这才收手,几个衙役都已经满脸血的昏死了过去。 霍承运看了晨晖一眼,认出了人,俯身一记手刀将剑锋下的衙役敲晕。 晨晖起身,“大家先暂时休息一下。” 霍承运拿出怀中买了准备带回去的饼分给这十几个灾民,道:“马家村有施粥的粥棚,你们可去那里。” 灾民们一听眼睛都亮了,接过饼便走。 等灾民们都走了,霍承运才转头对晨晖颔首,“晨晖侍卫。” “见过霍小公子。”晨晖行了一礼,才道:“霍小公子不是与云六公子还有胡家三郎在马家村施粥吗?怎么今日入城来了?” “我们筹的粮食已经没有了,所以想来看看谢三哥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霍承运疑惑道:“你怎么混在一群灾民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问这个啊,这都是我们大人的安排。”晨晖一笑,“走吧。我带霍小公子去拿粮食。” 霍承运眼中闪过喜色,“你们手上有粮?” “谢家在朝州也有一两处店铺,他们在发现有旱灾苗头之后就屯了一些粮食,应当可以应急两天。” 霍承运也知道谢家乃是皇商,生意做的比胡家还大,产业更是遍布整个大离,因此在朝州有一两家店铺并不奇怪。 谢珩还未进朝州之前便已经跟打理朝州店铺的管事传递了书信,晨晖带着霍承运到了店铺,管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只取了钥匙带着晨晖和霍承运前往装粮食的仓库。 “我们一共提前收购了五十石粮食,都在这里。”管事退开到一旁。 晨晖和霍承运走进仓库,里面几个大的竹编篓子里装了满满当当的粮食。 五十石粮食,对于如今的情况而言算不得多,但应急还是足够了。 尤其是在他们已经完全想不到办法筹粮的时候,这五十石粮食就成了雪中的炭,来的太及时了。 霍承运看着这些粮食略微松了口气,不过转而又有些发愁,“如今进出城都卡的很严,这么多粮食如何运出城呢?” “小公子不必担心,此事交给我来办就行,小公子只需说一声这些粮食运去哪里便可。”管事说话。 “运去马家村。”霍承运立刻道:“你们有法子出城??” 管事的笑笑,“做生意之人,自然有自己的门道。那我这边去安排。” “有劳有劳。”霍承运连连感谢。 “应该的。”管事微微颔首退下安排去了。 粮食的问题暂时解决了,霍承运这才转头问晨晖,“知府衙门里是不是出事了?谢三哥还好吗?” “霍小公子不必担心,你们只需要做好你们手上的事情便可,其余的事情我们大人自有安排。” 霍承运也不傻,见晨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朗月还在等我的消息,那我先告辞了。” “霍小公子请慢。”晨晖叫住转头便要走的霍承运,“不知你们可有傅姑娘的消息?” “二姐姐?”霍承运没想到晨晖叫住自己是问二姐姐,略微怔了一下才道:“二姐姐不是往更北边筹粮去了吗?你们不知道?” “傅姑娘去更北边了?”晨晖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随即又掩了神色,“傅姑娘并未跟我们说。我们大人也就是担心傅姑娘的安全,既然傅姑娘没事那便好。” 霍承运疑惑的看了晨晖一眼,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夜色之中,晨晖避过狱卒进入牢房,晨风听到响动,指尖弹出一颗小豆子打中叶景名的睡穴。 叶景名本就靠在牢房墙壁上打瞌睡,被点了睡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晨晖悄无声息的上前,“大人。” 谢珩缓缓睁开眼睛,眸色清明冷锐显然并没有睡,“如何?” “灾民们都没事,不过属下倒是意外的遇见了霍小公子。”晨晖回话。 “霍承运?”谢珩起身,“他们筹的粮已经用完了?” “是。”晨晖点头,“属下按照大人之前的吩咐,知道他们的粮用完了便带了霍小公子去店铺,此时我们准备的粮食应该也差不多快出城了。管事的也一并跟着过去了。” 谢珩他早就想到云飞凡等人没吃过苦,即便是粮食紧缺的情况下救济灾民施粥必然也是将粥熬的又浓又稠,如此施粥法加之灾民越来越多,他们筹的那十石粮食根本不够吃几天的。 因此谢珩早做了安排,等他们那边的粮食用完之后便运粮过去给他们续上,顺便再安排人指导他们该如何施粥。 这些都在计算之中的事情谢珩并不怎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们可有阿鱼的消息?” “大人,卑职正要说此事。霍小公子说姑娘往更北去了。” “往更北去,那便是紧邻永朝两州的怀州江州和瑞州,此三州之中又唯有瑞州东南紧邻朝州,西南紧邻永州,阿鱼既往更北走,去瑞州的可能性便最大。”谢珩沉思,“我原以为阿鱼会先去永州。” “不对。朝州灾情如此,阿鱼了解情况后必然会赶往永州查案情况。所以阿鱼定然是先去了永州,发现永州的灾情更为严重,知道维城永溪城求助无用,这才转而去瑞州。” 晨风插话,“维城永溪城等城求助无望,难道瑞州等地就愿意向灾民伸出援手吗?” 晨晖点头同意晨风的话,眉头深深的皱起,“如今朝廷在地方州府几乎已经没有震慑力了,各州府的官员要么听从世家的差遣,要么就对朝廷阳奉阴违各自为政。就如这蒋千而言,分明已经没将朝廷放在眼里了。” “若非大人不仅是钦差,身后还有谢家,只怕这会儿未必能这般好好的被关在牢狱之中。” “地方州府官员对朝廷的态度确实出乎意料,只怕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晨风道:“大人,姑娘这般去瑞州,身边又无人可用,怕是会有危险。” “阿鱼到了蒙北倒是不怕没人可用,小白未再给我传信,想来是阿鱼用作其他之用了。”谢珩心中虽然担心傅青鱼的安危,但还算冷静,心中也相信傅青鱼的能力,“瑞州的东北方向便紧邻宁州,想来阿鱼在前往瑞州之前便已经安排了人去那边接应她。” “如今我担心的倒是藏在这场灾情之后的那只手。他教唆永朝两州的知府隐瞒下灾情,并放任灾民自生自灭,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图谋。” 晨风猜测:“煽动灾民暴乱?” “这都多久了,那些灾民饿都饿死多少了,要是敢发动暴乱早该发动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晨晖不认同晨风的猜测。 “身处绝望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处绝望的人看到过能拉他们出绝境的希望,而这希望最后又被人突然扼断。如此一来,人的情绪便会陷入一种可怕的爆发,若再有人恶意煽动,这样的爆发就会变成疯狂的反抗。” 谢珩分析着,心中忽然一动,“父亲走到哪里了?” “最迟十天后便可抵达永州。”晨风回话。 “他们等不到那么久,我入朝州之后也未有什么动作,所以他们的目标也不会是我。”谢珩皱眉,“晨晖,你立刻出发前往马家村,他们可能会对霍承运和胡三郎动手,务必保住他们性命。” 如今这个时候,施粥的人对于灾民们而言便是希望。 “是!”晨晖领命出去。 谢珩左想右想,心里始终有些不安,“晨风,取纸笔。” 晨风拿出准备的纸笔,“大人还是担心姑娘安危?” “蒋千太自信了。若他仅仅只是掌握着潮州的守城兵不该如此自信。他必然还有其他的倚仗。” 谢珩尽量以最简短的语言写了一封信,叠起来回身交给晨风,“立刻送去大帅手中。” 蒋千此时肯定不会放那么多的粮食入潮州,因此边界处肯定设有障碍。 阿鱼带着粮必然是日夜兼程的从瑞州赶回潮州,到时人疲马乏,再遇上蒋千早已安排好的人马就要吃大亏了。 傅青鱼带着瓦鲁达等人押着十几车的粮食连夜赶路,终于抵达了朝州边界。 “站住!”从瑞州入朝州必经的官路上,挎着佩刀的衙役上前挡住了傅青鱼等人的去路。 瓦鲁达要上前,傅青鱼伸手挡住瓦鲁达翻身下马走上前,扫了一眼后方设立的路障以及营帐,傅青鱼陪了个笑脸,“官爷,我们是从瑞州往朝州做买卖的商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做什么买卖呢?”衙役晃着脚步就朝着拉货的板车走去。 “就是一些杂货,什么都进一些也什么都卖一些。”傅青鱼上前往衙役的手中塞了一块银子,“官爷,我们就是小本买卖,也不知道从瑞州往朝州这边走不让走了,不然也不会跑这一趟。你看我们都走到了这里了,这若是再回去,一来二去的各种花费,那我们可就赔大发了,还望官爷通融一二。” “只要是正常的买卖当然让你们过。”衙役掂量了一下手中银块的重量还算满意,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正常,肯定正常。”傅青鱼一看有戏又塞了一块银子过去,“我们都是正经的买卖,可不敢做那些杀人越货的生意。” 衙役瞥了傅青鱼一眼,将两块银子都收进了腰袋之中,“好说。我检查一下,没事就放你们过去。” “官爷请。” 傅青鱼跟在衙役身边,衙役抽出腰间佩刀“锵”一声扎入第一辆板车上的麻袋中,抽出来时带出一片飘飞的鸭毛。 “这是什么?”衙役在身前挥挥手赶走飘来飘去的鸭毛。 “这是我们收来的鸭毛。”傅青鱼解释,“官爷,后面这车也是鸭毛,再后面是几车送去各大酒楼的调味料,还有几车麻布,其他就没有了。” “官爷,大热天的,你一个人过来查岗真是辛苦,哪像他们那般坐在凉棚之中喝茶舒服啊。”傅青鱼语气一转,小小的挑拨了一番。 衙役往凉棚那边看了一眼,再看看已经开始有些晒人的太阳,心里也有点不平衡了,“行了行了,过去吧。” “官爷辛苦了。”傅青鱼道谢,翻身上马,挥手道:“走吧。” 瓦鲁达上前小声道:“姑娘,方才那一刀戳破了下面的米袋子,米在往外漏。怎么办?” 傅青鱼神色不变,“现在去堵洞口必然会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先过去再说。” 第328章 他们姑娘的笑也是笑 路障移开,车队继续往前,查岗的衙役也走去凉棚喝茶,旁边的另外一个衙役端着茶问道:“查的如何?” “就是一个做杂货买卖的,车上装的都是杂货不是粮食。”收了两块银子的衙役走进凉棚,拿起桌上一碗没人喝的茶喝了一大口,心情总算舒坦了。 “一个做杂货的买卖做这么大?进一次货竟然要进十几车?”有人质疑。 收了银子的衙役拉过板凳坐下,随口道:“哪里是全部进的货,估计有先前拖去瑞州没卖掉的货现在又拖到朝州来卖呗。” 凉棚里的几个衙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聊,没当真放心上。 盯着车队看的衙役正准备转回目光,突然一怔,嘭的一下站起来。 旁边的另外几个衙役都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们看地上掉的东西,是米吧?”说话的衙役也有点不确定,微微眯了眯眼睛。 其他衙役一听立刻跟着站起来快步冲向路障。 路障处留有一处白白的线,从设路障的位置一路往车队的方向延伸。 “快,击鼓!他们运的是粮!” 旁边的衙役立刻跑去凉棚,那里架着一个大鼓。 “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傅青鱼眸色一凝,“瓦鲁达,你押着粮继续往前,其余几人与我一同挡住他们!” “是!”同行的另外五名十三骑成员高声应下,立刻调转马头与傅青鱼迎上闻鼓声而冲过来的一群衙役。 “兄弟们,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行动了。择日不如撞日,让我看看你们这几个月有没有落下基本功!” “哈哈哈哈!姑娘,你且看着吧!” “兄弟们可是做梦都想着再跟你一起杀进杀出,哪里敢落下功夫!姑娘若是不信,不如跟兄弟们比一比如何?” “你们五个对我一个?”傅青鱼抓住马鞍俯身而下,顺手在路边拔了一根棍子。 “姑娘莫不是怕了?” “哈哈哈!这可不是我们认识的姑娘啊!” “你们要脸吗?”傅青鱼无语的翻个白眼,“来!如果最后的结果你们还比我少,老规矩,一人一千个俯卧撑,两个时辰马步,负重五十公斤跑三十里!” “不是吧?姑娘,你还是魔鬼啊!”五人惨呼。 “这就怕了?”傅青鱼挑眉,“怎么的?难道还没开始你们就认为你们输定了?”傅青鱼挑眉。 “来!他娘的,不就是一千个俯卧撑,两个时辰马步,还有负重一百斤跑三十里嘛,谁怕谁!” “对!以前又不是没遭过!兄弟们,咱们这一次一定要扬眉吐气,干他娘的!” 五人再看前方冲来的潮州衙役目光俨然已经变了,有种饿狼好不容易见到了肉的疯狂。 傅青鱼看到五人的反应心里颇为安慰。 蒙北王府倒了,蒙北铁骑也被打散融入了边军之中,她还怕他们的锐气被边军磨尽了,现在看来完全他们的锐气不仅没有被磨掉,身上反而还憋了一股要大干一场的劲儿。 如此一来,她跟圆圆在中都也就不怕了。 只要蒙北王府的冤案平反,圆圆顺利回蒙北承袭王位,蒙北铁骑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姑娘,你再不出手可就输定了!”冲在前往的人回头高喊一声。 傅青鱼回神,“让你们五人!” “靠!被姑娘小瞧了!兄弟们,这你们能忍?干他们!” 瑞州衙门的衙役怎么可能是蒙北铁骑的对手,又尤其是最擅长突袭,被傅青鱼特殊训练过的十三骑。 十三骑总共一百三十六人,说以一敌百有些夸张,但以一敌十是绰绰有余。而且还是遇上狼塞骑兵的时候,若是遇上如朝州这样的普通州府衙役,那就更简单了。 橫冲竖突,傅青鱼六人骑在马上,将蒋千安排在此处的一百人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负隅顽抗者统统就地格杀,求饶的则全部用绳子像拴蚂蚱一样拴起来。 傅青鱼将最后一个绑起来扔到一旁,旁边的人立刻道:“快数数,看看是我们解决的人多还是姑娘解决的人多。” “不用数。”傅青鱼把手中带血的长剑随手扔到地上,竖起一根手指头,“不多不少,正好比你们多一个。” “我们不信,快数数!” 五人来来回回将人头点了三遍,傅青鱼当真比他们多一人。 穿黑色劲装的青年抱头蹲地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刚才不该把最后一个人让给姑娘的!” “我靠,小五子,你居然让人头给姑娘,你脑子被马踢了啊?!” “我也不想啊,但是姑娘突然冲我一笑,我一晃神人就被她抢走了。”小五子站起来控诉,“姑娘,你使诈!” 傅青鱼摊手,“我正大光明的从你手中抢的人,使什么诈了?” “你用美人计!”小五子十分委屈。 “姑娘,你居然只对小五子使美人计,你也太奸诈了,为什么不对兄弟们使,难道兄弟们就不会让人头给你吗?还是你认为只有小五子最傻?” 小五子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旁边控诉的比他还大声的人,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们听听,你们说的是人话吗?”小五子无语了。 “滚蛋!”傅青鱼笑骂一句,“我刚才是准备要朝着小五子的鼻子揍一拳,他自己害怕才松的手。” “没有!”小五子纠正,“姑娘就是对我笑了!” “姑娘笑的好看吗?跟那些小娘子比起来,是不是还是我们姑娘笑的好看一些?”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姑娘就算是露那种心黑手黑的奸笑最好看。” 五个人一人手上拉着一根拴了朝州衙役的绳子开始讨论起傅青鱼露出什么样的笑最好看,最重要的是讨论的还都是奸笑,冷笑,贼笑这种笑,没一种是正常的笑。 傅姑娘抬腿就朝着小五子的屁股踹了一脚,“你们他娘的但凡有一点将我当成姑娘,以前也不会洗澡撒尿都时常忘记避着我了!快点干活!” “哈哈哈哈!姑娘,兄弟们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兄弟们把你当姑娘,你不正常哦。” “哈哈哈哈,姑娘,说不定你穿女装兄弟们就不会忘记你其实也是一个姑娘了!” “说起来狼塞王庭那个狗屁二王子还惦记着姑娘的吧?下次老子遇到他非得打爆他的狗头,竟然敢觊觎我们的姑娘,他们狼塞难道就没有姑娘了吗?” 傅青鱼听着几人故意说笑损她也不生气,翻身上马云淡风轻的扔下一句,“呼热烈确实惦记不着我了,因为姑娘我已经有男人了。驾!” 傅青鱼说完一踹不机灵的腹部往前跑去。 小五子他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立刻翻身上马追上去,“姑娘,你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有男人了?他是什么人?能抗打吗?能单手举起一头牛吗?” “姑娘,我们娘家人不同意这门亲事!” “姑娘,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傅青鱼大笑,“我的男人啊,那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 “姑娘,看脸是没有前途的!” 小五子他们大吼,傅青鱼根本不管,脸上眼中全都是笑意。 自从蒙北王府出事以后,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畅快过了。 他们倒是高兴了,被他们像蚂蚱一样拴在绳子上跟在马后跑的人就惨了。 日落西斜,前方却未见车队。 “咦?奇怪了。我们都跑这么远了怎么还没看见车队,按理说车队跑不到这么快的吧?” 身后一人翻身下马蹲到地上查看路上的车辙痕迹,瞬间就有了判断,“姑娘,路上有刚留下的车辙印,应该是我们的车队。” “继续往前走两里。”傅青鱼下令,几人立刻继续往前。 两里路骑马很快便走到了头,“姑娘,车辙印有,但前方依旧没见瓦鲁达和车队。” “我们已经追出了十里,就算我们收拾这些人的时候耗费了一些时间,瓦鲁达带着车队也不可能在这点时间里就走出十里地。”傅青鱼坐在马背上回头查看来路,眉头皱了皱,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回头!” “姑娘,那这些人呢?” “拴在路边的树上!” 小五子几人将拴着的衙役们捆在树上立刻骑马追上傅青鱼。 小五子道:“姑娘,瓦鲁达他们出事了吗?” “我们很有可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傅青鱼冷沉着脸,“对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十分明确,边界的衙役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战力而已。” “难怪那些衙役的战斗力那么弱,那么多人连我们六人都对付不了,是我大意了。” 傅青鱼盯着官道,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你们也仔细注意官道各处的岔路,一旦发现异常便下马查看。” “是!”小五子他们也严肃了起来,没人再嬉皮笑脸。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很清楚战场之中双手交手的情况瞬息万变,上一刻或者获得了胜利,下一刻就可能落入敌人的陷阱之中。 他们被人拖住了脚步,瓦鲁达带着车队继续往前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心中都清楚瓦鲁达和车队如果当真是遇上了敌人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姑娘,这里!”小五子翻身下马查看了官道旁的一条岔路,立刻回头大喊了一声。 傅青鱼快速下马大步上前,小五子挡着岔路上比人还高的枯树枝抬头道:“姑娘你看,这里有新鲜的车辙印,被人用枯树枝故意挡住了,所以我们刚才过去的时候并未注意到。” 傅青鱼抓开岔路上的枯树枝,仔细辨别路上的车辙印,“就是这个方向,走!” 六人上马,快速冲进岔路。 岔路往前,看着像是通往某个村子的泥巴土路。 傅青鱼他们追出一段距离后又出现了一条岔路,车辙痕迹又往小路而去。 小五子皱眉,“瓦鲁达这是迷路了吗?怎么会运着粮往这个方向跑?” 这是一条很小的泥巴路,板车走到这种小路上车轮完全是碾过旁边的庄稼地往前走的。 “姑娘,不对劲。我们有几十辆板车,如果都朝着这个方向走,这个庄稼地里重复碾出的痕迹不会这么浅。这痕迹看着倒像是只有一辆板车走过的痕迹。” “先找到人再说。”傅青鱼当前骑马进了小路。 这条路顺着往上上了山坡,山坡之上还有许多枯死,或是因为缺水而蔫儿着的树木。 六人跟着车辙痕迹往上,一直翻过山坡到了山顶的一块平地。 傅青鱼略一拉缰绳,不机灵渐渐放缓了速度。 小五子几人骑的马脚力比不上不机灵略微慢一些才跟上来,“姑娘,找到……” 小五子看到前方的情况突然没了声音。 山顶唯一的一块平地处,瓦鲁达单手撑着弯刀跪在地上,头低低的垂着,后背和胸口各插着树枚箭羽,身上更有无数透血的伤口。 傅青鱼翻身下马走上前,双手早已无知无觉的握紧成了拳头,走到瓦鲁达的身前才停下脚步。 小五子脚步有些踉跄的跑上前,半跪到瓦鲁达的面前,抓住瓦鲁达的肩膀轻轻晃了晃,“瓦鲁达?” 嘭! 瓦鲁达壮硕的身体失去支撑的平衡倒向一旁,早已经没了生机。 虽然他们心中早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真正看到死去的瓦鲁达依旧难以接受。 这是跟他们一起上过交战地,一起喝过酒吃过肉,一起杀过敌人的兄弟。 傅青鱼紧握着拳头,盯着瓦鲁达染了血的脸,依旧能想到当初他们十三骑追踪狼塞骑兵踪迹时在狼群口中救下瓦鲁达时的场景。 那时的瓦鲁达还没有留胡子,面容看着略显清秀。明明是身高一米九的大汉,却很容易哭鼻子,时常被大家取笑他跟小娘子一样,他这才故意蓄了胡子。 可即便如此,瓦鲁达也只是看着凶悍,该哭鼻子的时候还是哭鼻子。 大家取笑虽取笑,但仅限十三骑的人,其他人若是敢笑话瓦鲁达一句,或者骂他本身就是狼塞秃子之类的话,十三骑的众人能提着刀子去跟人打架。 傅青鱼以前就没少带着十三骑的人因为这事跟边军干仗,回头回去就要被阿爹罚着加练。 一切都历历在目,傅青鱼甚至觉得瓦鲁达前几天见到她时就开始哭鼻子的样子都还在眼前,这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傅青鱼闭眼,强行平复情绪冷静下来,“搜查周围的痕迹,是谁杀了瓦鲁达,我要拧下他们的脑袋!” 第329章 阴谋,煽动 小五子等人立刻起身在整个山顶平台搜查线索,傅青鱼上前抽走瓦鲁达手中的弯刀斩断他身上的箭羽。 “姑娘,板车在山坡下!”小五子在山坡的另外一头喊了一声,往山坡下跑去。 傅青鱼合上瓦鲁达的眼睛,起身走过去。 板车摔到了山坡之下,马儿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板车之上的粮食全都滚落到了地上,有些麻袋的口子已经裂开,里面的粮食洒落了一地。 傅青鱼踩着松软的沙石下去,小五子回头伸手牵她,傅青鱼没牵,沉着脸走上前,捡起坡上的缰绳。 “缰绳的切口平整,是被人砍断的。”傅青鱼回头看山坡,眸色忽然一变,大喊道:“避开!” 只见山坡之上,燃着熊熊烈火的三个火球从山顶的平地被人推着滚了下来。 朝州旱灾,山坡之上大多数的树都被干死了,三个磨盘般大小的火球滚下来,所过之处的树枝和枯草皆被点燃,正面山坡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傅青鱼六人迅速往左右散开逃跑,火球很快就滚到了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板车旁的枯树枝被点燃,板车和板车上的麻袋在火力的灼烧下也很快被引燃,火势蔓延而下越烧越大,正面山坡的火光冲天。 傅青鱼跟小五子跑的左边,另外四人跑的右边,火势迅猛并且再不断的扩大,他们只能接着往更远处跑无法停下。 “姑娘,你看下面!他们把下面的枯树也点燃了。” 山坡之下的一圈枯树竟然也烧了起来,很快便形成了一个火圈,将整个山头都包围了起来。 对方显然是想直接这样将他们烧死在山上。 枯树枝和枯草烧的噼里啪啦,火势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的更快。 傅青鱼看了一眼下方,立刻有了决定,“找洞!” 这样的情况,除非在山坡之上找到什么能藏身的洞口,否则他们只会被蔓延的大火烧死在这山头上。 傅青鱼和小五立刻加快了脚步,大火炙热的温度让他们汗流浃背。 “姑娘,找不到山洞。”小五子有点着急。 傅青鱼沉默不语的往前跑。 那些人既然想到用放火烧山的办法烧死他们,怕是早已经搜查过这个山头有没有能藏身避火的山洞了。 傅青鱼往前的脚步突然停下,旁边的小五子不明所以,跟着停了下来,“姑娘,怎么了?” “扒坟!” 两人的前方有两处孤坟,坟头上长着枯草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什么?”小五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傅青鱼没回话,上前用弯刀立刻开始刨坟,没再耽搁时间。 小五子见状赶忙上前跟着一起挖。 马家村前,一身是血的人赶着一辆板车出现在村口,村民们最先发现了异常。 “怎么回事?” “快去通知胡公子和霍公子。” 霍承运和胡三郎很快便收到消息跑出来,带血的人看到两人便抬起带血的手指向后方,“快……快去救傅姑娘。蒋千不允许外边送粮入朝州,傅姑娘……傅姑娘……” “咻!” 一只利箭从远处破空而来,噗嗤一声洞穿了说话者的咽喉,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彻底断绝了生机。 一群朝州的守城兵骑马而来,其中一名弓箭手的手中便举着一柄已经射出箭羽的大弓。 守城兵领头者大声呵斥,“尔等山匪,好大的狗胆,竟敢来我朝州府作乱,今日便叫尔等有来无回!” “等等,什么山匪,你们搞错了,我们不是山匪!”霍承运回身指身后的那些灾民,高声道:“他们也不是什么山匪,而是朝州府受灾的灾民。” “不用听他狡辩,此等山匪作恶多端,蒋大人有令,一个都不能放过,格杀勿论!杀!”守城兵领头者手臂一挥,他身侧的那些守城兵便骑马冲入了灾民之中。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真的不是山匪!”霍承运不敢相信这些守城兵竟然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要杀人。 胡三郎侧身往后躲了躲,“承运,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就是故意来杀人的,山匪不过是他们找的一个由头而已。” “朝州的知府就是不想让我们在这里施粥赈济这些灾民!” 两名守城兵冲向他们这边,胡三郎带来的伙计立刻拿起棍子护住胡三郎,霍承运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剑,锵一声抵住迎头砍下来的长刀,回头喊道:“你们先护着朗月躲去后面!” 胡三郎不放心霍承运,“承运,你小心!不行就跑!” “你先走!”霍承运自小习武,一对二还算能应付。 胡三郎咬咬牙,转头便走,“走,进城找谢大人!” 如今这种情况必然是朝州的官员准备弄死他们了,唯有去找谢珩,他们才有生机。 至于霍承运这边,以他的功夫,加上还有马在,即便打不过也能骑马逃走,只是这些灾民今日怕是难以活命了。 胡三郎咬咬牙,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翻身上马带着身边的伙计冲出马家村。 奇怪的是那些守城兵见胡三郎带着人骑马冲出马家村竟然没有追上去,甚至阻拦的似乎都有些不用心。 不过此时的这种情况,这种异样的感觉也只在胡三郎的心中转了一下便消失了。 霍承运少年侠义,根本没想过自己的生死,不管不顾的冲入灾民之中与那些守城兵交手。 鲜血的腥味儿充斥在鼻尖,霍承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守城兵,只觉得手中剑都已经快提不起来了。 如果再没有援军的话,那他们今日便必死无疑了。 “快,知府大人有命,走!”远处的天空炸开了一团信号烟火,领头的守城兵大喊一声,带着其余的守城兵朝着烟火炸开的方向而去。 霍承运看着骑马快速退走的守城兵,身体一晃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到了地上,而他的身侧全是守城兵的尸体。 “霍公子!”身后有几名灾民上前扶住霍承运,担忧的看着他。 “我没事。”霍承运缓了口气,强撑着力气重新站起来,“大家都没事吧?” 灾民们静了下来。 霍承运也能看到地上死去的除了被他杀了的守城兵外,还有一些灾民。 灾民们面对骑马而来的守城兵几乎毫无反抗之力,那些守城兵冲入灾民之中就如狼入了羊群一般,杀起人来根本不眨眼。 霍承运将剑收回剑鞘,“来几个力气大些的人跟我们一起帮他们收敛一下尸体,其余人暂时休息。” 二十几名青壮年都应声走了出来,跟着霍承运一起将那些被杀了的灾民尸体抬到一处放着,又有人抱来干草和木棍放到这些尸体之上,干草点燃,火势瞬间便大了起来。 所有人都围在这个火圈之外,沉默的站着,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吞噬掉死去的这些灾民的尸体,再将这些尸体跟木棍一起燃烧成灰烬。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其间还要不停的添加木棍。 那种大火将尸体烧焦的味道传出来,让不少人都捂住嘴忍着呕吐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发出了不甘的声音,“难道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难道我们灾民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就可以像杀鸡杀鱼一般杀了我们,凭什么?难道就凭他们是做官的人吗?” 周围的其他人都看向捏紧了拳头,神情不甘又愤怒的正在说话的人。 马家村的灾民如今都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许多灾民之间都互相不认识。 说话的人又道:“他们能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我们一次,就能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我们第二次。” “下一次躺在这里被火焚的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也可能是我们的妻儿父母,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这样等死吗?” 霍承运上前按住愤怒的青年,“今日之事我们所有人都很愤怒,你先稳定一下情绪。” “霍公子,你是好人,但现在这种情况,你让我如何能稳定情绪?” “朝州知府确实不是东西,但如今钦差大人已经来了朝州,此时就在朝州知府衙门里头,相信钦差大人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霍承运好脾气的安抚青年的情绪。 “钦差大人已经来了朝州多久了?要是能为我们做主,为什么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钦差大人跟蒋千等人就是一丘之貉,否则蒋千今日又怎么敢在钦差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以这样莫须有的理由来此杀人?” 青年高声道:“大家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旁边有人附和,“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钦差大人都在,那个狗官还敢派人来杀我们,说明钦差大人根本就不管用啊!” “不仅是这样,你们刚才听到没有,那个来通报消息被射死的人还说了,狗官自己不管我们的死活,还不让外面的粮食送入朝州,他这分明就是要杀我们!傅姑娘为了筹粮,恐怕此时都凶多吉少,怕是已经被蒋千这个狗官给杀了!” 霍承运握着剑柄的手一紧,方才那个人虽然没能将话说完就被射杀了,但话中意思确实是二姐姐已经遭遇了危险。 那些守城兵只怕本身就是追着运送粮食的板车而来,他们的举止那般嚣张,只怕二姐姐当真…… 霍承运摇摇头,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 不会的!二姐姐那般厉害,定然不会有事的! 霍承运在心中默默的安慰了自己一句,看向已经逐渐开始愤怒起来的灾民们,才又开口道:“大家暂且先冷静一下,朗月已经入城去找钦差大人了,很快就会有消息,大家不妨先等一等再做判断。” “行,既然霍公子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信霍公子。”青年道:“不过如果胡公子一直没回来,我们也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就以现在到明日日落为准,如果胡公子并未回来,又或者胡公子带回的消息确实是钦差大人跟蒋千那等狗官沆瀣一气,那么我们就该想想自救的办法了。” “毕竟如果我们还不自救,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青年转头看向灾民们,举起拳头拔高了声音,“大家认不认同我的说法?” “认同!”最开始附和青年的几人率先站了出来,其他的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渐渐有人举起了应声。 谁也不想真正的等死,尤其是这些灾民大多数在赶来马家村喝上粥之前都已经无限接近过死亡,他们知道要死时的痛苦。 蒋千这样的狗官不管他们的死活,还要派人杀他们,而且帮助他们的善人蒋千那个狗官竟然也傻,分明就是想彻底断了他们所有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也有自己的血性和脾气。 越来越多的灾民愤怒的举起拳头响应青年的话,青年看着满脸愤怒的灾民们,与他们同仇敌忾的高举拳头呐喊,“我们要活着!我们要活着!” 灾民们立刻跟着青年一起大喊,“我们要活着!我们要活着!” 霍承运哪里应付过这种情况,站在灾民之中听着他们的呐喊声左右举手想喊大家先冷静一些,但已经被青年调动起愤怒情绪的灾民们根本不再听他说话,越喊越激愤。 此时若是那群守城兵再掉头回来,这些灾民恐怕就不会再像刚才那般只知惊惶的躲避,而是会拿起身边的棍子反抗了。 霍承运看着这些灾民只能干着急,心中只能将唯一的期望寄托到已经跑出去的胡三郎身上,希望他在明日日落之前能带回谢三哥那边的好消息安抚住这些灾民的情绪,否则这些灾民只怕要发生暴动了。 霍承运在村口不停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看向村口,从天亮看到天黑再看到日头升起又落下,村口的泥巴路上依旧未见胡三郎的身影。 太阳渐渐隐没,黑夜无声的降临。 青年领着几个灾民走上前,“霍公子,从马家村到朝州城并不远,胡公子骑马送消息,若是钦差大人有动作,其实不必等到现在,昨日胡公子就该回来。既然胡公子没回来,答案便已经十分明显了。” 霍承运着急,“你们别冲动。你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如何跟官府斗?” “那又怎么样?我们现在要搏的是一条生路,大家准备好了吗?我们走!” 第330章 预料之中 几百名青壮年聚集起来,声势浩荡的往朝州城而去。 霍承运上前阻拦,依旧想劝住灾民,“大家冷静一点。” 领头的青年对旁边几个壮年使了个眼色,几个壮年上前抓住霍承运的肩膀,直接将他控制了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霍承运完全没想到这些灾民竟然还会对他动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他们给抓住肩膀控制住了。 青年从旁边一人的手中接过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霍公子,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如果我们继续坐以待毙,任由狗官当道鱼肉百姓,等着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要为自己,为我们的妻儿父母搏一条活路出来。” 霍承运着急,“可是你们这样去朝州城十分危险。你们听我一句,再等等朗月,他一定会带回钦差大人的消息。” “霍公子,你心里其实很清楚,胡公子如果能回来,昨天就该回来了。”青年上前,“霍公子,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会伤害你,但也请你不要妨碍我们。” “得罪了。” 青年用麻绳将霍承运紧紧的捆起来,“你们将霍公子带下去看守起来,在我们回来之前,谁若是敢放了霍公子坏了我们的大事,别怪我们对他不客气!” 其他的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青年见众人的反应又缓了点语气,“如果这一搏有任何的闪失,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难道你们真的就甘心这样等死?真的情愿将自己的生死交给蒋千那样的狗官来决定?你自己无所谓,那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你的爹娘呢?你们也愿意将他们的性命交给蒋千那等狗官掌控吗?” “我们的命运就该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你们试想一下,如果朝州府的主人本来就是我们,我们还会落到如今的境地吗?我们身边的亲人朋友还会一个接一个的被饿死吗?” “不会!”有人愤怒的握起拳头呐喊,“杀了狗官,我们自己当主人!” “对!杀了狗官,我们自己当主人!” 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拳头响应,呐喊的声音越来越高,青年站在最前头也跟着举起拳头大声高喊,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霍承运看着已经被调动情绪,完全失控了的灾民们,终于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 砰! 霍承运的话还没说完,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棍子,整个人倒了下去。 青年沉了脸,“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旁边的两名壮年立刻上前,一人抬头一人抬腿将昏死过去的霍承运抬了下去。 “走!出发!”青年一声令下,几百人浩浩荡荡的往朝州城而去。 粥棚后方,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伙计转头小声问道:“掌柜的,现在怎么办?” “这些灾民明显是被恶意煽动了情绪,被人领着发动暴乱。我们需得尽快将此消息禀报给公子,走!”谢家在朝州商铺的管事十分冷静,当即带着店铺中的伙计悄悄往后躲。 晨晖看了一眼躲起来的管事和伙计,又看了看逐渐走远的队伍,退身朝着霍承运被带走的方向而去。 谢珩依旧在牢狱中。 晨风看了传来的消息,轻声禀报,“大人,灾民们果然被有心人煽动了情绪,发起了暴乱,此时已经往朝州城而来了。” 谢珩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等他们走到朝州城城门已经关闭了,谁会里应外合的替他们打开城门呢?” “晨雾和晨夕已经在城门口那边守着的了,一旦有人去开城门必定抓个正着。”晨风说着话声略微顿了顿。 谢珩瞥了晨风一眼,“晨晖传回来的消息上还说了什么?” 晨风拱手低头,“晨晖传回来的消息还说……还说姑娘可能遇到了危险,此时生死不知。” 谢珩猛的从木床上站起来,眸色中闪过厉色,“阿鱼怎么了?” 晨风低着头没敢说话。 谢珩微微闭了眼复又睁开,情绪略微平复了一些,“晨晖可有说阿鱼是在何处遇到的危险?” 晨风摇头。 “既然消息模糊不清,便极有可能是背后之人故意使的手段,为的便是扰乱我的阵脚。”谢珩冷静下来,“这个人很清楚我跟阿鱼的关系,必然是认识我们之人。” 至于是谁,当下谢珩也想不到。 谢珩沉静道:“立刻给大帅传信,请大帅带着人从瑞州入朝州的方向寻找阿鱼的下落,务必要找到阿鱼!” 第331章 暴动 “大人,蒋千他们呢?” “此等贪官污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谢珩的情绪表面上看着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在蒋千几人被灾民解决之前,你们不要出手干预。父亲那边走到哪里了?” “大老爷已经过永溪城进入朝州府境内了。”晨风回话,“晨光传信说他们在边界处遇到了蒋千安排的阻碍,不过已经解决了。蒋千当真胆大包天,自己隐瞒灾情不报不赈济灾民,竟然还阻拦外边的粮食进入朝州府,他这是当真想关起门来当土皇帝了。” “蒋千此人我以前有所耳闻。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自私自利刚愎自用,喜听马屁之言并信以为真。这样的人为官,贪污受贿鱼肉乡里坏事做尽都有可能,但隐瞒灾情,布置一系列的障眼法,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让我赶紧去永州的这些作为却不像是他的手段。” “父亲能破了蒋千设置在永溪城入朝州府边界的兵力,阿鱼带着蒙北铁骑从瑞州入朝州府更不该被揽住,只能说明阿鱼遭遇的是必然是此次灾情的幕后之人的算计。” “等灾民入城解决蒋千等人,看似大局已定,幕后之人就该现身了。” 谢珩一边分析,一边筹谋着接下来的安排。 “届时父亲正好带着粮食入城,胡家三郎再将我从牢狱中救出去,灾民们自然不会再信领头煽动之人说我与蒋千之人同流合污之言,幕后之人的诡计自然便破了。” 谢珩转头,“胡家三郎可安顿好了?” “已经安顿在店中。此人十分聪明,我们的人只是轻轻提了个开头,他就大致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答应全力配合我们。不过他也提了条件,让我们必须确保霍三郎的安全。” 谢珩点头,“这个时辰,晨晖应当已经带着承运在赶来朝州城的路上了吧?” “应该是。”晨风看了一眼靠在一旁依旧被打晕了的叶景名,“大人,那此人如何处置?” “他乃是杜首辅最得意的学生,朝中寒门官员中的新贵,甚得皇上重用。此行的目的还是受皇上之命监视我与阿鱼,自该给他一些表现的机会。”谢珩行事喜欢顺势而为,转瞬便已经有了决定,“拿下蒋千等人之后,主持大局之事交由他来做。” “那大人呢?”晨风略有疑惑,毕竟他们家大人才是皇上钦点的钦差,他们大人还在,哪里轮得到叶景名来主持大局。 “混乱之局,又身处牢狱这么多天。如我这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以前便有寒疾缠身的世家官员而言,犯病后卧床不起再正常不过了。” 晨风反应了过来,“大人这是故意要让叶景名出风头?” “皇上多疑,立功越多能力越大之人他反而越不敢信。”谢珩看向牢狱的窗外,他要想达到最终的目的,便要向皇上示弱。既不能表现的无能,又不能表现的太无能。 有点能力,却不多。有点胆量,却又会顾虑太多。 这才是皇上如今愿意用的人。 谢珩走回牢狱之中的床板坐下,靠着墙壁闭上眼睛,“把他弄醒吧。” 晨风从袖中取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在叶景名的鼻下晃了三下,便迅速退去了一旁抱臂假寐。 叶景名皱了皱眉头醒来,揉了揉后劲。 这几日他总是这般靠着墙壁睡觉,应当是姿势不舒服的缘故,因此每次醒来总觉得后脖子处有些酸痛。 “叶大人醒了。”晨风睁开眼睛,若无其事的开口。 叶景名看了一眼靠着墙壁还在睡觉的谢珩一眼,动作很轻的放下手臂,轻声道:“晨风侍卫,我睡多久了?” “叶大人只是小憩了一会儿而已。”晨风回话。 叶景名点点头,撑着膝盖站起来,“我们已经被关几天了,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们需得想办法脱身才行。” 谢珩依旧闭着眼睛,装作没听到叶景名说的话。 晨风替自家主子问话,“不知叶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盛统领和禁军还在外面,若是能想办法联系上盛统领,他或许能救我们出去。” 晨风心说这个叶大人还挺单纯,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盼着盛奉带着禁军来救他们。 “我们都已经被关几天了,盛统领若是愿意救我们只怕早就救了。”晨风提醒。 叶景名道:“或许盛统领被蒋千欺瞒了,并不知晓我们被关在牢狱中呢?” 晨风呵的笑了一声,“那叶大人不妨试试。这里的狱卒看着应该是贪财之人,叶大人不如找他替你送个消息给盛统领探探路。” “此话当真?晨风侍卫可是已经试过了?”叶景名惊讶。 晨风一顿。 谢珩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晨风醒神,转头回话,“大人,戌时了。” 谢珩扫了晨风一眼,晨风脊背一紧上前伺候。 晨风这时才醒顿过来。他刚才一时大意,若非大人出声打断,他差点被叶景名套了话。 叶景名转头叠手行礼,“谢大人也醒了。下官方才还在说我们应该想办法出去。” “九如不必担心。”谢珩笑笑,“我出发前便与我父亲送了信,此时我父亲应当已经在赶来朝州的路上了。等我父亲到了,蒋千自不敢再关着我们。” “谢大人此话当真?”叶景名惊喜。 “自然。”谢珩露出惭愧之色,“说出来不怕九如你笑话,这般环境我真正是有些受不住了。” “大人说的是。别说大人了,就连我都快承受不住了。”叶景名笑着迎合谢珩的话,垂下眼帘挡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色。 城门口这边,晨晖带着被救出来霍承运更快赶到城门口。 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晨晖带着霍承运去了城墙的一处角落,屈指打了一声呼哨,城墙之上便放了一根绳子下来。 “霍三公子,请。”晨晖将绳子递给霍承运。 霍承运点头,抓着绳子攀上墙,晨夕在上方抓住霍承运的手臂将他拉上墙头,晨晖紧随其后而上。 “晖哥,那些人来了吗?”晨夕询问。 “快了。”晨晖转头对霍承运道:“霍三公子,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霍承运有点不想走,他现在依旧有点云里雾里,很想知道接下来道理会发生什么事情。 霍承运道:“我可以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吗?” 晨晖跟晨夕对视一眼,有点不敢随意做主。 他们身上可都带着任务呢。 晨雾从黑暗中走出来,“你可以跟着我们,但有一点,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说任何一句话,也不能影响我们。” 霍承运立刻点头,迅速捂住自己嘴巴,坚定的表示自己只看绝对不说一句话。 “你去那边趴着吧。”晨雾指了指左边的一处黑暗,霍承运立马听从安排的趴了过去。 晨晖压低了声音道:“让他去店里待着不是更好,怎么同意让他留下了?” “他出生霍家,以后必定是要领兵之人,提前锻炼长些见识以后也能少吃一点亏。”晨雾道:“我跟着姑娘,见姑娘似乎也有意想锻炼他。” 提到傅青鱼,晨晖自然不再多说什么。 晨夕在旁边担忧道:“傅姐姐没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晨雾皱了皱眉,“跟丢姑娘是我的失职。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便去找大人领罚。” 晨晖安慰,“雾姐,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姑娘以前在蒙北铁骑领的可是最擅追踪和隐匿突袭的十三骑,她若是有意不想让你跟着,你跟丢也是正常的。” “失职便是失职,没有理由可找。”晨雾严肃,“好了,先做事。” 晨晖和晨夕对视一眼,都毫无办法。 晨夕小声跟晨晖说:“晖哥,我刚才是不是不该说话呀?” “你说不说这事雾姐都要较真,难道雾姐是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晨晖按住晨夕的脑袋揉了揉,“做事吧,那些灾民差不多要到了。” 四人隐藏在城墙的黑暗处监视着,结成队的灾民们举着火把终于到了城门之外。 晨雾在暗中打了个手势。她盯着城门内的情况,晨晖和晨夕盯着城外的情况,霍承运则捂嘴趴在一旁,不敢随意乱动一下。 城门内,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沿着屋檐下的黑暗快步朝着城门处而来。 “来了。”晨雾提醒了一句,抓着绳子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落下城墙,隐在黑暗处看着逐渐走近的人。 夜晚的城门口依旧有值岗的守城兵,也不知道穿着黑色斗篷靠近的人点燃了什么,值岗的守城兵毫无所觉的倒了下去。 晨雾屏着呼吸,侧身避入墙角的黑暗中,身上的黑色长袍掀起,下一瞬就变得跟黑暗中的墙体一模一样,完全的伪装了身形。 值岗的守城兵倒下,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快步走上城门拿开城门之上的门栓,将城门打开一条缝隙。 已经等在城门口的灾民们看到打开的城门略微的骚动起来,领头的青年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对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点点头,带着灾民们快步进城。 青年道:“这边有些武器,大家拿着,我们去知府衙门找那些狗官!” 被煽动的灾民们也没想过为什么城门内竟然会放着了武器,只听从青年的话激动的上前拿起武器,神情亢奋的跟着青年浩浩荡荡的冲向知府衙门。 穿黑色斗篷的人并未跟这些灾民们一起行动,等所有人进城后便关了城门准备离开。 晨雾从黑暗中掠身而出,一记手刀敲在此人的后脖上,直接将人敲晕了。 晨晖和晨夕带着霍承运也从城墙的墙头之上下来,霍承运指指自己的嘴巴,晨雾抓住软倒的黑袍之人的肩膀,“想问什么便问。” 霍承运终于可以说话了,“这些灾民都是被煽动的,领头的那个青年和一开始应和他的那几人有问题。” “嗯。”晨雾淡淡的应声。 霍承运一怔,“你们都知道?” 晨雾没回霍承运的话,掀开黑袍之人戴在脑袋上的帽子,露出了黑袍之人清丽秀美的模样。 晨晖略微有些惊讶:“竟是百花楼的花魁飞柔!” 晨雾将飞柔扛到肩上,“看来百花楼极有可能是那幕后之人的产业,此消息需得尽快禀报给大人。” “晨夕,你将她带去店铺。晨晖,你跟我去知府衙门。” “你……”晨雾看霍承运。 霍承运立刻举手,“我跟你们去知府衙门。那些灾民只是被煽动的,他们不是坏人。” 晨雾并没有否定霍承运的话,“那霍三公子就跟我们一起去知府衙门。晨夕,你送完人后便回来这边接应大老爷。” “是。”晨夕应下。 蒋千睡在后院的小妾房中,睡的正熟,身边伺候的人便连滚带爬的跑进来通报,“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妾不高兴被吵醒,“大半夜的嚎什么丧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宝贝,别不高兴,你继续睡,我去看看。”蒋千不觉得能出什么大事,还很有兴致的捏了捏小妾的下巴安慰才起身。 “老爷,你可还要回来呀,妾等着你呀。”小妾香肩半露媚眼如丝。她可是蒋千最宠爱的小妾,自有几分勾人的本事。 蒋千把人捏了一把,“小妖精,等着。” 小妾娇吟一声。 值夜的丫鬟躬身撩起床帘,蒋千这才下床,另有丫鬟递了衣裳上来伺候他披上。 蒋千走出去,沉声呵斥,“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半夜鬼哭嚎叫。说吧,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当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大人,外边有一大群灾民冲了进来。衙门里的人手不够,抵挡不住了,你快随属下先逃吧!” “混账东西!灾民?哪里来的灾民?”蒋千沉了脸。 “属下也不知道啊,衙门里的人都被派了出去,如今还在衙门里头的人手不多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击,他们已经快冲到后院来了!” 下人的话没说完,蒋千已经听到院外传来的吵闹声了,举起的火把光亮也将院外照亮了一大半。 “快!去侧院。禁军不是还在那边吗?告诉他们有山匪潜入了城中,请他们出手剿匪!” 第332章 暴动2 蒋千终于慌了,耷拉着拖鞋抓了下人的手赶忙往侧院大步跑去。 安顿禁军的侧院很宽敞,从瓶身形的院门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冲天的酒气。 “快快快,进去喊盛统领。”蒋千赶忙摆手让下人先进去,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扭头换空气。 下人只得捏着鼻子进去,整个院子里入目皆是荒唐。 喝醉酒就那样横七竖八睡在院子里的禁军,有些甚至连裤子和衣服都没有穿,还有衣衫不整专门被安排来服侍禁军的一堆丫鬟。 整个院子里处处皆是淫靡不堪之象。 下人捏着鼻子踹开两个横在青石路上酒坛子,快步走进屋子里。 整个屋子里酒气更浓,盛奉左拥右抱的横躺在软塌之上,睡的昏天暗地呼噜震天。 下人赶忙上前,“盛统领!盛统领!” 盛奉毫无反应。 下人只得大喊,“盛统领,山匪杀进府衙了!” “什么?”盛奉终于睁开了眼睛,双眼里面全是密闭的红血丝,胡乱推开搂着的两个侍女,歪歪倒倒好几次才终于坐起来。 就这模样,叫醒了有屁用啊! 下人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一句,面上倒是没显露过来,“盛统领,有山匪杀进了府衙,我们府衙人手不够,还望盛统领率禁军出手相助。” “哪里来的山匪,竟然敢闯府衙,让我去看看!”盛奉说话都大着舌头,撑着木塌用了几次劲儿才终于站起来,身体还在晃动,下人连忙伸手搀扶了一把才让盛奉不至于就此倒下。 盛奉一把推开搀扶他的下人,晃晃悠悠的走去门外,“来人,取我的佩剑来!” 院子里到处都睡着的禁军被这一声吼惊醒了不少,好些人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巴还在打着酒嗝儿。 下人看的在心中鄙视,早就听闻中都的禁军营就是中都纨绔子弟聚集到一起吃喝玩乐的地方,果真没假。 就这帮人,要是府衙之中冲进来的当真是山匪,只怕还没站起来就被山匪砍死了。 “统……统领!”一名禁军取了盛奉的佩剑递上前。 “慢手慢脚!”盛奉踹了送剑的禁军一脚,一把抓过剑,大声喊,“所有人随我一起出去杀山匪!” 院子里的禁军们各个都喝醉了酒,脑子反应极慢,没听懂杀山匪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虽说是禁军,明面上说起来是兵,其实基本连怎么杀鸡杀鱼都不知道,更别说杀人了。 蒋千上前吹捧盛奉,“盛统领威武。有盛统领出马,那些山匪肯定被杀的屁滚尿流!我这就命人给盛统领准备佳酿,以待盛统领得胜归来畅饮!” “快快去准备。其他人谁我一起出去!”盛奉被吹捧的飘飘欲仙,什么情况都没问便领着一群脑袋懵懵的禁军出了侧院。 等人一走,下人赶忙上前,“大人,就他们这样真的能抵挡住那群灾民吗?” “管他能不能抵住。”蒋千冷笑,“他们要是能抵住自然最好,他们要是抵不住死的也不是本官,还能为本官争取更多的时间,与本官而言有何损失。” 下人笑了,“大人英明。” “去将本官的银票和金叶子全都带上,走走走!” “大人,我们这么走了还回来吗?” “要是盛奉瞎猫碰见死耗子赢了,我们当然就回来,我还要靠盛奉搭上太后和云家这条大船。但要是盛奉输了,我们还回来干什么?等着脑袋被那些暴民砍了?”蒋千冷哼。 “那大人这些年在朝州的经营不就毁了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常同知呢?去喊上他!” “大人,那夫人和公子姑娘们呢?” “呵!”蒋千笑了,“只要你有权有钱走到哪里都不缺替你生孩子的漂亮女人。走!” 蒋千爬上马车。 下人不敢再多问,怕再多问一句自己也会被扔下,赶忙跟着爬上车辕,让驾车的衙役出发,“赶快走!赶快走!那个人,你去通知常同知。” 蒋千撩起马车帘子,“去百花楼接上飞柔。” “是!前面左转,去百花楼!” 马车转头,朝着百花楼的方向而去。 知府衙门中,盛奉领着一群醉眼朦胧的禁军迎面撞上了举着火把往前冲的灾民。 为首的青年大喊,“这里还有狗官的狗腿子,杀了他们!” 情绪完全被煽动起来,已经杀红了眼的灾民们什么都没问,举起手中捡来的刀和剑就往前冲。 禁军本来就没多少真本事,还加之连着醉生梦死好几天,各个跟软脚虾一般,面对只有蛮力毫不懂武艺的灾民们竟也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领头的青年冲着盛奉昂了昂下巴,对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两人略微有点犹豫,其中一人小声道:“那可是禁军统领盛奉,他跟云家还是亲戚,我们要是杀了他怕是会引来中都那边过多的关注。主人不是说……” “谢珩我们都要杀了,还怕多杀一个盛奉?”青年冷笑,伸手夺过旁边人手中的剑,“怕事之人如何成大事!” 旁边两人微微低头,不敢再说话。 青年提剑走向盛奉,“盛统领,还记得我吗?” 盛奉眯着眼睛,拿起剑尖指向青年,“你是谁?” 第333章 云元州 “陈家沟陈员你可还记得?”青年目含恨意,“当年就因为你去陈家沟踏青看上我妹妹,要强抢了我妹妹去给你做小妾,我们家中不同意,你竟带着禁军屠杀我们一家。” “我儿子当时不过四岁,你这个畜生!” “好在老天有眼,今日终于能让我手刃你这个畜生!” “什么陈员外李员外,不记得了。”盛奉强抢的女人很多,看上的漂亮女人更多,他喜欢玩新鲜,很多女人抢回家一段时间后他根本就不记得还有那么个人,永远在带新的女人回府。 青年愤怒不已,握剑的手因为愤怒都已经开始颤抖。 这四年中,他日日夜夜痛苦不已活的人鬼不知,每时每刻都恨不得生吃盛奉的肉喝尽盛奉的血。 他这么痛苦,仇人却连他们一家是谁都不记得了。 青年恨极,紧紧咬着齿关,直到口腔中蔓延开血腥味儿情绪才稍微平静一些。 青年握剑的手平稳下来,“你这个畜生不记得没关系,我送你去地狱,等你见了他们自然就能想起来他们是谁了。” 青年执剑而出,剑法并不厉害,但盛奉这几日全都泡在酒里,握剑的手并没有力道。 仅仅三招,青年手中的剑劈下,锵一声将盛奉手中的剑击落到地。 “畜生!拿命来!” 青年握紧手中的剑,锋利的剑刃噗嗤一声刺入盛奉的咽喉。 盛奉瞪大眼睛,抬手握住长剑,呵哧呵哧的喘气。 青年咬牙,一把抽回剑。 盛奉咽喉的洞口咕咚咕咚的冒血,咚一声倒到地上,死不瞑目。 青年盯着盛奉的尸体,赤红的眼睛滚出了眼泪,咚一声跪到地上,“阿爹,阿娘,夫人,妹妹,儿子,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快起来吧。”旁边的两人上前拉起青年。 青年按着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这才拉着旁边一人的手臂站了起来,“蒋千还没找到,先找人!一定不能让这个狗官逃走了!” 一众灾民将整个知府衙门翻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蒋千。 蒋千到了百花楼,竟还亲自下马进楼。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放亮,百花楼中的热闹已经渐渐收场。 玉娘看到蒋千进楼愣了一下才上楼,“蒋大人,你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啊?飞柔都已经睡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蒋千抓了一把金叶子砸到玉娘身上,“我今日就要带飞柔走。” 蒋千也不管玉娘是不是同意,熟门熟路的上楼。 玉娘一惊,又想捡地上的金叶子,又想将人拦住,左右摇晃一下还是追了上来,“蒋大人,飞柔都已经睡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等到明日再说啊?” “奴家知道你想给飞柔赎身,身价我们都已经说好了,难不成在这个朝州城中谁还敢违背你蒋大人的命令不成啊!” “蒋大人,飞柔也是真心想跟着你的。但飞柔的性子你也清楚,她是想要名分的。即便不是正头夫人,但也得用花轿抬进门,不能像其他楼里的姑娘被人赎出去的时候一样,随便一个人领着从后门就进了院子。” “你当初也是答应过我们飞柔要给她这个排场的,如今这个时间突然来要人,这若是叫飞柔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蒋大人,你说奴家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依奴家之言,明日蒋大人准备了花轿,风风光光来咱们百花楼接飞柔,我定然将飞柔打扮的漂漂亮亮,给您送上花轿,你说好不好?” 蒋千闻言停下脚步,疑惑的转头看向玉娘,“你今日这般阻拦我去找飞柔,莫非是你给飞柔又安排了客人?” “哪里哪里,蒋大人可不要这么冤枉奴家。”玉娘连连陪笑,“当初蒋大人你说过不许给飞柔再安排别的客人,奴家谨记着这话,可不敢违背。” “那就少说没用的废话,我今晚就要带走飞柔!滚开!”蒋千伸手就推玉娘,玉娘本就站在台阶之上,被蒋千站在高处一推,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玉娘吓得花容失色,回手连抓了两下什么都没抓到。 一条手臂突然从后边伸出来稳稳的接住往下倒的玉娘,玉娘愕然回头,看到接住自己的人是谁眸色一变,立刻就要起身不过转瞬又稳住了,回头娇俏的笑了一声,“多谢公子。” “蒋大人,她们不过是命苦之人,蒋大人又何必与她们耍威风,为难她们呢。” 蒋千的瞳仁缩了缩,“你是谁?” “几年前五名不是才见过吗?蒋大人如此贵人多忘事吗?” 蒋千眯了眯眼睛,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你是云家三房之子,云元州?” “正是在下。”云元州松开玉娘,撩了袍摆缓缓走上楼梯。 云家之人蒋千还是不敢轻易得罪的,看到云元州走到了面前停下脚步,蒋千陪了一个笑脸,“云大人与和乐县主夫妻恩爱人尽皆知,没想到竟也会来花楼这般的地方。相逢不如巧遇,今夜云大人不如就我包了。” “蒋大人待人如此慷概,为何却不能对灾民们大方一点呢?” 蒋千眯眼,“云大人也是奉御命来朝州查灾情的?” “自然不是。”云元州摇头,“说来也不怪蒋大人误会,是我自己忘了说。如今的我已经辞官,也与云家脱离了关系,不过一介白身而已。” 蒋千显然不信,“当真?” 云元州看着很是温和的点了点头,“当真。” 蒋千笑了,“云元州,你现在既是一介白身,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来教训我?” “为何不敢?”云元州神情未变。 “你还问我?哈哈哈哈!”蒋千仰头大笑,“云元州,朝州可是我的地盘,别说你现在只是一介白身,就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谢珩到了我这里,他也要乖乖的按照我的规矩办事,否则同样落不到好下场。” “你将谢大人如何了?” “杀了呗!”蒋千随意道:“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难不成我还能由得他在我的地盘将我拿下?云元州,你若是识相就立刻让开,否则别怪本官将你也一并拿下。” “蒋大人不愧为朝州恶霸,当真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但蒋大人如今连衙门都丢了,还能如何横行霸道呢?”云元州笑笑,转头道:“玉娘,派个人去知府衙门通知那边的人,就说蒋千在百花楼,他们自会来拿人。” “是。”玉娘微微福身一礼,再不见平日里半分的风尘气,转身招手唤来了百花楼中的龟奴,低声吩咐。 蒋千也不是傻,见状明白过味儿来,“原来百花楼背后的神秘东家是你。” “蒋大人说笑了。百花楼自是玉娘的,我不过只是与玉娘相熟而已。”云元州敛了笑,“来人,将蒋大人绑起来吧。然后再去看看飞柔,为何现在还未回来。” 第334章 谁更技高一筹 “云元州,你敢!” 百花楼中的打手冲上楼梯,先将跟着蒋千的随从制服,另外两人则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蒋千的手臂。 蒋千大怒,“云元州,我可是乾元年间先帝钦点的一甲进士,四品朝州知府,你区区一介白身何敢抓我!” 云元州并不理睬蒋千的大喊大叫,微微摆手,抓住蒋千的百花楼打手便朝着蒋千的腿肚子狠狠踹了一脚,蒋千惨呼一声跪到台阶之上,后脑勺被狠狠的按下,脸被挤压到台阶上。 云元州走上前在蒋千面前蹲下,“你说你是乾元年间先帝钦点的一甲进士,那你可知若乾元帝还活着,我是谁吗?” 蒋千的脸被狠狠的压在台阶之上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身体扭动挣扎,却又被打手更加大力的桎梏住,无法动弹。 云元州兴致缺缺的起身,“将他捆在门口的石柱上,自有人来取他的性命。” 打手恭敬的应下,把蒋千抓起来押去百花楼门口的百兽柱,用麻绳将人捆起来。 蒋千终于明白过来当前的处境,立刻转了语气,“云大人……” “方才我便同蒋大人说了,我早已辞官,如今不过一介白身而已。” 蒋千马上改口,“云公子。” “我也脱离了云家。” “云先生!”蒋千又改口,见云元州没再否认这个称谓终于松了口气,“云先生,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不管是钱,人,还是权力,在朝州府的界内只要我能办到的都可以为先生办到。” “只要先生肯放了我,我以后定然以先生马首是瞻。” “听起来似乎很诱人,但很遗憾,你死了会比你活着用处更大。”云元州摇头叹息,“蒋大人,凡事都有因果。若你是个好官,今日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所以,下辈子投胎还是做个好人为好。” 云元州说完转身便走,蒋千慌了,“云先生!云先生!” 一直候在旁边的玉娘团了手里的手绢塞进蒋千的嘴里,还用麻绳把蒋千的嘴勒了一圈,恶狠狠道:“狗官,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蒋千瞪大眼睛,唔唔的摇头。 玉娘冷笑,“你现在知道怕了?那你可知道你第一次来我们百花楼,小风不过只是因为轻轻的撞了你一下,就被你的狗腿子从三楼的栏杆推的摔下楼时的恐惧吗?” 旁边的龟奴推来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就是几年前被蒋千身边的人推下三楼摔断了双腿,一辈子都无法再站起来的小风。 小风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仰头看蒋千,眸色冰冷,“狗官,我的这双腿你也是时候该还给我了。” 蒋千惊恐无比,唔唔唔的扭动身体。 小风冷冷一笑,笑容之中带着疯狂,“你放心,这些年我已经将技术练习的十分熟练了,不会出一点差错。” “你看,只需要匕首从你的脚踝处这么轻轻一挑。” “啊!” 小风手中的匕首从蒋千的脚踝处挑起脚筋,也不知她左划右剌用的是什么诡异手法,在蒋千闷声的惨呼和身体剧烈的抖动中,小风就那么把蒋千的脚筋从腿里抽了出来。 蒋千直接痛的晕死了过去,旁边被绑上另外一根百兽柱的下人直接被吓的尿了裤子。 玉娘招手,“把他泼醒!” 龟奴端了一盆水过来泼到蒋千的脸上,晕过去的蒋千被呛醒过来。 小风随手将手里带血的脚筋扔到一旁,又换了蒋千另外一条腿。 蒋千因为剧痛和恐惧不停的颤抖,难闻的尿骚味儿从袍子下传了出来。 小风手起刀落,十分冷静干脆的废掉了蒋千的一双腿。 玉娘上前,用帕子浸了水仔细的擦干净小风手上的血,“仇已经报了,现在舒服一点了吗?” “姐姐,可是我还是不开心,为什么呢?”小风仰起小脸,与玉娘有四五分相似的模样如带着露珠的花骨朵一般我见犹怜。 “没事的。”玉娘一边替小风擦手上的血,一边软声安慰,“先生一直在替你寻找海云大师,只要找到大师,你的腿一定会被治好的。你不是最喜欢跳舞嘛。等你的腿治好了,就让你飞柔姐姐教你跳舞。姐姐相信,你一定会跳的比你飞柔姐姐更加好看。” “姐姐,那我跳舞先生会喜欢吗?” “肯定会的。”玉娘轻轻的笑,“先生还教你读书识字呢,你若是学会了跳舞,先生定然也会为你高兴的。好了,这边一会儿会有点乱,你先回你的房间去休息吧。” 玉娘起身,“送小风回去吧。” 龟奴躬身一礼,推着小风离开。 蒋千又痛的昏死了过去,玉娘看到街的另外一头燃着的火把,回头吩咐,“把他泼醒。这样的狗官,就该清醒着被乱棍打死,若是这样毫无所觉的死掉实在太便宜他了。” 蒋千再次被泼醒,浑浑噩噩的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举着火把的灾民们已经冲到了他的眼前。 “狗官果真在这里!打死他!” 灾民们一看到蒋千,大喊一声便冲上前拿起手中的武器一通连砸,连带着旁边被绑住的下人也没能幸免。 而驾车的衙役在蒋千被绑之前就已经被百花楼的打手给提前制服了。 蒋千的脑袋被砸下的棍子敲个正着,瞬间天旋地转。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本来可以直接逃走的,却因为贪恋美色来百花楼接美人却成了自投罗网。 第一抹朝阳从天边缓缓升起,逐渐照亮了整个朝州城。 城中心惊肉跳的听了一晚上动静的人们终于试探着推开了一点家门,悄悄的往街上看。 蒋千被绑在百兽柱上,全身血嗤糊拉一片的低垂着脑袋,已经完全没了呼吸。 灾民们看着他们原本以为完全不可反抗的狗官就这么死在眼前,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一阵胜利的高呼。 原来他们真的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真的不用再受欺压!也不用在看着自己的妻儿爹娘活活的被饿死! “大家快看,这辆马车上全是银票和金子!”领头的青年抓起一把金叶子和银票撒向一众灾民,“看到没有,这些都是狗官从我们身上搜刮的血汗,现在都是我们的了!都是我们的了!” 青年一把一把的撒着金叶子和银票,马车下的灾民们激动的满地捡着。 云元州站在百花楼三楼的窗口看着这一切,“陈田做的很好,朝州可以交给他来接手了。下一步就该是永州了。” “傅青鱼的尸体还未找到吗?” “回主人,整个山头都已经烧成了灰烬,想来傅青鱼的尸体应当也被烧干净了。”身后的人躬身回话。 云元州叹气,“未找到傅青鱼的尸体,我始终不安心。早知便不用火了。” 身后的人没说话,云元州放下窗口的竹帘,“罢了,收拾一下,下午便去永州。” “主人,不好了!”雅间的门被推开。 “何事这般慌张?”云元州看向进来的属下,“慢慢说。” “谢和同带着几十车的粮食入城了,谢珩也被胡家三郎从牢狱之中救了出来,此时正在赶往百花楼的路上。” 云元州瞬间皱眉,“谢和同不是该被拦在朝州府外吗?” “等等,难道被我们拦下的车队只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障眼法?这是谢珩的筹谋?” 第335章 谁更技高一筹(2) 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哒哒的声音令云元州警惕起来,回身重新撩起窗帘的一角往楼下看去。 马车停下,晨风撩起车帘。 即将进入六月的天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怕热的人早已经换上了夏赏,只在外面多套了一件春衫的外套。 谢珩躬身从车厢内出来,如玉般的面容苍白破碎。 明明已经热起来了,他却裹了一件披风,更加衬得整个人似乎被一阵风都能吹散。 “咳咳。”谢珩半握拳抵在唇边低头轻轻的咳嗽,前方的众人都盯着他,不由的便停下的吵闹的声音和争抢金叶子和银票的动作,只静静的看着谢珩。 谢珩咳嗽了一会儿似乎终于缓过劲儿了,抬头看向灾民们,轻声道:“大家可否听我一言?” 陈田从蒋千的马车上跳下来,走到人群之前看向谢珩,“不知阁下是谁?” 谢珩看陈田,“我叫谢珩,乃是皇上钦点的赈灾钦差。” “你就是跟蒋千这些狗官同流合污的狗钦差!”陈田伸手指向谢珩,直接认定谢珩已经跟蒋千沆瀣一气,“我们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好的很!” “兄弟们,把他抓起来!” “慢着!”胡三郎快步走出来,“诸位听我一言!” “胡公子?”看到胡三郎,灾民们便停下了脚步,毕竟这段时间全靠胡三郎他们几人施粥他们这些人才终于能吃上一口饭,否则现在说不定都已经饿死了。 胡三郎收了折扇拱手一礼道:“诸位若是还信得过胡某,不如先听胡某说几句话。” “胡公子,你是好人,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当然信得过你说的话。”其中一人大声回话,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点头。 陈田跟身边的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迈步一步道:“胡公子,你进城传消息却一直不见回去,我们都以为你遇到了危险。如今看你没事,我们也放心了。只是胡公子为何跟着狗钦差待在一起呢?” “他与蒋千等狗官就是一丘之貉,胡公子可不要听他说了些什么蛊惑之言就被他给骗了。” 胡三郎可不比霍承运,他从小跟着父亲做生意,见多了生意上的尔虞我诈,只几句就听出了陈田话中恶意暗指的意思,四两拨千斤的一笑,“陈兄提醒的是,像陈兄这般读过书的人,就是懂得比寻常人多一些。哦,陈兄,你别误会,我并非是说你多疑或是故意挑拨之类的,你可千万别往这方面想,你们也别往这方面想哦。” 陈田的眼里闪过阴沉。 胡三郎没事人的一笑,“诸位乡亲,既然刚才陈兄提了我入城后没有回马家村的事情,你们也相信我,那我就把事情仔仔细细的跟大家说一说。” “我带着家仆入城之后便遭到了蒋千等人的追捕,胡家城中的店铺也都已经被蒋千查封,走投无路之际,是谢家商铺的伙计救了我。” “谢家商铺的伙计大家也不陌生,就是前些时日跟承运一起运粮去马家村的那些人,你们都见过,他们店铺的管事现在还留在马家村中帮忙,大家也都认识,我就不必赘述了。” “被救之后我才晓得,原来钦差大人赈灾一直没有消息,竟是因为被蒋千给关进了牢狱之中。” “今日知府衙门发生暴乱,我带着人趁乱潜入知府衙门,这才将钦差大人给救了出来。” “想来我说到这里,心里头明白事情的自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胡三郎点到为止,也不直言说谢珩是好人,只让发生暴乱的灾民们自己去想答案。 谢珩姓谢,筹粮赈济他们的商铺是谢家的商铺,这其中跟谢珩有什么关系,灾民们只要不是没脑子,自然会想明白。 谢珩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众人的目光转头看向他。 谢珩却并未说话,只是半握着拳头抵在唇边轻声咳嗽,瞧着羸弱无比,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给吹碎了。 陈田有点着急,但谢珩明显早有准备,谢家商铺的伙计运粮去马家村的时候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而是见着人便介绍了他们是中都谢家店铺里的伙计。 原先陈田还小小的鄙视过那些伙计,只认为他们在中都谢家的店铺里做工就自以为脸上有光就高人一等,因此四处炫耀,却没想到他们是在为今日之事做铺垫。 陈田一怔后猛的反应过来,莫非这一切原本就是这个谢大人算计好的?就连他们会煽动灾民发生暴动也算计在内,并且顺势而为,借他们的手不费吹灰之力的除了蒋千等人? 若是当真如此,那这个谢大人的心计也太骇人了。 “还好赶上了,我还当自己来晚了。”街道的另外一头,谢和同骑着马而来,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装满粮食的板车。 谢珩放下抵在唇边的手看过去,两父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谢和同也没下马,坐在马上冲谢珩叠手行了一礼,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道:“钦差大人,你托我筹的赈灾粮食我可是费尽了千辛万苦的给你弄来了,怎么反倒是你在这里好像不怎么受欢迎似的呢?” “父亲。”谢珩叠手还礼,轻轻的唤了一声。 灾民们这才反应过来,带着这么多粮食出现的人竟然是钦差大人的爹。 谢和同睨了灾民们一眼,道:“我看他们都挺精神的,瞧着好像也不多像灾民,若不然我这些粮食还是运去永溪城卖了,也别用来赈灾了吧。” “父亲息怒,他们只是方才对我略有怀疑而已,如今父亲带着粮食来了,所有疑虑自然就消了。”谢珩说完又对马车周围围了一圈的灾民叠手一礼,温声道:“我父亲只是见我如今这般心中不忍才出此言,还望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胡公子的话我们都相信。谢大人这么费心费力的为我们筹粮,粮食都摆在这里不是假话,当然不可能跟蒋千那些狗官同流合污!”晨晖再一次混入灾民之中,借机高声道:“我们只是想有口饭吃,请谢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晨雾在旁边附和,“是啊,是这个道理啊。如果谢大人当真是狗官,怎么可能费这么大的力气给我筹粮,甚至还被蒋千那些狗官给关进了牢房里。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旁边这些务农的灾民们思想本就单纯,闻言都跟着点头。 “其实被关在牢狱之中的并非本官一人,还有叶景名叶大人。”谢珩开口,“叶大人大家可能不认识,但叶大人的恩师乃是杜宏博杜大人,想来大家是听过的。” “杜大人我们知道啊,那是好官啊!” “是啊,杜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明的好官啊,我们都知道!” 谢珩略微侧身,“九如,我实是精神不济,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一直待在一旁当透明人半个字都没说过的叶景名只得站出来,“蒋千掩盖灾情,我与谢大人入朝州后便想方设法的追查,蒋千为此还杀了私下里偷偷赈济灾民的李景山李校尉。我们拿到证据要问罪于他,让他开粮仓赈灾,没曾想蒋千竟胆大包天将我与谢大人都关进了牢狱,直到今日才被解救出来。” “咳咳!”谢珩又剧烈的咳嗽两声,气喘了两下似是有些体力不支。 晨风连忙伸手扶住,担心的大喊了一声,“大人!” 谢珩已经晕了过去。 第336章 报平安 谢珩晕了,晨风自然十分的紧张,“叶大人,牢狱之中阴冷,我们大人定然是旧疾复发了!” 叶景名看谢珩,谢珩的脸色确实有些白,但因为谢珩本来就白,叶景名一时倒也看不出谢珩到底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谢和同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崇安!崇安!城中哪里有最好的大夫?” “我……我知道,小青路的刘家医馆的刘大夫看病很厉害。” “多谢这位兄弟,回头我再请你吃酒。”谢和同道谢,转头道:“晨风,快些送崇安去刘家医馆!” “可灾民之事大人必然不放心。”晨风有些犹豫。 “他再不放心那也要先将小命保住!”谢和同怒目,不过转瞬又叹了口气,“你送崇安去看大夫,这边我会留下来盯着,另外也还有杜首辅的学生在,不会有事的。” “是。”晨风这才应了一声,扶着谢珩进了马车。 叶景名跳下马车,对谢和同叠手一礼,“谢老爷。” “叶大人客气了。”谢和同还礼,“叶大人,这些都是我运过来的粮食,你清点清点。” 叶景名颔首,“清点粮食不及,还是先安顿灾民吧。” “看我,还是叶大人想的周到。”谢和同笑着应下,“一切都听叶大人的安排。” 晨风驾着马车调转头离开,混在灾民中的晨晖和晨雾也悄悄退后隐身而去。 胡三郎也是人精,见状也偷偷躲去旁边,趁着没人注意溜之大吉了。 马车之中,谢珩解下披风放到一旁,哪有半分染了风寒的模样。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晨风询问。 “去刘家医馆,按照我先前染寒疾的方子抓几幅药,莫要给人落下把柄。”谢珩淡声道。 “是。”晨风应下。 “大帅那边呢?还没有消息吗?”谢珩到底还是不放心傅青鱼,即便相信她的实力,担忧和牵挂依旧难免。 “暂时没有。”晨风调转了马车车头,拐弯朝着小青街的方向而去。 “那百花楼呢?” “晨夕进去了,说是临着大门这边三楼的一处雅间中窗户略微开着,正好可瞧见蒋千被打死的地方,里面还有茶果点心,茶水是烫嘴的,但人已经走了。不过房间之中摔碎了一个茶杯。” “这是气急败坏了。”谢珩垂眸,“对方费尽心思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绝不会就此放弃,朝州对他已然无用,他必然会将矛头转向永州。告诉晨晖和晨夕,让他们立刻去永州盯着。” “是。”晨风道:“大人,晨雾还抓了百花楼的飞柔,就是她开门放的那群灾民入城,大人可要审问她?” “人在哪里?” “看守在金水街的店铺之中。” “趁着叶景名此时分身乏术注意不到我们这边,抓了药就过去。另外……”谢珩捏了捏眉心,突然没了声音。 这些时日,阿鱼的海东青也未来传信,阿鱼到底在哪里? “大人?”晨风没听到后面的命令有些疑惑。 “再给大帅去信,若有阿鱼的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晨风明白了,他们大人即便再运筹帷幄,心中依旧放不下对傅姑娘的担心。 另外一边,傅青鱼呛咳一声悠悠转醒。 霍茵茵坐在床边,手里还端着半碗没喂下去的药。 “师父?”傅青鱼撑着手臂准备坐起来,手臂刚用力就传来了一阵火辣辣撕裂的痛感。 “别动。你手上还有伤。”霍茵茵将傅青鱼按回去,“先把药喝了,一会儿还要换手上的药。” 傅青鱼就着霍茵茵的手喝了药,乖乖配合的伸出手,由得霍茵茵解她手臂上缠着的绷带。 绷带黏着血肉,解开就带起了撕扯的痛感,傅青鱼微微蹙了一下眉心,没有吭声。 霍茵茵注意到了,便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我要是去晚一点,估计你就要被烤熟了。不过你也倒是机灵,那般大火烧山无山洞可避的情况下,躲进坟里确实是个好办法。” 坟墓的周围没有大的树木,只有一些杂草和少量的灌木,大火掠过不会烧的太久。 只是大火炙烤之后的土壤如炭火一般,即便坟墓周围可燃物少一些周围的土壤也同样收到炙烤而升高了温度。 “哈……”傅青鱼想问小五子他们的情况,但张嘴却只发出一道沙哑的声音,嗓子像被利刃剌过刺痛。 “你嗓子被烟熏坏了,得养一阵子。”霍茵茵拿过药膏给傅青鱼重新抹药。 傅青鱼低头,这才看到自己手臂上一片被灼伤后的血肉模糊,难怪那么钻心的疼。 霍茵茵给傅青鱼抹好药,又给她包扎伤口,“跟你待在一块的那小子没事,他身上穿了软甲还戴了臂护,情况比你还好一些,不过嗓子也被熏了,这两天说不出话。” “哈!”傅青鱼又困难的发了一个单音。 “你是说还有其他人?” 傅青鱼点头。 “那就没找到了。”霍茵茵说:“我赶到的时候整个山头都被烧完了,挖坟包也只是抱着不死心的感觉,好在把你给刨出来了。” 这样的情况,人没找到代表了什么她们心里都清楚。 傅青鱼搁在床上的双手紧握成拳,霍茵茵抬手轻轻的敲了一下才缠好的绷带,“别用劲儿,刚刚粘上一点的皮肤一会儿又该炸开崩血了。” “对了,谢珩那边来了好几封信问你的消息,你没醒我也没给他回信,你自己给他报个平安?” 傅青鱼怔了一瞬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你这手现在也没法写字,但不是你写的,估摸着谢珩就能猜到你出事了,怎么说?我替你写,还是你想其他的办法?”霍茵茵猜到傅青鱼这个时候怕是不想让谢珩担心的。 傅青鱼艰难的抬手指了指自己。 “行。”霍茵茵也没多说什么,爽快的点头,“来人,纸笔!” 帐篷外有亲兵送了纸笔进来,霍茵茵扶着傅青鱼靠坐起来,又在床摆了纸笔。 傅青鱼忍着痛颤抖着手拿起笔,霍茵茵看的不忍,“不然还是我替你写?” 傅青鱼摇头,手臂颤抖的捏着笔悬在信纸上,深深的缓了口气终于下笔:【还有人在背后。我无事,勿忧。】 傅青鱼写这十一个字的时候笔风端正有力,单从这十一个字看,丝毫看不出写字之人的手已经伤到抬起来都是肌肤撕裂的剧痛。 字写完,傅青鱼就泄了气,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落下,不小心在信纸的一角沾了一点墨迹。 霍茵茵连忙扶了一下傅青鱼,将她安顿好后才把信纸拿起来吹了吹叠好,“我这就给谢珩送过去。” “师……”傅青鱼现在的嗓子当真是说一个字都如有刀子从喉咙划下去。 “还想不想嗓子好了?!别说话!”霍茵茵皱眉。 傅青鱼只得轻轻动了动手指,做了一个翅膀扑扇的动作。 霍茵茵明白了,“你是想用你的海东青给谢珩送这个信?” 傅青鱼点头。 “行吧,我知道了。你的哨子呢?” 傅青鱼示意了一下腰间。 “你身上的衣裳早换了,行了,我知道你哨子在哪里了。好好躺着养伤吧。” 第337章 逆鳞 飞柔虽然被关了起来,但受的待遇还不错,没被五花大绑。 她坐在春凳上,看着坐在软塌上的谢珩。 那晚她的目标就是谢珩,自然认识谢珩的脸。 “谢三公子,我昨夜当真只是应了一个恩客的要求,那个时候替他去开一下门,药也是他给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 飞柔的声音轻而柔,带着天生的入骨三分的魅惑。凡是见过她的男人,单只听她说话骨头就能软一半。 可惜谢珩不为所动。 谢珩放下茶杯,淡声开口,“乾元年间,御史尤青因直言进谏,言先帝听信妖道之言食用丹药有损龙体,亦不该让当时还是皇后的云太后参与朝政而获罪,尤家年满八岁以上的男丁全数流放岭南,女眷则尽数没入贱籍,或为官奴或为歌舞乐妓。” “尤御史有一女,当年虽年仅六岁,却已有才名在外,琴棋书画歌舞音律无一不通,尤擅歌舞。若是家中平安,她及笄之年便该艳惊中都。” 飞柔捏着手绢的手指蓦然收紧,随即又缓缓放开,“飞柔不知道谢三公子说的是谁呢。” “你不知道没什么,我知道便可。”谢珩接着说:“当年尤御史冒死进谏本是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也因此流落烟花之地,也不知尤御史若是知晓会作何感想。” 飞柔垂着的睫毛颤了颤。 “尤御史那一届的科考,我的祖父是主考官,算起来尤御史也算是我祖父的门生。当初尤御史一家遭难,祖父心中可惜也曾多方奔走,尤御史到岭南便患了重病,祖父还暗中请了名医去为尤御史诊病,只可惜当时尤御史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用,祖父每每想到此事都叹息不止。” 飞柔面上的柔魅褪去,“谢三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你想为你爹讨个公道,亦或是以牙还牙,在我看来都没有错。” 飞柔一怔,她没想到谢珩会所出这样的话。 在她看来,如谢珩这般出身的人永远都高高在上,根本不可能理解她这样的人。 “我今日前来也不想逼问你什么。”谢珩起身,“晨雾,你带尤姑娘出去转转,城中城外都走一圈。心中有仇恨没关系,但冤有头债有主,想来尤姑娘是明白人,自然能想清楚。” “尤姑娘若是想清楚了,愿意说出你背后之人是谁,告诉晨雾一声便可,她自会带你来见我。” 谢珩说完迈步朝外走去,飞柔一下站起来,“等等!” 谢珩回身,“尤姑娘还有事?” “你不逼问我吗?不用刑吗?”飞柔早已经做好被用刑逼问的准备了,并且也下定了决心即便受尽折磨而死也绝不会出卖主人。 “你忠良之后,该当礼待。”谢珩微微颔首,转身走出去,候在门边的晨风跟了上去。 晨雾上前,“尤姑娘,不管多大的仇恨都不该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们也有爹娘妻儿,兄弟手足,他们失去至亲时的悲痛也跟你的悲痛一样。” 飞柔垂下眼眸,捏紧了指尖的手绢,并未说好话。 晨雾也没再多说什么,“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如今的朝州城。” 谢珩回到暂时的住处,海东青收着翅膀蹲在他的书桌之上,听到开门的响动歪了歪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了两圈。 “大人,如你所料,朝州城的粮仓之中根本无粮,全是空的。”晨风推开门还在禀报刚收到的消息。 “蒋千贪得无厌,趁着灾年恶意炒高粮价将粮仓之中的粮食尽数出售中饱私囊,若非粮仓之中颗粒也无他便是装装样子也该搭两个粥棚为灾民施粥。毕竟朝州是他的聚宝盆。”谢珩迈步进屋。 晨风疑惑,“那蒋千为何不留点粮食用作施粥呢?如此一来,即便朝廷追查,他还有词可说。” “这恐怕就要归功于飞柔了。”谢珩坐下,“知府衙门被破,蒋千连家中妻儿都不管,却要绕道去百花楼找飞柔,可见蒋千对飞柔的重视。一个青楼之中的女人,若仅仅只有美貌和眉功,是不可能让蒋千在如此境地之下还想着将人带走的。” “所以蒋千的这些所作所为,都是飞柔听从她背后之人的命令蛊惑蒋千而为?”晨风捧了热茶上前。 “若自身并非贪婪之人,别人即便说出花也用。”谢珩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正准备将茶杯放下,内室之中突然传来嗙啷一声响。 晨风瞬间警惕起来,挡到谢珩身前。 谢珩的神色倒是未变,随意的将茶杯放下,“进去看看。” “大人,若是刺客……”晨风有些犹豫。此时就只有他一人在大人身边,若是刺客,他这般进内室查看,大人恐怕会有危险。 “弄出这般大的动静,若当真是刺客也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刺客,不足为惧。”谢珩起身,“一起去看看。” 晨风点头,警惕的走在前面。 海东青站在书桌之上,等了半天没见谢珩进来有些不乐意,用嘴喙叼起桌上的毛笔扔到地上。 谢珩和晨风进来,海东青的嘴喙已经叼起了镇纸,大有人还不进来就继续砸的打算。 “小白?”谢珩一惊,快步上前。 小白瞧了谢珩一眼,脖子一偏,嗙啷一声将镇纸砸到地上,砸完还伸了伸脖子,很有挑衅和发脾气的味道。 “小东西,这可是南海血玉打磨的镇纸,摔碎了你赔不起!”晨风连忙上前将镇纸捡起来仔细的查看,见没被摔出裂痕才松了口气。 这枚镇纸他们大人可喜欢的紧,不然也不会来朝州办差也带着。 谢珩这会儿却没心情管镇纸,“抱歉,我不知道你来了。阿鱼叫你带给我的信呢?” 估计是谢珩的态度还算不错,小白这才没再生气,抬起左边的爪子伸出来,上方绑着皮筒。 谢珩取出皮筒之中信纸展开,看着上方仅有的十一个字,眉头略微皱了皱。 “晨风,给小白准备一些生肉。” “是。”晨风应下,将毛笔和镇纸放好伸出手臂,“来吧,带你去吃东西。” 小白扑腾起翅膀飞落到晨风的手臂上,晨风带着他去厨房弄吃的去了。 谢珩在书桌前坐下,仔仔细细的繁复看纸条。 字迹是阿鱼的字迹,但是太过端正了,藏着欲盖弥彰的意味。 傅青鱼平时写字就如她的本性一般,多数时候都随性不羁。尤其是与他写信之时,从无端端正正的写过一个字,便只是字迹都能看出她写信时或得意或散漫或故意调戏他的那种神情,几乎跃然于纸上。 但这十一个字写的太端正了,一笔一划都很用力,就好似写信之人生怕显出无力之感让看信之人瞧出端倪一般。 谢珩看着纸条上的字,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纸张角落滴落的一滴墨,面色渐渐的沉了下去。 阿鱼还活着,但受伤了,且是重伤! 阿鱼从瑞州运着粮食回来,身边必然跟着有蒙北铁骑,可即便如此依然受了重伤,想来定然是中计了。 幕后之人这是不仅想利用灾民发生暴动,引得百姓反抗朝廷发生起义,还想挑起整个蒙北与朝廷的战乱,布局不可谓不大。 这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难道又跟狼塞王庭有关? 谢珩将纸条叠起来收进袖袋之中,铺了信纸取过笔写回信。 【阿鱼,见信如晤。 分离数日,心中甚为挂念。如今知你无恙,我很心安。 蒋千已死,朝州局势已定,你无需担心。 另你提醒之事,我已知晓,具体情况,待你归来后我与你细说。 阿鱼,院中花树鸟雀轻语,它们都知我很想你。 盼卿早日归来,耳语诉衷肠。】 谢珩将信纸卷起,晨风带着吃饱喝足的小白回来了。 谢珩将信塞入皮筒,解下腰间挂着的和田玉平安如意锁系到小白的爪子上。 “好好将信和玉佩送到阿鱼手中,下次来给你吃更多好肉。” “大人,这枚平安如意锁可是夫人在大佛寺为你求了七天七夜才求来的。”晨风道。 谢珩没应晨风的话,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去吧。” 小白偏偏脑袋,似乎是不喜欢被除了它主人以外的人类拍脑袋,不过还是很机灵的没有回头啄谢珩的手,展开翅膀从窗户口飞了出去。 “大人……”晨风还是有些不认同他们大人把平安如意锁送出去,因为他很清楚这枚玉佩对于他们大人而言的意义。 “母亲当年为我求这枚平安如意锁,是因为我早产,身子羸弱多病,母亲希望我带着这枚玉佩能平安吉祥多福多寿。”谢珩看向窗外,“如今我也是这么期望着阿鱼能平安吉祥。” 晨风一怔,“大人,难道傅姑娘有性命之忧?” “阿鱼应当是受伤后醒来便立刻给我写信报了平安。她知我没有她的消息会担心,便强撑着给我写信,但信中却只字未提受伤之事。若非我了解她,怕是就要被她瞒过去了。” 谢珩收回目光,“安排一个人假扮我卧病在床,我要先去永州捉那幕后之人。” “大人,你亲自前去太冒险了。”晨风不赞同。 谢珩却不再说话。 晨风知道,对方这是触碰到他们大人的逆鳞了。 “是,卑职这就去安排。” 第338章 要变天了 蒋千一死,朝州府的一众官员就成了一盘散沙,叶景名整顿朝州府的官员,谢和同组织人手在各个城门口搭棚施粥和安置灾民。 陈田一见事情没有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走,带了几人准备偷偷溜走。 “阁下这是想去哪里呢?”叶景名带了人,直接堵了陈田几人。 陈田的眸色一变,赔笑道:“叶大人,朝州城设了粥棚和窝棚赈济灾民,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呢,我们几个打算去通知他们。” 陈田越说越顺,也越有底气,“毕竟这个时候,他们能早一点赶来朝州就能少一分被饿死的可能。” “此事本官已有安排,不必你等费心。”叶景名肃目,挥手命令,“拿下他们!” 陈田几人面色大变,转头便跑,叶景名带来的城防兵冲上前将几人按到地上。 “狗官,你想干什么!”陈田不服气。 “你问本官想干什么,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你煽动灾民们发生暴动,欲意何为?” “我们没有饭吃,都快饿死了,自然是想挣口饭吃!”陈田蛮力挣扎,“难道我们想活命也有错吗?果然,你们跟蒋千那等狗官就是一伙的!” “好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嘴,难怪能煽动这些无辜的灾民发生暴动。”叶景名道:“将他们投入大狱,等候谢大人审问。” “是!” 陈田几人还要为自己辩驳,叶景名直接吩咐,“将他们的嘴堵上,误要让他们再影响到其他的灾民。” 手上没有布条,城防兵的人嘿嘿一声奸笑脱了靴子脱掉叫上的臭袜子塞进陈田等人的嘴里。 袜子的臭气熏的陈田等人直接翻白眼。 叶景名挥手,“带下去。” 另外一边,谢和同带着谢家的伙计和另外一队城防兵在各个城门口来回的巡逻监督,杜绝再有人生出事端。 胡三郎和霍承运也跟在后边帮忙。 永州城中,永州知府坐立难安的来回踱步。 “大人,先生回来了!”永州府的同知提着袍摆快步进来,因为走的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绊个跟斗。 “先生在哪里?!”永州知府安德盛连忙迎上前,见到门外走来的人连忙叠手行了一礼,上前道:“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整天都提心吊胆,夜里觉都睡不着。” “安大人无需这么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云元州客气的笑了一声,不过眼中并没有丝毫的笑意。 “蒋千都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我如何能不担心呢。”安德盛从袖袋里摸出绢帕边说边擦脸上的汗,“先生,我当初可都是听了您的意见才导致了如今的后果,您可一定要救我啊。” “安大人这话说的,当初不是安大人自己主动隐瞒灾情,拒绝赈济灾民的吗?”云元州脸上的假笑都淡了,“可如今安大人却想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未免有些不合适吧?还是说永州府的粮仓之中有粮可赈济灾民,安大人并未自己将粮仓之中的粮食运走换了锦衣玉食?” “若当真如此,安大人此时不妨开仓赈灾,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安德盛脸上瞬变,若粮仓之中当真有粮,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慌了。 安德盛赔了小心翼翼的笑脸,“先生勿要生气,是我说错了话,我赔罪。” “我知先生本事大,定然有办法能助我脱困,还请先生救我。” 云元州不说话,安德盛咬牙补充一句,“只要先生救我,以后我必然以先生马首是瞻。” “安大人,如今的局势虽看着凶险,但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安德盛都这般说了,云元州也缓了语气,“蒋千死了,朝州府便是可争之地。若安大人能一举拿下朝州,届时永州和朝州合并,安大人何愁到时没有与朝廷谈判的资本呢?怕是安大人想封个异性王也有可能。” “又或者安大人可以求的更大一点。” 安德盛瞳孔猛的一缩,“先生这话的意思是……” “蒙北没了蒙北王,也是时候该有新的王出现了。”云元州看安德盛,“我觉得安大人就很合适。” 安德盛的目光变得激动起来,“先生当真认为我可以?” “安大人,高位空悬能者居之,你既有这个能力又何须谦让。” 安德盛又有点迟疑了,“可是朝廷那边……” “放心吧。中都之内将有大乱,朝廷很快便会自顾不暇。只是这个消息我先透露给了安大人你,若是这样安大人还没能抓住先机,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安德盛心中有怀疑,但又怕云元州说的这个消息当真是真的,若是他最终犹豫不决错过了机会只怕会后悔一辈子。 云元州见安德盛左右犹豫,又补充道:“安大人可知这次前来永朝两州赈灾的钦差是谁?是谢珩!他如今已拿下蒋千,若安大人继续迟疑不定只怕将会变成第二个蒋千。” 安德盛当然不想落得个跟蒋千一样不得好死的下场,咬咬牙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陪着笑脸做了个请,“安某才疏学浅,有许多事情都还需先生提点,先生里面请,我们细说。” 云元州颔首,也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安德盛一并进了屋。 当天夜里,永州城西边的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队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入了城。 城中百姓听着街道之上传来的马蹄声纷纷关紧门窗躲进被子里,根本不敢探头看半分。 谢珩进了永州城,晨风紧随其后,晨晖和晨夕将拉人的绳子扔到一旁,四人敛声息语的下了墙楼,沿着街边的阴影往前走。 “大人,前面有动静。”晨晖伸手挡住路,四人同时侧身躲进黑暗之中。 骑着马,腰间挎着弯刀,头上梳着彩辫的一队人从交差路口的另外一边街头而来,右转往另外一条街上而去。 “狼塞骑兵!”晨风沉声,“永州城内怎么会有狼塞骑兵?” 晨夕插话,“难道是因为永州城早就已经被狼塞骑兵偷偷攻占了,所以他们才会关闭城门吗?” “偌大一个城,不可能无声无息的便被攻占。晨风晨晖,你们去跟着他们查探情况,晨夕送我去落脚之地便可。” “是。”晨风和晨晖领命,翻身上了房顶追着方才走过的一大队人马而去了。 晨夕往外探头看了看,确认安全才走出去,“大人,我们往这边走。” 谢家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明处暗处的都有,永州城中自然也不例外。 谢珩潜入永州城,选的落脚点就是谢家在城中的一处客栈。只是客栈明面上的东家是一位泼辣的寡妇,并无外人知晓客栈真正的东家是谢和同。 这个时间,客栈已经关门,只有后门处隐隐还有些灯光。 晨夕走到后门处,学着猫叫了两声,后门便打开了。 “大人。”晨夕推开门,谢珩进屋。 后门的院子里候着十几人,纷纷行礼,“见过少东家。” “惠姨。”谢珩上前扶起前面的女人。 此人正惠来客栈明面上的老板娘惠姨。 惠姨起身,眼眶已经红了,“多年未见,珩儿可好?” 谢珩淡笑,“我很好,惠姨可好?” “好,都好。先进屋,热水和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珩儿先洗漱吃饭,吃过饭我们再聊。” 谢珩颔首。 晨夕伺候着谢珩沐浴洗漱换了身新的衣裳,惠姨已经安排好人在院子里摆上了热乎的饭菜,院中也只有她在,其他人都被她遣开了。 “惠姨,一起坐。” 谢珩示意,惠姨笑着同他一并坐下。 用过饭,惠姨又亲自煮了茶,这才道:“珩儿,你这一行可还算顺利?” “尚可。”谢珩点头,“惠姨,我方才入城时便在城中遇见了一队狼塞骑兵,你可知此事?” “什么?城中有狼塞骑兵?”惠姨大惊。 谢珩放下茶杯,“城中原本没有吗?” 惠姨摇头,“安德盛虽然是个挨千刀的,但并未听说他与狼塞有勾结,之前也未听说过城中有狼塞人。” “永州城何时关闭的城门?” “灾情越来越严重,安德盛拿不出粮食赈灾,索性便关了城门,任由城外的灾民们自生自灭。” “那城中呢?” “城中倒是一切照旧,大家的行为并未受到限制,只是不允许出城。不过城门关闭了,大家心中都慌,许多商户都关了店铺,尤其是一些做饮食的。” “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城门,手里有些粮食也想留着应急。” “三日之前,我们惠来客栈也以无法提供食材为由挂了暂时歇业的牌子。” “就无人反抗吗?”晨夕插了一句话。 “一开始自然是有的,但安德盛将提出质疑之人绑起来挂在城门口活活将人饿死后,便再无人敢站出来了。”惠姨叹气,“天高皇帝远,朝廷根本管不到这里。原先倒是还有个蒙北王在上头镇着,只是如今……唉。” 谢珩垂眸沉吟。 藏在永朝两州灾情后的幕后之人在朝州的布局被打乱之后必然已来了永州城,而永州城此时又恰巧出现了狼塞骑兵,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定然是不可能的。 知道他与阿鱼之间并未公开的关系,又狼塞王庭有关系,这人到底会是谁? 谢珩沉吟半晌,能想到的人都排除了个遍,却依旧无法确认藏在背后的那人到底是谁。 “惠姨,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先休息。”谢珩压下心头的疑虑开口。 “看我,见着你太高兴,都忘了你一路奔波至永州的辛苦了。”惠姨起身,“珩儿,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再好好的说说话。” “好。”谢珩起身,“晨夕,你送惠姨回屋。” “别忙了,这客栈里还有哪里是我不熟悉的,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惠姨摆摆手,“晨夕,好好伺候你们公子歇下吧。桌上的东西你们也不用管,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早些睡吧。” “惠姨,你也早些睡。” 惠姨笑笑,这才走了。 晨夕在一旁感叹,“大人,惠姨当初离开中都的时候我还不到六岁吧?这都十多年了,惠姨瞧着好像也没怎么变。” 惠姨全名叫容安惠,是谢和同早些年在外跑商时被山匪劫进匪窝里认识的一个厨娘,耍的一双好刀也做的一手好菜。 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容安惠从土匪窝里把谢和同救了出去,还因此受了伤,谢和同为感恩便教容安惠做生意,再后来两人还成了异性兄妹。直到谢和同成亲,有了子嗣,在谢珩都十多岁的那年容安惠因为生病去谢家住了五年,跟谢夫人好的整天黏在一起,谢和同吃醋,等容安惠的病好之后就让人来了永州打理谢家在蒙北这一片的生意。 谢和同当时的原话是:谁也不能抢他媳妇,妹子也不行。 “惠姨这些年帮着父亲打理生意也未安家,等再过几年,我还是想将惠姨接回中都去,母亲也时常念着惠姨。” “太好了,我最喜欢吃惠姨做的油焖糖骰子肉。”晨夕记人记得永远都是别人做的好吃的,而且他年纪小,大家也都愿意纵着他。 谢珩无语的看晨夕,晨夕反应过来,摸了一把嘴巴开溜,“大人,我先去给你铺床。” 谢珩无奈,摇头低笑一声又敛了笑抬头看夜空,也不知阿鱼收到他的回信没有。 霍茵茵解了玉佩和信送到傅青鱼的手中,“谢珩的回信,你自己看还是我给你念?” 傅青鱼伸手,霍茵茵上前将她扶起来靠着枕头才把信和玉佩放到她的手里。 “谢珩倒确实聪明,没叫你逞能给瞒住。你看看,人家把平安如意锁都给你送过来了。这东西一看就是好玉,要是送去黑市卖了……” 霍茵茵的话还没说完,傅青鱼已经将玉佩攥进了手里。 “切,儿女情长小气兮兮。”霍茵茵哼笑一声,“好好看吧,看完了把床头的东西扔地上,我就知道你叫我了。” 第339章 子桑名朔 傅青鱼的伤养了五天之后才能下床,嗓子也终于能说话了,只是嗓音依旧是沙哑的。 小五子守在营帐门口,见傅青鱼出屋先行礼,“姑娘。” 傅青鱼当时将有石头修葺的那座坟给了小五子,所以小五子的伤要轻很多。 “瓦鲁达他们呢?”傅青鱼说话,嗓音好似被刀锯剌过一般。 “在后面。”小五子退开一步,“姑娘跟我来。” 傅青鱼颔首,跟着小五子绕过营帐去了后方的山坡。 霍茵茵救了傅青鱼之后也没走远,就在被烧了的山坡下方扎的营。 小五子就在先前他跟傅青鱼躲过的土坟旁边重新挖了个新坟,“我也找不到瓦鲁达他们,就传信给阳哥送了一些他们的衣裳过来葬在里面。” “原本我是给他们一人挖一个坟的,但后来想想瓦鲁达他们喜欢热闹,以前行军他们也时常钻在一个帐篷里挤着睡,索性就只挖了一个,这样他们也不会寂寞。” 小五子说着,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哽咽。 “嗯。”傅青鱼拿过小五子手上的酒壶在坟前撒了一行酒,“这里地势不错,站在这里能看很远。” “此次出事,皆是因我大意……” “姑娘,你不要这么说,我们谁也没想到后边还藏着有阴招。”小五子立刻说道。 傅青鱼的话一顿,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字没再接着说。 有些东西其实没必要非得说出来,只要记在心里就行了。 傅青鱼昂头喝了一大口酒,小五子连忙上前抢走了酒壶,“姑娘,你的嗓子才刚好一些,不能喝酒的。” 傅青鱼抹掉唇上的酒渍,也没再把酒壶抢回来,“你们好好在这里看着,等我为你们报仇!” 傅青鱼说完转身便走,小五子也匆匆说了一句,“瓦鲁达,你们等着,老子一定把害死你们的龟儿子大卸八块!” “姑娘,你慢点,腿上的伤才好。” 傅青鱼回到营地直接去了霍茵茵的营帐。 营帐门口值岗的亲兵见到傅青鱼便躬身行礼,他们跟蒙北铁骑一样喊傅青鱼姑娘。 “姑娘。” “师父可在帐中?”傅青鱼询问。 “进来吧。”霍茵茵在帐篷里说话。 亲兵撩起帐篷帘子,傅青鱼大步走进去,“师父。” “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霍茵茵将才收到的一封密报递过来。 傅青鱼仔细看了密报的内容,神情逐渐凝重起来,“蒙北境内发现多处狼塞骑兵的踪迹。师父,消息准确吗?” “是。我已经派人跟着他们了。”霍茵茵起身。 “即便现在没有蒙北铁骑巡守,边军也镇守着边境,这些狼塞骑兵是怎么越过边境的?最重要的是为何边军丝毫未曾察觉?”傅青鱼皱眉。 “若边军不是没有察觉呢?”霍茵茵提醒。 傅青鱼一怔,“师父,你是指……” “你阿爹在出事之前便已派人暗中调查边军大将郑仓,他怀疑郑仓与狼塞王庭有所勾结。”霍茵茵解释,“你阿爹应当是已经查到了什么,但到底顾及与郑仓多年的兄弟情分,怕是想私底下先找郑仓谈话。只是郑仓还没出什么事情,你阿爹就先出事了。” “所以若是郑仓当真与狼塞王庭有勾结,阿爹的死郑仓便脱不了干系。” 霍茵茵摇头,“蒙北如今的局势已经不仅仅只是郑仓是否与狼塞王庭有所勾结那么简单了。从永朝两州的灾情你还没看出来吗,蒙北的背后藏着一只搅动风云的大手。” “我来找师父就是为了此事。”傅青鱼道:“背后之人显然是想先将蒙北的局势搅乱,再引狼塞骑兵入境坐收渔利,最后危及整个大离。” “所以要阻止这场阴谋,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稳住蒙北的局势。” 霍茵茵颔首,“你想如何稳住蒙北现下的局势?” “还得师父出马。”傅青鱼道。 霍茵茵摇头,“我的根基不在蒙北,即便能稳住局势也只是暂时的,而且这个时限非常的短。你若是想让蒙北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还需得另想办法。” “有这个暂时就够了。”傅青鱼有自己的筹谋。 霍茵茵皱眉,“阿鱼,莫非你要自己站到明处来主持蒙北的大局?” “我不够资格。”傅青鱼摇头。 霍茵茵猛的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让圆圆成为新的蒙北王重新回到蒙北?你可知这会有多艰难?而且时间还如此紧迫。” “我知道。”傅青鱼眸色坚定,“朝廷本就忌惮蒙北铁骑,如今好不容易搞垮了蒙北王府,自然不会愿意再让蒙北王府重新站起来。但若是局势危机,不得不有人站出来震慑住蒙北的局势呢?” 霍茵茵瞬间明白了傅青鱼的打算,“这个确实是个办法,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蒙北的局势最后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境地,你又该如何做呢?” “阿鱼,两年前朝廷统计户籍,那时蒙北境内便已有134万人,现在这个数量只会多不会少。若是局势一旦失控,你可想过这一百多万人会面临什么?” “阿鱼,以前我教你的时候便同你说过,你不必管朝廷如何,因为我们守护的从来不是朝廷,而是我们身后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百姓。难道你现在都忘了?” “师父,我从没有忘!” 霍茵茵看着傅青鱼,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我知你想为蒙北王府翻案,想让你阿爹和那三万蒙北铁骑走的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罢了,说说你的打算吧。你打算将蒙北如今的局势推到何种地步让朝廷松口放圆圆回来?” “师父,你刚才说的很对,即便是以势迫人,我也该让局势压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所以第一步必须先将郑仓拿下,把边军握在手里。” 霍茵茵点头认同,“继续说。” 傅青鱼细细将自己的谋算说了一遍,霍茵茵听着有不足之处便指出来,直到营帐外的天黑透了,傅青鱼的嗓音也已经说不出话了两人才停下。 霍茵茵道:“郑仓和边军我来控制,其他的事情交给你。另外,我将亲兵队留给你。” “不……”傅青鱼开口,嗓音又沙哑的说不出话了。 “你别说了,写纸上。”霍茵茵抓过纸笔。 傅青鱼点头:师父,你的亲兵你带走,如此你的安全能有保障我也安心。我会传信给朝阳,蒙北铁骑虽被打散融入了边军,但他们都在待命随时可用。 “好。那第一个缺口你打算从何处开始突破?” 傅青鱼一笔一划的重重写下:永州! 此时的永州城内,街道之上的各家商铺早已经紧闭门户,街上行走的狼塞骑兵已经完全不掩踪迹,大摇大摆的骑着马在街上行走。 整个永州城内的气氛紧张又危险。 “大人,今日又有一队狼塞骑兵从北门入了永州城,而且队伍之中似乎还有某个大人物,是安德盛亲自迎接的。”晨风禀报。 惠姨闻言啐了一口,“与虎谋皮,这个安德盛当真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可有人与安德盛同行?”谢珩询问。 “有。一个戴了面具的男人。”晨风回话,“他在安德盛和来的狼塞人之间传话。” “盯紧此人。” “是。” “大人!”晨晖慌忙进屋。 屋中的几人都看向晨晖。 “大人,那些狼塞骑兵开始在城中大肆抓人了!” “什么?!”惠姨一下站起来,“安德盛是疯了吗?竟然让狼塞骑兵在城中抓人,他们想干什么?” “抓的可全是男丁?”谢珩沉声询问。 “是。”晨晖点头。 “安德盛不是疯了,他是想造反了!”谢珩起身,“立刻传信给边军守将郑仓,安德盛勾结狼塞要反,请郑将军带兵镇压。” “不!晨晖拿了我的印信立刻快马赶去边军营向郑将军禀报此事。” “是!”晨晖接下印信转身便走。 “惠姨,晨风,你们立刻带人去通知城中百姓前往水市坊避难。”谢珩接着下命令,“水市坊四周环水,唯有四座石桥联通其他坊市,我们可暂时以此为据点阻隔狼塞骑兵。” “是!”晨风和惠姨应下,也快步出去办事。 晨夕询问:“大人,大老爷已经带人在永州城外设立了粥棚赈济灾民,可要通知大老爷他们?” “安德盛他们抓城中青壮年男丁是为了扩充兵力,但这些人先前连兵器都未必拿过,定然需要进行紧急训练,至少十天半个月之内他们不会开城门。城门紧闭,城外并不知晓城内发生的事情,父亲知我在城中,若是知晓城内发生的事情必然担心,暂且不用通知。”谢珩冷静分析。 晨夕又问:“那傅姐姐呢?” 谢珩的话音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道:“阿鱼此时怕是还在养伤,等此间事情了结后我再与她说。” “哦。”晨夕点头,“大人,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啊?” “点齐我们的人手去水市坊。” “是!” “姑娘,在蒙北境内的狼塞骑兵最终都入了永州城!”朝阳押着刀柄快步走入营帐。 “果然如此。”傅青鱼盯着沙盘,“蒙北今年全都少雨,各个州府或多或少都受了影响,唯有永朝两州的灾情最为严重,原因全在于蒋千和安德盛鱼肉乡里贪得无厌,既不拿出银钱挖渠引水解决农户们灌溉用水的问题,也开仓放粮保证州府百姓不受饥饿之苦。” “背后利用灾情生事之人便是看中了两人这点,才会将用朝两州选作目标。” “而且永州紧邻怀州,而怀州正是边军大营所在之地,一切对于他们而言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蒙北王府在宁州,因此宁州和江州一线的边境防守一向交由蒙北铁骑,而紧邻江州的怀州因着西北面与廊西靠近,东北面又是江州和秋离山最险的雪山,狼塞骑兵基本不会去那边,反倒常有戈壁蝎子偷袭,因此交由边军镇守。 如今几队狼塞骑兵悄无声息的越过边界线踏入蒙北境内,若说边军中无人放行傻子都不信。 “姑娘,还有一事。” 傅青鱼转头看朝阳,“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子桑名朔也进了永州城。”朝阳不敢再犹豫。 “子桑名朔?”傅青鱼皱眉,“他不在王庭跟他大王兄争夺王位,跑永州城来做什么?” 狼塞王年老,如今狼塞王庭势力最大拥蹙最多的便是大王子子桑成庭和二皇子子桑名朔,两人各有优势,为争夺王位早已经撕破脸。 而傅青鱼早年间跟子桑名朔有些渊源,本来彼此都想弄死对方,最后却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最后互帮互助离开险地,成就了一段孽缘。 傅青鱼想到子桑名朔就有点牙疼,那浑蛋纯纯的就是一个心黑手辣还不要脸。 想到先前子桑名朔每次见到她时散播的那些谣言,傅青鱼就很想直接将人捆了沉湖。 “会不会是因为子桑名朔知道姑娘在永州?”朝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傅青鱼无语的瞥朝阳一眼,“我在永州他就来永州,他有病?” 朝阳摸摸鼻子,“以前子桑名朔不就因为姑娘在宁州经常乔装打扮混入宁州,每次还都被我们撵出去的。” “他那是闲的。”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子桑名朔这人无利不起早,他在这种时候来永州必然有他的谋算。莫非狼塞王庭出了什么事情?” “属下立刻让人去查。” 傅青鱼点头,“要快。” “是!”朝阳应下转身大步出去。 “姑娘,小白回来了。”小五子举着小白过来,跟朝阳擦身而过。 傅青鱼回头伸出手臂,小白便展翅轻轻飞落到她的手上。 傅青鱼取出皮筒中的信纸,将小白放到一旁的铁架上,“小五子,你去忙你的。” 小五子出去了,傅青鱼这才展开手中的信纸。 【阿鱼,见信如晤。赈灾一切顺利,朝州灾民已尽数安顿,不知你何时能归,念你盼你。】 傅青鱼淡淡一笑,走回书桌前取了纸笔写回信,【蒙北境内有狼塞骑兵出没,我将此事解决后便去朝州与你汇合。另外平安如意锁我每日都带在身边,你且安心。】 第340章 他喜欢等就让他等 谢珩仔仔细细将信看了,眼里终于有了笑意。 “笔力稳了,字迹却不端正了,想来是伤已经养好了。”谢珩将信纸放到一旁,捏着袍袖拿了笔开始写回信。 晨夕弄了一块肉在旁边喂小白,“大人只是看信就知道傅姐姐的伤有没有养好,真厉害啊。” 小白昂起脖子把整块肉吞下去,歪歪脑袋看晨夕。 “我也想傅姐姐了。”晨夕嘀咕,“也不知道傅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是想阿鱼给你炸的天妇罗了吧。”谢珩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 “嘿嘿,当然也想傅姐姐做的好吃的。” 谢珩低笑一声,晨夕抱着小白凑上前,“大人,这段时间你还是第一次这样笑呢。” 谢珩放下笔,将信纸卷起来塞进小白腿上的皮筒,“去吧。” 晨夕放开,小白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城中的一处三层阁楼上,子桑名朔捏着酒杯看着从一处院落之中飞起的海东青眯了眯眼,旁边站着的一个汉子指着飞入空中的海东青粗声道:“主子,那是傅姑娘的那只海东青吧?” “那处是什么地方?”子桑名朔放下酒杯,笑眯眯的抬头问对面坐着的云元州和安德盛。 云元州对永州自然没有安德盛熟悉,安德盛陪着笑脸回话,“二王子,那是城中的水市坊,那边是专门存放和运送泔水的地方,除了做这些个买卖住在那边的人以外,平时鲜少有人去那边。” “水市坊?”子桑名朔起身,靠着栏杆接过朝旁边伸手,旁边的汉子立刻取下腰间别着的千里眼奉上。 子桑名朔拿着千里眼看方才海东青飞起的那座宅院,安德盛一脸莫名,转头看云元州,以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云元州也在疑惑,不过他比安德盛沉得住气,并没有表现出来,“二王子若是对水市坊感兴趣,不若去看看?” 子桑名朔收起千里眼扔给旁边的汉子,“云先生这个提议倒是不错。”说罢,子桑名朔也不管云元州和安德盛,抬腿便走,他身旁伺候的汉子赶忙跟上。 安德盛跟这狼塞的二王子接触了几天,依旧看不懂此人,“云先生,你确定这个二王子当真能帮我拿下整个蒙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安大人既然已经同二王子达成协议,还是相信二王子为好。”云元州淡淡一笑,“毕竟永州城中如今的狼塞骑兵已有上千人,知府衙门衙役和守城兵怕不是这些狼塞骑兵的对手吧。” 安德盛被噎住,脸色变了又变却无可奈何。 就如云元州所言,是他自己打开大门放的狼塞骑兵入城,他已经没了后悔的余地。 云元州看安德盛的脸色有点难看,又缓了语气补充了一句,“安大人与其考虑一些已经没有转圜余地的问题,倒不如认真想想二王子为何会突然对城中的水市坊感兴趣。” “为何?”安德盛没反应过来,“还请先生明示。” “安大人方才不是也听到二王子身边的人说的话了吗?”云元州提醒。 “什么傅姑娘的海东青?”安德盛眼睛一亮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个什么傅姑娘莫不是二王子的情人?对了,肯定是如此,难怪二王子会突然对水市坊感兴趣,明知那边是存放泔水的地方也要去。” 安德盛自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激动的搓手,连忙快步跟上子桑名朔,“哎呀,二王子,这些事情哪里用劳你亲自去啊,我安排人替二王子将人抓回来便是。” 子桑名朔踏上马车的步子一停,转头看安德盛,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一声,“安大人,本王子劝你一句,有些事情你最好莫要妄自揣测,小心引火上身。” 安德盛面上的笑容一僵,子桑名朔已经不管他,躬身进了马车,旁边的汉子一把推开僵住的安德盛跳上车辕,一抖缰绳便驾着马车朝水市坊的方向而去。 “主子,我刚才看的真真的,那只白色的海东青肯定就是傅姑娘的那只,绝对不会错。”汉子道。 子桑名朔从腰袋里摸出一根发簪,发簪很旧了,但保养的很好,看得出来带着它的人十分爱惜。 “蒙北王府出事,蒙北王死于秋离山易曲峰,蒙北王府上上下下除了八岁的傅修圆以外,其他人皆被斩首,我一直不相信她也被大离的皇帝砍了脑袋,多方打听最终才确认被砍头的那些人中确实没有蒙北王的义女,但也一直没有她更多的消息。” “要不是那个蠢货突然脑子灵光起来,一切都听他外公的谋划当真绊住了我的脚,我早就来找人了。” 子桑名朔说着忽然笑了一下,将发簪塞回腰袋,心情十分不错,“不过现在也不晚。” “小青鱼现在必然对大离朝廷失望透顶,我正好可借此机会将她带回去,让她安安心心的当我的王妃。至于她的仇,我自然会替她报。” 马车穿过水市坊的一座石桥,最终停在门口种了一棵大榕树的院外。 永州城中的百姓如今人人自危,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子桑名朔跳下马车看着紧关着大门的院子也不觉奇怪。 “卡鲁,你上去敲门,记得,叩门环。他们大离人讲究这些规矩和礼仪。” “是,主子!”卡鲁应下,一步跳过门口的三个台阶走到大门口,抬起手就准备砸门,忽然想到主子的提醒又改为抓门上的铜环。 “叩三声。”子桑名朔走上前提醒。 卡鲁这才抓着铜环叩了三下,咕噜道:“大离人的规矩就是麻烦。” “懂礼方知羞耻,知羞耻方懂得识大体,识大体才明白顾全大局,这是一种极高的休养,你不懂,却并不表示它无用。”子桑名朔听到门后传来了脚步声,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袍,嘴角也不由的勾起了笑意。 “谁啊?”门后传来了带着警惕的妇人的声音。 卡鲁不知道怎么回话,而且有许多的大离话他也听不懂,子桑名朔带着客气的礼貌道:“阿婶,我来找青鱼。” “什么青鱼蓝鱼,我们家里没有这个人,你们快走吧。” 子桑名朔皱眉,“阿婶,我知道人在你家中。劳你替我传个话给她,就说小二在此等她。” “又是青鱼蓝鱼,又是小二老二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家现在不接待外客,你赶紧走吧!”门后的妇人说罢检查了一下门栓,确定扣紧的才离开。 “主子,是不是这家?”卡鲁趴到门上从门缝往里面看。 “小白就是从这家的院子里飞出去的,不会有错。”子桑名朔很自信,“小青鱼的这只海东青凶的很,除了小青鱼可不听别人的话。” 妇人快步走回去,正是惠姨。 晨夕上前小声询问,“惠姨,是谁?” “不知道,戒备心挺强的,我借着紧门栓的理由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并没有见着人。不过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公子,说的也是大离的官话。” “对了,他还说找什么青鱼,还说自己叫什么小二,听着莫名其妙的。” “青鱼?”晨夕一惊,“他是来找傅姐姐的?” 谢珩闻言放下手中的信报,晨夕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大人,外面来的人是来找傅姐姐的,可是傅姐姐都不在城中啊。惠姨还说听声音是个年轻公子,还说大离官话,难道是云六公子他们?也不对呀,永州城的城门都关着的,他们也进不来啊。” 惠姨跟着进来,“珩儿,这个什么青鱼是你们认识的人?” 谢珩起身,“惠姨,人走了吗?” 惠姨摇头,“没有呢,说是在外面等着。他好像笃定这个叫青鱼的就在这里。” “我去看看。”谢珩迈步出屋。 “大人,我也……” 晨夕还没跟着出去就被惠姨一把按住了肩膀,“晨夕,你跟我说说,这个什么青鱼的到底是谁啊?” “就是傅姐姐啊,傅姐姐全名叫傅青鱼。”晨夕一脸莫名。 “哎呀,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看珩儿的反应不一般,我是问你这个傅青鱼跟珩儿是什么关系。” “哦,惠姨,你是问这个啊。傅姐姐以后会是少夫人啊。” 惠姨惊讶,“什么??” “惠姨,我不跟你说,大人都走远了,我要去追大人了。”晨夕躬身躲开惠姨就往外跑。 “不是,这事谢家的其他人知道吗?” “知道呀,夫人可喜欢傅姐姐啦。”晨夕摆摆手就跑出了这边的院子。 谢珩从侧门出了院子,穿过院子外的小巷走到巷口站住,从这个方向能看到院子大门外,但站在院子大门外的人因为门口的石狮子和墙壁阻挡看不到这边。 晨夕凑出脑袋看了一眼,“呀,还真是一个年轻公子的。大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他们是蒙北人还是狼塞人啊?” 因为蒙北和狼塞邻近,再往更久远的历史追溯他们以前可能还是一家,所以蒙北的一些原住民在衣着打扮上越是靠近狼塞一边的就跟狼塞越相近。 而且土生土长的蒙北原住民也大多身形高大,只是五官面容上跟狼塞人有些区别,没有那么深邃。 晨夕先前没见过狼塞人,只有从宁州接他们大人回中都的时候见过一些蒙北的原住民。 “狼塞人。”谢珩看清楚了子桑名朔。 “狼塞人?”晨夕趴着墙角继续往外看,“狼塞人找傅姐姐干嘛呀?报仇吗?” “呵!”谢珩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大人?”晨夕一脸莫名,看看子桑名朔那边,赶忙也跟着往回走,“大人,这个狼塞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找傅姐姐啊?” “此人跟阿鱼很熟,知道小白是阿鱼的海东青。他应当是恰巧看到了小白从这边飞走,便立刻赶来这边找阿鱼。”谢珩面无表情,“在我大离的城池之中,他一个包藏祸心的外族之人竟如此堂而皇之又迫不及待的来找人,他是真当我们大离处处都是安德盛。” “大人,那我们要拿下他吗?” “晨风和晨晖都不在,你有把握拿下他吗?”谢珩停步。 “他身边的汉子是个好手,我跟那个汉子过招应该是五五开。他若是功夫再不错,我肯定打不过。”晨夕实话实说。 “那就不要打草惊蛇,他们的手中还握着城中很多百姓的性命。”谢珩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头晨夕,晨夕被看得背脊发凉。 “大……大人,怎么啦?”晨夕的声音都弱了。 “回中都之后加强练功,不要只顾着吃。”谢珩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哦。”晨夕瞬间蔫儿了,“大人,那他们呢?不管吗?” “他喜欢等那就让他等着,反正他等一辈子也别想等到人。”谢珩头也不回的走了。 晨夕摸摸鼻子,小声的嘀咕,“大人的语气怎么怪怪的哦?” 永州城外,朝阳看着远处的城墙调转马头跑回傅青鱼的身边,“姑娘,我们到永州城了。” 傅青鱼点头,“朝阳,你先带一队人探路,看看永州城是否依旧城门紧闭。” “是!”朝阳立刻点了人加快了脚程。 傅青鱼抬手,“其他人原地休息!” 朝阳此次从瑞州也只带来了五百人,从他们探查到的狼塞骑兵的踪迹估量,双方的兵力存在着一定的悬殊,因此他们赶到了永州城也不可贸然行动,而且城中还有那么多的永州百姓。 傅青鱼翻身下马,取下腰间的千里眼站在山坡之上眺望,小五子上前递水壶,“姑娘,喝口水吧。” “城外搭了窝棚,安德盛这是终于良心发现开始赈济灾民了?”傅青鱼放下千里眼,有些疑惑。 “应该不会吧?”小五子垫着脚用手遮挡着眼睛也往远处看。 傅青鱼接过水壶把千里眼递给小五子,小五子拿着千里眼仔细看了半晌,嘿了一声,“还当真搭了窝棚,难不成安德盛真的良心发现了?” 傅青鱼喝了口水,将水壶还给小五子,屈指打了个呼哨,不机灵撒欢的跑上前。 当初傅青鱼他们没有骑马上山,大火烧山的时候不机灵它们在山下自然也没事。 傅青鱼翻身上马,“你们在此等着,我去看看。” 第341章 大人瞒的挺好啊 “姑娘,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小五子也翻身上马,跟着傅青鱼一起跑下山坡。 他们暂时休息驻扎的地方距离永州城的城门还是有一段距离,两人跑了一会儿才靠近城外新搭建起的窝棚和粥棚。 粥棚之中有人熬粥,还有灾民在排队等着喝粥,一眼看去所有人都面黄肌瘦,身上除了骨架外好似只挂着一层皮,其中一个牵着妇人手的小孩挽起的裤脚能看到瘦如麻杆般的小腿。 傅青鱼翻身下马,小五子也跟着下马,小声道:“姑娘,城门依旧关着,那这些粥棚恐怕就不是永州官府搭建的。” 傅青鱼颔首,目光转向其他的地方,没看见一个熟人。 “打扰了,请问是哪位义商在此施粥?”傅青鱼绕过排队的灾民走进熬粥的粥棚。 熬粥的大婶抬头见她衣着整洁不是灾民,放下手中搅粥的大圆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姑娘是路经此地吧?在此搭棚施粥的乃是谢家大老爷,我们都是谢家商行雇的帮工。” “谢家大老爷?”傅青鱼一怔,先前谢珩倒是提过会跟他父亲通信,“请问谢家大老爷在何处?” “这个时间点应当在西河门吧,那边今日刚开始搭建窝棚,姑娘若是想寻谢家大老爷可去那边。”熬粥的大婶伸手指了个方向。 “多谢阿婶。”傅青鱼道谢,出了粥棚翻身上马,小五子连忙跟上。 “姑娘,打听到是谁了吗?” “嗯。是中都谢家。”傅青鱼一抖缰绳,不机灵便快速的跑了出去。 西河门外一群青壮年一些扛着圆棍,一些拉扯着油布正在搭建粥棚和可暂时收容灾民的窝棚。 谢和同亲自在现场监督,“大家动作都快一点,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将粥棚搭建好。” 傅青鱼看到了谢和同,翻身下马上前。 “东家,有人来了。”谢和同身旁跟着的管事先看到了傅青鱼,小声禀报, 谢和同回头,傅青鱼已经走上来了。 “阿鱼?”谢和同知道傅青鱼跟谢珩一起来永朝两州赈灾,看见她倒也不算太意外。 “伯父。”傅青鱼行礼喊人。 “你的事情办完了?”谢和同比了一下手,示意傅青鱼跟他去旁边说话。 傅青鱼跟上谢和同的脚步,“还没有,只是看到这边搭了粥棚有些好奇是谁人所为便来看看,没想到却是伯父。” 傅青鱼说着忽然笑了一下,谢和同侧脸看她,“怎么了?” 傅青鱼敛了笑解释,“其实也算不得没想到,出行时大人便说要给伯父传信,伯父会在此也很正常。是大人请伯父先来永州这边的吗?” “朝州那边有叶大人坐镇指挥,还有胡家和霍家的两个小子帮忙,已经暂时稳住了局面。”谢和同缓步往前走,“我听说永州这边的灾情比起朝州有过之而无不及,便先行带了人来永州这边搭粥棚施粥。毕竟如今的情况,早一个时辰都可能多救无数条性命。” 傅青鱼的脚步一顿,“伯父说朝州是叶景名叶大人坐镇指挥?那大人呢?” “你还不知道?”谢和同闻言也停下了脚步眼中划过惊讶。 傅青鱼摇头。 谢和同十分意外,“莫非这段时间你与崇安都未有联系?” 没等傅青鱼回话,谢和同又接着说,“崇安为敛锋芒对外宣称的是已经病的卧床不起了。” “真病还是假病?”傅青鱼皱眉。 谢和同看傅青鱼这么担心,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自是假病。那个卧床生病着的人是崇安找的替身,他如今人在永州城内呢。” 傅青鱼面上还未放松的神色猛的僵住,“伯父,你说什么?大人在哪里?” “就在你身后的城内啊。”谢和同是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长袖善舞之人,心思自然缜密又敏捷,一见傅青鱼骤变的神色便察觉到了异样,“阿鱼,可是城中出了什么变故,崇安待在城中会有危险?” 傅青鱼怎么也没想到谢珩此时竟然会在永州城内,她一直以为谢珩在朝州主持大局,即便永州这边灾情严重,安排叶景名过来也差不多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还有别的打算,而且他们之间书信未断,可谢珩却只字未提他如今身在永州城内之事。 谢珩在永州城中,必然知道永州城中潜入了大量的狼塞骑兵。 他必然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半个字没有提起怕也是知道她先前受伤了不想让她担心才故意隐瞒未言。 傅青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跟谢和同解释,“伯父,永州城内有狼塞骑兵。” 谢和同面色瞬间一沉,“消息准确吗?有多少?” “拒目前我所探得的消息,一千以上。” “一千以上的狼塞骑兵,如此多的人是如何悄无声息越过边境抵达永州城的,边军干什么……”谢和同说着话音猛的停住,看向傅青鱼。 傅青鱼颔首,“边军之中可能……已经不能说是可能而是必然了。边军之中必然出了与狼塞勾结的通敌叛国之人,而且此人身居高位,否则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放这么多的狼塞骑兵入境。” “郑仓?”谢和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此人。 “我们对郑将军确有怀疑。”傅青鱼也没隐瞒,“师父已经前往怀州,不久之后应该就会有结果。” “那你呢?”谢和同看了一眼远远跟着的小五子,“你是追着那些狼塞骑兵来的永州?” “是。” “你带了多少人?” “五百。” “蒙北铁骑?”谢和同问。 傅青鱼略微顿了一下才点头,“是。” 谢珩知道她的身份,谢和同会知道也不奇怪。 “虽说蒙北铁骑应对狼塞骑兵十分有经验,但入城的狼塞骑兵至少一千人以上,你只有五百蒙北铁骑定然不够,而且城中还有永州的城防兵。”谢和同盘算着,“我带了一百人押送粮食,身手倒也都不错,但还是少了一些。” “永州城的城门一直紧闭,如今城中情况具体如何也未可知,也不知道安德盛与狼塞达成了什么协议,到底打算做什么,又何时动手。” “边军之中有奸细,求助不成或许还会反落圈套,如此一来怕是只能往廊西求援了。” 傅青鱼道:“往廊西求援确实是个办法,但要穿过隔壁十分困难,届时再等廊西派兵前来,只怕早已经来不及了。” “那往维城求援?”谢和同提议。 “维城我已经去过了,没用。维城的知府高岑是个明哲保身之人,他清楚蒙北各州之间如今的局势,并不打算牵扯进来。” 谢和同:“阿鱼可是早有打算?” “他们不可能一直龟缩在城中,永州城四处大门可以利用。”傅青鱼点头,“我们可提前在门外设阻拦,算是占得了先机。正好城外设有粥棚,城中必然清楚,我们以搭建粥棚为遮掩,提前设置机关,借干旱之故用火拦门让他们不得出城。” 谢和同思考着此办法的可行之处,“若是如此,那灾民是否也可用起来?” “我也正有此打算。”傅青鱼知道是谢和同在城门外施粥后便想到了将灾民也利用起来。 毕竟他们如今兵力有限,便要尽可能的将人力物力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朝州外的窝棚如今已聚集了大量的灾民,我立刻送信回去让他们集结一帮青壮年过来帮忙。”谢和同也是当机立断之人。 “可以。” 谢和同接着说:“此法确实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但城中百姓和崇安也会因此陷入更大的危局,可有办法解决?” 傅青鱼无话,因为她确实还没想到办法。 “崇安在城中必然已经知道安德盛与狼塞勾结一事,我想办法传消息入城问问崇安的打算。”谢和同道。 “伯父,我来吧。” 谢和同挑眉,傅青鱼摸了摸鼻子,“我与大人每日都在联系。” “你们每日都在联系,但你不知崇安在永州城内,崇安怕是也不知道你来了永州城外吧?” 傅青鱼尴尬的笑笑。 谢和同也笑了,“你们两个都是棒槌吧?” “哈?”傅青鱼傻眼。 “算了,我是不理解你们两人是如何相处的。反正以前我便是手指被划破一点皮也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你伯母,就是要她心疼我。两人相处,不就是你担心担心我,我担心担心你,这才是感情好的表现。” 傅青鱼立刻拍马屁,“所以抱得中都第一美人归的是伯父不是别人。” “行了,这马屁拍的不错。”谢和同笑笑,“我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你跟崇安联系,问问他做何打算,我们也好打配合。” “好。”傅青鱼点头,“对了伯父,蕴秀此行不是与你一同出门的吗?她呢?” “我让她去了惠安城筹粮。” “原来如此。伯父,我先给大人写信,伯父可有要问的事情,可写一张纸条,我一并送去大人手中。” “行,我一会儿写了给你。”谢和同没有拒绝,他确实也有想问的事情,毕竟容安惠还在城中。 谢珩正安排了惠姨和晨风带着人继续出门转移城中百姓,便看到小白从窗户口飞了进来。 “大人,是小白。”晨夕去窗户口抱了小白上前。 “今日回信的速度似乎快了些。”谢珩起身上前取出小白皮筒中的信纸,发现有两张。 “大人,我先带小白下去吃东西。”晨夕乐滋滋的抱着小白往外走,“走,小白,后院厨房里有只老鼠好大呀,你去抓来吃吧。” “啸!”小白扑腾翅膀直接往后院厨房的方向飞去,晨夕也不好好走路了,掠身上房顶。 “小白,等等我!” 谢珩展开信纸,看到开头的崇安二字便心头一跳,再看落款果然是他父亲。 他父亲的信跟阿鱼的信一起送来,说明两人此时必然在一起。 难怪小白今日送回信的速度这般快,原来是阿鱼已经到了永州,小白根本不用往远处飞了。 谢珩潦草的看完他父亲写的信便立刻打开傅青鱼写的信。 【瞒的不错。】 四个字力透纸张,可见写信之人写信时是什么脾气。 谢珩暗自嘀咕一句糟了,接着往下看信。 【我在城外,准备以火围城不让安德盛的兵和入城的狼塞骑兵出城,但此法会让身处城中的你和城中百姓陷入更大的危局,你既身处城中这么多日,可有做何安排,需要我怎么配合?】 谢珩略微松了口气,走回书桌展开纸提笔写回信。 傅青鱼拿到信,谢和同询问:“阿鱼,崇安如何说?” “大人说灾情扩大之后,城中便已有许多百姓携家逃离,如今还在城中的百姓并不算多。他这段时间都在安顿这些百姓,已经暗中将大部分人聚集到了一处叫水市坊的地方。” “大人还说水市坊地势特殊,绕城河恰好围水市坊一圈,唯有四座石桥联通其他坊市。绕城河现在几乎已经没水了,但淤泥深厚,如此反倒让安德盛他们更不方便从水面通行,唯有从四座石桥进入水市坊,只要守住这四座石桥,他们就能争取更多等待救援的时间。” “大人说晨晖已经带着他的印信去了怀州。” 谢和同变了脸色,“糟了!崇安不知道边军之中有人与狼塞勾结。” “未必。”傅青鱼倒是不那么想,“以大人缜密的心思在看到永州城内出现狼塞骑兵应当就会猜测边军中出现了叛徒,但他依旧让晨晖拿了他的印信去向边军求援,应当是边军之中有大人信任之人。” “我要立刻回信,此人能得大人信任,必是信得过之人。师父去了边军,此人或许能帮上大忙。” 谢和同笑了,“你就这么相信崇安结识人的眼光?” “能得大人信任并非易事,更何况还是如此紧急情况下可求援之人。”傅青鱼快速写下纸条塞入皮筒,“小白,注意避开城中的狼塞骑兵,他们必然也带了传信的海东青,若是遇到你别跟它们干架,先将信送到。” “咕咕。”小白蹭蹭傅青鱼展翅飞出去。 “阿鱼,你这只海东青很灵性啊。” 傅青鱼叹气,“小白十分好战,以前只要遇到狼塞人的海东青都要先解决了才回家的。” “希望它这次快些将信送到大人手中,别去跟狼塞人的海东青打架。” 第342章 太子之死 傅青鱼猜的没错,小白送信入城的时候果然遇到了狼塞人的海东青,而且还是子桑名朔养的海东青。 两只海东青在空中相遇,它们可是老熟鸟了。 “啸!”子桑名朔的海东青盘旋挑衅,挡住了小白的去路。 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过很多次,小白已经驾轻就熟,翅膀展开上冲,子桑名朔的海东青一见小白上当了,当即转头朝着城中一处高楼飞去。 它的任务是将小白引去见他的主人。 这个小白可太容易上当了。 子桑名朔的海东青已经在幻想完成任务后得到的鲜肉奖励,忽然感觉到身后没了气流扇动的声音,再一回头,小白已经没了踪迹。 小白沉入城中,借屋檐遮挡成功飞入谢珩所住的院中。 谢珩看了傅青鱼的信,立刻写了回信告知真相。 小白再次送信,飞出去便见到了在空中盘旋的子桑名朔的海东青,小白直接贴着屋檐飞入城墙口,再贴着城墙飞了出去。 傅青鱼伸出手臂接住小白,在它的背上顺了顺,“乖,这次没有打架,回头城中的海东青全都交给你。” “啸!”小白高兴的伸长了脖子,活灵活现的神情像极了好战份子。 傅青鱼取出皮筒中的信看了,立刻取了纸笔写信,“小白,你这次将信送去给师父,速去速回。” 谢和同这边则安排人手连夜在永州城的四处城门外搭建粥棚,他们敲的霹雳乓啷,城墙之上的守城兵自然将消息禀报给了安德盛。 安德盛听了禀报冷笑,“他们喜欢救那些灾民就让他们去救,最好吸引更多的灾民前来永州,到时人被他们喂饱了,正好可以叫我们抓来充兵营。” “听说搭棚施粥的人还是谢家的大爷谢和同,若是能再将他抓来说服他臣服于我,那谢家的财富不久任由我取用了。” 安德盛越想越觉得靠谱,转头便问道:“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能说服谢和同?” 云元州在心里骂了安德盛一声蠢货,听了两句吹捧真当自己是个大人物了,永州城都还没走出去竟然就敢打中都谢家的注意了。 “此事怕是难办。”云元州摇头。 安德盛不乐意了,“为何?” “安大人难道忘了此行赈灾的钦差大人是谁?”云元州起身,“我们第一步要攻占的便是朝州,要拿那位谢钦差的头颅警旗。”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先走了。” 云元州说完也不等安德盛回话便带人出门离开。 走出了门,跟在云元州身边的人才小声道:“殿下……” 云元州皱眉,停下脚步冷冷的看向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色一变跪下,“先生。” “只此一次。若下次在外面还叫错,你便不用跟着我了。” “是。”跪在地上的人颤抖着声音应下。 云元州叹口气,“我的身份特殊,如今大局未定需得谨慎,明白吗?” “小的明白。” “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人起身,微微躬身跟在云元州的身边,“先生,安德盛太过愚蠢,小的担心他会坏了我们的布局。” “左右不过只是一个靶子而已,他不好用就再换别的靶子。”云元州并不介意安德盛蠢,安德盛越蠢他用起来才越放心,“中都那边如何?” “已经动手了。不需多久消息就该传出来了。” “一旦成功,我们这边立刻动手。” “是。” 中都连下了七日暴雨,城中沟渠走水不急已经出现内涝,护城河漫水,已经死了二十几人。 皇上大怒,惩治了负责疏通城内沟渠的五城兵马司一众官员,连带着工部一些官员都吃了挂落,而这些官员好巧不巧都是太后和云家的应声虫。 福寿宫中,太后重重拍在几案上,“放肆!” 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纷纷跪下。 “当真是欺人太甚!难道他真以为哀家一再退让是怕了他不成?”太后面色铁青。 “太后息怒。”伺候的麽麽轻声道。 太后缓缓吐出口气,“最后一碗汤,太子妃该送给太子喝了。” “是,奴婢这就叫人去传话。” 东宫之中,丫鬟端着托盘缓步走在廊檐之下,廊檐外大雨依旧下个不停,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院中的花叶之上。 “太子妃,殿下的药熬好了。” “嘘,给我吧。殿下才稍微睡会儿,别吵醒殿下了。”云熙柔接过药碗,看了一眼廊檐外的雨幕,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丫鬟叠着双手躬身站在一旁没有应声。 “阿柔。”陈恪在内殿出声。 云熙柔一惊,连忙捧着药快步走进内殿,“殿下,可是我吵醒你了?” 陈恪对云熙柔笑笑摇头,眉头忽又皱起来,扭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殿下!”云熙柔焦急的上前,将药碗放到一旁半跪坐着替陈恪拍着后背顺气。 陈恪的咳嗽略微缓解些,转回身握住云熙柔的手,“下雨天寒气重,你的手这般凉,该多穿些,莫要也染上风寒。” “染上才好,最好殿下的风寒也都传染给臣妾,这样臣妾也不必每日都提心吊胆的了。” “傻阿柔。”陈恪低笑,“孤可舍不得让你受这份苦。” 云熙柔面颊一红,倾身端过旁边的药碗,试了试药温才用勺子舀了喂到陈恪嘴边,“那殿下快些好起来,我们都不受这份苦。” “好。” 云熙柔一勺一勺的喂陈恪喝下一碗汤药,拿绢帕替他擦了嘴唇,起身将碗放到一旁,看到桌上放着有蜜饯便走上前捏了一枚,“殿下,有蜜饯呢。” 陈恪靠在床头,看云熙柔像小女孩似的看着蜜饯露出甜甜的笑,也扬起嘴角低笑,“阿……” 话未出口,陈恪忽然觉得腹中传来一阵强烈过一阵的绞痛,面色骤然大变,张嘴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大口血。 云熙柔笑着回头,“药苦,殿下吃颗蜜饯中和……” 云熙柔的话还没说完,回头便看见陈恪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当即便吓傻了,手中的蜜饯咚一声落到地上。 “殿下!”候在外殿的小太监听到动静进来,见状直接吓掉了半条命,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太医!传太医!太子殿下吐血了!”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召来了东宫,各个额头挂着冷汗面色惨白,凑在一起商量着救人的法子。 皇上和长公主坐在殿内,云熙柔跪在殿中,面色苍白双目无神。 “太医说太子是中毒了,药是你亲自喂的,说!是不是你下的毒!”长公主铁青着脸盯着云熙柔,她早就知道云家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熙柔泪流满面的摇着头。 “皇上。”太医院院正领着一众太医从内殿之中出来哗啦啦跪了一地,“毒已深入骨髓,臣等无能为力,请皇上治罪。” “什么?怎么就深入骨髓无能为力了?”长公主猛的站起来,“本宫不准你们无能为力!立刻给本宫想办法,要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就杀了你们!” 皇上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但比起暴怒的长公主要相对冷静许多,“再想办法!”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低着头不敢说话,院正的脸上也挂着冷汗,跪地领了命令,“是。” 一众太医只得又进了内殿,云熙柔跪在殿中,脑子里转来转去全是方才院正说的话。 若非当真是山穷水尽没有办法了,院正绝不敢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出来禀报此事,所以殿下是当真没救了吗? 云熙柔的脑子嗡了一声,身子晃了晃往下倒去。 “禀皇上,殿下说想见太子妃。”内殿伺候的小太监出来禀报。 “见?还有什么可见的?!”长公主气的大步上前,啪一声扇了云熙柔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个贱人就该拖下去乱棍打死!” “太子醒了?”皇上也猛的站了起来便要进内殿。 小太监冒死挡住,“皇……皇上,殿下说想先见太子妃。” 皇上和长公主都怔住了。 云熙柔被长公主这一耳光打醒了,无措的抬头看向传话的小太监,“殿下要见我吗?” 皇上看向云熙柔,不知想到了什么坐了回去,“你去吧。” “皇上,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让这个贱人……”长公主不允许。 “阿姐。”皇上看长公主,长公主的话被噎住,跟皇上对视半晌不高兴的坐了回去,但到底没再阻止。 云熙柔行了一礼,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跟着小太监走进内殿。 太医们都在另外一边紧急的商讨着还能用的救治办法,云熙柔走进内殿看到躺在床上脸色如金纸般的陈恪,忽然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陈恪转头看云熙柔,有些困难的微微抬头,“阿柔,来。” 云熙柔的眼泪一下就涌出了眼眶,摇着头不敢迈步。 陈恪笑了笑,“阿柔,别怕,来我这边。” 云熙柔还是迈不出脚步。 “阿柔,你是孤的太子妃,以后还会是孤的皇后。孤答应你,此生唯你。” “殿下!”云熙柔踉跄着哭着跑上前,“殿下,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对我的。” “傻阿柔,你不过是身不由己而已,为何就不值得了呢?” 陈恪抬手轻轻抚摸着云熙柔的发顶,“你是个好女子,孤早就下定决心要护你一生无忧安康。” “殿下,你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云熙柔哭的肝肠寸断。 陈恪轻笑。 云熙柔抬起头,“太后给我的药方我是找太医看过的,太医说没毒,我才给你吃的,若是太医说有毒,我就是毒死自己也不会给你吃的。我不想害你的。” “孤知道。”陈恪就是知道这点,也清楚云熙柔将药方给太医判断过,这才会放心的喝药。只是没想到太后的心计还是太过狡猾,他到底还是大意了。 药方无毒,但与屋中每日燃烧的熏香相合便会形成剧毒。 熏香是他一贯常用的,这样下毒的方式谁又能防备的住呢? “现在怎么办?太医说……太医说……”云熙柔哭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阿柔,我让你进来便是想先嘱咐你两句。你先别哭,听我跟你说。”陈恪的声音虚弱,如今能好好说话颇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我会求父皇饶你性命,等我死了后,我的暗卫留给你,你带着他们往东域去。那边有我以你的名义提前为你置办下的产业,足够你一生无忧的生活下去。” “我不要……我不要……”云熙柔哭着摇头。 “阿柔乖,就当最后听一次我的话,好不好?” “殿下,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那年宫宴,我在御花园看着那个为一只死去的小鸟哭鼻子的小丫头时就想着,这么个心软的傻丫头,得有人护着才行啊。” 云熙柔一怔,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年的宫宴。 那是她第一次随着大夫人入宫参加宫宴,其实她清楚,那场宫宴其实不过是利益交织的相亲宴而已。 但她没有选择,只能乖顺的听从大夫人的安排。 宴席中,她离席更衣,借此到御花园中散心,恰巧看到一只受伤的小鸟。 她想救小鸟,但才将小鸟捧起来,小鸟挣扎了两下就死了。 她当时觉得自己与这死去的小鸟并无区别,便忍不住落了泪,没曾想这一幕竟被太子看到了,只是她毫不知情,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太子提起。 “殿下……” “傻阿柔,去吧,我还要见父皇。”陈恪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示意旁边的小太监扶起云熙柔。 “太子妃。”小太监上前扶起哭的快昏死过去的云熙柔,云熙柔不肯走,抓着床单不松手。 “殿下!” “阿柔,去吧。我定然会护着你的。” 云熙柔摇头,推开小太监抬手抹了眼泪,“殿下,我胆子很小,若是没你在身旁我定然会害怕的。” 陈恪看她。 云熙柔深呼吸口气,“殿下,我希望下辈子自己能够勇敢一些,不要再受负累,只好好爱你。” “阿柔,别做……” 砰! 云熙柔冲出去,狠狠的撞在墙壁之上,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而出,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撞上墙壁。 她怕她不够用力撞不死被救活了。她怕她慢了一步,在黄泉路上就追不上她的太子殿下了。 “阿柔!”陈恪痛苦大喊,一股鲜血翻涌而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太子妃!” “太子!” 第343章 乱 太子死,蒙北乱,一环扣一环,似乎一切都早已经被谋划好了。 开元帝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子死的当日便呕了一口鲜血倒下了。 长公主不放心,亲自在养清宫中照顾开元帝。 开元帝幽幽转醒,偏头便看到了趴在床边打盹的长公主,“阿姐。” 长公主惊醒,“皇上,你醒了!皇上醒了,太医!周太医!” 周兴文快步进殿,“长公主,容微臣替皇上诊脉。” 长公主赶忙让开,周兴文仔细诊脉检查,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看的长公主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周太医,如何?” 周兴文收回手,“陛下气虚血淤,统血无权,需得好生调养才行。” 长公主一听有救治的办法便松了口气,“你开方子吧。” “是。”周兴文躬身应下退出内殿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皇上的症状还有一些他没敢说,怕说了今日就没命回家了。 “皇上,周太医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可要好好的调养。” 开元帝嗯了一声。 长公主看他神色闷苦郁郁,知道他还在为太子的死伤痛,轻声安慰道:“皇上,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怕,长姐永远都会护着你的。” “阿姐。”开元帝动容。 长公主笑笑,“你身子还虚弱,好好休息,再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好。”开元帝闭上眼睛,他其实睡不着,但他脑袋里的一切都乱哄哄的,他需要整理。 长公主又在旁边守了一会儿,觉得皇上睡着了后招手唤来福满嘱咐了两句,这才带着人出了养清殿。 出了养清殿,长公主的神色便阴沉了下去,“本宫吩咐你准备的东西呢?” 旁边的宫女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捧上前,“长公主,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好。走,去福寿宫!”长公主的眸光狠厉起来,“太子的死跟云心依那个贱人脱不了干系,她一天不死,我们就一日得不到安宁!” 福寿宫中,宫女缓步进内殿,旁边的麽麽上前,低声询问,“何事?” 宫女小声禀报,“长公主求见。” “知道了,等着。”麽麽转身回去。 太后跟云漪墨坐在软塌之上说话,见麽麽回来两人都收了声音,太后缓声道:“何事啊?” “禀太后,长公主在殿外求见。” “呵。”太后低低的笑了一声,显然心情很不错,“她这时来福寿宫见哀家怕是来质问哀家的吧。” 麽麽和云漪墨都没敢说话。 太后缓了神色,轻柔道:“墨儿,你先回去吧。” “母后……”云漪墨有些担心,不太想走。 “去吧,没事的。”太后笑着摆手。 云漪墨这才起身,微微福身一礼带着绵锦出去,正好与进来的长公主遇见。 “长公主。”云漪墨福身行礼。 “哼!”长公主看所有姓云的女人都不顺眼,冷哼一声带着宫人进殿,正眼都没给云漪墨一个。 绵锦不高兴了,“长公主的脾气还是那么差。” “绵锦,慎言。”云漪墨担忧的往殿内看了一眼,但她也知道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她能插手的,“走吧。” 长公主大步走进殿中,太后端坐在软塌之上,手中端着茶杯,见长公主进屋也未说话,不紧不慢的抿了口热茶,轻轻将茶杯放到小几上。 “云心依,太子之死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长公主上前便厉声质问。 麽麽皱眉,“长公主慎言。” “你个老东西,我跟云心依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了!滚开!” 麽麽站着未动,神情不卑不亢。 太后这才开口,“长公主,太子乃是未来的储君,哀家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太子的性命。若长公主执意认为谋害太子之人是哀家,那长公主拿出证据来。” “你早就谋算好了一切,连熬药的丫鬟都服毒自杀了,云熙柔那个贱人也撞死了,我从哪里去找证据!” 太后微微一笑,“那是长公主的事情,与哀家无关。” “云心依,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谁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谁都奈何不了你?” 太后含笑不语,即便鬓边发白一垂眸一抬首间依旧雍容华美。 长公主看着太后如此淡定的笑容便恨意汹涌。 长公主将手伸入宽大的衣袖中,“云心依,你辜负父皇对你的深情和信任,后宫弄权,任由你的父兄祸乱朝纲,你罪该万死!去死吧!” 长公主抽出袖中的匕首快步冲向太后刺上去。 噗嗤! 锋利的匕首入肉,但刺中的却不是太后,而是太后身旁伺候的麽麽。 麽麽神色一厉,探手抓住长公主的手腕,指尖略微用力便听长公主惨叫一声,松开了握着的匕首柄首。 太后神色中的惊慌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麽麽抽出肩膀上的匕首跪下请罪,“奴婢反应慢了,让太后受到了惊吓,请太后责罚。” “快起来,先去止血。” “是。”麽麽起身,不过并未离开,只捂着流血的肩膀守在旁边。 长公主震惊的抬头,“你竟然会功夫!”她从来不知道云心依身边跟着伺候的这个老麽麽竟然是个会功夫的,否则她不会这般刺杀云心依。 麽麽不说话,只冷冷的盯着长公主。 “陈萧玉,我一直知道你蠢,但从未想过你竟蠢的如此不可救药。”太后冷沉了脸,“刺杀我?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长公主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太后。 “本来太子死了也就算了,反正皇上好好的,这大离总归还是你们陈家的,我也算守着对先帝的承诺,替他守着你们陈家的江山。” “不过现下你都要我死了,你说你们陈家的江山我到底还要不要替你们守着呢?” “云心依,你大逆不道!你敢!”长公主咬牙切齿。 “陈萧玉,你认为以我现在的权势和地位,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呢?”太后冷笑,长公主心中恨意和怒气滔天,却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太后垂帘听政掌权多年,云家如今又势大权大,确实没有是她不敢做的。 “不过哀家也要名声。”太后接着说:“今日之事,若你能好好给哀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哀家便当从未发生过。并且哀家还可以承诺你,只要你们陈家还有一线血脉在,那坐在龙椅上的人永远都姓陈。” 长公主猛的握进双手,太后笑笑,“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太子的后事要办,皇上又病倒了,哀家要忙的事情有许多,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你。最好今晚哀家便能看到你的交代。” “云心依,你说话要算话!” “自然。哀家若非想要名声,你认为现在的大离还会是你们陈家的吗?而且你没有质疑哀家的权力,你只能听从。” 太后起身,“好了,哀家乏了,你回去吧。” 长公主狠狠的盯着太后,半晌后起身,“云心依,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长公主说完便转头大步走出去,等在门口的宫女快步上前,“长公主。” “什么都不要说,回去。” “是。”宫女脸色苍白的躬身应下。 长公主抬头看向前方,挺直脊背走出了福寿宫,回了公主府。 走进屋中,长公主停下脚步,“本宫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退下吧。” 伺候的人不敢询问,躬身退出去,轻轻将房门关上。 长公主挺直的背脊突然塌了下去,她在原地寂静的站了许久才走向梳妆台,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的是具有剧毒的鹤顶红。 长公主紧紧的捏着瓷瓶,心中愤恨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她连婚事都未管,与云心依斗了大半辈子,到如今无儿无女没有夫君,却没想到依旧没有斗过云心依。 云心依想让她死,她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她说过她一定会护着阿弟的。 不管云心依说过要名声不害皇上性命的话是真是假,她如今都只能相信。 就如云心依说的,她如今反抗不了就只能服从。 长公主松开手,看着掌心的小瓷瓶,“皇天在上,我陈萧玉以命诅咒。诅咒云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长公主拔掉瓶塞,仰头猛的喝下瓷瓶中的鹤顶红。 养清殿中,来喜跌跌撞撞的跑入殿内,“皇上不好了,长公主在公主府服毒自尽了!” “什么?!”开元帝猛的撑着手臂坐起来,先是他的儿子,再是他的阿姐,前后不过两日他便失去了两个至亲之人。 开元帝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般的倒了下去。 “皇上!太医,快宣太医!”福满面色大变,回头就踹了来喜一脚,“没规矩的狗东西,皇上若是有个好歹,你个狗东西就等死吧!” 来喜吓的全身颤抖,咚一声跪到地上。 永州城中,云元州看了手中的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二王子,太子已死,我们可以动手了!” 同一时间,谢珩也收到了傅青鱼用小白传的消息。 晨风等人见谢珩看完信之后变了神色都有些疑惑,惠姨问道:“珩儿,怎么了?可是外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珩将信纸叠起来,“中都传来消息,太子死了。” “什么?!”太子旧病,身子骨一直不好众人都知道,但有太医专门照料调养,太子即便身子骨弱些但也不至于没命。 而且太子沉稳睿智,比开元帝更加有魄力,也敢于信人用人,许多朝臣都早已将希冀放到了太子身上,盼着太子登基之后重振朝纲,还朝堂一个清明。 谁也没想到,太子竟会突然死了。 “太子怎么死的?”惠姨又问。 “中毒。”谢珩取了纸笔写回信。 “中毒?那投毒之人是谁?” “刑部目前并未抓到投毒之人,但太子毒发之前喝的是太子妃亲自喂的汤药,太子妃也已为太子殉情而死了。” “太子妃可是云家女,那这背后……” 谢珩打断惠姨的话,“这些目前并不是我们该关心的。安德盛与狼塞人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等的恐怕就是中都的消息。” “你们立刻带人守住四座石桥,在城中发生变动后,即便是声称逃难的人也不可放他过桥。” “是!”晨风等人应下,立刻办事去了。 谢珩也没闲着,给傅青鱼写了回信之后便亲自前往其中一座石桥守着。 被暗中转移来水市坊的城中百姓们看着这架势,心中惶惶不安,不过青壮年们看着害怕的妻儿到底还是压着内心的恐惧,要么拿了柴刀要么拿了铁铲铁叉子一起去守着桥头。 他们也清楚,只要那些衙役城防兵和狼塞人过不了桥,他们暂时就是安全的。 城外,傅青鱼看了谢珩传的消息,立刻唤来朝阳和小五子等人。 “通知大家做好准备,城门很可能马上就要开了,让大家警惕起来,哪道城门打开了就点燃哪道城门口的火油,务必要将城中的城防兵和狼塞骑兵拦在城中!” “是!”朝阳他们领命,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谢和同走进帐篷,“阿鱼,我们的人都扮成了灾民,他们不出城定然不会被发现破绽。不过我们准备火油和木柴还是有限,而且他们也会想应对的办法,怕是最多只能阻拦两三天。” “到时候他们冲出来,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还是要吃亏。” “以火墙阻拦他们出城只是第一步,为的是替援军多争取一些时间。第二步,我们要迫使他们出城只能走我们想让他们走的那道门。”傅青鱼指着永州城的舆图,抬头道:“伯父,我要的苦马豆汁液浸泡的袖箭准备好了吗?” 谢和同点头,“放心,都已经备好了,全在旁边的营帐放着的,随时可以取用。” “也不知永州城的周围是否还潜藏着有其他的狼塞骑兵队伍。”傅青鱼盯着舆图嘀咕一句。 这几天她派了小五子带了十三骑的人侦查周围,并非发现新的狼塞骑兵队伍,但子桑名朔就在永州城内,以傅青鱼对子桑名朔的了解,这人就算是结盟也不会真正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只是傅青鱼猜不到子桑名朔出现在永州城准备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第344章 可惜了那个傻女人 “姑娘,城门要开了!” “点火!” 永州城四处城门,城门打开缝隙的瞬间,大火在火油和鼓风机的作用下迅速点燃以施粥棚作掩饰的木柴,火焰冲天。 刚刚打开门的永州城防兵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出几步。 安德盛坐在马上询问,“怎么回事?” “火!好大的火!”慌张退回来的城防兵禀报,“大人,好大的火!” 云元州皱眉,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立刻骑马跑向门口,滚烫的火浪从开了缝隙的城门处席卷而入,“关城门,快关城门!” 门边的城防兵赶紧上前将城门关上。 “先生,城外堆着大量的木柴和火油,火势冲天,我们很难冲出去。” 云元州沉了脸,“能看到是什么人吗?” 禀报的人摇头。 “借着赈灾之名让我们放松警惕,还挺聪明。”子桑名朔笑了笑,倒是没见怒色。 云元州转头,“安大人,派人去查另外三处城门。” “啊?哦,好!”安德盛愣了愣反应过来,“你们分别去查看另外三处城门,速速来报。” 去探查的城防兵回来的很快,“禀报大人,另外三处城门外也同样堆着大量的木柴和火油,一旦我们打开城门他们便点火。” “能看见点火的人吗?”云元州立刻询问。 “能看见。他们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看着……看着好像是灾民。” “什么?!灾民?”安德盛大怒,“这群贱民,他们想干什么?!” 子桑名朔以看蠢货的目光看了安德盛一眼,“他们想干什么还不清楚吗?当然是阻止我们出城。” “那……那这可怎么办好呢?”安德盛自然不敢冲着子桑名朔发火,只好压低声音陪了个笑脸,“我们什么都准备好了,要是无法出城岂不是前功尽弃。二王子殿下,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子桑名朔瞥了安德盛一眼,转而看向云元州,“云先生以为呢?” “我们目前兵力有限,若只是出城便损失人手对我们而言十分不利。”云元州沉着脸。 安德盛急了,“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就这样被他们用火困在城里了?” 云元州没说话,子桑名朔伸了个懒腰,“你们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吧。今天起的怪早,我回去补个觉。” 子桑名朔说完调转马头就走,他身后的狼塞骑兵队伍自然跟着离开。 “二王子殿下,你别走啊!二王子殿下!”安德盛想喊住子桑名朔,奈何子桑名朔根本不停,安德盛更急了,转头冲云元州喊,“云先生,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云元州身边跟着的随从按住腰间的剑柄,冷冷的看向安德盛。 “闭嘴!”云元州此时同样心中烦躁,冷冷的转头吼了一声。 安德盛对上云元州冰冷的目光心里憷了一下。 云元州转回头,“灾民此时求的不过是一口饭,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挡住城门不让我们出城。” “在城外施粥的人本是谢和同,莫非这一切都是谢珩策划的?” “谢珩又不在城中,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安德盛问,“而且二王子不是秘密来的永州城吗?谢珩身在朝州城,还卧病在床,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云元州也觉得奇怪,如果策划这一切的人不是谢珩,那又会是谁呢?那个什么叶景名吗?如果是叶景名,也景名又是如何得知永州城内的变化的呢? “我先派人查一查谢珩是不是当真卧病在床。”云元州在朝州城的计划被谢珩全盘打乱,他总觉得永州城如今发生的变故也跟谢珩脱不了干系。 安德盛不耐烦,“你查这个干什么,我们现在主要的是要看怎么出城!我们集结了这么多的兵力在城中,每天都要张嘴吃饭,城中的粮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我会想办法。”云元州沉声道。 “你最好能快点想到办法。”安德盛一甩衣袖,愤怒的调转马头带人离开。 “先生,这个安德盛竟敢对你如此无礼,不若属下杀了他!”云元州旁边的属下冷声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云元州冷静下来,“放出信鸽传信朝州,我要确定谢珩此时当真人在朝州。记得四面八方多放一些,以免他们拦杀信鸽。” “是。” 小白站在一棵枯树之上,看到从城中飞出的信鸽啸鸣一声展翅而出,锋利的爪子张开,精准的抓住一只信鸽,并且丝毫未停留,爪子松开,死掉的信鸽掉落,小白已经飞向下一只信鸽。 “姑娘,城中放出了大量的信鸽!”有人进营帐中禀报。 “没事,小白会解决。”傅青鱼头也没抬。 谢和同也在营帐之中,略微有些好奇,“阿鱼,那么多信鸽小白能解决的了吗?” 傅青鱼笑了一下抬头,“伯父放心,小白以前打败过狼塞的一个海东青小队,解决这些信鸽对于小白而言小菜一碟。” “他们往外传的什么消息?” 禀报的人奉上取下的皮筒,“姑娘请看。” 傅青鱼抽出皮筒之中的信,看完冷笑了一声,“伯父,你看。” 谢和同看完信的内容之后也笑了,“这个时候他们要查的竟然是崇安是否在朝州城中,看来崇安打乱了他们在朝州城中的计谋确实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傅青鱼敛了笑,“若是让他们知道大人就在城中,大人便危险了。” “朝阳,师父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朝阳走出两步,躬身拱手道:“禀姑娘,暂时没有。” 师父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便说明边军之中的奸细还没拿下,师父还未控制住边军,那他们这边就还需要尽可能再拖一拖时间。 城中水市坊,晨风探听了城门口的消息回来禀报,“大人,安德盛他们依旧被姑娘以火势拦在城中。”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谢珩放下手中的笔,“城中粮水有限,安德盛勾结狼塞在城中集结大量兵力,不可能还未造访就先等着饿死。阿鱼必然也清楚这一点,三日怕已是极限。” 惠姨有些担心,“这么久了怎么还未听到援军的消息?” “先前阿鱼来信问过我是向边军中的水求援,只怕边军那边也出了变故。”谢珩起身,“晨风,晨夕,让守在桥头的众人做好准备。三天,安德盛他们也该动手了。” “是!”晨风和晨夕领命而去。 惠姨也跟着站起来,“珩儿,安德盛他们会在城中做什么?” “安德盛集结的兵力是为了造反而用,如今即便死一人于他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而城中的狼塞骑兵又不可能听安德盛的命令冲锋陷阵,所以安德盛需要一支敢死队来蹚阿鱼在城外设的火墙。” “你是说安德盛会抓城中百姓去蹚火墙开路?!”惠姨明白过来,“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老百姓的命在他的眼里算什么?!” “惠姨,我守双飞桥,浮屠桥那边还需要你领人守着。”谢珩十分清楚这些人的贪得无厌和自私无情,倒是未将喜怒行于表面。 “幸亏我们提前将还留在城中的百姓都尽可能的转移来了水市坊。”惠姨拿起放在桌上的双刀:“珩儿,你放心!我就算死在桥头也绝不会放任何一条安德盛的狗过桥抓走一人!” “惠姨,安全……” 谢珩的话还没说完,惠姨已经拿着双刀大步走了出去。 谢珩只得拔高了声量,“惠姨,你的安全亦很重要!” 惠姨没回头也没停顿脚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谢珩的说的话,领着几人大步出了院子。 “掌柜的一直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谁也拦不住。”旁边一个汉子笑笑,“少东家,我跟你一起去双飞桥。” “有劳。”谢珩微微颔首,将傅青鱼先前给他的袖箭绑好,又取了挂在一旁的弓箭,与汉子一并去了双飞桥。 这三天,四座联通水市坊的石桥都有人守着,因着安德盛急着冲出城去攻占朝州,也并未注意到水市坊这边的异常。 而且因为灾情封城之后,大多数人都闭门不出。之后有狼塞骑兵入城之后,街上更是再也见不到一人,家家门户紧闭,都搞不清楚屋子里到底住没住着有人。 也正因为如此,谢珩他们联系上还留在城中的百姓将人转移到水市坊也没被发现。 此时知府衙门里,子桑名朔坐于主位,慵懒的靠着椅背扫了云元州和安德盛一眼,懒懒道:“云先生,安大人,目前的困局你们到底能不能想出解决之法?若是你们连这点困局都解决不了,那我可要重新考虑与你们合作的事情了。” 子桑名朔说着忽然一笑,“毕竟我十分不喜欢跟无能之辈打交道。” 安德盛着急,子桑名朔如果此时毁约,那他的下场就惨了。 “云先生!”安德盛这两日着急上火,嘴唇上已经冒出了两个亮晶晶的大燎泡。 “二王子不必着急,我已想到了解决之法。”云元州胸有成竹。 安德盛闻言一喜,瞬间站了起来,“元先生,你快说,是何办法,我立刻派人去办!” “城外之人阻止我们出城必然是已知晓我们要做什么,他们不想见蒙北陷入战乱,不想蒙北百姓受战乱之苦,只要想通这一点,要破他们的火困之局就不难了。”云元州语气笃定,子桑名朔闻言略微挑眉扫瞥了云元州一眼,端过一旁的茶杯不明所以嗤笑了一声。 云元州话语一顿,看向子桑名朔,“二王子殿下可是有话要说?” “没什么,你接着说。”子桑名朔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的放下茶杯。 云元州对于子桑名朔如此轻慢的行为有些不满,不过并未显露出来。 安德盛还在着急的追问,“云先生,你接着说,那我们要怎么破局呢?” 云元州在心里骂了一句:当真是靠银钱买官上位的蠢货,即便是做上了知府之位也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都已经说的如此明显了,这个蠢货居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竟还有脸问。 云元州压下对安德盛的厌恶,接着说:“他们既然看重百姓,那我们便可利用这点。” “然后呢?”安德盛还在问。 云元州自认自己的教养还不错,此时也险些没忍住骂出脏话。 云元州彻底冷了脸,直接说大白话,“抓城中百姓做我们的肉盾,驱赶着感谢百姓走前面破开城门口的火墙,我们自然就可冲出去了。” “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安德盛恍然大悟,立刻回身大喊,“来人,去抓城中百姓,先抓五十个……不行,五十个估计太少了都不够火墙烧的,抓两百个吧。快去!” “是!”门口的人领命而去。 子桑名朔翻看着自己的手指,扯了一下伸长的袍子翘起二郎腿,垂下双眸笑了一声。 安德盛觉得这个狼塞二王子是不是哪里有什么毛病,动不动就在那儿哼笑干什么?莫非这位二王子是觉着他自个儿这么笑着特别的风流倜傥? 云元州忍了又忍,袍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没能压下胸口翻涌的不满,“二王子殿下有何高见不如明说。” “没什么啊。”子桑名朔探手,笑容不减反而更胜,如此模样气的云元州不由的咬紧了后牙槽。 安德盛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微妙,赶紧打圆场,“二王子,云先生,如今我们已有破局之法了,明日一早我们定然能冲出城去大展宏图,不如今晚先提前喝酒庆祝一番。” 云元州敛了神色,“一切听从安大人的安排。” 子桑名朔不置可否,“随便。” 安德盛马上转头去喊人来吩咐,云元州已经平复了情绪,坐回了位置,“二王子殿下这是瞧不上云某的手段吗?” 子桑名朔勾着嘴角不说话,云元州接着说:“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打住。”子桑名朔起身,“这样的话云先生还是留着对拥戴你的人说吧,跟本王说无用。” “不惜一人之命者,何惜天下人之命。云先生心中不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总觉得本王笑带讽刺吗?” “不过云先生是当真多想了,你们大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坐在那张龙椅之上于本王而言本质都是一样的。又或者说,如云先生这样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对本王而言反而更好。” 子桑名朔跨过门槛走出正厅,看向屋檐之外的天空,又嘀咕了一句,“就是可惜了那个傻女人,为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卖命。当真晦气!” 第345章 情敌相见杀红眼 “大人,大人,不好了!” “慌里慌张干什么,叫二王子殿下看了笑话!”安德盛呵斥一句,“说吧,什么事?” 进门的人跪下禀报,“城中……城中没人了。” 安德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云元州端着茶杯的手也是一顿,看向禀报的人,“你说什么?” 禀报的人细细说:“我们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城中抓人,结果原本住着有人的家中皆无人应答。我们原想着那些人是害怕不敢开门,便踹开了门进去,却发现屋中根本没有人。” “可都搜仔细了?”安德盛起身两步疾走上前询问。 “禀大人,卑职们都仔仔细细的搜过了,原本抓过男丁有人住的那些门户中都无人了。” “他们是不是躲去其他无人住的屋子了?” “卑职们也有此怀疑,所以也搜了不少空院子,还是无人。”禀报的人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安德盛整个人都傻了。 云元州沉思,将茶杯放回桌上,“你们搜了几条街?” “五六条街。” 安德盛回头,“云先生,这是怎么个情况?” 云元州站起来,“城门早已经关闭,每个城门口都有城防兵巡守,城中的这些普通百姓不可能凭空消失,只可能是找了某处躲起来了。” “这些普通的百姓不可能猜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那般凑巧的全部都躲起来,只可能是有人提前通知了他们,告诉他们会有危险,让他们躲起来。” “安大人,城中可有什么地方寻常鲜少有人会去,并且相对隐蔽,最好还易守难攻之处?” 安德盛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永州城那么大,这样的地方多了去了,本官也不是每个地方都去过,哪里知道这些人会躲在哪里。” 云元州就知道指望不上这个蠢货,转头道:“拿城中舆图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云先生拿城中舆图!”安德盛脑袋空空一问三不知,不过也知道这个时候听云元州的肯定没错。 旁边的永州同知赶忙去取了永州城的舆图送来,“云先生,这便是城中舆图,请。” 云元州扫落桌上摆着的茶杯将永州城的舆图在桌面铺开。 永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城中还有一条绕城而出的永溪河,为城中居民提供了日常用水。 云元州点中舆图中的一处,“此处是何地?” 安德盛凑近看了看不明所以,给旁边候着的同知递了个眼色,同知上前看了一眼小声道:“这是水市坊,城中的泔水夜香每日都是收集起来汇聚于此,再由人统一装船运出城去。” 同知解释,“因着大人嗅觉敏锐,在街上闻不得这些臭气,故而将四周环水唯有四座石桥与其他坊市相连的水市坊划为了泔水和夜香的转运之地,那些原本做泔水和夜香买卖的人自然也就聚集到了水市坊这边。” “云先生,可是此处有蹊跷?”安德盛询问。 云元州点头,“城中有几处适合藏身之处,这水市坊是其中之一。而且此地靠着城北门口不远,最为偏僻,那些不见了的城中百姓很有可能便躲进了这里。”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拿人!”安德盛立刻回头吩咐,“云先生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立刻去水市坊抓人!” “慢着!”云元州现在已经不期待安德盛能带什么脑子说话了,“这几处地方都可能藏人,他们也不一定就真的藏在水市坊,其他几处你们也都去找一找。” “云先生说的话听到没有?还不快去!”安德盛抬腿就踹了禀报的属下一脚。 “是!卑职马上去!”禀报的属下赶忙转身跑出去。 “哈哈哈,辛苦云先生了,这次肯定不会再出错,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吧。”安德盛腿一伸安安心心的坐了回去。 “我去找二王子将此事说一说。”云元州觉得自己再继续跟安德盛待在一处极有可能骂脏话。 “你去找二王子?那我也去。”安德盛立刻站起来,只差将“我可不能让你单独跟子桑名朔搞好关系”这句话写在脸上。 有些人蠢,当真是蠢的坦坦荡荡。 水市坊这边。 “少东家,安德盛的那些狗腿子找到我们这边来了,他们想过桥抓人!” 谢珩沉眸,“拦住他们!” 水市坊中的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知府衙门这边,衙役也快跑着上前禀报。 “禀报大人,城中的那些人找到了,都在水市坊中。他们组织起来拦住了前往水市坊的石桥,我们暂时过不去。” “过不去也要过去。”安德盛站起来,“这群刁民竟然还敢反抗,召集人手,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是!”禀报的衙役快速出去。 安德盛转头对子桑名朔和云元州笑,“二王子殿下,云先生,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子桑名朔起身,“安大人在这里等吧,左右无事,本王去看看热闹。” “我也正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城中组织这些百姓,二王子殿下,请。”云元州做了个请的手势。 子桑名朔看也没多看云元州一眼,背了一只手在身后带着人当先走了出去。 云元州的眸色沉了沉,野蛮之地的人当真是无礼。 安德盛看云元州,“云先生,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安大人若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云元州把在子桑名朔身上受的怒气转头撒在安德盛身上,甩了脸子带着人迈步走了出去。 安德盛盯着云元州的背影眸中划过狠厉,“一个迂腐书生,老子给他一点脸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等老子成了蒙北王,老子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就是,敢跟我大人甩脸子,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旁边的同知立刻附和。 “走吧,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可不能让他单独跟二王子殿下待在一起。” 骑马自然没有坐马车舒服,安德盛命人套了马车跟在子桑名朔和云元州身后。 子桑名朔看着略微有些熟悉的方向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直到看到前方桥头子桑名朔笑了,将城中这些百姓聚集起来反抗,还真是小青鱼的手笔啊。 子桑名朔一夹马腹骑着马往桥上走去。 “二王子殿下,那边危险,我们就在桥头这边等着就好了吧。”安德盛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喊了一声。 子桑名朔理也没理。 云元州也轻轻踹了一下马腹跟着往前走,他也要看看到底是谁组织的这些城中百姓。 子桑名朔有些期待的走上石桥,在能看到石桥另外一头处停下,在桥头守着的一众人中逡巡一圈却并未找到自己想找的那道身影。 子桑名朔的目光落到了人群后的另外一道身影之上,第一次十分直观的理解到了大离文字中卓尔不群这个词。 此人的身量较之大多数的大离人而言明显要高出许多,身量挺拔气质端雅,只一眼便知绝非普通人。 所以在水市坊组织这些城中百姓抵抗的人不是傅青鱼而是此人?小白是在为他与傅青鱼传信? 子桑名朔瞬间就不爽了,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目光太具备实质的攻击性,如狼一般,谢珩瞬间就注意到了他。 谢珩淡漠的回视子桑名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击,无形较量。 子桑名朔忽然就笑了,有点意思了啊。 子桑名朔取下马鞍上挂着的弓箭和箭羽,弯弓搭箭直指谢珩,一声招呼未打箭羽便破空而出,带着嗡鸣之声直击谢珩要害。 毫不讲道理的要命一箭! 谢珩在子桑名朔拿箭时便也同时拿起了手旁的弓箭。 两支箭羽在石桥之上狭路相逢,锋利的箭头交击,锵一声溅起火花。 子桑名朔出手的毫无征兆,谢珩反应的迅捷急速,周围的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子桑名朔放下箭,盯着谢珩。 他先拿的箭,而且骤然出手,他没想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并不会功夫,身形甚至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人竟能那么快的反应过来,并且还精准的拦下了他的这一箭。 这个男人决计不简单! 谢珩也放下手中的箭,虎口处因为突然大力拉开弓而撕裂开了一条口子,血珠滚出来浸入弓臂之上缠绕的护布之中。 谢珩面不改色,朗声道:“此处乃我大离境内,二王子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你竟然知道本王是谁,果然不是普通人。”子桑名朔笑了,再次抽了箭羽搭上弓弦,“冲着你方才能接下本王一箭的本事,报上名来,本王允许你做个明白鬼。” “谢珩,果然是他!”云元州在看到谢珩后便下马避身到了一旁。 既然谢珩在此,朝州城中那个卧床不起的谢珩自然就是假的了。 谢珩到底是何时入的永州城?来了多久了? 城中百姓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都被他转移到了此处,当真是好手段! 云元州咬牙,看向谢珩的目光阴狠如毒蛇。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他计划,当真该死! “果然是谁?”安德盛走到云元州的身后伸长脖子往桥那头看。 云元州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安德盛吓了一跳,面色变了又变才压下怒气解释,“谢珩!谢家嫡子,大理寺少卿,也是此次的赈灾钦差。” 安德盛一惊,“你不是说他在朝州城卧床不起吗?怎么会在我们这里?” “现在看来谢珩极有可能是与我们同一天入的永州城,朝州城那边卧病在床的人不过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云元州已经想明白了。谢珩必然是在蒋千一事之上便已发现灾情一事背后有人推动,虽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但也靠着敏锐的洞察能力察觉到了异常,不仅打乱了他在朝州城的计划,还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永州城。 不过就算他谢珩再敏锐,定然也想不到永州城中竟然会有狼塞骑兵。 云元州冷笑,他倒要看看谢珩对上狡猾狠辣的子桑名朔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安德盛瞧了一眼云元州的脸色,嘿了一声,“云先生,你跟这个谢钦差有仇啊?” 云元州不说话,安德盛笑的更灿烂了,“这有什么,一会儿我就让人抓了谢珩交给云先生处置,是杀是剐还不就是看云先生心情的事儿嘛。” “那就多谢安大人了。”云元州叠手道谢。 “好说好说。”安德盛得意的点头,“嘶!不对呀!蒋千死之前我就下令关了永州城门,谢珩是怎么进来的?” 云元州无语,这个蠢材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谢珩身边一直跟着几个随从,各个身手了得专门负责保护谢珩的安全,寻常人不可能伤到谢珩。”云元州对这些自然十分了解,“不过现在谢珩的身边没见着他的那几个随从,应当是被派去守其他三座石桥了。” “世家出手就是不一样啊,一个公子身边就养着这么些随从。”安德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云元州不想搭理安德盛这话,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子桑名朔和谢珩身上。 子桑名朔嚣张桀骜气势盛人,不过谢珩面对他气势之上丝毫不落下风。 “在下不过区区无名之辈而已,姓名不足二王子挂齿。”谢珩淡声道:“倒是二王子,如此明目张胆的闯入我大离境内,便不怕有去无回吗?” “哈哈哈,你这话问的有意思。”子桑名朔大笑,“你怕是还不知道,你们大离本王不论什么时候想来便能来想走便能走。” “二王子好大的口气。话说的这般大声,便不怕被蒙北铁骑听见吗?”谢珩也笑了,只是笑容并未达眼底,“莫不是二王子如此健忘,不过才短短几个月而已,就已经忘了你们的骑兵被蒙北铁骑追着满草原逃窜的事情了吗?” 子桑名朔沉了脸,“蒙北王已死,蒙北铁骑早已成了一盘散沙。” 谢珩冷嗤一声,“蒙北王是天穹之下的狼王,一代狼王陨落就会有新的狼王诞生。在这片土地之上,狼王永远是你们无法战胜的噩梦!” “闭嘴!”子桑名朔满弓拉箭,箭羽破空而去直击谢珩咽喉。 谢珩抬起手臂,袖中箭激射而去,锵一声将破空而来的箭羽击落。 “飞翎袖中杀。”子桑名朔瞬间认出了谢珩发出的袖箭,“这是小青鱼的保命之物,你跟她什么关系?” 第346章 攻守相助 这个袖中箭是傅青鱼离开之前留给谢珩用作关键时刻保命用的,谢珩还当真不知道这袖中箭竟还有专门的名字,而且子桑名朔竟还知晓。 莫非这套袖中箭与子桑名朔有什么渊源? 难道就是他送的? 谢珩放下手臂,宽袖落下挡住绑在手臂上的袖中箭,“二王子眼力不错,这乃是在下花重金求来的。”以后他的全部身家都由阿鱼管着,说是花重金求来也说得过去。 而且如今蒙北境内到底有多少狼塞骑兵也未可知,阿鱼在城外也未必安全。 若这飞翎袖箭当真是子桑名朔送与阿鱼的,便更能说明他对阿鱼的心思。 如此一来,若阿鱼当真与狼塞骑兵对上有危险,子桑名朔必然会对阿鱼收下留情,阿鱼也能多几分安全保障。 虽然他心中不痛快,但能保障阿鱼的安全,他便暂且忍一忍也无妨。 “重金求来?”子桑名朔放下手中的弓箭,“那你用作传信的海东青呢?” “亦是。”谢珩面不改色。 子桑名朔闻言却是脸色大变,小青鱼的海东青乃是她义父所赠,从小便养着。还有这飞翎袖中杀,也是他亲眼见着小青鱼自己亲自设计制作,一点点打磨而成,绝不可能卖给他人。 “你向何人买来的?”子桑名朔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蒙北王府遭难,小青鱼根本就没能…… 子桑名朔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一直坚信小青鱼还活着的! “二王子问的如此之细做什么?”谢珩不答反问,“莫非二王子还想从我手中买过去?” “是!”子桑名朔没有丝毫犹豫,“你花了多少银钱购买这两样东西,本王给你十倍的银钱,并且本王还可以留你性命,平安送你出城。” “若是二王子考虑将我们所有人都送出城,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行!”子桑名朔还没说话,安德盛已经提着袍子快步走上前,“二王子殿下,你想要他手上的东西只需要将人拿下就能夺过来,何需许他任何条件呢。” “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那是任我们宰割的。” “安大人,你这是在教本王做事?”子桑名朔面无表情的看安德盛。 “不敢不敢,不过这也是事实嘛。”安德盛陪笑。 子桑名朔看向谢珩,“送你一人出门可以,其他人不行。” “那就遗憾了。”谢珩装模作样的叹气,“在下还当二王子多重视此物,亦或是重视此物原来的主人,现下看来倒似乎是虚情假意更多一些,也不知此物的主人若是知晓会作何感想。” 子桑名朔眯眼,“你认识小青鱼?” 谢珩不说话。 “行,既然阁下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王也无话可说。”子桑名朔抬手一挥,“冲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冲过去抓人啊!”安德盛也催促了一声。 聚集在桥头的一队城防兵和跟着子桑名朔一起过来的狼塞骑兵都往前冲去。 “防御!” 谢珩下令,守在桥头的百姓纷纷拿起手中特意改造过的武器密密麻麻的往前戳。 这些武器是在长棍子上绑了打磨过的铁片,铁片被打磨的尖利锋锐,他们守在桥头将长长的棍子不停的往前戳出去,从石桥另外一头冲上前的城防和狼塞骑兵一时间根本无法靠近。 “火油!”谢珩又下令。 旁边的十几个青年壮汉抬了大大的竹篾框上前,将里面装着火油的罐子砸出去,有些罐子砸碎在桥上,有些罐子直接砸碎在城防兵和狼塞骑兵的身上。 “点火!” 十几个点燃的火把扔上石桥,流满火油的石桥轰一声燃起大火,席卷的火舌张牙舞爪的缠绕上身处其中的人,霎时间惨叫声一片。 “退!往后退!”安德盛吓得最先往回跑,子桑名朔身边的汉子也护着子桑名朔退下了石桥。 “火!火!火!又是火!这他娘的没完没了!”安德盛暴跳如雷。 云元州看了一眼桥下的河道,长时间的干旱,河道之中的水倒是没多少了,但淤泥极深,人踩下去立刻就会陷入淤泥之中寸步难行。 谢珩必然是算计到了这一点,才将城中剩余的百姓聚集到水市坊之中,命人死守住四座相连的石桥拖延时间。 石桥之上的大火不歇,方才在桥头之上对峙的城防兵和狼塞骑兵一些被大火吞噬倒在了石桥之上,另外一些好不容易撤退回来身上也多处都被烧伤了。 “人!人抓不到!出城又出不去,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办?”安德盛怒喝。 云元州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的火油有限,等他们将火油用完了自然就没办法抵抗了。” “二王子殿下,你们……” 云元州的话顿住,旁边的子桑名朔取了三支箭羽搭上弓弦,拉弓射箭。 三支箭羽破空而去,穿过桥头之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噗嗤一声射中三人。 云元州的脸色缓了下来,由衷的称赞道:“二王子殿下好箭法。” 子桑名朔出来箭囊之中一共就带了五支箭羽,现在都用完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安德盛询问。 “强攻!”子桑名朔冷着脸,“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抵抗到什么时候!” 守桥的人都只是城中的普通百姓,即便占据了地理优势又有谢珩的御敌之计,跟真正的兵士比起来依旧有巨大的差距。 单说持久战需要消耗的体力,便差的太远了。 而且城防兵和狼塞骑兵加起来的数量还远在他们之上。 “少东家,火油没有了。”汉子提着空了的篮子上前禀报。 其他人一听火油没了心里头都咯噔一声,他们都很清楚,火油几乎是他们能挡住攻势的唯一手段。 谢珩抬头看了看,“天快黑了,将准备的地钉抬过来。” “是!” 这是他们御敌的第二个办法。 箩筐抬上来,几个青年一起发力将箩筐之中的地钉全部撒上桥头。 “大家提高警惕,桥上的火势一旦减小他们便会冲过来。”谢珩提醒。 守在桥头的青壮年们都握紧了手中绑了铁片的木棍,神情紧绷,面上全是被火烤出来的汗,但谁也没有抬手擦一下。 “少东家,其他地方的火油也快用完了!” “少东家,浮屠桥的火油已经用完了!” 谢珩转头,“惠姨他们如何了?还能坚持吗?” “目前还能撑住,但恐怕撑不了多久。” 谢珩立刻做了决定,“你们全部去浮屠桥那边帮忙,无论如何一定要撑到天亮!” “是!” “少东家,我们这边火油也不多了,他们去支援浮屠桥,我们这边怕是也撑不到天亮。”旁边汉子担忧。 “大家听我指挥!”谢珩取过旁边的长棍,一起到桥头抵御。 夜幕降临,水市坊的四座石桥之上喊杀声此起彼伏。 “少……少东家,浮屠桥要被攻破了!”有人匆忙来报。 谢珩握着长棍的手指已经溅了血,闻言刺出的木棍略微顿了一下,“惠姨呢?” 禀报的人脸上多了难过之色,“惠姨挡在最前头,被狼塞人的弯刀……” “将黑火药带过去,炸毁浮屠桥!”城中的资源有限,加之行动受限,他们只找到了能炸毁一座石桥的黑火药。 建造一座跨河的石桥并不容易,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能不毁掉自然最好。 只是现在浮屠桥守不住了,不得不炸掉为水市坊中的众人争取更多等待援军的时间。 城外,小白飞落到傅青鱼的手臂上,爪子上还抓着一截烧焦带血的布料。 傅青鱼沉眸,“城中已生变故,大人他们在靠近城北出口的水市坊中。朝阳,开城北门的口子。” “姑娘,可是援军那边还未有消息,此时放开口子只怕……” “不能等了。”傅青鱼放飞小白,大步往营帐外走,“大人他们人手有限,无法拖太久的时间。” “小五子,我的枪!” “来了,姑娘!”小五子骑马奔来,将手中握着的红缨长枪扔给傅青鱼。 傅青鱼翻身上马,一把接住红缨长枪,“兄弟们,今夜必是一场生死苦战,你们怕不怕?” “怕就是不是蒙北铁骑,干他们!” 城中。 “大人!”远处一人骑马快速奔来,远远的就跳下马背快速跑上前,“禀报大人,城北门口的火势减小。” “真的?他们准备的火油和木柴烧完了?”安德盛终于高兴了,“二王子殿下,云先生,我们可以从北门杀出去!” 云元州皱眉,“只怕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他三处城门外的火势……”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还如何成大事。”安德盛憋屈了这么几天实在不想继续窝囊下去了,“来人,立刻召集所有人,我们就从北门杀出去!” “这个蠢材!”云元州拉不住安德盛,立刻快步走向子桑名朔,“二王子,天黑视野受阻,我们此时出城只怕遭到埋伏。” “边军不动,城外即便有埋伏又如何?”子桑名朔沉着眉眼,显然也被这一晚磨去了大量的耐心,眉宇之间还带了阴沉,“云先生,你如此畏手畏脚怕是难成大事了。走!” 子桑名朔也带着队伍转身便走。 “先生,连子桑名朔都沉不住气了,现在怎么办?”旁边的人小声询问。 “奇怪,子桑名朔不该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才对。”云元州紧皱着眉头,子桑名朔的反常行为是在见到谢珩使用袖箭之后,还提到了什么小青鱼。 小青鱼?青鱼……傅青鱼??! 难道子桑名朔与傅青鱼竟有渊源?若当真如此…… 子桑名朔如果知道傅青鱼是死于他之手的话,那他们之间的联盟只怕会受到影响。 那他必须要赶在子桑名朔知道真相之前完成他们之间的交易! “姑娘,城门开了!他们冲出来了!” 傅青鱼骑马立在最前方,身上穿着披风戴了帽子,脸上还蒙了面巾,看着城门冲出来的队伍抬臂挥手,“放箭!” 浸泡了苦马豆汁液的铁针射出。 “有暗器,小心!”冲在前方的永州城防兵大喊,有些甚至转头就想往回跑。 子桑名朔身边的汉子举起大刀消掉想往回逃跑的一名永州城防兵的脑袋,“谁敢退就是死!冲!” 夜幕之下,高举的火把几乎照亮了整个城北门口。 城外的灾民倒到火油点点火可以,但当真与城防兵和狼塞骑兵对战肯定不行。 傅青鱼带着人来城门口时便让谢和同带着真正的灾民们远远避开了,此时守在城北门口的人全是假扮成灾民的蒙北铁骑。 远处的山坡之上,谢和同站在高处用千里眼查看城门口的战况,旁边的人担忧道:“傅姑娘手底下的兵力与安德盛手中的兵力差距那么大,即便能靠设计的陷阱折损一些安德盛的兵力,也将是一场恶战。也不知援军什么时候能赶到。” 谢和同也有一样的担心,但除了大帅那边外,他们目前无处可求援军,只能盼着大帅那边早日掌控住边军赶来救援。 “阿鱼提前放开北门是因为知道崇安他们在城中有危险。崇安身边只带了三人,晨晖还被派去边军求援了。阿鱼这是担心崇安啊。”谢和同转头,“晨朗,你往怀州方向去探查消息,若是遇到援军请他们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是。”晨朗领命,转头骑上马便往怀州的方向而去。 谢和同看向因为担忧和害怕而紧紧聚在一起的灾民们,转而吩咐他身边的人,“今夜大家值岗都提起精神来。若……若城北事态失控,立刻带着灾民们转移!” “是!”谢家的一众随从高声应下。 谢和同又拿起千里眼继续查看城北门口的战况。 城中,守在桥头已经精疲力尽,死伤数人的城中百姓见进攻的城防兵和狼塞骑兵忽然撤退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们……他们突然就走了?” 谢珩的手臂受了伤,他按着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定是城外的援军动手了。” “抓紧时间,立刻组织所有人,我们从西城门口出城!” 第347章 谢珩危,阿鱼来了! 城中还能站起来的青壮年们拿着武器护着一大群老人,小孩,还有女人,以及守桥头受伤的人往西城门赶去。 晨夕和晨风则护着谢珩走在前方开路。 众人都提心吊胆的聚在一起,周围但凡有一点风吹过的声音也会引起众人的恐慌而发出尖叫。 “二王子猜测的果然没错,一旦兵力被引走,你们必然会马上出城。”即将靠近西门的街道黑暗处,一队骑在马上的五十人的狼塞骑兵冲出来,迅速将众人包围起来。 “是……是狼塞人!”众人惊慌起来。 共同守卫过桥头的青壮年们倒也反应迅速,立刻举起手中的武器站成一圈面对狼塞骑兵,将老人女人还有孩子护在中间。 “阿娘,我怕。”有小孩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音。 “阿仔不怕,阿娘会保护你的。”女人用颤抖着的双手将小孩抱进怀里,轻柔的安慰。 “阿娘,王爷呢?王爷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啊?”小孩不懂事,天真的询问着。 “因为王爷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也有人需要王爷保护啊。阿仔快快长大,已经变成跟王爷一样的男子汉来保护大家好不好啊?” “好!”小孩点头。 谢珩看了一眼身旁说话的女人和小孩,将手臂上的箭袖取下来递给女人,“里面还有两支袖箭,机关按钮在此处。” “公子,这如何使得,我不能要的。”女人连连摆手推拒,现下的情况谁都明白,手中多一种保命的武器就可能多一份生机。 女人以前虽然只是在家中相夫教子,算不得多有见识,但她也明白,若非有公子相救,他们只怕早已经没命了。 做人没本事可以,但不能没有良心。 谢珩将袖箭放入旁边小孩的手中,“你要活着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先学会用这个保护你阿娘可好?” “好。”小孩点头,“哥哥,我也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所有人的。” 谢珩眼中划过一抹淡笑,按住小孩的发顶轻轻的揉了揉,“那便好好活着长大。” 小孩和女人仰头看着谢珩脸上如积雪消融般的笑容,不由的看痴了。 谢珩转身走出去,旁边的晨夕和晨风紧紧的跟在他身侧。 谢珩扬声道:“你们的身后此时护着有你们的妻儿,你们的爹娘,你们的朋友,你们的邻里,你们可愿意看着他们被贼人割破喉咙,砍下头颅?” “不愿意!”一众青壮年怒瞪着这群狼塞骑兵。 “好!”谢珩接过晨夕递上前的长剑,“今日乃生死之局,诸君可愿与我一起浴血破局?” “愿意!” 谢珩挥下长剑,剑尖直指狼塞骑兵,“杀!” “哈哈哈哈,一群不知死活的兔子。兄弟们,砍人头领赏赐了!” 在狼塞王庭,他们以砍下的人头数量来论功行赏,因此每次他们都会砍下对手的头颅挂在马鞍之上带回去。 夜幕之下的街道,唯有月光带来的丝丝光亮照亮了此时的人间修罗场。 鲜血喷溅,将近一年未下过雨的街道再一次被浸润,但浸润它的却不是雨水,而是鲜血。 城中的这些青壮年有一腔护卫亲人的热血,但他们对上真正在战场之上厮杀过的狼塞骑兵就犹如小孩扬起拳头砸向一个魁梧的壮汉般无力。 除了晨风和晨夕外,也只有原本跟着惠姨的那些客栈打手还稍微能应付一二。 倒在血泊之中的青年越来越多,这些狼塞骑兵就如猫戏耍老鼠一般,骑着马哈哈大笑着砍着脑袋,并且挥舞着弯刀恐吓着惊慌无措的众人。 女人惊呼,孩子哭喊,老人惶恐,绝望弥漫在漆黑的长街之上。 这是一场注定实力悬殊巨大的死斗。 “大人,让晨夕先护着你离开!”晨风见局势根本无法扭转,他们这边一点胜出的希望都没有,果断的回头道。 谢珩看着这些绝望的哭喊着的城中百姓,眸光冷而凛冽,“点火,烧房子!” 城中的这些房屋早已经空无一人,而且长时间的干旱让这些房屋周围的一切都干燥易燃。 谢珩立刻捡起一旁掉落的火把,用火折子将火把重新点燃顺势点燃了就近的一个屋子外摆着的箩筐。 火舌卷起,从箩筐蔓延至门窗,很快便燃起了屋檐外挂着的一些商铺旗番。 “大人,我来!”晨风拿过火把,顺势将又捡来的一个火把点燃,掠身而出将周围的能迅速点燃的东西全部点燃。 晨夕则大喊一声,“大家快跑!” 街道两旁突然燃起大火,大家慌乱之中听到晨夕的喊声,跌跌撞撞的向四处逃散而去。 这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他们比这些狼塞骑兵更加熟悉地形。 原本还在猫戏老鼠般的狼塞骑兵见众人借着火势四散逃离,立刻也分散开骑着马分别追上去。 小巷,分叉口的街道,四处都是惊慌的呐喊。 “又是你这个狡猾的大离人!”这支狼塞骑兵为首的人举起弯刀指向谢珩,“我要砍下你的脑袋向二王子讨赏!” 此人身形魁梧高大,弯刀砍下,晨夕长剑斜挑而上接住砍下的弯刀,同时飞身踹上马腹腾跃而起,飞腿踹出。 谢珩迅速往后退出一段距离,脱离战场。 “去死吧!”另外两名狼塞骑兵骑马奔来,挥起弯刀砍向谢珩的脖颈。 晨风掠身而来,矮身上前砍伤马腿,马儿吃痛跪下,这两名狼塞骑兵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从马背上滚下来。 晨风长剑刺下,洞穿一人的咽喉。 另外一名狼塞骑兵爬起来,挥起弯刀砍向晨风。 晨风回剑,锵的一声挡住,又有另外两名狼塞骑兵骑马赶来,三人将晨风暂时困住。 谢珩退到旁边,从地上捡了一把弯刀。 他一向一尘不染的长袍此时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唯有眸色依旧沉静。 “哥哥。”身后传来小小的泣声。 谢珩回头,看见了方才说长大后要保护所有人的小孩抱着他阿娘已经没了头颅的尸体跪坐在地上,小脸和头发一片血迹,原本纯澈的目光此时呆滞着。 谢珩上前将小孩牵起来,小孩呆呆的回头看着他阿娘已经没了头颅的尸体,“哥哥,阿娘的头呢?” “应当在其他的地方,我们去替你阿娘找回来可好?”谢珩将小孩牵到身边。 “好。”小孩点头,“哥哥,阿娘的头找回来以后阿娘就会跟我说话了吗?” “或许吧。”谢珩揉揉小孩的脑袋,“哥哥先前给你的东西呢?” “在这里。”小孩从斜跨的布兜里摸出袖箭,“哥哥,阿娘说这个要还给你的。” 谢珩接过袖箭重新绑回手臂,“走吧。” 小孩点头,乖乖的牵着手跟着谢珩走。 “他在这里!”两名骑马而来的狼塞骑兵截住了谢珩和小孩的去路,“狡猾的大离人,看你还往哪里跑!” 谢珩握着手中的弯刀,将小孩藏到身后。 小孩害怕的抓紧了谢珩的袍摆。 只是这么一会儿,又有两名骑着马的狼塞骑兵过来了,四人将谢珩和小孩堵在了墙角。 谢珩低声跟小孩说:“我动手你就跑。” “那哥哥呢?哥哥会跟阿娘一样吗?”小孩不想跑。 谢珩没有回答小孩的这个问题。 他学过骑射,也跟着武术师父学过一些防身之术,但面对这些上过战场的狼塞骑兵实在谈不上什么胜算,他只能拖到晨风和晨夕赶来援手。 谢珩握紧手中的弯刀,忽然分神的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城外的战况如何了?阿鱼此时是否也正陷于苦战之中,可有受伤? 锋利的弯刀从前方劈下,谢珩骤然回神,双手握着弯刀挡下。 锵的一声,两柄弯刀的锋刃交击,由上而下的万钧之力震的谢珩的虎口与手腕生疼。 谢珩撤回左手按上袖中箭的机关按钮,锋利的小箭从袖中激射而出,直接洞穿了坐在马上往下挥弯刀的狼塞骑兵的咽喉。 “该死!”旁边另外三名狼塞骑兵见同伴倒下,立刻也挥刀而下。 谢珩回手又是一箭,锋利的小箭没中其中一名狼塞骑兵的眉心。 两箭杀两人,另外两名狼塞骑兵心中生出了忌惮,控制着马儿往后退开了两步。 谢珩抬起右手对着两人,“你们若是不怕死,尽管上前来。” 剩下的两名狼塞骑兵警惕的盯着谢珩的右手,忌惮着他的袖中箭。 他们不知道,谢珩的袖中箭只剩下两支小箭,此时都已经用完了。 此时的谢珩不过是借着袖箭的余威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罢了。 谢珩轻声对身后的小孩道:“一会儿我让你跑时你便跑,不要哭,也不要回头,跑出去找个黑的地方藏起来,听见了吗?” “哥哥呢?”小孩昂头询问。 谢珩没有回答,问了另外一句,“你很喜欢王爷吗?” “嗯。”小孩笑了,重重的点头,“王爷举着我飞,还说等我长大了带我去骑马。” 蒙北王时常巡视蒙北境内,蒙北的百姓知蒙北王也不知当今皇上,人人心中都爱戴蒙北王,但蒙北王毕竟军务繁忙,巡视蒙北境内也是公事,并不会有那么多的空闲去逗一个小孩玩,除非这小孩的身份比起普通百姓的小孩本就特殊一些。 “你阿爹呢?”谢珩又多问了小孩一句。 “阿爹在王爷身边呀。但是阿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王爷也没有来了。”小孩说起这个多了一些失落。 谢珩的眸色略微一怔,明白了过来。 小孩的阿爹应当是蒙北铁骑中的一员,而且同蒙北王一样永远的沉睡在了秋离山的易曲峰。 “会回来的。”谢珩安慰小孩。 “嗯!”小孩重重点头,“阿娘也说阿爹是跟着王爷去保护别人了,等我长大了就回来了。” 不是长大了就回来了,而是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人的离开是永远的。 “娘的!”两名狼塞骑兵跳下马背,抓起脚边的尸体挡到身前,“老子不信这样你还能射得中老子!” 谢珩护着小孩往后退,见着两个狼塞骑兵举起弯刀砍下,立刻将小孩推出去,“跑!” 小孩因为谢珩推他出去的力量踉跄着跑出一段距离,他想停下脚步回头,又想起哥哥方才说过的话。 哥哥让他往前跑,不要回头,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他要听话才可以。 谢珩抬起手中的弯刀挡住狼塞骑兵砍下的弯刀。 巨大的劈砍之力震的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刀柄,而他手臂上绑着的袖箭带子松开从袖中滑落,嗙啷一声砸落到地上。 “他的袖箭掉了!狡猾的大离人,老子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狼塞骑兵举起的弯刀犹如黑白无常甩出的勾魂锁链。 谢珩十分清楚,弯刀劈砍下的巨大力量他至多还能接住一次,只需这一次,这两名在战场上经验老道的狼塞骑兵便会察觉到他的力气早已经难以为继。 锵! 弯刀劈砍而下,谢珩抬刀隔挡,手腕震荡脱力,手中握着的弯刀嗙啷一声落到地上。 “哈哈哈哈!狡猾的大离人,你不是诡计多端吗?老子现在就砍下你的脑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高高举起的弯刀挥下,锋锐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大人!”晨风和晨夕挥开眼前劈砍而下的弯刀,拼命的想往这边跑。 谢珩心想:他怕是等不到阿鱼来了。 好在他没有跟子桑名朔较劲儿,未将他与阿鱼的关系告诉子桑名朔。 如此一来,即便援军没到阿鱼败了,子桑名朔也不会伤阿鱼性命。 就是可惜……他无法参与阿鱼未来的人生了。 “阿鱼。”谢珩呢喃。 锵! 红缨枪携万钧之势破空而来击上弯刀,星火飞溅。 挥刀而下的这名狼塞骑兵被巨大的力道冲击,手中的弯刀握不住脱手砸落。 马蹄声踏破夜色急速奔来,傅青鱼从马背上弯腰探手接住红缨枪,回手一枪,锋利的枪头划破这两名狼塞骑兵的咽喉,鲜血喷溅。 更多的马蹄声从街道的另外一头传来,晨风和晨夕还未来得及因见着傅青鱼而松口气便又绷紧了神经。 “晨风,晨夕,没事吧?”晨雾的声音传来。 “雾姐!是雾姐!”晨风和晨夕看着带人赶来的晨雾几乎要红了眼眶,这是劫后余生的激动。 傅青鱼翻身下马,两步走到谢珩面前,眉头紧紧的皱着,“可有伤到哪里?” 谢珩静静的看着傅青鱼。 她穿着的一袭衣袍早已沾满了血迹,双手之上凝固的血渍几乎已经完全掩盖了她原本白皙的皮肤。 她手臂上的衣裳还破了口子,应当是受伤了。 傅青鱼没听到谢珩回话,有些着急,“谢珩,你说话!” 谢珩回神,上前一步将傅青鱼抱进怀里。 傅青鱼感受到谢珩怀中的温度,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人没被吓傻。 第348章 我要你嫁给我 “阿鱼。”谢珩的声音带了一些低哑。 “没事了。”傅青鱼轻轻的拍谢珩的后背,“我们先处理正事?” “嗯。”谢珩松开傅青鱼,晨雾他们也解决掉了留在这边的狼塞骑兵。 傅青鱼询问,“还有一些城中的百姓呢?” “向四处逃开了。”谢珩扬声道:“晨雾,晨风,晨夕,你们带着人去找。” “是!”三人领命,各带了一些人去找散开的城中百姓。 谢珩想起刚才的小孩,牵了傅青鱼的手寻过去,“小孩,你在何处?” 小孩藏在一个街边的石缸之中,听到谢珩的声音才站起来,“哥哥,我在这里。” 两人上前,谢珩伸手要抱小孩出来,傅青鱼按住他的手,“我来。” 傅青鱼将小孩从石缸之中抱起,阿仔看清傅青鱼的模样眸光瞬间就亮了,“姐姐!” 傅青鱼一怔,仔细看了看小孩带血的小脸,这才认出他,“阿仔!” “姐姐,是我呀。”阿仔一把搂住傅青鱼的脖子,睁圆了纯澈的大眼往后看,“姐姐,你来了,我阿爹是不是也回来了?阿爹?!阿爹呢?” 傅青鱼面上的神色顿住,抱着阿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阿仔的爹就是死在秋离山易曲峰的三万蒙北铁骑中的一员。 谢珩从傅青鱼的手中接过阿仔放到地上,“阿仔,你阿娘不是跟你说过你阿爹跟着王爷去保护别人去了吗?他现在还是在保护别人,暂时还没回来。” “对呀,阿娘说等我长大了阿爹就回来啦。”阿仔看到傅青鱼十分高兴,“姐姐,阿娘说城里有坏人,你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是。”傅青鱼咽下喉头的哽咽,按住阿仔的脑袋揉了揉,“阿仔遇见坏人都没有哭,很勇敢呢。” “嗯嗯。阿娘说我已经是小男子汉了,是不会哭的哦。”阿仔骄傲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膛。 “那姐姐现在要去抓坏人,阿仔可以先跟哥哥在这边等着姐姐吗?” “可以的哦。”阿仔牵起谢珩的手,“姐姐要去吧,我会乖乖的,不会乱跑的。对了姐姐,阿娘的脑袋没有了,姐姐可以帮我找回来吗?不然我怎么叫阿娘,阿娘都不跟我说话呢。” 傅青鱼的手一顿,抬头看谢珩。 谢珩微微的点头。 傅青鱼看着阿仔纯真的模样,这般小的小孩,连生死是什么都还不懂却已经没了爹娘。 “姐姐一定会帮你找到的。”傅青鱼从袖袋之中抹了一颗糖喂进阿仔的嘴里,“大人,我先去清理城中剩余的狼塞骑兵。” “当心些。”谢珩嘱咐。 傅青鱼点头,“朝阳,你带十人留下保护谢大人和阿仔的安全,小五子,你们跟我们走!” “是!”朝阳和小五子等人应下。 傅青鱼翻身上面,取回红缨长枪纵马而去。 谢珩牵着阿仔的手看着傅青鱼骑马远去,这才是他认识的纵马杀敌英姿飒爽的阿鱼,而非那个中都城中在世权与皇权中收敛锋芒隐忍较量的阿鱼。 他的阿鱼,本就该是翱翔于九天苍穹的鲲! 城中所留的狼塞骑兵不多,傅青鱼带着蒙北铁骑清缴并没有耗费多少的时间。加之还有晨雾等人,他们搜寻城中百姓,路上遇到狼塞骑兵也一并斩杀。 逃散的城中百姓渐渐被找回,众人惊魂未定,但知道援军已到他们终于获救了才松了口气,听从晨雾他们的安排,暂时找了地方安置下来。 “大人,城中的百姓都找回来了,受了伤的也都已经安排大夫处理伤口。至于死去的那些,尸体暂时都安置在一处院中。”晨雾禀报。 “天气渐热,尸体不宜停放太久。可询问其他人,若他们同意,便寻一处空地将所有尸体一并火化安置。”谢珩一一安排接下来的事宜,等全部安排完之后才询问道:“阿鱼还未回来吗?” “城中的狼塞骑兵清理完毕后姑娘便带着人出城去了。”晨雾回话。 “晨雾,你随阿鱼一起从城外进来,城外的情况如何?”谢珩询问。 “我随姑娘带着人杀入城中时城外的战斗还未结束,不过有大帅坐镇,应当出不了乱子。” “你本该在朝州,怎么会同边军一同过来?” 晨雾回话:“属下在朝州城中收到晨晖的消息便同他一起赶往了怀州。边军大将郑仓与狼塞勾结,大帅查出证据拿下郑仓,控制住边军后,便立刻清点了兵力赶来永州。但途中我们几次遭遇到狼塞骑兵的偷袭,损失了不少兵力。” “大帅知道这是狼塞人的拖延之计,为的便是拖延我们赶往永州的时间,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永州情况危及。因此大帅下令连夜行军,警戒狼塞骑兵的偷袭,但并不追击,只一路抓紧时间赶来永州。” 晨雾想想他们噶赶到城外时看到的战场都忍不住庆幸,“幸亏大帅当机立断,若是我们再耽搁一点时间,赶过来就晚了。” 谢珩颔首,“狼塞的二王子子桑名朔也在其中,可有擒住此人?” 晨雾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好了,你先下去吧。” 晨雾躬身一礼退了出去,晨夕捧了一碗粥进来,“大人,你白天就没吃东西,我让他们熬了一点粥,你先吃点吧。” “放着吧。”谢珩此时并没有胃口吃东西。 晨夕无法,只得先将粥放到一旁。 “大人,安置在西园的人中有好几人发起了高热!”晨风大步进来禀报。 “怎会突然发高热?可安排大夫过去了?”谢珩起身,疾步往门外走。 “已经安排了大夫过去查看。”晨风赶忙跟上。 晨夕在身后喊,“大人,你先喝点粥再去啊!” 谢珩自然不可能转头回来喝了粥再去查看当下的情况。 大夫已经进了西园,正在为发高热的人诊治,谢珩快步走进去,“大夫,如何?” “大人,不好啊。”大夫急忙起身,“大人,快些出去,我们出去说!” 大夫连忙拉着谢珩出了屋,谢珩皱眉,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大夫,他们突发高热到底得了什么病?” 大夫压低了声音,“大人,是疫病啊!” 谢珩倒是没有太惊讶,因为当初傅青鱼传信的时候就说过永州死的人更多,要提防疫病。 晨风问道:“永州城关闭,这些没有逃走的百姓一直住在城中,目前为止倒也未听说哪家有人饿死,他们更无从接触外面的死尸,是如何染上疫病的呢?” 大夫解释:“疫病的传播有时候并非人与人面对面的接触,也可能通过空气和动物进行传播。比如有老鼠啃噬过路边的死尸,又进城里钻入厨房偷食。人不小心吃了它们吃过或是爬过的食物,自然就跟着染上疫病了。” “大灾之下常有大疫,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治疗疫病。”谢珩询问,“大夫可有什么诊疗的方子?” “如今发病的人都是突发高热,首先要做的还是为他们退热,我先开个退热的方子,看看能否将他们的高热退下去。” 谢珩颔首,“有劳大夫了。除了治疗,也要防止疫病再次扩散。晨风,立刻将屋内未发热的人与发热的病人隔开,所有人皆要以药水沐浴更换新的衣物。” “大人英明。”大夫拱手,“我这就去开退热和药浴的方子。” 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一些的众人再次惊慌起来,发着高热的病人呓语痛呼,其他人听着也心中惴惴不安,就怕自己也染上疫病跟着发热。 谢珩为了安抚人心,全程都参与其中。 天色渐明,城外的战斗也渐渐接近尾声,安德盛被擒,跟随他的那些城防兵见状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投降。 傅青鱼一人一马冲锋在最前方。 子桑名朔看着从人群之中冲出的傅青鱼,阴沉的脸色瞬一怔,“小青鱼?!” “子桑名朔,好久不见!”傅青鱼手中的红缨枪指向子桑名朔。 “确实好久不见。”子桑名朔心中的阴霾去了一半,“我在城中见一人手持你的飞翎袖中杀,还曾用你的海东青小白传信,我询问他从何处得来,他说是花重金购买,当时我还以为……” 子桑名朔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傅青鱼挑眉,“你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是。”子桑名朔笑了,“小青鱼,你这是早知我在城中,所以在城外以火围城,又以一门诱敌深入的人都是你?” “是啊,你又一次栽在我手里了。”傅青鱼晃了晃手中的红缨枪,“说罢,你是自己捆自己,还是要我来捆你?” “小青鱼,我们这么没见,你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啊。”子桑名朔笑着摇头叹息一声,“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既敢深入你们蒙北境内,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想抓我,我若真让你抓住,那也只是我甘心就擒罢了。” “不过此次不行,我还有未办完之事。”子桑名朔盯着傅青鱼,“小青鱼,知你无恙我便安心了。后会有期。驾!” 子桑名朔调转马头便走,他身边的狼塞骑兵立刻为他断后。 傅青鱼身后跟着的边军立刻也冲上前,双方交战。 “子桑名朔,你休想逃走!驾!”傅青鱼一夹马腹追上去。 傅青鱼骑马追出很长的一段距离,确定后方无人后,才扬声喊人:“子桑名朔!” 子桑名朔渐渐放慢了马儿奔跑的速度,勒了缰绳回头,“小青鱼,追出来这般远你就不怕陷入我早就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废话。”傅青鱼骑马上前,子桑名朔身边跟着的狼塞骑兵立刻举起弯刀。 子桑名朔抬手,“你们都退下。” “二王子的殿下!”几人担忧犹豫。 “退下!”子桑名朔沉声命令。 “是。”几人无法,这才骑马退去一旁。 “老狼王都要死了,你不在王庭待着跟你大哥争夺王位,跑来永州做什么?”傅青鱼讽刺的瞥了子桑名朔一眼,“莫非你斗不过你大哥,被放逐了?” “自然不是。一起走走?”子桑名朔翻身下马,昂头看傅青鱼,傅青鱼看他一眼,也翻身下马,将红缨枪挂在马鞍上。 天色渐明,天边已经露出了朝阳。 子桑名朔踩着路边干枯的杂草往上走,傅青鱼不紧不慢的跟上他。 “我听闻蒙北王府出事,便想赶去宁州,奈何中了大哥一派的计谋被绊住了脚。后来我再派人打听你的消息,便打听不到了。”子桑名朔走到山坡上停下脚步,“我在城中看到飞翎袖中杀时,当真以为你已经死了。” 傅青鱼停下脚步,“我没那么容易死。” “也是。”子桑名朔笑了,转头看傅青鱼,深邃的眼眸在朝阳之下隐隐透着一丝丝的雾蓝。 “这么看我做什么?有毛病?”傅青鱼扔给子桑名朔一个白眼,“那你这次来永州城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是我与他人的交易,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提醒你,你们大离要乱了。”子桑名朔看向前方,“说罢,小青鱼,你这般冒险独自追我而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子桑名朔是聪明人,他这些年与傅青鱼多次交手,两人不打不相识才熟悉起来,自然清楚傅青鱼若非有事,绝不可能这般独自追敌数里。 傅青鱼确实有事,既然子桑名朔已经先提出来了,她也不绕弯子。 “子桑名朔,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子桑名朔十分好脾气的询问。 “我助你登上狼王之位,你助我弟弟承袭蒙北王重回蒙北。” “我继承狼塞大统已是定局,不需你帮我。” 傅青鱼皱眉,子桑名朔转身面对她,“不过我也可以帮你,但事成之后我有一个条件。” “蒙北与狼塞和平共处?”傅青鱼说完自己都不信子桑名朔会提这么个条件。 “小青鱼,你心里很清楚,因为地理因素和资源匮乏等原因,蒙北与狼塞注定无法和平共处。除非蒙北愿意让出秋离山以南的呼兰草场供我们放牧。” “不可能!呼兰草场是我大离领土。”傅青鱼毫不犹豫的拒绝。 子桑名朔一笑,“小青鱼,你看,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傅青鱼噎了一下,缓了语气,“说你的条件。” “我可以助你弟弟承袭回蒙北,但事成之后,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王妃。” 第349章 疫病 有那么一瞬间傅青鱼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竟然听到子桑名朔在胡言乱语。 “子桑名朔,你没毛病吧?”傅青鱼简直无语,“你让我嫁给你?你就不怕我半夜将你的脑袋砍下来挂你庭帐门口?” “而且我已有心悦之人,你换个条件。” “你心悦之人可是城中那位谢大人?”子桑名朔并不意外。 傅青鱼能将飞翎袖中杀送给谢珩,又用小白日日与他通信,足可说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傅青鱼不说话,子桑名朔冷冷的扬了一下嘴角,甩了袍袖负手到身后,“放心,即便你不承认我下次再遇上他也会杀了他。” “条件我不会换。你若是想好了,便用小白给我传信。” “子桑名朔,我们认识这么久,当真一点情面都不讲?” “讲!”子桑名朔很好脾气的点头,“但我不想跟你讲什么朋友情面,我只想与你说男女情面。” 傅青鱼盯着子桑名朔不说话,子桑名朔也看她,垂眸笑了笑。 “小青鱼,什么事情都该分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子桑名朔转身往山坡下走,“你想好之后告诉我。还有,下次莫要再追我跑这般远,会让我忍不住想直接掳了你回去。” “这次就算了,毕竟你弟弟身陷中都,我知你还要费精力救他。” “小青鱼,下次见。” 傅青鱼看着子桑名朔骑马远去,还未跑出她的视野,便有另外两只狼塞骑兵从其他的方向汇入队伍。不用想便知,这定然是子桑名朔准备的后手。 傅青鱼敛了心神,屈指打了声呼哨,不机灵撒欢的跑过来,她也上马回城。 城外的战斗已经平息,随行的军医在救治受伤的兵士,其余一些人则负责打扫战场。 “姑娘。”朝阳上前牵了不机灵的缰绳。 傅青鱼翻身下马,“师父呢?” “在营帐中审问安德盛。”朝阳回话。 傅青鱼点头,将斗篷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脑袋将整张脸挡住,这才大步走进帐篷。 安德盛和永州城内的其他官员都被捆了跪在帐篷中,霍茵茵看了傅青鱼一眼,转头吩咐旁边的亲兵,“将他们带下去关起来,交由谢大人处理。” 亲兵将安德盛等人带下去后,霍茵茵才又道:“你孤身去追子桑名朔是想与他做交易?” 傅青鱼点头,“是。不过他发癫,没谈妥。” “子桑名朔发癫?”霍茵茵倒是有些好奇了,子桑名朔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谋且心狠手辣,能发什么癫? “他要我嫁给他。” 霍茵茵刚喝了一口茶瞬间喷了出来,“什么?子桑名朔让你做他的王妃?” 霍茵茵笑了,“看来子桑名朔是真发癫了,他不怕你半夜砍了他的脑袋?” “我也是这么回他的。算了,我再想其他的法子。”傅青鱼是不可能嫁给子桑名朔的,所以想用狼塞骑兵压境逼迫朝廷放圆圆回蒙北镇定军心也是不可行的了。 傅青鱼揭过此事,“师父,除了安德盛等人外,还抓到有其他人吗?” “没有。”霍茵茵摇头。 傅青鱼皱眉,“此次永朝两州的灾情之所以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因为有人在幕后操控,子桑名朔之所以出现在永州城怕不是因为安德盛,而是因为这幕后之人,只可惜叫他趁乱逃走了。” “人虽没抓到,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消息。据安德盛招供,他是受了一个叫云先生的人教唆才会猪油蒙了心想要造反。而且正如你猜测的一样,子桑名朔也是这位云先生引荐给安德盛的。” “云先生?”傅青鱼一怔。 霍茵茵看到了傅青鱼的异样,“阿鱼,莫非你见过这个云先生?” “师父,你可认识云家二郎?” “和乐县主的那个夫君?见过两次,但不熟。”霍茵茵疑惑,“阿鱼,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和乐县主死后,云家二郎便辞官与云家断绝了关系四处云游,我前段时间来永州查看灾情时恰巧遇见过他,他那时就说他从怀州而来,而且还告诉我他改名了,如今唤一声先生。” 霍茵茵:“难道安德盛所说的云先生就是他?” “不知道。”傅青鱼摇头,“也可能只是巧合。云二郎是因为怀着对和乐县主的亏欠四处云游教书,他人因此称呼他一声先生也很正常。” “是与不是查了便知。若当真只是巧合,也可排除云家二郎的嫌疑。”霍茵茵跟云家二郎不熟,也无法一下做出判断。 “我知道。”傅青鱼一笑,“师父,城外的事情交给你与谢伯父,我先进城看看?” “进城看看?看什么?” “师父~~”傅青鱼晃到霍茵茵的身后替她捏肩。 “行了行了,滚吧,别在我这儿现眼了。”霍茵茵赶人。 “多谢师父。”傅青鱼溜的比兔子还快。 “姑娘。”朝阳在帐篷外候着。 傅青鱼敛了笑,“朝阳,趁着此时局势刚定下来,其他人还未缓过神儿,你带着兄弟们先走。” 朝阳他们此次是以义士的身份前来永州,随后又扮做灾民。如今边军已到,若他们继续留在此处难免会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 如今蒙北局势复杂难料,他们不能留把柄给想害他们的人。 “属下明白。属下已提前安排小五子他们悄声退走。”朝阳顿了顿,“只是子桑名朔还在蒙北境内,我们走了,姑娘若是遇上危险……” 傅青鱼打断朝阳的话,“永朝两州的灾情解决之后我们便要启程返回中都,不会逗留太久。而且师父如今也在永州,子桑名朔还要急着回去跟他大哥抢王位,不敢继续再蒙北境内逗留。至于那幕后之人,他在朝州城和永州城的阴谋都已经被我们打破,想来他此时逃命都来不及,是不敢再来找麻烦的。” “走吧。希望下次回来便是你们迎接圆圆回蒙北之时。” 朝阳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躬身拱手行礼,“是!我等静候世子与姑娘归来!” 傅青鱼看着朝阳趁着战后的混乱离开,这才骑马入城。 城中的一切萧条,不过比起城外战后的一片混乱而言还是好很多。 傅青鱼在宅院的大门口翻身下马,宅院门口抱着棍子靠着门框打盹的守门人睡的沉。 傅青鱼让不机灵待在门口,自己进了宅院。 绕过影壁,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傅青鱼走进去,就看到院中摆着两大口锅,有人正匆匆忙忙的熬着药。 “傅姐姐,你来啦!”晨夕捧着托盘从屋中出来。 傅青鱼快步走上前,“晨夕,怎么熬这么多的中药?” “傅姐姐,城中的百姓已经有十几人发高热了,大夫说是疫病。这两锅熬的还都是泡澡用的药浴,他们喝的中药还在后面用熬着的。” “疫病?那发热的人与正常的人分开了吗?”傅青鱼皱眉。 “分开了的。”晨夕点头,“发现的第一时间大人就让他们分开了,而且所有人都要泡药浴换掉身上的衣裳。” “大人呢?” “大人就在屋里。”晨夕道:“大人一整夜没合眼,方才才喝了小半碗粥躺下。”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我进去看看大人。” 傅青鱼推了虚掩的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木塌上休息的谢珩。 谢珩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 木塌旁的窗户开了一条透气的缝隙,此时天明太阳升起,有光从缝隙中透进来打在谢珩的脸上,谢珩的眉头略微皱了皱,显然睡觉被光照着脸有些不舒服。 傅青鱼放轻了脚步走上前,脱了靴子踩上木塌去关窗户。 她尽量放轻动作不想把谢珩吵醒,但窗户刚关上,撑着窗台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傅青鱼一惊回头,谢珩握着她的手腕已经睁开了眼睛。 “光透进来影响你休息,我就想将窗户关上,没想吵醒你。” “嗯。”谢珩的声音里带着未休息好的沙哑,“你不是也一夜未睡,一起睡会吧。” “我还未换衣裳,衣服上都是血。” “无碍。” 傅青鱼看谢珩眉宇间都是疲惫,有些心疼,“你先松手。” 谢珩松开手,傅青鱼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将外赏也脱了一并扔到旁边。 谢珩勾了勾嘴角,往外挪了挪,牵过傅青鱼手将她拉到身旁躺下。 “你眼下全是青黑,睡吧。”傅青鱼伸手盖住谢珩的眼睛。 谢珩笑了笑,握着傅青鱼另外一只手重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呼吸便平缓了下来。 傅青鱼收回手,盯着谢珩的睡颜看。 谢珩的容色当真是生的极好看极好看,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完全是遗传了谢和同和谢夫人容貌上的所有优点。 傅青鱼撑起上半身,凑近了在谢珩的嘴角亲了一下,小声嘀咕,“这么好看的人都是我的,赚翻了啊。” 谢珩是真的困倦,睡的很沉,被亲了也没醒。 傅青鱼翻过身挨着谢珩躺下,她本是打算守着谢珩睡觉,自己不睡,结果闻着院子里飘荡的中药味儿,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傅青鱼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听到屋外有低低的说话才睁开眼睛。 傅青鱼偏头,谢珩已经不在塌上,她的身上多搭了一件谢珩的外袍。 傅青鱼起身,先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更漏,“一个时辰啊。” 虽然只睡了一个时辰,但因着是深睡,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 木塌旁放着一身干净的衣裳,傅青鱼换上,将头发重新扎了个高马尾才出门。 “傅姑娘。”晨雾正指挥着人舀了院中大锅之中的药水提去后方,回头见傅青鱼从屋中走出来,便转过身行礼。 傅青鱼微微颔首,“大人呢?” “大人出城去见大帅了。”晨雾回话,“大人离开时特意吩咐了我们,不要吵醒姑娘休息。” “没事,我睡醒了。你们忙,我去看看其他人。”傅青鱼冲晨雾挥挥手,去了其他几间安置城中百姓的屋子。 “姑娘,这里面的人都感染了疫病,你别进去啊。”傅青鱼的脚步还没迈过去,就被叫住了。 傅青鱼转身,端着药的几人已经进了屋子,他们的脸上还蒙着浸过药水的面巾。 “可否皆我一条面巾,我想进去看看。” “姑娘,你还是别进去了,他们感染了疫病都发着高热的,当心传染给你。” “无碍,我也算半个大夫。” “你也是大夫吗?太好了,我们现在很缺大夫。”旁边的人取了面巾递给傅青鱼,“城中的大夫先前就离开的差不多了,现在还留在城中的大夫也就两人,我们都也不会药理,只能帮着送药喂药。” “辛苦大家了。”傅青鱼蒙上面巾进屋,屋里的两名大夫眼下挂着青黑,还在给屋中的病人诊脉。 “这可如何是好,喝了退热的药也不见高热退下去。” “要不要加大药量?”两个大夫愁眉苦脸的商量。 “若是喝药不能达到快速退热的效果,是否可以尝试按穴和擦拭一并辅助退热?”傅青鱼插话。 两个大夫太专注并未发现傅青鱼靠近,听到声音惊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按穴确实可以辅助退热,但并非人人都能分辨人体穴位,如今现教怕是也来不及。” “这个好办,用笔在穴位做上标记便可。”傅青鱼提议。 “是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快,准备笔墨。” “不知姑娘可否一起帮忙?” “好。我来标记。”傅青鱼点头。 傅青鱼标记出所有病人的穴位后,又跟自发进来帮忙的几个大婶说了擦拭退热的办法,屋子进进出出,大家都忙着事情。 “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他在抽搐!” “大夫,这里也在抽搐!” 长时间的高热会引起惊厥和抽搐并不稀奇。 “相公?!相公!”女人看着夫君牙关紧咬浑身抽搐,急的连忙去掰夫君的嘴,生怕他咬到舌头。 “别动他!”傅青鱼上前按住女人,“这是高热引起的惊厥抽搐,别随便乱动他,让我来。” 第350章 忙里偷闲 傅青鱼上前,将抽搐病人的脸侧到一边,此法是为了防止惊厥的病人呕吐,因异物而导致窒息。 旁边的其他人见状立刻跟着照做,将另外几个惊厥的病人也侧过脸。 傅青鱼拿过旁边的帕子浸了水给病人擦拭额头、颈部、腋窝等部位,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过了一会儿,惊厥抽搐的病人渐渐平静下来,体温较之一开始也略有下降。 “好了好了,不抽搐了,姑娘当真神医啊!” 见到惊厥抽搐的病人恢复正常,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转头连连夸赞傅青鱼。 “我也只是恰巧知道这么一个处理高热的法子而已。”傅青鱼转头道:“大夫,这边的屋子太小,病人住的太多,空气并不顺畅,城中空屋子多,不如将他们单独转移去另外一个宅院。” “姑娘说的是,我们也有此想法正打算去找谢大人呢。”两名大夫点头。 “说起来,我记得旁边就是来客客栈,客栈的大堂宽,我们可以把他们转去客栈嘛。”有人提议。 “不妥。”傅青鱼摇头,“客栈以后毕竟还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如今发生的是疫病,若是将病人转入客栈,即便之后疫病治好了,也难免会有人诟病,可能会影响到客栈的生意。” “姑娘说的对。我家的药堂就在隔壁街,将病人都转去我家的药堂吧,抓药熬药也都方便一些。” 药堂就是看病治病的地方,即便是在此处治疗过疫病,也不会有人介意而因此不来看病。 众人当即忙活起来,先让几个人去药堂将床铺收拾出来,等这些发高热的病人体温往下降了一些后,便将他们一同转去了药堂。 药堂之中原本储备的药材也算足,而且药堂之中有几十个熬药的炉子,大夫开了方子就近抓药交给人去熬药,能节省很多时间。 傅青鱼跟着忙了一通,大夫还顺便将她手臂上的伤口包扎了。 等转移过来的所有病人高热又退下去一些,有两个的体温甚至已经降回了正常体温,傅青鱼才出了屋子,肚子饿的咕噜咕噜一通乱叫。 她从昨日起便水米未进,再看看更漏,已经都已经申时了。 “姑娘,你回去还需得用药汤沐浴,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以免也被传染上疫病。”大夫见傅青鱼出屋,提醒了一句。 “有劳许大夫提醒。”傅青鱼道谢,用准备的药熏了全身,将身上的外袍和面巾先脱下,转头在屋外放置的药盆中净手,仔仔细细将手洗了一遍,又换另外一个清水盆用皂子将手洗了一遍。 许大夫将手中的一碗药汤递上前,“这是防治疫病的药。” “多谢。”傅青鱼皱着眉头将又苦又臭的药汤喝下去。 “姑娘以前是学过医术吗?不知是家中渊源还是拜师学艺的呢?”许大夫接回碗,有些好奇的询问。 “我算不得正经学过医术,不过我导师……我老师对医术很感兴趣,便也拉着我看了一些。” “原来如此。”许大夫点头,“那尊师本身是做什么的啊?” “仵作。” 许大夫面上的神色略微僵了一瞬,见傅青鱼看过来扯了点笑道:“仵作通常也懂一些简单的医理,毕竟……毕竟……”许大夫有些尴尬,实在不好说毕竟有些时候仵作验尸跟大夫治病也有点共通的地方。 毕竟仵作接触的都是死人,而他们大夫诊治的都是活人。拿死人跟活人相提并论,多少显得有些不吉利。 “许大夫,你们先忙,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先告辞了。” “哦!好好好,辛苦姑娘了。”许大夫连忙作揖。 傅青鱼回了一礼,这才离开。 她空腹太久,喝了一碗中药下肚,现在感觉胃里都在翻腾,已经有些隐隐的绞痛。 发高热的病人被转去了隔壁街的药堂,这边的宅院便做了彻底的大消杀,傅青鱼回来就被消杀的药味儿呛的捂住了鼻子。 傅青鱼进门就遇见了安排人消杀各个屋子的晨雾,晨雾回头也看到了傅青鱼,“傅姑娘。” “大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将大人的东西转去了隔壁人家的小院,毕竟大人要办公,这边人来人往多有不便。姑娘可先去那边等大人。” “行。”傅青鱼点头,“晨雾,有吃的吗?” “姑娘莫不是从昨日起就未曾吃东西?” 傅青鱼嗯了一声,“没来得及。” 晨雾放下手中的熏艾,“姑娘先去隔壁院子,我一会儿便送吃的过来。” “多谢。”傅青鱼道谢,“那我先去泡个药浴再换身衣裳。对了,晨雾,你带有多余的衣裳吗?可否借我一件。” 晨雾笑了,“姑娘放心,今早大人吩咐时我便在城中的成衣铺给姑娘多准备了几套衣裳,姑娘去沐浴,我给姑娘送衣裳过去。” “那就有劳了。” 傅青鱼去了隔壁的院子。 这家人的院子很小,总共也只有三间屋子,院子也不大,不过规整的十分干净,而且还在院中种了不少花草,只是因为干旱,这些花草都已经枯死了。 院子的主人在封城之前便一家人逃了出去,家中值钱的东西基本都带走了。 傅青鱼在这边泡了药浴,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晨雾便已经将吃的送了过来。 傅青鱼的胃还是在隐隐作痛,也不敢吃太多东西,好在晨雾送了一碗面疙瘩汤,傅青鱼吃了大半碗算是缓解了饥饿的感觉。 傅青鱼吃完饭,就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背靠着墙壁等谢珩,不知不觉就靠着墙壁睡着了。 谢珩回来便见傅青鱼睡的整个人歪向一旁,都快从小板凳上摔下去了。 “傅……”晨夕准备叫醒傅青鱼。 谢珩抬手阻止了晨夕,俯身将傅青鱼抱起来。 晨夕捂住嘴巴,乖乖退到一旁候着。 谢珩抱了傅青鱼进屋,轻轻将她放到床上。 傅青鱼迷迷糊糊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你忙完了?” “嗯。早上才睡一个时辰,再睡会儿吧。” “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傅青鱼嗯了一声,抓着谢珩的衣袖又睡了过去。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傅青鱼搭了一点肚子,静静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抽回自己的衣袖,正准备将傅青鱼的手放进被子里,却突然看见了她衣袖中的手臂。 谢珩眸色一怔,撩起傅青鱼的衣袖,只见傅青鱼原本白皙的手臂上此时竟布满了灼伤的疤痕。 谢珩瞬间便联想到先前傅青鱼给他写信时,为了不让他担心而一笔一划的字迹。 “竟是被火烧伤了。”谢珩心疼不已,忍不住用手指去抚摸傅青鱼手臂上的灼烧疤痕。 傅青鱼缓缓睁开眼睛,“师父说没事。这些疤痕抹着药膏,小半年能全部消退。” “如何被烧伤的?”谢珩在床边坐下,牵着傅青鱼的手盯着她手臂上的疤痕看。 傅青鱼略微往后缩了缩手,“别看了。” “嗯?”谢珩不解的抬头,眼里的心疼都还没有褪去。 “在战场上,再深再长的疤痕我都见过,对于我们而言这是每次可以脱了衣裳指着疤痕畅快大了一场当时如何杀退狼塞骑兵的勋章。” 傅青鱼抽不回手,便将衣袖放下来挡住手臂上灼伤的疤痕,“我原本并没有将这些疤痕放在心上,师父说给我配制褪疤痕的膏药时我还觉得麻烦说不用。但是现在你这般盯着这些疤痕,我竟会觉得还是褪掉更好。” “会认为我盯着它看是因为它可怖难看吗?”谢珩看着傅青鱼,低声询问。 傅青鱼垂眸笑了笑,“是啊。” 喜欢着一个人,自然就会在意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希望自己在对方的心中有什么瑕疵。 谢珩握住傅青鱼的手,“失踪后,我收到你的第一封传信,看字迹我便知你定然受伤了,并且伤的很重。否则你断然不会那般遮掩,以免叫我担心。” “我看到平安如意锁的玉佩时便知道你看出来了。” 两人之间都清楚彼此已经知道了真相,但传信的时候却并未提起,算是两人之间共同的默契。 “当时给你写回信时我便在想,你到底伤的有多重,有人照顾你吗?有时间好好养伤吗?会不会疼的动也动不了?” 傅青鱼笑笑,“没有那般严重,皮肤烫伤需要躺着静养外,也就只有嗓子被烟熏哑了,养了一阵子后就能正常说话了。” 傅青鱼到底还是没有完全说真话,反正她的伤现在已经完全养好了,那也就没必要再细说出来谢珩心疼后怕了。 “轻描淡写谁人不会?”谢珩看着傅青鱼无奈的叹口气,“我方才看到你手臂上的伤疤,其实连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都未记住。我只在想,你当时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被灼烧时又该有多疼,我那时若是与你在一起就好了。” “我没有你的功夫好,但我抱着你,总归能让你少被烧伤一些。” 谢珩心疼不已,只想着傅青鱼经历灼烧险些丧命,心中还有一阵一阵的后怕。 谢珩俯身抱住傅青鱼,“阿鱼,你若当真出了事,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没事了。”傅青鱼回抱谢珩。 “你以前可并非这般哄我的。”谢珩撑起上半身看傅青鱼,“你的花言巧语呢?” 傅青鱼低笑,捧住谢珩的脸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三郎,别担心了,我以后定然会保护好自己的。” “而且我还有你送我的平安如意锁玉佩,我将它带在身边,时时刻刻便犹如你陪在我身边一般。” “有你陪伴,我定会安然无恙。” “现在可好些了?” 傅青鱼的眼里依旧带着浅笑,下巴微扬眉眼微垂的盯着谢珩的眼睛。 谢珩的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手臂一伸将傅青鱼拦进怀中,“还有呢?你再说。” 傅青鱼低笑,“你要不要也躺会儿?” “还有正事未做完。”谢珩转脸在傅青鱼的耳廓上咬了一口,“说。” “心肝。” “宝贝儿。” “宝宝。” “轻一点,我永远都只疼你爱你一个,好不好?” 傅青鱼故意每喊一个称呼就停顿一会儿,还将声音压成御姐般的音调,谢珩的耳廓渐渐红了起来。 傅青鱼看着谢珩红起来的耳廓,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偏头在谢珩的耳廓也咬了一口,还故意用舌尖轻轻扫过,谢珩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哈哈哈哈!”傅青鱼没忍住大笑了出来。 谢珩一把将人松开,傅青鱼笑的捂住肚子缩在床上。 “叫你笑!叫你笑!”谢珩跪身上床挠傅青鱼腰间的软肉。 傅青鱼的身体上哪里碰一下会养谢珩一清二楚,没挠两下傅青鱼就举手投降了。 “大人!大人,我错了,我不笑了,不笑了!” “大人饶命!” 傅青鱼左躲右躲的求饶,谢珩想着她刚才故意使坏的得意劲儿,心里不解气,捏了傅青鱼的脸颊,“以后还故意使坏吗?” “大人,我错了,但以后还敢。” “傅阿鱼!”谢珩扑上前,两人在床上闹作一团。 谁能想到一向清冷少语的谢家嫡子,大理寺少卿私底下竟也有这般鲜活的一面呢? “嘶!”傅青鱼突然抽了个口凉气,谢珩一惊,立刻撤开手。 “可是压着你伤口了?” “无碍,一点皮外伤而已,大夫已经替我包扎过了。”傅青鱼捧起谢珩的手,“你的手又是如何伤的?” “接了子桑名朔两箭,我们两人的力量悬殊极大,我被震伤了虎口。”谢珩也不隐瞒。 “他八岁时能一拳打死一头狼,你八岁时才名满中都,你们擅长的东西本就不同。”傅青鱼没敢碰谢珩的虎口,“现在还疼吗?” 谢珩抽回手,“你这般了解子桑名朔,你们很熟悉吗?” 傅青鱼挑眉,“吃醋了?” “嗯。”谢珩翻身躺到傅青鱼的一旁。 “几年前,子桑名朔到战场上历练,那时候我跟他在战场上交过几次手,交手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认识了,不过那时我们之间的交流大多是看谁先砍掉对方的脑袋。” “后来关系怎么就转变了?” “因为一次意外。” 第351章 我错了,阿鱼 那是一次蒙北铁骑和狼塞骑兵的又一次交手,傅青鱼率领十三骑负责追踪子桑名朔的踪迹,发现子桑名朔带了一队狼塞骑兵翻越秋离山常年积雪的一段,企图从江州偷袭。 傅青鱼自然带人拦截子桑名朔,双方在雪山之中交手。 雪山地险,时常都有雪崩,他们在雪山之中发生打斗,震动积雪引发了雪崩。 当时傅青鱼和子桑名朔正在交手,雪崩滚滚而来两人根本无法避开。 也算是两人命大,竟在山体之中看到了一处山洞,两人齐齐跳进山洞,雪崩滚落而下的雪块和碎雪瞬间封住了洞口,还往洞口处涌入了许多,直接将洞口给堵死了。 两人当时死里逃生还没能松口气,旁边的雪熊抬起爪子就朝他们拍了过来。 原来他们闯入的山洞竟是雪熊的洞穴,而且还是一只生了幼崽的雪熊。 为母则刚这个词放在动物身上也依旧是一样的。 两人跟雪熊在洞穴之中搏斗,虽然最后震慑住了雪熊,两人三熊各占洞穴的一半,但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雪蹦过后,洞穴的出口被堵住,另外一边又是坚硬的岩石,他们要出去只能将洞口重新挖出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尤其是两人身上还都带着伤,身后还有一只雪熊一旦他们两人都背过身就可能搞偷袭。 最后他们只能两人交替挖洞,另外一人负责盯着雪熊。 两人死里逃生从洞穴之中出来,面对的又是茫茫雪山,眼睛都要被这一片白晃瞎了,最后只能白天找地方躲着,晚上再找出路。 傅青鱼和子桑名朔就这样在雪地之中走了足足七天,期间两人无数次的想杀了对方,也打了好几场架,最后都迫于现实不得不互相利用又互相扶持着寻找出路,后来终于找到了出路,两人也因此多了两分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 那会儿狼塞王还能震慑住整个王庭,子桑名朔也因此有很多空闲的时间,便经常假扮成大离人混入宁州找傅青鱼,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傅青鱼带着蒙北铁骑追着逃出的宁州。 时间一久次数一多,大家都发现子桑名朔假扮成大离人入宁州也不为探听什么情报,只单纯的找傅青鱼,若是在宁州城内遇见什么欺男霸女或是有人求救的事情,他还会顺手帮上一把。 渐渐的,有时候大家也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子桑名朔到宁州不是打探情报做坏事的,也就不抓他了。 傅青鱼时常怀疑子桑名朔是不是有病,但子桑名朔跟她熟悉之后脾气出奇的好,不管她怎么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也不生气,还主动请她吃饭喝酒。 一次两次,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傅青鱼问子桑名朔到底想干什么,子桑名朔就说两人是共患难的交情,抛开家国利益不谈,只想交个朋友。 傅青鱼没同意,但两人的接触没少,直到狼塞王病倒,子桑名朔跟他哥哥子桑成庭开始争夺王位,子桑名朔来宁州的次数才减少了。 谢珩听着傅青鱼缓缓说她跟子桑名朔相识的过程,心想子桑名朔竟比他先认识阿鱼这般久,而且子桑名朔的行为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阿鱼似乎并未发现。 幸亏阿鱼并未发现。 谢珩有些庆幸,捏了捏傅青鱼的手指,“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啊。”傅青鱼低低一笑,“我还有事未问你呢。子桑名朔见你用袖箭,你为何要撒谎说那是你重金购买而来?” “我刚用袖箭子桑名朔便认出了那是飞翎袖中杀,我猜测他与你的关系或许不一般,便故意引他误会。”谢珩解释,“我原是想若是援军未能及时赶到,我们兵败,子桑名朔见着你因着跟你之间的关系应当也不会要你性命。” “那你这次可算错了。”傅青鱼得意,“我与子桑名朔虽然也算有点交情,但若是牵扯上家国大事,我们谁也不会留对方的性命。” 笨蛋阿鱼,那是你一个人这么认为,子桑名朔可并非这般想的。 谢珩在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不过嘴上并未说出来。 他可不会笨到替情敌表明心迹,最好是阿鱼永远也察觉不到子桑名朔的心意才好。 “这事先过了,再说说你为何在永州城内却一个字未跟我提起。”傅青鱼坐起来盯着谢珩,“为何瞒着我?” “阿鱼,我并非故意隐瞒。”谢珩也坐了起来。 “嗯?并非故意?那便是有意的了?”傅青鱼挑眉。 谢珩叹气,知道此事糊弄不过去了。 “我的错,我确实故意未说。”谢珩承认错误,“那时你本已受伤,我若是告诉你我在永州城,你必然会不顾一切的赶来永州。你受伤不想我担心,我心亦然。” 傅青鱼皮笑肉不笑,“结果你没想到我正好也来了永州城。” “我们算无遗策运筹帷幄的谢大人,没想到也有算错的时候啊。” “我错了,阿鱼。”谢珩拉傅青鱼的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傅青鱼见谢珩真诚的认错求饶,一下就心软了。 其实换做是她,在情况未明之际恐怕也不会将真实的情况告知谢珩。 “算了,我们大哥不说二哥,差不多。”傅青鱼撇嘴,“你还要做什么?” “写文函送入中都,另外永州城发生疫病也需做安排,城外的尸体需要处理,城内外也要进行消杀,以防疫病大范围的传播,这些需得再做细致的安排,以免出错。” “行。”傅青鱼点头,“你去忙吧。” 谢珩起身,“你再休息一会儿。” 傅青鱼也跟着下床,谢珩让开一点,“阿鱼,你也还有事情要处理?” “朝阳他们已经离开,城外之事有师父和谢伯父处理,用不上我。而且我的身份现在也不能暴露,先前都是扮做的义士,遮挡了模样。”傅青鱼穿上鞋,抬头对谢珩笑笑,“你处理你的正事,我在你旁边待着。” 谢珩心里一暖,阿鱼这是要陪他。 “好。”谢珩点头,牵了傅青鱼的手出去,吩咐晨夕在外间布置了矮桌和软垫,又准备了茶水和点心,还特意多准备了两本兵书。 傅青鱼看其他的书就打瞌睡,但看兵书就很有劲儿。 谢珩处理公务,傅青鱼就背身靠在他的肩背一侧,一边吃点心喝茶一边翻看兵书。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屋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偶尔翻书和傅青鱼吃点心的声音。 蒋千已死,安德盛被擒,永朝两州的贪官污吏尽皆落网,剩下的便是赈济灾民,挖沟引水争取赶在夏季将田地复耕,能让农户们在冬季能有些收成。 傅青鱼在永州城中帮着大夫控制疫病,虽然也忙,但比起每日里忙进忙出,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没时间吃的谢珩而言还是轻松许多。 云飞凡从苏城运了十几板车的米面回来,加上风蕴秀从惠安城运来的粮食,灾民们的口粮算是暂时得到了解决。 粥棚同样施粥,同时大家手中也分发了粮食,可拿了粮食归家,帮着一起挖沟渠通水,若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则单独安置在谢家的客栈内。 一个多月之后,众人齐心协力,引水的第一条沟渠终于挖通,不仅饮用水得到了解决,干涸的田地终于暂时得到了浇灌,永朝两州的灾情也算暂时得到了缓解,永州的疫病也控制了下来。 中都之中,开元帝命令刑部彻查太子中毒一事,同时紧盯秋闱,对杜宏博下了死命令,秋闱决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福满捧着药进了养清殿,弓着身体轻声道:“皇上,该喝药了。” 开元帝抵着嘴咳嗽几声,接过碗将药喝了,“永朝两州的官员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如此枉顾皇命。” 福满低着头接过药碗,不敢接话。 开元帝自顾自的接着说:“这还是只是冰山一角。蒙北没了蒙北王,各州的局势已然乱成了一锅粥,长此以往发生暴乱只是迟早的事情。说到底,蒙北天高皇帝远,还是需得有个能震住他们的人存在啊。” “郑仓这个混账!”开元帝突然大怒,“当初朕派他去蒙北的时候,他是如何向朕表的忠心。这才多久,他竟跟狼塞勾结企图谋反叛乱。朕当真是看错了他!信错了他!用错了他!” 福满等伺候的宫人惊惶跪地,大气都不敢出了。 开元帝捏捏眉心,平息了一会儿压下怒气,“永朝两州的灾情虽然暂时控制了下来,但如今依旧未下雨,两州也不能一直无人治理,谢珩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就留在永朝两州,还是需派遣合适的官员前往永朝两州接任。” “杜宏博他们到了吗?” 福满低头回话,“回皇上,杜大人他们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开元帝拿过一旁的奏折翻开,“传他们进来。” 永州城外的营帐内,谢珩与傅青鱼坐一边,霍茵茵和谢和同坐一边。 “大帅,今日我便回朝州城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霍茵茵看着谢珩,“惩治贪官污吏,解决灾情,赈济永朝两州上万灾民,这可是大功劳,你确定要拱手让人?” “是。”谢珩点头,“我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霍茵茵笑了一声,“你这次倒是回答的挺干脆。” 谢珩也笑了笑,“永州城这边发生的一切届时还要劳大帅在皇上那边为我遮掩一二。” “我替你遮掩没有问题,但安德盛等人可是见过你的,等他们押入中都审问,你在永州城的一切可就瞒不住了。”霍茵茵提醒。 “我再做安排。”谢珩倒是不着急。 “行。那我在这边等皇上派遣的官员到来。”霍茵茵点头,把目光转到傅青鱼身上,“阿鱼,你呢?” “我此行是奉皇上之命监视大人的,大人到了朝州后不久便一直卧病在床,回了中都之后我也只能据实已报了。”傅青鱼摊手。 “永朝两州的灾情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但蒙北如今的局势依旧岌岌可危,而且背后还有隐藏的势力在其中搅混水,也不知还会出多少个蒋千和安德盛,若是此时再有狼塞来犯,只怕无人有心团结御敌。”霍茵茵这话是盯着傅青鱼说的。 “我明白。”傅青鱼点头,“师父放心,我会抓住这个机会。” “那幕后之人你们查的如何了?”谢和同询问。 “只知他与子桑名朔之间有交易,在大离也有一定的势力。至于安德盛口中的那个云先生,也不知他在这个势力之中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有他本身的身份又是谁?”傅青鱼道。 “对于这个云先生倒也不是全无线索。”谢珩道:“阿鱼,你从瑞州入朝州的边界被算计时,当时晨晖只是查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线索,知道你遇到了危险,但连你什么时候遇险,又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按理说这个云先生将你困在偏远的山头纵火烧山企图烧死你,消息断不可能那么快传出来,但晨晖却查到了你遇险的消息,只能说明他是故意放出你遇险的消息来扰乱我的阵脚。” “但我们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很少,由此可推断此人必然我们共同认识的人,而且还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原先我便设想了很多人,但又都排除了。现下知道此人姓云,到还真有一个人选了。” “云家二郎!”傅青鱼接话,“当初我们一起给和乐县主送葬的时候,云二郎与我单独说话时便暗示过我要珍惜眼前人。而且我第一次来永州城的时候,确实很意外的遇见了他。” 霍茵茵对云家二郎的印象并不深,也不了解此人,“和乐县主一案事关云家的丑闻,我也听说过一些。若当真是他,他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不成是想为和乐县主报仇?也不对吧。他如果当真是想替和乐县主报仇直接冲着云家去不就行了,何故在蒙北搞出这般大的阵仗,谋划这么大的一个阴谋呢?” “他这么做,倒不像是想报仇,反倒像是要搅乱整个大离。” 确实很奇怪,他们完全想不出云家二郎这么做的理由。 若说真是想为和乐县主报仇,那他当初忍气吞声还为云良工遮掩也就说不过去了。 “对了,当初云家二郎单独找我谈话的时候给过我一块玉佩。”傅青鱼从袖兜里取出玉佩,“就是这枚鸾鸟玉佩。” 第352章 大人,你太黏人了 谢珩拿过玉佩看了看,又将玉佩递给霍茵茵和谢和同传看。 谢和同经商,手底下就有金银玉器铺,对玉佩自然了解的更多,“这般样式的玉佩都是双佩。这只鸾鸟玉佩是一半,还该有另外一半与之相合凑成一整块。” “而且此玉冰清润泽通透晶莹价值不菲,加之雕刻的竟还是鸾鸟,定非常人能拥有的。而且这鸾鸟的寓意又非寻常,在传说中鸾鸟乃凤凰的前身,且是雌性。” “我猜测这双佩的另外一块玉佩极有可能是那个……” 谢和同说着指了指天。 其他三人的神色都变了。 谢珩问道:“阿鱼,云家二郎当时将此玉佩给你时可有说什么?” 傅青鱼仔细回想,“当时云家二郎以感谢之名将这枚鸾鸟玉佩给我时我便看出此乃双佩,以为这是他与和乐县主的定情之物不肯收下,但他说这只是和乐县主偶然捡到的玉佩,还说了一些诉苦之言,无论如何也要我收下。” “这般重要的玉佩,怎么可能是偶然捡来的。”霍茵茵皱眉。 “确实。”谢和同点头认同,“这般的玉佩寻常人得到也只敢私藏于家中,若敢佩戴出门,被人瞧见轻则治一个僭越之罪,重则杀头甚至连累整个家族也有可能。” “也不知云家二郎如今在这场谋局之中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但他既能跟子桑名朔搭上话,必然不可能是这几个月才参与到这场谋局之中的。那说明他当初一定要将这枚鸾鸟玉佩塞给阿鱼必然有所目的。”谢珩拿过鸾鸟玉佩,“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找出另外一个玉佩,看看云家二郎到底有何目的。” “阿鱼,这枚鸾鸟玉佩我先收着。” “好。”傅青鱼点头,谢珩收着玉佩对于她而言无所谓。 四人又商量了一些灾后的其他安排才散开,谢和同和霍茵茵依旧暂时留在永州城,傅青鱼和谢珩一起回朝州。 因着两人身上都有伤,去朝州的路上便一起坐了马车。 傅青鱼双手抱胸靠坐在左边的位置上,皱眉思考着问题。 谢珩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在想什么?” “当初我们追查和乐县主一案时便觉得有一些线索跟云良工招认的对不上。”傅青鱼接过茶杯捧着在手里,指腹贴着茶杯壁来回的摩挲,“比如窗台之下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那个位置呢?还有云二郎对和乐县主的态度,若他早已经加入了现在的组织,他又因为和乐县主一事那般痛恨云家的话,他那时就不应该妥协,甚至帮云良工遮掩才对。这是矛盾的。” “既然现在没有更多的证据,就暂且放下,该真相大白的一天自然会真相大白。”谢珩宽慰。 “不只有和乐县主一案,还有小柳巷和西通街的案子,以及洪正一案和林家被灭门,这些案子的背后似乎都有一只莫名的大手在推动。”傅青鱼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画面,只是这些画面都是零散的,缺少证据和主线将它们串联到一起。 “对了,你跟贺睢有联系吗?太子被毒杀的案子刑部查的如何了?”既然想不明白,傅青鱼也不再继续纠结。 “当时负责熬药送药的宫人皆已自尽,就连可能有嫌疑的太子妃都已为太子殉情。贺睢与我传信时提起,他从当日熬的药渣查起,但请了太医和民间的大夫查看药方,都说药方确实是治病的方子,而且还是非常有效的方子,并无不妥之处。” “不是说太子就是喝了药之后毒发的吗?莫非是有人单独将毒药混入了汤药之中?”傅青鱼开始思考下毒的可能性。 谢珩摇头,“当时的药碗之中还剩有一点药,太医院已经验过,碗中的汤药无毒。” “药也无毒,那太子到底是如何中毒的呢?”傅青鱼捻着指腹有些手痒,很想验尸。 谢珩看了一眼傅青鱼指尖的动作便猜到她在想什么,“想验太子的尸身?” 傅青鱼捻指腹的动作一顿,谢珩接着说:“不仅想验还想剖?” 傅青鱼扯了点笑,摸了摸鼻子,“目前既然查不到太子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剖尸检验是最好的办法。” “太子是未来储君,身份最尊,皇上断然不可能同意你验尸。” 傅青鱼叹气,“我知道。但是这可能是唯一能证明太子是如何中毒的办法,说不定太子自己也愿意呢。” 谢珩瞥她,“你觉得这话能说服皇上?” “肯定不能。”傅青鱼遗憾,把茶杯放到小几上,“大人,你说我们回中都后,皇上会将太子的案子交给我们来查吗?” “单独交给我们查的可能性不大,让我们与刑部协同查案的可能性更大。”谢珩早就想过此事,以皇上的疑心,追查太子之死断然不可能只交给刑部,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大理寺。 其实此案的凶手昭然若揭,只是目前而言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个凶手就是凶手罢了。 太子已死,皇上纵然悲痛欲绝,但死已经是定局了,那这个死就该有价值的利用起来。 不然也不会这般久了,太子依旧还未下葬,而是停尸在宫中的冰窖之内。 傅青鱼感慨,“生在皇家,连死都会成为博弈的手段,也不知该说太子是幸还是不幸。” “处于权力的中心,成王败寇,历来如此。”谢珩转了话题,“你呢?师父先前提起的事情,你想好应对办法了吗?” 傅青鱼摇头。 谢珩看傅青鱼,垂眸笑了笑。 阿鱼其实并非真的没想到办法,只不过是心软而已。 蒙北失了主心骨,有人藏在幕后搅动风云,让局势彻底大乱。 他们只需借着这幕后之手再稍加点火,让这把火往中都的方向烧一烧,中都原本忌惮蒙北王拥兵自重谋逆造反的那些人自然会念起蒙北王的好,怀念有蒙北王镇守着的蒙北是多么的乖顺听话。 由此他们自然也就会想到如今还身在中都给二皇子当伴读的蒙北王世子。 只是这般一番作为,苦的无非是蒙北的百姓而已。 战争比灾情更加的冷酷无情。 阿鱼不想让蒙北的这些百姓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那就只能苦她自己。 “笑什么?”傅青鱼看见谢珩的笑往他身边挪了挪。 谢珩往旁边坐,拉了傅青鱼坐到身边,“阿鱼这般心软,上阵杀敌时刻如何是好?” “杀敌时我才不会心软。”傅青鱼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阿爹活着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护着蒙北的百姓们安居乐业平平安安。这些普通的百姓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不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罢了,却为何要承担个别人的野心所带来的所有后果呢?” “你看阿仔,他因为这些人的野心而失去了爹娘,他才多大?他甚至连死是什么都尚不知道。而如阿仔这般的小孩还有许多许多。” 傅青鱼说着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是伟大,只是我如今既然有这样的身份,那我就该做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若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农户或者商户,那我也只会管我地里的庄稼长的好不好,我今日的生意能不能赚钱,断然不会操心如今的这些事情。” “我明白。”谢珩点头,拉过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之中,“不管你是什么,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侧。” “那可不一定。”傅青鱼笑了,瞥了谢珩一眼,“我若当真只是一个农户或是商户,只怕我们根本不可能认识。所以仔细想想,还是如今好。” 谢珩也笑了,“有道理。幸亏你是你。” “那是自然。对了,阿仔你打算如何安置?” “带回中都。”阿仔的去处谢珩早已经打算好了,“母亲和阿娘如今尚算闲余,可将阿仔交给她们照顾。阿仔乖巧伶俐,反过来也可为母亲和阿娘解闷。” 谢珩说的母亲是谢夫人,阿娘则是随着傅青鱼一并称呼的秦谨鹞。 谢珩接着说:“另外我也打算让晨风他们交阿仔习武。阿仔十分崇拜他阿爹,未来或许可以入伍搏一份出路。” “你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便不操心了。” 两人一路说话,马车终于抵达了朝州城。 城门外依旧还设有施粥的棚子和收容灾民的窝棚,不过如今住在窝棚中的灾民很少,粥棚也不再有灾民排队。 “大人,我先去找飞凡他们。”傅青鱼拿过旁边的披风穿上,将帽子也一并戴上挡住脸。 谢珩拉住傅青鱼的手,“就这般走?” 傅青鱼挑眉,回头对上谢珩的目光忽然笑了,回身在谢珩的唇上亲了一下,“现在这般可以了吗?” 谢珩眸色骤然变深,手臂用力将傅青鱼拉进怀中加深了这个亲吻。 两人纠缠了一阵才气息不稳的松开,彼此抵着额头平缓呼吸。 傅青鱼蹭了蹭谢珩的鼻尖,“那我走了?” “嗯。”谢珩嘴上应着,环着傅青鱼腰肢的手臂却没松开,反而还勒的更紧了两分。 傅青鱼低笑,“我就是去见见飞凡他们,晚上便去找你。毕竟他们是我带出来的,我也不能扔下他们完全不管。” 谢珩这才松开傅青鱼腰肢,“晚上回来?” “保证。”傅青鱼点头。 谢珩退后让开一些,“去吧。注意安全。” 傅青鱼眯眼一笑,飞快的凑近在谢珩的嘴角又亲了一下,“大人,你真的好黏人啊。” 谢珩猛的抬眸,傅青鱼已经脚底抹油飞快的溜出车厢,跳下了马车。 谢珩快速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傅阿鱼!”现在就开始嫌弃他黏人了,以后还得了! 傅青鱼大笑,拉过一直跟在马车旁走的不机灵,翻身上马,“我非常喜欢。” 扔下这句,傅青鱼便骑马离开。 “慢些,又没人追你!”谢珩撩着车窗帘看着傅青鱼骑马走远了才放下帘子,略微的反思了一下。 莫非他真的有些过于腻乎了吗? 晨夕询问,“大人,我们入城吗?” “嗯。”谢珩敛了心绪,入城后他还要应付叶景名。 晨夕拿过一旁放着的披风穿上,也将帽子戴上挡住脸,这才驾着马车绕过施粥的棚子入城。 朝州城的情况比永州城好很多,街上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昔的生活气息。 马车进了小巷,在知府衙门的后墙处停下。 早已经等候在此的晨风和晨晖立刻上前,“大人。” 晨夕摆好脚凳撩开马车帘子,谢珩躬身出来,“如何?” “叶景名去城外巡视沟渠通水的情况,以及农田浇灌的情况去了,不在府衙之中。”晨风回话。 谢珩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叶景名这几日可有来找我?” “昨晚来过,不过属下以大人服药后已经歇下为由将他打发走了。”晨晖道:“他还关心过大人的病情,我说已经在好转了。” “一个多月未露面,只怕叶景名早已怀疑床上躺着的人是不是我了,只是心中有顾忌不敢强行冲撞罢了。”谢珩从后门进了知府衙门,穿过无人的回廊和院中小道进了先前暂住的屋子。 晨风先一步进了内室,将床上代替谢珩装病躺着的人唤起来带出去,晨晖则迅速将床单被罩一应用品全都换了一套新的。 “大人。”装病的人走到谢珩面前躬身行礼。 谢珩颔首,“将这段时间叶景名来见你时你们说过的话都仔细与我说说。” “是。” 听完汇报,谢珩将茶杯放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下去吧。” “是。”装病的人应下。 晨风道:“你跟我来,悄悄从后门出去,莫叫人看见了。” 谢珩起身进内室,“更衣。” 晨晖取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谢珩一边换衣裳,一边吩咐晨夕,“晨夕,你去门外等着,叶景名回来便带他来见我。” “是,大人。”晨夕快步出去。 晨晖询问,“大人还要继续装病吗?” “不仅要继续,还要一直病到回中都。”谢珩转头,“唤人来为我化个病容。” 叶景名巡视回来已是傍晚,衙门口的灯笼都已经点亮了。 他一下马车便见到了等在大门口的晨夕,提了袍摆上前。 晨夕拱手行礼,“叶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你一两个时辰了呢。” “抱歉,事情太多耽搁了些时间。”叶景名询问,“晨夕侍卫,你在此等我可是谢大人病情好转了有事找我?” 第353章 阿鱼心软,谢珩来做这个坏人 “正是我们家大人有事,叶大人请随我来。”晨夕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景名跟着晨夕一起去了谢珩暂住的院子,谢珩已经起身,已经热起来的天气,坐在院中还披了一件披风。 “大人。”叶景名上前叠手行了一礼,“院中有风,大人的病刚好一些,还是该多注意一点。” “在屋中躺了那般久,人都闷坏了,出来院中坐坐,反倒是气顺一些。”谢珩的面色有些病中的苍白,“九如,坐。” 叶景名微微颔首,撩了袍子坐下,晨晖奉上热茶。 “这段时间我一直缠绵病榻,赈灾的诸般事宜真是辛苦九如了。咳咳。”谢珩说着转头抵着唇轻咳了两声,接着说:“也幸亏此次有九如随行,否则如今只怕什么事情都未处理好。” “下官能力有限,只能处理一些基础的问题,大的问题还是需得大人快些好起来拿主意。”叶景名谦虚。 “唉。”谢珩叹了口气,“病来如山倒,我又是寒疾复发,真正是有心无力。” “对了九如,我今日寻你来是想问一问,沟渠引水之事可还顺利?” “目前一切尚算顺利,朝州城这边的农田已经开始复耕浇灌,永州城那边的沟渠也基本已经挖通了,想来不日也能复耕。只要农田能够复耕,农户们的生计便有了希望。”叶景名说着皱了皱眉,“不过如今耕地播种,即便再快也要等上数月才有收成。灾民们家中已无余粮,如何度过这几个月也是问题。” “除此之外,若是依旧不下雨,只怕沟渠引来的水也坚持不了多久。” “确实。”谢珩点头认同,“灾情虽暂时控制下来了,但隐患依旧还有许多。而且即便顺利等到收成,今年的收成也只够农户们坚持到下一次春耕秋收,因此蠲免赋税也势在必行。” “此事我会上报朝廷,至于农户们如何坚持收成之月,或许可以发动民间力量,从各城筹集粮食,再由官府每月定量按每户人头发放口粮。” “此法可行。”叶景名颔首,但欲言又止。 谢珩笑了笑,“九如这是担心其中又出贪赃枉法之徒?” “大人英明。”叶景名叠手一礼。 “我们就此事上禀皇上设监察如何?”谢珩提议,“有监察巡视监督,再有蒋千等人的下场作为警示,想来短时间内应当无人敢犯。只要坚持过这几个月,后面之事渐上正轨应当就好办了。” “大人说的有理。”叶景名点头,“我今日便将呈报的文函写出来,到时送与大人过目。” “那便辛苦九如了。”谢珩笑笑,“九如可用过晚饭了?” “尚无。”叶景名摇头,他今日一早出门,整日里都在各村的田间地头巡查,哪里有时间吃饭。 谢珩转头吩咐,“晨晖,让厨房备些好菜送去九如那边。” 晨晖躬身应下,转头往厨房走去。 谢珩又对叶景名笑笑,“九如辛苦,我本该留九如一同用饭,只是我寒疾在身,怕过了病气给九如。这赈灾之事,如今可少不得九如。” “大人严重了。”叶景名起身,“那大人好生养病,下官先告退了。” 谢珩颔首,笑看着叶景名退出这边的院子,垂眸捏了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起身。 晨夕很有眼色的上前扶人,“大人小心。” 叶景名站在院门口的阴暗处,看着晨夕扶着似乎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的谢珩进了屋。 叶景名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谢珩进了屋,便放开了晨夕的手,“人走了吗?” 晨夕侧耳听了听,“已经走了。大人,你怎么知道叶大人会躲着偷看啊?” “叶景名根本不信我真的病了,更不信我能卧床病一两个月。他怀疑我在暗中筹谋什么,只是苦于没有线索罢了。”谢珩坐下,晨晖已经回来了。 “大人,厨房那边已经吩咐好了。” “嗯,可有让厨房也送些饭菜过来?” “说了。”晨晖点头。 “阿鱼晚些回来,怕也是没用饭的。”谢珩捻着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安德盛等人的性命不能留,晨雾那边可得手了?” “大人,晨雾已经传了消息回来,一切顺利。”晨风从门外快步进来禀报。 “替我装病的人已经送出城了?”谢珩询问。 “是。”晨风回话,“按照大人的吩咐,让他先去惠安城的老宅避避风头。这段时间便在宅子内,不必出门。” 谢珩捻着指腹没再说话,晨风,晨晖,晨夕三人便安静的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谢珩起身走去书桌前提笔写字,“晨风,晨晖,你们按照我写的办法去安排,务必要让蒙北如今的局势变得更加浑浊混乱。” “是。”晨风和晨晖领命。 他们从来不会质疑他们大人的安排,只听命办事。 “等等,你们三个需得记住,此事不可让阿鱼察觉半分。”谢珩提醒。 “是。”晨风和晨晖应下,谢珩摆手,两人出门办事去了。 晨夕不解,“大人,为什么不能让傅姐姐知道啊?” “阿鱼心软,不愿见蒙北的百姓受苦,便只为难她自己。”谢珩淡声道:“但蒙北的局势演变成如今的境况,非一日之故,若不早日将局势稳定下来,未来的变数只会更加不可控。”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阿鱼其实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到底还是想再做些挣扎,寻找一个更加稳妥,能让百姓免受苦难的办法。” “只是这世间哪里又有那般多的两全之法。” “我明白了。”晨夕点头,“所以大人瞒着傅姐姐,自己来做这个恶人,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谢珩瞥了晨夕一眼,伸手隔空点了点他,“你与阿鱼最为亲近,你最是应当注意。若是嘴上说漏了嘴,叫阿鱼察觉到了异样,看我如何罚你。” 晨夕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儿的摇头。 “什么不该让我知晓?”傅青鱼掀开窗户翻身进来。 “傅姐姐,你回来啦。”晨夕一惊,他可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大人罚人的法子可吓人了。 又不打他,也不骂他,就让他顶着碗在院子里一手垫着纸,一手拿笔写字,还得写的好看,不然就不给吃的。尤其是每次他受罚的时候,大人就会故意让厨房做许许多多他最爱吃的东西,馋的他可难受了。 “到底什么不该让我知道?”傅青鱼看看谢珩又看看晨夕。 晨夕眼中的惊慌简直肉眼可见,立马转身便溜,“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好了没有。”说罢,就跟身后有鬼追似的,连忙跑了。 傅青鱼疑惑,走向谢珩,“大人,你是不是又在瞒着我什么?” “是啊。”谢珩点头,“阿鱼,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情?” “我忘记了什么?”傅青鱼端起谢珩手边的茶杯把茶喝了才坐去旁边的椅子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因为赈灾之事一直忙个不停,她还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忙的忘记了什么。 谢珩提过一旁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推到傅青鱼的手边,“你在仔细的想想。” 傅青鱼皱眉,盯着谢珩,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来。 “今日是几月几号?”谢珩提醒。 “啊!”傅青鱼恍然大悟,掰着指头算了算,终于想起来做自己这段时间忙起来忘记了什么事情。 “你等等。”傅青鱼快步出屋。 谢珩跟着出来,傅青鱼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和一把小刻刀正背着他刻着东西。 谢珩打算上前,傅青鱼立刻出声阻止,“你别过来,给我半个时辰。” 谢珩叹气,“那你吃过饭之后再做。” “不行。”傅青鱼坚持。 谢珩心中无奈,他原本是为了转开话题,将阿鱼方才听到的话糊弄过去,没想到还真让阿鱼较上真了。 谢珩也没进屋,提了袍摆在傅青鱼的身边坐下,傅青鱼为了避免被他看到在雕刻什么,见他坐下还故意背过身去。 谢珩伸手将傅青鱼搭在肩头的发丝顺到身后,“云飞凡他们如何了?” “他们还是在马家村,这次赈灾于他们而言感触颇深。”傅青鱼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半点没有停下,“对了,皇上可有令让我们何时回去?” “任职的官员已在路上,届时等他们到了,我们做些交接便动身回中都。”谢珩将双手放到膝头看夜空,“叶景名对我怀疑颇重。” “很正常,哪个好人能病的在床上躺一两个月不露面还没断气的,若是他不怀疑那才奇怪。”傅青鱼吹了吹手上在雕的东西,“不过他也只能怀疑,又抓不住大人的把柄。” 谢珩低笑一声,“你便那般相信我能做到万无一失?” “是不是万无一失也无所谓,毕竟此次赈灾最大的功劳除了师父带兵援救永州击退狼塞骑兵清缴了叛乱外,就属他叶景名的功劳最大了。”傅青鱼笑笑,“难不成天底下还有人会讨厌功劳吗?更何况这功劳能带给他的好处还那般多,他没道理将你送给他的好处拒之门外。” “叶景名有他自己的野心,确实不会拒绝这份能助他青云直上的功劳,但他的老师却未必。” 傅青鱼疑惑,“为何?” “皇上费尽千辛苦才从太后一派手中夺回一些权力,寒门一派的官员也因此跟着扬眉吐气。压抑太久的人,一旦得到舒展的机会便总会有得意忘形之辈,这是人之本性使然。” “皇上忌惮世家,重用寒门一派官员,可若是这寒门一派的官员太过冒头咄咄逼人,皇上又会作何感想?” “莫非摆脱了世家,又助长出寒门一派官员的气势?” “朝堂控制讲究制衡之术,皇上比谁都清楚。” 傅青鱼仔细琢磨着谢珩说的话,渐渐明白了过来,“所以此次赈灾你故意让叶景名冒头揽功,届时回了中都皇上必然重赏,甚至提拔叶景名官职。叶景名升官了,寒门一派官员喜气洋洋,皇上为了制衡,必然会跟着在世家一派的官员之中提拔一人。” “而此行赈灾,你本才是钦点的钦差,虽一直卧病在床,但生病之事也非你能控制。而且你即便病倒也并非什么事情都没做,至少粮食便是你想办法筹来的。皇上念及这些,升了叶景名的官职之后就该赏你了。” “聪明。”谢珩笑着点头。 “你先前便说不打算继续待在大理寺想去户部,那你如何说服皇上将你安排去户部呢?”傅青鱼又问。 “我这重病缠身的身子骨如何还能待在大理寺查案,自是该寻个安稳一些的部门。”谢珩耐心的分析给傅青鱼听,“皇上如今不想让世家一派的官员再掌控朝中官员的安排,自然不会让我去吏部。工部也多有外出办差之时,而且需得专精此道之人才可胜任,我自然也不行,而礼部现下又并无空缺,刑部兵部更是不行。” “排除掉这些,便只剩下户部了。恰巧户部侍郎常大人不日便将告老还乡,加之我父亲又是皇商,此次赈灾筹粮也得亏父亲相助,皇上略一考虑便会觉得将我安排去户部是再合适不过的。” 所有的这一切,早就已经在谢珩谋算之中。 傅青鱼反应过来,“特意让谢伯父筹粮运送过来也是大人谋算的其中一步?” “是。”谢珩也不瞒傅青鱼,“国库早已被世家搬空,如今国库空虚,若是有人能在朝廷需要银子时自掏腰包拿得出银子应急,谁会不高兴呢?” 傅青鱼闻言顿了顿,“大人,你这是把谢伯父的银子也算计在内了?此事,谢伯父知道吗?” “你想什么呢?”谢珩一笑,“我自是提前与祖父和父亲商议之后才开始安排的。谢家赚的银子本也是取之于民,最后用之于民也是应当的。” “父亲说过,富贵不过身前享乐,但享乐又真正能花上几两银子呢? 有些人有一块肉吃便觉幸福,有些人有口酒喝便觉痛快,有些人见着家人平安健康便觉安稳,但人这一生最长不过百载,死后也不过黄土一抔三尺之地,所以莫做那等一叶障目的蠢货。” 傅青鱼一笑,“谢伯父通达。” “他通达,我不行。” “嗯?”傅青鱼不解。 谢珩笑着看她,“我需得留着银子养心上人。” 第354章 大人,生辰快乐啊 好一个留着银子养心上人,而他的心上人依旧记挂蒙北百姓。 说到底啊,他谢珩的银钱还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不过不是经他之手,而是他心上人之手。 即便是银钱一路,他也想为他的心上人多铺一条路。 傅青鱼明白了谢珩深沉的用意,鼻尖泛酸一下便红了眼眶。 傅青鱼眨了眨眼,将涌入眼眶的眼泪压回去,轻声笑了笑,回身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前,“给。” 谢珩看着递到面前的桃木发簪,略微怔了怔。 “我自己寻的桃木,依着记忆里的样子刻的这根桃木发簪,也不知跟原本的那根簪子差的多不多。”傅青鱼摸了摸鼻尖,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原先那根簪子……” 谢珩收拢五指握住掌心的桃木发簪,“当时太过气愤扔掉了。” 傅青鱼的眸色闪了闪,扯开嘴角笑道:“无事,以后你每年生辰我便雕一根桃木发簪送你。你活到一百岁,我都还能给你雕七十多根。” “内疚了?”谢珩看傅青鱼这个模样便能猜到她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傅青鱼抿了抿唇没说话。 谢珩这般清冷雅贵的人,听了她当初说的那番话,只怕认为自己所有的高傲和尊严都被践踏进了尘埃里,心中所受的屈辱只怕生平仅有。 他当时扔桃木发簪,不过是想跟一段屈辱的关系划清界限。 傅青鱼不心疼那根二钱银子的桃木发簪,她只心疼谢珩当时内心的痛苦。 “傻子。”谢珩伸手将傅青鱼揽进怀里,“我再气愤,发下再毒的誓言,下定决心这一生与你划清界限,可中都再遇你之后,这些气愤和誓言却全都抛之到了脑后。” “那时我便清楚,即便你当真薄情,我也是自作自受。” “后来知你有苦衷,我就想这傻子就该将脑袋切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那般笨。” 傅青鱼本来还挺感动,听到后面这句什么瞬间无语了。 “我若是早知你是谢家嫡子,便紧紧抱住你的大腿,才不会说那些话。”傅青鱼将谢珩推开,扔给他一个白眼,拍拍衣裳起身。 “大人,傅姐姐,晚饭来了。”晨夕端着晚饭走进院子。 谢珩也起身,将桃木发簪收入袖袋,“就摆在院中。” “晨夕,厨房之中可有面粉?”傅青鱼突然问了一句。 晨夕不解,“应当是有的吧,我方才见后厨有发着的面,似乎是要蒸包子的。” “大人,你自己先吃,我去厨房做点东西。” 晨夕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傅姐姐,你要做好吃的吗?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此守着大人,我做好之后端过来,少不了你的。” 傅青鱼一笑,快步去了厨房。 厨房之中还有衙厨在忙,他们见傅青鱼面生都有些疑惑,厨长走上前,“姑娘有何事?” 衙门之中来了好几位大人,身边也跟着有伺候的人,厨长只当傅青鱼是哪位大人身边伺候的丫鬟,还在心中感慨:不愧是中都来的大人们,即便是身边伺候的人也这么好看。 “打扰了,请问可有发好的面团和鸡蛋,还有羊奶?” “有到是有,不知姑娘要这些食材做什么呢?若是要做吃的,姑娘吩咐一声,我们来做便是。”厨长客气道。 “多谢,不过这个需得我自己来做。” 厨长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鸡蛋在篮子里,羊奶在瓮里,发好的面团在盆中,姑娘自便。” “多谢。”傅青鱼道谢,在厨房中转了一圈,发现厨房中还真有用来烤肉,以夯土砌成的最原始的烤炉。 傅青鱼转头对旁边专门负责看火的人道:“阿婶,有劳你将我把炉子烧起来,一会儿我要用。” 傅青鱼用襻膊将衣袖撩起来,取了一团发好的面团放到案板上先将面团揉了一遍排气,盖上白布继续醒一遍,然后再去取羊奶和鸡蛋。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打奶油的机器,傅青鱼自己在厨房寻了一遍,找了一截竹子清洗干净破成几小根做成简易的打奶油工具。 厨房里的众人原本以为傅青鱼是要做糕点,但见她打奶油,这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便都围了过来观看。 “不知姑娘这是做的什么?” “奶油。”傅青鱼也不瞒着,又转头寻糖。 白砂糖是没有的,不过有蔗糖。 条件有限,也没啥好挑剔的。 傅青鱼先将蔗糖碾碎放入盆中,混入羊奶和鸡蛋清,然后开始打奶油。 “姑娘这要做糕点?”又有人询问。 “算是糕点。”傅青鱼手上的动作不停。 围观的人点头,看着傅青鱼做事,心中好奇她到底要做什么样的糕点。 傅青鱼将奶油打好,又把先前分离出来的蛋黄一并也搅打好放置到一旁,这才又去弄醒着的面团,确定醒的差不多了,又从罐子里选了一些果脯切碎了揉进面团之中,然后将面团分成五份,放进已经烧好的烤炉之中,并将刚才打好的两份蛋液喝一些面粉搅拌到一起,也放入烤炉之中。 这是面包和蛋糕。 面包和蛋糕烤上,傅青鱼又取了一些羊奶倒入一个小锅之中放到小火上一边加入刚才碾碎的蔗糖一边翻搅。 等羊奶煮的差不多了,傅青鱼又将羊奶过滤一遍,然后继续搅拌将其打成奶油。 傅青鱼将奶油做好,又从篮子里选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切成小块。 等她将这些都做好,便先从烤炉中取出蛋糕,又过了一会儿才将面包也一起拿出来。 烤炉的门一打开,面包和蛋糕的香气便飘了出来。 “好香啊!”厨房里的几人惊讶。 傅青鱼拿了两个面包切成面包片递给几人,“尝尝看。” 几人立刻迫不及待的拿起来品尝。 面包咬下去喀吱一声,酥脆掉渣,若是再咬着点果脯,面包的香味混合着果脯的酸甜又是另外一番独特的滋味。 “太好吃了。” 傅青鱼将蛋糕胚切开,取了旁边的奶油开始抹到蛋糕上,再添加水果,“我方才做的时候你们都看见了,做法并不难,你们自己也可以做。” “姑娘,不知这个糕点叫什么?” “面包。” “那这个呢?” 傅青鱼看着已经做好的蛋糕,笑了一下,“这叫水果蛋糕,在我的老家,一般用来庆祝生辰。” 傅青鱼端起蛋糕和剩下的面包,“你们先忙,打扰了。” 晨夕一直眼巴巴的守在院子门口,一见傅青鱼端着托盘回来便跑上前,鼻子还动了动,“傅姐姐,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好香啊。” “面包。”傅青鱼示意晨夕自己拿一块面包,晨夕自然不会客气,拿了一块便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好吃。” 傅青鱼笑着进了院子,“大人呢?” “大人在屋中处理正事。” 傅青鱼点头,进了屋子。 谢珩在写呈报的文函,见傅青鱼进屋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有两行写好。” “嗯。”傅青鱼把托盘放到桌上取出蛋糕和面包,还有一并带过来的盘子。 谢珩写好文函装入信封走过来,“这是什么?” “给你补的生辰蛋糕。”傅青鱼将蛋糕摆好。 “生辰蛋糕?”谢珩知道傅青鱼一向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糕点?” “差不多。”傅青鱼取了先前削打蛋器顺便多削的两根竹签和一块简单的竹片,“没有生日蜡烛,便用这个代替吧。”她边说,边将这两根竹签插到蛋糕上,再用火折子点燃。 “大人,快闭上眼睛许愿。生辰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快快快,一会儿竹签燃的黑灰该掉蛋糕上了。” 傅青鱼催促,谢珩无法,只得按照她说的闭上眼睛许愿。 傅青鱼和晨夕都在一旁好奇的盯着,晨夕好奇,“大人许的什么愿望啊?” 谢珩睁开眼睛,傅青鱼连忙阻止,“不能说,说出来便不灵了。” 谢珩一笑,“好,不说。” “吹灭吧。” 谢珩依言吹灭两根燃烧的竹签,傅青鱼取下竹签递上竹片,“大人,你切蛋糕。” 谢珩接了竹片切蛋糕,傅青鱼又说:“第一块切给你自己。” 屋中就他们三人,谢珩便只切了三块蛋糕放到盘中,晨夕接到蛋糕看的眼睛都直了,马上低头咬了一口奶油,“哇!傅姐姐,这个好好吃呀。” “好吃你便多吃一些,还有这么多呢。” 对于好吃的,晨夕从来不懂拒绝。 谢珩接过傅青鱼递过来的另外一块竹片也切了一块蛋糕吃了,味道比之他以往吃过的糕点都不同,确实特别。 傅青鱼看谢珩,“好吃吗?” “嗯。”谢珩颔首,“味道十分特别。” “羊奶和牛奶还是有区别,蔗糖跟白砂糖也不同,过筛的面粉和低筋面粉也有区别,条件有限只能暂时讲究一下。”傅青鱼笑笑,用手中的盘子跟谢珩手中的盘子轻轻碰了一下,“人愿君如天上月,我期君似明朝日。待明朝,长至转添长,弥千亿。” “大人,生辰快乐啊。” 第355章 回中都,收获辣椒 十日之后,派遣到永朝两州任职的官员抵达。 谢珩以自己一直身在病中,对灾情一应事宜不甚清楚为由,将交接的任务交给了叶景名。 因为路途遥远,又处于蒙北之地,没有世家官员愿意离开中都的锦绣窝,因此此次远派的两名官员皆为寒门一派的官员,恰巧都与叶景名相熟。 两州的交接工作,以及灾情之后的安排和一些应对措施足足交接了半个月之久后,谢珩等人这才启程返回中都。 他们离开中都时天气才刚刚回暖尚未入夏,如今回中都,都已经是夏末秋初了。 傅青鱼表面上依旧还是停职的状态,因此入城之后,只有谢珩和叶景名入宫汇报,傅青鱼和云飞凡等人各自分开归家。 傅青鱼先去了小饭馆。 正当午时,小饭馆中有两三桌客人正在吃饭,其中李福同等人占了一桌。 “傅大人?”李福同等人看到傅青鱼走进小饭馆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迎上她,七嘴八舌的问了些话。 “东家!”郑婶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到傅青鱼也十分惊喜,将客人点的菜上了桌后便快步走上前,“东家,你才回来吗?还没吃饭吧?我去叫老张头给你做。” “郑婶,你别忙了,我跟李大哥他们一桌吃,你替我添一幅碗筷便行。”傅青鱼叫住高兴的转头便要去厨房张罗的郑婶。 “唉,行!那我叫老张头再多炒两个菜。”郑婶去后厨,傅青鱼被李福同他们拉着入座。 小丫拿了一幅干净的碗筷出来放到傅青鱼的面前,脸蛋微红的双手比划了一下,“啊!啊!” 郑婶端了一盘凉拌的牛肉出来,笑呵呵的当翻译,“东家,小丫在喊你呢。” 傅青鱼一笑,温声询问小丫,“现在可能正常的用手语同人交流了?” 小丫认真的盯着傅青鱼的嘴唇,几乎在傅青鱼说完之后便重重的点头,又比划了一阵。 郑婶道:“小丫说她现在会用手语了,能看懂唇语,也学着认了很多字。如果对方不懂手语,她也能写出来了。” 郑婶说着心中感慨,若非遇见了东家,她们哪里能有现在这般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啊。 “真好。”傅青鱼鼓励小丫,“好好学,以后小饭馆的帐就交给你来管可好?” 小丫读懂傅青鱼说的话,震惊的瞪大眼睛,连忙摆手摇头。 她不行的! 她如今才能跟人交流,哪里就能管账了呀。 “别怕。不着急,等你先慢慢学会看账本再说。”傅青鱼也不逼小丫,“郑婶,你们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是,东家。”郑婶知道他们要说话,便拉了小丫去后厨。 李福同先开口,“大人,你们此行赈灾如何?我们在中都听闻,永朝两州发生叛乱,你与谢大人陷入危险几次都险些丧命啊。” “没有那般夸张,不过当时永朝两州的灾情确实严重。”傅青鱼捡着能说的跟李福同他们说了说,其间郑婶又端了两盘炒菜出来,“对了,这段时间中都如何?我听说……” 傅青鱼点到为止,没有将太子被毒杀一事点明,“现下是什么情形?” “唉,别提这事了。”李福同叹气,压低了声音道:“皇上下令,让刑部先将林家被屠一案暂缓,与我们大理寺一同全力追查那位之死,现在都查了两个多月了,一点进展也无。皇上身边伺候的来喜公公一天往我们大理寺跑三趟,我们现在是看到来喜公公就头皮发麻。” “姜大人本来上月就该告老还乡了,如今也被皇上留下,不查清楚此案怕是走不了了。” 傅青鱼皱眉,“查了两个多月,为何会一点进展都没有?” 旁边的小周晦气的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曹大人和刑部的屠大人,谁不知道他们是云……” “小周!”李福同呵斥,打断小周还没说完的话。 小周冷笑一声闷头吃饭,不再说话。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低头闷不做声的吃饭。 太子被毒杀一事背后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又或者说既得利益者是谁,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太后和云家一派的官员而已。 而且屠川和曹文泓都是云家一派的官员,他们自从参与到调查太子被毒杀一案之后就各种使绊子,阻碍查案的进度 皇上若是追问,他们还能找到一大堆合理的理由遮掩。 再加上姜范本身也是一个宁肯不做事也不愿意做错事的老油条,因此太子被毒杀一案即便查了两个多月,还有皇上施压到目前为止也依旧没有进展。 傅青鱼先前也跟谢珩讨论过太子被毒杀一案,如今见李福同等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便笑了一下宽慰,“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先吃饭,别想那些了。” 李福同主动转开了话题,“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便要听上面的安排了,我说了也做不得数。”傅青鱼放下筷子,“你们慢慢吃,今日这顿算我的。” “大人,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需要什么跟郑婶说一声便是。”傅青鱼又跟几人说了两句,这才起身去了厨房。 小丫正端了菜出厨房,傅青鱼避开等小丫出去后才进去,“张叔。” “东家。”张叔肩头搭着毛巾,额头全是汗,一边抓了毛巾擦汗一边搅动着手里的锅铲,回头冲傅青鱼笑笑。 “今天怎的没见七娘?” “七娘家中有事,今日请假了。” 傅青鱼颔首,没再多说去了后院。 小院子里的蔬菜郑婶已经收了一批,又重新种了秋冬能吃的小菜,不过傅青鱼种的辣椒还留着,现下还又开了一批新花,辣椒枝上海挂着一些红色和青色的辣椒。 郑婶以前是农户,照看庄稼自有一套办法,这么一小片辣椒结的非常好。 傅青鱼在墙角的墙壁上取了挂着的菜篮子,把地里红了的辣椒摘了。 “东家,这片辣椒结的特别好。”郑婶过来,“先前红的一批我已经提前摘下来晒干了。我们也不知道你打算将这些辣椒做何用,便没动过。” 郑婶也不知道辣椒到底是何物,这名字还都是听傅青鱼说的。 不过她知道傅青鱼看重这片辣椒,因此一直照料的十分上心。 傅青鱼眼睛一亮,“郑婶,晒干的辣椒在哪里,快拿给我看看。” 郑婶连忙去了厨房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大袋子的干辣椒,“东家,都在这里了。” 傅青鱼看着满满一袋子的干辣椒,脑海中第一闪过的便是火锅,串串,麻辣烫。 她根本没想到这片辣椒地在郑婶的照料之下竟然收成这么好。 “太好了,郑婶。”傅青鱼激动。 郑婶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但见傅青鱼这么高兴也跟着高兴,“东家,这些辣椒到底能做什么啊?” “能做的东西那就多了。”傅青鱼把摘回来的一大篮子新鲜的红辣椒放到地上,“这些干辣椒可碾碎成粉末熬制红油辣椒,也可直接作为调料入菜做出许多菜系,至于这一篮子新鲜的红辣椒,则可以混着蒜姜盐和菜油做成红油豆掰酱,也能用来做出很多菜系。” “东家,这个辣椒当真可以吃吗?”郑婶觉得新奇,“先前摘的时候我吃了一根,嘴里痛了好一阵,喝了很多水漱口都没能缓解。” “直接生吃一整根辣椒自然是很辣的,若是本身以前还并未食辣,定然是受不了的。”傅青鱼看着这一堆辣椒就开始手痒,“你们也还未用午饭吧?且等着,我给你做两道菜。” 傅青鱼又回辣椒地摘了一把青辣椒,清洗切丝,然后取了张叔提前腌制好的肉片,炒了一个辣椒回锅肉。 郑婶和张叔闻着味儿觉得很呛,但这种呛之中又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香味儿。 傅青鱼取了两双筷子递给郑婶和张叔,“你们尝尝,肉和青椒一起。” 郑婶和张叔都怀着好奇又有些质疑的心态夹了一筷子的青椒和肉片,一种新奇的口感瞬间在两人的口腔之中蔓延开。 香,好吃,还带着一种口腔灼烧般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很神奇,会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傅青鱼想着郑婶和张叔以前吃过最辣的东西也就是山葵,于是将青椒里面最辣的籽和根部都去掉了没用,这样他们第一次吃川菜也不会太难接受。 “尝过之后感觉如何?”傅青鱼询问。 “好吃。”郑婶只会做饭,若说厨艺自然是厨子的张叔更有发言权。 “口感新奇,除了好吃之外还叫人欲罢不能,很想配两碗米饭。”张叔有点激动,“东家,这道辣椒炒肉可以列入我们饭馆的菜牌吗?” “现在还不行。”傅青鱼见张叔脸上露出遗憾,解释道:“我们地里的辣椒有限,而且现在已经夏末了,这批花能开的这么好全是因为郑婶将这片辣椒地照顾的好,等这批辣椒在成熟之后,辣椒苗就该枯死了。” “我们若是现在将这道菜列入菜牌,受到了客人的欢迎,但我们自己的食材却难以一直提供,反倒不好。” “而且后面成熟的辣椒,我打算都用来做种子,明年育的辣椒苗多了,便可去城外多寻一些地,届时辣椒的产量自然就大了。” “东家,这个好啊。”郑婶以前虽然只是农妇,但也是个精明有决断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替聋哑孙女寻一个出路而带着她逃走,甚至为了吃饱饭而甘愿卖身为奴。 郑婶盘算着明年的辣椒产量,开始设想,“东家,到时候我们的饭馆就可以依靠辣椒独家经营,肯定生意好的很。” 他们若是仅仅依靠辣椒独家经营定然不行,因为辣椒并不难种活,以前没有出现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此物还能食用。 知道之后必然会有人以同样的方式育种,若他们紧靠辣椒独家经营,最多一年便会失去优势。 不过看郑婶这么高兴,傅青鱼也没有泼冷水,“我今日刚回来,阿娘尚且在家中等我,这些干辣椒和这一篮子新鲜辣椒我带去小院那边。” “郑婶,你再帮我多装一些姜蒜,厨房备着菜油也替我多装一点。” “好勒。”郑婶手脚麻利,没两下就将傅青鱼需要的东西统一装进了一个袋子里,“东家,这是送肉的菜贩子今日新鲜送来的一些下水和内脏,你喜欢弄这些,我便也给你装上好了。都是新鲜的。” 傅青鱼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放着有用草系着的猪腰,鸭肠之类的杂货。 这些东西平常鲜少有人吃,一是不知道怎么去味儿,二是也不知道怎么做起来才好吃。 “行,那我一并带走。”傅青鱼将所有东西都装好,“郑婶,张叔,那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东家,我来提。”郑婶两步上前将两个篮子提起来,傅青鱼要自己提,直接就被郑婶给挤开了。 傅青鱼从后厨出来,李福同等人已经吃完午饭回大理寺当差去了。 傅青鱼跟守在大堂中的小丫点了个头,这才出门。 “东家,这几个月你不在,我就每个月把饭馆的账簿拿去给夫人过的目。”郑婶帮着傅青鱼将东西挂到马鞍上。 “好。”傅青鱼点头,“郑婶,我方才跟小丫提的事情并非玩笑,既然小丫如今哑语已学的很好了,那每日饭馆的账目就让她开始学着看。” “如今你们立身在中都,多学一门本事不是坏事。” 郑婶听的动容,心说东家这是当真在为她们的生活考虑呢。 “好,就听东家的。”郑婶点头应下。 傅青鱼又询问了一些郑婶这几个月以来小饭馆的经营状况,因着小饭馆现在不像傅青鱼经营着那会儿那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是天天营业,加之张叔厨艺不错,因此小饭馆如今的经营状况十分不错,还有不少回头客。 每日里的账目流水,刨去成本外,还能赚一些。 郑婶也没有一点贪财的心眼,账目由她口述,七娘记录,一笔一笔都记的明明白白,每月都将银子汇总送到秦瑾鹞手中。 “辛苦你们了。不过郑婶,以后每月你与小丫都从账目上支一笔工钱。” “那不行。我们吃东家的,住东家的,穿东家的,哪里还能要银子。” “我这么说,你便这般照做便可。而且就算你节约不花银子,小丫也总该存些银钱傍身的。” 为着小丫的将来考虑,郑婶这才没有再推脱,“谢谢东家。” “我先走了。” 第356章 终于做出火锅了 未免秦瑾鹞每日盼着归期,傅青鱼回中都故意没提前送消息回来。 傅青鱼在小院门口下马,牵着不机灵上前叩门。 受门的小厮打开门看到傅青鱼时明显愣了愣,才欣喜的回头喊了一声,“夫人,姑娘回来啦!” 秦瑾鹞在屋子里做衣裳,闻言猛的站起来,就连朕刺到了指头也不管,提了裙摆便匆忙往屋外走。 “夫人,慢些,奴婢扶着你。”秋菊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跟上前,扶了秦瑾鹞的手一并出屋。 阿囡母女在院中干活,听到傅青鱼回来的消息,阿囡最先跑向大门口,“姐姐!不对,姑娘。” 阿囡想起学的规矩,跑到傅青鱼面前便改了口,规规矩矩的行礼喊姑娘,礼仪规矩都已经学的像模像样,就连模样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较之先前也张开了许多,已经隐隐能瞧出未来俏丽的模样。 “起来吧。”傅青鱼笑着将阿囡拉起来,见她原本因为饥饿而凹陷的面颊如今已白嫩丰润起来,也挺高兴,“阿囡变漂亮了。” 阿囡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不过目光还是晶亮亮的盯着傅青鱼,并不见怯意。 “阿鱼。”秦瑾鹞走出回廊,见到站在院中跟阿囡说话的傅青鱼,只喊了一声阿鱼便红了眼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傅青鱼回手将不机灵的缰绳交给小厮,快步走上前,“阿娘,我回来了。” “好。回来就好。”秦瑾鹞红着眼眶点头,“来,先进屋。” 秋菊对傅青鱼行礼退开,傅青鱼上前扶住秦瑾鹞的手臂,阿囡的娘抱了已经开始学走路的儿子过来,远远的行礼。 傅青鱼点点头,扶着阿娘进屋。 秋菊回头吩咐,“阿囡,快些去厨房准备沐浴的热水,还有姑娘更换的衣裳。” “是。”阿囡开心的去后厨烧水。 秋菊则泡了热茶捧进屋中,见傅青鱼跟秦瑾鹞靠在一起说话,便懂事的退到门外侯着。 秦瑾鹞抓着傅青鱼的手,“先前堂姐来时跟我说你与崇安入潮州的时候遇到了危险,当时我便吓死了。” “那是大人故意设计诱导,虽然听着凶险,但我们其实并无危险。”傅青鱼柔声安慰,“而且阿娘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一点伤都没有。” 秦瑾鹞见傅青鱼确实无事,一直悬挂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意,“阿茵也去了蒙北,你们可有见过?” “见过。”傅青鱼捡着不危险的事情跟秦瑾鹞闲聊,直到阿囡来说沐浴的热水准备好了,傅青鱼才先去沐浴更衣。 洗去一身的疲惫,傅青鱼整个人都舒服了。 阿囡候在屏风外,听见傅青鱼从浴桶里起来的声音,便拿了外裳进去,“姑娘,方才我阿娘过来问,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是要做什么用的呢?” “阿囡,听你唤我姑娘多少有些别扭,你还是喊我姐姐吧。”傅青鱼穿上外裳,“那些是我带回来今晚做晚饭的。” 傅青鱼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阿囡跟在她身后,听到傅青鱼让她改称呼,高兴的恢复了先前的活泼,“姐姐,那是什么东西啊?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呢。” “辣椒。”傅青鱼说着已经迈步进了厨房,阿囡的娘就在厨房里准备着食材。 姑娘回来了,夫人吩咐今晚多准备两道菜呢。 “阿婶。” 阿囡的娘见傅青鱼进来,连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局促的拉过旁边用一根绳子拴在凳子上的小儿子,“姑娘。” “怎么将阿娃拴着呢。”傅青鱼上前解开小孩腰上绑着的绳子,“阿婶,我瞧着阿娃是要学会走路了。今天的晚饭我来做,你带着阿娃去院中学走路吧。” “姑娘,这怎么能行呢。”阿囡的娘连忙摆手。 “去吧,这边留着阿囡给我打下手便行。” 阿囡的娘还是有些不敢,阿囡道:“阿娘,姐姐说什么你就照做什么就行。你带阿弟出去吧。” 阿囡早熟有主意,阿囡的娘听了她说的话后这才抱起晃晃悠悠总想到处走的小儿子出了厨房。 “姐姐,我做什么?” 傅青鱼将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你把这些食材都清洗干净。” “好的。”阿囡也不嫌这些内脏下水脏,提去水缸旁边,打了水进盆子里开始洗。 傅青鱼取了面粉放到阿囡手边,“先用盐清洗一遍,再用这个面粉清洗两遍。” “姐姐,用面粉洗阿?”阿囡惊讶,这么好的面粉,他们以前在家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呢。 “这样才能洗的干净。”傅青鱼进厨房去处理带回来的辣椒了。 这些辣椒是新鲜的,阿囡的娘虽然不知道辣椒是什么,不过倒是提前把傅青鱼带回来的新鲜辣椒清洗干净了放在竹篮里沥着水。 傅青鱼见水沥的差不多了,取了大的木盆摆进厨房后面的小院里,将辣椒和清洗好的姜蒜倒进去,又找了菜刀开始剁豆瓣酱。 “咳咳!”在一旁的清洗内脏的阿囡闻着辣椒剁碎后的味儿都被呛着了,“姐姐,这是什么阿,怎的这般呛。” “辣椒。”傅青鱼用勺子翻动木盆里剁碎的辣椒,觉得差不多了,便清洗了一大一小的两个陶罐先控水,然后才去厨房熬油,还顺带剁了一些碎肉一起放油里。 傅青鱼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豆瓣酱,一个是鲜椒肉酱。 “好香阿!”阿囡端着清洗好的内脏进厨房,闻着锅里炒着的鲜椒肉酱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傅青鱼用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喂到阿囡的嘴边,“尝尝。” 阿囡到底还是小孩,即便再早熟懂事,此时眼睛也亮了。不过她还是记着秋菊教的规矩,只小小的吃了一口,“姐姐,好吃。嘶~姐姐,这怎么跟山葵一样辣,不对,比山葵更辣呢。” 阿囡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来一碗米饭。 “辣椒和山葵都是辣的,不同的是辣椒带给人的是口腔的灼痛感。”傅青鱼将锅里的鲜椒酱舀起来,“阿囡,会切菜吗?” “会的。”阿囡还斯哈斯哈的缓解着嘴里的辣味儿,但神奇的是她都是这般的感觉了,竟然还想再吃。 “你将这些都分别切了,拿个大盘子装上,腰花会切花刀吗?” 阿囡摇头,这个她不会。 他们以前吃饭只要能填饱肚子便好,哪里会讲究吃的饭菜好不好看呢。 “那腰花留着我一会儿来切。你切完这些再摘洗一些素菜,我要开始炒料了。” 有了辣椒做的豆瓣酱,加上傅青鱼从小饭馆那边带回来的牛油,川味火锅底料炒起来就比先前更正宗了。 “阿鱼,你炒的什么?”秦瑾鹞在院中逗小孩,闻着厨房这边又香又呛的味道传出来,不由的好奇便来了厨房。 “火锅底料。”傅青鱼自己也被呛的不轻,扭开脸咳嗽一声,道:“秋菊,取两个涮锅的炉子生上火,把桌子抬到院中,我们今晚在院子里吃饭。” “是。”秋菊连忙出去喊了看门的小厮一起忙活起来。 炉子和桌子摆好,傅青鱼的底料也炒好了。 锅子里的火锅底料再配上厨房里原本就熬制着的骨头汤,红彤彤的汤底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哇!好香呀!”晨夕进来就有看到院子里摆着的桌子,撒欢的跑上前使劲儿的嗅了嗅,成功被锅底飘起来的烟呛着了,“傅姐姐,这又是什么好吃的啊?” “红油火锅。”傅青鱼抬眼,谢珩在晨夕后面走进院子。 秋菊和小厮躬身行礼,“三公子。” 阿囡和阿囡的娘见状,也跟着行礼。 谢珩上前,给秦瑾鹞行礼,“堂姨。” “崇安,你来的正好,一起吃晚饭吧。”秦瑾鹞笑笑。 秋菊早已经去厨房又取了两幅干净的碗筷出来,傅青鱼给他们添上自制的蘸料。 “大人,来,坐这边。”傅青鱼拉开凳子。 众人分两桌坐下,大家看着红通通的锅底,虽然闻着很香,但还是有些不敢下筷子。 傅青鱼先夹了带回来的鸭肠放进锅里,“这样在锅里涮一会儿,然后在蘸料碟里面国一圈,就可以吃了。” “若是觉得辣,这边备着有醋,你们可在碗里多放一点醋,有利于解辣。” 傅青鱼吃了一口鸭肠,眼睛都亮了,这就是她怀念的川渝火锅啊。 众人见傅青鱼都吃了,也都尝试着夹了鸭肠放入锅中。 晨夕是速度最快的,学着傅青鱼的模样涮了便迫不及待的吃进嘴里,“嘶哈~斯哈~好辣!但是好好吃阿!” 晨夕一边喊辣,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下。 其他人再吃了第一口后,反应也跟晨夕差不多。 傅青鱼将准备好的酸梅汁拿出来,“你们若是辣的难受便喝这个,也是解辣的。” 傅青鱼先给秦瑾鹞和谢珩各倒了一杯,“阿娘,若是辣着了就喝这个。” “我感觉还好。”秦瑾鹞以前偏爱蘸着山葵吃鱼生,因此觉得阿鱼说的这个火锅吃着也不像其他人说的那般辣,而且觉得十分好吃。 大病一场之后,秦瑾鹞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吃东西也是吃不了两口便不想吃了,但今夜吃火锅却破天荒的吃了好些,最后都有些撑着了才放下筷子。 其他人的状态也差不多,晨夕吃的撑着板凳叹气,“我的肚子已经要撑破了。” 此话一出,引得大家一通笑。 大家都吃好了,秋菊起身,领着阿囡去准备了漱口的香茶端出来。 傅青鱼他们换了地方坐下,秦瑾鹞跟傅青鱼又说了会儿话便回房去了。 傅青鱼掏了一瓶桂花酿,取了两个杯子,“大人,走。” 阿囡和她阿娘在院中收拾残局,小厮和晨夕在旁边帮忙,秋菊则回屋伺候着秦瑾鹞洗漱消食。 傅青鱼取了梯子搭在屋檐下,拿着酒和酒杯先爬上屋顶,“大人,上来。” 谢珩站在院中抬头看站在屋檐边的傅青鱼,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爬过屋顶。 “愣着做甚,上来。”傅青鱼招手催促。 “你站进去一些,当心滚下来。”谢珩无奈,只能学着傅青鱼先前的样子爬楼梯上屋檐。 傅青鱼就等在屋檐边,见谢珩上来伸手将他拉上屋檐,带着人去了屋顶坐下。 “今天十五呢。”傅青鱼抬头看夜空中的圆月,拔了酒瓶的筛子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谢珩,自行碰了一下酒杯便昂头喝进了杯中酒。 这样的桂花酿甜蜜蜜的,喝着跟喝饮料没有太大的分别,唯一不一样可能也就是后劲儿。 “你们进宫后的情况如何?” 谢珩也喝了杯中的酒,“皇上大肆褒奖了叶景名,赐下了赏赐,连杜首辅也因为教导有方一并得了些赏赐。” “只是赏赐,没有升官?”傅青鱼挑眉。 “自然要一步一步来。” 傅青鱼颔首,“那你呢?皇上怎么说?” 谢珩一笑,拿了酒壶倒酒,“进宫后,我便自行向皇上请罪,皇上见我还在病中,倒也并未责罚。” 虽没有责罚,但赏赐也就别想了。 不过这些原本也就在谢珩的计算之中,对他而言无所谓。 傅青鱼虽然也早就知道会这样,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拿了酒杯喝酒不说话。 谢珩见傅青鱼这反应便知她心里不痛快,转了话题,“皇上今夜不找你问话,明日也该找你了。” “我知道。”傅青鱼撇嘴。 谢珩一笑,“别不高兴,跟你说个让你高兴的事。” 傅青鱼兴致缺缺,“什么高兴的事?” “皇上应当很快便会让你回大理寺当差。” 傅青鱼果然来了精神,“皇上今天向你暗示了,还是姜大人同你说了什么?” 谢珩点头,“是姜大人。姜大人说皇上已不止一次询问他你验尸的本事是否当真如众人所言那般神乎其技。” “太子已死,凶手的指向十分明显,皇上悲痛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皇上会同意我剖尸吗?”傅青鱼眼睛亮了。 谢珩无奈看她。 傅青鱼撇嘴,她也清楚在这个时代尸体的完整性对于众人而言有多么重要,更何况是当今太子的尸体。 但是太子停尸这般久,皇上又想借此搬到太后和云家一派,必然已经安排了不少仵作给太子验尸。 尸体表面都被他们翻完了,不剖尸让她验什么? 第357章 有一种鱼叫笨头鱼 傅青鱼双手撑着屋脊,双腿直直的伸展开,不怎么痛快的左右晃动着脚踝。 “皇上目前还没有下旨调动我与叶景名的职位,或许是有意想让我查查太子毒杀一案。” 傅青鱼皱眉,“我今天去小饭馆正好遇见了李大哥他们在那边吃饭,他们说刑部和大理寺已查了两个多月,案子却丝毫没有进展,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屠川和曹文弘这两个云家一派的官员消极怠工,而姜大人和稀泥,既不想得罪皇上,也不想得罪太后和云家。” “如此一来,太子被毒杀一案除了刑部的贺睢当真在查案之外,其他人都在摸鱼。”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却想让你来查此案,是何用意昭然若揭。” 皇上让谢珩来查太子被毒杀一案,无非就是想借谢珩背后的谢家来对抗太后和云家罢了。 云家和谢家虽然算不上走得多么亲近,但世家之家该有的来往和应酬从来不缺,表面上的关系一直也维持的不错。 皇上若是当真让谢珩来查太子一案,便是想让谢家和云家翻脸。 “大人,你要接这个案子吗?”傅青鱼严肃了神色,从心底的真实想法而言,她不希望谢珩接这个案子。 “你希望我接吗?”谢珩不答反问。 “不希望。”傅青鱼实话实说,“若只是查案还太子一个真相也就罢了,但皇上这是明摆着要利用你。” 谢珩一笑,牵过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之中,“那便不接。” 其实谢珩刚才说的已经算保守。 今日进宫,皇上后来单独留下他,几乎已经明示了想让他查太子之案,其实这话也是皇上在试探,皇上希望他们谢家能明确的战队。 不过他当时假装未听懂,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其实接不接太子被毒杀一案于谢珩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接,他也不会真如皇上算计那般就此将谢家和云家推向对立面。 不接,他也有理由向皇上解释,皇上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只是阿鱼如此坚定的希望他不接,谢珩听了还是很高兴的。 阿鱼这是担心他呢。 傅青鱼不信,“真不接?那皇上面前你如何说得过去?” “我从朝州城出发回中都时寒症便没有好,又经历将近二十天的长途远行舟车劳顿,今日进宫觐见都险些当殿晕倒,回到家中之后紧绷的神经放下来,寒症再次复发,当夜便发起了高热,烧的呓语不断,如此一来还如何查案呢?”谢珩笑着说出自己的盘算。 傅青鱼的神情瞬间豁然开朗,“原来你出城之后依旧装病,不仅仅只是为了回中都面圣时能够博取皇上的怜悯,免于责难,也早为太子一案做了这么一层准备。” “你早就猜到追查太子被杀一案会陷入如今的僵局,皇上必然会希望你来破此局面。” “大人,你当真是一只老狐狸啊!” 傅青鱼说这话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感叹。 谢珩每次的一个举动,就好似在棋盘上下棋落子一般,真正是走一步看无数步,等旁观者或是局中之人反应过来时,浑身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谢珩笑笑,他之所以能预测到中都如今的局面,不过是因为他对中都的局势,以及如今朝中为官的这些官员的派系和他们为官的态度都足够了解罢了。 傅青鱼又道:“不过若是大人不接这颗烫手的山芋,皇上最后会抛给谁呢?刑部侍郎贺睢吗?” “奉云查案确实秉公执办嫉恶如仇,贺家也是中都的世家之一,确实可一用。”谢珩有一点没说,贺家的势力比起太后和云家而言,到底还是差了太多。 而且皇上若是当真觉得贺睢可用,便不会在谢珩刚一回中都便言语试探谢珩的态度。 谢珩思索着,嘴角的笑容忽然一顿,渐渐敛了起来。 若是无法寻找一个世家官员来追查太子被毒杀一案,与太后和云家抗衡,那皇上便只有选一个敢查此案,能查此案,并且有能力破案,而且破案之后便是死了也无足轻重之人。 而皇上又不止一次的向姜大人求证过阿鱼验尸破案的能力。 “大人,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就变得难看起来了?”傅青鱼发现谢珩变了脸色有些疑惑,“可是屋顶的风吹得你不舒服?那我们下去。” “不是。”谢珩拉住傅青鱼的手,“只是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傅青鱼坐回去,“你不接案子,皇上会做另外的选择?” 谢珩颔首,转脸看傅青鱼。 傅青鱼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谢珩伸手替傅青鱼擦掉额角上的一点黑灰,傅青鱼自己也抬手擦了擦,“刚才上屋顶时候在屋檐的一角碰了一下,应当是那时碰脏了。” “嗯。”谢珩给傅青鱼擦干净了额角也没收回手,手指后落摩挲傅青鱼的耳廓,这是他以前就很喜欢做的一个动作。 那时在秋离山的竹屋之中,两人待在一起,傅青鱼就发现谢珩想事情的时候总是无意识的摩挲她的耳廓,不带任何的欲念,只是下意识的一个亲近的举动。 傅青鱼一笑,拉下谢珩的手,“想何事呢?” 谢珩这才回神,“太子被毒杀一案我需得接下。” “为何?方才不是才说不接吗?”傅青鱼不解。 “我又仔细想了想,等我调任去户部,便不能同你一起查案,此案便可能是我们一同查的最后一个案子,还是接了吧。” 傅青鱼不认同,“你想知道案子调查的进度,我每日都跟你说便是。而且我们每日都可以见面,也不必非得查案也在一起。” 谢珩挑眉,转脸盯着傅青鱼看不说话了。 傅青鱼被谢珩看的心虚,不由的抬手摸了摸鼻子。 “阿鱼,原来你早就已经想到了。”谢珩自然了解傅青鱼,她只需要做一些小动作,他便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傅青鱼自知理亏,但还是要为自己辩解,“这对我而言也是机会嘛。” 谢珩无奈的看她,“你早就想到如果皇上在此案上无法得到世家的支持,便只能做另外的选择。你想通了其中关窍,加之我方才提起皇上不止一次向姜大人打听你的勘验的能力,你便明白,你会是皇上的下一个选择。” 傅青鱼陪笑装傻,“原来我在大人心中这般聪明。” “琼海之中有一种鱼,你可听过?” 傅青鱼直觉谢珩这话后面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但架不住心中依旧有些好奇,警惕的盯着他问:“什么鱼?” “笨头鱼!” “怎么可能有鱼叫笨头鱼这个名字。”傅青鱼炸毛。 “不是笨头,我就在你身边,为何还要想着自己独自去面对?”谢珩屈指在傅青鱼的额头敲了一下,“我看就是笨头。” 傅青鱼抱住自己额头翻白眼,“那你自己不也没说又打算重新解下案子的真正用意嘛。” “谁说那不是我真正的用意?”谢珩瞥傅青鱼,“与你一同查的最后一个案子自然具有不一样的意义。” 傅青鱼怔住,谢珩无奈的看她一眼起身,“既决定接太子被毒杀一案,那便要做些准备。我回去与祖父商量商量。而且出门几个月未归家,祖母和母亲也在家中等我。” 谢珩来小院本是想跟傅青鱼打个招呼便走,没曾想遇到他们刚好开火锅,秦瑾鹞又邀请他一并用饭。 对于未来的岳母,谢珩自然是要讨好的,只得现在回去向祖母和母亲请罪了。 “我送你。” “一路舟车劳顿,就别再跑了,早些休息。” 傅青鱼将谢珩送到门口,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回去。 而此时的杜府内,叶景名忙完手头上的差事,星夜乘小轿来见杜宏博。 杜府守门的老仆自然认识叶景名,见是叶景名登门也不必去禀报便放了叶景名进府。 杜宏博虽位居宰辅之位,名下门生无数,家中宅院却甚为清寒。 宅院还是当初先帝所赐,四进的院落在外面看着阔气,实则内里清贫如洗。 绕过影壁,看见的也不是造设的景致,而是自家种的蔬菜,后院之中更是养了许多家禽。 叶景名对于杜府的布局十分熟悉,径自朝书房的方向而去。 杜老夫人端着喂鸡鸭的竹筛出来,正好撞见了叶景名便笑着停下了脚步。 叶景名也停下脚步,叠手躬身行礼,“九如拜见师娘。” “你老师在书房之中,去吧。” “师娘这是要去喂后院养着的鸡鸭吗?给我吧,我去喂。”叶景名伸手。 “不用。”杜老夫人笑着躲开叶景名的手,“你这般晚还来找你老师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就别耽搁了,快去书房吧,也省的一会儿从鸡鸭圈里出来粘上一身的味儿。” 杜老夫人笑着,便端着竹筛走了。 叶景名站在原地,等目送着杜老夫人绕过回廊,遇见了来接她的老仆一并去了后院,这才继续往书房走去。 杜宏博在书房之中看文涵,门口的老仆见到叶景名笑着唤了一声,“老爷知叶大人今夜定然会来,快进去吧。” 老仆将门推开。 叶景名进了书房,杜宏博对着烛火将手中的文涵举的远远的。 “老师。”叶景名站定行礼。 “九如来了。”杜宏博放下手中的文涵,笑着道:“年纪大了,眼睛就不好使了,越是近的东西越是看不清楚。” “学生先前听人说东域那边有海外之人漂洋度海入大离做生意,他们带来了一种琉璃镜片,可使目力短视之人看清事物,想来反之亦然可行。”叶景名闻声道:“学生已托人打听,若有琉璃镜片的消息,便为老师寻来。” “琉璃镜片,何等珍惜之物,价钱定然不斐,你就别花这个银子了,我现在这般将东西拿远一些也能看清楚。”杜宏博清贫一生,哪里舍得花这个银钱,“不提这个了,说说你此次的赈灾之行吧。” 叶景名细细说了此行赈灾发生的种种事宜,杜宏博听完眉头略皱了皱,“你说谢珩在朝州入狱之后就彻底病倒了,且一病不起,将赈灾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你一人统管?” “是。”叶景名点头,“学生觉得蹊跷,去谢大人抓药的药铺询问过,药铺的人说谢大人身边的随从是拿了药方直接去他们药铺抓的药,确实是治寒风的。” “只是抓药,并未请大夫诊治?”杜宏博又问。 “未有。”叶景名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学生以为即便是病了,吃几副药也该见效了,如何就能一病不起了呢?” “谢珩病这么长时间确实病的蹊跷。”杜宏博点头认同,心中默默的思考着。 “学生听闻谢大人去岁也曾染过一次寒疾,也是这般来势汹汹,最后还去宁州养了几个月方才痊愈。若当真如此,此次谢大人寒疾复发病的厉害一些,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谢珩去岁哪里当真是寒疾严重,需得养那般久。”杜宏博压低了声音,“谢珩之所以借养病之由去宁州,便是得了皇上的命令秘密调查蒙北王谋逆叛国的证据。” 叶景名惊讶,“所以证明蒙北王谋逆的那些证据乃是谢大人收集而来?” “那便不知了。总之最后蒙北王府遭了难,谢珩也终于回了中都。”杜宏博皱眉沉思,“此子深得他祖父谢德海的教诲,又拜于柳修竹门下,如今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 “此次赈灾之行他卧病在床十有八九也是故意为此,只怕有其他的谋算。” 叶景名不解,“他谋算什么呢?” 杜宏博现在也未猜到谢珩在谋划什么,不过心中对谢珩的警惕已经提了起来,“我们现在猜不到他在谋划什么,那便盯紧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九如,此行赈灾皇上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依我看应当是要升你的职了。这段时间你切记谨言慎行,莫叫有心人抓住你的把柄借题发挥。” “学生明白。”叶景名颔首应下,“时辰不早了,那学生就不打扰老师休息了。” 杜宏博欣慰的点点头,目送着叶景名离开。 第二天正好有朝会。 朝会过后,开元帝便单独召见了谢珩。 第358章 臣需要一道圣御 养清殿中,开元帝换了一身盘龙描金的常服,屏退了其他伺候的宫人,只留了福满一人在旁伺候。 谢珩缓步走进养心殿行礼,“臣拜见皇上。” “崇安免礼。” “谢皇上。” 谢珩起身。 开元帝给福满使了个眼色,福满躬身退开,出去吩咐人办事去了。 “哎!”开元帝长长的叹口气,“崇安,朕感觉自己当真是老了。”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何来老了一说。”谢珩微微垂眸,恭敬的回话。 “既不老,为何近来的许多事情朕都深感力不从心呢?” 谢珩不说话,半握拳抵在唇边闷声咳嗽,咳了好半晌才停下来,有些气息不稳的缓了缓才抬头道:“臣咳的耳朵有些发懵,皇上方才说什么?” 开元帝看谢珩,撑着椅子扶手起身,“朕说今日天气不错,你陪朕去个地方。” “是。”谢珩恭敬的应下,也不问去哪里只跟着开元帝从养清殿的侧门出去。 福满已经命人备好了马车,恭敬的候在马车旁,伸手扶着开元帝上马车。 谢珩站着未动,皇上的马车并非谁都可坐的。 “崇安,你也上来。”开元帝在马车中开口。 “是。”谢珩闻言倒也没有推脱,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出城,开元帝闭目养神并未说话,谢珩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话头。 马车出了宫门行驶上大街,安静的环境逐渐有了人声。 开元帝缓缓睁开眼睛,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看外面的街景。 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步履从容,一片太平景象。 “崇安,你看看街上的这些百姓。他们每日的生活虽然平凡简单,却宁静安乐。” “可这一派祥和安宁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谢珩回话,“皇上励精图治,大离海晏河清,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开元帝摇摇头放下马车的车窗帘,“这些都不过是你们哄朕开心的好听话罢了。” “别人如何臣不可知,但臣说这些,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谢珩语气平缓,神情真挚而坦然。 开元帝盯着谢珩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朕姑且就当你说的是真心话。” “老爷,到了。”马车停下,福满在帘外低声禀报。 “走吧。” 开元帝与谢珩先后下了马车,开元帝也没说什么便踩着台阶往前走,谢珩抬头看了一眼宅院上挂着的已经蒙了尘的匾额:郡王府。 开元帝来此已经熟门熟路,禁军入门之后在宅院之中分散开镇守各处护卫皇上的安全。 福满提了一个篮子,躬身走在后方。 开元帝穿过走廊和庭院,径自往后走,“崇安,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臣方才进来时看了一眼大门处的匾额。”谢珩回话。 “当年之事……哎,事已至此,不提也罢。”开元帝穿过一个拱形的院门终于停下了脚步,后面跟着是福满连忙上前,取出攀膊为皇上系上。 “九弟满腹经纶,又有经世之治,我一直希望着九弟能做这个皇帝。”福满取了锄头双手奉上,开元帝接了锄头往院中的菜地走去,谢珩自然跟上。 开元帝接着说:“当时我早已与九弟说好,等他做了皇帝之后便封我做个闲散的王爷,其余的赏赐不必太多,但院子一定要赐我一个宽敞,那样能方便我在院中锄地,种菜种花。” 回忆起往昔,开元帝已经不再以帝王的朕自称。 谢珩只听着不说话,因为先帝的九皇子乃是以毒害先帝的谋逆之罪被关入的宗罪府。 “崇安,你将旁边的那个箩筐递过来。” 谢珩回身接过福满递过来的箩筐放到脚边,接过开元帝头也未回递过来的杂草扔进箩筐之中。 “今年夏日的雨水太多,这些草每隔几日便除一次依旧疯长不停?”开元帝回头见谢珩的袍角和袍袖都已沾了泥土,一下便笑了,“你这身衣裳一会儿怕是不能穿了。” 谢珩无所谓的笑笑,“院中的这些菜都长得很好。” 开元帝有些意外,“你竟还认识这菜??” “祖母无事也在后院之中种一些。”谢珩解释。 “是了,当年姑母在宫中时便辟了一处地种些蔬菜和水果。”开元帝的神色之中多了怀念,“那时我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即便已经成年也未能出宫见府,殿中一应开销也十分拮据。那时姑母便时常命人摘了她宫中种的蔬菜和水果送去我殿中作为接济。” “在姑母的宫中,我第一次知道我们偶尔吃的葱饼中的葱长什么模样。” “祖母如今也会同微臣提起那时在宫中同皇上一起在树下吃梨,捉虫子玩的趣事。”谢珩说着又转头咳嗽起来。 或许是提起往事,让开元帝的内心多了温情,见谢珩咳嗽的厉害,开元帝的神色之中终于有了真切的关心,“你的病还未好,这般陪朕在外吹风,可莫叫你的寒疾又加重了。你去那边的亭子中等朕,朕锄完这些草就来。” “无碍。如今还没去岁病的厉害,去岁咳的都咯血了,当时将祖母吓的厉害。”谢珩笑笑,挽了袍袖蹲身与开元帝一起拔草。 福满有眼色,立刻又送了一条攀膊过来替谢珩将袍袖束起来。 “哎,你这身子骨也算弱的,该当好好将养。大理寺案子多,你总出案子,跑来跑去,有时还风餐露宿饭也吃不消停,姑母都与朕提过好几次了,希望能给你调职。” “臣喜欢查案,在大理寺并不觉得辛苦。”谢珩说着又咳嗽起来,开元帝见他咳的脸都憋红了,心生不忍。 “走吧,这会儿风大,我们先去亭中坐坐。”开元帝先放下锄头去亭子,谢珩自然也不再推脱。 两人进了亭子,福满捧来水盆伺候着两人净手,又将带来的茶点摆上桌,煮了热茶奉上。 开元帝看着亭外围了一圈的菜地,道:“朕只有来了这里才会觉得自己是自己,心中方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此处静谧,确实叫人心静。”谢珩放下手中的茶杯。 “按理说这个郡王府早该重新修缮之后赐给朝中大臣,但朕不愿。除了是因为这片菜地之外,还因为长福郡王。” 谢珩不语,心说东扯西扯的试探半天,皇上终于要开始说正题了。 “当年先皇是如何驾崩的,知晓内情的都清楚,这其中断没有九弟毒杀先皇一说,不过只是某些人为了夺权而使用的手段罢了,自然牵扯其中的长福郡王也是无辜受累。” “暖意乃是长福郡王之女,当年因为年龄小免于受难而养于姑母名下,之后又心悦于云家二郎嫁入云家。” “当时朕便有些恨其不争,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上一辈的事情难道真要牵扯到下一辈吗?但朕心中还是为未能阻止下暖意而对长福郡王身怀愧疚。” “崇安,方才我们走来时你可曾注意到竹林边的两座坟冢。” 谢珩点头,“臣确实看到了两座坟冢,只是不知那是谁的安息之地。” “那是朕为长福郡王夫妇立的衣冠冢,朕知他们乃是无辜受牵连平白蒙冤,却无法为他们鸣冤抱不平,你说,朕这个皇帝有什么用?” 谢珩闻言立刻起身叠手躬身,伺候在旁边的福满更是跪到了地上。 开元帝叹气,“你们都起来吧。” 两人起身,开元帝示意谢珩,“坐吧。” 谢珩又坐回去。 “崇安,朕其实已经答应了姑母,待你赈灾归来便将你调离大理寺。” 谢珩做出惊讶的神色,“昨夜归家臣已见过祖母,祖母未曾跟臣提起此事呢?” 开元帝一笑,“是朕让姑母暂时不说的。因为朕还未想好将你调去何处。你如今身居从三品大理寺少卿,且不说你赈灾有功,便只是调职,也不能降职,那赏赐不成反倒成贬斥了。” “崇安,正好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你与朕说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臣从未想过离开大理寺。”谢珩露出为难之事。 “你若是继续留在大理寺,只怕姑母就要指着朕的额头骂人了。”开元帝笑着摇头,似是真的在为将谢珩调职去哪个部门而发愁,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崇安,你可想去户部?” “户部?”谢珩一怔,“皇上,臣对户部事宜并不了解。” “不了解也无妨,你自小便聪慧过人,学东西比旁人快许多,多学一学也就懂了。”开元帝叹了口气,“户部的差事虽不比大理寺轻松,但到底大多数时候都在衙署内办公,对你将养身子还是好一些。” “臣听皇上的安排。”谢珩没表现出多高兴,也没表现出多抵触,似乎真的去哪里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关系。 “崇安,在调你去户部之前,朕想让你在大理寺再为朕办一件事。”开元帝绕了一圈,终于道出了最终的目的。 先讲情怀,再给甜头,最后才表明想得到任何好处都是需要付出代价。 谢珩起身叠手行礼,“但凭皇上吩咐,臣定然竭尽全力办差。” “朕要你追查出太子被毒杀的真相。”开元帝沉了脸。 谢珩一怔,有些错愕的抬头后又垂眸,“皇上,太子一案有刑部的屠大人和我们大理寺的姜大人带人一同督查,臣此时插手怕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何摸不着头脑的。”开元帝冷笑,“朕命刑部和大理寺一同追查太子被毒杀一案,查了两个多月却半点进展也无,不是推脱这样,便是自己上书请罪说自己无能。” 开元帝的神色发冷,“他们为何查了两个多月却丝毫线索也无,他们心中比朕更清楚。” 开元帝说着又略微缓了点语气,“朕也知晓姜寺卿确实年纪大了,不管是精力还是体力确实都已跟不上,但……” 这个和稀泥的大理寺寺卿,开元帝了解的很。 他虽不是云家一派的官员,对皇权也一向忠心,但若真要他豁出身家性命,他却是不肯的。 开元帝敛了怒气看向谢珩,“崇安,太子被毒杀,朕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却没想紧跟着长公主又服毒自杀,两天之内,朕接连失去两位至亲之人,险些便随他们一起去了。” “皇上!”谢珩劝解,“皇上乃是真命天子,千秋万代。” “什么千秋万代,那都是哄人玩的。”开元帝放轻了声音,“崇安,朕听闻长公主曾去过福寿宫,大约在福寿宫待了半盏茶的功夫离开回公主府,之后便服毒自杀了。” 开元帝这话几乎已经是明摆着说长公主服毒自杀一事定然跟云太后脱不了关系。 “这确实是一条线索,可顺着往下追查。”谢珩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未将这条线索告诉屠大人和姜大人吗?” “告诉他们又如何?他们谁人会真的去查?”开元帝再次冷笑,“只怕某些人不仅不会查,还会提前抹去本该存在的一些线索。” 这个某些人自然是指的属于云家一派官员的屠川了。 “臣明白了。”谢珩略一沉思道:“皇上有命让臣追查太子一案和长公主一案……” “此两案就是一案!” 谢珩故意装糊涂将太子被毒杀和长公主服毒自杀分为两案,开元帝直接打断他的话,让他两案并做一案,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长公主服毒自杀,指向云太后的线索更加明显,但太子被毒杀一案如今却还没有浮于表面的线索。 皇上这是不管最后查出太子被毒杀一案是不是云太后所为,都要将这顶毒杀未来储君的帽子一并扣到云太后的头上。 或许到了这个时候,皇上最在意的已经不是太子到底是被谁毒杀的,而是能不能利用太子之死扳倒云太后,彻底夺回皇权。 这便是皇家的亲情吧。 有,但却真的不及皇权利益。 “是,臣明白了。”谢珩应下。 开元帝听着谢珩终于接下此案,略微松了口气。 谢珩接着说:“既然皇上命臣追查太子和长公主被毒杀一案,那臣斗胆向皇上求一道圣御。” “臣要全权掌控审案查案之权,旁人不可阻碍。若有阻碍者,臣可持圣御格杀勿论!” “准!” 第359章 将要变天了 谢珩接下太子被毒杀一案,盘亘在开元帝心口的一根刺终于拔出来的一些。 “行了,今日风大,你身子骨本就不好,便先行回家休息吧。” “是。”谢珩躬身领命,“臣先回大理寺调取太子和长公主一案的相关案卷。另外,臣可能还需要带仵作再次勘验太子和长公主的尸身,还望皇上批准。” “既然此案交由你,这些自都会与你方便。”开元帝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太医院的太医,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都已验过,并没有验出个所以然来。崇安,你想带哪个仵作去验呢?” 谢珩直白道:“臣想带傅青鱼去验尸。她的验尸本领大家有目共睹。” 开元帝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狐疑,“你与傅青鱼不和,与她共事怕是不利查案。” “臣与傅青鱼不和乃是私事,查案乃是公事,臣自然分得清楚。”谢珩垂眸。 “好好好,好一个公私分明。”开元帝赞赏的连说了三个好字,事实上开元帝本就打算让傅青鱼去验尸了,如今谢珩主动提起,他倒是可以顺水推舟了。 “傅青鱼此行与你们一同北上赈灾也算有功,便叫她功过相抵,明日便回大理寺办差吧。” “是。”谢珩应下,神色平淡并未见任何喜色。 开元帝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福满,你送崇安出去。” “是。”福满躬着身子笑呵呵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谢小大人这边请。” “臣告退。”谢珩退后三步,这才转身跟着福满离开凉亭。 开元帝轻轻抬手,院外的禁卫长快步进屋。 “去将傅青鱼找来。” “是。”禁卫长领命离开,去傅青鱼的小饭馆寻人,却走了个空,询问之后才晓得傅青鱼另外赁了院子,转而去院子那边寻人。 开元帝拿了锄头重新进菜地锄草,福满送完谢珩回来跟在后边伺候着。 “崇安虽有自己的成算,但大体上还是一个心软之人。”开元帝笑笑,“他原有千百条理由可推拒此事,最终到底还是因为念着过往的亲情应承了下来。” “他必然清楚他答应追查太子一案便相当于代表谢家站到了朕这边与太后和云家对立,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开元帝说着,心中多有感慨。 福满拾掇着地上的杂草闻言笑笑,顺着开元帝的话往下说,“谢小大人原本就是心软之人,必是念着当年皇上当年的教导之情以及叔侄情意呢。” 谢珩自小便聪慧过人,开元帝年那时并无实权,整日里苦闷闲散,加之小时与大长公主的情意,同时也有心笼络谢家,便时常宣了谢珩进宫。 有时考校谢珩当前学的功课,有时教谢珩练练字读读书,有时候也带着谢珩去御花园中游玩,有进宫的时令鲜果也会命福满送往谢家给谢珩吃。 谢珩模样生的好看,加之早熟懂事并不调皮,开元帝也确实很喜欢他。 那时的谢珩也同样很喜欢这位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表叔,不过随着年岁渐长,等他明白表叔总是接他入宫其实也另有目的之后,便渐渐的开始寻些理由回避。 再后来等谢珩入朝为官,表叔侄的关系转变为君臣关系,其中要把握的分寸就更多了。 开元帝笑了,“崇安身子骨不好,等此事一了便让他去户部历练历练吧,差事也能轻松一些。” “皇上圣明。”福满笑着恭维,心中其实同样明白的很,皇上说着感念亲情,其实更多的考量依旧还是此次赈灾谢家能提供那么多的粮食,以及事后又捐出的那么大一笔银子罢了。 开元帝除了两片菜地的草,傅青鱼终于来了。 “傅青鱼拜见皇上,吾皇万岁。”傅青鱼上前行礼。 开元帝换了一块地锄草,闻言也没有回头,“赈灾之行,朕吩咐你办的事情可有什么发现?” “回皇上,入朝州城后不久谢大人便被蒋千关入了牢狱之中导致寒疾复发,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赈灾的一切事宜皆交由叶大人全权接手,直到回中都。”傅青鱼低头回话。 “谢珩当真在床上病了那般久?”开元帝对此保持怀疑。 “是。”傅青鱼肯定道:“我曾几次偷偷潜入谢大人的房中,确定躺在床上养病之人确实是谢大人无疑。” 傅青鱼说完还自顾自的轻声嘀咕一句,“这谢大人表面瞧着清风朗月的人,没想到内里却是个病秧子。” “放肆!”开元帝终于回头,傅青鱼被呵斥的面色一紧,立刻拱手低头,开元帝接着说:“私下里妄自议论上官,你可知单凭这一条朕也可以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恕罪!”傅青鱼立刻求饶。 “哼!”开元帝冷哼一声,见傅青鱼吓的脸色都白了才又略微缓了一点语气,“想让朕饶了你也不难,用你最拿手的本事将功补过吧。” “我最拿手的本事?”傅青鱼愣愣的抬头,神色带点懵,“皇上,我最拿手的只有验尸。” “就是让你验尸,给太子和长公主验尸,敢不敢?” “阿?”傅青鱼更傻眼了。 “验好了,朕重重有赏,验不好,两罪并罚,朕砍了你的脑袋。” “这……这……”傅青鱼为难迟疑。 开元帝冷笑,属于帝王的威严重如泰山般压向傅青鱼,“怎么?朕的命令你还敢违抗不成?” “草民不敢!”傅青鱼现在属于停职免官的状态,只能自称草民,“草民尽力而为便是。” 开元帝冷哼一声,“还草民?朕若是不让你官复原职,你如何能为太子和长公主验尸?” 傅青鱼略显惊讶,“皇上,你不治我罪了吗?” “那要看看你自己的本事。若是你的那些本事都是吹嘘出来的,朕便两罪并罚,再治你个欺君之罪。” “谢皇上,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傅青鱼领命。 “起来吧。”开元帝这才缓了神色,“过来与朕一起锄草。先前你教朕的耕种之法确实有效,你再多说一些你以前从老农那里听来的耕种技巧给朕听。” “皇上,种地其实并不难。只要你顺应时令,再掌握了耕种之法,不管种什么都能长得极好。”傅青鱼上前,一边同开元帝一起锄草,一边说一些耕种技巧,比如间作套种一类。 开元帝听的津津有味,到了午时也不肯放人,随便赏给傅青鱼几块点心和一杯茶对付午饭就让她接着说,最后还是福满轻声提醒还有奏折要批复,开元帝这才放过傅青鱼。 临走时,赏赐了一些他自己种的蔬菜给傅青鱼,傅青鱼谢恩之后抱着蔬菜出了郡王府,心想这些新鲜又掐的很嫩的蔬菜中午倒是可以用作炝炒,必然好吃。 当天下午皇上一道旨意,傅青鱼便官复原职,并责令其当天下午便去大理寺当差,连半日假都不肯再多放她。 傅青鱼提了勘察箱到大理寺,心想皇上这不是将她当男人使唤,而是直接将她当牲口使唤啊。 “傅大人,恭喜啊。”大理寺门口值岗的衙役见到傅青鱼都笑着向她道喜。 “多谢,回头我请你们喝酒。” 傅青鱼走进大理寺,迎面遇见的人都停下脚步笑着向她道喜,直到走进寺卿院中这样的道喜声音才停下,迎面便是曹文弘。 “曹大人。”傅青鱼简单的行了一礼。 曹文弘瞥了傅青鱼一眼冷笑一声,“傅青鱼,本官劝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前方是福还是祸等着你的,你走着瞧吧!” “多谢曹大人提醒,下官定然小心谨慎,绝不辜负曹大人一番提醒之心。”傅青鱼应下。 “……”曹文弘被噎了一下,他是在讽刺,何时故意提醒了? 傅青鱼瞥了曹文弘一眼,阴阳怪气道:“别说下官了,反倒是曹大人瞧着精神不济消瘦了许多,可是近来诸事不顺啊?” “……”曹文弘又被噎住了。 他近来还当真诸事不顺。 先是查案,好不容易谢珩北上赈灾去了,大理寺只剩下他这么一位大理寺少卿,有案子当然该轮到他了,却没想到姜范倒确实是想到他了,确实让他跟着一起调查太子被毒杀一案。 就是再给他一百个脑袋,他也不敢查这个案子啊! 除此之外,他在外养外室的消息也不知怎么就被他家中的那个母老虎给知晓了,如今正闹的要将他赶出家门。 若非他现在身居大理寺少卿一职,他那个岳父又还念着让胡家之人踏足官场,因此压着他家里的那个母老虎,还不知道事情要闹到多大。 但曹文弘也不敢因此就轻松下来,因为他养的那个外室肚子里已经怀了他的儿子,等外室的肚子大起来,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人弄进府里给他儿子一个正式的身份,到时候那个母老虎怕是要拿棍子打死他了。 想到这里,曹文弘胸口淤积的怒气更加不顺了,连带着原先觉得傅青鱼十分秀美的模样也不顺眼了起来,“傅青鱼,你别得意的太早。你说,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了你跟谢珩的关系,会怎么议论呢?” 傅青鱼一笑,“别人会怎么议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此事当真发生了,第一个要算账的人就是曹大人。” “你能奈本官何?” “我确实不能,但我们大人可以。”傅青鱼摊手,“曹大人不怕吗?” “以我们大人的性格,曹大人届时怕是这个大理寺少卿之位都要坐不稳了吧?” “若是没了这个少卿之位,曹大人在胡家又算老几呢?” “傅青鱼!”曹文弘咬牙切齿。 “我还有事,便不陪曹大人闲聊了。”傅青鱼淡淡点头,提着勘察箱朝着谢珩变差的西厢而去。 谢珩就站在门口,傅青鱼提了裙摆拾阶而上,对谢珩眨了眨眼睛。 曹文弘往这边看,也看到了谢珩,背脊不由的一凉,转身便带着随从匆匆离开。 “何需同他浪费口舌。”谢珩淡淡的收回目光。 “也还好。”傅青鱼将勘察箱放去她自己的办公桌上,“他害怕大人你的紧,我狐假虎威随便吓唬他两句,他便不敢吭声了。” “傅姐姐,查。”晨夕捧了茶递过来。 “谢谢。”傅青鱼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才将茶杯放到桌上,开始说正事,“大人,我们何时去验太子的尸体?” “知你手痒,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你来我们便出发前往宫中冰窖。” “知我者大人也。”傅青鱼重新提起勘察箱,“那便走吧。” “傅姐姐,我来提箱子。”晨夕上前接过傅青鱼手中的勘察箱先出去安排马车。 谢珩和傅青鱼略微落后半步的一前一后往院外走,姜范从屋中出来,“青鱼。” “姜大人。”傅青鱼叠手行礼。 “这是要去验尸了?”姜范走出门来,谢珩也叠手行礼。 “是。”傅青鱼点头,“既接了差事,便想早些办妥当。” 姜范走到两人面前,“此案关联甚广,一个不小心便可招来杀头之祸,你们自己心中要有数。” 傅青鱼不好回这话,便瞥了谢珩一眼,谢珩道:“大人提醒的是,只是皇命已下,我们也唯有尽力而为了。” 姜范哪里不知道谢珩若是想推脱,不搅合到这一滩浑水里面来有的是推脱之辞。既然谢珩接了太子被毒杀一案,现下又这般说便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姜范叹气,想着自己参与此案时的行为不免有些汗颜,“那你们好自为之吧。” 谢珩点头,“此案不定,皇上怕是也难放大人归家。” 姜范又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的又长又情真意切,“人人都想入官场,殊不知入了官场后便身不由己,便是这告老还乡也由不得自己啊。” 姜范感叹完,无奈的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去吧。” 谢珩和傅青鱼又给姜范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姜范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叹气摇头,又抬头看看天,喃喃自语,“这天,怕是要变了。也不知是这阴天终于要过去了,还是会迎来更大的狂风暴雨啊。” 伺候的老仆看看天,心中疑惑:明明烈日当空,哪里来的阴天呢?莫不是他们老爷因着不能告老还乡享清福,气糊涂了? 谢珩和傅青鱼坐着马车抵达宫门,由候在宫门口的来喜领着前往宫中的冰窖。 第360章 验太子之尸 冰窖在皇宫东南角深深的地下,又深又宽又高,四周墙壁以白玉封贴,里面存储的冰块足够整个后宫的各位主子用整整数个夏季。 到了冰窖入口,随行的晨夕提了一个包袱上来,从里面取了件披风。 来喜笑笑,“谢小大人准备的周全。” “冰窖之中寒冷,本官也不知傅大人要验多久,有备无患。”谢珩接了晨夕递上来的披风穿上。 “谢小大人本就有寒疾在身,确实也应当多注意一些。请。”来喜依旧走在前面带路。 几人穿过冰窖的大门便是有一股凉风迎面扑来,外面烈日当空,刚进来迎头撞上这般的凉风还觉舒服,但越往里走越冷,越待的久越冷。 走了一会儿,来喜停下脚步,只见前方有用铁片紧急搭建出了一个小的屋子,里面同样放入了许多的冰块,太子陈恪的尸体就被安置在里面。 从保存尸体的手段而言,足可见皇上想借太子之死扳倒太后和云家一派官员的决心。 来喜缩着手脚站在铁皮屋子外,“谢小大人,傅大人,太子就在里面。” “有劳来喜公公了。”傅青鱼微微颔首,提了勘察箱先一步进了铁皮屋。 来喜奉命来监督傅青鱼验尸,一是盯着傅青鱼是否用心验尸,二是盯着不允许傅青鱼破坏太子的尸身。 来喜见傅青鱼进去,虽然冷得哆嗦也准备迈步跟上去。 谢珩伸手挡了一下来喜的去路。 来喜疑惑的躬着身子抬头,“谢小大人,怎么了?” “勘验尸体需得十分细致谨慎,旁边但凡有一丝干扰都可能错过极为重要的线索。”谢珩给晨夕使了个眼色,晨夕从袖袋中取了荷包塞进来喜的手中。 来喜一掂量荷包的重量,立刻喜上眉梢,“谢小大人,并非奴才要在旁边捣乱,实在是奴才也是有差事在身。” “本官知晓,本官会代替你在旁边监督傅大人,绝不会伤了太子遗体半分。” 来喜犹豫,谢珩加大压力,“莫非来喜公公还信不过本官?” “奴才不敢。”来喜哪里敢跟谢珩呛声,“那……那奴才去门口等两位大人。” “里面寒凉,来喜公公待得久了也容易染上风寒。晨夕,你陪来喜公公去门口等着,再煮一壶热茶。” “是。”晨夕应下。 来喜受宠若惊,“奴才谢过谢小大人。” “来喜公公,请。”晨夕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给足了来喜脸面。 来喜虽沾了福满的光在御前伺候,但到底还是个品阶低的小太监。 谢珩是谁,那可是谢家最受宠的嫡子,而且还是大理寺少卿,将来更可能入阁拜相,对来喜却这般随和有理,哪能不让来喜飘飘然。 谢珩看着晨夕将来喜带走,这才提着晨夕方才给的小箱子进了屋子。 傅青鱼已经戴着手套,正在检验太子的尸体。 太子已经死了一段时间,即便放在冰窖中保存,身体也已经开始变样。 谢珩取了纸笔要上前,傅青鱼头也未回的阻止,“别过来,尸体停放的太久,你不宜靠得太近。” “那你呢?”谢珩停下脚步。 傅青鱼回头冲谢珩一笑,“我可是专业的。” 谢珩取下肩上披着的披风,“此处寒凉,你将披风披上。” “你先披着,我现在披着不方便验尸。”傅青鱼用竹篾撬了撬太子紧闭的嘴,但撬不开。 谢珩见此微微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打开小箱子取出里面的纸笔,开始记验尸笔录。 “验!”傅青鱼收回竹篾,“死者性别男,年龄在二十七到二十八岁之间,口腔内有残留的黑褐色物质,但已经结冻。” 谢珩按照傅青鱼说的一一记下。 傅青鱼起身,“不行。” “怎么了?”谢珩停笔。 “尸体已经完全被冻僵了,这样没办法验尸,需得向皇上请示,将太子的尸体移出去结冻后才能验尸。”傅青鱼来之前没想到宫中的冰窖里温度这么低,本已经做好太子的尸体腐败,形成巨人观的准备,却没想到这里的温度低的堪比现代停尸房的冰柜,太子的尸体完全被冻成了冰棍,根本无法验尸。 “太子的尸体在冰窖之中已停放了将近快三个月,如今天气炎热,送出去解冻之后只怕太子的尸身就毁了,皇上未必会同意。” 傅青鱼皱眉,“那能如何呢?太子的尸体如今冻成了冰棍,我即便是用匕首也戳不进去,根本无法验尸。” 谢珩看太子的尸体,尸体的皮肤干瘪,呈一片黑褐色,眼球往下塌陷,眼睛呈半睁开状态,一眼看去有种诈尸的错觉。 换做旁人瞧见这么一具尸体早已吓得半死,傅青鱼站在尸体旁边却一点反应也无,只在懊恼着不能好好验尸。 “阿鱼,太子的尸体为何会呈现在这般模样?” “你说他全身干瘪,变成黑褐色?”傅青鱼解释,“干瘪是因为冰冻脱水,呈黑褐色是因为人的身体内存在一种名叫酪氨酸的蛋白,这种蛋白会在人死后分泌一种类似于黑色素的物质,因此尸体才会变成黑褐色。” 谢珩听得似懂非懂,这些完全触及他的知识盲区。 “我去禀报皇上,将原因说明白。” 傅青鱼点头。 “走吧。” 两人重新出去,在门口等着的来喜和晨夕见他们这么快出来都有些意外,来喜道:“谢小大人,傅大人,这么快就验完了吗?” “并没有。只是有些事情需得再向皇上请示。”谢珩道。 来喜懂了,“谢小大人请随奴才来。” 谢珩颔首,轻声跟傅青鱼说话,“你暂时在此处等我。” “好。”傅青鱼点头,跟晨夕一并留在冰窖门口等着。 “傅姐姐,是诈尸了吗?”晨夕小声问。 傅青鱼挑眉,好笑的看晨夕紧张的小模样,“你怕鬼?” “我…我才不怕呢。”晨夕嘴上说着不怕,但肩膀和脖子却下意识的缩了起来,眼睛还时不时往冰窖的大门看,好像生怕诈尸从里面冲出来,明显害怕的很。“放心吧,没诈尸。”傅青鱼也不想吓唬小孩,“只是太子的尸体被冰冻住了无法验尸,需得将尸体移出冰窖解冻后才可进行尸检。” 晨夕闻言长长的松了口气,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如此。” 傅青鱼笑了笑没再说话。 开元帝要借太子之死扳倒云太后才将太子的尸体放入宫中冰窖保存,如今的情况是太子的尸体转出冰窖解冻后,验尸确实是可以验尸了,但随着解冻太子的尸体必然也会遭受一定程度的损坏,届时皇上未必能够接受得了,说不定还会发怒降罪。 傅青鱼微微皱眉。 “傅姐姐,怎么了?” “无事,有些饿了。”傅青鱼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我带着有点心。”晨夕从袖兜里取出用锦怕包着的点心递上前,“这是早上出门时荷香姐姐给我的桃酥,可好吃了,傅姐姐,你吃。” 傅青鱼早就知道夫人身边的荷香等一众大丫鬟都是将晨夕当做弟弟来养,像这般给晨夕塞点点心或是小零嘴都是常事。 傅青鱼捏了一块桃酥一口咬了一半,外皮酥脆,里面心十分好吃。 “好吃。”傅青鱼本身也是喜欢吃的人,赞叹一声将手里剩下的一半桃酥一并喂进嘴里。 “是吧?”晨夕特别开心,“荷香姐姐做的桃酥比糕点铺子卖的还要好吃呢。” 晨夕说着自己也拿了一块桃酥,刚准备咬一口忽然就顿住了,傅青鱼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疑惑,“怎么了?” “傅姐姐,你刚碰了尸体洗手了吗?” “……”傅青鱼出来之后确实没洗手,“我验尸的时候会戴手套。” “……”晨夕一言难尽的看她。 傅青鱼咬牙,“我都已经吃完了,你再说别逼我揍你。” 晨夕默默的横挪了两步,傅青鱼的嘴角抽了抽,突然勾起坏笑,“晨夕,若不然我向大人将你讨来,你以后便跟着我学验尸如何?” “我跟你说,验尸其实十分有趣,就好似你在与尸体进行对话一般……” “傅姐姐,我错了,你别说了。”晨夕哧溜一下移回原位,手里的桃酥已经不香了。 傅青鱼哼笑一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注意一些不该注意的细节。” 晨夕求饶,并且主动去寻了水回来让傅青鱼洗手,再双手捧着将桃酥送上。 两人就这般等了半个多时辰,谢珩这才回来,身后还跟着有禁卫。 傅青鱼一看有禁卫一同前来,便知道开元帝最终还是同意将太子的尸体移出冰窖解冻了。 傅青鱼和晨夕让到一旁,来喜领着拿了担架的禁卫进入冰窖。 傅青鱼走到谢珩身边,“大人,你是如何说服皇上的?” “实事求是。”谢珩道:“皇上心中自有衡量。” 傅青鱼一时无言,皇上知道太子的尸体解冻之后会遭受损坏,但比起这点而言,利用太子之死扳倒太后显然更为重要。 这是最优的选择,但傅青鱼内心依旧感到唏嘘。 太子的尸体很快被抬出来,谢珩和傅青鱼跟着禁卫往前走,最终到了一处偏殿。 禁卫小心翼翼的将太子的尸体放好,转头出去守在门外。 来喜闻着殿内渐渐漫出的怪味儿,皱了皱眉想抬手捂一捂口鼻,又想着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只怕他干爹都保不住他的脑袋。 来喜只能强忍着恶心开口,“傅大人,这得要多久啊?” “如今天气炎热,两个时辰应当足够了。”傅青鱼打开自己的勘察箱,回头道:“来喜公公,能劳烦你吩咐人抬一张木榻过来吗?” 来喜现在巴不得走出去,立刻点头应下,“傅大人稍后,奴才这就让人去抬。” 来喜立刻转身出去,吩咐人去抬木榻。 “晨夕,你将那边的两张椅子端过来。” 晨夕依照言照做。 傅青鱼打开勘察箱,将一会儿要用到的工具取出来一次摆好。 等她准备好这些,小太监已经抬了木榻进来。 “有劳几位公公,摆在此处便可。” 来喜在旁边催促,“都听傅大人的吩咐。” 小太监们躬着头依言将木榻摆在傅青鱼指定的位置,傅青鱼又道:“再有劳几位公公将太子的遗体搬到木榻之上,方便我的验尸。” “是。”几名小太监自然不敢拒绝,上前将太子的尸体搬上木榻摆好。 “多谢。”傅青鱼道谢,上期掀开盖在太子尸体上的白布。 尸体露出来,几个小太监吓的面容惊变,有一个胆子小的甚至惊喊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来喜骤然看到太子如今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胸腔里翻涌而起恶心根本难以压制,扭头冲到门边撑着门框剧烈呕吐起来。 谢珩也微微皱了皱眉,太子的尸体已经在逐渐化冻,外表看起来比先前冻着的时候更加恐怖骇人,而且随着尸体解冻,一股腐败的臭气也逐渐弥散开,也难怪来喜等人会受不住这般的冲击。 谢珩下意识的去看傅青鱼,她依旧是习以为常的淡定。 傅青鱼以前验尸,更恐怖,腐烂的更严重,尸体上爬满蛆的尸体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太子尸体表象现在的变化于她而言不过小儿科而已。 傅青鱼取过手套戴上,淡声道:“一会儿尸体解冻的更多尸气会更重,来喜公公,你们不如去门外等着。” “那就辛苦傅大人了。”在冰窖的时候来喜还想着什么皇上的命令,装模作样的推拒一二,现在却是半点犹豫也无,当即便捂住口鼻冲出了偏殿,径自跑去了另外一边的回廊,确定此处闻不到尸臭后才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自己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来喜拍着胸膛长长的呼出口气,由衷的佩服道:“这个傅大人虽是女子,但真正是胆大啊。”那么恐怖的尸体看了之后竟还面不改色,着实叫人佩服。 谢珩转头吩咐,“晨夕,你也无门口守着,不可叫任何人突然闯入。” “是。”晨夕领命去了门口。 傅青鱼轻轻按了按太子的尸体,还未完全解冻,还得等时间。 第361章 即便这样也要吃醋 尸体解冻的时间跟傅青鱼预估的时间差不多,虽没有彻底解冻,但已经可以动手验尸了。 傅青鱼从勘察箱中翻了两个面巾,递了一个谢珩,“戴上,一会儿你可能受不了。” “等等。”谢珩走去门边。 来喜一看谢珩走来门边,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连忙从回廊的另外一边小跑着过来,“谢小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关一下门。” “这……这怕是不合适,皇上有令……” 来喜的话还没说完,傅青鱼在屋内哗一声将盖在太子尸体上的白布全部掀开。 再一次骤然看到那张干瘪的黑褐色脸,加之眼球凹陷似乎半睁开的眼睛,来喜吓的陡然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往后快退了两步。 谢珩淡定道:“如你所见,太子如今的遗容不便被更多的人看见,而且验尸需得脱尽衣裳,傅大人负责验尸便也罢了,其他人若是也看见了,怕是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来喜心中咯噔一下,冲着谢珩谄笑一下,“只是奴才奉命监督,实不敢违抗。” “那来喜公公便一人进来监督,其他人自是不敢乱看的。” 来喜闻言既不想进去,但又不敢违抗命令,正左右摇摆不定,谢珩淡淡的补充道:“另外本官多提醒你一句,屋中如今的气味比你方才闻到的还要重百倍不止。” 来喜一听,想到方才嗅到的尸臭味儿,胸口不由的又开始翻涌,彻底绝了进屋监督的心,“有谢小大人看着,定然不会出什么意外。只是奴才那边复命,还请谢小大人疼疼奴才。” “嗯?”谢珩眸色变淡。 “帮。帮帮奴才。”来喜连忙改口。 谢珩这才淡淡应声,“好。” 来喜悄悄松了口气,陪着笑脸道:“那便辛苦谢小大人和傅大人了,奴才在外间侯着,大人有何吩咐唤奴才一声便可。” 来喜说完退后两步这才转身回去,回廊下侯着的小太监连忙端椅子的端椅子,奉茶的奉茶,扇扇子的扇扇子,喂点心的喂点心。 来喜舒舒坦坦的靠坐在圈椅之中,闭着眼睛由得身边的小太监们殷勤的伺候着,这不比在那偏殿之中闻尸臭好一万倍啊。 谢珩关上门走回去,傅青鱼这才压低了声音询问,“大人,你方才打手势叫我掀尸布做什么?验尸其实不必关门,来喜进来旁观也无碍,我也不怕他来盗技。” 谢珩将面巾系上,取了一旁的纸笔在偏殿中的一张桌前坐下。 傅青鱼见谢珩故意卖关子,举着已经戴了手套的双手凑上前,“到底为何啊?” 谢珩慢条斯理的铺好纸,“你不是想剖尸吗?” 傅青鱼闻言眼睛瞬间就亮了,“能剖?” “嗯。”谢珩见傅青鱼这般惊喜的模样,眼里也有了清浅的笑意,“不过需得像你先前剖尸那次一样,验完之后将尸体缝合好,不能叫收敛尸体的人看出破绽。” “我保证。”傅青鱼举手,“我定然缝的比上次给林宇缝的更好。而且太子的尸体冰冻之后再解冻,尸体表面本身便会有损毁,即便有人故意找茬,我也能寻得理由搪塞过去。” “嗯。那便开始吧。”谢珩点头。 “来。”傅青鱼走回木榻前,真的开始脱太子尸体穿着的衣裳。 谢珩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上前,“我来。” “大人,你确定?”傅青鱼回头,“尸体冰冻之后化冻,身上穿的衣服会黏在皮肤上,并且湿哒哒的,你怕是会受不了。” “给我一副手套。”谢珩坚持。 傅青鱼一笑,从勘察箱里拿了一副干净的手套递给谢珩,眼里满是笑意,“大人,这种时候没必要吃醋吧?” “先前我便同你说过了,尸体在我眼中只是死者留下的遗言,尸体身上的各个部位对于我而言也只是生理器官而已,不存在更多的定义。” “你让开。”谢珩不听傅青鱼说的这些。 傅青鱼无奈,只得让到一旁,“那你试试,若是忍受不了了便换我来。” 谢珩皱着眉不说话,开始脱尸体穿着的衣服。 衣服确实不好脱,而且还粘着皮肉,湿哒哒的一片,心理能克服,也会引起生理上的不适。 谢珩面上看不出什么反应,但一句话也不说,沉默不语的将太子尸体上粘着的衣服脱的剩下一条裹裤,才去旁边脱了手套,用傅青鱼提前准备好的净手的药水洗手。 傅青鱼递了皂子给谢珩,“这是我自己做的,里面加了茉莉露。” 谢珩仔仔细细的洗了两遍手,身体紧绷的神经才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傅青鱼递了帕子给谢珩,“大人,我还以为你当真不害怕呢,险些都被你骗过去了。” 谢珩无语的看傅青鱼,“我又并非神人。” “即便这样也要吃这个醋?”傅青鱼笑着挑眉。 谢珩瞥傅青鱼一眼,走去桌边重新拿起笔,“此乃两件事。” 傅青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极好。 “傅阿鱼,你还笑!”谢珩回头瞪人,“还验不验了?” “验,当然验!”傅青鱼走回木榻边便敛了笑严肃了起来,“死者口腔内有残留的黑褐色物质,后背有黑褐色尸斑。” 傅青鱼一边说,一边撬着尸体嘴,用竹镊子将依旧还凝固着的黑褐色物质夹出放入一旁摆着的收集证物的小蛊中。 “死者面部畸形……” “面部畸形不全是因为冰冻导致尸体本身脱水而至?”谢珩发出疑问。 “眼球干瘪凹陷,嘴唇等呈黑黄褐色乃是因为干瘪,但面部严重扭曲变形却是因为中毒所致。” “依旧尸体的四肢和身体的僵硬,这些都能证明死者确实是死于中毒。” 太子的尸体在解冻之后依旧僵硬,这些都是中毒而亡的症状。 傅青鱼仔细将 第362章 小傅大人你觉得我们三郎如何 傅青鱼和谢珩出了养清殿并没有立刻去东宫,而是先出宫回大理寺检验验尸时取得的物质。 晨夕在两人去觐见皇上时便先行出宫侯着了。 “大人,你方才有没有觉得皇上似乎有些奇怪?”傅青鱼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回想方才抬头看开元帝时突然看的一个细节,越琢磨越觉得不正常。 “怎么说?”谢珩转脸问。 “我方才为自己狡辩时抬头看了皇上,皇上当时坐着椅子身子忽然往旁偏倒了一下,但他立刻抓着扶手端正了回来,当时我只觉奇怪,现在越想越觉得似乎有些不正常。” 开元帝当时的状态怎么说呢? 实在太像是一个本身病重的人故意装作没病,强撑着的样子了。 “两日之内接连失去两个至亲,身体有所损伤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若只是普通的伤了身子,养一养也无大碍,并不需要故意强撑。”谢珩沉思着,“我会寻太医院的太医了解情况。” “皇上有意隐瞒,你寻人打听若让皇上察觉了只怕又会对你心生间隙。”皇上因为先前谢珩调动城防军的事本就对谢珩生了芥蒂,如今若知晓谢珩还在打听他病情一事,只怕更会觉得谢珩有二心。 “我身有寒疾,祖母不放心请了太医过府替我诊治,无人会怀疑。”谢珩一笑。 傅青鱼明白过来,“所以太医院也有谢家的人?” 谢珩点头。 傅青鱼有些无语,忽然便有点同情开元帝了。 一个谢家便已往朝廷和宫中悄悄安了这般多的眼线,其他家族必然也少不到哪里去。 也不怪开元帝多疑了,身边有几个能信的人呢? 两人出了宫门,晨夕守着马车等在宫门口,除此之外旁边还有另外一辆挂着谢字灯笼的马车在等着。 不必想也知道这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谢老大人出宫这般久了还在宫门口等着,想来必然是有十分重要的话要跟谢珩说。 傅青鱼自觉的停下脚步,跟晨夕一起在旁边侯着。 谢珩走去马车,谢德海的随侍行礼,“三公子。” 谢珩颔首,踩着脚凳上了马车,“祖父。” “出来了。”谢德海放下手中的书示意谢珩在马车中坐,“青鱼呢?怎的没带她一并过来。” 谢珩坐下的动作略微顿了一顿才坐稳,“祖父可是有何事找阿鱼?” “这么警惕?”谢德海好笑,“怕我为难她?” “祖父心胸宽广海纳百川,自不会同阿鱼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计较。”谢珩拍马屁。 “哦哟哟,真是天大的奇闻,竟能听见孤傲不驯的谢三公子为了一个小姑娘主动拍他人的马屁呢。”谢德海调侃。 谢珩的耳朵尖略微红了红,谢德海瞧着自家这个孙子的囧样越发觉得有意思。 他这个孙子啊,自小便早熟,也不知从几岁开始他便再也没见他变过什么脸色,更别提哭闹耍脾气了。 像如今这般因为一个小姑娘而窘迫的模样,实在是有趣的紧。 谢德海玩心大起,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小傅大人,不如一同来马车中坐坐?” 傅青鱼根本没想到谢德海竟然会喊自己,愣了愣下意识想找谢珩,但马车帘子放着也瞧不见谢珩。 “怎的?小傅大人晕车吗?” 话说到这份上,傅青鱼自然不好拒绝,只得快步走上前叠手行礼,“下官拜见谢老大人。” “上来吧。”谢德海放下车窗帘。 傅青鱼无法,只得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进车厢,傅青鱼也没敢随意坐下,只以眼神无声的询问谢珩:怎么了? 谢珩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坐吧。”谢德海假装没瞧见两人的眉来眼去。 傅青鱼在谢珩对面的位置坐下,稍微显得有些局促。 谢德海并不遮掩目光的打量着傅青鱼,谢珩微微皱眉,嗯哼了一声提醒后,谢德海这才收回目光,笑着问道:“小傅大人,你觉得我们家三郎如何?” 傅青鱼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已经想过谢德海让她上马车是要询问她身世之事,却没想到谢德海竟然会询问这个问题。 傅青鱼下意识的抬头啊了一声。 “怎么了?小傅大人是没听清楚吗?我是问你,你觉得我们家三郎如何?” 傅青鱼暗暗在心里嘀咕,这要怎么回答?难不成要她当着谢老大人的面夸谢珩不成? 虽然傅青鱼脸皮厚,但当着长辈还是要脸的。 “大人聪明睿智,是下官学习的榜样。”这样回答,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这样?”谢德海又问。 那还要怎样?总不能当着谢珩祖父的面夸谢珩体很会说甜言蜜语吧? 傅青鱼朝谢珩投去求助的眼神。 谢珩半握拳抵在鼻尖轻咳了一声,假装没收到傅青鱼的这个眼神。 他也想听听阿鱼要怎么夸他。 好哇!这种时候竟然对她见死不救,那就别怪她胡说八道了。 “自然不止这些。” 傅青鱼这么一说,谢珩背脊一凛,直觉她接下来的话怕是要说得他在祖父面前无地自容。 “下官不知大人其他时候如何,但与下官单独在一起时,大人真的十分……唔!” 谢珩迅速起身捂住了傅青鱼的嘴角,傅青鱼挣扎了两下还未挣开。 傅青鱼得意挑眉:你不是见死不救吗?怎的不敢让我继续说了呢? 谢珩在清楚不过,傅青鱼若是当真耍起破皮无赖那真是没人能治得了她。 “祖父,皇上似乎病重,您可知此事?”谢珩连忙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谢德海虽说想逗逗自家这个过于严肃的孙子,但也知道他脸皮不厚,于是点到为止顺着他的话转了话题,“你们方才觐见时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四个字便印证傅青鱼先前的猜测。 傅青鱼瞬间便严肃了神色,谢珩放开傅青鱼的嘴坐了回去。 谢德海看了两人一眼,翻过两个小的茶杯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一个月前皇上召见我与杜老,福满当时只是捧了一条沾血的帕子给我们看。” “那时我们才知,太子和长公主先后死亡,皇上悲极攻心病倒后,龙体便一直抱恙。只是皇上将消息满的严实,太后那边也丝毫未曾察觉。直到咯血,皇上才决定将此事告诉我与杜老。” 傅青鱼皱眉,“太医院也没办法了吗?” 谢德海摇头,“这两个月,太医院院正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嘴上成天挂着两个燎泡。” 可见皇上的病让太医院院正多着急。 谢珩问:“皇上单独召见祖父与杜老,应当不只是说这件事吧?” “嗯。”谢德海叹气,“皇上膝下本就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两子,如今太子已薨,皇上有意想立二皇子为太子。但二皇子年幼,先不说太后,便是其母族徐家就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开元帝呕心沥血的与太后和云家博弈,便是想恢复皇权,彻底压下世权。 可上天好似就要跟开元帝开玩笑似的,他苦苦经营数载,终于看到一些希望了,却因为自己的身体要垮了,不得不将自己年仅八岁的幼子推出来,而幼子的背后站着的却又是另外一个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云家的世家。 这一切好似陷入了一个轮回,如此可笑,又如此的荒唐。 谢珩听了这些已经大致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祖父,皇上是想去母留子,在他百年之后由你与杜老辅政,压制徐家,维持世家与朝廷的平衡?” 傅青鱼一怔,她也想到了开元帝的用意大概率是想托孤,在他驾崩之后让杜首辅和谢老大人辅佐年幼的天子主持朝政,却没想到开元帝还有去母留子的意思。 “子弱而母壮,在特殊的时候不得不防。”谢德海颔首。 “二皇子背后站着的毕竟是徐家,紧紧只是除掉一个柔妃怕是不够。莫非皇上如今连云家都还没辖制住,又想动徐家吗?”谢珩的尾音略微挑起一点,显然不认同这个办法。 谢德海叹气,“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他身为大离的天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离的天下落入他人之手吧?而且被人控制,虽坐高位却是傀儡的滋味,皇上比谁都清楚。皇上不过也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走一遍他的老路罢了。” 第363章 百草泣血 \u0014s傅青鱼和谢珩暂时未回,姜范便拉着周兴文一起在廊檐下喝茶聊天。 姜范状似不经意道:“近来太医院似乎很忙啊。” 周兴文捏着茶杯的手指略微收紧两分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放下,“姜大人何出此言呢?” 姜范笑笑,“无甚,就是见太医院近来夜间留下当值的太医似乎比以前多些。” 周兴文也笑笑,“将要入秋了,宫中和朝中夫人们需要的养生丸药多了起来,院正不得已只能暂时调配太医院人手分配,等忙完这一阵便好了。” “原来如此。”姜范没再继续追问。 周兴文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姜范看在眼中只当没看见。 傅青鱼和谢珩走进寺卿院,周兴文看见他们便起了身,姜范也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竹篾编织的小桌上。 “谢大人,小傅大人。”周兴文提了药箱上前,不着痕迹的先看了傅青鱼一眼。 “周太医。”傅青鱼叠手行礼,周兴文微微侧开一步,没有受这个礼。 谢珩开口:“周太医可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协助我们查案?” “正是。”周太医点头。 姜范也上前来,“你们验尸的结果如何?” “有些线索,但不多。”谢珩向姜范行礼。 姜范也清楚,皇上都让多少人验过太子的尸体了,傅青鱼就算验尸的本领再高,也不可能验出更多的线索。 姜范道:“走吧,去屋中看看你们带回来的线索。” 几人进了谢珩办差事的西厢屋中,晨夕在门外侯着。 傅青鱼打开勘察箱,将带回来的东西摆到桌上,“周太医,此乃我从太子口腔内提取之物,应当是太子身前所服用的汤药,你可能分辨出其中有那些药材?” 小蛊之中装着的黄褐色物质此时已经完全融化成了水,还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气味。 周兴文拿起小蛊看了看,“我尽力而为。” 傅青鱼点头,“有劳。” 学医之人可根据汤药的气味分辨一些药材,但一碗汤药之中使用的药材数量繁杂,加之过了这么长时间,能分辨出一二已经算本事。 谢珩取了一张药方过来,“此乃太子当时服用的药方,周太医可进行对照。” 周兴文点头,转身打开自己的药箱取了一个如挖耳勺一般大小的银勺轻轻舀了一点小蛊中的汤药放到鼻下仔细嗅闻分辨。 “太子患的是肾衰之症,药方之中有丹参,黄芪,大黄,白芍,茯苓……” 周兴文根据汤药之中的气味一点一点的分辨出里面所包含的药材。 “谢大人,我可否将此汤药加热?” 热力之下,汤药的气味会更加的浓烈明显。 “可。”谢珩点头。 汤药不多,周兴文从他的药箱之中翻出一截蜡烛和一个银制的成人拇指般大小迷你小锅。 小锅之上还拴了链子,周兴文点燃蜡烛,小心翼翼的将小蛊中的汤药倒入锅中,然后放到蜡烛的火焰之上加热。 姜范看的啧啧称奇,“周太医,你这锅可真精致啊。” “配置丸药时难免会用上,因此我们太医院的每一人都有这么一套小工具。”小锅里的汤药渐渐热起来,周兴文又提着小锅放到鼻下继续嗅,“苦参,车前草,白术……” 周兴文没说一味中药,傅青鱼和谢珩便依照药方对应一个。 药方之上一共写了十六味中药,周兴文用各种办法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从太子口腔之内取来的汤药分辨完,完全能与药方之上的中药对上。 傅青鱼询问,“周太医,其中便没有其他异常的气味了吗?” 周兴文仔细谨慎的回想了一下才摇头,“并无。” 傅青鱼回头指桌上放着的另外一个包,“这里面是我从尸体之中收集而来的太子死前所吃的食物残渣。” 周兴文明白了傅青鱼话中的意思,“太子出事当天我们也曾询问过太子当日食用之物,都是避着汤药的,并无相克之物,更不可能引起中毒。” “我检查了这些食物残渣,其中有肉蔬一类,都是常食之物,并无特别。不过有一种残渣让我有些在意。” 傅青鱼用竹镊子夹出明显比正餐食物还多些的残渣,“这应当是糕点,其中有这么个东西,周太医看看呢。” “糕点?”周兴文瞬间皱眉,“当天伺候太子的宫人并未提及太子曾食用过糕点。” “糕点被消化的不多,应当是服药前不久才吃的。”傅青鱼让开一点,以方便周兴文分辨糕点之中的物质。 周兴文凑近分辨糕点,姜范和谢珩也有些好奇的一并凑近了看。 只一眼,姜范便迅速转开了头,谢珩也明显的往后退开了一步。 这样从胃中取出的东西,看着自然恶心。 不过周兴文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仔细分辨了后拿过傅青鱼手中的竹镊子夹住其中的一小块红色物体举到眼前仔细分辨。 但红色物体之上沾的东西太多,瞧不分明,周兴文连忙倒干净茶杯之中的茶水,将红色物体放入茶杯之中再取了清水倒入清洗。 “如何?”三人好奇的询问。 “歹毒!好歹毒的计谋啊!”周兴文用竹镊子夹出红色的物体,上方的杂质清洗干净之后已经能看出这似乎是某种花的花瓣。 “怎么说?”姜范第一个开口。 周兴文为三人解惑,“此乃百草泣血,传闻生长有此花之地周围的草木皆会被其抢走所有的养分,最后全部枯死,因此得名百草泣血。” “此花本身无毒,且花香迷醉,可入食曾香,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用其做香囊,这本没有什么。但此花与丹参却是相克,若同时服用便会中毒,并且迅速毒发,神仙也难救。” “没想到,没想到啊!太子竟是这般中的毒。”周兴文感叹,“小傅大人,你是如何取得这些食物残渣的?” “额……”傅青鱼语塞,这可不兴说啊。 “齿缝之中。”谢珩替傅青鱼回答。 周兴文也不傻,这般多的残渣,太子的齿缝得多大才能留这么多,不过他也没再多问,“两位大人查案,物证留此花瓣便可。其余之物无用。” “多谢周太医提醒。”傅青鱼感谢。 这么多的食物残渣不可能全都说是从齿缝里扣出来的,但只有这么一片花瓣便不会有人怀疑傅青鱼剖尸了。 晨夕悄声进来将屋中的蜡烛和灯笼点亮,姜范往屋外看了一眼,又转头看更漏,“不知不觉竟已到戌时了,今日便先这样吧。” “今日有劳周太医了。”谢珩道。 “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周兴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我先告辞了。” “周太医,我们一起走。”姜范道:“你们俩也别忙的太晚,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姜范和周兴文一起出去,傅青鱼将百草泣血的花瓣单独收起来,其余的东西则统一包起来。 谢珩转头,“晨夕,将这些扔出去。” “是,大人。”晨夕进来把没用的东西提出去。 傅青鱼把药方和百草泣血的花瓣一并交给谢珩,“大人,这些交给你保管。” 谢珩这将两样证物收起,“我翻看了之前刑部与大理寺协同查案时的卷案,确实如周太医方才所言,太子当日的起居都有专门的宫人伺候并记录在案,其中确实并无这用百草泣血入食而做的糕点。” “若是宫人没有撒谎,那会是谁给太子吃的这个糕点呢?而且还能叫太子毫无警惕的吃这么多?”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太子身边十分亲近的人。 傅青鱼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猛的抬头看谢珩,“大人,若是我给你吃某样东西,还叫你可以多吃些,你会吃吗?” “你愿意给我吃的东西必然是你觉得十分美味的,此乃你愿与我分享的心意,我自不会拒绝。”谢珩明白傅青鱼问这话的意思,接着说:“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笃定。这些年东宫之中虽也进了三位良娣,太子该恩赏便恩赏,从未冷落一人,但却从没有在这三位良娣的屋中过夜,只与太子妃同吃同住。” 傅青鱼道:“太子患有肾衰之症,不与其他三位良娣同房也有可能是不想子嗣艰难一事被他人知晓。毕竟太子妃一直未有身孕还可说是太子忌惮云家,不想让太子妃怀孕,谁也不会做其他想。可若是连三位良娣宠幸之后也一直未有身孕,那就有遮掩不过去了。” “确有这种可能,不过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好也是真。” 晨夕回来,手中还端着一盆水。 谢珩和傅青鱼洗手,谢珩接着说:“你与太子和太子妃不熟悉,并不了解,太子与太子妃其实也算青梅竹马。” “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傅青鱼意外。 “嗯。”谢珩点头,“太子与太子妃相识于一场宫宴,太子年少慧聪行事沉稳,唯二的两次当众失态全都是因为太子妃。不然你认为以太子妃在云家的地位,如何能入住东宫?” “太后便是瞧出了太子对太子妃的情意,才故意让太子妃嫁入东宫。” 一个得了太子真情的云家女嫁入东宫之后,只要他们云家利用得当,就可以达到很多目的。 譬如毒杀太子。 谢珩见傅青鱼还咋沉思,屈指轻轻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 “做甚?”傅青鱼下意识抬手捂住额头,疑惑的抬头。 “时辰不早了,有什么问题明日再想,走吧。”谢珩替傅青鱼收好勘察箱。 傅青鱼倒是不怎么急着回去,“大人,我想去东宫走一趟。” “明日再去。”谢珩将傅青鱼的勘察箱交给晨夕,迈步往外走。 这个时间,除了今夜当值的衙役外,其他人都已经散衙了。 傅青鱼追上谢珩,“大人,你说太子妃知道百草泣血跟丹参一同服用会中毒吗?” 谢珩不接话,径自出了大理寺上了门口的马车,傅青鱼在马车边停下脚步撇撇嘴。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休息什么休息,就该通宵查案才对。” 谢珩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你在嘀咕什么?” 傅青鱼道:“我想连夜查案。” “……”谢珩无奈,“上来。” “大人若是去东宫我便上车,若是回家,那便算了。”傅青鱼拿过晨夕手中的勘察箱,转身便要走。 “上来!”谢珩又喊了她一句。 傅青鱼回头,冲谢珩挑眉,谢珩无奈的放下帘子。 傅青鱼笑了,提着勘察箱快速上了马车,顺便道:“晨夕,去东宫!” “回府。”谢珩纠正。 “作甚?”傅青鱼皱眉,“大人若是急着回府有事,我自己去东宫便行。” “卯时宫门便落钥了,你此时如何去东宫?”谢珩瞥傅青鱼,“莫非傅小将军还想翻宫墙而入不成?” 傅青鱼还真忘了宫门落锁的规矩,而且一旦宫门落锁,非紧急情况绝不开门。 她想去东宫问话,今日问明日问都是问,手上又无特殊圣旨,宫门自然不可能为她打开。 “规矩当真多。”傅青鱼嘀咕一句,将勘察箱放去旁边。 “我知你着急什么,但也不急于一时。”谢珩宽慰,但傅青鱼还是蹙着眉,谢珩只得转开话题用以转移傅青鱼的注意力。 “今日在祖父的马车上,我若没有捂住你嘴巴,你原本是打算说什么的?” “阿?”傅青鱼在想案子的事情,突然听到谢珩说这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忽然便笑了,“你不是捂我嘴巴不让我说吗?怎的?现在又想知道了?” “祖父在场,自不敢乱说。” “我也并没想过乱说阿。”傅青鱼一脸无辜,“我原本只是想说大人私下与我在一起时候,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十分的体恤。这话当着谢老大人如何不能说?” “你当时是要说这些?”谢珩显然不信。 “不然呢?”傅青鱼瞅谢珩,“大人以为我要说什么?又或者大人想听我当着谢老大人的面说你什么?” “莫非大人以为我要当着谢老大人说大人私底下非常棒……” 谢珩立刻移身过来捂住傅青鱼的嘴,“晨夕年纪尚小。” 傅青鱼拉下谢珩的手,神色依旧无辜,“这又与晨夕年纪尚小有何关系?难道大人查案洞悉一切非常棒是不能说的吗?” “……”谢珩。 傅青鱼勾起嘴角露出坏笑,抬手捏了捏谢珩的耳朵,“大人,老实交代,非常棒让你联想到了什么,为何耳红如泣血阿?” 第364章 理想之地 面对傅青鱼明显就是故意的行为,谢珩当然不会说自己联想到了什么,于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堵住了某人的嘴。 以吻封缄。 “大人,说不过就玩这招,你十分狡猾哦。”傅青鱼的眸色变得轻且浅,眼尾有惑人的潋滟。 谢珩轻轻抚过傅青鱼的眼尾,“傅小将军不是擅用兵吗?难道不知兵不厌诈?” “什么招都没关系,只要管用便行。” “你这一招也就只对我管用罢了。” “这一招也只能对你用。” 傅青鱼低笑,掀了眼皮睨谢珩,谢珩也正垂眸看她,眸色深且幽。 “大人,你不饿吗?”傅青鱼煞风景。 “……”谢珩无奈的看她,“晨夕,先去德庆楼。” “我们一起吃了饭你再回去会不会太晚了?”傅青鱼轻轻往后退开一点,“今日我在马车上,谢老大人怕是有些话不便说,此时有可能在等你回家呢。” “祖父若还有其他话便不会喊你一同上马车。”说起此事,谢珩的眸中有了些笑意,“祖父挺喜欢你的。” 傅青鱼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当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祖父便愿意见你?”谢珩将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之中,“虽说我选定的人,祖父他们并不会干涉,但那也只是尊重我的选择而已。至于见不见你,是否接受你,那是他自身的决定,我并不能左右。” “可我与谢老大人并未见几面。”傅青鱼如今也了解到了,谢家的家风尚算开明,不过也没想到谢老大人的思想尽这般前卫。 “父亲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后必然已经将你调查的一清二楚了,这些消息父亲自也会告诉祖父。”谢珩眼中有了骄傲之色,“巾帼不让须眉,十二岁便率领蒙北铁骑十三骑突袭狼塞骑兵队伍,以一百人之力击溃敌方千人之众,并生擒了对方领将,此等风姿谁人能及?” “这些你们都查到了?”傅青鱼震惊,“谢家的消息网这般通达吗?” “何止这些。”谢珩笑着,“所以不管是父亲还是祖父,他们本身愿意见你,待你亲厚皆是因为他们自己赏识你,我至多只能算是他们愿意主动了解你的一个契机而已。” “那我翻墙偷袭我阿爹,最后反被揍的满宁州城跑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还有你一个十几岁的人欺负一帮几岁小孩,让他们替你跑腿的事。”谢珩补充。 傅青鱼抬手捂脸,好半晌才从指缝里冒出一句,“我以前若是知晓你会遇见你,定然少做一些混账事。”现在这些事还都被长辈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也太丢脸了。 “我一直好奇,你为何要剔教你念书识字的先生的胡子?”谢珩从查到所有关于傅青鱼的消息之后,最好奇的便是这一条。 因为这位王府中教书的先生教傅青鱼和傅修圆识字通理时并不古板,甚至寓教于乐十分有趣,三人关系也不像师生,也不是主仆,更像是朋友一般。 谢珩实在想不通傅青鱼当初为何要剃掉这位先生的胡子,还因此被蒙北王罚了在校场蹲了三个时辰的马步。 傅青鱼回想起以前的往事也不由的笑了,“他那时不过三十岁,年纪轻轻便蓄胡须实在影响他的俊秀,所以我就给他剃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胡须没剃多久便遇见了现在的夫人,两人在大街上一见钟情呢。后面他自己都不蓄胡子了。” 时人大多有蓄胡子的习惯,有些男子二十几岁便开始蓄胡子,并引以为风尚。 “大人,你可不要学他们蓄胡子。你若是蓄了,我便不亲你了。” 谢珩挑眉,“为何?” “你自己想想,若是你蓄了胡子,我亲的时候怎么亲?” 谢珩:“……”画面有些辣眼睛,谢珩不想想了。 “不蓄。”谢珩决定了。 “其实十二岁那年并非我一人擒住的那支狼塞骑兵的头领。”傅青鱼回忆,“那是阿爹第一次允许我带领十三骑突击,我当时年轻气盛,总想第一仗便拿个漂亮的头功便有些冒进,险些中了狼塞人的圈套。” “说是率一百人突袭敌方一千人,以少胜多打的漂亮,实则当时情况危机,我们不得不背水一战,最后还是我跟朝阳合力,擒贼先擒王,擒住了他们的头领,这才稳定了当时的战局。” “朝阳知我想在十三骑站稳脚跟,故意将功劳让给了我。” “回去之后,阿爹因为我冒进,不仅没有奖励还罚我去送了半年的辎重,让我磨炼心性。” “确实该炼。”谢珩点头认同。 “你这般没有同情心?” “同情。”谢珩好笑。 傅青鱼翻给谢珩一个白眼,“我单方面的宣布,我们冷战一秒钟。” “一秒钟?” “涨价了,一刻钟。” 谢珩哄人,“战场厮杀出生入死何其危险,若王爷未曾磨炼你心性,只怕我根本无法遇见你。” “若非遇见你,我只怕便如祖父他们忧心那般孑然一身了。” “这般想来,实则该你同情我才对。” 傅青鱼无语,“巧舌如簧。” 谢珩重新握住傅青鱼的手,“以前不论,以后你思及我,也当多保重自己一些。” 傅青鱼看谢珩说的这么严肃,知道他心里在担心什么,不由的便软了心,“人有牵挂,既是软肋也是铠甲。你放心吧。” “阿鱼……” 傅青鱼用手指按住谢珩的嘴,“你不必说,我知道。”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拉下傅青鱼的手,“你的五脏庙在向你抗议。” 两人到了德庆楼,此时的酒楼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 掌柜的在柜台给客人结账,看到谢珩进了大堂连忙将找零递给结账的客人便快步迎了上来,对招呼谢珩和傅青鱼的小二道:“后面又有客人来了,你去招呼。” 店小二连忙回头去招呼后面进来的客人,掌柜的笑意盈盈领着谢珩和傅青鱼往二楼上走,“东家,贺大人也在。” “奉云来了?一人吗?”谢珩询问。 “是。”掌柜的小声道:“贺大人卯时便来,已经要了三次酒。” 谢珩和贺睢以前便经常一起来德庆楼吃酒,贺睢知道德庆楼是谢珩名下的产业。掌柜的也是知道两人是好友,因此在知道贺睢一个人喝闷酒后才会在谢珩面前提一句。 “奉云在何处?” “贺大人今日未要雅间,只坐了靠窗的石兰雅座。”说话间,三人已经走上了二楼。左前方靠窗,以芦苇篱笆和石兰花盆隔开的两排座位便是石兰雅座。 每个雅座之间都有芦苇篱笆隔开,不过进雅座的地方并无遮挡之物,谢珩已经看到了闷头喝酒的贺睢。 谢珩吩咐掌柜,“送几道下酒菜过来,另外煮一碗牛肉面先送过来,快些。” “是。”掌柜的应下,虽然疑惑为何要先煮一碗牛肉面,不过也没多问,转身便下楼往后厨去了。 傅青鱼道:“贺大人会不会是因为案子的事情喝闷酒?” “除了查案,其余事情奉云鲜少放在心上。走吧,过去看看。” 谢珩和傅青鱼走去贺睢坐的雅座,在他的对面坐下。 贺睢已经喝了不少酒,反应明显要慢许多,好一会儿似乎才发现自己对面坐了人,缓缓抬头看了看,又慢了几拍才开口,“崇安。” “一人喝酒庆祝?”桌上还有酒杯,谢珩翻了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庆祝?有什么可庆祝的呢?”贺睢自嘲的笑笑,“崇安,律法已是空谈,刑狱也已变成了关无辜之人的地方。刑部,大理寺,这两处早已形同虚设,就是一个笑话!” “奉云,你喝多了。”谢珩按住贺睢又要倒酒的手。 雅座不似雅间,雅座并不隔音,其他雅座的人完全能听到贺睢大声嚷嚷的话。 “崇安,我的理想之地没有了。”刑部和大理寺联手追查太子一案,贺睢卯足了劲儿,势要追查出真相,抓住毒杀太子的凶手。 他什么都不曾多想,只想追查真相,却没想到他点灯熬油寻来的线索,兴致勃勃的交上去,转头便会不见。 一次是意外,两次便值得怀疑,三次那就定然是有人搞鬼。 贺睢一查发现,此案负责的四人,除了他以外,其他三人都根本无心查案,他们追求的不是案子的真相,而是自身的利益。 堂堂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面对天子之命却无一人在真心查案。 贺睢那一瞬甚至怀疑自己一直追求的真相在他们眼中是否只是一个笑话。 而他一直向往的刑部和大理寺原来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是还冤者公道的地方。 “天下本就没有理想之地。所谓的理想之地不过是掌握了规则之人将他所制定规则的地方称之为理想之地罢了。”谢珩神色淡淡。 “那理想之地便是掌握规则之人为所欲为之地吗?”贺睢皱眉,他并不喜欢谢珩这个说话,但也无法反驳。他们大离如今不正是这样吗? “也并非全然如此。”谢珩翻了个杯子,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贺睢的面前。 “怎么说?”贺睢疑惑。 谢珩没说话,忽然转脸看傅青鱼。 傅青鱼只听着两人说话,本来没有插话的打算,但谢珩现在显然是想听她说。 傅青鱼道:“若一个地方,老有所依幼有所靠,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安乐康宁,这对于他们而言便已经是理想之地了。” “理想不过只是一种精神境界,单看你自身如何想而已。” 贺睢听着傅青鱼说的话,皱着眉仔细思索,“可要实现这些,不是也需要公序良俗吗?” 傅青鱼一笑,“所以不管何时何地,皆需要贺大人你这般的人存在。” 掌柜的亲自端了牛肉面送上来,还端了一盘凉拌鸡丝和一盘凉拌牛肉,以及两幅干净的碗筷。 谢珩拿了碗筷,先挑了一碗面条放到傅青鱼面前,“吃点面条先垫垫胃,免得一会儿又闹胃疼。” “多谢大人。”傅青鱼也没客气,接过碗低头吃面。 谢珩拿了贺睢面前的碗也给他挑了一点面条,“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你也吃些。” “崇安,我听闻你们今日已经进宫验尸了吧?验得如何?”贺睢拿了筷子,顺口询问。 谢珩无语的看贺睢,“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吗?” 贺睢没有见过太子尸体化冻之后的模样,先前验尸也都是在太子刚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谢珩今天都见识了些什么。 “我们作为查案之人,难道还忌讳这些?”贺睢不解。 谢珩懒得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辩解这些,索性直接转了话题,“你明日一早在宫门口等着。” “为何?”贺睢夹起面条的手顿住,“明日也没有朝会,去宫门等着做甚?” “明日开始,你同我们一起继续追查太子一案。” 贺睢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皇上同意了?” “嗯。”谢珩见傅青鱼吃完了碗中的面条,又将面前装了面条的碗放到傅青鱼面前,并且拿走傅青鱼吃过的碗放到自己面前,“我有寒疾在身,查案时许多跑腿的事情你来做。” “没问题,让我做什么都行!”贺睢立刻来了精神,也不消沉了,酒也醒了一大半了,“崇安,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来,我敬你,不,敬你们两人一杯!” “明日还要查案,只能再喝这一杯。”谢珩提醒。 “明白!早知道明日还能查案,我今日就不来喝闷酒了。”贺睢高兴了,昂头喝尽杯中酒后便当真将酒杯放到了一旁,说不喝便不喝了。 什么事情于贺睢而言都没有查案重要。 不喝酒,三人便以茶代酒吃饭聊天。 傅青鱼吃饱了,靠着坐垫的靠背听谢珩和贺睢说话,说到高兴之处,贺睢还说起了谢珩小时候的事情,傅青鱼听的精精有味。 “小傅大人,你是不知,崇安虽然自小便闷的很,但其实蔫儿坏,时常整了人别人还要感谢他。” 贺睢越说越没边,谢珩掀了眼皮瞥他,警告道:“你别抹黑我,还想不想跟着我们继续查案了?”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贺睢嘿嘿一笑,冲傅青鱼小声道:“下次我再同你说。” “那贺大人可不能忘了。”傅青鱼笑着道。 谢珩起身,直接打断两人的话,“吃饱了便走。” “崇安这是不好意思了呢。”贺睢看谢珩瞥了一眼过来,立刻举手投降也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查案,确实也该回去休息了。” “小傅大人,明日见。” 第365章 东宫审问 贺睢一个人喝了不少酒,坐着的时候还好,站起来酒劲便开始上头,身体晃了晃。 谢珩扶了贺睢一把,带着人下楼。 贺睢的小厮已经拉了马车等在门口,见三人出来连忙上前行礼,同时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贺睢。 谢珩也没松手,扶着贺睢的另外一边手臂帮着他上了马车才转头吩咐了一旁的小厮两句,小厮躬身应下后才架着马车离开。 晨夕也将马车赶了过来,他方才自己已经在楼下单独吃了晚饭。 两人上了马车,先送了傅青鱼回小院后,谢珩才回家。 第二天,谢珩去小院接了傅青鱼去东宫,贺睢已经等在宫门口了。 贺睢看到谢珩和傅青鱼出现,明显松了口气。 他都怕昨晚的一切是他自己喝醉了,做的一场大梦。 “奉云。” “崇安,你们可算来了。昨晚我们见过面的吧?”贺睢急忙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拉谢珩的袍袖,谢珩往后退开一步,躲开他伸来的手。 贺睢也不在意,毕竟崇安一向不喜别人靠他太近,更别提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崇安,我昨日吃酒吃多了做了一个梦……” “不是梦。”谢珩看傅青鱼过来了,便往宫门走。 贺睢怔在原地,喃喃自语:“不是梦?” 傅青鱼笑道:“贺大人,愣着做甚,走啊。” “真不是梦啊?!”贺睢惊喜不已,“我真的可以接着查太子一案了?” “宫门处禁止喧哗!”宫门处的禁卫呵斥。 贺睢连忙收了声音跟上前,谢珩走形式的亮了大理寺的腰牌,禁卫放行,三人进宫,往东宫而去。 东宫在太子出事后便被皇上下令控制了起来,里面的人一个不准出,外面的人要进去除非是受皇命查案,否则皆格杀勿论。 东宫门外值守的人则是以前太子身边的亲卫,他们自然认得谢珩跟贺睢,行了一礼后便开门放行。 被关在东宫之中的所有宫人,以及太子的三位良娣,皆如惊弓之鸟一般,听到院中传来响动便惊慌尖叫,似乎下一刻他们这些人便会被拖出去严刑逼供亦或是斩首一般。 “谢大人,东宫所有宫人都关在这个院里,三名良娣则在她们原本住的院子里。”领路的人正是先前跟傅青鱼一起奔赴碧栖宫救驾的东宫亲卫队七队长漆兀。 谢珩颔首,“我们需要问话。” “先前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前来问话都是将人传去东区阁,谢大人是否也去东区阁审问?”漆兀询问。 “可以。”谢珩没有意见,“本官认识去东区阁的路,你去将掌管太子饮食的宫人带过来,顺便将三位良娣也一并请来,本官要一一问话。” “是。” 漆兀拱手应下,握着腰间挂着的刀柄带着人离开。 谢珩走在前面领路,傅青鱼跟贺睢跟在身后。 “奇怪。”贺睢打量着周围,“明明这里便有空的屋子,距离关押宫人的院子还近,为何不在这边辟个空无出来问话,偏偏要去更远的东区阁呢?” 傅青鱼奇怪,“先前刑部和大理寺协同追查太子一案,贺大人难道一次也没来过东宫。” 提起这事,贺睢的脸色就晦气起来,“别提了。屠大人不让我来。” 傅青鱼一听就明白了。 贺睢一心追查真相,若真叫他来东宫审问出了什么可疑之处,追查到底查到了不该查的人身上,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屠川还想保住头顶的乌纱帽,就绝不会让贺睢来东宫。 谢珩推开一扇门,“东区阁到了。” 东区阁虽说是一座偏殿,但位置并不偏僻,侧门还有卷帘,外面便是一处景致优美的小花园。 进了殿内,贺睢便绕着走了一圈,“也没瞧出这座偏殿有何独特之处啊。” 傅青鱼看谢珩,谢珩道:“或许一会儿可以问问漆队长,先前为何决定将此处作为审问之地。” “有道理。”贺睢点头。 “大人,你跟贺大人在此审问,我自己到处转转,看看是否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傅青鱼提议。 毕竟若是他们三人都留在东区阁审问宫人只会浪费人力和时间。 “注意安全。” 傅青鱼应下,独自一人从侧门出去。 上次太子妃举办春日宴时傅青鱼曾跟着谢夫人一起来东宫赴宴,但凡走过的路她都记得。 傅青鱼一路到了后院,最终停在太子妃的寝宫门口。 傅青鱼推开寝殿的大门,明明此处的主人才死了两个多月,殿内虽繁华依旧却已有了一种荒凉之感。 傅青鱼环视一圈径自进了寝殿。 寝殿内的摆设一切照旧,因着太子时常来这边夜宿,寝殿内也有许多太子的日常用物。 傅青鱼先看了衣柜,又看梳妆台。 太子妃的妆奁并不奢华张扬,亦如她本人的性格一般,其中唯有几样首饰与其他的不同。 虽说样式简单咋眼一看并不奢华,但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些首饰精巧绝伦,每一样都是珍品。 而这几样与众不同的首饰被太子妃特意归纳在一起,看得出来十分珍惜,极有可能是太子所赠之物。 傅青鱼拿起其中一根簪子,指尖摩挲到有异物感。 “乙卯年二月初八。” 傅青鱼又拿另外一根簪子。 “丙辰年二月初八。” 再拿一枚镯子,镯子内依然刻了字。 “丁巳年二月初八。” 以此类推,这几样与众不同的首饰内都刻有如此的一个字样,年份不同,但月份与时日都是相同。 傅青鱼拿了一根簪子一个手镯一枚玉佩放入证物袋之中,又去搜查其他的线索。 太子妃作为首要被怀疑的对象,她所用之物刑部和大理寺先前查案时必然也已经搜查过,只是那时当真查案的一个没来,搜查自然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傅青鱼挨着翻查,在太子妃作为收纳的柜子中又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之上有按钮,按下去暗格之中的一个小匣子便弹了出来。 傅青鱼打开匣子,里面放了一张药方。 傅青鱼看了看药方将其一并收入证物袋之中。 除此之外,太子妃的寝殿内便没有再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傅青鱼出来,又去太子的寝殿。 这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因此有太子的亲卫守着。 傅青鱼上前,亲卫便伸手拦住,“做什么的?” 傅青鱼亮出大理寺腰牌,“大理寺傅青鱼奉命查案。” 亲卫检查了腰牌确认无误才放行,“进去吧。” “有劳。”傅青鱼微微颔首,提着勘察箱进了殿内,后边还有一名亲卫跟着进殿,显然是防止傅青鱼乱动寝殿内的东西。 傅青鱼进了寝殿,随意的询问跟着的亲卫,“太子生前睡在这边的时间多吗?” “我们亲卫只负责太子及东宫的安全。傅大人若是想问太子殿下的起居,可去提问负责的宫人。”亲卫一板一眼的回话。 傅青鱼闻言点头,“太子出事之后,寝殿内的一切可曾变动过?” “不曾。” 傅青鱼不再问亲卫,开始仔细搜查太子寝殿内的一切。 此处说是太子的寝殿,实则生活气息非常少,便是太子的日常用品和衣裳这些连太子妃寝殿内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傅青鱼转了一圈,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请问,我可否去太子的书房看看?” “不行。” 傅青鱼本也只是问问,得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 毕竟太子乃是未来的储君,书房乃是太子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哪里能让人随意搜查。 “有劳了。”傅青鱼微微颔首,提着勘察箱离开。 想看的地方都看过了,傅青鱼重新回东区阁。 谢珩跟贺睢已经提审完了宫人,此时正在审问太子的三位良娣。 傅青鱼从侧门轻声进殿,谢珩看了她一眼,继续询问殿中站着的三位良娣。 傅青鱼站在一旁打量这三位良娣。 一人清冷,一人美艳,一人可爱,各具风采,只是原本娇花般的贵人,被这样囚禁起来两个多月,甚至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再貌美的模样此时也失了鲜活的光彩。 尤其是其中美艳的那位良娣,一直捏着绢帕擦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下一刻便要哭的晕厥过去。 而那位可爱模样的良娣胆子似乎有些小,一直靠在那位清冷良娣的身边,模样清冷的这位虽看着憔悴,但是三人中唯一能清楚回答谢珩问题的人。 谢珩问道:“不知三位与太子妃的关系如何?” 模样清冷的良娣回话:“太子妃待人温和亲厚,我们入东宫以来,一直对我们关怀备至,甚至主动劝说太子多到我们各房之中走动。若是无事,也时常约了我们三人一起赏花吃茶闲话一些家常。” 模样可爱的良娣认同的点头,“太子妃姐姐很好的,我们都很喜欢她。” 模样美艳的良娣擦擦眼泪,“太子妃待我们好没的说,每次宫里有赏赐,太子妃也都会让我们选些自己喜欢的,一点也不吝啬。只是……只是谁知道她会下毒害殿下啊。” “闭嘴!此事尚无定论,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绝不相信太子妃会害殿下!”模样清冷的良娣转头呵斥。 “那殿下就是喝了她喂的药才中的毒,不是她又能是谁?”模样美艳的良娣不服气,瞪着模样清冷的良娣,“说起来,你嫁入东宫之前便已有心上人,会不会是你想跟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所以下毒害了殿下?” “你说!是不是你?!” “你休要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两名良娣互相怒瞪,眼看着就要掐起来了。 “肃静!”谢珩看着三人,神色淡而冷,“本官尚在审问,还望三位贵人能克制一些。” “哼!”两名良娣互相甩脸子,但到底没再继续吵闹。 谢珩又问:“太子身边可有什么红颜知己?” 模样美艳的良娣有点酸的道:“太子只喜欢太子妃,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谢珩的目光看向模样清冷的良娣,她也摇头,“确实没有。太子殿下在不处理政务时大多数时候都与太子妃在一起。” “那事发之前,三位可有发现东宫之中有何异常之处?” 三人仔细的想了想摇头,“没有。” 谢珩问完了问题,扬声道:“那无事了。漆队长,送三位贵人回去。” “谢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模样美艳的良娣连忙问道,其余两人也都带着希冀的看向谢珩。 “等案子尘埃落定后,三位贵人自然便能出去了。” 谢珩这话回答了也相当于没回答,三人的神色中瞬间闪过了失望之色,模样美艳的良娣直接又哭了起来,“我们清清白白的,都已经被这么关了两个多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都要疯了!” 案子一日不真相大白,她们就一日要被这么囚禁在东宫之中不得自由,甚至每日里还得提心吊打,就怕什么不知道的脏水突然就泼到了她们身上。 而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是个正常人都会被逼疯。 谢珩没说话,漆兀进来,三位良娣无法只得先出去。 等人一走,贺睢便道:“问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 谢珩看傅青鱼,“你呢?可有什么收获?” “我分别去了太子妃和太子的寝殿。”傅青鱼打开勘察箱,将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上,“太子的寝殿没找到东西,我只在太子妃的寝殿里找到了这些。” 贺睢立刻凑近了看,“首饰和……这是什么?” 贺睢指袋子里装着的纸。 “这是一副药方。” 傅青鱼回话,谢珩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这张纸打开。 确实是一副药方,不过他们对医术了解不多,看不出来到底是一副什么作用的药方。 贺睢拿过药方,“我一会儿拿去太医院问问。那这些你特意带回来的首饰呢?有何特别之处?” 谢珩拿了簪子,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翻过簪子的一侧,“上方刻有字。” “刻了字?贺睢惊讶,当即从谢珩手中拿过簪子仔细凑近的看,“乙卯年二月初八?这是何意?” 第366章 谢大人睚眦必报 “这样的首饰有好几样,都被太子妃单独仔细的保存着,我只取了三样过来。”傅青鱼将带过来的玉佩和镯子也拿出来,“这些上面都刻的字除了年份不一样以外,日期全都相同。而且年份也是挨着顺序往后推移的。” “那这么说来,这个二月初八定然是个特殊的日子。”贺睢沉思,“会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呢?” “太子妃的生辰。”谢珩淡声道。 “太子妃的生辰?”傅青鱼点头,“果然如此。” “不是,崇安,你为何会知道太子妃的生辰是何时?”贺睢关注的点略微偏了一点。 傅青鱼面上的神色一顿,这话似乎该她问更合适吧? 谢珩扔给贺睢一个嫌弃的眼神,“太子妃的生辰每年都办,我母亲每年都会收到请帖,你说我如何得知的?” “那我母亲应该也会收到请帖,我为何不知?”贺睢不理解。 傅青鱼挑眉,“是啊,大人。为何贺大人不知道,就你知道呢?” 谢珩:“……” 谢珩此时已经后悔不该让贺睢跟着继续查案了,就该让他天天喝闷酒,郁结而死拉倒,同情他作甚! 贺睢察觉到谢珩和傅青鱼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又看看谢珩看向他嫌弃的眼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问错了话,赶紧往回找补,“崇安,若是我说我方才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一下,你信吗?” 谢珩给了贺睢一个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 傅青鱼意外,她不过是顺着两人的话随便开了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以查案铁血无情而闻名的堂堂刑部侍郎居然就信了。 原来贺侍郎走的竟是单纯路线? 谢珩对门外道:“来人。” 门外进来一名亲卫,“谢大人有何吩咐?” “将太子妃寝宫伺候的宫人带来问话。” “是。”亲卫很快便带了六名宫人回来。 六名宫人神色惊惶的跪地行礼,根本不敢抬头。 “你们可知这些有何特殊的意义?”谢珩询问,贺睢将三样首饰拿到六人面前。 跪在最中间的宫女年龄最长,也是六人中品阶最高的。 她闻言缓缓抬头看贺睢手中拿着的三样首饰,小心谨慎的回话,“这些都是每年太子妃生辰时殿下送与太子妃的生辰礼物。” 果然,跟他们猜测的没错。 “你们可知太子殿下有何红颜知己?亦或是有没有哪个女子经常出入东宫?”谢珩又问。 宫女摇头,“奴婢不曾见过。” 傅青鱼压低声音,“大人,太子身边的宫人问过吗?” “问了,都说不曾见过。”谢珩看傅青鱼一眼,示意傅青鱼问话。 傅青鱼点头,问道:“太子妃可喜甜食?” “喜欢的。”宫女点头。 “都喜欢哪些?”傅青鱼接着问。 宫女有些为难了,“说不上喜欢哪些,就是遇见甜口的食物太子妃便会多食一些。” “可会吩咐你们特意准备甜食?” 宫女摇头,“太子妃的衣食全都遵循着宫中份例,从没有过单独要求。” 从没有过单独要求,那便奇怪了。 “那太子妃可曾吩咐过你们去宫外买过什么吃食?” “不曾。” 傅青鱼看谢珩,谢珩示意她不急,又问了这六人一些其他的问题,便让亲卫将人带了回去。 贺睢问道:“你们怎的突然问起太子妃的饮食了?可是发现了什么与之相关的线索?” “搜查到的线索都有记录,一会儿你自己看。”谢珩起身,“今日便先问这么多。奉云,你拿着药方去寻人问问是治什么病的方子,我与阿鱼去拿东宫之中各殿每日的饮食分配记录单。” “行。” 三人出了东宫,贺睢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傅青鱼和谢珩则往内务府而去。 宫中各宫每日都要配食,往哪宫送了什么吃食饮品御膳房皆有记录,为的便是方便遇事要查之时能有据可查。 而记录的这些皆由内务府管理。 谢珩和傅青鱼奉皇命查太子一案,各宫各处都早已经得了圣旨,需得全力配合。 两人到了内务府之后,只简单的说明了来意,内务府总管便取了近半年内东宫之中的饮食记录交给两人,“两位大人,都在这里了,您们二位慢慢瞧,有什么吩咐只管唤奴才便是。” 内务府总管自然认识谢珩,说话也自然多了几分讨好跟客气。 “有劳李总管。”谢珩颔首,李总管笑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退出去。 东宫之中半年的饮食记录足有厚厚的十本大册子,傅青鱼跟谢珩分站书桌两边开始翻看,等十本厚厚的册子翻完,两人站在桌前久久不语。 “所有糕点和甜食之中皆没用百草泣血。” 他们站在此处翻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傅青鱼抬手捏了捏低的有些酸痛的脖颈,“莫非百草泣血与太子妃无关?” 谢珩往门外看了一眼,合上手中的册子,“李总管。” “哎。”李总管快步从门外进来,笑呵呵的躬身问道:“谢大人有何吩咐啊?” “册子我们已看完了,有劳你了。” “谢大人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李总管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谢大人,你们可从这些册子里查到了什么啊?” “案子尚在追查,与案件相关的线索不便透露。” “是了是了,看奴才这一时好奇忘记了规矩。”李总管脸上的笑瞬间变成了皮笑肉不笑,“那两位大人慢走,奴才差事多便不送两位大人了。” 谢珩微微颔首,带着傅青鱼离开。 出了门,傅青鱼才轻声道:“他方才在门外偷听?” “他总辖内服务所有事物,若送往东宫的饮食当真出了差错,他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皇上 第367章 百草糕 “对于心爱之人难道不该有占有欲吗?”谢珩睨着傅青鱼。 “等等,大人。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我们先不讲这个道理。”傅青鱼抬手示意谢珩先不要说话,“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追查百草泣血?” 傅青鱼将话题拉回到正事上。 “既然太子所食用的是以百草泣血入食的糕点,那便去街上的糕点铺子碰碰运气。” 两人出了宫,为了节约时间只在街边的面摊吃了碗面条,便开始走访每条街上的糕点铺子。 百草泣血并非常见之物,谢珩和傅青鱼一连询问了四五条街上的糕点铺子,皆无人用其做成糕点。 “阿鱼!”风蕴秀撩着马车的车窗帘,正好看到从糕点铺子里走出来的傅青鱼,立刻叫车夫停下马车。 “阿蕴?”傅青鱼看到风蕴秀十分意外,“你何时回的中都?” “昨天傍晚,本是要去小饭馆寻你的,但去商铺查了账目后便已经晚了。”风蕴秀捏着绢帕微微福身对谢珩见了个一礼,继续跟傅青鱼说话,“你这是在做什么?买糕点吗?” “不是,我们在查案。对了,阿蕴,你可知中都里有哪家糕点铺子用百草泣血做糕点?” 风蕴秀经营着商行,商行内也会卖糕点,平时进货多,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阿鱼,你忘记了,我们风氏商行就有阿。” 傅青鱼一愣,她知道风氏商行也卖糕点,而且商行内的糕点十分受人欢迎,只是她并不知道都卖哪些糕点。 “阿鱼,你寻这个百草糕是做什么?” “查案之用。”事关太子一案,傅青鱼也没有细说,“阿蕴,你这是做什么去?” “去见了个走商,现在正准备回去呢。” “那正好,一起回去。”傅青鱼回头,“大人,我坐阿蕴的马车。走,阿蕴。” 两人相携上了马车,独留谢珩一人站在街边。 谢珩自然不能跟着上风蕴秀的马车,晨夕将马车牵过来,谢珩一个人上车。 “阿鱼,我送粮食去永州时都没能见到你。”风蕴秀跟傅青鱼挨着坐,拉着她的手不放,“当时永州的凶险我都听谢伯父说了,实在太危险了。” “没事。”傅青鱼笑笑,“你呢?跟着谢伯父走了一趟商可有什么收获?” 提起走商,风蕴秀就笑了起来,“我跟你说,收获可大了。不走出去,我真的都不知道天下之大,可做的生意可多了。” 风蕴秀说起做生意便斗志昂扬,细细的跟傅青鱼说她此行的见闻,傅青鱼也不打断她,就静静的听她说。 “阿鱼,我有一个想法。”风蕴秀握紧手中的绢帕,眸中满满都是憧憬,“我要将风氏商行开遍整个大离。” 傅青鱼闻言挑眉,“以如今在中都这般的经营模式吗?” “嗯。不仅是经营模式,还有商品。”风蕴秀说自己的打算,“我打算选几个大城建立仓库,届时由仓库统一给每个商行配货,每家商行都卖一样的东西。除了商品以外,所有伙计也都进行统一的培训,并且拟定一个可以晋升的空间,伙计的资质到达一个品阶后便可以晋升管事,如此一来伙计们干活也能更加有奔头了。” 风蕴秀的这个想法,岂不就是将风氏商行开成连锁商场的意思吗? 傅青鱼十分惊讶,没想到只是出去跑了一次商回来,风蕴秀就有了这么惊人的想法。 “阿蕴,这个想法非常好,但要想真的做起来却十分的困难。最现实的一点,银钱,如今对于风氏商行而言便是最大的难题。” 开连锁商场所需要的资金链十分巨大,风蕴秀现在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 “所以我找了人投银子。”风蕴秀笑容自信。 “已经找到投银子的人了?谁?” 风蕴秀冲傅青鱼眨眨眼睛,“你猜。” “既是让我猜,那必然是我认识的人。我认识且能出的起一大笔银子的人可不多。”傅青鱼仔细想了想,“阿蕴,你找的该不会是谢夫人吧?” “阿鱼,你可真聪明,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傅青鱼好笑,“我认识的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银子的人可没有两个。而且你才跟着谢伯父跑商回来,开连锁商行的这个想法必然不会是你回中都之后才冒出来的,想来是在路上便生出了这个念头。” “想做此事,第一要解决的便是银钱问题。你当时就跟谢伯父在一起跑商,他可是皇商,整个大离谁能比他更有钱。” “所以你定然是跟他提了此事,但谢伯父的银子……”傅青鱼顿了顿,轻了一下嗓子换了个说法:“但谢家的银钱都由谢夫人掌管着。谢伯父是个精明的商人,听你说了想法之后觉得此法可行,便让你去问谢夫人要银钱很正常。” “哎。”风蕴秀笑着摇摇头,“真正是一点事情都瞒不住你这般查案的人啊。” “你猜的不错,投钱的人正是谢夫人。而且是非常大的一笔银钱。”风蕴秀抬手比了一个数字。 “万?” “百万。”风蕴秀笑容满满。 “谢夫人一投便投了你五百万两银子?”傅青鱼震惊。 “而且谢夫人说了,这只是第一笔投入,若是后面当真经营起来了,她还可再投。”风蕴秀长长的叹息一声,叹息之中满满都是斗志和对未来的憧憬。 “阿蕴,谢夫人便这般信得过你啊?” 风蕴秀抬手打了傅青鱼的胳膊一下,嗔怪的瞪她一眼,“为何不能信?我又不是那等浮躁异想天开之人。而且谢伯父也十分认同我的这个想法。” “呸呸呸,是我说错了话。”傅青鱼求饶认错,“我们阿蕴天下第一能干,以后定然能成为整个大离最有钱的女人。” “这还差不多。”风蕴秀挽住傅青鱼的胳膊,笑着将下巴搁到傅青 第368章 幸亏你脸皮厚 傅青鱼上前指着纸上另外一个被小张跳过的名字,“他来购买百草糕的间隔时间跟白芍姑娘差不多,次数还比白芍姑娘来的多了两次,为何你不记得他,单单就记得白芍姑娘,而且还记得那般清楚?” 小张支支吾吾,陈叔在旁边皱眉呵斥,“傅姑娘问你话,老实回答。” 小张低着头,还是不肯说。 谢珩开口,“掌柜的,你可记得这位白芍姑娘长什么模样?” 陈叔闻言摇头,“回三公子的话,我平时都在柜台结账,鲜少去各个摊位走动,并不记得这位白芍姑娘。” “既如此,那我们只好去云家找人了。” 谢珩起身,小张瞬间就慌张了,咚一声跪到地上,“傅姑娘,我知道你们是来查案的,白芍姑娘肯定是无辜的,求你们放过她吧。” “我们身穿常服,与你们东家一到过来,只说看一看糕点的出售记录,并未提及查案,你如何得知我们是来查案的呢?”谢珩声音冷而威严,小张头也不敢抬,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我们都知道傅姑娘在大理寺当差,既是来查记录,便猜我们出售的糕点是不是与什么案子有关。”小张连连磕头,“这……这都是小的自己瞎猜的。” “你既知道我们是来查案的,还敢藏掖不报,莫不是想下大狱?”谢珩淡声施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张被吓的哆嗦,哪里还敢隐瞒,“小的……小的就是喜欢白芍姑娘,所以才记得格外清楚一些。” 原来如此。 喜欢的人什么时候来过,那确实会记得更加清楚一些。 “那你与白芍姑娘除了买卖上的接触外,私下可有往来。”谢珩问。 小张又不说了。 谢珩啪一声拍在桌上,“你还敢再隐瞒?” “不敢不敢。”小张脸色都白了,“我们……我们私下偶尔会见面。” 傅青鱼明白了,“所以你们之间不仅仅只是你喜欢白芍姑娘,而是你们彼此都有意。那你可知白芍姑娘是云家哪位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 “她是云家大房侧室屋里的丫鬟。” 傅青鱼对云家大房侧室是谁自然不清楚,便转头看谢珩。 谢珩微微示意她一会儿再同她解释,便继续问小张,“白芍每次来买百草糕都是买给他们姑娘吃?” “倒不是每次都说,只是先前说过她们姑娘爱吃。”小张摇头,道:“不过偶尔我会问一句,又来给你们姑娘买百草糕之类的话,白芍姑娘会笑着应是。” “行,你下去吧。”谢珩点头。 小张腿都吓软了,根本站不起来,陈叔上前将他拉起来带了出去。 等他们两人一走,傅青鱼才道:“大人,你知晓云家大房的这位侧室?” “听闻过一些。”谢珩点头,“这位云家大房如今的侧室原先其实是云家大房的嫡妻,只是因为性子太过软弱又无手段,被如今的云家大房夫人取而代之了。” “还有这种事?”傅青鱼意外。 “不仅如此,她变成侧室之后,她的大女儿还过到了如今的大房夫人名下,依旧是云家的嫡长女。” 傅青鱼微微眯眼,“这位云家的嫡长女就是太子妃云熙柔?” 谢珩点头。 “那太子妃可有一母同胞的妹妹?”元宝小说 谢珩摇头,“只有一个弟弟。” 云熙柔的亲娘失宠,被如今的云家大夫人打压,除了原先生下的一女一子外再无所出。 所以白芍说的他们姑娘爱吃百草糕,其实是指太子妃云熙柔爱吃,她来风氏商行买的百草糕也是买了送去给太子妃吃的。 傅青鱼看谢珩,“果然是她。” 如今已可以确定太子吃的百草糕乃是出自太子妃,只是不知太子妃是否知晓百草糕中所含的百草泣血与丹参一起服用会产生剧毒了。 若知晓,那太子妃便是故意毒害太子。若不知,那到底是意外,还是太子妃被人给利用了呢? “看来我们要去找一找这个云家大房的侧夫人了。”傅青鱼神色严肃。 谢珩点头,“若一切当真指向云家,我们此时去云家寻这位侧夫人只怕会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便是悄悄约她出来见面。” “母亲倒是可以约,但侧夫人不受宠,与母亲也不相熟,冒然约见也会受怀疑。” “找飞凡帮忙如何?”傅青鱼提议。 谢珩转头看傅青鱼,傅青鱼神色正常,只在思考案子相关的事情。 “可以。”谢珩点头。 百草糕这条线索有了突破,案子也跟着有了进展。 离开风氏商行,马车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傅青鱼靠着马车车壁没有说话,谢珩看她,“在想什么?” 傅青鱼抬头看了谢珩一眼,才道:“我在想,太子妃知不知道百草泣血与丹参一起服用会产生剧毒?她是一直都喜欢吃百草糕,还是知道太子服用的汤药之中含有丹参才开始吃的百草糕?” “东宫伺候的宫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笃定,太子除了处理政务之外的闲暇时间都给了太子妃。” “以太子妃在云家的尴尬地位并且她又是云家女而言,她对于太子来说不仅没有利用价值还存在危险。所以太子能这般爱重她必然是真心喜欢的。那太子妃呢?她是真的喜欢太子,还是迫于云家的压力不得不被迫嫁入东宫,成为一颗云家放在太子身边的棋子?” “你现在不必想这些。”谢珩安慰,“等见了云家侧夫人后自然有分晓。” “若太子妃无情,那太子未免有的可怜。”傅青鱼微微蹙眉。 谢珩叹息一声,起身坐到傅青鱼的身侧,“我去过东宫几次,偶尔会遇见太子妃来寻太子。太子妃的性格随了她的亲生母亲,有些怯弱且没什么驭下的手段,相对的性子也简单好懂一些。” “据我观察,太子妃的真心也是落在太子身上的。” 那就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傅青鱼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谢珩安慰。 “我知道,只是忍不住有些感慨。”傅青鱼叹气。 傅青鱼内心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她联想到了自己与谢珩。 若谢珩当真如她原先猜测的那般与蒙北王府一案有关,那她与谢珩的结果只怕不会比太子和太子妃的结果差不多。 “你先前与风家大小姐说了我什么?”谢珩见傅青鱼难以释怀,便转了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什么?”傅青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说了我什么?” “这个啊。”傅青鱼笑了,“你猜。” “风家大小姐与你说的都是其他人对我的印象吧?” “是啊。她们都说你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绝色佛子呢。”傅青鱼勾起嘴角,“大人,怎么我了解的你跟她们印象中的你完全不一样呢?” “也不对,我们刚认识时大人也确实挺冷漠无情的,我讨好你,你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亲近之人与他人自是不同。”谢珩笑了。 “你不介意别人这般说你吗?”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说的一些无所谓的话,有何可介意的。”谢珩握住傅青鱼的手,“我是如何的人,我在意的人知晓便可。” 谢珩一向都是通透之人,自不会被他人的言行所左右。 傅青鱼垂眸笑了一声,谢珩看她,“笑什么?” “就是觉得幸亏自己当初没轻易放弃,死皮赖脸的将你追到手了,不然便亏大了。”傅青鱼心里的郁闷被冲散,心情终于轻快了起来。 “是啊。”谢珩戳了一下傅青鱼的脸颊,也有些感叹,“幸亏你脸皮厚。” 傅青鱼抗议,“大人,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不是夸也不是损,是庆幸。”谢珩眼中含着笑,看傅青鱼的眸色温而软,“阿鱼,幸得是你。” 傅青鱼的心脏瞬间被击中,软的一塌糊涂,一时无言。 “阿鱼。” “嗯。”傅青鱼低低的应声。 “不管何时,我们都不会与他们一样。” 傅青鱼的心尖颤了颤,谢珩猜到了她方才的心中所想。 “阿鱼,我永远不会将我的刀尖指向你。” 傅青鱼的鼻尖陡然发酸,眼眶一下就红了,“对不起。”她曾经因为怀疑而将刀尖指向过谢珩。 “傻瓜。”谢珩将傅青鱼抱进怀里,“我不曾怪你,我只是后悔。若我早些知晓你的身份,定会竭尽全力阻止一切发生。” 那样,他的阿鱼依旧是那个明快不羁恣意洒脱,可纵马驰骋的阿鱼。 是那个一脸伤和泥,衣裳都被树枝划破了还能抱着石兰花冲进他书房咧着嘴,笑的没心没肺的将花束举到他面前的姑娘。 “谢安。” 傅青鱼满心酸楚和感动,许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都被哽咽挡住,最后只能低低的喊谢珩第一次告诉她的那个名字。 谢安,这早已不是一个化名,而是他们初识时的心动。 谢珩心疼不已。 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口,贺睢站在门口等了半晌实在等不了了,几个大步走上前,半握拳头哐哐砸在马车框上,“你们两个可否有点良心,我从上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 “马车到了门口停两刻钟了还不下马车,你们是故意在将我饿死是吗?” 谢珩掀开马车出来,递给贺睢一个东西。 贺睢一愣,抬头瞅了一眼才接过东西,打开发现里面是个还热乎着的肉饼,“崇安,你没在里面下毒吧?” “不吃还给我。”谢珩伸手便要将肉饼拿回来,贺睢赶忙护着肉饼后退两步,大大的咬了一口。 “崇安,我便知道你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 谢珩下车,傅青鱼跟着在后面下车。 贺睢凑了一眼傅青鱼,冲谢珩挤眼睛:你训小傅大人了? 没你的事。 谢珩扔给贺睢一个眼神,“你去东宫查的如何?” “说起这个。”贺睢两口将肉饼吃了,晨夕在旁边体贴的送了水壶,贺睢喝了两口水将嘴里的饼子顺下去,才接着说:“我留了个心眼,没说我们找到的是什么药方,只问太子妃寝殿里伺候的宫人见没见过太子妃拿过什么药方,她们都说不曾见过。” “第二个问题呢?”谢珩询问。 贺睢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从碧栖宫回来太后就召见了太子妃。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宫人说,太后召见太子妃一向是单独说话,是不让她们跟着伺候的。每次太子妃从福寿宫回来后情绪都会低落好一阵子,通常这种时候太子都会来哄太子妃高兴。” “不过上一次太后召见太子妃之后,太子妃就变得很紧张,很多时候还神思恍惚,会一个人呆愣很久。” 贺睢压着声音道:“我猜太后定然是跟太子妃说了什么,太子妃才会如此。” 傅青鱼已经收敛好了情绪,插话道:“太子妃停止服用求子药是何时?” “嘶。”贺睢咬着呀嘶了一声,“这两者时间差不多啊。” 贺睢和傅青鱼都转头看谢珩。 “有了这些佐证便不难推测了。”谢珩道:“碧栖宫避暑是为何事我们当时都经历过,自不必再多说。太后自不是俯首认输之人,比有反击之策。” “太后知道太子妃一心求子,但依旧未有身孕。若想要太子妃乖乖听话,第一件事便是打破她的幻想。” 贺睢惊讶,“太后故意挑拨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 傅青鱼道:“太后想这么做,只需说太子妃之所以多年未有身孕,并非是她不能受孕,而是太子不想让她生下带有云家血脉的孩子便可。” 以太子妃的身份而言,她夹在云家和皇家的夹缝之间,太子的真心于她而言或许就是唯一的希望,并且她渴望这份希望能够延续,所以她非常殷切的想要一个属于她跟太子的孩子。 太后将这一切看的十分清楚,轻而易举就能打破太子妃的幻想。 所以太子妃在见过太后之后精神恍惚时常走神,不多久之后便停了求子药,将药方小心翼翼的收入暗格,就像收起她对未来的幻想一般。 “你们呢?你们查百草泣血查到了什么?”贺睢问。 第369章 蒙北大乱心疼我 提起这事。”谢珩看向贺睢,贺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睢警惕的盯着谢珩,“提起这事怎的了?” 谢珩温声:“奉云,可能还需要你再往东宫去一趟。” “……”贺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确实十分喜欢查案,但也没说查案的时候被人当牲口使唤还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的地步啊。 谢珩看着贺睢无语又震惊的神色,缓缓将话补充完:“如今这时辰,宫门已经落钥了,你明日上午再去。” “崇安,你说话可否一次性说完?”贺睢拍拍胸脯长长的松了口气,“我明日去东宫再查什么?” “拜访记录。” “谁的?” “太子妃的。” “明白了。”贺睢点头,“所以你们查到百草泣血与太子妃有关?” “以目前的线索推断,十之八九。不过还需得等你明日查到太子妃宫中的拜访记录才能做最后的定论。” 东宫之中的拜访记录,拜访者是谁,什么时日拜访带了什么东西都是需要记录下来的。 有这份记录,他们想查到百草糕就能容易很多。 贺睢一听哪里还能忍得了,“我现在便去。” “宫门已落钥,你现在去也入不了宫。”谢珩道。 “我去宫门口守着,宫门一开便进去。”贺睢说完抬步就走。 谢珩提醒,“先吃晚饭。” “知道。”贺睢摆摆手,带着随从上了马车便走。 傅青鱼的嘴角隐隐抽了两下,“贺大人查案的兴头当真令人佩服。” “所以他到如今这个年龄还一门亲事也未说定,便是女方家中嫌他是个查案的痴人,认为女儿嫁给他靠不住。贺家老太太和贺夫人为此没少罚他跪祠堂,也无用。”谢珩转身,“走吧,我们去赴约。” 这个时候贺睢若是在必然是要还谢珩几句的。 他们俩以前就是大哥不说二哥,贺睢痴迷查案谈不拢亲事,谢珩是压根就不像是会喜欢谁的模样,那些姑娘虽然倾慕谢珩也不敢靠近,同样谈不拢亲事。 只不过贺睢现在一切没变,而谢珩变了而已。 两人掉头去醉心楼。 到了醉心楼门口,晨夕牵着马车去后面停放,傅青鱼和谢珩先进酒楼的大堂。 此时的酒楼生意正好,大堂之中已经没有空桌,店小二肩膀上搭着帕子笑脸迎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不知道二位客官可有预约?” “可有一位姓风的客人先过来了?”傅青鱼询问。 “您稍等,我去问问。”店小二去问了掌柜,很快便回来,“客官,没有。” “二楼可还有包间?” “今日客满,二楼的包间都坐满了,不过雅座方才有客人走了,正好收拾出来一桌,两位客官可要坐雅座?” 傅青鱼看谢珩,谢珩颔首,“那便坐雅座。” “好勒!”店小二冲着楼上高声吆喝:“楼上雅座二位!” 二楼上有另外的店小二立刻应声,“二位客官请上楼!” 傅青鱼和谢珩上楼,二楼的小二立刻笑意盈盈的将两人迎去空出的雅座,并取了茶杯和茶壶先给两人倒上热茶。 酒楼生意好,上菜速度自然就慢些。 傅青鱼拿过菜牌点了几个菜,还点了两壶果酒,回头对小二道:“我姓傅,我们还有一个朋友稍后便到。” “好勒。等客官的朋友到了我们便将人迎上来。”小二应下,转身去送傅青鱼点的菜牌。 “听说没有,蒙北彻底的乱了。” 旁边雅座传来说话的声音,傅青鱼端起茶杯的手顿住。 蒙北的局势如今确实混乱,但除了先前永朝两州的灾情和叛乱外,其他的问题都还未浮现到表面上来,为何中都的酒楼之中就已经有人在议论蒙北的局势了? 而且怎么还说彻底的乱了? 傅青鱼疑惑不解,轻轻放下茶杯竖耳细听隔壁雅座交谈的声音。 “哎,说到底最苦的还是蒙北的百姓啊。现在蒙北各城没了蒙北王府管制,谁也不服谁,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听说这半个月都打好几场了,百信苦不堪言啊。” “管他的,只要他们在蒙北境内,随便他们怎么打,别波及到我们就成。” “这谁说的好啊,万一就波及过来了呢?” “朝廷呢?难道朝廷就不管这事吗?” “天高皇帝远的,怎么管?更何况现在的朝堂都是世家……” “嘘!兄台甚言啊!小心隔墙有耳引祸上身啊。” 闲聊的几人显然怕给自己招来祸事,闻言收了声音,转而开始说起中都花街柳巷的花边逸闻。 哪家花楼的花魁换了人,哪家花楼的头牌腰细腿长肤白如雪,就连楚馆中的小馆他们也能说上几句,但再也没有人提及蒙北之事。 傅青鱼皱眉,压着声音道:“蒙北的局势在我们离开之后似乎变得更乱了。” “乱些也好。”谢珩放下茶杯。 傅青鱼猛的抬头看谢珩,谢珩也正在看她,神色寻常而坦然。 傅青鱼的眼帘颤动了一下,谢珩的话说的没错,乱些对她而言确实更有好处,但也如隔壁雅座那些人说的一样,乱起来苦的是那些百姓。 “蒙北局势背后早有推手,迟早会乱。如今早些乱起来,不仅朝廷没做好准备,背后隐藏的势力也同样没有做好准备。” “而狼塞王重病,已是将死之人。子桑王庭和子桑名朔争斗不停,二人一日无人坐上王座便一日无闲暇之力趁着蒙北内乱而入侵。” “因此,蒙北此时乱起来,与我们才是好事。” 谢珩淡声分析,傅青鱼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我们回中都的途中便未见晨晖和晨风以及晨雾,他们是都领了差事办差去了,对吗?” 此事谢珩从一开始就并未想过要瞒着傅青鱼。 他答应过她,坦诚相待。 “是。”谢珩点头,已做好承受傅青鱼怒火的准备。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雅座里依旧平静。 谢珩有些意外的看傅青鱼,他知晓在阿鱼的心中将蒙北的百姓看得有多重。 那是她阿爹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 “酒肆都已经在议论蒙北乱局,朝廷之中为何半点消息也未传出?”过了许久,傅青鱼才出声。 “皇上忙着利用太子之死与太后和云家博弈,朝廷内各派官员互相倾轧陷害争权夺利,事关蒙北乱局的折子只怕送入内阁如今也被其他各种官员互相弹劾诬陷的折子压在案头。” 谢珩顿了顿才接着说:“而且,时机还未到。” “什么时机?” “内忧外患,朝廷力所不逮只能先推一个替死鬼去蒙北的时机。” 内忧,傅青鱼明白,无非就是如今皇权与世权的博弈而已,外患是什么? “大人,外患是什么?”狼塞王庭如今也在忙着夺权,而且这个时节正是草原草水丰沛之日,狼塞的日子并不难过,以往这个时节狼塞也都是休养生息,不会侵略大离边境。 “还记得先前我与你提起过的欠父亲人情的胡尔勒吗?” 傅青鱼自然知道胡尔勒,狼塞王庭的大将,十分受起重。 “记得。”傅青鱼回想了一下,想起来先前她怀疑谢珩与狼塞有勾结时,谢珩解释的时候确实说过。 “离开永州时我便请父亲修书一封与他,让他过些时日带点人马在边境走一走。” 谢珩说的轻描淡写,傅青鱼却听得惊心动魄。 谢珩这是既出手提前推动了蒙北的乱局,又请了狼塞骑兵边境屯兵给大离朝廷施压。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需要证据,皇上便能治谢珩一个勾结敌国谋逆叛乱的重罪,谢家九族都足以被诛连。 “谢珩,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谢珩当然知道这些手段都意味着什么,傅青鱼心里十分清楚,而谢珩做这些都不过只是在帮她而已。 谢珩怕是已经问过师傅她原先的安排了,只是后来这些安排被迫阻断,她只能另寻他法再送圆圆承袭回蒙北。 “你能寻子桑名朔合作,我不过请父亲修书一封罢了,总比你与子桑名朔合作来得容易些。” “莫非阿鱼宁愿与子桑名朔合作,也不愿意我插手?” “自然不是。”傅青鱼立刻否决,“我只是不想你因此陷入险境。” “心疼我?” “是。”傅青鱼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谢珩是她的人,她自然心疼。 “心疼我便不要怪我此次未与你商量便插手。”谢珩到底还是怕傅青鱼回因此心中不高兴。 “我没有怪你。”傅青鱼盯着手边的茶杯,“蒙北早晚都要乱,早乱早定总比贪官污吏一直横行鱼肉乡里,导致民不聊生更好。” “只是此事本该我来做的……” “你我本为一体,你来做还是我来做都不妨碍。”谢珩打断傅青鱼的话。 傅青鱼肃着脸抬头看谢珩,“我不想你的手中沾染鲜血,因果孽债我一人背着便可。我跟着阿爹,乃是行军之人,身上阴气煞气重一些也无事。你不一样,你就坐明堂之上,不要沾染这些。(这个明堂是指房屋前方地气聚合之处的意思)” 傅青鱼说的很严肃,谢珩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尖不由的颤了颤。 妾心似君心,此情如何能负。 “咳。”风蕴秀轻咳一声,“我是不是来的不太是时候啊?” 傅青鱼和谢珩回神,傅青鱼的耳廓发烫,连忙起身招呼,“阿蕴,坐这边。” 风蕴秀微微对谢珩福身一礼,谢珩也起身还礼。 风蕴秀顺着傅青鱼的手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悄悄在桌下扯了一下傅青鱼外裳,冲她使眼色。 傅青鱼难得的有些难为情,以眼神向风蕴秀求饶。 风蕴秀又往谢珩那边看了一眼,将他们两人之间那种特殊的氛围看在眼中,掩嘴笑了笑转了话题,算是放过了傅青鱼。 过了一会儿酒菜上来,三人吃饭。 风蕴秀这趟跑商收获极多,十分开心,喝了酒之后渐渐的放开,也不介意谢珩在一旁,拉着傅青鱼聊天。 谢珩坐在桌子的另外一边,完全就是一个局外人,只能看着两人头凑头的聊在一起,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 男子能跟阿鱼玩一块,女子也能跟阿鱼玩一块儿,谁都能跟阿鱼玩一块。 谢珩听着两人聊天。垂着眼眸自斟自饮,远远一看风姿卓越乱人心曲好不惑人,实则他此事的内心早已经拧成了麻花,比柠檬还酸。 风蕴秀的酒量自是比不过傅青鱼的,喝到后面脸颊发红双眼已明显无法聚焦。 “谢珩,我告诉你!阿鱼可是我风蕴秀最好的姐妹,你以后若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风蕴秀拍着桌子,米瞪着眼撑着身子越过半个桌面指着谢珩大声说话。 翠玉在旁边听着直接吓得腿软,这可是谢家的嫡子,堂堂的三品大理寺少卿,他们家大小姐怎么敢这么说胡阿。 “姑娘,姑娘,你喝醉了,我们走吧。”翠玉生怕他们家大小姐再说出些什么,赶忙上前扶人劝说。 “无事。”傅青鱼安抚翠玉,也起身扶住风蕴秀,“阿蕴有些醉了,先送她回家吧。” “是。”翠玉松了口气应下。 傅青鱼和翠玉一左一右扶着风蕴秀下楼,一个穿金戴银身材发福的妇人带着丫鬟和小厮怒气冲冲的往楼上走,双方险些在楼梯上撞着,幸亏傅青鱼扶着风蕴秀侧身及时。 谢珩转头吩咐晨夕,“晨夕,夜间不安全,你去护送风大小姐回府后再回来。” “是,大人。”晨夕领命跟着一起下去, 傅青鱼将醉的浑身发软的风蕴秀扶上马车安置好,转头嘱咐翠玉,“阿蕴今晚吃酒吃的有些多,你回去后给她煮碗醒酒汤叫她喝下,再点些香,免得她明日醒来头疼。” “傅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翠玉福身应下。 晨夕上前,“傅姐姐,大人让我送风大小姐回府。” “好。去吧。”傅青鱼点头,站在门口看着风蕴秀的马车走远了才转头回酒楼。 “曹文弘,你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看老娘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老娘就不姓胡!” 尖锐的怒骂从二楼传来,大堂之中的不少人都纷纷起身昂头往二楼看热闹。 “看到没有,那就是胡家的大小姐,那个被她踹的在地上抱头滚的就是她的相公。这等泼妇,谁取了谁倒霉啊。” “那可是胡家的大小姐,你倒是想娶,可你娶的到嘛!” 第370章 胡家发出的信号 大堂之中的众人一边看热闹一边议论纷纷。 傅青鱼走进大堂之中,便见方才在楼梯上差点撞着她们的那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手中举着一根手臂粗的棍子朝地上的男人打去。 地上的男人抱着头站起来,鼠窜一般从二楼跑下了大堂。 妇人穷追不舍,她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上还押着一个衣着明艳模样清丽动人的另外一个妇人。 男子抱着头一心往酒楼的大门口跑,傅青鱼偏头瞧了一下,微微挑眉,在男子跑过来时不着痕迹的伸腿绊了一下。 男子毫无防备,一下摔倒在地。 傅青鱼捂嘴惊讶,“曹大人,怎的是你?没摔着吧?” “傅青鱼!”曹文弘咬牙切齿。 傅青鱼一脸无辜,“曹大人,你怎的这么狼狈?快些起来吧。” “狗男人,你跑啊!我看你还怎么跑!”穿金戴银的妇人提着棍子追上来,朝着躺在地上的曹文弘就是一通乱棍殴打。 傅青鱼在旁边看着皱眉嘶了一声,嘀咕了一句,“真疼啊。” 嘀咕完,毫无愧疚的提了裙摆上楼去了。 楼下大堂之中曹文弘的惨叫声不断。 谢珩自然也听到了曹文弘的惨叫,“曹文弘本是落魄寒门之后,年少时读书也算努力,考了五年终于考上了进士。” “曹家与胡家有些旧故,便将家中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曹文弘做正妻,一路用银钱为曹文弘打通仕途。” “曹文弘靠上胡家,一路平步青云,虽背后偶有人戳脊梁骨,但他三十几岁官居从三品已是鲜少人能到达的成就,即便有人背地里说他一切皆靠夫人娘家也无所谓。” “只是胡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娇宠,嫁给曹文弘之后不允许曹文弘纳妾,便是通房丫鬟也不行。但凡曹文弘对哪个女子起了念头,必会被他的夫人打一顿。” 傅青鱼在对面坐下,“那被曹文弘看上的那些女子呢?” “曹夫人只收拾曹文弘,不曾为难那些女子。听闻有个女子是被曹文弘强迫的,曹夫人还曾安排人将那女子送去另外的地方,并且给足了安身立命的银子,还给置办了一间铺子。”谢珩捏着袍袖抬手,“喝茶还是果酒?” “果酒。”傅青鱼将自己的酒杯递过去,“将人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给了足够的银钱还安排了产业,让她可以开始新的人生,这曹夫人十分不错啊。” “这么不错的一个姑娘,为何会看上曹文弘?” “看走了眼吧。”谢珩给傅青鱼到了酒。 曹文弘家道中落,必然受尽了白眼和冷嘲热讽,因此用功苦读想着出人头地,后面意外被胡家看上,认为他谦卑有礼且用功上进,便嫁了女儿给他。 没曾想好日子没过多久,突然从周围皆是恶语相向到全是阿谀奉承转变的曹文弘渐渐的就在这种讨好之中迷失了自我,觉得自己天生就该过这样人上人的人生。 妄念一起,人就会开始变得忘记自己的来处,尤其是一些本性本就坏透了的人。 “曹文弘如此,胡家往他身上投入了那般多,女儿还受着这些委屈,估计也应该放弃他了吧?” “胡三郎此次随行赈灾有功,但胡家一直是云家的钱袋子,皇上忌讳这个,只是赏赐了一些东西,口头上嘉奖了一番,并无赐官。”谢珩分析着朝堂上的局势,“这也相当于是皇上的一个态度,也是给胡家的一个忌讳,但看胡有财如何接这一茬。若是他舍了云家倒向皇上,皇上借此便可给胡三郎赐个官职。不管大小,胡家也算是自己家的人踏入了官场。” 胡家将银钱花在胡三郎身上,为他打通官路,自然是比为曹文弘谋取官路更好。 傅青鱼沉思,“先前只听说曹夫人是悍妇,但到底没在如此公众场合落过曹文弘的脸面。今次却不通,这会不会胡家发出的一个信号?”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谢珩点头。 “可胡家给云家当了那般久的钱袋子,两家必然有千丝万缕的牵连,胡家若当真倒向皇上……”傅青鱼压低了声音,“只怕云家不会让胡家好过吧?” 谢珩一笑,“为何云家这些年给胡家面子,提拔曹文弘却一直未曾为胡家的任何一个儿子谋一个官职呢?是云家没办法,还是云家不想呢?” 太后和云家一度在朝廷之中一手遮天,若他们当真想给胡家谋个官职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却一直没这么做。 “云家是故意在拿捏胡家。”傅青鱼道。 “胡有财那般会算计的人,你觉得他心中能甘心吗?”谢珩夹了菜放到傅青鱼的碗里。 自然是不甘心的。 原先太后和云家独大,胡家只能紧紧攀附着云家这棵大树,但如今皇上的权柄越来越大,俨然已经公开与太后和云家博弈,而且次次占得上风。 朝廷中的权柄已经非云家一家独揽。 今非昔比的局势,再加之因着太子一案谢珩接下案子,表明谢家至少就此事是偏向于皇上的,若此案落定,朝中权柄必将面临大洗牌的局面。 胡有财这是看清了这些,便隐隐有了其他打算的准备了。 “二姐姐,谢三哥。”胡三郎端着酒杯从另外一个雅座走来,霍承运和云飞凡也在。 傅青鱼挑眉,谢珩起身坐到傅青鱼的旁边,淡声道:“坐。” 三人依次坐下,胡三郎笑笑,“谢三哥一点也不意外,看来是早就知道我们在邻桌?” “方才晨夕看到你们了。”谢珩也没否认。 傅青鱼瞥了谢珩一眼,所以方才谢珩说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胡三郎和云飞凡听的? 胡三郎和云飞凡关系好,但他们一人代表胡家,一人代表云家,如今胡家和云家的关系突然变得有单微妙起来,不知这两人又该如何相处了。 而谢珩故意这么做,又是什么用意呢? 谢珩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而且做一件事通常带着好几个目的,傅青鱼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抬头看了看云飞凡和胡三郎。 胡三郎也没再说话,低头喝酒。 云飞凡倒是坦然,“云家是云家,胡家是胡家。我跟郎月是兄弟,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胡三郎感动,“六哥。” 云飞凡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跟胡三郎碰杯,也没再说什么,闷头喝了。 胡三郎双手捧着酒杯,也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两人似乎很坦然,反倒是一旁的霍承运有些愁眉苦脸的。 他们三人关系最好,霍承运并不希望胡三郎跟云飞凡的关系会因为家族的原因而发生改变。 “六哥,你把我当兄弟,我也不瞒你。”胡三郎砰一声将酒杯放到桌上,“我爹想让我入朝。” 此话一出,大家就明白了。 曹夫人今日大庭广众之下打曹文弘果然是胡家发出的一个信号了。 胡家已经决定倒向皇上,便从曹夫人打丈夫开始。 胡三郎说完便盯着云飞凡,眼睛转也不转。 云飞凡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做,不用顾忌我。” “好!”胡三郎站起来,“六哥,有你这句话,以后兄弟我什么都不认,只认你是我六哥!” 云飞凡笑了一下,“嗯。” “那我去了。”胡三郎跟几人点点头,转身大步下楼。 傅青鱼四人坐在二楼的雅座,没一会儿便听到楼下大堂之中传来胡三郎替姐姐教训曹文弘的声音。 “曹文弘,我胡家待你不薄,以万金助你官运亨通,没想到你竟这般薄待我姐姐!” “我姐姐乃是我胡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在家中时我父母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如此千娇百宠的养着,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糟践她!” “小弟!”曹夫人长哀一声扑入胡三郎的怀中伤心大哭。 胡三郎低声安慰几句,护着曹夫人接着说:“今日诸位便做个见证,是他曹文弘忘恩负义糟践我姐姐,我今日便将我姐姐接回胡家,明日就送休夫一书去曹家。从此以后,我们胡家与曹家再无任何瓜葛!” “曹文弘,你记住!不是你休了我姐姐,是我姐姐休了你!” 曹文弘一听瞬间就慌了。 他虽然被吹捧的飘飘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但他也不傻,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靠胡家扶持。 所以他虽然厌恶透了曹夫人的专横跋扈,但也从没想过休妻一事。 “夫人!夫人!”曹文弘立刻爬起来去抓曹夫人的裙摆,鼻青脸肿的开始哀求,“夫人,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滚开!”胡三郎一脚踹开曹文弘,护着曹夫人往外走去。 曹文弘还想扑上前,立刻被小厮给拦住了。 曹文弘看着两人离开,愣愣的呆坐回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他彻底完了。 胡家不会真的只是休夫那么简单,休夫只是他们要走的第一步。 曹文弘仗着身份欺凌过好几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先前这些事都是曹夫人用银子按下来的,如今胡家只需让这些姑娘去衙门一状告,曹文弘不仅官路毁了,还得蹲大狱。 大堂的闹剧收场,看热闹的人坐回各自的位置继续吃饭,一边喝酒一边聊着才看到的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只需一晚胡家大姑娘休夫回娘家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中都城。 云飞凡用指腹摩挲着酒杯的杯沿,也没抬头看谁,平声道:“你们追查太子一案,是不是查到跟我们云家有关?” “飞凡……”傅青鱼的话刚开头,谢珩便在桌下按住了她的手。 “案子尚在追查之中,不便透露。”谢珩淡声道。 云飞凡抬眼看了谢珩一眼,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我一直很反感权力相争的尔虞我诈,所以即便姑母几次劝说让我入朝我都拒绝了。” “不过我也很清楚,我既生在云家,有些东西我便注定避不开。” “飞凡。”傅青鱼有心想安慰云飞凡,但许多话到嘴却感觉多余。 有些人,从出生开始肩膀上就注定要承担一些东西。 “阿鱼,我没事。”云飞凡笑笑放下酒杯,“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傅青鱼看得出云飞凡眼底的无力,却又无从安慰。 “飞凡。”谢珩出声。 云飞凡停下脚步,“谢三哥还有何事?” 谢珩也看云飞凡,“每个人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自己是可以做主的。” “你本身聪明也有能力,不该拘泥于一个出生而困住自己。” “大鹏欲展翅,扶风上万里。” 云飞凡的腮帮子紧绷,缓缓握紧身侧的拳头,心中早就已发芽的某个想法在此刻开始疯长。 谢珩接着说:“另外,有劳你明日悄悄带辰夫人出来一趟。” 云飞凡紧绷的神色忽然一松,有些疑惑不解,“你们要见辰夫人做什么?难道她与案子有关?” “恕难相告。”谢珩道。 “辰夫人性子软,平时里院门都不出,你们定然是找错人了。”云飞凡肯定道。 “你只说愿不愿意帮我们将人带出来便可。”谢珩当然不可能跟云飞凡说查案的细节。 云飞凡皱了皱眉,“明日在哪里见面?” “竹韵楼。” 竹韵楼是各家夫人小姐喜欢约了一起喝茶听曲的地方,约着跟辰夫人见面,即便云家有人问起辰夫人出门做什么了,也可用听曲的名义遮掩过去。 “我知道了。”云飞凡点点头,抬头看傅青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又看看谢珩,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下了楼。 霍承运一人留下,尤其是还有谢珩在场,瞬间倍感压力,屁股下跟有钉子似的,没能挨住几秒钟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二姐姐,谢三哥,我去安慰安慰六哥!两桌的账我一起结了。” 霍承运说罢也不等傅青鱼和谢珩回话,立刻往楼下跑,好似生怕跑晚了一秒就会被留下来教育。 傅青鱼好笑,“大人,你以前都对承运他们做了什么,为何他们见你都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 “给他们授课。”谢珩倒是并不介意霍承运他们对他的态度,反正他与同龄人不合群的事他早已习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371章 除掉傅青鱼 皇宫,寿康宫内。 太后撑着额头靠坐在软榻之上,旁边伺候的宫人皆屏息低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常麽麽躬身走上前,小声道:“太后,夜已深了,安寝吧。”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沉静深寒,“谢珩和那个傅青鱼已经查到百草糕了?” “是。”常麽麽低声回话。 “不行,不能再继续让他们这样查下去了。”太后放下撑着额头的手,“东宫那边呢?” “东宫那边的涉事者都已自缢,他们什么也没查到。” “不行,不能大意,让人依旧盯紧东宫那边。另外,我们也该做点其他的准备了。”太后沉眸,常麽麽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忽然问道:“墨儿睡下了吗?” “太后可是要见郡主?”常麽麽询问。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去看看,若是墨儿已经睡下就算了,若是还没睡,就叫她过来同哀家说说话。” “是。”常麽麽退下去吩咐旁边的宫人。 云漪墨这几个月都在准备开板学堂之事,用做学堂的宅院已经置办好叫人在装修了,接下来便是要准备学生入学后的书籍和其他一应用品了。 因着她是收孤儿,所以吃穿住行也皆要考虑周全,这些东西花费的银钱不少,不过好在她这些年攒的银子不少,暂时不必为银钱发愁。 云漪墨自己选誊着书籍上的字体,准备先自己整理出一本识字的册子,到时再交给汇通书局让他们请人帮忙誊抄几十份,到时才可发给学生。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似乎怎么也不会觉得累。 绵锦才旁边伺候着,看了看更漏掩嘴打了个呵欠,“郡主,已经亥时四刻了,安寝吧。” “等我写完这一页便睡。”云漪墨提笔蘸墨,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着。 门外进来另外一个伺候的宫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福寿宫的宫人,进了殿行礼后道:“郡主没睡正好,太后正找郡主呢。” 云漪墨放下笔,“已经这个时辰了,母后怎么还未睡?可是又头疼的睡不着了?” 云漪墨起身,“绵锦,快给我更衣。” “是,郡主。” 云漪墨换了一身烟青色的衣裙快步进了福寿宫。 福寿宫的宫人纷纷行礼,云漪墨快步上前,“墨儿拜见母后。” “墨儿来了,过来。”太后冷沉的脸在见到云漪墨后便淡了下去,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太后冲云漪墨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坐。 云漪墨上前挨着太后坐下,眼中有担忧之色,“母后这么晚还未安寝,可是又头疼了?墨儿给您按按可好?” “没有,只是年龄大了觉少而已。”太后拉过云漪墨的手握进掌心里,亲昵的轻轻拍了拍,“你怎的也这般晚还未睡?可是又在捣鼓你的那些东西?” 云漪墨笑笑,“已经快弄好了。” 太后笑着摇摇头,笑容之中满满都是宠溺,“就那般想当女先生?” 云漪墨惊讶,她以为母后询问的只是她又在看书抄书而已,没曾想母后竟是已知晓她筹办学堂之事。 想来也是,这中都城中又有多少事能真正能瞒过母后的眼呢。 “嗯。”云漪墨垂眸应下,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母后会因此生气。 “开办学堂可不是那般容易之事,银钱可够用?”太后温声询问。 云漪墨惊讶的抬头,“母后,你不生气吗?” “在墨儿心中母后便是那般容易生气之人吗?” “自然不是。”云漪墨连忙摇头,软声解释,“只是母后从小教导了墨儿那般多,墨儿却未能有何作用,墨儿愧对母后的教导。” “母后教你,是希望你能因此明理懂理,知晓如何为自己谋算,以后不叫自己吃了亏去。” “墨儿,你要知道,这世间除了你自己,别人都是靠不住的。你只有自己掌握着自己的命运,才不会叫他人摆布,知道吗?” “墨儿知道了。”云漪墨垂眸应声。 “娘的墨儿啊。”太后将云漪墨揽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般。 云漪墨靠着太后,轻轻的蹭了蹭。 太后的心软成一片,最后轻轻的叹息一声松开云漪墨,“回去吧,早些休息。” “墨儿想再陪陪母后。” 太后笑了,“去吧,母后也要休息了。” 云漪墨这才起身,“那母后早些休息,明日墨儿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颔首,转头吩咐常麽麽,“去我的私库取十万两银票让墨儿带回去。” “母后?!”云漪墨惊讶。 “你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便去做吧,银子不够用了便来跟母后说。”太后笑笑,“娘的墨儿不该为一点俗世烦忧,去吧。” 云漪墨福身行礼,这才退下去。 太后看着云漪墨出去,脸上的笑才渐渐淡下去。 常麽麽送了银票回来,太后还坐在软榻上并未进寝殿安歇。 “太后?” 太后长长的呼出口气,“罢了,再等等吧。” 常麽麽上前扶了太后起身往寝殿里走,“太后方才提到郡主可否有心仪之人,是想为郡主谋婚事吗?” “哀家原先想着,只要哀家活着一天,墨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都无妨。可如今皇上的翅膀硬了,哀家也有些看不透他了。” “云家不会管墨儿的死活,墨儿只有哀家这么一个靠山,哀家总还是想多为她打算一些。” 常麽麽笑笑,“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太后待郡主,自是天底下最好的。” “哀家到底还是老了。”太后的眸光沉沉,“若当真能一切顺利倒还好说,可若是败了,墨儿会是什么下场哀家都能想到。所以必须提前为墨儿寻一门亲事了,如此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墨儿总归是远离了这个漩涡,能够平安无事。” “算算时间,莫辰渊也该入中都了吧?” 常麽麽给太后取掉头上的发钗,“是。不出意外,后日就该到中都了。” “嗯。”太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原本娇妹的面容早已被岁月侵蚀上了皱纹,即使保养的再好也逃不过岁月的轮转,“给大哥送个消息,案子不可让他们继续这般顺利的查下去,除掉那个傅青鱼。” “是。”常麽麽应下。 云漪墨折身回来,本想再同太后说点事情,站在寝殿外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神色变了变。 “郡主,您不进去了吗?” 云漪墨笑笑,转身往外走,“母后既已准备安寝,我明日再来吧。” 宫人也不疑有他,福身行礼。 云漪墨回了寝殿,将太后给的十万两银票收进箱子里,心中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郡主,你的脸色有些不好,怎么了?” 云漪墨摇摇头,关上箱子,“心中有些慌。” “郡主近来总是熬夜,许是没有休息好才会如此。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云漪墨点点头,由得绵锦伺候着上床休息。 只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想着太后方才说的话。 阿鱼在追查太子一案,若是查出来,此案怕是要牵连到母后。 可母后要因此杀阿鱼,这可如何是好? 云漪墨左右为难。 一边是母后,一边是她的朋友,不管她帮谁,另外一边都会受到伤害。 可若是让她什么也不做,她既已知晓又无法安心。 第二天,傅青鱼一早起床洗漱好,陪阿娘用了早饭后到大理寺点卯。 今日有朝会,谢珩不在。 傅青鱼推门进了寺卿院的西厢,准备先整理一番查到的证据,将线索都梳理一遍。 结果进门就见屋子的正中央趴着一个人,傅青鱼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走上前看了看才发现脸朝地趴着的人竟然是贺睢。 “贺大人?”傅青鱼一惊,连忙放下勘察箱探了探贺睢的鼻息,好在鼻息还有,脉搏跳动也算正常,傅青鱼这才松了口气,“贺大人?贺大人!” 贺睢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我这是在哪儿?” “大理寺。”傅青鱼伸手将贺睢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转头起了谢珩的碳炉煮了茶递过来。 贺睢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烫茶总算是稍微醒神了些,“傅大人,不好意思,刚才没吓着你吧?” “还好。”只是一大清早见着,还以为是谁死在这儿了。 后面一句话傅青鱼没说出来,只在心里腹诽。 贺睢放下茶杯,“今天早上宫门一开我便去了东宫,喽,这是拜访记录。” 太子妃交往的人不多,关系好的更少,因此这几个月她见的人也不多。 傅青鱼看了看,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安宁郡主,辰夫人。 安宁郡主是云漪墨,辰夫人是云家大房的侧夫人,也就是云熙柔的亲娘。 太子妃这段时间只在东宫中见过她们两人。 云漪墨一共见了四次,辰夫人倒是见了八次。 贺睢道:“这几个月里,太子妃在东宫之中就只见过安宁郡主和辰夫人。” “这里还有一份拜访记录。” 贺睢又从袖袋里取出一份记录,“这是之前的,你看看。” 傅青鱼拿过来看,这份记录的时间更长,里面倒是有几个陌生的人名拜访过太子妃,除此之外也同样有安宁郡主和辰夫人。 安宁郡主见太子妃的时间没有太大的差别,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两个月见一次,倒是辰夫人先前见太子妃的次数与近五个月的有些不同。 贺睢道:“这个辰夫人以前见太子妃间隔最短的一次也有三月,久的甚至有半年以上。可这五个月辰夫人见太子妃的次数却明显增多了。这是为何?” 傅青鱼没回话,转头取了昨日他们誊抄来得百草糕的售卖记录。 辰夫人见太子妃的时间跟去风氏商行买百草糕的时间大多数都能对得上,由此基本可以推断,辰夫人只要去东宫见太子妃都会带上太子妃喜欢吃的百草糕,除非没来及买百草糕或是没买到。 傅青鱼把百草糕的记录给贺睢看,“基本能对上。” 贺睢对照百草糕的售卖记录和辰夫人去见太子妃的记录,“所以太子妃并非是最近才喜欢吃百草糕,而是一直都有这个喜好。” “由此便可推断,给太子吃下百草糕于太子妃而言确实是无心之举?” 傅青鱼点头,“太子妃是无心之举的可能性极大,但辰夫人近五个月明显增多了来见太子妃的次数却未必是无心之举。” 贺睢在查案时会比平日里敏锐许多,“这么说是有人利用了太子妃的这个喜好,用以来谋害太子。” “确有这种可能,不过这也只是目前的推测而已,需得再寻证据佐证。”傅青鱼皱眉沉思,辰夫人突然增多去东宫见太子妃的次数绝对不正常,只是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难道辰夫人知道有人要谋害太子之事,乃是帮凶? 从谢珩对辰夫人的形容而言,她似乎又不像是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 “说起来,今日有朝会,我们大人都去上朝了,贺大人怎的没去?”傅青鱼转头询问。 “阿!”贺睢猛的站起来,“我忘了。遭了遭了!” 贺睢也不管傅青鱼了,火烧屁股似的快跑着冲了出去。 傅青鱼看着贺睢慌忙跑出去,还差点在台阶上摔下去的狼狈背影嘴角不由的抽了抽,查案查的连朝会都能忘记,贺大人也当属大离第一人了。 傅青鱼转头拿起两份证据,心思又转回到了案子上。 百草糕的线索指向辰夫人,若最后只落在辰夫人身上…… “阿鱼。” 傅青鱼的思绪被打断,有些诧异的回头,“漪墨?这般早,你怎的来了?可是开办学堂遇到了什么事情?” “学堂正在筹办,一切都很顺利。”云漪墨转头吩咐,“绵锦,你就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人来了你便出声。” “是,郡主。”绵锦应下,在门口守着。 云漪墨这才走进屋里。 傅青鱼见云漪墨神色紧肃,“漪墨,怎么了?” “阿鱼,你听我说。”云漪墨上前拉过傅青鱼的手低声道:“有人要害你性命,你当心一些。” 第372章 太后的偏爱 云漪墨说的轻而急,眼中还有浓浓的担心。 她这个样子,傅青鱼自然不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漪墨,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云漪墨的神色晃了晃,“阿鱼,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不会有假。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信我可好?” 云漪墨不愿意说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傅青鱼懂了。 如今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想除掉她,不必深想便知道是谁。 而云漪墨偶然听到了消息,怕也是做了一番挣扎,最后才会这般匆匆忙忙的一大早便来大理寺相。 “漪墨,多谢你。”傅青鱼明白,云漪墨最终能决定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有多么的不容易,“你这般早出宫,可用过早饭了?” 傅青鱼打开勘察箱,在夹层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包着的东西,“这是早上出门时我阿娘给我鸡蛋饼。你一直在宫中长大,应当没吃过这种民间的早食吧?你尝尝。” “阿鱼,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云漪墨看傅青鱼神色轻松,只当傅青鱼并没有相信她说的话,不由的有些着急。 “漪墨,我知道。”傅青鱼将鸡蛋饼放到云漪墨的手中,“你尝尝。” “阿鱼!”云漪墨更加着急了,柳眉都已经蹙了起来。 傅青鱼的身高略微比云漪墨高一点点,她垂眸看着云漪墨着急的神色,不由的笑了笑。 “漪墨,你可知你这般将消息告诉我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云漪墨一怔,蹙着的眉头缓缓放下,“我想了许久,我也犹豫了许久。阿鱼,你是我的朋友,并且是第一个支持我开学堂,理解我那些离经叛道想法的朋友。” “我不能明知你有危险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无法说服自己。” “所以我决定将此事告诉你。有人要害你,你要注意安全,但更多的我却不能说了,还望阿鱼能体谅我。” 云漪墨知道太后要除掉傅青鱼,傅青鱼对于她而言是很特殊的朋友,她既然知道了便无法装作不知。可太后是养育她的母后,是她最亲的人。 她长于宫墙之内,明白权力倾轧的后果。若太子之死当真与母后有关,阿鱼他们继续追查,最终查到真相只会对母后不利。 她左右为难,最后决定给阿鱼提个醒,但其他的事情不说,算是她左右权衡后能做到的最好的一步了。 饶是如此,云漪墨也明白,于阿鱼,她已经算不上称职的朋友。于太后,她更是不孝的女儿。 “漪墨,你尝尝这个鸡蛋饼,吃完便去看你的学堂吧。”傅青鱼笑笑。 “阿鱼?”云漪墨眸中依旧有担心。 “我知你的左右为难。”傅青鱼安慰云漪墨,“我会谨记你的提醒,将你的这份情意记在心中,但今日我便当你未曾来过。若你回去被问起,你也只需说你去了学堂,其他不必提起。” 云漪墨明白了,阿鱼这是不想让她心中有内疚,更不想让她回宫之后被母后责罚。 “阿鱼,谢谢你,但我既做了这个决定,便已有了打算,你不必担心我。”云漪墨也笑了,“阿鱼,你知道廊西大将军莫辰渊吗?” 傅青鱼有些疑惑云漪墨为何突然提起莫大将军,“听闻过一些,怎么了?” “他明日便该入中都了。”云漪墨垂眸轻声说。 傅青鱼更不明白了,“入秋后廊西便开始冷了,莫大将军这时入中都大概率是来领军需的。” “应该是吧。”云漪墨忽然又笑了,“阿鱼,那我便先走了。你好好查案。” “漪墨,等等。”傅青鱼叫住云漪墨,“说到查案,我正有一事想问你。” 云漪墨停下脚步回身,“何事?” “太子妃与她的亲娘关系如何?” “你是说阿柔和辰夫人吗?”云漪墨想了想道:“阿柔的性子跟辰夫人很像,每次阿柔有不开心的事情时便会遣人去请辰夫人。辰夫人虽说性子软和,在云家几乎与透明人无异,但维护一双儿女的心却十分坚定。” “当初阿柔之所以会过到大夫人的名下,便是因为辰夫人想着阿柔到时年岁到了要说亲,嫡出与庶出天差地别,她希望阿柔能寻得个好人家,名正言顺的做当家主母。” “如此说来太子妃与辰夫人的母女感情深厚。”傅青鱼点头,“那为何以前辰夫人却许久才去东宫看望太子妃一次呢?” 云漪墨道:“自是云家的大夫人不许。” 傅青鱼挑眉,“所以辰夫人去见太子妃是需要云家大夫人许可的。那辰夫人近五个月去东宫的次数明显增加,也是云家大夫人允许的了。” “应当是的。”云漪墨点头,“出事前的那段时间阿柔心情十分低落,我去见过她两次,每次她都是强颜欢笑,与我说着话都时常走神。我问她是否身体不适,让太医替她悄悄,她也说无事,便岔开话题了。” “出事后我时有后悔,当初我便该多问几句的。阿柔性子软,受了委屈也总是憋在心里。我那时若是多问几句,多开解开解她,说不定有些事情便还能挽回。” 云漪墨十分遗憾。 “有些事,并非我们想扭转就能扭转的,你不必自责。” “我明白,只是难免遗憾难过。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云漪墨叹口气,“罢了。阿鱼,我先走了。鸡蛋饼我会好好吃完的。” “我送送你。” 云漪墨也没拒绝,跟傅青鱼肩并肩的走向大理寺门口。 傅青鱼在大门口看着云漪墨上了马车后才回去。 云漪墨撩着马车车窗帘的一角看着傅青鱼走进大理寺。 “郡主,我们现在去哪里?” 云漪墨放下窗帘,“回宫。” “啊?”绵锦一怔。 云漪墨捏着手中的鸡蛋饼低头看着,“回去向母后 第373章 交给大人便好 太后这样,云漪墨心中就更加的自责难过,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去。 云漪墨一走,太后脸上的笑就淡了,“墨儿将消息告诉了傅青鱼,那便不能用云家的死士动手了。给云家递个话,秦家既有意想讨好我们云家,那也该看看他们的诚意了。” 养清殿中,杜宏博和叶景名等一众寒门官员低头躬身站在殿内,开元帝面色阴沉的坐在位置上,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太后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诸卿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杜宏博站出来,“皇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解决蒙北内乱和盐城水患之事,其余之事皆可以后再议。” 开元帝冷笑,太后如今都能在龙临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他,将他作为帝王的威严踩到脚下,还有何可以后再议的! 杜宏博接着说:“盐城水患,沿河流域的村庄被淹了大半,村民们流离失所,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开元帝敛了心中的怒气,“那杜老以为派谁去合适?” “景名原本便出自工部,又有地方巡治的经验,老臣以为让他去作为合适。”杜宏博聚贤不避亲,后面站着的好几名寒门官员脸上都飞快的闪过了不瞒之色。 杜老当真是将叶景名这个宝贝学生看的重呢。叶景名刚赈灾受了封赏,如今若是又揽下治理盐城水患的差事,等水患解决,回来怕是就该往上升了。 可他们这些人呢? 开元帝盯着杜宏博,半晌才道:“叶爱卿以为呢?” 叶景名这才站出来,“冯大人如今任职工部侍郎,又出自盐城,且原本在盐城任职三年知府,对盐城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微臣以为冯大人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杜宏博闻言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出言反驳叶景名的话。 开元帝将目光转向冯侍郎,“冯爱卿,你觉得呢?” 冯侍郎躬身走出两步,“臣听皇上的。” 开元帝终于有了点笑脸,“既如此,盐城水患朕便交给冯爱卿了。” “臣领命!” 开元帝满意的点点头,“还有蒙北内乱一事,诸卿可有何良策啊?” 殿中再次陷入安静。 众人心里都清楚,想要平息蒙北内乱,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有一个能在蒙北镇住场子的人。 霍大帅是不错的人选,但东域离不开霍大帅,若霍大帅去了蒙北,谁又来镇守东域呢?而东域的霍家军未必能听令于新的将领。 同样,镇守廊西的莫承渊也一样。 开元帝脸上的笑又没了,“诸卿便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杜宏博开口,“皇上,若派霍大将军前往蒙北,或可解决燃眉之急。” “你们觉得呢?”开元帝又问。 “臣等附议。” 开元帝的眸色沉了沉,面对杜宏博等人的异口同声反倒是没有立刻做决定了,“此事事关重大,诸卿多想些解决之策更为妥当。” “好了,你们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杜宏博等人退出养清殿,开元帝啪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拍在桌上,“杜老说什么,其他人便应什么,当真是好的很!” 福满在一旁躬身捧上热茶,“皇上息怒。” “这叫朕如何息怒?世家一派的官员是云正信的应声虫,寒门一派的官员又为杜宏博马首是瞻。在他们的心中,朕这个皇上说的话可还有用!” 福满咚一声跪下,不敢再说话了。 开元帝沉着眸色,过了一会儿才缓了情绪,“传谢太傅。” “是。”福满立刻躬身出去。 出了养清殿,等其余人走了杜宏博才开口:“九如,方才你为何推拒去盐城治理水患一事?” “老师,我赈灾回来,本就因谢珩退居后方之故而得了皇上诸多赏赐,若是再揽下盐城水患的差事,只怕会引来诸多猜忌和嫉妒。”叶景名微微垂着眼帘低声回话。 杜宏博不认同的皱眉,“治理水患是解救盐城百姓,此乃我们的责任,你当先想到的竟是怕招来同僚嫉恨?” “老师,我并非是怕被同僚嫉恨,而是不想同僚因为倾轧而真正忽略了我们当下应该做的事情。”叶景名并不退让,“我明白老师想我去盐城的良苦用心,只是是否升职,又是否被赏赐于学生而言都无所谓。” “学生只希望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让天下百姓能真正得到庇护。” 杜宏博一怔,半晌之后才叹气,“是我年龄大了,目光变得狭隘了。” “只是朝局动荡时不我待,你若不快些往上走,只怕后面变数太多,你我皆不可控啊。” “学生明白。”叶景名只说明白,却不说自己有何打算。 杜宏博继续往前走,“盐城水患一事皇上既已派给冯简,我们就暂且不提了。对于蒙北乱局,你有何看法?” “学生以为,蒙北乱局不必舍近求远。”叶景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哦?”杜宏博意外,“你心中的人选是谁?” “蒙北世子。”叶景名说出心中的答案。 杜宏博沉默了半晌才摇头,“难。” “蒙北王虽然死了,但蒙北铁骑还在。他们忠心于蒙北王府,只要蒙北世子承袭回蒙北,率领蒙北铁骑镇压,叛乱顷刻可平。” “知道如此能解决蒙北内乱的人不少,只是大家更知道,只要蒙北王还带着通敌叛国之罪,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可能让蒙北世子承袭王位回蒙北。” “你心中明白便好。此法绝不可轻易在皇上面前提起。”杜宏博提醒。 叶景名低头应下,“学生明白。” “你前日去了徐家赴宴?”杜宏博突然转了话题问道。 “是。”叶景名神色自然,“学生偶然为徐家二公子解了违,徐二公子邀学生过府致谢。” “徐家乃是二皇子母 第373章 交给大人便好 太后这样,云漪墨心中就更加的自责难过,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去。 云漪墨一走,太后脸上的笑就淡了,“墨儿将消息告诉了傅青鱼,那便不能用云家的死士动手了。给云家递个话,秦家既有意想讨好我们云家,那也该看看他们的诚意了。” 养清殿中,杜宏博和叶景名等一众寒门官员低头躬身站在殿内,开元帝面色阴沉的坐在位置上,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太后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诸卿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杜宏博站出来,“皇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解决蒙北内乱和盐城水患之事,其余之事皆可以后再议。” 开元帝冷笑,太后如今都能在龙临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他,将他作为帝王的威严踩到脚下,还有何可以后再议的! 杜宏博接着说:“盐城水患,沿河流域的村庄被淹了大半,村民们流离失所,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开元帝敛了心中的怒气,“那杜老以为派谁去合适?” “景名原本便出自工部,又有地方巡治的经验,老臣以为让他去作为合适。”杜宏博聚贤不避亲,后面站着的好几名寒门官员脸上都飞快的闪过了不瞒之色。 杜老当真是将叶景名这个宝贝学生看的重呢。叶景名刚赈灾受了封赏,如今若是又揽下治理盐城水患的差事,等水患解决,回来怕是就该往上升了。 可他们这些人呢? 开元帝盯着杜宏博,半晌才道:“叶爱卿以为呢?” 叶景名这才站出来,“冯大人如今任职工部侍郎,又出自盐城,且原本在盐城任职三年知府,对盐城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微臣以为冯大人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杜宏博闻言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出言反驳叶景名的话。 开元帝将目光转向冯侍郎,“冯爱卿,你觉得呢?” 冯侍郎躬身走出两步,“臣听皇上的。” 开元帝终于有了点笑脸,“既如此,盐城水患朕便交给冯爱卿了。” “臣领命!” 开元帝满意的点点头,“还有蒙北内乱一事,诸卿可有何良策啊?” 殿中再次陷入安静。 众人心里都清楚,想要平息蒙北内乱,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有一个能在蒙北镇住场子的人。 霍大帅是不错的人选,但东域离不开霍大帅,若霍大帅去了蒙北,谁又来镇守东域呢?而东域的霍家军未必能听令于新的将领。 同样,镇守廊西的莫承渊也一样。 开元帝脸上的笑又没了,“诸卿便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杜宏博开口,“皇上,若派霍大将军前往蒙北,或可解决燃眉之急。” “你们觉得呢?”开元帝又问。 “臣等附议。” 开元帝的眸色沉了沉,面对杜宏博等人的异口同声反倒是没有立刻做决定了,“此事事关重大,诸卿多想些解决之策更为妥当。” “好了,你们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杜宏博等人退出养清殿,开元帝啪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拍在桌上,“杜老说什么,其他人便应什么,当真是好的很!” 福满在一旁躬身捧上热茶,“皇上息怒。” “这叫朕如何息怒?世家一派的官员是云正信的应声虫,寒门一派的官员又为杜宏博马首是瞻。在他们的心中,朕这个皇上说的话可还有用!” 福满咚一声跪下,不敢再说话了。 开元帝沉着眸色,过了一会儿才缓了情绪,“传谢太傅。” “是。”福满立刻躬身出去。 出了养清殿,等其余人走了杜宏博才开口:“九如,方才你为何推拒去盐城治理水患一事?” “老师,我赈灾回来,本就因谢珩退居后方之故而得了皇上诸多赏赐,若是再揽下盐城水患的差事,只怕会引来诸多猜忌和嫉妒。”叶景名微微垂着眼帘低声回话。 杜宏博不认同的皱眉,“治理水患是解救盐城百姓,此乃我们的责任,你当先想到的竟是怕招来同僚嫉恨?” “老师,我并非是怕被同僚嫉恨,而是不想同僚因为倾轧而真正忽略了我们当下应该做的事情。”叶景名并不退让,“我明白老师想我去盐城的良苦用心,只是是否升职,又是否被赏赐于学生而言都无所谓。” “学生只希望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让天下百姓能真正得到庇护。” 杜宏博一怔,半晌之后才叹气,“是我年龄大了,目光变得狭隘了。” “只是朝局动荡时不我待,你若不快些往上走,只怕后面变数太多,你我皆不可控啊。” “学生明白。”叶景名只说明白,却不说自己有何打算。 杜宏博继续往前走,“盐城水患一事皇上既已派给冯简,我们就暂且不提了。对于蒙北乱局,你有何看法?” “学生以为,蒙北乱局不必舍近求远。”叶景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哦?”杜宏博意外,“你心中的人选是谁?” “蒙北世子。”叶景名说出心中的答案。 杜宏博沉默了半晌才摇头,“难。” “蒙北王虽然死了,但蒙北铁骑还在。他们忠心于蒙北王府,只要蒙北世子承袭回蒙北,率领蒙北铁骑镇压,叛乱顷刻可平。” “知道如此能解决蒙北内乱的人不少,只是大家更知道,只要蒙北王还带着通敌叛国之罪,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可能让蒙北世子承袭王位回蒙北。” “你心中明白便好。此法绝不可轻易在皇上面前提起。”杜宏博提醒。 叶景名低头应下,“学生明白。” “你前日去了徐家赴宴?”杜宏博突然转了话题问道。 “是。”叶景名神色自然,“学生偶然为徐家二公子解了违,徐二公子邀学生过府致谢。” “徐家乃是二皇子母 第374章 云飞凡的痛苦 两三句话,谢珩被哄的眉开眼笑。 傅青鱼说完便笑眯眯的盯着谢珩,谢珩回视她,眸色缱绻如画,软而温。 傅青鱼被谢珩这样的目光看的有些心痒,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大人,你再这般看我,我就要忍不住亲你了。” 如此美色当前,还对她目送秋波,傅青鱼可不是圣人。 谢珩一笑,垂眸捏着袍袖掀开茶瓮的盖子,茶水已经煮沸了。 傅青鱼颇为遗憾的叹口气,没亲到呢。 谢珩洗茶,烫杯,闷泡,然后执茶壶倒了两杯热茶,起身拿了一杯,半个身子越过茶桌放到傅青鱼的面前。 放完茶杯谢珩却并未撤身退回,而是保持着放茶杯的姿势偏头问傅青鱼,“小傅将军,本官都已经自动送上门了,还不亲吗?” 傅青鱼呼吸一紧,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红润嘴唇,脑海里只冒出了三个字:很好亲。 所以她亲了。 傅青鱼抬手抓住谢珩的袍子亲了上去,谢珩只能用手撑着茶几,以免整个人被拉的摔倒在茶桌上。 亲罢,谢珩的袍领都被傅青鱼拽皱了。 谢珩低笑,“小傅将军今日这般凶?” 傅青鱼的呼吸还有些不平稳,“不是我凶,是大人的美色实在太过惑人。我已经十分克制了。” “何必克制呢?” 傅青鱼呼吸一窒,半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无语对谢珩翻了个白眼,“大人,你听听你方才说的话像话吗?这是何处?是茶楼,是凉亭,我还未奔放到这种程度。” “此乃我的私人处所,无令不会有人前来。”谢珩坐了回去,略微整理了一番衣襟,“不过阿鱼既害羞,那便不勉强了。” “……”傅青鱼真想让那些认为谢珩木讷冷心绝情的人好好看看,什么绝色佛子,全都是胡扯。 这人是绝色不假,但与六根清净的佛子一点关系都沾不上。 “阿鱼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燥热?喝口茶降降火吧。”谢珩还在火上浇油。 傅青鱼咬着后牙槽嘶了一声,忽而又笑了,还带着坏挑了眉道:“大人难道就不燥热吗?” “确实热,不如阿鱼与我同饮?”谢珩笑,还对傅青鱼举了茶杯。 被反噎回来的傅青鱼:“……” 勾引了她也就算了,竟还揶揄她,欺人太甚! 傅青鱼扭头自己喝茶,不想理人了。 谢珩低笑,放下茶杯起身移到傅青鱼的身侧坐下,傅青鱼转头瞥他一眼,“大人又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也是有原则的,这次断然不会再被你的美色所惑。” “阿鱼,我错了。”谢珩敛了笑,真诚的道歉。 “错哪里了?”傅青鱼转过身面对着谢珩。 “是我想阿鱼了。”谢珩拉过傅青鱼的手握进掌心之中,“今晚我可以宿在小院吗?” 傅青鱼闻言眼中的笑略顿了顿,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谢珩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谢珩到底还是担心她的安全,明知有人想取她性命,不守在她身边是断不能放心的。“晚上再说吧。”傅青鱼故意没有立刻答应。 两人等了许久,都在竹韵楼用过午饭了,云飞凡和辰夫人还未过来。 “莫非辰夫人已经被云家看守起来了?”傅青鱼皱眉。 “云飞凡是自由的,若是如此他定然会先来赴约告诉我们。”谢珩提起茶壶问傅青鱼,“还喝茶吗?” “不喝了,一肚子水。”傅青鱼趴到桌上。 “困了?”谢珩侧了侧身,“过来睡会儿。人来了我唤你。” 傅青鱼挪到谢珩身边,谢珩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拍了拍自己的腿。 傅青鱼枕到他的腿上,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谢珩拿了一本书,一手捏着书,一手放在傅青鱼的肩头轻轻的拍着。 傅青鱼待在谢珩身边一向容易睡着,闭着眼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谢珩轻声唤她,才皱皱眉头睁开眼睛。 傅青鱼咕哝一句,“他们来了吗?” “嗯。起来吧。”谢珩扶着傅青鱼的肩膀将她扶起来,傅青鱼搓了把脸,也没挪回先前的位置,就在谢珩身边的软垫坐下。 亭子外,云飞凡领着一个戴了帷帽的女人走过来。 走进茶亭,云飞凡对两人颔首,“等久了。” “请坐。”谢珩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辰夫人微微颔首,依言在茶桌旁的软垫坐下,云飞凡就坐她旁边。 辰夫人坐下,隔着帷帽打量谢珩和傅青鱼。 傅青鱼起身给两人倒了茶放到他们面前,辰夫人这才开口,也没掀帷帽,道:“六公子说二位大人有事寻我,不知是何事?” “可否请辰夫人取掉帷帽?”谢珩提出要求。 帷帽遮挡着,有碍于观察辰夫人的神情变化,不利于对真话假话的判断。 辰夫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取掉了帷帽。 傅青鱼看见辰夫人的脸略微有些惊讶,因为她的右半边脸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疤。 辰夫人略微垂着眸子,并不敢看谢珩和傅青鱼那边,双手也放在身前,紧紧捏着手中的绢帕,显得局促又紧张。 云飞凡先开口,“我是偷偷带辰夫人出来的,你们要问什么需得快些,我还要送她回去。” “偷偷带出来?”傅青鱼看云飞凡。 云飞凡点头,微微皱了一下眉才道:“我娘请辰夫人在佛堂抄福经。” 傅青鱼和谢珩一听就懂了。 云飞凡说的委婉,没直接说辰夫人是被他娘苛待,关在佛堂抄经书。 果然是被云家看守了起来,难怪两人来的那么晚。 谢珩颔首,“辰夫人,今日请你来是想询问你一些关于太子妃的事情。” 辰夫人倒也不傻,其实从六公子偷偷带她出门时她便猜到可能是与太子和她女儿的死有关。 第375章 推测的真相 云飞凡的挣扎和痛苦来源于他的聪明和通透。 他将一切的繁华锦绣都看在眼里,并且透过这些繁华锦绣看到了极盛之后可能接踵而至的衰败。 因此即便他早就想入军中,也因着云家的势力而放弃了心中的理想,宁愿在中都当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他清楚的知道,云家的权势已经滔天,已经不能再更近一步了。 除非云家明目张胆的谋权篡位。 同时他也知道,帝王身侧安容他人酣睡的道理。 所以他明白,如今摆在云家面前的其实唯有两条路。 要么走上至尊之位,要么整个家族破灭。 一边是他心中的大义,一边是他至亲的家人们,不管怎么选对于云飞凡而言都是痛苦的。 谢珩看出傅青鱼的不忍,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谁也帮不上忙。” “我明白。”傅青鱼坐回去,“飞凡之所以痛苦不过是因为他的善良和清醒。但凡他坏一点,他都不会有如今的痛苦。” “可他的善良和清醒本没有错。” 本是没有错的事情,最终的结果却是因此而带来痛苦,简直没有道理。 “你想帮他?”谢珩询问。 “怎么帮?”如果真的能帮上云飞凡,傅青鱼自然愿意去做,但如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云飞凡。 “云飞凡想做什么?” “他想从军。” “有具体想去的地方吗?” 傅青鱼摇头,“这个没问。” “那便问问。他如今这样,唯有远离中都才能让他轻松一些。”谢珩起身,往亭子外走去。 “好,回头我问问他。”傅青鱼跟着起身走出去。 谢珩脚步未停,傅青鱼跟着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谢珩今天走的似乎有点太快了。 “大人?” “嗯。”谢珩淡声应着,迈步出了竹韵楼,上了已经被竹韵楼小厮拉到门口的马车。 果然不对。 傅青鱼跟着上马车,坐到谢珩的左手边看他。 谢珩瞥傅青鱼,“看我作甚?” “大人,你不对劲。” 谢珩从小匣子里取了一本书,低头翻书。 “你怎么了?”傅青鱼凑近了从下往上看谢珩,也没个理由,怎么突然就感觉好像有些不开心了呢? 谢珩捏着书轻轻敲在傅青鱼的额头上,“马车动了,坐好。” 傅青鱼没坐回去,“你说说。” 谢珩盯着她没说。 傅青鱼撇嘴,“我们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谢珩无奈的叹口气,“是我自己度量狭小。你关心朋友本是应该,只是……不说也罢。” 傅青鱼终于明白了,“你吃醋了?” 谢珩不说话,只看她。 傅青鱼笑了,“大人,你怎么这般可爱啊。” 谢珩很清楚自己对傅青鱼的占有欲,看她这会儿的笑就觉得她有些可恶。 谢珩抬手捏傅青鱼的脸颊,“你还笑。” “我自然要笑。”傅青鱼起身坐到谢珩旁边,“大人这般心悦于我,我能不笑吗?” “大人,你知道你第一次在河边弯腰亲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当时就在想,啊,神仙为我弯腰了呢。不愧是我。” 谢珩被逗笑了,“那你可知我当时在想什么?” “你想了什么?”傅青鱼好奇。 “你猜。”谢珩卖关子。 傅青鱼仔细想了想,“给她盖个章,以后她就是我的了?” “不是。”谢珩的思绪被拉回了秋离山中的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边。 那时候傅青鱼穿着劲装,头发束着高马尾,捏着树杈戳水里的鱼,脸上的笑张扬又肆意,好似耀眼的日光般夺目。 谢珩被晃花了眼,也乱了心,脑子里什么都还没想好便已低头亲了她。 当时他就想,瞧着这般不羁又嚣张的人,脸竟这般软。 “猜不到。你说吧。”傅青鱼放弃了。 “脸很软。”谢珩低笑,眸中神色不由自主的便软了下去,“我当时就想,你的脸真软,很好亲。” 傅青鱼没想到谢珩想的竟是这个,脸颊和耳朵一下就烫了起来,当时那种呼吸被攫住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下意识的咕哝了一句,“没你的唇软。” 说完后傅青鱼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下就红透了,有些心慌的转头看谢珩,“不是,那个……” 谢珩凑近亲在她的唇上,“软吗?” 傅青鱼愣愣点点头。 软,好像还有点甜。 谢珩眸中溢满笑意,扣住傅青鱼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亲吻。 傅青鱼被亲的心慌意乱,无意识胡乱抓住谢珩的手回应这个亲吻。 好像不管多少次,即便两人已经有过更加亲密的行为了,谢珩的亲吻依旧让傅青鱼觉得惊心动魄。 马车回到大理寺,傅青鱼和谢珩下了马车,晨夕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马车边,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存在。 “你们两个可算是回来了。”贺睢再一次在大理寺门口等了两人半天。 贺睢从自己的马车旁快步走上前,看了谢珩和傅青鱼一眼,奇怪的问道:“你们中午吃了多少山葵,唇怎么辣的这般红?” 傅青鱼:“……” 谢珩面不改色,“奉云可是查到了新的线索?” “哦,对!”贺睢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周太医晌午找过我,跟我说他记起几个月前太子的药方是换过的。当时太子妃拿了药方找过他,询问他方子有没有问题,对治疗太子的病有没有用。” “方子当时周太医看过,确实是能为太子治病的方子,而且比先前太医院开的方子更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周太医还说,他们先前给太子开的药方里是没有丹参的。” “原本药方问题,加之太子已经服用过一段时间并未出错,他便忽略了此事。也是小傅大人验出泣血百草后,周太医才想起此事。” 对方为了给太子下毒也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药方服用着不仅无毒还能治病,而百草糕本身也是吃着没问题的糕点,太子妃还已经吃了那么多年。 即便太子再警惕,也不会想到他因为整日吃药嘴里发苦,一时贪嘴吃了太子妃爱吃的百草糕后再服用汤药便会致命。 他如何能想到,两样原本都无害的东西混在一起竟会产生剧毒呢。 太子妃拿到药方时必然也怕药方有害,才会特意找周太医看方子,只是她哪里想到给她方子的人早已算好了她的心思,将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 至于药方是谁给太子妃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现下的问题是这些他们根据线索推测出来了,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傅青鱼道:“百草糕是太子妃的娘辰夫人送进东宫的,药方更是太子妃拿去太医院,让太医院换药的。而太子是因为百草糕中含有的百草泣血和药方中含有的丹参中毒而死的。如此一来,太子妃和辰夫人即便长了一百张嘴也无法洗脱身上的罪名了。” 贺睢皱眉,“这不该说是意外吗?” 傅青鱼嘲讽的一笑,“我们若是查出太子之死只是意外,你认为皇上会接受吗?” 太子之死,关系到的本就不仅仅只是真相,而是权力的博弈。 更何况太子妃和辰夫人本就是被利用的,即便他们根据现在的线索已经能推测出背后主导整件事的人是谁也没有办法,因为对方早已经将一切都算计好了,连替罪羊都送给他们了。 想扭转这一切,除非他们找到更有力的证据。 “可太子妃也不知道药方中的丹参和百草糕中的百草泣血一起服用会中毒,太子之死事实证明就是意外,总不能强行将罪名加到无辜的太子妃和辰夫人头上吧?”贺睢不认同的皱眉。 “太子妃是无辜的,给太子妃药方的人却未必无辜。” “同样,辰夫人是无辜的,提醒辰夫人见太子妃时莫要忘记带上百草糕的人也未必无辜。” 谢珩往大理寺中走,傅青鱼跟贺睢迈步跟上。 贺睢道:“崇安,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了太子妃和辰夫人对太子下毒?依据呢?” “奉云,不怪你疑惑,我们查到的一些线索你还不知道,我一会儿细细跟你说。” 三人进了寺卿院,谢珩把他们查到的线索一一跟贺睢说了一遍,贺睢听后大为震惊,不过想了想后便冷静了下来。 “所以太子妃拿到的药方是太后给的,辰夫人见太子妃带的百草糕是云家大夫人提醒她带的,但是我们现在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些。”贺睢道。 谢珩和傅青鱼点头。 傅青鱼道:“而且即便我们找到了证据,太后也可说她只是寻名医求了一个方子为太子治病而已,而太子妃确实也拿了方子去太医院求证,有太医可作证方子确实没有能为太子治病,并且无害。” “至于云家大夫人提醒辰夫人见太子妃时带上百草糕,云家大夫人就更好辩解了。她可以说她疼爱太子妃,听辰夫人说太子妃身体不适想着让辰夫人给太子妃带些太子妃最爱吃的百草糕,如此一片为太子妃着想的嫡母之心,谁能说出个错处?” “难道案子查到这里就进死胡同了吗?”贺睢皱眉。 “也不全是。”谢珩道:“若我们既能找到药方是太后给太子妃的实质性证据,又能证明他们知晓百草泣血和丹参同时服用会产生剧毒,就还有破案的希望。” “问题是去哪里找这些证据呢?”贺睢泄气。 对于他们而言,目前最重要的确实是找这些证据。 尤其是对方将一切都算计好了的情况下,只怕根本就没留下所谓的证据。 傅青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条线索,“我们是否可以从药方入手?” 贺睢的眼睛一亮,“是啊。我们可以从药方入手。只要查到是谁给了太后这张药方,就能证明药方是太子妃给太后的了。” “可以。”谢珩点头,“奉云,这条线索便由你去查。”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贺睢起身便走。 “大人,其实我们就算当真证明了药方是太后给太子妃的,也无法证明就是太后设计毒杀了太子。”傅青鱼道:“你之所还是让贺大人去追查这条线索,只是想借此证明太子妃是清白的吧?” “阿鱼,太子一案本就是权力的博弈,我们查到最后也可能抓不到凶手。但至少,我们可以让清白之人不担这个污名。” 傅青鱼闻言笑了,“大人说的对。” 他们断案追求真相,其中的一个目的便是不让清白之人蒙冤。 “药方的线索贺大人去查了,那我们现在去查什么?” “今日辰夫人离开时,你特意嘱咐让云飞凡偷偷将辰夫人送回佛堂,莫叫人发现她离开过,可是认为若是云家知道我们找过辰夫人之后,辰夫人会被推出来当挡箭牌?” “只是当挡箭牌还好,我是怕云家到时会安排一个畏罪自杀。届时就算我们证明辰夫人是无辜的,她人也死了。”傅青鱼说出心中的担忧。 “想来云飞凡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偷偷带辰夫人出来见我们。”谢珩起身,“走吧。我们去找找能避免辰夫人被畏罪自杀的办法。” 傅青鱼知道谢珩自然这么说,便是已经想到了办法。 “大人,你有什么办法?”傅青鱼跟上谢珩。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谢珩故意卖关子。 傅青鱼心里好奇,奈何谢珩雷打不动,两人又离开大理寺上了马车谢珩也不说。 马车缓缓往前,过了许久才停下。 傅青鱼撩开马车帘子看到谢府二字愣了愣,回头道:“大人,你到家了。” “嗯。”谢珩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母亲说你回中都后也未见你,让你今日到家中吃饭。” “夫人要见我?”傅青鱼跟着下了马车,“大人,你怎的没早点跟我说,我也好准备点东西,现在两手空空的去见夫人如何像话。” “母亲就是不让你费心思,就让我直接带你回家,别提前跟你说。”谢珩见傅青鱼苦恼,笑了笑,“放心。母亲关心你,不想让你多烦心,那是母亲的心意。你到家中见长辈,该有的礼仪自然还是要有。东西我已提前准备了。” 谢珩示意傅青鱼回头。 傅青鱼转身回头,晨夕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中提着的东西。 “走吧。母亲应当已经等着了。” 第376章 见面礼 荷香就在内门处的廊檐下等着,见谢珩和傅青鱼进门便迎上前,笑意盈盈的福身一礼,“三公子,姑娘,你们回来了。” “母亲可是已经等久了?”谢珩停下脚步。 “夫人说不急。”荷香笑着回话,“夫人让我在这里等着主要是想让姑娘多些准备,今日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二公子都在。” 傅青鱼一怔,下意识的转头看谢珩。 谢珩也微微蹙眉,“母亲不是说只在芷兰院见阿鱼,随便吃顿饭吗?” “原本是这样安排的,只是翠微去厨房吩咐的时候碰见了慕荷姐姐,多半是慕荷回去后说给老夫人听了,老夫人便亲自往我们芷兰院走了一趟。” “老夫人都自己提了,夫人自然无法拒绝,然后就变成家宴了。” 谢珩转头看傅青鱼,“阿鱼,你若暂时不想见他们,我这就让晨夕先送你回去。” 这样的场面分明就是见家长,傅青鱼一点准备都没有,确实有点不适应想打退堂鼓。 但到底是谢老夫人听闻之后特意准备的宴席,若是她明明来了谢家最后却没去就很不合适了。 “无事。”傅青鱼做了决定,“本也该拜访老夫人和老太爷的。” 荷香笑笑,“夫人也猜到姑娘不会走,所以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姑娘请随我来。” 谢珩自然跟上,荷香又停下脚步,“三公子,我们要为姑娘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你先回四方院更衣吧。” 谢珩只好停下脚步,转而跟傅青鱼说,“我一会儿在芷兰院门口等你。” 傅青鱼点头,将手里提着的勘察箱交给谢珩,跟着荷香走了。 谢夫人早就等着了,见荷香领了傅青鱼进屋便急走两步上前拉住傅青鱼的手,“阿鱼,对不起。” 傅青鱼本来就只是觉得突然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但不管是谢珩还是夫人首先考虑的都是她的心情,这让傅青鱼很感动。 “夫人,没事的。”傅青鱼见夫人满眼都是自责,笑笑道:“你与我说说宴席上该注意的规矩吧,免得我出错。” “行。那你先更衣,等梳妆时我慢慢与你说。” 谢珩回四方院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常服便到芷兰院中等傅青鱼。 儿大避母,谢珩自然不方便去谢夫人的卧房,只在堂屋里坐着等。 “三公子,姑娘好了。”荷香进堂屋禀报。 谢珩起身出屋,便见到了站在院中等他的傅青鱼。 傅青鱼换了一身鞠衣色绣玉兰花的交领齐腰襦裙,腰间系着同色腰带,将纤细的腰肢束的不盈一握。 而她的墨色长发也不似以往那般扎成高马尾,而是被放了下来,一半披散在身后,一半挽成了简单的后压式,然后簪了一根琥珀色的玉簪点缀。 傅青鱼不擅红妆,以前因着一直女扮男装混迹军中,身边也从没有伺候的丫鬟,所以她的衣着装扮一向都是以简单方便为主。 即便是如今在中都穿的衣裙也都是入中都之后才买的,至于发髻这些装扮,她是半点不会的。 像现在这般全身上下都装扮了一遍的样子更是极少,谢珩也只有上次在太子妃举办的春日宴上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谢夫人在旁看的掩嘴偷笑,“快瞧瞧,三郎已经看傻了。” 荷香和翠微也掩嘴低笑,睨着眼瞅瞅傅青鱼又瞅瞅谢珩。 单说容色的话,姑娘与三公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傅青鱼转头看谢珩,化了眼妆的双眸似笼罩了江上烟波,流转见摄人心魄。 谢夫人很是会打扮。 傅青鱼的容色偏于清冷,又是冷白皮,她便在此之上刻意放大了傅青鱼身上的这份气质。没有过多的装饰,却美的倾城脱俗。 谢珩走上前,傅青鱼眼中含了笑看他,“可好看?” “好看。”谢珩点头,“紧张吗?” 傅青鱼知道谢珩是问她一会儿要见他家中的人是否紧张,其实除了谢珩的大哥外,其余人傅青鱼至少都是见过一面的,倒也谈不上多紧张,只是今晚的这场宴席到底意义不同。 “还好。夫人已经同我说了该注意的规矩,应当不会出错。” “你本就不是被那些规矩约束着长大的,不必刻意去注意。”谢珩缓声道:“一会儿祖母祖父他们若是问了什么你不想答的话,你便顿一顿,我来回答。”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谢夫人上前。 今晚的宴席设在邀月阁,阁楼四处通透,坐在席间看向外面也能看到今夜明亮的月色。 傅青鱼提了裙摆,跟谢珩和谢夫人一起踩着石阶上了邀月阁,候在石阶处的丫鬟和小厮对三人福身行礼。 邀约阁中,谢珩的二哥谢涟和大哥谢翎先到了,正坐在邀约阁外的石凳上聊天赏月。 两人听到下人行礼的声音,一同打了帘子进来,笑着见礼,“母亲,三弟。” “大哥,二哥。”谢珩也喊人。 “你们俩什么时候回来的?”谢夫人看着自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笑着询问。 谢涟道:“我跟大哥在街上遇见了,一起回来的。” 谢翎点头,目光落到身侧未说话的傅青鱼身上,谢涟也同样看向了傅青鱼。 谢涟跟傅青鱼还算熟悉,谢翎先前一直在外跑商,这里才跟着他父亲谢和同一起回中都,却是第一次见傅青鱼。 两人的目光都落到傅青鱼身上,傅青鱼倒也不尴尬怯场,落落大方的跟两人见了礼,“见过大公子,二公子。” 谢翎笑着道:“你便是傅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久闻大名了。” “大公子说笑了。”傅青鱼含笑客气。 “并非说笑。”谢翎解释,“回中都的路上,阿蕴就总是提起傅姑娘。说傅姑娘本领高强行事果干利落,是除了 第377章 串联起来 傅青鱼傻了,捧着一大堆礼盒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珩自然明白家人们的用意,有些无奈,“你们别吓着她了。” 傅青鱼的胆子没那么小,吓倒是没吓着,但确实有点懵。 “好啦,你们俩不是还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说吗?快忙你们的去吧。”谢夫人开始赶人。 谢和同和谢翎确实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谢翎道:“行吧,那我跟父亲先走了。” “快走吧快走吧。”谢夫人摆手。 谢和同捏了捏谢夫人的手,才领着谢翎走了。 “我今夜还得回西大营,有差事,也先走了。”谢涟起身也准备走了。 谢珩意外,“你有差事还回家来做什么?” “母亲特意遣人给我送了消息。”谢涟摆摆手,“我先走了。” “阿鱼,明日一早你也要去大理寺当差吧?一会儿让三郎先送你回去,这些礼物都带上。”谢夫人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在追查太子一案,压力必然大,便安慰道:“查案虽然重要,但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谢谢夫人,我记住了。”傅青鱼乖巧应下。 “母亲,说到查案,我们正好有一事想请您帮忙。”谢珩插话。 谢夫人意外,“何事啊?” “您可认识云家的辰夫人?” “自是认识的。”谢夫人点头,“她原本是云家大房的正头夫人,宴席之上我们还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后来她因着一些原因变成了侧夫人没再参加宴席,我们就没见过了。莫非你们想让我帮的忙与辰夫人有关?” “是。”谢珩点头,“母亲,你可否寻个不叫人怀疑的理由邀请辰夫人过府一叙?” “这个简答。”谢夫人想了想道:“辰夫人的绣活是出了名的好,以前便有许多夫人女郎想她请教,我只需以此为由便可。” “辛苦母亲了。” “这有何可辛苦的。”谢夫人笑笑,“时辰也不早了,你先送阿鱼回去吧。” 晨夕和荷香上前将傅青鱼得到的礼盒先搬上马车,谢夫人上前牵了傅青鱼的手,一边走一边聊天,将她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才回去。 傅青鱼看着马车里堆着的礼盒笑了笑,谢珩转脸看她,“今日之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无事。”傅青鱼叹息一声,“你的家人都很好。” 傅青鱼原本想着谢老夫人和谢老太爷至少会问一些她自身的情况,以及她与谢珩今后的打算,比如何时成亲,亦或是先订下亲事之类的问题。 可是他们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问题,就好似今日的宴席当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宴,而他们也只是单纯的想见见她,认认脸而已。 其实他们可能也并非是不想问,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疼宠谢珩,而谢珩喜欢她,因此也尊重她而已。 谢珩听傅青鱼这么说也略微松了口气,“祖父祖母多半是想正式的见见你。他们知我性情,既已认定就绝无改变,所以你这个孙媳妇是已经定下的。” “另外,祖父祖母想来也是想给你一些底气。” “阿鱼,祖父祖母都已认下你,以后你的身后就站着整个谢家了。” 傅青鱼垂眸低笑,心中感动不已,玩笑道:“那我以后在中都便可横着走了?” “也并非不行。”谢珩也笑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还是算了吧。就算只冲着谢爷爷和谢奶奶对我的好,我也不能往谢家的百年清誉上抹黑啊。反倒是行事还该谨慎一些才好。” “对了大人,你让夫人约辰夫人见面虽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这到底只能拖延一时,若云家当真想推辰夫人出来当替死鬼,辰夫人恐怕也反抗不了。毕竟她还有儿子捏在云家大夫人的手中。” “所以只能拖延一时,还需得想其他的办法。” 傅青鱼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大人,你说我们若是借着夫人约辰夫人见面的机会将辰夫人绑了如何?” 谢珩闻言仔细琢磨了一番点头,“可行。如此既能保辰夫人性命无忧,还可敲山震虎激一激云家。” “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何事?” “先前云元州谎称是和乐县主无异中捡到的那块鸾鸟玉佩,他必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我。”傅青鱼细细说道:“和乐县主原本就是听从皇上之命嫁入的云家,有没有可能鸾鸟玉佩本身是和乐县主从云良工那里偷来的,而云元州知道,并且可能知道这块鸾鸟玉佩的作用,故而将其给我?” 谢珩想了想,“云元州的目的是什么?借我们之手对付云家?” 傅青鱼皱眉,“可他自己本就是云家三房的嫡子,还是先前我们说的那样,他若是因和乐县主对云家生出恨意,当初又为何要替云良工遮掩呢?还是说那时对于他而言只是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谢珩摩挲着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云元州在等什么时机呢?” “大人,是永州叛乱。”傅青鱼的眼睛亮了,“那时子桑名朔早已入了永州城,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太子被毒杀的消息传到永州,永州叛乱才爆发。这两件事绝不可能是偶然。” “所以太子之死极有可能也有云元州等人的手笔?”谢珩沉思,“若当真如此,那云元州等人图谋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蒙北,而是整个大离了。” “若真如我们推测一般,那云元州针对的就不只是云家了。他想要的是皇上和云家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傅青鱼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如此说来,中都也有云元州的势力,不然他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所有的消息。” “等等!” 傅青鱼猛的抬头看谢珩,谢珩正好也转脸过来看她。 两人异口同声:“洪正一案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 “大人,傅姐姐,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辰夕在外提醒。 傅青鱼皱眉,“大人,此事要向皇上禀报吗?” “说了皇上也未必会信。”谢珩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此事我来处理。” 傅青鱼点头,没有意见。 “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先将辰夫人带走。”谢珩撩起马车帘子,“晨夕,你先将礼盒都送进去。” “是,大人。”晨夕上前将所有礼盒抱起前去叩门,守门的小厮自然认得他,赶忙开了门。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跳下马车,“大人,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珩跟着下了马车,“今夜真的不让我留宿吗?” “……”傅青鱼已经彻底忘记了这茬。 “嗯?” 傅青鱼嘿笑一声,“算了吧。” 谢珩微微蹙眉。 “大人,我会自己小心的,你不必太过担心我的安全。”傅青鱼解释,“而且还有阿娘在呢,阿娘的苗刀使得可好了,若非大病初愈,晨风也未必是阿娘的对手。” 秦瑾鹞一把苗刀使的出神入化在整个中都也是十分有名的,傅星河当年便是因为这点被秦瑾鹞吸引,两人才因此走到的一起。 “那我让晨夕留下。” 傅青鱼知道这已是谢珩的退步,不让晨夕留下,他是绝对不可能安心的。 “行。”傅青鱼点头,“那我让守门的小厮先赶马车送你回谢家。” 在小院这边守门的小厮本就是谢家的下人,自然知晓去谢家的路。 傅青鱼招手将人唤来,叫小厮先送谢珩回谢家,然后再自己拦一辆马车回来。 等谢珩走了,傅青鱼这才提着勘察箱进了小院。 秋菊拉了晨夕,正在给他塞吃的。 “晨夕,你今夜就留在这边。”傅青鱼走上前。 秋菊福身行礼,“姑娘回来了。” 晨夕的嘴里还塞着吃的,鼓着腮帮子点头,“好。”他也没问自己为何今夜留在这边,想也知道必然是大人吩咐的。 阿囡笑着快步上前接过傅青鱼手中的勘察箱放入她屋里,傅青鱼转头问道:“秋菊,阿娘呢?” “夫人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已经躺下了。” “身子不舒服?阿娘又病了?”傅青鱼皱眉,快步朝秦瑾鹞的屋子走去,边问跟在身后的秋菊,“我早上出门时阿娘不是还好好的吗?怎的忽然就病了?” “上午夫人坐在廊檐下做衣裳,应当是被风给吹着了。”秋菊回话。 “找大夫看过了吗?”说话见傅青鱼已经走到了秦瑾鹞的屋子门口,轻轻推开了未上锁的门。 “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因着夫人身子弱,需得谨慎一些。” 傅青鱼走进内室,秦瑾鹞已经睁开了眼睛,“阿鱼回来了。” “阿娘。”傅青鱼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秦瑾鹞额头,没有发热她才略微放心一些,“阿娘,你的身子本就还未养好,以后别在坐风口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秦瑾鹞笑笑,撑着手坐起来,傅青鱼连忙俯身扯过枕头垫到她身后,秦瑾鹞问:“可用过饭了?” “嗯。”傅青鱼点头,在床边坐下,“在谢家吃的饭,还见了谢奶奶和谢爷爷他们。” 秦瑾鹞一怔,“谢老夫人他们你都见了?” “本来只是去跟夫人见面,巧合之下被谢奶奶知道了,最后就变成了大家一起吃饭。”傅青鱼解释。 秦瑾鹞点点头,转头道:“秋菊,你先下去吧?” “是。”秋菊笑着应下,转头出去守在门外。 秦瑾鹞这才问:“阿鱼,谢老夫人和谢老太爷可有问你什么?” “阿娘,你不用担心,谢奶奶和谢爷爷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人很好,什么都没多问我。” 秦瑾鹞闻言略微松了口气,“早就听闻谢家家风好,如今看来果真如传言一般。” 想来也是,若谢家众人的相处氛围不好,谢夫人也不会嫁入谢家这么多年,三个儿子都这般大了性子还如年少时那般灵动活泼。 “他们还送了见面礼给我。”傅青鱼起身,“阿娘,你等一下,我去拿过来给你看。” 傅青鱼回自己屋将礼盒全抱到了秦瑾鹞的屋里,“这是谢爷爷和谢奶奶给的。这是谢伯父和夫人给的,这是谢珩的大哥谢翎给的,这是谢珩的二哥谢涟给的。” 傅青鱼一边说一边打开礼盒。 四个礼盒,里面放的东西全都不一样。 谢德海和谢老夫人给的是一个镯子,玉料看着跟先前谢珩送给傅青鱼的那枚冰花芙蓉同心玉佩是一样的。 谢和同和谢夫人给的则是一尊小猴子形状的玉雕,因为傅青鱼的属相是猴。 至于谢翎和谢涟,谢涟送的是一柄削金断玉的精铁匕首,而谢翎作为生意人送的就更实在了,他给傅青鱼的锦盒之中放了厚厚的一沓银票。 傅青鱼将银票拿出来数了数,千两一张的票面,足足有五十张。 所以第一次见面,谢翎就送了傅青鱼足足五万两银子。 怎么说呢? 四位长辈送的玉,价值未必比这五万两的银票低,但却都没有这五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来的直接和震撼。 有钱人那是真有钱啊。 秦瑾鹞出自世家秦家,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即便远嫁到了蒙北,在蒙北王府中也见过许多的奇珍异宝,看着谢家众人给傅青鱼的见面礼倒也并不惊讶,只是觉得谢家众人对阿鱼确实看重。 “阿娘,这些见面礼我能收吗?”傅青鱼询问。 “这几分见面礼表达的是谢家对你的态度,你若不收退回去,只怕会让他们认为你是对他们有所不瞒。”秦瑾鹞道:“收着吧。回头你寻一些稀奇之物还礼便是。” “礼物收下倒还好,可这五万两银票收着会不会有些不好?”傅青鱼看着匣子里叠起来都有一定厚度的银票有些犯难。 送礼这般直接只送银票的秦瑾鹞也是第一次遇见,斟酌了一下才道:“你明日不妨问问崇安,看看他怎么说。” “行。”傅青鱼点头,将礼盒重新合上,“阿娘,那你好生休息养病,我先去洗漱。” “去吧。”秦瑾鹞点头,“你也早些休息,查案别太累了。” “我知道。”傅青鱼又跟秦瑾鹞聊了两句,这才抱了礼盒回屋。 晨夕已经不在院中,傅青鱼洗漱了出来,走去院中往房顶看了看,晨夕果然靠坐在东南角的飞檐处。 晨夕怀里还捧着不少好吃的,看到傅青鱼就笑嘻嘻的抬起右手冲她挥手。 “晨夕,你不用守在上面,可以到屋里休息。” “傅姐姐,你不用管我,今夜本来就该我当差的。” 傅青鱼知道再劝也没用,便也没再说什么,回屋休息去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傅青鱼起床洗漱换了衣裳,先去看了秦瑾鹞,确认她的病情没有加重后才提了勘察箱带着晨夕出门,往大理寺去。 第378章 会有人比他们更着急 傅青鱼到大理寺点卯,谢珩还没来,贺睢先到了。 贺睢进屋便伸长脖子看了看,“青鱼,崇安还没来吗?” “大人许是进宫去了。”傅青鱼让晨夕去屋后面的隔间里补瞌睡去了,便自己到了茶示意贺睢先坐。 “贺大人可是查到什么了吗?” 贺睢喝了口茶,有些泄气的放下茶杯,“别提了,我昨天到处碰壁呢。” 贺睢压低了声音,“要想查太子妃拿到的药方是不是太后给的,自然要从太后身边的人查起。你都不知道,那些人的嘴巴有多严实,无论我怎么问,怎么威逼利诱都一概说不知道。” “我这不是没招了么,所以来找你和崇安商量。” “你们昨天呢?又去查到什么新线索了吗?” 傅青鱼摇头,在贺睢旁边隔了一个小桌的椅子坐下,“我们也没查到什么新的线索。” 贺睢闻言叹口气,愁眉苦脸的。 话到此,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贺睢跟傅青鱼算不上熟,没有公事可聊时自然也没私事可聊,也……也不算完全没有私事。 贺睢轻了轻嗓子,装腔作势的挺直了坐姿,“那什么……青鱼,你原本是在东域的大帅府长大的哈?” 傅青鱼听得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贺睢问这话是将她看做霍家二姑娘霍沄沄了。 霍沄沄确实是在东域的大帅府长大,而她傅青鱼却是在蒙北的蒙北王府长大。 傅青鱼有些疑惑贺睢为何突然提起东域的大帅府,不解的转头看他,“贺大人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没……没……也没什么!”贺睢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不自然起来,呵呵的笑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东域是个好地方啊,我可喜欢吃海产了。” “东海楼专门卖东域快马送来的海产,贺大人喜欢可常去吃。”傅青鱼提议。 “我是东海楼的常客嘛。”贺睢脚趾抠鞋垫子,“那什么,你与大帅的感情应当很好吧?” 傅青鱼挑眉,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贺睢扭扭捏捏绕一大圈,竟是想问她师父。 “是啊。”傅青鱼笑了,“贺大人,你想问什么不防直接一点。” “啊?我……我没想问什么啊,就……就随便聊聊嘛。我们两总不好这么干坐着嘛,怪尴尬的。”贺睢呵呵的干笑两声,又端起茶杯喝茶,好似很渴一般。 傅青鱼也不拆穿贺睢,笑笑道:“我觉得还好。” “……”贺睢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干笑着转开话题,往对面的左厢房望了望,“曹少卿今日没来当差吧?” 左厢房那边的屋子还落着锁,曹文弘确实还没来。 “嗯。”傅青鱼收回目光,“许是也进宫去了吧。” “进什么宫啊,他今日必然是告假了。”贺睢抛开方才的尴尬开始八卦,“你还没听说吗?昨日曹文弘被曹夫人一封休书给休夫了。” 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在大离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休夫却鲜少听说。 曹文弘本就是靠着胡家才能有的今日,背地里无数人嘲讽过他是个靠夫人娘家上位的软饭男,现下被如此大张旗鼓的休了夫,以后哪里还有他的好果子可吃。 曹文弘一早便去胡家守着,想求得已经恢复原先身份的胡家大小姐的原谅,却没想原谅没求来,反倒是求来了胡家跟他算的总账。 这些年曹文弘吃喝应酬升官全靠胡家的银钱,一大笔账目看的曹文弘两眼一翻,当场便晕死了过去,并且还被胡家给扔出了大门。 此事在坊间早已经传开了,大家都当个乐子四处闲传。 贺睢就是在街上吃早饭时听了一耳朵,这会才来跟傅青鱼八卦。 从在醉心楼撞见曹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的曹文弘连滚带爬时,傅青鱼和谢珩就推测这是胡家转变态度的一个信号,曹文弘被休夫只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傅青鱼没想到胡家的动作竟这么快,且这般干脆。 想来胡家一直被云家拿捏着,心里头也憋着一口气,早已经生出了异心,只是以前苦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但因着胡三郎此次跟着北上赈灾得了功劳,皇上顺势给胡家递了梯子,胡家便看到了新的出路。 贺睢说完见傅青鱼一点都不惊讶,有些意外,“青鱼,你怎的一点都不惊讶?” “我与大人吃饭时正好遇见曹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曹大人打的鼻青脸肿,便猜到曹夫人怕是要休夫了。”傅青鱼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也是,胡家大小姐就算再蛮横凶悍,以往也没见她在外落过曹大人的脸面。若非真是被曹大人伤透了心,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贺睢摇头感叹。 “外边的传言未必是真。”傅青鱼想到在酒楼中跟胡家大小姐的一面之缘,“我听说曹大人娶胡家大小姐时便承诺此生唯胡家大小姐一人,绝不纳妾。可没过几年,曹大人就忘了当初的承诺,不仅加重有了通房丫鬟,还在外面养着外室,而且成日里寻花问柳,甚至强占清白女子。” “不过曹夫人每次也只找曹文弘算账,却从未为难过那些女子,甚至还花银钱安顿那些女子。” “我觉得,这般的女子,不该是外面传的那般蛮横凶悍不讲道理。” “竟还有这样的事?”贺睢惊讶,“若当真如此,那胡家大小姐确实是通情达理还心地善良之人。那她蛮横凶悍善妒的名声是被谁传出来的?” 傅青鱼冷笑,“贺大人以为呢?” 贺睢瞪眼,“莫非是曹大人传的?” 傅青鱼冷笑一声,不言而喻。 不守承诺想偷吃的凤凰男,既没有真心还不要脸。 “若当真是曹大人故意传出那些风言风语坏曹夫人的名声,那可就真的太可恶了。”贺睢为曹夫人鸣不平。 “放心,他落不到好下场。”胡三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胡家既要向皇上表明决心,胡三郎便有足够的理由拿曹文弘开刀。 胡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哪里容得曹文弘这般的人作践了还安然无事。 单胡三郎出手,就足可以收拾曹文弘了。 “谁落不到好下场?”谢珩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傅青鱼说的这话,一边迈过门槛进屋,一边随口问道。 “崇安,你回来了。”贺睢起身相迎,“我们在说曹文弘呢,胡家已经休夫了。” “此事我知晓,户籍那边胡家已将曹夫人迁回胡家去了。”谢珩先去屋中放着的水盆净手。 “胡家动作这般快?”贺睢惊讶,“怎么感觉跟早有预谋似的呢?” 贺睢只对查案感兴趣,对朝堂之上的纷争一向触感不敏锐,觉得疑惑也仅仅只是惊讶于胡家连户籍都转好了,动作未免过快了。 “胡家虽不是世家,但在中都这么多年,该有的人脉自然都有,不过是将曹夫人的户籍转回原籍而已,随便托个人就能办了。”谢珩用帕子擦了手过来,傅青鱼已经倒了杯热茶放到桌上。 “这倒也是。”贺睢点头,“这种事情本也就是说句话打个招呼便成。胡家其他不说,确实有钱,还是云家的附庸,这么点小事就能卖胡家一个人情,必然多的是人愿意帮忙。” 傅青鱼看贺睢一眼,几不可见的挑眉。心想这贺大人当真是除了查案,对其他一切都不关心。 竟完全没想过胡家为何突然要跟曹文弘划清界限,还真只当这是胡家大小姐跟曹文弘的日子过不下去闹掰了呢。 谢珩显然很了解贺睢,听到贺睢这么说不仅见怪不怪,并且还没有半点要给贺睢分析胡家此举背后深意的打算,“奉云,你这般早来大理寺寻我们,可是查药方不顺利?” “崇安,你猜的太对了。”贺睢提起追查药方的事情便愁苦起了脸,“别说在福寿宫当差的那些宫人,就是跟这些宫人能扯上点关系的人我都走了一遍。你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嘴有多严。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他们就三个字,不知道。” “你说我能该怎么办?” 谢珩也不意外,“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于福寿宫中,自然不敢乱说话。” “那这样我们还怎么往下查?”贺睢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绳。 “我们无法接着往下查,有些人应当会比我们更着急。”谢珩转头看傅青鱼,“入秋了,沁芳园中的红枫应当红了,我们去沁芳园中赏景如何?” 这个提议听着有些诱人。 “这不合适吧?”贺睢犹豫。 “莫非奉云有更好的办法?”谢珩询问。 贺睢若是有什么办法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愁的脸上出了褶子,最后只要跟着谢珩傅青鱼一起上了马车,前往沁芳园游园赏景。 “我们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走在沁芳园中,看着已经略微染上点点丹霞的红枫,贺睢心里还是没底,再看谢珩和傅青鱼悠然自得的神色,贺睢不由的怀疑自己是否有些太过沉不住气了。 “崇安,你方才说我们案子查不下去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是何意阿?” “奉云,稍安勿躁,且等着吧。”谢珩安慰。 贺睢不知道他们要等什么,心里更猫挠一样。 逛了沁芳园,临近午时,三人又去了沁芳楼,点了几个菜吃午饭。 贺睢实在坐不住了,吃过午饭之后不肯跟谢珩恶化傅青鱼继续闲逛,选择回去继续找福寿宫的宫人碰壁。 此时的沁芳楼中,谢夫人笑着迎上戴着帷帽前来赴约的辰夫人,而辰夫人的身边除了跟着有伺候她的丫鬟白芍外,还跟着另外一个圆脸丫鬟。 这个圆脸丫鬟看着和善,但只要她看白芍一眼,白芍便会惧怕的低下头。 谢夫人只当没看到,亲亲热热的迎了辰夫人进雅间,温声道:“辰夫人,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辰夫人见谢夫人自然不能一直戴着帷帽,谢夫人看见了辰夫人脸上的疤痕也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邀请着辰夫人落座。 “我听云大夫人说你在礼佛,原是不该打扰你的,但我寻了许多绣娘,她们绣了很多花样给我看,却总也不是我心中想要的。” 谢夫人轻声道:“我想起你以前绣活是最好的,不知你可否能帮我这个忙?” “谢夫人太过客气了,若是当真能帮上你的忙也是好的。”辰夫人的声音低而细,“不知谢夫人想绣什么样的花样,又是作何用途呢?” “花样我未想好,但是帮我做生辰时穿的衣裳。”谢夫人道:“我想要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不一样的感觉,那便要新奇一些。”辰夫人回头唤道:“白芍,将带的纸笔拿过来。” 白芍摆上纸笔墨,辰夫人提笔,“谢夫人,你不妨再仔细的说说你的想法,我依着你的想法先画些花样出来。” 两人聊了半天,谢夫人说,辰夫人画,宣纸上已经画了好几种不同的花样。 “奇怪,我要了一壶银豪怎的现在还未送来?莫不是伙计忙忘了不成?”谢夫人早已经安排了,此时身边无人,便自然的抬头对跟着辰夫人来的圆脸丫鬟道:“你下楼去问问,可是伙计忙忘了。” 圆脸的丫鬟想说她得伺候辰夫人不能走开,但白芍此时就站在辰夫人身边伺候着,她断不可能上前去让白芍下去询问伙计上茶之事,否则那样便太刻意了,必然会让谢夫人怀疑。 圆脸的丫鬟只得停下,下楼去找伙计。 等她一走,早就藏了起来的荷香立刻出来寻了个理由将白芍一并唤了出去。 包间里只剩下谢夫人和辰夫人两人了。 辰夫人也不傻,此时哪里还看不出来谢夫人是故意寻理由支开了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 辰夫人放下笔,“谢夫人,请问你可是有何事?” “太子妃的死,我们都觉得十分遗憾,你节哀顺变。”谢夫人道。 辰夫人的手指颤了颤,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谢夫人仔细观察着辰夫人脸上的神情变化,接着说:“如今太子的死很多人都说太子妃是凶手,但我不相信。只是你可知,太子之所以中毒全是因为太子妃为太子寻来的新药方,以及你带去给太子妃吃的百草糕。” “什么?”辰夫人惊愕的抬头。 谢夫人耐心的解释,“新药方中的丹参与百草糕中的百草泣血一起服用,或是前后服用未间隔一个时辰便会产生剧毒。” 辰夫人闻言脸色瞬间白了下去,“这……这怎么可能?我们也并不知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