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神探的早死未婚妻》 第1章 该死之人 橘红色的夕阳从窗帘缝中挤进来,正好映在辛守苍白病态的脸上。 她眯了眯浮肿的眼,声音轻得犹如绒毛拂过,“我是辛守,为避免不必要的争议,特立遗嘱如下……” 无菌病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一台摄影机,支棱在床尾处。 病房外,公证人员、律师、媒体,都在静静等待这位天才画家的离世。 辛守自愿将名下所有财产,无偿赠予,用作公益;而她的遗体,则回归母校,用于医学研究。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透着近乎力竭的勉强。 “上述遗嘱为本人自愿作出,是本人内心真实意思的表示。本人其他亲属或任何第三人,均不得以任何理由,对本人全部遗产及权益进行干涉。” 随着最后一口气的呼出,尖锐的警报声响彻病房内外,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最终归为虚直。 辛守的意识,开始坠入无尽的黑暗。 她想,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 只是没想到,死,竟然会这么冷,侵入四肢百骸。 周遭更是潮湿、混沌、逼仄,透着叫人喘不上气的压抑。 等等,她死了为什么还要喘气? 辛守猛地睁开眼睛,四周如预想的一般幽暗,但鼻息间全是浓郁的血腥味,身体被浸泡在一片黏糊中。 她急忙摸向四周,发现被装在一个长盒子里,宽不足八十公分,长不到两米,顶部被封得严严实实的。 辛守骇然,“这是棺材吗?” 她俯身,闻了闻身下的液体,是浓重的血腥味,在低温的条件下,已经凝结成内脂豆腐一样的糊糊。 “不是福尔马林溶液……” 她干脆蹲起身体,沿着边边角角摸索,想找出点儿线索来。 但身上的衣服太过繁琐,层层叠叠,鼓鼓囊囊,既不亲肤,又很累赘,拖拽得她整个人都很笨重。 更不幸的是随着她的苏醒,密闭空间里的氧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而费劲,比之病入膏肓时还要难受。 辛守尝试着冲撞击打四周,但只有沉闷的声响不停回荡。 这像棺材一样的盒子,依旧纹丝不动。 鲜血顺着指骨滴落,溅在她仰起的脸上。 辛守大喘着气,重新蜷缩回角落里。 “到底是谁,想活埋我……闫律师……” 砰—— 头顶传来一声响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大力敲击着! 力气很大,以至于她的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喂!有人还活着!”辛守震惊之下,开始猛烈回击着两侧,生怕外面的人放弃,“我活着!我还活着!” 随着更重的一声巨响,头顶的板子被人一把掀飞! 寒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新鲜,冰冷。 辛守大口大口,用力呼吸着空气,刺眼的白光在顷刻间笼罩在她身上。 她被晃得看不清,眯了眯眼,只依稀瞥见许许多多,穿着警服的身影。 “快!安排医生,受害者存活!” “通知下去,封锁上下山所有进出口!” “严密排查途经景洪高速的所有厢式货车!” “小杨,跟上面申请一下,排查省内全部殡仪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辛守耳朵嗡嗡直响,有粗噶的男声,也有温柔的女声。 环境乱乱糟糟,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以及噼里啪啦的雨声。 她下意识地环抱双臂,感受着胸口起起伏伏的跳动。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小姑娘,别怕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件带着温度的警服,披盖住她冻得瑟瑟发抖的上半身。 她颤抖着冻得乌紫的嘴唇,“谢谢。” 女警官伸出臂膀,“没事了,小姑娘,来,我扶着你,先从这棺材里出来。” 辛守跨出棺材,踩在密密麻麻的白色蜡烛上,回头看去—— 那是一口十分普通的黑漆棺木,里面沉积着十几公分厚的血糊糊,物证组的警察正在拍照。 她蹙眉,微微掀开身上的警服,入眼满是血污,既不是病号服,也不是寿衣。 而是一袭拖尾的婚纱,自纤细腰身下,层层叠叠绽开,像一朵开爆的花儿。 湿重的裙摆坠下,拖得深v设计的胸口往下滑,露出半圆形的弧度。 女警官将警服在她胸口拢了拢,说道:“别怕,跟姐姐到帐篷里换洗一下。” 辛守点点头,跟着她往外走,血糊糊的裙尾,拖出长长一条血痕。 “唉,我的物证啊……” “你总不能让人小姑娘冻死吧?” “哪能啊,已经冻死一个了。” 辛守听到身后警察们的交谈,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茫然转身,正好对上棺材的正上方。 很高的房梁下,垂吊着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孩。 她染着花花绿绿的齐耳短发,身体绷得直直的,像片红色剪纸,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左右摇晃。 辛守浑身一颤,觉得这一幕,非常眼熟。 有警察扶着临时做的小梯子,想要将尸体放下来,但是这座废庙的横梁太高,即便将梯子架在棺材上,踮着脚够,也还差一米远。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直觉不对劲。 山神庙的台阶下,支撑着好几顶警用帐篷。 随队的法医给辛守做了细致的检查,从发丝、指甲、后背等地方,提取到一些样本存证。 她将身上的婚纱脱下后,换上警察们匀出来的衣服。 辛守还是觉得冷,将手夹在双腿间,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她的正对面,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警官,大约四十岁上下,虎背熊腰。 他一开口,嗓音粗得像是被烙铁烫过,“我叫凛风峤。” 辛守抿着唇,目光怔怔。 凛风峤见人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黑亮亮的眼珠子一直盯在他脸上。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抹笑来,扯得脸颊上那手指长的伤疤,像条蜈蚣一样蜷曲,“小姑娘,别紧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辛守垂下眼眸,她第一次看见有长得这么不面善的警官。 女警官名叫于欣,正在调试设备,一回头看见自家老大的笑脸,吓一跳,赶紧劝慰:“凛队,您还是别笑了,瞧把人小姑娘吓得直抖。” 辛守哆嗦一下,她那是冷的。 凛队尴尬地揉揉脸,抬手遮住那条骇人的疤痕,再次开口:“小姑娘,姓名?” 辛守盯着录像设备上的小绿灯,诚实作答:“辛守。” “年纪?” “二十五岁。” “你有二十五岁?”凛风峤明显不信,努了努嘴,凑近于欣,悄声说,“十五岁都够呛。” 于欣轻咳一声,柔声细语道:“对着警察可不许撒谎。” 辛守看向自己洗干净的手,纤细,小巧,白嫩,与记忆中瘦得皮包骨头,像鸡爪子一样的手完全不同。 于欣见她沉默不语,又轻喊一声:“小妹妹,别怕,实话实说。” 辛守抬头,对上于欣鼓励性的目光,一咬牙,刚准备开口,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正由远及近地靠过来。 凛风峤皱眉,“谁申请直升机了?” 于欣摇头,“我出去看看。” 她一掀开帐篷的帘子,就有极强的一道寒风刮进来。 辛守冷得一激灵,打个喷嚏,眼泪都迸出来了。 帐篷帘子落下。 但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吵,就像是一直盘旋在帐篷上方一样。 她扯着嗓子问:“会倒吗?” 凛风峤见辛守主动开口,有些意外,然后掏着耳朵大声吼:“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辛守又指指摇摇晃晃,像根墙头草一样摇摆的帐篷,提高声音,“会倒吗?帐篷,咔擦咔擦,支架要断了。” 凛风峤被直升机吵得直骂娘,根本听不清她的声音,但明白过来意思,开始去检查帐篷的几个角。 不到一分钟,直升机的声音渐行渐远,四周再度安静下来。 凛风峤也松开手里差点折断的支架,重新坐回发霉的破长凳上,说道:“继续,不准再撒谎了,姓名。” 辛守犹豫一下,决定撒谎,回道:“张伟。” 凛风峤双眼一瞪,“全国有将近三十万人叫张伟,你说你叫张伟,编瞎话也不动动脑吗?” 她咬了咬唇,正准备绞尽脑汁换个名字,就听见一道清雅的男声自帐篷外响起—— “她叫辛满满,是我的未婚妻。” 第2章 神探的未婚妻 帘子掀开,于欣一脸惊喜地先进帐篷,冲着凛风峤一阵挤眉弄眼。 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光线中。 他穿着连帽的风衣,背着双肩包,头发被雨水浇湿,浑身都透着寒气。 辛守一看到他,莫名感觉更冷了,于是抱紧双臂,努力地吸了吸鼻子,脑子里回响着他那声辛满满,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凛风峤一见那人,兴奋得蹭一下站起身来,“晏归辞!嘿你小子!你小子怎么回国了?” 晏归辞……这名字更是耳熟,比辛满满还耳熟。 她疑惑地望向那叫晏归辞的男人—— 他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很好看,眉眼清俊,但瞧着有些倦色,眼睑下氤氲着青黑郁气。 晏归辞走近两步,“凛叔叔,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凛风峤还在激动的情绪中,连连道:“好,过得好。你手上那个人皮匠的案子,解决了?” “人皮匠!”辛守突然出声,吓得在场三人一惊,都一致转头,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联想起悬挂在棺材上的红嫁衣女孩,那头特征鲜明的五彩齐耳短发,纷繁的记忆在一瞬间爆烟花似的,炸开在脑海中! “晏归辞!”辛守窜起身来,惊恐地指着那微微拧眉的男人喊道:“你是那位少年神探——晏归辞!” 她在住院期间看的悬疑推理漫画《不归》,男主就叫晏归辞,第七部的压轴案件正是人皮匠单元! 山神庙、红嫁衣、棺材、未婚妻、直升机、连日暴雨……全都对上了! 这是《不归》时隔五年后,新上市第八部中的开门卷——“山神娶亲案”! 辛守的胸口起伏不定,指着晏归辞的手指也在微微哆嗦着。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本连载漫画中! 难道是……传说中的穿书? 辛守茫然地盯着他们,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他们三人的表情也颇为惊愕,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晏归辞微微一愣后,看向凛风峤。 凛风峤指指脑袋,小声解释:“可能惊吓过度,一开始就不说实话,小姑娘先说自己叫辛守,接着,又说自己叫张伟。” 晏归辞神色一滞,“据我所知,辛氏财团小辈中,没有叫辛守的孩子。而且,我十分确定,她是辛满满。” “哟!”凛风峤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手,乐得直露牙花子,他挤挤眼睛,八卦道,“真是那位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的大小姐?” 相比较其他人的好奇,辛守本人,此刻正在因为乱码而宕机。 辛满满,漫画《不归》中,一笔带过的男主未婚妻! 只开篇有个浸泡在血水中的模糊影子,再往后,就是堆满百合花的墓碑。 这是一个暗藏伏笔的背景人物。 可她辛守,为什么会是开篇就死的辛满满? 她颓然地跌回椅子里,拼命回想着,临死前的最后一幕…… 外面雷声滚滚,闪电就像火龙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咬在防水布上,透映出一道道鬼魅般的影子。 辛守盯着帐篷顶上晃晃悠悠的小灯泡发呆。 有种融入不进去,又抽离不出去的感觉。 凛风峤和于欣都出去忙了。 因为她刚才的情绪失常,所以暂缓对她的讯问。 现在帐篷里除了她,就只剩下晏归辞。 晏归辞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小马扎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正忙碌敲击着,还时不时打量她两眼,那神色很……奇怪。 辛守搓搓冻得发麻的脸蛋,长叹一口气,“唉……” 晏归辞将电脑合上,对她说道:“要出去看看吗?” 辛守摇头。 凛风峤不让她出帐篷,再说,该看的,她在书里都看完了。 她不解地皱皱眉,反问回去,“你不出去看看吗?神探。” 晏归辞站起身。 他很高大,头顶都快杵到摇摇晃晃的小灯泡了。 “你好像认识我,又好像不记得我。” 他这话,很矛盾,辛守却是听得懂的。 她咧了咧嘴,“你就当我脑子不好,或者,被孤魂野鬼俯身了,随便。” 辛守没有多少活着的欣喜感,甚至完全不确定,是真的活着,还是只剩意识沉浸在漫画书里。 晏归辞稍微一愣,好似恍悟,“也是,我们快五年没见过面。我让你觉得陌生,也很正常。毕竟我……已经不再是你口中的少年神探。” 辛守挑了挑眉,想起半小时前,她傻缺一样指着他大喊:晏归辞,少年神探晏归辞…… 这男人都二十好几了,下巴上一大片青黑色的胡茬子,哪有一点少年气。 说起来《不归》也是自第八部后,沉寂五年,这才出版了第九部——传说中的终结卷。 不过还没有连载完,她追到最新一卷时,预告篇说是一个前世今生的案件。 网上都说作者江郎才尽,第九部的单元故事,一个比一个狗血。 晏归辞见辛守不搭话,沉默一会儿后,问:“饿吗?” 她摇头。 他稍作迟疑,又问:“冷吗?” 她说冷,他递给她一件风衣。 辛守接过风衣,哆哆嗦嗦地往身上裹,这才发现风衣是潮的。 她抬眼,淡淡地瞥着他。 晏归辞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色长袖衬衣,“脱给你?” 第3章 无法剧透 辛守挥挥手,收回视线。 算了,这男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得佝着点儿。 毕竟开篇她就该死了。 按照原书的剧情,晏归辞是来收尸的。 因为辛满满失踪,胞弟辛承找到刚回国的晏归辞,私下调查,最后查到齐云山。 但是晏归辞来的晚了,这个隐形人一样的未婚妻,已经死在大山里。 他跟着负责这宗案件的刑警,一起破获了这宗内情复杂的案件。 又因为两位死者的身份特殊,此案在媒体的操作下,引起不小的风波。 也成功为男主晏归辞,拉开回国发展的第一战。 “唉……” 辛守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死者为大,辛满满死了就无知无感,而她辛守还苟活着,不知道要承接多少铺天盖地的网暴。 晏归辞见她垂下眼帘,一副忧郁颓丧的样子,担忧她会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于是将电脑递过去,“有一些单机游戏,要玩吗?” 辛守抬了抬眼皮,“我想冷静一会儿。” 晏归辞了然,“那我出去看看凛队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有什么事,直接用对讲机与我联系,好吗?” 他将凛风峤走时给他的对讲机,放在桌子边。 辛守点点头。 这山里本就信号不好,加之狂风暴雨,现在全警队都处于暂时失联状态。 手机什么的,用不上。 再说,她也没有手机,辛满满的随身物品还在物证组里保管着。 晏归辞走出帐篷。 辛守透过缝隙,看见他顶着风雨,往破庙的方向去。 约莫十分钟左右,于欣回来了,带着个肤色白净的警察小哥。 这一次,于欣负责问,那位小哥负责记录。 她见辛守情绪很稳定,松了口气,放心不少,说道:“满满,你能说说,怎么和艾云进的山吗?” 艾云,就是悬挂在山神庙横梁上,那位身着红嫁衣的女孩。 她是漫画《不归》里“山神娶亲案”中的死者之一。 辛守琢磨着辛满满和艾云的关系,应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关系,一个是专攻暗黑灵异风的插画师,一个是拥有百万粉丝的古风up主。 这两人能熊着胆子来大山里找事,也在常理之中。 毕竟,什么凶宅、鬼校、自杀天台……她俩都没少搭伴找灵感。 只是这一次,彻底栽了。 两位受害者的生平,在漫画书中,都有晏归辞详尽的调查。 所以,她倒是能回答出一些。 只是现在,要回答出多少,却是个值得琢磨的问题。 她想了想,开口道:“艾云要拍一个古风的冥婚视频,放社交软件上用。我们开始在城里试过一些地方,场景差点儿感觉。后来查到齐云山有座废弃的山神庙,很诡异,网上有不少玄乎的传言,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就你们两个小姑娘独自上的山?” 她点点头,“车子开到半道上就爆胎了,手机又没有信号。我们就弃了车,准备徒步上山,先看看山神庙的情况。” “你们进入山神庙后,发生了什么?” 辛守仔细回忆着书中的情节。 因为没有目击者,案发时的情形,都来自晏归辞的推理。 她得脱离读者视角,以受害者的身份去感知,当时发生的事。 “我和艾云……进到庙里,到处都是蜘蛛网,风吹得梁上的灰到处飞,我们觉得很有氛围感,可以出片。正好,外面下起雨来,光线昏暗很多,缺胳膊断腿的泥塑上挂着很多破布条子,配合着雨声簌簌作响。” 辛守努力回忆着开棺时,看见的周遭景象。 “艾云觉得这样的环境,天时地利,催促我先去换服装,她帮我守着。我拿着婚纱进到柱子后面更换,她就在外面调整三脚架。” 比起真的当一个受害者,演绎一个受害者的难度,更大。 她暗暗捏紧裤缝,有些紧张。 等将自己完全置身于漫画书的情节中,才缓缓说道:“我刚换好婚纱出来,不知怎么的,感觉脖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辛守暗示性地摸向后脖颈,书里辛满满就因为注射药物昏迷,所以脖颈后,应该有针孔痕迹才是。 于欣起身,习惯性地支起上半身,偏过头来看,但细腻白嫩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痕迹。 她表情平静地坐回椅子里。 辛守看见那个负责记录的警察小哥,用笔帽虚虚画了个数字给于欣。 4! 那是辛满满失踪的天数。 警察也在推测,因为时间原因,针眼消失了。 接下来,只能看毒理那边什么时候出结果。 这也让辛守焦虑,法医抽取的血液里,到底能不能检查出药物成分。 毕竟昏迷中的人和苏醒状态的人,代谢率完全不同。 她听见于欣又问:“昏迷前,你有看见艾云吗?” 辛守摇头。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似乎在传递什么隐秘信息。 “那你有没有听见什么?闻到什么?或者,触感到什么?” 辛守沉默下去,辛满满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可以把凶手的信息,一点一点暗示给警察。 但这需要技巧,毕竟谈话的人是警察,一不小心,容易弄巧成拙。 于欣见她思考许久,于是放低语调,很沉缓,又很执着地问:“能想起什么吗?” “有一道很高,很瘦的影子,被补光灯投映过来,手指很苍白,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于欣有些激动起来,追问道:“还有吗?或许,你看见凶手了?” 辛守张了张嘴,书里辛满满致死不知道凶手是谁,什么都没看见。 但她想继续撒谎,想告诉警察,凶手就是那个死人! 辛守刚一张嘴,突然有两张脸,交替着出现在她的回忆中,一张戴着卡通的小熊面具,一张是她自己的侧脸! 她的耳朵里像是灌水一样,灌进尖锐的警报声,那是各种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它们一起响起来!从耳道刺入大脑,像许许多多的尖针,在扎刺她的每一根神经! 好疼!好吵! 她看见那张侧脸扭过来,露出另外半张侧脸,是一个长得和她七分相似的男孩样子。 第4章 沉浸式体验穿书 如果辛守扮上男装,大抵也就是那个模样。 她抱着脑袋,揪扯着头发,脸色瞬时煞白,额头上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于欣最先反应过来,一把钳制住她揪扯头发的手,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什么。 辛守听不清,她只能听见最熟悉的话——开始抢救,肾上腺素准备,推! 有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好似要将灵魂与肉体生生撕扯开来一样。 她紧咬着牙齿,将头垂得贴近大腿,浑身颤抖,如同被电击一样。 于欣吓得不行,招手就让旁边的警察出帐篷喊人,辛守忽地一把扯住她小臂,艰难地发出声音:“没事,我没事。” 那种诡异的抽离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于欣被她吓得不轻,轻轻抚摸着辛守的头,担心道:“满满,先缓一缓,记不起也没关系,相信我们警察,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 辛守摇着头,自言自语着,“我没有看见凶手是谁,没有看见,应该没有看见才是……真的没有看见!” 刚才涌进脑海里的脸,到底是辛满满的记忆,还是她辛守的记忆? 难道辛满满真的看见凶手了? 凶手不是书中原定的角色? 于欣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水,安慰道:“满满,好些了吗?” 辛守眨巴眨巴眼睛,困惑地望着这位温柔的女警官。 她原本是恨不得直接剧透凶手给警方,但现在,有些不确定起来。 如果辛满满这个角色没有死,那么原本书中的杀人凶手,是不是就凭空缺失一条罪行。 每个人的剧情都是既定的,但她的剧情是新的衍生,所以和她有关的剧情,出现了偏差。 那么她知道的答案,不一定是正确的答案。 她自以为是的善意推述,或许会误导警方的判断。 于欣看辛守神情怔怔,很是忧心地递了个眼神给警察小哥。 警察小哥点点头,走出帐篷,悄悄在帘子外向对讲机说了些什么,这才重新返回。 辛守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抚着额头,狠狠搓了两下冰凉的肌肤,“再让我想想,我想,好好想一想。” 于欣没有急迫地追着问凶手信息,而是更换其他角度,问:“你在换服装的时候,整理过发型吗?” 辛守摇头,想了想这个案件的内核,笃定道:“没有。” “那指甲呢?” “没有。” “鞋子呢?” “没换过。” …… 等于欣他们离开,已经是半小时后。 辛守闻到一股泡面的香味。 帐篷帘子掀开,晏归辞端着两盒面进来,一份不辣的递给了她。 辛满满不吃辣? 这一点,她倒是没在漫画书中看到,毕竟这位早逝的未婚妻,在全书中出现的频率极低,而且次次都是一笔带过。 想来,辛满满与男主虽然五年未见,但到底是家族世交下的青梅竹马。 彼此间的了解,多少有一些。 她是辛守,不是辛满满。 所以说多错多。 辛守接过泡面,开始漫不经心地吃着。 晏归辞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你变了很多。”他说。 辛守哼了哼鼻子,算作回答。 晏归辞见她对他态度冷漠,没有初见时的热忱,有些困惑,琢磨半晌,欲言又止。 辛守垂下头,不再看他。 帐篷里的氛围变得凝滞,只有彼此呼噜呼噜的嗦面声。 不过这样的安宁,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个警察匆匆钻进棚内,俯身对马扎上的晏归辞耳语几句后,他就跟着警察跑出了帐篷。 辛守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泡面桶,陷入沉思。 看来,是找到两位受害者遗落在半路的车了。 这车里,可还有另外一份“惊喜”。 她放下泡面碗,朝着篷外追去。 哪知刚掀开帐篷的帘子,就见一个警察回头望向她,“辛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果然有警察负责看守她! 她挥挥手,又缩回帐篷中,径直走向北面的窗口。 她从窗口翻出去,走了两步后,才发现鞋子不跟脚,在泥泞中扯了几次都没拔出来。 她干脆扔掉鞋子,光着脚往山下跑。 山神庙上下就一条土路。 原本封路的荆棘野草,都被警察清理在道路两侧,形成两道荆丛矮墙。 她寻到旁边草丛中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站起来往下眺望,发现有一道手电筒的光,正急速朝着东侧的山坳过去。 辛守跳下石头,刚准备朝着那道光追过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一只瘦削的大手捂上她的嘴,猛地一拽,朝着荆棘丛深处拖去。 辛守叫不出声,只能奋力扑腾着手脚,拽住一把荆棘,顾不得上面的刺,死死薅住,脚后跟深深钉进泥泞中。 背后的人比她高大很多,但是力气一般,她靠着拼死的挣扎,竟然能将速度僵持下来。 他没再继续往里拖,捂住辛守嘴的手依旧用力,另一只手,松开一些,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辛守也趁势松开手里的荆棘,反手朝着他裤裆抓去,狠厉一揪,尖锐的美甲几乎刺破海绵体! “嗷!” 背后的人闷哼一声,注射器的针尖擦着她下颌划过。 辛守趁着他力道松懈,挣脱开来,冲出荆棘丛,朝着晏归辞的方向追去。 她气喘吁吁地,连大声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刚跑出十来步就脚下一滑,倒在泥泞中。 雨下得越来越大,路面陡峭湿滑,她顾不得思考别的,干脆坐在泥里,撑着手臂,连滚带爬地往山下滑。 等辛守追到有亮光的地方,澎湃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远处的山坳里,就停放着被凶手隐藏起来的越野车。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喘着气,看向身后的黑暗。 刚才,她摸到了,那人的袖口上有刺绣,印着police,质地就跟于欣脱给她的警服外套一模一样。 要弄死她的凶手还在,他就潜藏在附近。 她紧了紧风衣的帽子,佝偻着身子,缩进半人高的茅草丛中,随着夜风的摇摆频率,一点一点朝着案发现场中心位置摸过去。 第5章 第三位受害人 越野车的上方搭着天幕,上面印着辛氏财团的字样,应该是辛满满放在后备箱的公司物料。 警方算是物尽其用。 眼下物证组的人都在忙碌着。 晏归辞正在和凛风峤说着什么。 凛风峤手里还拎着一个棕色的女式挎包,从拉链上吊着的白色小骷髅架判断主子人设,应该属于辛满满。 很显然,他们没在包里找到车钥匙。 辛守知道又是男主的炫技时刻。 果然,晏归辞比专业偷车贼还专业,只用随身的电脑捣鼓几下,越野车的前后左右五扇门,一同打开。 凛风峤率先看向驾驶座。 晏归辞却朝着后备箱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个红漆黑底的木箱子,很大,占据着后备箱三分之二的空间。 辛守又扒拉着草根,往里凑上两步。 应急的灯光正好举到后备箱上,物证组的警员在小心翼翼提取木箱上的指纹。 她耐着性子等了等,很快就听见那木箱发出咔嚓一声尖锐脆响—— 箱盖打开的一瞬间,现场鸦雀无声。 直到凛风峤戴手套的手,探进箱子中,拽着一把黑黑的头发,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死人脸。 在一阵倒吸气声后,那惨白的死人脸吧嗒一下,又落回木箱中。 只余凛风峤手里的一撮假发,尴尬地举在半空里。 “这是……假人?” 开口的是一个短发小女警,正努力地举着应急灯。 晏归辞戴好手套,探进去,摸了摸,说道:“通知林法医。” “真是尸体?”凛风峤回过神来,将假发放进证物袋中,“辛满满的车里,为什么藏着一具尸体?” 小女警举着灯的手晃了晃,脑洞大开,“难道辛满满不是受害人,她是凶手!” “啧———” 辛守实在没忍住,在草丛中嫌弃地气出声来,虽然及时摁住嘴巴,但显然为时已晚。 数道刺眼的灯光,已经明晃晃地聚焦在她身上。 凛风峤和晏归辞走过来,靠近窸窸窣窣的茅草丛,仔细看了又看。 凛风峤最先发话,他问:“哪儿来的泥猴儿?” 辛守尴尬地从草里冒出身,浑身上下裹着一层稀泥,咧嘴一笑,连嘴里都是土腥味。 她见大家都盯着看,她有些无奈地盯着那举灯的小女警。 微微发烫的铁皮灯罩,都快贴上辛守脑门了。 这小女警,就是男主的预备后宫之一,宁唯,刚从警校毕业的热血美少女一名,孤勇冲动,一腔正义,虽然总是好心办坏事,但没少为男主的抽丝剥茧闯开新思路。 是《不归》中负责联系警局与侦探社的关键人物。 宁唯晃了晃灯罩,语气不善:“辛满满,你是准备来毁尸灭迹的吗?” 辛守敷衍地笑了笑,没作回答。 宁唯很生气地又晃了晃灯,“凛队,她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凛风峤微微蹙眉,显然是对宁唯先入为主的敌意很不满意。 原书中,宁唯不仅反感辛满满,更反感辛承。 他们曾经是同一所国际名校的学生。 这点儿人物设定,为后续剧情里,辛承大闹警局埋下伏笔。 “你受伤了?” 晏归辞突然的话,让凛风峤一愣,借着光,上下打量起辛守来。 她身上被荆棘、碎石子刮出来的血,都被雨水冲洗干净了,眼下又糊着一层泥,实在不知道晏归辞是怎么判定出来她受伤的。 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凛风峤都没看出异常,只笑笑说道:“不好好在帐篷里待着,专门跟着晏归辞追过来的吧,瞧这一身,在路上摔得不轻!” 宁唯将灯移得远远的,看见辛守隐入昏暗中,才闷闷嘀咕一句:“切,娇气鬼!” 晏归辞将身上的雨披脱下,兜头罩在辛守身上,转身对凛风峤说,“凛队,我先带满满过去安排一下。” 凛风峤点头,“行,别让小姑娘吓着。” 辛守就跟着晏归辞,往旁边临时搭建的雨布下走,听见凛风峤还在后面感叹:“未婚夫妻啊,感情真好。” 她嘟了嘟嘴,懒得反驳。 进到雨棚,找了小板凳,辛守刚坐下,晏归辞那张脸就放大在她眼前。 辛守抖了抖睫毛,感受着他扑面而来的微凉气息,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 “别动!” 晏归辞摁住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她的下颌,凑得很近,两人的鼻息在咫尺间缠绕着。 雨棚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凛风峤的咆哮声:“宁唯!你个死丫头盯着雨棚发什么火,给我把杆子重新举起来!” 晏归辞松开辛守的下颌,问道:“什么划伤的?” 她试探性地撒谎,“荆棘。” 晏归辞摇头,抓起她的手,摊开—— 掌心火辣辣地疼着,纵横交错着许多细小的伤口。 他从随身的工具盒中,找出一把小镊子,消过毒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起钻入掌心中的小刺。 “你下颌上的划伤,不似荆棘,边缘很平整,圆润,由窄向宽,且不同于一般利器,深度是由下向上倾斜。更像是细细的针头,在危急中,偏移了轨迹。” 辛守深吸一口气,不安地望着他。 不愧是神探男主,他只一眼就知道了。 “想与我说一说吗?”他问。 这就是辛守为什么在遇险后,跑向晏归辞,而不是返回营地的原因。 她拉着他的衣领,在他的诧异中,凑近他耳畔,悄悄声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于他听。 晏归辞微微蹙眉,喃喃着,“警服么……” 辛守松开他的衣领,重新乖乖坐回椅子里。 “满满很谨慎,这很好。” 她眨了眨眼睛,等着他的嘱咐,却见他突然直起身,看向雨棚外。 凛风峤正冒着雨往这边走,笑呵呵道:“想了想,还是得上个保险才行。” 说着,一把冰冰凉凉的手铐就挂过来,将辛守的手腕与支撑雨布的不锈钢杆子,锁铐在一起。 辛守抬眸,委屈巴巴地看向他,开口道:“凛叔叔……” 凛风峤忙得很,哪有空搭理她的哀求,对晏归辞笑笑后,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嘱咐:“辛满满,别乱跑啊,等我们忙完,再来问话。” 辛守盯着手腕上的铐子,用力拽了拽,再抬头看向的晏归辞。 第6章 书里没有的情节 他既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帮她。 这人瞧着就阴郁,即便嘴角挂着笑,眼神也是疏离的。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口气,什么都没说。 辛守好意思要求个什么啊,人生履历往前看,她是个死的;往后看,她也所知甚少! 晏归辞见辛守欲言又止,神情反倒略微有些失望,“这里很安全,你放心。” 辛守挥挥手,“辛苦了,你去忙吧。” 偌大一个雨棚,灯火通明,警察来来往往,她不信凶手敢这么冒险。 晏归辞转身往越野车那边走去,刚跨出两步,突然又顶着毛毛雨回头,问道:“听说,你想要取消婚约?” 辛守茫然地抬起头,问:“辛承告诉你的?” 晏归辞点头,“我的答案是可以。” 她眼前一亮,有种拨云见日的恍然。 辛守眼底的欣喜实在太过明显,晏归辞无奈摇摇头,“满满,晚些时候,我带你回去见爷爷。” 辛守点点头,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思绪也越来越清楚。 或许,她不仅一条路可以走。 她和书的联系,是男主;她和男主的联系,是婚约。 取消婚约,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只要没有交集,以后的人生,属于她辛守,再没有辛满满。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把黑暗中的那只手解决掉。 算是答谢辛满满的身体发肤之恩! 辛守一边警惕地留意着那些忙忙碌碌的警察,一边抖着腿规划起劫后余生的新生活。 等晏归辞和凛风峤他们忙完,她已经设想到出国买岛,隐居一隅的阶段。 晏归辞从越野车里找到辛满满备用的运动鞋,递给她。 这一次,总算是合脚了。 他们留下一批人看守现场,然后带着辛守和部分物证,重新返回山神庙前的临时营地。 已经是后半夜。 大山里的天,依旧阴雨蒙蒙。 辛守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正迷迷糊糊着,突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吓得瞬间就精神了。 刚起身朝外跑,忘记手腕铐在桌子腿上,这一扯,疼得她眼泪花直冒。 剧烈的响声还在耳畔回荡,像是山谷中有千军万马过境一样。 轰轰隆隆,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 该不会是地震了? “喂!救命啊!救命!帐篷里还有人!” 辛守猛烈拍打着桌子,但并没有警察过来查看。 她看见帐篷外有数道手电光在摇摇晃晃,一阵脚步匆匆,正在朝着什么地方跑去。 虽然轰轰隆隆的声音还在,但此刻已经小上许多,地面也不再抖动,帐篷只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不像是很危险的样子。 难道不是地震? 她好奇不已,搬动着桌子一步一步往门口挪动,刚一掀开帐篷帘子,就对上晏归辞那张寒气森森的脸。 “去哪儿?” “看看。” 辛守拖着桌子,重新回到灯光下,安静坐好。 晏归辞回帐篷是要找什么东西。 他一边翻着搁在角落的双肩背包,一边解释道:“后山的堰塞湖垮了,泥石流冲刷的方向正好途经旧石棉村。我准备跟着凛队他们去看看,有没有村民被困。” 辛守一愣,“旧石棉村?” 石棉村她是知道的,这座废弃山神庙就属于石棉村的范围,而且,石棉村中还有不少剧情。 可她没听过旧石棉村。 更没在书中看到有堰塞湖垮塌一事。 所以,是因为她的存在,煽动起的蝴蝶效应,导致剧情走偏? 晏归辞已经找到他需要的东西,往兜里一塞,就准备离开。 辛守急忙叫住他:“喂!带上我啊!” 既然是《不归》中没有的剧情,她势必要知情,否则后面部分抓瞎,怎么掰回剧情,又怎么维系开卷作答的优势。 晏归辞微微摇头,“路上很危险,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到处都有山体塌方和落石滚坠的危险。” “那你就更应该把我的脑袋,别在你裤腰带上!”辛守晃了晃叮当作响的手铐,用唇语低声道,“凶手说不定正伺机暗杀我!” 晏归辞不为所动,“既如此,你就更该待在这里,营地四周都是警察,他不至于笨到自投罗网。” “我说神探哥哥,这进出山只有一条路,一直堵着,简直就是个天然狩猎场啊,我不像你们,是狩猎者,我可是没死透的猎物!” 辛守将下颌抬得高高的,露出那道细细长长的伤口,“你年纪轻轻,也不想背上克妻的名声吧!” 晏归辞眉尾一挑,转身就往外走,正好外面也传来凛风峤催促的咆哮声。 辛守急得飞身一扑,抓住他的衣摆,手腕也在剧烈拉扯中戳破一层皮。 “带上我!你不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我肯定会伺机作妖,说不定会偷溜,会自残,会耍大小姐脾气!” 她非常固执,手腕上的血珠子,顺着小臂,滴落到晏归辞的鞋尖上。 “晏归辞!快点跟上!” 帐篷外传来凛风峤的大吼。 辛守眼巴巴地盯着晏归辞,念经似的碎碎念,“带我,带我,带我,带我……” 晏归辞长长吁出一口气,终是无奈,“走,一起。” 晏归辞的爷爷是在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他奶奶是前任警察局局长,更是乾安的女英雄。 他是烈士之后,与乾安警局的关系,一直很亲切。 只他有理有据的三言两语后,辛守就在凛风峤的咆哮声中,被带出帐篷。 现在,手铐得以取掉不说,手腕也很人道地缠着一圈医用纱布。 她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营地分拨出来的一批警察,往堰塞湖下游走去。 自十二年前的大地震,在石棉村后山形成这堰塞湖后,地质专家们就做出过多次风险评定。 下游的石棉村居民被劝离,在另外一处地势更为安全的范围里,修建起新农村,也就是现在的新石棉村。 但总有一小部分村民故土难离,即便前几年被强制搬入新的村落聚集地,但眼见这几年风平浪静后,又悄悄搬回了旧石棉村。 现在凛风峤和晏归辞他们要去的,就是旧石棉村。 第7章 以命抵命 听刚才凛风峤话里的意思,他们前几天进村排查周边时,发现废弃的旧石棉村里鸡鸭成群,住着不下十户人家。 眼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辛守拄着木棍跟在晏归辞旁边走,见大家行色匆匆,眉宇皆是焦急。 这波剧情,属于漫画书里没有的剧情。 她总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心脏跳动得十分剧烈。 进出大山的路依旧没有疏通,等到救援入山,最迟也在天亮以后。 人命攸关,时间最是等待不得。 她问晏归辞:“你的直升机呢?” 晏归辞很是淡定,“那是你的直升机。” “我的?” 她可就只在帐篷里只听了个声儿而已。 晏归辞很是肯定地点头。 辛守回忆一下《不归》中有关辛满满的简略剧情,问:“给我收尸的?” 那架直升机,书中一共出现两次,第一次是男主的雨夜登场,最后一次就是今天下午的深山运尸。 辛守抓住他的手腕,瞄一下表盘,距离她盛大的葬礼,还有十个小时。 晏归辞垂眸,解释道:“这座山比较特殊,空域管制,私人直升机的飞行申请十分严苛。” 辛守耷拉着头,“军备嘛,我知道。” 话题敏感,晏归辞没再多说什么,只一个起跳,跃上巨大的山石,用望远镜,朝着下游的方向看去。 宁唯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急忙问道:“学长,情况怎么样?” “还不清楚。” 宁唯手肘一拐,挤开辛守的位置,垫着脚朝晏归辞眺望的方向看。 辛守蹙蹙眉,佝偻着疲惫的身子,慢慢朝着前头走。 省得一会儿宁唯又觉得她拖累路程。 连日暴雨的大山,总是笼罩在一片雾气蒙蒙中。 现在已经是早上,可这天阴沉的好似还在后半夜。 凛风峤走在队伍前头,正朝后面招手,辛守小跑两步,发现他是在跟晏归辞招手。 所以,她又慢悠悠地降速挪动。 宁唯小旋风一样刮过她身边,迎着风雨,急吼吼喊道:“凛队,晏学长说前面三百米拐弯的大石头边上,好像有人!” 一听这话,所有警察飞快朝着下游三百米开外的巨石峭壁跑去。 辛守拄着木棍,呼呲呼呲跟着跑。 晏归辞收好望远镜走过来时,见她落后一大段,于是伸手,问道:“需要帮忙吗?” 辛守把木棍带泥的一端递给他,“劳驾,拉着吧。” 于是,晏归辞握着木棍,拖着她往前疾走。 晏归辞看见辛守手腕上润湿的医用纱布,隐隐有血迹往外晕染,问道:“手腕还疼吗?” 她摇头。 辛守是不怕疼的,因为常年缠绵病榻,甚至对疼痛的感知很迟钝。 但是辛满满娇花一样的身子骨,却是怕疼的,动不动就会有生理性的疼痛反应。 晏归辞直接一把扯掉她手腕上湿掉的纱布,“就这样敞着,不要再捂了。” “哦。”辛守点头。 医用纱布是凛风峤先前取手铐时,看见破皮流血,让宁唯给她包扎的。 大家都急着救人,偏偏她这大小姐屁事多。 宁唯包扎的时候,恨不得啐一口唾沫在上面,阴阳怪气道:“就蹭破块皮,再晚点伤口都愈合了。” 当时于欣拉宁唯一下,还使了个眼神。 但辛守觉得,宁唯是实话实说,确实是皮外伤,不足挂齿。 晏归辞拖着她,一路小跑,紧追着凛队他们,到达三百米处的那道弯里。 一块卡车大小的巨石,斜插在山体中,陡峭的一面,像个帽檐一样支棱出去,一大半都浸在滚滚而来的泥石流中。 有一棵碗口粗细的浮木,正好卡在巨石与山壁空出来的缝隙间。 一个瘦得干巴巴的男人,正趴在浮木上。 他低垂着脸,浑浊的水浪拍击在他身上,整个人摇摇晃晃。 凛风峤他们准备着手救人。 于欣大声喊道:“老乡,老乡,醒醒老乡!” 那人并没有抬头,像只考拉一样死死抱着浮木。 辛守看有两个年轻的警察,已经拴好安全绳,攀着巨石往那边滑过去,就悄悄打量一眼旁边的晏归辞。 她问:“还活着吗?” 晏归辞还没回答,一侧的宁唯倒是冷哼两声,“没见人老乡还紧抱着浮木吗?这么强的求生意志,肯定活着。” 辛守看那两个年轻警察,已经能够着浮木了,于是开口道:“没准是形成尸僵了。” 这话一出,不只是晏归辞,就是凛风峤和于欣,也都齐刷刷地望了她一眼。 她捂着嘴,后退半步,躲回晏归辞的身后。 悬疑推理漫画又不是恋爱漫画,肯定是男主走哪儿死哪儿啊,不然男主这“行走的死神”称号,还怎么在江湖立名? 凛风峤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巨石下,喊道:“小周,先在浮木上打个结。” 已经一半身体浸在水里,正准备冒险顺着浮木去给那老乡系绳扣的小周,微微一愣,回头望了凛风峤一眼,然后手腕一转,先将绳结扣在浮木上,这才接过同事递过来的第二根绳扣,攀着浮木去够那位生死不明的老乡。 就在他顺着浮木,游出去两米来远,够着手往老乡身上挂锁扣时,突然听见身后负责拉绳的同事大吼了一声,紧接着手里的力道一松,连人带浮木一起被冲了出去! 凛风峤等人吓得不轻,攀着陡坡,就往巨石那边跑。 晏归辞也一同奔了过去。 这一幕在辛守眼里,突然变成油墨画,所有飞驰着的背影都变成平面的线条,勾勒在她的脑海里。 她身体一软,瘫跪在泥泞中。 口鼻之间,像是灌进浑浊的泥水一样,呛入气管中,咳吐不出,难以呼吸,憋得眼泪直冒。 这种感觉辛守很熟悉,就是濒临死亡前的窒息感,好像掉进水里的人不是小周警察,而是她一样。 怎么会这样!她难受地扼住自己脖颈,一个诡异的念头闪过——男主不会死,有剧情要走的警察,也不会死。 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的,只有早逝的她。 如果不该死的角色死掉,那么该死的角色会怎么样? 辛守的心慌得好像要从胸口爆炸出去。 直到小周警察的头重新冒出水面,那种诡异的濒死感才消失。 所有人都在忙着救人,没有谁发现她的异常。 她双手发着抖,身子无力地坐在泥里,目不转睛地看向水面。 第8章 是天灾更是人祸 因为浮木上有绳结的原因,正牢牢拖挂在小周警察身上。 而那位没来得及系上锁扣的老乡,还是死死抓着浮木没放,只是这一人一木,在翻涌的洪流中,一起一伏,勒得小周警察差点翻白眼。 挂在峭壁上的另外一位警察更是急得大汗淋漓,使劲拽着安全绳,连呼吸都是停滞的。 凛风峤一众人速度很快,上手一同拖拽安全绳。 小周警察正觉得腰都快被截断了,忽听得扑通一声响,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臂膀托举着,往岸边的巨石游去。 “凛队,接住!” “晏归辞,小心啊!” 凛风峤刚够到小周的手,就见晏归辞又一个猛子扎过去,抱着那老乡,也往岸边推动了一把。 十来个人,齐心协力,终于是将意外化险为夷。 被救上来的老乡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双眼紧闭,双手僵得跟鸡爪子一样,死死抠在浮木上面。 辛守拄着木棍,脚步虚浮地围过去看。 因为原本就是赶着去救灾,所以一行中不但有参加过急救培训的警员,还有林法医。 此刻林法医正上手为老乡做检查,他大松一口气,“还有生命特征。” 现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忙着救人的救人,匀衣服的匀衣服。 晏归辞身上也湿透了,正准备和同样湿透的小周警察他们,一起躲去巨石后面换衣服,突然看见人群外狼狈的辛守,跻身出来,“是摔跤了?” 她膝盖和屁股上都是泥,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汗涔涔的。 晏归辞皱皱眉,又问:“还是吓到了?” 辛守的呼吸很乱,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不出的委屈,为什么她想要活着,就这么难? 晏归辞神色一僵,大手抬起,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抱歉,让你担心了。” 辛守抿着嘴,严格控制住想要掉落的泪珠,干脆转过身去,以免他……多想! “晏归辞,快过来!” 有警察高声喊着,同时,一捧衣服被抛进晏归辞怀中。 “我去换衣服,你……等等。” 晏归辞转身往巨石后走去,那里躲着好几个男性警察,正你一件衬衣,我一件毛衣的,从自己身上匀出干爽的衣服,分给湿透的同事。 林法医检查完身体后,晏归辞已经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走过来了。 凛风峤问:“老乡身体怎么样?还是叫不醒?” 林法医:“后脑上有严重的撞击伤。眼下他这情况,不适合继续跟着我们赶路,不如先送回营地。” 凛风峤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一旦出山的路通了,我们也好尽快送老乡去医院。这样,小周,小王,你俩搭伴,先背老乡回去。我们其余人,继续往石棉村的旧址赶去。” 小周警察和小王警察齐声应是,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对晏归辞眨眨眼。 晏归辞明白过来,回以微笑,“有劳。” 于是等两位警察带着那昏迷的老乡离开后,其余人继续朝着旧石棉村赶去。 后半程的路,倒是没遇上什么意外。 大家很快就赶到旧石棉村,只是那里,早已被泥石流席卷过一遍,仅村口位置,还隐隐能看出几座屋顶的样子。 凛风峤喊道:“都分开来,沿着这一片找找,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老乡!” “是!” 一众回复后,十几个警察散开,开始循着痕迹往四周找。 辛守见屋顶上还有几只鸭子,很是惊奇,正琢磨着,就听见有叫喊声传来—— “凛队,这边!这边有人!” 大家冲着声音跑去,看见有警察找到一处员外墓,高大的墓碑后面,有杂草凌乱的痕迹。 扒拉开这些一人高的茅草,就可见一个狭小的盗洞。 洞里是被掏空的墓室,正蜷缩着五个老人,还有两个孩子。 他们原本还有些慌张,但看到警服后,顿时放下心来。 一个老人率先反应过来,三两步冲过来,上半身钻出盗洞,紧抓住凛风峤的手,刚喊出个“警察同志”就开始泣不成声。 随着他的哭泣,洞内的其他人都开始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两个原本已经睡着的孩子,这会儿醒来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凛风峤握着老人家的手,顺势扶着他,从盗洞钻进墓室里。 于欣和宁唯紧跟上前,进去后,更是一人搂着一个孩子,柔声细语地安慰起来。 林法医背着医药箱爬进去,开始检查起老人、孩子的身体状况,其他警察则分发出一些应急的食物给他们。 辛守背着光,侧身站在洞口,看向旁边正在透过盗洞打量墓室的晏归辞。 他这人,若非必要,很少冲在前面。 凛风峤等老人家情绪平复下来,这才拉着他在棺材旁坐下,开始询问村里的情况。 听老人家的意思,旧石棉村里常住的人家,只有七户。 不过平日里,村里一般会有十来户的人家,一是回来照顾周围的农田,二是喂养了牲畜在旧房子里。 但大多时候是不留宿的。 尤其这几日倾盆大雨不断,村里干部下来好几次,不允许有人住在这村子里。 宁唯正在给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喂水,听到老人家的话就插嘴问道:“既然你们村干部早有提醒,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 老人家神情僵住,半晌没有答话。 辛守看向盗洞旁边的墓碑,“墓碑上刻着生平,这是座清墓,你见过两百年前的墓里,陪葬着聚酯纤维被褥和聚丙烯餐盒的吗?” 宁唯被她问得一噎。 这几个老人都在七十岁以上,孩子又不超过三岁,堰塞湖的崩塌是在后半夜,正是一天中睡得最沉的时刻。 从村里的淹没痕迹和冲刷力度来看,以这些老人、孩子的速度,根本不可能逃得这么快,还准备好这些过日子的东西来。 很显然,他们是一早就在这坟墓中。 宁唯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是为躲村干部,故意藏在此处的?” 凛风峤一听,眉头都拧成疙瘩,粗着嗓子劝解道:“我说老伯,这村干部也是为你们好,专家都说上游的堰塞湖有危险,你们咋能不听呢!您瞧,现在可不就危险了!这幸好啊,你们没事!” 老人家一听这话,顿住的表情一垮,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凛风峤被吓一跳,手足无措道:“这是咋了,又咋了?” 老人家哭得涕泗横流,连连喊道:“死了人嘛……是死了人嘛……死了好多好多人!” 第9章 案件难度升级 凛风峤眉头微拧,“老伯,这村里留宿人口,一共多少?” 那位本来哭得快背过气的老人,突然噤声,眼神微闪,下意识地往后挪动一步。 凛风峤又看向其他人。 辛守瞥了眼晏归辞的反应后,也盯着缩在墓室角落里的人。 五位老人,两个幼儿。 现在,他们从最初的惊恐,过渡到激动,再回归平静后,神色就变得令人寻味起来。 那是一种不说警察,就是她这种门外汉都能看出的猫腻。 凛风峤又追问几次。 先前还哭哭啼啼对答如流的老人家,这会儿,变成蚌壳嘴,怎么撬,都不开。 凛风峤又询问了其他人,就连普通的问题,这些老人们也不愿意回答了。 他气得猛拍两下脑门,对身后的几位警察喊道:“你们几个,沿着流向,再往前搜搜看。” “是。” 一下子退出去好几个警察后,墓室变得宽敞许多。 辛守悄无声息地钻进盗洞,走到废弃在一旁的棺材前,探头往里看了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又摸向棺椁内壁,虽然没有棺材盖,但是里面像是精心擦拭过,一尘不染。 她不禁嘀咕出声:“这又是棺材啊……” 却是一处书中没有提及过的棺材。 晏归辞跟进来,仔细检查过一遍墓室,就跟着凛风峤一起出去了。 于欣他们几个人负责照顾这些老人和孩子。 辛守见宁唯一直冷眼瞪她,虽私心觉得墓室里更暖和,但被她瞪得头皮发麻,最后还是紧了紧领口,缩手缩脚地钻出盗洞。 她没在墓碑前找到凛风峤和晏归辞,所以就琢磨着,一路往村头走。 现在的雨比之前小了许多,砸在帽子上滴滴答答,非常催眠。 村头的位置,原本只露出屋顶的部分,现在已经露到窗户口了。 估计再有半天时间,这来势汹汹的洪流,就能退去。 辛守又四下望了望,还是没有找到晏归辞他们的身影,只得抖抖雨水,返回墓碑前,靠着碑,想要短暂小憩一会儿。 原本以为最多半小时,就算不冷醒,也会被叫醒。 可这一觉,却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 待她醒过来时,正躺在棺材盖做成的简易小床上,四周还围着印有鸢尾logo的防潮被。 这种鸢尾logo她是认识的,书里经常出现,是乾安辛氏的族徽。 辛守又看了看四周,再抬头,发现墨绿色的帐篷顶,也印着水墨勾勒的鸢尾图案。 难道是辛氏财团的救援物资到了? 她裹着被子走出帐篷,冷冷的风雨中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天边正轰轰隆隆飞来一架直升机。 辛守瞥了眼对讲机上的时间,轻叹一口气,“看来是接尸的时间到了。” “不是你家的飞机。” 晏归辞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辛守一回头,发现他眼圈下的青灰色更重,整个人潮乎乎的,透着一股阴郁的寒气。 她没答话。 晏归辞绕过她,往村子里面走去。 辛守小跑两步跟着。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石棉村的旧址露出了原本的轮廓。 许多房屋都被冲垮了,断壁残垣,入目如同废墟。 比起穿救援服的人,似乎警察更多一些。 还有一些村民打扮的人,正冒着雨,在好几顶警用帐篷前排队。 田埂上脱着许多沾满淤泥的雨靴。 晏归辞选了一双后,穿上。 辛守也选了一双比较小的,穿上后,学着他,跨进警戒线内。 脚下的淤泥足足半尺来厚,踩进去容易,拔出来就可费劲。 晏归辞自顾自往前走去,并没有搭手拽她一把。 辛守只能气喘吁吁地,凭本事跟着。 她跌跌撞撞,瞄向四周脚步匆匆的人,问:“那些穿白衣服的人,是医生吗?” 晏归辞:“法医。” “那穿黑衣服的呢?” “殡仪馆的人。” 她点了点头,检查尸体的人,以及抬尸体的人么…… 又跟着晏归辞往前走出半个多钟,停在一座低矮的小院前。 这院子位于村里比较偏僻的一处,附近没有邻居,全是茂密的竹林,不细看,很容易漏掉这么一处小院。 石头砌成的墙已经垮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百来平的院子。 此刻院子里很是热闹,来来往往,许多警察。 院子里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个黑色的裹尸袋。 裹尸袋一角,印着岂扇殡仪馆的小字。 这不是警局法医室的裹尸袋。 晏归辞垂眸斜睨她一眼,“满满,不觉得震惊?” 任谁突然看见几十具尸体,齐齐整整码放在院子中,都会惊呼出声,受到不小的惊吓才是。 辛守怔了一下,又听见晏归辞自言自语道:“也是,你没兴奋得跳起来,已经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了。听辛承说,你很喜欢研究一些妖鬼邪祟、血腥残暴的东西。” 辛承嘴里的她,肯定不是真的她,那是辛满满。 辛守十分坦然道:“确实如此。” 晏归辞没再多问,嘱咐一声:“满满喜欢看,就留在院外看,不要打扰到他们的工作。” 辛守点点头,很自觉地侧挪一步,让开院内进进出出的通道。 晏归辞走进去,跟一个警察打招呼,同时指指她的方向,耳语着什么。 辛守从他嘴唇开启的弧度分辨,应该是介绍她,辛氏财团的大小姐之类。 警察们好似早就知道有她这号人的存在,根本没说什么,只当她透明隐身了,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并不在乎她的围观。 辛守看见晏归辞换上一身浅蓝色的隔离服,绕到侧墙,跨过屋檐下的排水沟,来到那一畦细长浓密的斑竹丛前。 斑竹只剩光秃秃的竿子,密密麻麻像鱼鳞一样斜插着。 有两个警察守在那里,他们的脚下,有翻起来的石板。 她踮脚望了望,好像下面是一处地窖。 晏归辞打了声招呼后,就往地窖下面爬去。 他下去后不久,又有什么东西从地窖里面往外递出来,上面的两个警察使劲拖拽着。 直到露出大半截,她才发现是一具包裹着尸袋的尸体。 第10章 地窖有请 警察们在贴编号登记信息。 辛守盯着地窖口看了会儿,见不再有裹尸袋从下面送出来,于是又观察起小院子来。 两间正屋,一间偏矮的牲畜房,现在屋顶被泥石流掀了,墙也垮塌大半,所以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 只有损坏的桌椅板凳陷在淤泥中,再没有其他,可谓家徒四壁。 有三个警察在里面忙碌,其中一人是宁唯。 她似乎察觉到辛守的视线,回头瞥来一眼后,深深皱起眉。 辛守等着她跑出来赶人,但是她也只是气鼓鼓地瞪上一眼,然后又开始忙碌起手里的事。 辛守在寒风中站了一刻钟,身体越凉,心思越躁动。 原书中没有出现堰塞湖垮塌的意外事件,自然也没有牵扯出旧石棉村,以及这一院子尸体的事情出来。 她知晓的情节,都发生在上游处的新石棉村里。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张蛛网,有很多很多纵横交错的线,或平行,或交集,远比漫画书里的二次元世界要立体深刻得多。 地窖口的一个警察突然看向辛守,然后招了招手。 这是让她过去? 辛守拔了拔已经完全陷死进去的雨靴,干脆将脚拽出来,穿着袜子朝院子里走。 刚走近地窖口,就遥遥听见凛风峤的一声咆哮。 那两个守地窖口的警察,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她慢慢靠近,问道:“找我么?” 其中一个警察咧嘴尴尬一笑,指指地窖口,“凛队让辛小姐下去一趟。” 辛守探头往下面看一眼,只看到一点亮光。 地窖口架着铝合金的伸缩梯,锃亮锃亮,在周遭破败老旧的环境中非常抢眼。 她攀着梯子,将旁边的抽水管挪开一点后,俯身朝下面爬去。 原本以为地窖最多米深,爬到一半才发现,这处地窖被延展深掘过,往下十来米,才是终点。 “唉……” 辛守刚跳下梯子,就听见凛风峤的叹息,一回头,对上晏归辞古怪的眼神。 她疑惑地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往四周看去。 里面已经清理一空,除了满地的标记之外,并没有看见尸体,也没有看见除警察之外的其他人。 这里显然曾经渗过水,积水量还不浅,一脚下去,湿得跟沼泽地一样。 辛守又看了眼墙壁,从泥土上的新鲜印迹看,淹水在两米左右。 要想活着,很难。 在她环顾四周的时候,凛风峤和晏归辞也在奇奇怪怪地打量她。 凛风峤率先开口:“辛满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辛守无辜地眨了眨眼,摇头。 晏归辞问:“这里,你眼熟吗?” 辛守摇头,很确定,无论是她辛守,还是辛满满,这辈子应该都没有进过这么深的地窖。 晏归辞往旁边侧了侧,露出被他遮挡住的部分,说道:“看看,是你的房间吗?” 辛守一愣,顺势看过去,发现这地窖旁边的土墙上,还开凿着一扇一人高的小门,门板的颜色经过仔细调整,若不是被水泡过,它与周围的黄土,几乎浑然天成得宛如隐形门。 她很好奇,拔着脚往门口走去。 门板上有密码锁,显然已经被破解掉了,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里面是一间卧室,很大,比上面的院子还要大。 整个风格非常暗黑,入眼的大床像是一张祭祀台,上面的床品满是血手印和抓痕,枕头做成了黄符的样子,旁边的床头柜是胸腔模样,上面摆着骷髅头一样的灯。 这风格,很……别致。 辛守跨步进去,发现卧室里面虽然也有泡过水的痕迹,但是非常浅,不足一尺深。 这是整个地窖,最具有存活率的地方。 她又往里走,独立的卫生间里有巨大的按摩浴缸,旁边还有宽敞的衣帽柜,只是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多少衣服。 虽然是地窖里的密室,不见天日,但却挂着落地的窗帘。 窗帘是漆黑的夜幕,上面点缀的点点繁星。 可这样一间卧室,晏归辞为什么要问她,是不是她的房间? 辛满满堂堂一个财团大小姐,用得着住在地底下吗? 就算她有这离奇癖好,在自家花园掘一个地下宫殿都成,何必来这废弃的石棉村。 辛守回头,看向晏归辞,他似乎还在等她的回答。 她想了想,反问:“你觉得呢?” 跟进来的凛风峤看看沉默中的晏归辞,又看看愁眉不展的辛守,很是郁闷地摊了摊手,问:“到底怎么回事?” 晏归辞再次扫视一圈四周后,说道:“这个月初三,辛承联系我,说满满失踪了。我问他失踪多久,他说两日。我私下调查到,你经常和朋友们出门采风,离开家十天半月都是常事,所以整个辛家,除了辛承,没有任何人觉出异常。” 辛守点点头,按照书中的说法,这是双胞胎之间特有的心有灵犀。 是以,全家只有辛承坚定姐姐出了事,因为这事他大闹一场,还被辛父罚了禁足。 于是辛承就悄悄联系了刚回国的晏归辞,要求他调查姐姐辛满满的下落。 晏归辞现在正看着辛守,那双深邃的眼睛,沉静得让她有些不适。 她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就听到晏归辞继续说道:“我们两家是世交,五年未曾见面,此番归国,自然是要上门拜访。因而,辛承带我去了你的房间,寻找线索。” 辛守眉心微微跳了跳。 辛满满的房间,她可没去过,漫画书里,也没有描绘过。 但是关于辛满满的人设,在辛承无数次的回忆中,却很是生动立体。 她喜欢血腥、残暴、阴暗、鬼祟一类,这屋子,颇有些辛满满的风格在。 所以……这是辛满满的卧室! 辛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如果她是辛满满,那她刚才进入这间房时的淡漠反应,在晏归辞眼中,可就太值得怀疑了。 晏归辞微微弯腰,偏着头,凑近,盯着辛守的眼睛,深究起她的情绪反应。 他似乎更好奇了,“你这后知后觉的不安,算是惊讶吗?” 第11章 身份不明的整容少女 辛守抿着唇,偏不回答! 他于是接着说道:“我进过你家的房间。这间地窖下的卧室,与你家中卧室的风格布局,几乎是同比例复制。满满,不觉得眼熟吗?” 辛守沉默以对,知晓晏归辞说的多半是真话,但又怕他诈她。 于是,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 凛风峤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琢磨一下,奇怪道:“今天已经是初六了。如果在初三时,辛满满就已经失踪两日,算算时间,到昨日找到辛满满为止,一共失踪四五日之久。那这些日子,辛满满,你在哪里?” 辛守能在哪里? 五日前,她在病床上,忙着公证遗嘱,忙着签署遗体捐赠! 她能在哪里,出行不是靠助理抱,就是坐轮椅晃,心脏连接着起搏器,背后挂着呼吸机,她能去哪儿? 她翻个身都难。 临死前的日子,可不好熬。 辛守深吸一口气,摒弃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实话实话:“其他的,不记得,醒来就在棺材里。” 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情况,凛风峤倒是不少见,有一些受害者,会因为遭遇的事件过于痛苦或者恐怖,而选择性遗忘。 例如回忆不起事件发生,回忆不起凶手样貌等等。 凛风峤又说:“那棺材里的氧气,不足以支撑四五日之久。所以,在你到达山神庙换好婚纱昏迷后,到从棺材里被我们救醒,中间有好几日的时间,是断层的空白记忆。” 辛守不觉得她的记忆有过断层。 她认为,是辛满满就如同漫画里的结局一样,死在了棺材里,可能死了四日、五日,也可能是才死了一两日。 辛守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具身体还没有腐烂,加之山里气温很低,她怀疑辛满满是在被用药后,从昏迷中,慢慢死在了棺材里。 她的情绪平静下来,“你们是觉得,我撒谎了?” 凛风峤点头。 但是晏归辞却摇了摇头,“你确实有秘密,但不是这宗秘密。” 辛守的心咯噔一下,反问道:“那你们是推断,我在山神庙昏迷后,就被囚禁在这间地窖内?” 这是书里没有的内容,光是这么设身处地的一想,她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拉开宽松的衣领,朝白净的身体看去。 晏归辞侧身,挡住她出格的举动。 凛风峤也瞬间明白过来这姑娘担忧什么,毕竟初见时,她可是穿着婚纱。 辛守没在身上发现什么旖旎的痕迹,不放心地问:“那什么……林法医能做妇科检查吗?要不要先给我吃点什么阻断药?” 林法医正撅着老腰从梯子上下来,听见辛守的话,微微一怔,目光惊诧地瞪向晏归辞。 晏归辞眼角微抽,“痕检组提取到不少的生物组织,会与你的dna进行比对,以确定你是否住过这间房。” 辛守长长的哦了一声,问道,“那如果万一呢?密室、囚禁、婚纱,怎么看都像是情杀,对吗?” 晏归辞看向林法医。 林法医摸了摸自己凉飕飕的大秃顶,很确定地回复道:“辛小姐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伤,或者挣扎伤。” 辛守伸手扶了一把从梯子上往下跳的林法医,悄声问:“如果是无意识的侵害呢?” 林法医老脸一僵,也悄声回问:“要不,你自行申请申请?” 辛守直起腰身,摆摆手,“算了,横竖现在这个时间点,也改变不了什么。” 林法医长松一口气,这才看向凛风峤和晏归辞,说道:“外面有一具特别的尸体,我想,你们可能需要先看一看。” 几人离开地窖,外面院坝里的尸体已经搬运走一多半。 林法医带着他们朝其中一具尸体前走去,“先前我们在地窖里发现的尸体,经过尸表的初步检查可以判定,都是死后溺水。但其中,有一具很特别。” 凛风峤:“怎么特别?” 林法医走到一个贴了黄牌的裹尸袋前,拉开拉链,“她是在溺水前,饿死的。” 随着拉链的打开,一张青灰肿胀的脸,出现在大家眼前。 辛守没忍住,吓得惊呼了一声。 便是晏归辞和凛风峤,也都一同皱起了眉。 先前地窖光线昏暗,尸体被洪水冲得凌乱不堪,在简单抽水后,就开始往外搬运,倒是不曾注意到,其中有一具尸体,竟然和辛满满长得如此肖似。 就是辛守,也觉得这人和她自己很像。 她紧张地深呼吸一下,问道:“能看看她的左手腕吗?” 林法医又将拉链往下一些,露出尸体两条白净纤细的手腕。 辛守仔细看去,发现手腕上没有红色的小朱砂痣,这才松了口气。 她到现在为止,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二次元里的辛满满长什么样子,但是这裹尸袋里的人,确定就是她辛守十几岁时的样子,不说一模一样,但至少也九成相似了。 凛风峤很是震惊,问道:“辛满满,你还有同胞姐妹?” 辛守蹙眉,后知后觉到,这尸体和她很像,也和辛满满很像,间接说明,她和辛满满,其实长得很像? 如果现在有镜子,她恨不得马上照一照。 晏归辞清冷的声音,倒是将她沸腾的情绪冷却了下来。 只听他很笃定道:“满满没有双生姐妹,只有辛承一个弟弟。” 林法医也点点头,“对。这姑娘的脸,是后天的。” 凛风峤恍然大悟,“你这意思是,这具尸体的脸,是整容的?” 林法医点点头,然后将动过刀的地方,以及植入假体的地方,指着他们看。 辛守也看得津津有味,感觉手腕一凉,回头发现是晏归辞,他轻捏着她的小臂,细细打量一番,莹白无暇。 辛守哆嗦一下,飞快收回手,躲到凛风峤身后,“警察叔叔,他耍流氓!” 凛风峤啊一声,满脸惊愕。 晏归辞的视线却自始至终落在辛守身上,他问:“你刚才想从左臂手腕处,找到什么?” 辛守眼睛一转,快速回道:“自然是束缚伤,还能是什么?” 第12章 遭人惦记的未婚妻 林法医闻言,戴上手套,捏了捏女尸的手腕关节处,眉头一皱,接着,又摸向另外一只手。 凛风峤躬着身体凑过去问:“老林,有什么发现?” 林法医没有答话,反而是沿着女尸小臂往上捏,又再仔细检查过双腿后,解释道:“她的腕骨、髌骨都有陈旧性损伤,照这程度,日常生活,应该很难自理才是。” 凛风峤:“这么说,就算没有外在的束缚条件,她也很难从地窖里逃出来。晏归辞,看来这事,兜兜转转,还是围绕辛满满展开的啊。” 辛满满也觉得脊背一寒,按照原书中的剧情,凶手是对辛满满有非分之想,但没有旧石棉村的这波剧情,所以根本没有牵扯出什么密室、整容少女之类的。 如果一本书,是一个小世界,那么《不归》这一单元案件中的凶手,直到最后,都有所隐瞒。 没有堰塞湖的垮塌,就不会暴露这处地窖,那这被囚禁的少女,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晏归辞突然问:“能判断她饿了几天吗?” 林法医取下手套,“这得等回到法医室,解剖之后,通过胃溶液与尸体的具体腐败情况来定。” 凛风峤迅速反应过来,问向辛守,“昨日你被救出来的时候,感觉饿吗?” 辛守摇头,那棺材里的味道,恶心得像是鱼货市场的垃圾桶一样,完全没有食欲。 林法医补充道:“相比较这位死掉的小姑娘,辛小姐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痕迹。” 辛守点点头,“就单从外貌上看,我们两个,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她的脸又是后天整容所成,所以……合理推测,她是我的代替品,被凶手弄断手脚关节,囚禁在这处地窖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地窖里的密室,会与辛满……我的卧室,那么像。凶手想要的,是复刻一个我?” 林法医自顾自地拉着拉链,“再具体的情况,你们得等解剖结果。” 凛风峤的脸都快拧巴起来了,怎么查盗尸案,查着查着,还能查出蓄谋已久的刑事案件。 他颇为同情地看向晏归辞,“你这小未婚妻,很遭人惦记啊!” 晏归辞双眸沉沉,神色并无多少波澜。 凛风峤不由吐槽:“我看你这样子……欠缺身为受害者家属的觉悟。” 辛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晏归辞无奈,“凛队,这里的事就先麻烦你了。” 他一把抓住辛守小臂,往院子外走。 辛守下意识地甩手,就要挣脱,“你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要我把你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吗?那就从现在起,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晏归辞突然抓住辛守肩膀一提溜,将她放在低矮院墙上坐着。他走向墙角,把深陷在泥泞中的雨靴拔出来,放在院墙上,“换好鞋子,我们出发去新石棉村。” 辛守拽掉脏兮兮的袜子,然后赤脚塞进雨靴里,跳下矮墙,爽快答道:“那行!” 看来剧情又要回到正轨上了。 凛风峤跟林法医交代完一些事情后,冲对讲机里叫了于欣的名字,然后朝着他俩挥手,大喊:“我让于欣跟着一起去,她就在村外等着。” 晏归辞点点头,“多谢凛叔叔。” 凛风峤摆手,“各忙各的,我现在抽不开身,你继续往下查,这人证物证,你可得帮我保护好了。” 晏归辞应诺。 辛守跟着他,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外走去。 村头的老槐树下,停着一辆满是泥污的越野车。 他们刚一走近,车子喇叭就滴滴两声,然后副驾驶的玻璃窗落下,露出宁唯的脸。 她正笑着,“晏学长,欣姐有事在忙,我带你去石棉村。” 晏归辞微笑点头,“有劳。” 他拉开后座车门,“满满。” “哎。” 辛守飞快爬上车,乖乖巧巧地坐好。 宁唯没有料到辛守也要去,脸色微垮,对车外的晏归辞说,“让辛小姐跟着……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她不是咱们警务系统的人。” 辛守反呛,“晏归辞也不是你们警务系统的人。” 宁唯冷哼,“晏学长是我们局特聘的顾问。” 辛守骄傲道:“我可是他裤腰带上的挂件!他在哪儿,我在哪儿,不信你问问他,要不要穿裤子?” 晏归辞满头黑线,这都什么比喻。 他跨上车,“出发吧。” 宁唯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闷闷道:“晏学长不坐副驾驶座吗?” 辛守抢答:“那是保镖的位置。领导都爱坐后面。” 宁唯咬咬牙,合着就她一人是司机呗,讨厌的财团大小姐! 她一脚油门,方向盘猛地一甩,朝着石棉村开去。 辛守被晃得差点撞进晏归辞怀里,宁唯又暗搓搓地降速,开得平稳了些。 晏归辞将安全带拉出,替辛守扣上,然后问向宁唯:“外面的路都疏通了吗?” 宁唯点头,“基本差不多了。最多明早,咱们就可以返城。” 辛守一听这话,眉头微微拧起,心里琢磨着,明早回城后,她该怎么耍赖,才能继续住在警局里。 从旧石棉村到新石棉村的路,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土路,路面比较深的坑洼里都已经被人填上碎石子,倒塌的大树也都被推开,一路还算畅通无阻。 越野车就停在石棉村的健民广场上,已经有两位村委的干部,在公示牌处等候着。 晏归辞刚一下车,两位村干部就急忙迎上来。 握过手后,宁唯简单介绍道:“石棉村的村主任,陈平同志。妇联主任,魏春丽同志。这位是我们局特聘的顾问,晏归辞。” 宁唯此前就查访过石棉村,因此对村里的情况,还算比较了解。 辛守见两位村干部望向她,而宁唯根本没有介绍的意思,所以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辛氏财团分派下来,核实灾情,捐赠物资的负责人,我姓辛。” 辛守这话一出,不说两位村干部,就是广场上的其他围观群众,也都是欣喜不已,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财神爷似的,比对晏归辞和宁唯热情得多。 宁唯哼了哼鼻子,没再多说。 晏归辞开门见山道:“麻烦两位领导带路,我们想先去陈来运家里看看。” 第13章 剧本杀 开车来石棉村的路上,晏归辞就在警察宁唯的见证下,询问了关于辛满满后备箱里尸体的事情。 陈来运,就是辛满满那辆路虎越野车后备箱里的尸体。 后备箱里原本装的应该是一具硅胶人模,是拍摄时的道具人物。 算是艾云古风视频里的老演员了,经常出镜。 因为模特比较重,所以很少搬动,一般就默认放在车子后备箱里。 辛满满根本不知道,那具硅胶模特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具真人尸体的。 但辛守知道,这一条支线剧情,她熟。 所以她状态非常好,一路上还有闲工夫打量前面带路的两位村干部。 陈平主任看年纪像是快退休了,头发花白,走起路来老态龙钟。 晏归辞的大长腿,非常迁就这位老主任。 换往常,都是他在前面闲庭阔步,辛守在后面小跑急追。 另外一位妇联主任魏春丽,三十多岁的样子,留着短短的头发,行动如风,看起来就非常干练爽利。 若是没有她扶着陈平主任连拖带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陈来运家。 魏春丽指指前面拐弯处的红砖平房,“到了到了,警察同志,就是这儿,陈来运的家。” 辛守和宁唯加快脚步,你追我赶似的,率先到达院门口,探头往里望了望。 “陈来运啊,是我们村里出来的第一位大学生。这孩子以前啊,是很乖很好的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是在城里受了什么委屈,就回咱村里了。唉……” 说起这个事,陈平主任深深叹了口气。 晏归辞看向跟在身后不远处看热闹的村民,对宁唯交代下去:“现场看护起来。” 于是,宁唯留在院外围警戒线。 辛守则跟着晏归辞,踏进院子里。 这院子,就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院坝里荒草丛生,屋檐下的石阶上都是厚厚的青苔。 院子中间还有一棵柿子树,只是上面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透着萧条与凄凉。 晏归辞问:“平日里,就陈来运一个人住?” 陈平主任掏出钥匙,颤颤巍巍地开着大铁锁,回道:“三年前来运的妈妈突发心梗,他爸爸开着摩托车送老伴去镇上。大晚上的,又下着雨,路滑,老人家看不清啊,两口子连人带车都摔下山崖了。还是村里人出力,去崖下找了两天,才把尸体给收殓回来。” 辛守问:“那陈来运呢?他不在家吗?” 陈平主任一想起这事,鼻子就发酸,眼眶红红的,“在家。就在他自己的小屋子里,反锁着门,说搞什么创作,不允许人打扰。” 旁边的妇联主任魏春丽一想起这事就来气,见大铁锁打开,直接推开门,指着堂屋旁的一扇小木门说:“喏,就这间屋,饭菜就撒在门口这儿,摔破的瓷片上还沾着血呢。肯定是秀芳婶子去送饭,他一推,让秀芳婶子摔到碎碗上,这才又气又痛,诱发了心梗。当时我们来时,这饭菜上血糊糊的,飞着苍蝇啊,他就跟没事人似的。我家大壮撞开门,他红着眼睛还说要杀了我们,疯子,真真是个不肖的疯子!” 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晏归辞和辛守,略一思索,还是明白了个大概。 陈来运常年将自己反锁在家里搞创作,其父母年迈有疾,还要照顾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在母亲一次敲门送饭中,起争执推搡,导致陈母受伤,心梗发作,才有后面的雨夜求医,车毁人亡的悲剧。 导火索确实是陈来运无疑。 晏归辞又问:“那丧事期间,陈来运表现如何?” 陈平主任叹了口气,魏春丽则啐了一口,说道:“老两口出事的摩托车,还是村尾的溜子他们几个发现的,来到陈来运家问,这小子,连门都没开,是我们村委几个老嫂子觉得屋里乱糟糟,地上又是饭菜又是血的,心道不好,这才找人沿着摩托车的滑痕去崖下找陈叔、秀芳婶子两口子。” 陈平主任摸着那扇小木门上的豁口,老泪纵横,口中念念道:“多好一孩子啊,以前多聪明一孩子啊。” 魏春丽翻了个白眼,“那小子真是读书读到牛肚子里去了。我们把尸体都运回来了。跟他商量陈叔陈婶子的后事,他叫我们别烦他,说我们叽叽喳喳烦死人了,谁不会死,早死晚死不都得死!然后就蓬头垢面地出门躲清闲去了。直到两位老人下葬,这个不孝子才乐呵呵地回来。” 辛守不解,“乐呵呵的?” 魏春丽点头,“少了赡养老人的负担,可不得乐呵呵的,没良心啊!丧尽天良的东西!” 陈平主任抹着泪,扶着门框的手都抖个不停,嘴里一直低声念着:“来运啊……那孩子啊……” 辛守不忍,从堂屋搬来一把椅子,“陈主任,您先坐着歇会儿。” 魏春丽站在陈平主任旁边,一边给他抚背顺气,一边开导劝解着他,“老叔,你可别难过了,他是咱村第一个大学生,可不是唯一一个大学生!你看咱村自从搬上来以后,这风水多好,后面的娃子们,一个比一个能耐,以后谁家还不能出个大学生啊。” 辛守听了几耳朵闲话,就回头看晏归辞,见他正站在小木门外,摸着门板上的暴力破损痕迹,没有进去。 她走过来,啧啧舌,“这力气可不小,整个门框都变形了。” 晏归辞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的磁力贴黑板墙,上面密密麻麻,勾勒着人物关系图、剧情梗概分析以及大篇幅的棺材设计稿。 辛守拉开窗帘,凑上去细细一看,然后表情怪异地看向晏归辞。 晏归辞正看得认真,这面黑板墙,应该是一个记录灵感和思绪的草稿。 看起来很复杂,其实是个简单又狗血的故事。 大概讲的是在千年前,有一个村子,经常遭受地龙翻身之苦。遇云游高人指点,得知祭祀,可平息山神之怒。 辛守见晏归辞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身上,赶紧指着墙面坦白道:“对,就是这么个故事。他就是当初给艾云投稿的那个人!听说以前是写剧本杀的,在那个圈子里,小有名气。不过这个剧本嘛,我觉得俗套。但是结局,艾云好像特别有感触。” 晏归辞:“说说看。” 第14章 棺材设计不错 辛守代入一下辛满满的视角,缓缓说道:“艾云呢,她负责饰演千年前被献祭给山神,烧死在神像前的女孩。哦,对了,我那车子的后备箱里,原本装的人体模特,就是用作焚烧的替身。所以我们给他戴上了发套,装扮了及腰的长发。” 晏归辞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辛守:“我呢,就负责饰演千年后,在大山里拍摄婚纱照的女孩。所以,艾云给我搞了套繁复的西式婚纱。她想要时间线一目了然,有冲击感。” 想了想,辛守又继续补充道:“我饰演的现代女孩,会因为意外遭遇山……” 说到这个她卡壳了一下。 晏归辞追问:“会怎么样?” 辛守垂眸,“山险。原本的故事脚本里,我会遭遇山险。” 原书里辛满满没有遭遇山险,那是因为她死了。 现在自己没有死,这让她有个毛骨悚然的念头,“晏归辞,你说,堰塞湖的垮塌,有没有可能是人为?” 晏归辞正盯着黑板墙上的棺材图出神,从这些逻辑混乱的文字,看不出故事的全貌。 若不是辛守确认陈来运是剧本杀作者,他会怀疑,这人更像是设计棺材的。 毕竟,整面墙,最大的幅面只在于详细勾画祭祀台上的棺材。 辛守眼巴巴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晏归辞回答她,于是气得用手肘捅了他肚子一下,“想什么呢?我在问你,我的重大发现,有没有可能啊?” 晏归辞一本正经,“有可能。你放心,已经有地质专家往堰塞湖去了。如果是人为破坏,一定会留下痕迹。” 辛守问:“我们不去看看?” “不必,他们更为专业。” “你倒是一位想得开的神探,我以为你会事事亲为,没想到……挺懒。” 晏归辞无奈笑笑,继续问道:“你们的故事里,你饰演的现代女孩遭遇山险,然后发生什么?” “然后嘛……我就惊慌失措,误闯山神庙。又在山崩之际,恰巧被神像护住,得以存活到救援到达的故事。就这么简单一个故事。” 晏归辞表示认同,“确实很简单。艾云被这个故事打动的点,是什么?” 辛守摇摇头,“不知道啊。以往我没参与过她的拍摄,都是她自导自演,我最多打个辅助。这一次,她说双女主,强烈要求我帮个忙。” 晏归辞陷入沉思,“两张脸,两个时间,两种结局……” “哎,警察同志,你们又来人了。” 魏春丽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辛守率先凑出去看,发现又来了不少警察,宁静的场面,一下变得嘈杂忙碌起来。 于欣就在其中,正安排人手给陈平主任和魏春丽主任做笔录。 晏归辞对着墙上的棺材图拍了照后,走出房间跟于欣打招呼,然后站在柿子树下旁听警察们的问话。 负责痕检的警察们一涌进陈来运的卧室后,空间就变得特别狭窄,这让辛守极其不适应,她飞快跨出门槛,小跑到柿子树下,陪着晏归辞听。 于欣问:“你们最近一次看见陈来运,是什么时候?” 陈平摇摇头,“这雨啊,都下了好些日子了,我这老寒腿,阴雨天难受,所以这些日子都没出过门,上一次见他啊,还是冬至那天,我来叫他去我家吃饺子,但是这孩子拒绝了,说忙得很,没那功夫。当时我闻着,他这屋里啊,挺香,像是在炖肉,厨房亮着灯呢,桌脚还有一箱子啤酒。我估摸着这孩子不会亏自己的嘴,所以就又转身回家了。” 魏春丽点点头,“对对,冬至我也见着他了,骑着摩托车回村的,买了不少东西,还挺有过节的样子。不过我最近一次见他啊,是在下雨前,我想想啊,那天我婆婆在家拜拜,应该是初一,对,就是初一。” 于欣:“具体是在哪儿看见的?” 魏春丽指指村尾的方向,“溜子家那边,他当时气冲冲的,天快下雨了,我走得急,他比我还急,一胯胯轴差点把我撞地沟里去了。” 于欣又问:“初一以后,还听过村里有谁见过他吗?” 陈平和魏春丽齐齐摇头。 陈平主任指指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宁唯,小心翼翼说道:“警察同志啊,短头发的小警官说调查来运,也没说是个什么缘由,他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事了?” 于欣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倒是晏归辞,突然开口问:“陈来运可有经常性的长时间离村?” 陈平主任和魏春丽微微一愣,然后齐齐点头。 魏春丽,“这倒是有,尤其是这一两年,他时常出去个半月、一月的,大家都说他在外面打短工。我和老叔也觉得,这孩子毕竟是大学生出身,哪能一直沉沦下去,这……能开始努力工作养活自己个儿,就是一种进步。” 于欣又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然后掏出手机,将上面的照片,展示给陈平和魏春丽看,问道:“照片上的人,你们认识吗?” 辛守眯着眼瞄了一下,发现是晏归辞他们从泥石流里救起来的那位大叔,看照片背景里的病床,应该是已经送往医院了。 不过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瞧起来情况并不好。 陈平主任认真地想了想,“这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我们村子里的人,我都认识,照片里的,没见过。” 魏春丽皱着眉,左看右看,还是摇摇头,“我也没见过照片上这人。不止我们村,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我都熟识。这人陌生,应该不是我们这片山的人。警察同志,他和来运那小子有关系?” 于欣收回手机,笑了笑,“是我们在泥石流中抢救下来的人,暂时没有在系统内识别到身份信息,所以想跟村子里的老乡们问问。” 陈平主任赶紧握着于欣的手感慨,“警察同志,辛苦了啊,这要没有你们,下面还不知道出多大乱子。”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抹起眼泪来,魏春丽接过陈平主任的话,继续感激着警察们。 辛守扯了扯晏归辞的衣角,低声问:“下游的消息,是封锁的?” 几十具尸体抬出来了,还叫没出大乱子,只能说明这消息被警方严密封锁住了。 晏归辞看了看炊烟袅袅的院子外,“我们出去走走。” 第15章 能睡床上吗 主战场就交给警察们了。 辛守跟着晏归辞,慢悠悠地在石棉村里闲逛着。 天空已经不再下雨,空气湿润又清新,迎面拂来的寒风中,还携带着饭菜的香气。 辛守问:“今晚我们能睡床上吗?” 晏归辞脚步一顿,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好。” 辛守郁闷,“为什么不好?床多好啊,比棺材好,也比棺材盖好!咱给钱不就行了,当是民宿,多给老乡一点。” 她看向晏归辞的裤兜,“你是不是没带钱啊?要不我们跟欣姐借一点?” 晏归辞一脸老父亲的慈爱,伸手揉了揉她蓬乱的丸子头,“满满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我们不能再睡一张床。” 辛守吓得原地弹跳起来,“谁跟你睡一张床啊?多给点儿钱,订不起双房也订个双标啊!” 晏归辞顿时反应过来,脸色微僵,负手继续往前走,“先去村尾看看。” 辛守翻了个大白眼,照他说的,亦步亦趋跟着。 村尾只有一处灰瓦白墙的小院子,两层楼,外面有个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小花园。 晏归辞和辛守走过去时,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得满院子都是。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在扯院墙边的萝卜缨子喂鸡,见两个极好看的陌生人走过来,还稍微愣了愣。 辛守挤出一脸亲切的笑容,“请问,这里是溜子家吗?” 小男孩嘴一撅,“你才是溜子,你全家都是溜子!爸爸,有人上门来骂你!” 辛守的尴尬还挂在脸上,小男孩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屋里,很快,就有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骂骂咧咧地端着碗出来。 一看见门口的晏归辞和辛守,神情一愣,嘴里的脏话就收了回去,疑惑道:“你们谁啊?” “哦,我叫小辛,他叫老晏,我们是辛氏集团派遣下来,核实堰塞湖周边受灾情况的,以便于发放救助物资,请问这位老乡,您家可有什么损失?” 汉子眼睛一亮,急忙将人往屋里迎,“有损失有损失,那损失可大了去了,我家的果园就在堰塞湖附近,这一次啊,全没了,十几万的收益啊,都没了。老婆,来客人了,贵客!快快,再去搞两个热菜,两位贵客还没吃晚饭吧?不嫌弃就在我家将就将就,农家菜,不值几个钱,但是我老婆的手艺,村里都是数得上号的。” 汉子非常热情,引着晏归辞和辛守往上席坐去。 一个盘着发的妇人放下碗,又赶紧钻进厨房里忙碌去了。 辛守看向正正方方的八仙桌,上面就一盆白萝卜炖鱼,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 汉子拿过抹布,飞快地将一片狼藉的鱼骨鱼刺清理干净,用过的碗筷也都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抱着碗筷一溜风地送进厨房中,很快就端上来新的碗筷,很是麻利。 晏归辞问向汉子:“你就是大家口中的溜子?” 汉子挠着头,嘿嘿一笑,“对,我姓改,名柳子。” 辛守嘴角勾了勾,这名字可真别扭。 晏归辞看向盆中剩余的白萝卜,说道:“看刚才的鱼骨,这鱼,可不小,你钓的?” 溜子赶紧冲厨房喊道:“老婆,再搞一条鱼吃。” 然后又才转身回答,“我哪能钓起这么大的鱼啊,是那边湖垮了嘛,漫得到处都是,我们拿箩筐去网都能网到。” 辛守眼睛微亮,“那挺有意思,一会儿我们也去看看!” 溜子点头,“行啊,但是那边都围起来了,不过我知道一个岔道,一会儿带你们去看看。” 晏归辞:“顺带看看你遭灾的果园。” 溜子连连点头,“哎哎,那好的很!” 辛守又装作很八卦的样子,继续问道:“我看你们村里有警车,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她记忆力不差,刚才没在健民广场看见溜子一家。 溜子想了想,“好像是陈来运那小子在外面惹事了吧?警车是来问陈来运的,我早就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个正经工作,还能大吃大喝过得那么滋润,肯定有来路不明的钱,这下完蛋了吧。” 晏归辞问:“你经常看见他大吃大喝?” 溜子瞥了眼厨房,“我老婆手艺好,他时不时会请我老婆帮忙做饭。一般他自己会拎肉过来,带着个大锅,就在院里等着。” 小男孩在一旁插嘴道,“运叔会给妈妈好多好多钱!” 溜子拍他脑门一下,“什么叫给你妈好多好多钱,那是她的辛苦费,去谁家做厨不得给钱啊?” 辛守琢磨一下,从陈来运家到溜子家,可不远,她问:“经常上门吗?” 溜子摇头,“偶尔来一次吧,带的肉挺多,每次搞好几大桶的。他说冻起来,慢慢吃。懒呗!” 晏归辞看了看手机,就附和着说:“那可够懒,正常人准备这么多吃食,多半是为了待客。” 溜子一脸嫌弃,“他能有个什么客人,连暖被窝的婆娘都找不到。” 盘着发的溜子老婆端着一盆酸辣子炖鱼出来,听见溜子的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那是有偏见。人家来运怎么没有朋友。” 辛守装得一脸惊讶,“这么懒的人还有朋友啊?” 溜子嫂噗呲一声笑,“你们别听溜子瞎说,他俩从小一起念书,来运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因为优秀,把村里同龄的孩子比的啥也不是,所以这才招人妒恨。” 溜子不服,“你一个外村嫁进来的知道什么,就会瞎咧咧。” 溜子嫂白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见过他那朋友,白白的,瘦瘦的,带着个金丝边的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 晏归辞突然拿出手机,点亮屏幕问:“是不是这个人?” 溜子嫂凑过来一看,咦了一声,“他怎么躺病床上了,就是这个人,如果戴上眼镜,就一模一样了。哎你们认识啊?” 辛守急忙道:“不认识,进山救灾的时候,救下来的。已经送去医院了,我们还寻思着到处问问,看是哪个村子里的人。” 溜子也凑过来看,肯定道:“那你们不用问了,这绝对不是我们这片大山里的人,村子就这几个,我都认识,没见过他。” 他又扭头看向溜子嫂,问道:“老婆,你在哪儿看见的啊?” 溜子嫂指指堰塞湖的方向,“咱果园旁的岔道里啊,来运经常去那里等他朋友。” 第16章 玩得野 溜子嫂的厨艺真不是白夸的,鱼肉嫩滑,鱼汤鲜美,酸酸辣辣又开胃,吃得辛守酣畅淋漓,浑身暖和。 吃过饭后,又跟溜子订了晚上借宿的房间,几个人这才慢悠悠朝着堰塞湖附近走去。 溜子嫂在家打扫卫生,溜子牵着他儿子小虎在前面带路。 辛守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踱着步消食。 晏归辞借着月光,看向她通红鼻尖上,细细密密冒出的汗珠,笑了笑,“喜欢吃辣?” 辛守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辛满满好似不吃辣。 她挺了挺胸膛,“喜欢啊,无辣不欢。” 小虎在前面追着月亮疯跑,山里的小路不好走,溜子举着手电筒跟着追。 一直到距离拉开比较远后,晏归辞这才说道:“除了陈来运的尸体得以确定外,病床上的那位,还有地窖里的那位,警方目前都没有识别出身份信息来。” 辛守惊讶,“你是说,只有陈来运的朋友,以及容貌和我相似的那位女孩,没核实出身份?” 晏归辞点头,“陈来运的朋友可以等他苏醒,至于那具女尸,dna数据库里没有找到匹对数据,肖像的识别,只能匹对上你。所以,稍后林法医会根据头颅骨相,还原出她整容前的样貌,看能不能识别出有用信息。” 辛守皱皱眉,“我好奇的是,其他尸体,你们都找到身份了?” 晏归辞这才想起,凛风峤进山救下她的事情,纯属巧合,于是解释道:“凛队他们调查的,不是你和艾云的失踪案。他们原本是在调查一宗尸体盗窃案。” 这是《不归》中没有的剧情,辛守满是好奇,急忙道:“你详细说说。” “大约是在半个月前,警方接到群众举报,说有殡仪馆倒卖遗体,以死猪骨灰替换逝者遗体,进行利益倒卖。警察顺着查下去,发现时间线越追溯越往前,牵扯出的被盗尸体非常之多,这事就由凛队他们刑侦大队接手调查。在跟踪被盗尸体时,锁定在了齐云山的范围里。” 辛守一听就明白了,难怪辛满满会在棺材里憋死,而她得以复活,这是沾了凛队他们的光。 她问:“所以他们搜山了?” 晏归辞点头。 她又问:“然后就搜到了山神庙,找到了我?” 晏归辞详细解释:“他们进山神庙躲雨,看见艾云的尸体,于是警惕起来,这时候又听见棺材里发出声响,所以撬棺救人。否则……” 他摸了摸辛守毛茸茸的碎卷发,心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遗憾,如果不是凛队他们的误打误撞,他应该是赶不上了。 慢一步,就只剩下尸体。 月色下,树影憧憧好似鬼魅,她抬头,看向突然停下脚步的晏归辞,只觉得这男人眸色阴郁,让人瘆得慌。 于是拉开两步的距离,转移话题道:“地窖里的尸体,就是凛队他们追查的丢失尸体吗?难怪尸源能这么快地对上信息。” 晏归辞叹气,“只是一部分。抓到的人也都只是跑物流的黑车司机,买主信息还是未知。” 辛守问:“那卖主信息锁定了吗?” 晏归辞点头。 辛守想起地窖外那些裹尸袋上的小字,问:“总不能是岂扇殡仪馆吧?” 晏归辞:“它是唯一一家没有涉及尸体倒卖的殡仪馆。” 辛守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于是问道:“你和警察是相反的看法。你不觉得岂扇殡仪馆是唯一清白的,甚至,你觉得,它才是隐藏最深的?” 见晏归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辛守叹口气,“我明白了,神探的直觉,你肯定没有证据。而警方查案,讲究的是证据。” 她见晏归辞面沉如水,比月色还要冷,刚想开口劝慰两句,就听见溜子在前面大喊:“哎到了,就是这儿。” 通往堰塞湖的路,已经被挖了个大水沟封锁住。 溜子指指右边山坡上的果园,“这就是我家的橙子园,您瞧瞧,这都挂着果呢,现在全没了。” 堰塞湖四周的山坡,都被附近村民们承包下来,开发成了果园,平日里靠着从湖里抽水灌溉,打理起来非常方便。 只是没想到这湖会突然垮塌,其他山坡还好,只溜子家的果园比较倒霉,正好在泄流的豁口旁。 这不,一大半的果树都遭了殃,果子毁了不说,好些果苗也被连根拔起,没了。 他想起刚签订的年货大单子,眼睛鼻子俱是一酸。 小孩子不懂事,无忧无虑,正穿着雨靴,踩着果园里积水的果树坑氹玩小猪佩奇的游戏。 溜子擤了把酸涩的鼻子,说道:“从咱家果园穿过去,有条岔道通往堰塞湖,我老婆说的,应该就是那条小道。我只是没想到,除了我们一家人,居然还有其他人知道那条小路。” 辛守问:“很隐秘?” 溜子点头,“那是我自个开出来的小道,本来是想方便那……那啥的,结果没想到能通到堰塞湖旁边去,我怕有人,就把那边的口子用刺团子给堵上了,谁知道居然还能有人发现。” 辛守更加好奇,追问:“方便那啥呢?” 溜子厚脸皮一红,尴尬地咳嗽两声,往前蹿出一大截,指着路说,“这边这边,两位,往这边走。” 辛守蹙眉,看向一旁的晏归辞,感慨道,“他们玩得很野啊。” 晏归辞敲了她脑袋瓜一下,“我看是你的思想很脱轨。” 辛守翻着白眼跟上去,果然发现一条小岔道。 岔道的出口还是堆放着一人高的刺藤团子,只是下面有一个杠杠一样的棍子。 只要抬起棍子轻轻一撬,就能移开这团刺,到达堰塞湖的上方。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湖里的水已经泄流掉八成,四周还有好些渔网和箩筐,应该是村民们想要网鱼,最终被劝离后,留在豁口捡漏的。 辛守顺着晏归辞的视线望下去,有些感慨:“这里倒是能将下游的石棉村尽收眼底。” 晏归辞却突然说道:“那条路线不对。” “什么?”辛守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脚下一趔趄,整个人都被晏归辞扑进了泥潭似的堰塞湖里! 第17章 把你装进筐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她反应过来时,晏归辞已经摁着她的头,一个劲儿往水里沉去 堰塞湖原本就是地震后形成的一处凹氹,像釜底一样,呈倒立的圆锥状。 泄流掉大部分的积水后,剩余水量不算多,但越靠近中心位置越深,足有十来米。 辛守觉得晏归辞像只敏捷的水鬼一样,拖着她一路往最底下沉去。 她要死了。 男主果然是来收尸的。 辛守整个肺都快呛炸了,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 她连挣扎都挣扎不开,只一个劲地掐晏归辞。 晏归辞动作略微停顿后,抱着她,迅速转换方向。 “咳……” 辛守一冒出水面,才咳出两声,背后贴上来的人就一把捂住她的嘴,沿着湖边的淤泥,缓缓划去。 她呛水好难受,眼泪汪汪的。 晏归辞稳准狠地摁着她小腹一压一顶,一口水呛咳出来,他迅速松手,辛守咳在他掌心里。 “嘘……”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响在耳边。 辛守忍住还想咳嗽的感觉,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晏归辞带着她一点一点游到外缘处,水越来越少,淤泥越来越深。 两束手电筒的光射过来。 辛守刚准备蹲下,就被他抱着扑进淤泥里,打了个滚后,迅速躺平。 那两束光就在他们附近晃了好几圈,最后慢慢离去。 辛守感觉自己耳朵眼都是泥,身体就像在沼泽里一样,一点一点在往下陷着。 她抿着唇,克制着呼吸的频率,一点声儿都不敢发出。 直到一刻钟后,晏归辞才翻身一把将她从淤泥里捞出来。 这一次,他轻轻拍着她后背,“没事了,他们走了。” 辛守小小声地咳嗽着,一时间,有很多话,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反倒是晏归辞问道:“你不会游泳?” 看他这惊讶的表情,辛满满肯定是会水的,辛守嘴硬道,“会啊,但是你扑太急,我呛水了。” 晏归辞抱歉,“对不起,刚才情况危急,没来得及告诉你。” 辛守挥挥手,“边走边说吧,他们肯定正在往这边来,准备给咱俩收尸呢。” 晏归辞扶起她,两人一起朝着大山深处走去。 “你是怎么看出问题的?”路上辛守不停在回忆细节,没有发现溜子两口子的异常,“我记得出门的时候,只有溜子带了一支手电筒,刚才,却有两束手电筒光在寻找我们,另外一个人就是溜子嫂吗?她一直在暗中跟踪我们?可我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晏归辞:“不是同一条路。她应该走了更快的捷径,提前埋伏在相应位置。” 夜里寒风一吹,辛守冻得直哆嗦,“他们是要杀了我们吗?这胆子也太大了,警察可都还在村里。” 晏归辞走在上风口,挡住迎面过来的寒风,“应该是想要制造成意外事件。刚才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我这几天闻到的臭味可太多了,再说那湖边死鱼河蚌也不少。” “是沤肥的臭味。就在我们站立的位置旁边,有一处粪水池,应该还不浅,所以埋伏在树后的溜子嫂冲出来时,就想将我们撞进粪池里,伪装成失足落坑淹死的假象。” 辛守脸色痛苦地幻想了一下,然后感激道,“那比起粪池,确实,掉进湖里算是更好的选择。” 晏归辞无奈极了,“主要是我们当时站立的位置,距离湖还有五米高的垂直落差,他们要绕过来,至少需要五分钟时间,我们可以趁机脱身。” 辛守回眸上下打量一眼高高瘦瘦的晏归辞,问道:“你身手不行啊,看来靠肉搏,放不下两个成年人。” 晏归辞语塞,一时不想再解释了,刚才那块尖石,站两个人都费劲,还怎么施展拳脚,总会有一个人掉下去,倒不如两个人一起掉下去,生还率还能高一些。 辛守见他没说话,想想书里确实没有关于晏归辞武力值的介绍,心道上帝开了一扇门,果然就关了一扇窗。 这男主身边,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嘛。 他们继续往前走,夜已经深了,树木茂密,将月光遮挡严实,四周变得越来越黑。 辛守问:“这路不是回村的路吗?” 她实在太冷了,好想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晏归辞看了看手表上的指南针,“是这条路没错,再坚持坚持,就快到了。” 辛守这会儿头重脚轻,全靠意志力挺着,听见晏归辞画饼,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走。 谁叫他是男主呢,跟着男主,奇遇多多。 又走出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晏归辞突然停下脚步,“到了。” 辛守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冷了,甚至还觉得热,她抬头,茫然四望,“到哪儿了?” 周围黑漆漆的,全是张牙舞爪的树杈子。 晏归辞摁住他的腕表,敲了敲,居然弹射出一束小小的光点,他又调节一下,将光晕变大,亮度变低,然后照向身前的峭壁。 峭壁上有崖缝,里面塞着一个筐子,筐子里有个大木箱子。 辛守身子一颤,悄咪咪问道:“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埋葬婴儿用的悬棺吧?” “啊?”晏归辞正在往峭壁上爬,闻言一愣,而后说道,“正常人应该会觉得,这是养蜜蜂的蜂箱。你怎么会联想到棺材,还是装婴尸的棺材?” 辛守深吸一口气,沉默。 晏归辞又想想她的个人爱好,有些哑然失笑,他将箩筐里的大木箱子掏出来,扔在边上。 辛守仰着头问,“咱是偷蜜喝,补充身体能量吗?” 老实说,她虽然觉得冷,但并不饿。 晏归辞伸手,“过来,我把你装进筐里。” 辛守吓得连退两步,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大箩筐像口悬棺。 晏归辞继续道:“来啊,看粗细,只能承载百斤以下。” 辛守恍然大悟地看向他精瘦精瘦的腰身,喃喃道:“是不够粗,你真能扛住?我可说不准就一百零一了。” 她没耽误时间,手脚并用地爬进箩筐中,正等着晏归辞背起她赶路时,却发现晏归辞突然搬着箩筐移到崖边,用力往前一推! 第18章 隐秘路线 “啊啊啊啊——” 辛守的尖叫声被寒风堵回嗓子眼里,箩筐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摔下去,反倒是一晃一晃的,在往前滑。 她这才注意到,箩筐的上面,吊着一根伪装成葛藤的细铁丝,约莫有小手指粗细,卡着一个简易的滑轮装置。 她惊奇不已,“这是缆车?” “不是。”晏归辞的声音在她后方响起。 辛守惊讶地低头往后看,发现这厮竟然跟只常年奔于深山老林的猴子似的,正上蹿下跳地追在箩筐后面。 这山里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路,所以她行走起来很费劲,此刻看见晏归辞健步如飞的猴样子,她算是明白,自己果真是个累赘。 这么一想,辛守就释然起来,整个人乖乖地缩在箩筐里,时不时还手动往前呲溜两下。 晏归辞不远不近地跟着,担心辛守害怕,一路还寻着话跟她聊。 “这东西,应该是用来运输物资,一直通到下游的石棉村旧址。” “难怪你说承载力不多,是两个石棉村之间运送东西的吗?” “不是,这应该是一条比较私密的路线。其实在进入齐云山后,我就发现山里有着许多蜂箱,但是从堰塞湖岔道出来的角度往下看,其中有一些蜂箱的位置很不对劲。它们的存在更像是做隐秘的支撑点,将这些不合逻辑的蜂箱连起来,就是一条下山的快捷路线。” 辛守回想起跌落前的最后一幕,恍然地哦了一声,惊讶道:“原来是你暴露了我们啊!就是你说什么路线不对,他们才会动手的吧?” “不是。他们一早就在筹谋动手。而且,不是我暴露了身份,是你自己暴露了身份。” “我?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我一直伪装成辛氏集团……”辛守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搓了搓自己的脸,“他们认出我来了,他们认出了我的脸!”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对夫妻的演技可真好。 “所以,他们是地窖的知情人!” “可以这么说。” “那他们怎么不下药毒死我们?” “你之前不也说了,警察可在村里,必须是意外事件才好脱身。” 辛守攀着箩筐,越想越气,牙都咬得咔吱咔吱响。 晏归辞的推断非常正确,随着铁丝一路滑下来,每当速度减缓时,就会路过另外一个蜂箱,作为支撑点,会将箩筐的坡度上顶一点,再次惯性下冲,就像是z字型的轨迹,所以速度虽然不快,但就辛守八十多斤的体重,几乎没有卡停过。 设计的很是玄妙。 等到箩筐终于停下,辛守到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冠中。 晏归辞还落在百米开外。 她自己小心翼翼地翻出箩筐,跳进树杈的凹里,发现里面藏着绳梯,将绳梯垂下,这才慢悠悠地往下爬。 这一起一蹲间,脑袋好似千斤重,鼻子也越发堵塞起来,衣服上的淤泥在寒风中已经吹干了,现在硬得像是盔甲。 她攀着绳梯刚踩到地,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回头就对上晏归辞气喘吁吁的脸。 这位猴子侦探应该不冷,脸色微红,隔着半米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散开的热气。 晏归辞见辛守已经安然无恙地落了地,心下一松,“穿过前面的竹林,就是下午去过的小院子,那里还有警察留守。我们先去借衣服换,再跟凛队他们联系。” 辛守点点头,明白过来晏归辞的用意——不只是确定那条运送的路线,更重要的是他的通讯设备落水失灵,而返回石棉村,必经之路就是村尾的溜子家,那两人肯定会埋伏在附近。 这条他们想要隐藏的路,反倒是不错的逃生捷径。 就如晏归辞所言,穿过竹林,就来到小院的侧后方。 地窖口还守着两位警察,正在吃泡面,听见斑竹丛一阵窸窸窣窣,两人吓得泡面都忘记吃了,正准备过来查看,就看见两只泥猴一样的生物,从中蹿了出来。 “晏先生!” “辛小姐!” 两道刺眼的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辛守熟练地躲进晏归辞的影子里。 “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啊?凛队!凛队!” 二十分钟后…… 辛守简单冲洗完,换上警察们匀出来的干净衣服,走出房间。 院子里的灯光下,晏归辞已经暖暖活活地坐在树下烤着火,见她出来,招了招手。 辛守走过去,挨着他坐好,又接过他手里的保温瓶,喝了一大口暖暖的姜茶。 凛风峤挂完电话,也走过来,说道:“已经跟于欣打过招呼了,改柳子,言丽华两夫妻,现在已经被扣押在村委办公室里,明早,一起押回城审讯。” 辛守问:“那小虎怎么办?” 凛风峤一脸懵,“小虎?” 晏归辞解释:“正是溜子两夫妻的儿子,才五六岁的样子。” 凛风峤叹了口气,“只能托村镇派出所和村委那边多多照看了,具体情况,得等这两口子的案件定性后才好安排。” 辛守长叹一口气,问向晏归辞,“那孩子,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她没有从溜子一家人的脸上看出什么微妙表情来,但晏归辞显然与她不同,能第一眼就发现他们夫妻认识她这张脸。 晏归辞点头,“他应该没见过你。” 辛守喃喃道:“那就好……” 说明这对夫妻作恶的事情,是瞒着小虎的,他们也想要小虎,有个干干净净的童年吧。 晏归辞还在跟凛风峤聊着案件相关的事情,辛守也想多听一些,奈何眼皮越来越重,又困又乏,最后,她头一歪,就靠着晏归辞睡着了。 凛风峤的声音小上许多,对晏归辞指了指旁边整理出来的帐篷。 晏归辞小声道谢,然后轻轻抱起沉睡中的辛守,送进帐篷里。 直到脱掉鞋子,给她掖被角的时候,他才发现辛守正在发热,额头烫得惊人。 晏归辞赶紧找出小周警察帮忙送过来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温度计给辛守测量,三十九度八,已经快四十度了。 他找出退烧药,先叫醒迷迷糊糊的辛守,给她喂了一颗,这才去找凛风峤借车,准备提前出发,连夜回城。 第19章 进城 辛守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舒服,摇摇晃晃的,越睡越沉。 等她醒过来时,入眼皆是白色。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还有自己苍白如纸的肌肤,上面透着青绿色的血管,扎着细细软软的留置针。 这场景太过熟悉,让她一度分不清自己是病入膏肓的辛守,还是劫后余生的辛满满,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沙发上蜷缩的身影。 还是在书里啊…… 辛守叹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 虽然以前的日子总在医院里待着,并不见得有多好,但是现在的日子,却不真切得让人空虚。 就像人生是偷来的一样,很难不患得患失。 晏归辞似有所感,微微睁开眼,正对上辛守缱绻不舍的目光。 他表情微诧,赶紧坐直身体,揉揉困顿的眼,轻声问:“你好些了吗?还难不难受。” 辛守点头,又摇头,然后问:“这是镇上医院?” 晏归辞起身,拉开病房的窗帘,“不是镇上,我们已经回乾安了。” 他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辛守接过,道谢后,小口小口喝着,然后看向墙壁上的挂钟,上午十点半。 病房里很安静,鸢尾的水墨勾勒随处可见。 她想起在《不归》中,辛氏旗下有一所私人疗养院,应该就是这里。 她既然住院了,那么行踪信息必然就是透明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辛满满的家人朋友,一时间百感交集,脸上的烦忧显而易见。 晏归辞一直在琢磨她的微表情,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需要帮助?” 辛守有气无力地抬眸瞥他一眼,问:“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晏归辞神情复杂,这就是她刚才目露不舍的原因? 他沉默半晌,还是点点头,“早些时候,辛叔叔过来看过你。” 辛守眼皮微跳。 晏归辞又道:“这几天的事情,我说了一些与他听。” “一些啊……”辛守了然,想必与案件调查进度相关的部分实情,他没有对外透露,她急忙追问,“那辛承呢?” 原书中关于辛父的笔墨不多,这个父亲忙于事业,经常全球飞,与子女的相处时间有限,关系也不算亲近。 倒是辛承和辛满满这一对龙凤胎,关系亲近,默契度又高。 她觉得,自己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会让辛承辨别出来,她不是他姐姐,而是一个冒牌货。 所以,对于辛满满的原生家庭,辛守怵得慌,没由来的有些抵触,反而是对晏归辞的信任感要高一些。 晏归辞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辛守,见她提起辛承后,表情多有变动,一时间也沉思许久。 他解释道:“辛承被辛叔叔派去东南亚工作,短时间内,估计很难回国。” 辛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辛满满的死,让辛承心绪波动过大,在家闹出不少事情,这才被强制性送出去冷静冷静。 她既感动于他们之间的亲情羁绊,又羡慕有这样的手足情深,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晏归辞又道:“不过辛承的担心并不是无中生有,眼下辛叔叔得知实情,应该会尽快安排他回国。” 她唔了一声,心乱如麻。 晏归辞继续说道:“今早凛队他们就回城了。” 她眼睛一亮,总算是打起一点精神来,急忙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晏归辞摇摇头,“医院里的那位可能永远都无法开口了。” 她一惊,“死了?” 晏归辞摇头,“颅内出血造成的继发性脑干损伤,目前算是植物人状态。” “那溜子夫妇,交代了多少?” “关于这一点,我正要去警局。” “带上我!” 辛守一点没客气,指了指空荡荡的留置针,就要穿鞋下床。 “你……”晏归辞看了眼门外,有些迟疑,“满满还是静养比较好。” “不好。”辛守见床边的小沙发里就有一件厚实的女式外套,直接抓过来罩在身上,踢踢脚说,“走吧,你是想去听审讯吧。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晏归辞无奈,继续劝说,“你在这里更安全。” 她摇头,“不会的。我跟着你最有安全感。” 她这话一出,晏归辞还想说的话突然莫名其妙卡在嗓子眼里,他顿了顿,一直到被辛守推出卧室,这才嘴角微挑,意外有些愉悦。 沉重的套间房门拉开,外面站着一溜排的黑衣保镖,个个表情严肃地盯过来。 辛守小腿一颤,“这什么情况?” 晏归辞提上双肩背包,对她解释道:“辛叔叔调过来的安保人员,说是保护你。” 辛守看向这些冷冰冰的黑衣大哥,眼角抽了抽,“这更像是监禁我吧?他,不准我出门?” 晏归辞摇头,“并没有这种交代。” 辛守松口气,扯住他的衣角,“走吧,别晚了。” 那群安保就跟机器人一样,沉默不语,但是她一跨步,他们就整齐划一地跟上了。 辛守脸色都涨红了些,没有正常人出行是这么个排场的吧? 她一咬牙,直接揪住晏归辞飞快地跑了起来。 晏归辞还在一旁指挥着,“前面左拐,右转进去,对,进电梯!” 他俩在电梯门关闭前的一刹那,滋溜一下,蹿进电梯里。 辛守大喘着气,赶紧回头看外面,这群安保人员似乎不敢在疗养院里狂奔,虽然步履大一些,节奏快一些,但终究是没能追上疾跑的他俩。 眼见着电梯门合上,辛守松一口气,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靠在操作盘旁的电梯壁上。 她鼻息间总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不过想一想,这家疗养院里有不少需要专业医疗陪护的客户,倒也正常。 她看向对面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很瘦很瘦的护工,抱着一个黄色的桶子,戴着口罩,低垂着头,好像被突然冲进电梯里的两人吓到,此刻正瑟瑟缩缩地一直往后靠。 辛守看向晏归辞,发现晏归辞也在看电梯里仅有的第三人。 叮—— 电梯门打开,一楼到了。 那名护工侧着身,小跑着离开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继续往地下车库去。 晏归辞不解,“他好像很兴奋,一直克制着身体的轻微发抖。” 第20章 一环扣一环 “他那是害怕吧……”辛守觉得那男人佝偻着腰,瘦巴巴的,走路都打晃,像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不由感慨着,“任谁看见我俩后面跟着,那黑压压的一片安保人员,都会觉得是黑老大们的追杀场景吧。” 电梯到达负二层。 晏归辞从警局借的车已经归还,现在使用的是他自己的车,一辆上了年头的沃尔沃,十分朴实。 辛守钻进后座里,系好安全带,看着车子缓缓驶出疗养院的地下车库。 等他们到达警局时,凛风峤对改柳子、言丽华夫妻的审讯已经进行到一半。 晏归辞是特聘顾问,可以进去旁听。 辛守却是不能的,她就坐在过道里的长凳上,盯着来来往往的警察们打量。 半小时后,晏归辞和凛风峤他们走出来了,看神色,比进去前还复杂。 凛风峤看见等候在那里的辛守,突然哈哈一笑,说道:“饭点到了吧,我请你们吃食堂,怎么样?” 辛守连连点头,“谢谢凛叔叔!” 晏归辞也点头笑笑,几人一起往警局食堂走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食堂没有多少人,他们打好餐食后,找到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里落座。 辛守小口小口咀嚼着,等着听他们分析案情。 她左等等,又看看,只见这两男人光顾着吃,一句闲话都不聊,不禁主动发问:“你们审出什么了吗?溜子夫妻跟地窖里的尸体,是什么关系?” 凛风峤看了眼晏归辞。 晏归辞沉疑着,面对辛守眼巴巴的求索目光,最终还是回答着:“他们与尸体,原本没有关系。” 这话的信息量就耐人思索了。 辛守急忙追问:“什么叫原本没有关系?也就是现在有关系咯?说说看嘛,没准能刺激我想起什么关键线索。” 凛风峤喝了半碗汤,见晏归辞假惺惺的为难样,只得接过话题回答:“这么说吧!还记得我们在进村时,从一座员外墓里发现的老人们吗?” 辛守点头,“记得。” 凛风峤接着说道:“那五个老人,就是村子里的监督者,负责监视石棉村旧址里的各种动向,不过是拿钱办事,对地窖里是什么情况,并不清楚。因为暴雨期间,连着好几日,没有人送物资下来,就好奇去院子里打探,听见地窖那边有响动,下去后发现很多死人,于是连夜逃出村子,找对接人去了。” 辛守:“对接人?” 晏归辞:“就是我们在洪流中救下来的人,已经转院来乾安了。他们都称呼他为刁子,是他在这两年里,雇用了留守旧村子的老人们帮忙洞察风向。那座墓,平素里就是刁子的藏身之处。” 辛守皱皱眉,“所以他并不住村里。难怪村委的人都不认识他,而且那座墓的生活用品都是单数,原来不是老人们为避开村委,为藏身囤积,而是刁子日常所用。那老人们就是外围的第一环了;刁子住墓里,却不是地窖里,所以他与女孩没有交集,他是尸体的负责人,属于第二环;可尸体是不需要吃吃喝喝的,溜子夫妇运送物资要照顾的人,主要是那个被囚禁的女孩。” 晏归辞点头,“按照你的思路来,溜子夫妇就是第三环,他们会将定量的食物放进箩筐,从堰塞湖运送下去。” 辛守想了想,不解道:“那谁负责交接呢?老人们显然是没有见过我这张脸的,而且照你们所说,他们之前从来没进去过地窖。” 晏归辞:“他们是知晓地窖里关着人,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有那么多尸体在其中。负责将食物、生活用品送进地窖的,就是与物资一起坐箩筐下山的小虎。” 辛守眼里的愤懑一闪而过。 晏归辞接着说道:“小虎负责将东西送到地窖密室的门口,听说那女孩自己有办法开门拿东西吃。如果需要洗澡洗头、或者生理期,会有溜子夫妇下山来照顾。他们在村子里养了鸡鸭做掩护,但避免引人起疑,不会天天来。日常就由小虎负责送到密室门口。” 辛守心里堵得慌,这对夫妻到底是怎么跟孩子解释的,才会让他习以为然,不辨是非。 她问:“那陈来运,在这当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凛风峤将餐盘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这会抹着嘴回答着:“那小院,就是陈来运堂伯家的祖宅。不过他堂伯两口子在十二年前地震中丧生,唯一的女儿远嫁沿海,已经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辛守琢磨着,“那这陈来运就是案件里的第四环,他是负责提供地窖的人。可这几人与尸体、女孩,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他们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晏归辞放下碗筷,只剩下辛守一个人听得认真,还没吃完饭。 她生怕耽误大家时间,改小口小口为狼吞虎咽。 “慢慢吃。”晏归辞怕她噎着,赶紧将汤碗递过去,“就照你这么一环扣一环的理解模式,我们的确还欠缺关键一环,粘合所有的人物关系。” 辛守咽下食物,“缺谁?” 就见晏归辞修长的手指,指向她自己。 “我?” 辛守很不理解,正欲发问,就听见凛风峤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晏归辞问:“什么情况?” 凛风峤捞起外套就往外走,“有人谋杀刁子!” 辛守刨完最后一口饭,拉起晏归辞就朝凛风峤追去,“有人杀刁子,是谁?” 晏归辞:“我们缺失的第五环。” 辛守一拍脑门,“对啊!陈来运死了,溜子夫妻被抓了,老人们被看守着,刁子在医院,只剩下第五人了。” 晏归辞突然停下脚步,握着辛守的肩膀,“这一人,必然与你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你留在警局等我们,这里很安全。” 辛守摇头,她几经艰险,明白过来,就她这不吉利的命格,必须靠男主光环罩着续命。 “我知道你们都嫌我麻烦累赘,但是我保证,就跟完这一个与我息息相关的案件,以后撤了婚约,我肯定继续透明化,当个不费笔墨的背景板。” “没人觉得你累赘。”晏归辞叹气,揉揉她毛茸茸的碎卷发,“走吧,跟紧我。” 辛守眉开眼笑:“yes sir!” 第21章 关键嫌疑人 辛守跟着晏归辞赶到第三医院时,正看见先到一步的凛风峤,在气急败坏地指着宁唯的脑袋骂。 宁唯吓得一直往后缩,于欣插在两人之间劝解。 林法医从病房里走出来时,长叹一口气。 凛风峤此刻正气得脑瓜子嗡嗡响,回头就瞪着他问:“老林,怎么样?” 林法医摇头,“氰化钾中毒,详细情况,得等我拉回法医室解剖。” 凛风峤锤了捶自己青筋暴起的脑门,脸上那条蜈蚣一样的疤痕,扭曲得像是要吃人一样。 晏归辞转身,往走廊另一边走去,“我们去看看监控。” 辛守小跑步地跟上。 医院的走廊、电梯、楼梯、水房、护士台等地方都装有监控摄像头,为了隐私考虑,只有病房和厕所没有安装监控。 晏归辞接过安保主任的鼠标,正在搜看刁子病房外的走廊监控。 凛风峤进屋的时候,他已经将画面截取下来,发给技术部同事做进一步的图像处理。 辛守凑近屏幕,“这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戴着口罩,又低垂着头,一点儿脸都没有露出来。” 凛风峤挂断手机,凑近看监控视频,“已经跟院方确认过,这个时间段里没有医生查房。” 辛守点点头,“看他遮遮掩掩的样子,就不像是真的管床医生。” 晏归辞却突然问:“满满,画面中的人,你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吗?”辛守摇头,“脸都看不见。” 晏归辞又提醒道:“看身形,像不像我们在疗养院电梯里遇见的护工?” 她偏着头,又细细打量一番,“瘦倒是一样瘦,但是他很挺拔,那护工佝偻着腰板。鞋子不一样,而且……发型也不一样。” 晏归辞却更加笃定,“应该是同一人,就算戴着口罩,还是可以从图像上做技术鉴定。” 他这话一出,凛风峤的手机已经拨出去了。 很快,就有警员前往辛氏旗下的高端疗养院拷贝视频资料,同时将两个时间段里出现的身影做技术上的数据比对。 在他们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凛风峤又接了几通电话。 辛守隐隐从手机里听见了辛满满的名字。 她高度紧张地盯着凛风峤。 凛风峤挂断电话,说道:“辛满满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她在刚被救出时提取的血液样本中,含有少量安定成分。” 辛守点点头,心道对对对,与书里的情况契合。 接着,她又听见凛风峤说:“另外,在旧石棉村的地窖中,没有提取到任何有关辛满满的dna样本,基本可以确定,她没有住过地窖。” 辛守眨眨眼,编着瞎话解释着,“我就说我没去过地窖嘛,我一直被关在棺材里。之所以没被憋死,应该是棺材之前没封盖,后面才封的盖。” 晏归辞看见凛风峤神色有些古怪,追问:“地窖里还有别的情况?” 凛风峤嗯了一声,“那女孩的身份信息还在识别中,不过,密室中除了她的dna外,物证组的同事,还找到一个藏在床头缝里的计生用品,提取到的dna暂时没有匹配上详细信息。” 辛守秒懂,但还是很惊讶,问:“是使用过的计生用品吗?” 不然怎么会提取到东西,所以,是那个女孩刻意藏在床头缝里的证据。 一个双手不能正常使用的女孩,要将它塞进床头缝里隐藏起来的,过程之艰难可想而知。 辛守问:“比对过刁子、溜子和村子里的几位大爷吗?” 她能想到的男人,只有这些。 凛风峤点头,“都对不上。” 就在这时,技术科那边的结果也发了过来,经过图像处理后的数据比对,匹配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这几乎可以确定,那两个身影,就是同一人。 辛守也后知后觉过来,不禁脊背发寒,她低声喃喃着:“还真是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所以他是跟踪到了疗养院吗?” 凛风峤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才想张嘴问,就见她忽地捂住脑袋,一副又惊又恐,又慌乱纠结的模样。 凛风峤下意识地摸向脸上的疤痕,有些悻悻,然后跟晏归辞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监控室。 辛守心里惴惴不安,这会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受害人的模样。 她跟着晏归辞一路走,浑浑噩噩地坐进车里,这才发现行驶的方向不是去警局。 “我们现在去哪儿?” “艾云家。” “艾云家?” “嗯。” 晏归辞通过后视镜,看见她大张着嘴,一副异常惊讶的样子,眉头微蹙,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辛守捂着头,很怕脑仁又开始炸裂般的疼痛,“你知道什么?” 晏归辞:“我在确定你怀疑的人。” 辛守不解,“你怎么推断出的?” 晏归辞笑笑,“当局者迷。我检索过你的社交账号,有一个人,会给你的每一条内容点赞,会关注你互粉过的所有账号,还会给你所有与艾云相关的内容留言夸赞。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着你,偷窥着你的所有喜怒。再则,他曾经就住在乾安第三医院。所以,对住院区的监控,了如指掌。” 辛守松了口气,鼻子微微发酸,一时间,车内静默无语。 晏归辞提前调查过艾云的住址,开着车,径直上了绕城高速。 铭诚瑞府,是乾安近郊的一处新商业楼盘,刚交房不久,小区的入住率非常低,物业安保更是形同虚设。 辛守正怕晏归辞问她几栋几单元几楼的问题时,他已经自顾自去到了艾云家门口。 甚至用一张黑漆漆的卡片,就打开了入户门的智能锁。 进到屋内,很古典的中式装修。 玄关旁就是照片墙,上面只有坑坑洼洼的图钉痕迹,却没有照片。 晏归辞率先进屋,扫视一圈后,走向书房,打开了艾云的笔记本电脑。 辛守觉得房间很压抑,到处都是血一样的红色装饰品,于是拉开了客厅的遮光窗帘。 窗外,只一眼眺望出去,入目皆是鳞次栉比的墓碑。 第22章 男朋友 辛守又默默将窗帘拉得纹丝合缝,转而去开灯。 一直到将房间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开,她这才舒服了一些。 沙发上有一个ipad,点亮屏幕后,发现有数字密码,她破解不开。 只好盯着屏保看,屏保是一张合照,是辛满满和艾云的合照。 两个朝气蓬勃的女生,坐在卧室飘窗台上,举着一只水晶高脚杯,笑得肆意飞扬。 她们的身后就是墓园,遥遥望去,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辛守息屏,走进卧室,看见那个与照片里一模一样的飘窗,上面有两个蒲团,一个矮几,矮几上有一盆苔藓微景观。 她坐到与辛满满相同的位置上,撩开窗帘一角,抬眼望出去,看见密密麻麻的墓碑,又立即落下窗帘。 卧室没有主灯,只有一组昏暗光线的壁灯。 辛守拉开床头柜,想要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更具有指向性的线索,却发现一沓撕碎的照片。 她翻了几张,发现照片后面还有图钉的针孔,猜想是曾经挂在玄关照片墙上的照片。 于是将所有照片掏出来,就着昏暗的光线,一张一张拼起来。 照片大多是合照,有辛满满和艾云的,也有艾云和一个瘦弱男人的,还有三个人一起的合照。 有好几张艾云和男人的合照中,她深情地看着男人,男人却目光坚定地看着镜头。 或许,他是在看正拿着镜头的人。 辛守合上照片,走到艾云的梳妆台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脸。 是她自己的脸,只是不像印象中那么消瘦、憔悴,脸颊圆鼓鼓的,是典型的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鼻子小巧高挺,嘴唇嫣红,是十分健康的状态。 是她以前没有过的状态。 就连头发都是浓密的,蓬松的,乌黑油亮的。 是她以前羡慕过的状态。 晏归辞轻轻敲了敲房门,打断了她的沉思。 “满满,过来看看。” “嗯。” 辛守去到书房,书桌上摆放着两台电脑,一台是艾云的,另外一台,是晏归辞的电脑。 他将艾云的电脑推过来,解释着说:“我发现艾云的电脑是双系统,两个登陆账号,一个是艾云,另外一个是岳翀玺。” 辛守坦然道:“岳翀玺就是艾云的男朋友。” 晏归辞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继续说道,“在岳翀玺使用的系统邮箱里,有好几份加密文件。我破解掉密码后,发现都是你的照片,画作,视频,还有各种隐秘的资料。” 他一一点开那些文件夹,展示给辛守看,“我在两个系统中,进行过交叉对比,发现其中有一部分的图文信息,是直接拷贝的艾云电脑里的信息。另外,在这个系统里,还植入过程序病毒,它会将岳翀玺收集的信息,自动发送到境外的一个匿名邮箱中。” 晏归辞的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出现蓝屏,全是代码。 他指向其中一个隐藏起来的域名说道:“我追查过,被对方发现了。” 辛守一惊,“打草惊蛇了吗?” “唔。” 晏归辞轻轻应一声,然后退出蓝屏,将他检索到的信息截取出来,“你看,岳翀玺与陈来运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个剧本杀演绎馆。” 辛守盯着地址上的小字,念念出声:“荼蘼-沉浸式剧本杀演绎馆。” 晏归辞:“岳翀玺似乎一直在网上高价寻求手工达人,尤其对木匠、机关制作、老手艺人这一类关键词的关注度非常高。陈来运是这个荼蘼剧本杀馆里的道具师。你看这则新闻。” 岳翀玺的电脑里有一个小文件夹,里面都是同一个新闻的不同版本。 讲的是一个剧本杀演绎馆里的女npc因为道具异常问题,导致双眼被意外刺瞎,继而接受不了事实,从第三医院顶楼跳楼自杀了。 晏归辞点了点时间线,说道:“这个时间点,也正好是岳翀玺在第三医院住院的时间。” 岳翀玺在第三医院的就诊信息、病例单、住院时间等,都在晏归辞的电脑里,一目了然。 辛守回味过来,“所以,岳翀玺很可能是在医院结识的陈来运,而陈来运道具师的身份,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他不只是道具师。凛队那边发来了陈来运的详细情况,他祖上是木匠,世代相传的手艺,他父亲也是石棉村数一数二的木匠。齐云山里的那座废弃的山神庙,还有他祖辈的手艺在。” 辛守仔细回忆一下,好像《不归》中是有山神庙的介绍,陈来运的祖辈,不但参与过修建,还参与过后期的修缮。 也是在十二年前的地震之后,这座山神庙,才彻底被废弃。 晏归辞点开他自己的邮箱,“警方从陈来运家的灶孔里,找到了一台烧毁的笔记本电脑,数据恢复部分内容,查到一份关于山神庙的故事原稿。” 他点开原稿给辛守看,也是山神庙祭祀的故事,但是更曲折跌宕,故事性也更强。 “我对比过艾云收到的陈来运投稿,一开始就是这份原稿。只是她要拍摄的内容时长有限,所以一直精简,最后,成为了你口中的已知版本。” 辛守盯着那份原稿看得津津有味,明明是很简单俗套的一个故事,在原稿里却写得让人一阅入迷。 晏归辞关掉稿件,光标点在一个警方破解的邮箱上。 “这个邮箱有问题吗?”辛守有些茫然,想起刚才艾云电脑里的邮箱,更加疑惑,“岳翀玺系统里的病毒邮箱,不是这个呀。” “但都是境外的匿名邮箱。警方也追查过地址,同样失败了。” 辛守蹙紧眉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警方,你查到岳翀玺的事?” 晏归辞扶额,“我必须要证实,岳翀玺不是才死人才行。” 是的。 岳翀玺在警局的户籍档案上,就是一个死人。 他在一年前,死于旧疾复发,尸体都已经火化了,骨灰盒就埋葬在拉开窗帘都能看见的墓园里。 第23章 道具师和npc 下午,辛守跟着晏归辞,顺道去了趟小区紧挨着的墓园。 她站在墓碑前叹息:“要是没有火化就好了,申请个开棺验尸,岳翀玺的死活,就很容易判断。” 离开墓园,晏归辞开着车,带辛守去了那家叫“荼蘼”的剧本杀演绎馆。 荼蘼的工作人员对陈来运这个名字讳莫如深,谁都不愿意谈及。 即便晏归辞长得好看也没用。 这些人眼神躲闪,三缄其口。 辛守郁闷,“怎么办,让警方来问吧。” 谁知道一个匆匆赶来的荼蘼老板,在看见辛守后,双眼锃亮,白白胖胖的身躯一扭一扭凑过来攀交情,“您可是辛小姐!” 辛守点头,“免贵姓辛。” 小胖老板深吸一口气,脸盆大的脸上挂满谄媚的笑,“辛小姐,我是魏冬冬,我和辛承少爷可是朋友。去年,我还去参加过您的生辰宴,您可还记得?” 辛守摇头,她连辛承都记不得,又何况是辛承的朋友。 不过既然是熟人,那么问话就好继续了。 魏冬冬在听明白他们的来意后,就爽快地将与陈来运共过事的员工,全部召集过来,开了一间休息室,专供晏归辞问话。 辛守就站在门口听着,不许其他人靠近。 魏冬冬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一直傻咧着嘴冲她笑。 她摸了摸胳膊,起一肘子的鸡皮疙瘩。 屋里的问话还在继续—— “陈来运这人吧,跟个木头疙瘩似的,沉闷得很,寡言少语的,谁也不知道他一天在想些什么,上班不爱搭理我们,下班也不喜欢和我们聚,像个独行客。” “对对对,他就只是对薇薇不一样,总是偷偷瞟人家薇薇,还会悄悄帮薇薇整理道具服,薇薇平安夜送大家的苹果,我们都吃了,就他藏在储物柜里,放得稀烂,还舍不得吃,像个傻子。” “我们都知道他暗恋人家薇薇,估计薇薇自己也知道,但他就是不说。” “他哪好意思说,他配不上人家薇薇,薇薇可是咱们这儿的明星npc,还参加过综艺节目的录制呢。” “所以他才动了歪心思,故意做了个危险道具,趁机弄瞎了薇薇的眼睛,毁掉薇薇。” “不是吧,薇薇瞎了以后,他也没有表白啊。” “那不是还没来得及嘛,听说薇薇跳楼的时候,他就在医院呢。说不定已经表白了,只是微微接受不了他,这才绝望地自杀了。” “你们是说陈来运逼死了薇薇?不可能吧,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啊。” “大学生有什么稀奇的,眼镜不也是大学生。” “我是大专,陈哥是本科。” …… 晏归辞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他不主动开口问话,也不打扰这些人的随意揣测,只安安静静地听着。 直到这些员工们说得口干舌燥,话题越来越歪之后,他才忽然提问:“出问题的道具还在吗?” 戴眼镜的员工最先反应过来,摇摇头,“不在了。没有立案。我们老板赔了很多很多钱。老实说,那些钱,薇薇做一辈子npc都赚不来。其实靠着那些钱,她后半生并不会太难过。” 辛守摇头,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双健康明亮的眼睛。 晏归辞很执着地问:“道具扔掉了?” 眼镜点头,“血糊糊的,当时陈来运整个人都疯了,拿着那道具反反复复说什么不对啊,不应该啊,当场就拆了检查。我们把薇薇送去医院再回来时,他还坐在一堆零件中神神叨叨地检查着,到最后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一个女孩插嘴说道:“我看他也没有多么在意薇薇,薇薇当时那个惨样,我们所有人都吓得半死,眼里只有薇薇的安危,但是陈来运呢,平时表现得多痴迷薇薇,关键时刻,一个幺二零都不打,从头到尾就在扒拉他的破玩意儿。” 晏归辞又问:“是个什么样的道具?” 眼镜想了想,解释道:“是我们冥婚主题馆里的道具,一个小巧的仿古风妆奁盒。原本的设计构思,是一打开妆奁盒,镜子上就会投射出薇薇白骨一样的脸,流出两行血泪。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打开盒盖镜子就爆炸了,镜片飞溅进薇薇眼里,扎伤了眼球。” 辛守在门口追问一句:“既然是仿古的妆奁盒,为什么不做成铜镜?” 眼镜回望辛守一眼,毕恭毕敬答道:“回辛小姐的话,因为镜片里藏着芯片,是一个小型的投影设置,为的是造成镜里白骨女鬼,镜外红妆美人的视觉差。” 辛守了然地点点头。 晏归辞又问:“事发后,陈来运查出妆奁盒镜片炸裂的原因了吗?” 一众员工摇摇头,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点儿的说道:“他找不出原因,整个人就跟疯魔了一样,每天抱着那堆零件拆拆装装,后来薇薇死了,他更是一蹶不振,像疯了一样。老板也是怕了他了,就补了一年的薪水,把他辞退了。” 晏归辞问:“辞退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女孩回答:“就在薇薇出事后的一个月里,两三年前吧。” 其他人也都齐齐点头。 晏归辞又问:“在那以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一众人又是齐齐点头,只有被辛守临时招手喊到门口的小胖老板哎哎两声,举手说道:“我还见过一次,就在前不久,他跟一个病恹恹的男人一起来的,两人都戴着帽子口罩,我就多看了两眼,他们没进场馆,就盯着外面的海报,停留了一会儿。” 辛守转身出门,走到过道上,看起海报来,是一个新上的主题馆,末日题材,主图就是一张血淋淋,牙齿塞着肉的丧尸大嘴。 晏归辞和小胖老板也一起走了过来。 小胖老板指着海报说:“这个丧尸主体的场馆,就是以前的冥婚剧本杀场馆,我嫌那场馆不吉利,出事后就一直关停着,这一年来才重新改建,更换成现在的全新主题。” 晏归辞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问道:“那时候的监控视频,你们还有保留吗?” 第24章 都是偷来的 从剧本杀演绎馆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晏归辞问辛守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指了指路边的一家螺蛳粉店。 晏归辞的表情凝滞三秒后,还是点点头,将车靠停路边,带着她去吃了一顿微微辣的螺蛳粉。 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味道,两人重新坐回车子里。 辛守看见他在导航疗养院的地址,于是问道:“你刚才不是跟凛队打电话,说去一趟警局吗?” 晏归辞点头,“等送你回到医院,我再去警局。” 辛守不乐意,“我们一起不行吗?” 晏归辞指指她手背上的留置针,“你待会儿还要输液,先去疗养院歇着,我们今晚,可能会忙得很晚。” 辛守又问:“那岳翀玺,如果又来疗养院怎么办?” 晏归辞眸色沉沉,“你的房间现在比金库还稳妥。放心,他进不去疗养院的大门,再则……他今晚,不会再有非分之想的机会!” 辛守将头靠在真皮座椅上,摸着安全带,上下摩挲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漫画里病弱得像个鬼一样的凶手岳翀玺,就这样浮出了水面。 晏归辞在剧本杀演绎馆,查看了陈来运出现当天的所有监控视频,视频里总有一个男人跟着他,虽然他俩都戴着口罩,距离不远不近,但始终形影不离。 直到进入洗手间,病弱的男人摘下口罩吃药,才让人看清了他的面容。 正是艾云照片中的男朋友——岳翀玺,他比之照片,病态更甚,虽不及漫画里那般抽象如鬼,但双眼暴突,双颊凹陷,嘴唇青黑发紫,比鬼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了。 晏归辞一直在通过后视镜观察辛守的情绪,见她贴着玻璃,郁郁寡欢,问道:“你早就猜到是他了,现在确定了,更难受吗?” 辛守摇头,“我只是为艾云不值。” 晏归辞双眸微觑,想起艾云电脑里,被恶意p砍掉脑袋的辛满满,提醒道:“你的那位朋友,就算不是参与者,也是知情者。” 他更倾向于,艾云是作恶的助推者。 辛守见话题转到艾云身上,怕他问出更多关于辛满满与艾云之间的私密故事,于是转移话题道:“那个小胖老板也是个人才,谁能想到他会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安装摄像头,这个死变态的!” 晏归辞淡淡唔了一声,“在镜子里暗藏针孔摄像头,确实变态,而且触犯刑法。根据《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条规定,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辛守吓一跳,“不、不过那洗手间,是干湿分区,单独隔间的设计,应该、还好吧?” 晏归辞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老沃尔沃就停在医院门口。 辛守大惊失色,“你不送我进病房?” 晏归辞抬抬下巴,示意她往门口看—— 那里站着一个中年大叔,斯文儒雅,英俊帅气,一身挺括的英式穿搭,打眼一晃就透露着多金的气质。 疗养院门口不少老中青三代的女性,都在偷偷打量着他,她们窃窃私语,又不敢靠近。 “辛叔叔来接你了。” 晏归辞摁下玻璃窗,对帅大叔点头微笑,亲切喊道:“辛叔叔,满满就先费心您多照顾了。” 辛守见帅大叔回以微笑,这才不情不愿地跨下车门。 她刚关上车门,苦着脸一回头,就见晏归辞挥挥手,绝尘而去。 她又抬眼瞥向辛爸爸,然后步履千斤重,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满满。” 大叔的声音很有磁性,自带威严。 辛守抬头,挤出一抹笑,轻飘飘喊道:“爸爸。” 辛隽毅松口气,释然一笑,然后揉了揉她炸毛的头发,“走吧,爸爸今晚陪着你。” 辛守也悄悄松口气,然后乖乖跟在他身后。 她时不时就偷偷打量他一眼,心里紧张,不安,恐慌,还有莫名其妙的窃喜。 她竟然有爸爸了。 真稀奇。 辛守眼眶微红,情绪一上来,就有些抑制不住,只好低下头。 进到电梯,辛隽毅这才发现女儿像是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低低垂着脑袋,他正准备说话,就看见两滴硕大的泪珠,吧嗒一声,掉落在女儿的羊皮小短靴上。 “满满。” 辛隽毅揽过女儿的肩膀,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小孩似的安慰着:“不怕了啊,爸爸在,满满不怕啊。” 辛守嘴巴一瘪,将脸藏在辛爸爸肩膀上,就再也控制不住,嘤嘤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辛隽毅都有些手足无措,只一个劲地替女儿顺着气,怕她像小时候一样,哭着哭着就抽抽过去了。 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安保处的黑衣大叔们,在已经停止运行的电梯口前围成高大的人墙,隔绝了疗养院里的其他八卦视线。 等辛守哭够了,红着脸回到病房,吊上点滴,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怎么办。 有种偷了辛满满的身体后,又偷了她的爸爸的感觉。 她将被子扯上来,捂着脸,假装睡觉。 辛隽毅怕女儿悟出个好歹,估摸她睡熟后,就轻手轻脚地过来,替她将被子往下拉开一些。 小女生那长长卷卷的睫毛微微颤抖一下,就跟小时候装睡的样子一模一样。 辛隽毅宠溺地笑了笑,然后拉上窗帘,坐回沙发前处理起工作来。 辛守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等她醒来时,陪伴她一夜的辛隽毅已经上班去了,现在接班的人选是晏归辞。 他刚洗了个澡出来,古井无波的双眼下,沉淀着青黑的倦色。 “醒了?”晏归辞擦着头发,拉开深蓝色的窗帘,让明媚的阳光透进病房内,“早餐想吃什么?” 辛守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迷迷糊糊问:“帅大叔呢?” 晏归辞竟对她的称呼一点不奇怪,解释道:“辛叔叔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半小时前刚走。” 辛守的脑子,这才重启成功,三两步冲去洗手间洗漱过后,清清爽爽出来,坐在病床上问:“看你的样子,昨晚又熬夜了吧。情况怎么样?” “岳翀玺已经被抓到了。” “怎么抓到的?” “他在郊区的一家小超市里使用了艾云的亲密付。” 第25章 非分之想 吃过早餐,辛守就跟着晏归辞去了警局。 计生用品上的dna已经做出比对,与岳翀玺的一致。 疗养院、医院的影像资料,也与岳翀玺的身体数据综合比对后,确定高度契合,为同一人。 从岳翀玺的住处,还收集到了一些假证件,偷渡出国的定金交易,以及少量的氰化钾毒物。 这一次,辛守有幸和晏归辞一起在审讯室外旁听。 虽然一旁负责监督她的宁唯,时不时就飞过来一个白眼。 审讯室内—— 凛风峤正问到地窖里的女孩身份。 岳翀玺摇摇头,视线落在单向透视玻璃的幕墙上,好似能透过墙面,看到这一边的辛守一样。 辛守微微打了个寒颤,就听见岳翀玺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不认识她。她是我在两年前,从家门口捡来的。她长得和满满很像,但完全不一样,她连做一个替代品都做不好。” 凛风峤将女尸的照片,放在岳翀玺跟前,问:“你捡来时,她就是这样的相貌?” 岳翀玺点点头。 审讯室外的晏归辞却皱起眉头。 辛守也在心里暗自嘀咕:是谁知道这人觊觎辛满满,才会专程整容一个女孩,送给他? 凛风峤又问:“她有没有说过,她的身份?” 岳翀玺再次摇头,“你们不是有法医么……难道解剖不出她声带受损?她就算在床上都不会叫,比起满满,差得远了。” 辛守挑眉,斜睨晏归辞,见他此刻的脸色,阴郁得好似乌云盖顶。 凛风峤猛地一拍桌子,“老子问什么!你答什么!法医的事,与你屁关系!” 旁边负责笔录的于欣轻咳一声。 凛风峤又才问道:“女孩的死是怎么回事?” 岳翀玺不屑地笑了笑,“不是饿死的,就是淹死的。我已经得到满满了,那个冒牌货就没什么用,她的存在,还可能让满满不高兴。所以,我就断了她的食物供给。谁知道天又要收她,直接一道洪流灌注下去,她连救命都喊不出,手脚又被我敲废了,不死都难。” “你和陈来运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 “合作什么?” “他做道具的手艺很是精巧,我想要他给我打一口暗藏玄机的棺材,用来合葬我和满满。至于交换条件……”岳翀玺叹一口气,“他想要我帮他,找到秦薇薇的遗体。” 凛风峤和于欣对视一眼,据警方的信息来看,秦薇薇的遗体在法医鉴定为自杀定性后,就已经由其父母送往殡仪馆火化了。 不过火化秦薇薇的殡仪馆,确实是此次查出有私下倒卖遗体嫌疑的殡仪馆之一。 岳翀玺笑了笑,“你们没查到吗?举报殡仪馆倒卖尸体的热心群众,就是陈来运啊。这主意,还是我给他出的。而且,我还帮他找到了那个倒卖的组织,我还推举了他进去入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不对?” 凛风峤冷冷一笑,“你倒是聪明。看来,你能假死脱身,也与那个组织有脱不掉的关系,所以,陈来运才信任你可以找回秦薇薇的遗体。” 岳翀玺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警方查的严。好几条运输路线都废了,所以滞留了一批尸体。陈来运和我商量,想要将他送给我的地窖,扩建一下,作为乾安这边的尸库中转站。这样,也方便他寻找秦薇薇的遗体买主。反正都是他的地方,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咯。” 岳翀玺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非常平静。 “不过这事吧,惹恼了溜子两夫妻。他们原本是替我伺候冒牌货的,现在时不时就堆放几具尸体,越积存越多,他们怵得慌,私下找陈来运要过好几次钱。事情没闹到我跟前,我就当不知道。随便他们。” 凛风峤问:“既然你不想沾手尸体的事,又为什么要杀陈来运和刁子?” 陈来运中的毒和刁子一样,同是氰化钾中毒。 毒物的买卖双方也已经被警方锁定,经卖主指认,确定为岳翀玺本人。 岳翀玺在面对陈来运和刁子的死,更多一些伤感,“陈来运啊,这小子很轴,知道我打算带满满出国过日子,就三天两头缠着我,非要我信守承诺,帮他找到秦薇薇。你们看我这身体,还能有多少时间陪伴满满?” 辛守恶寒,脸皮都微微抽了抽。 岳翀玺:“我一时找不到同等交换的砝码,又没有时间陪他耗费,我能怎么办?我想带满满,干干净净地生活下去,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凛风峤:“那你又为什么将陈来运的尸体,装扮成女人?” 岳翀玺冷笑,“我原本想要嫁祸给艾云,制造出她为流量不择手段,最后又畏罪自杀的爆点。算是圆她的红人梦,就连遗书我都帮她准备好了。谁知道那女人,却是个狠角色!” 岳翀玺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她明明答应过我,要为我们三个人,举办一场冥婚。棺材、墓地,我都在死前准备好了,她却将时间一拖再拖!”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墙,好似能感知到辛守的存在一样,“艾云看见满满昏迷过去,竟然没有按照计划,将她与骨灰盒合葬,反而是起了杀心!她想要趁机杀了满满!我当时就躲藏在神像后面,我气昏了头,冲出去阻止她,那女人力气大的跟牛一样,我只能捡起地上的针,扎了过去,我自己也被她推出去,撞在柱子上,昏迷了。” 凛风峤严肃道:“艾云是怎么死的?” “我醒来时,她就没有呼吸了,像是冻死了……毕竟那时候,她刚准备换衣服,所以穿着很单薄。我重新给她换好嫁衣,按照原计划,将她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吊挂在横梁上。” 凛风峤敲了敲桌子:“你伪装好现场,为什么没有带辛满满走?” 岳翀玺笑着,目光柔情似水地看向幕墙,“我想要向满满求婚。我装饰了一个好看的求婚场地,是她画稿里的祭祀台,我点满了象征纯洁的白色蜡烛,但是又觉得不太喜庆,所以我又下山去买了红色蜡烛。我摆成一个大大的心形。我一直在等待着满满醒过来,好立即跟她求婚。” “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大,满满却怎么都醒不过来。那药肯定不对劲,不是我给艾云留下的药。我怕满满像艾云一样,在山里冻死了,所以我将提前藏在山神庙里的棺材拖出来,将满满放进去暖和暖和。” 第26章 吓晕了 辛守无语,这人也真是想得出来。 “那棺材不对,不是我准备的棺材了,满满一进去,棺材盖就封住了,原本的机关也打不开!我怕满满会闷死在里面,所以我出门去找工具。我知道她们的车在哪里,爆胎的陷阱是我设计的,当时往后备箱里放陈来运的尸体时,看见过一个工具箱。但是下山后才发现,有警察正在齐云山外围搜山,我怕警察找到这里,就先将车藏在山坳里,然后带着工具回去撬棺,还是撬不开,而且隐隐触发了什么机关,棺材里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我就连夜去陈来运家,想要找设计图纸。结果道路滑坡,我进山找捷径,反而转迷了路,这一来一回耽搁住,等我再返回时,你们已经将山神庙戒严了。” 岳翀玺还沉浸在遗憾中,凛风峤却没有给他时间消化,直接问道:“你又为什么杀刁子?” “因为堰塞湖突然塌了,地窖的秘密势必保不住。石棉村的事,我一直是与陈来运单线联系。刁子和溜子夫妇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但刁子比溜子夫妇聪明,他推测出关在地窖里的女人,根本不是陈来运的女人,所以一直怀疑陈来运背后还有一个人。我们原本互不干涉,我让陈来运给他留言过,那女人以后当尸体送给他,但是湖塌了,事情捅开,他就是第二个知情人。所以,他必须死!” …… 华灯初上。 辛守走出警局的时候,整个人还被阴霾包裹着,心情低压到了极限。 岳翀玺是图她的人,那隐藏在暗处助攻和诱惑他犯罪的人,又是图什么? 她抬头,盯着稀稀疏疏的星辰,哀怨不已,想要活着……好难。 晏归辞取了车出来,停在辛守旁边。 她刚拉开车门跨进后座,就听见宁唯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晏学长,地窖里的女孩身份查出来了,这是她的资料,凛队让我复制一份给你。” “多谢。” 晏归辞接过资料,眉头微拧。 车子缓缓驶出警局,辛守接过晏归辞递来的资料看,“境外偷渡来的啊。” “嗯。警方根据岳翀玺那些假证件假手续以及资金交易,查获一条人口买卖偷渡的暗线,在那里,找到了符合林法医骨塑后的肖像图。” 辛守翻开最后一页的外籍信息表,有那个女孩没有整容前的照片,与她大概三分相似。 “境外啊……”她有些气馁,“线索就这么断了。” 想了想《不归》中,第一单元“山神娶亲案”的结局,少了她的掺和,要简单的多。 原书中没有堰塞湖的垮塌,因而没有暴露出地窖里的尸体和被囚女孩。 岳翀玺最终依旧被晏归辞他们抓到了,但是他只承认了谋杀陈来运,用的是蛇毒。 辛守叹息,因为她,把晏归辞的开挂人生都变复杂了。 她幽幽道了句:“晏归辞,辛苦你了。谢谢。” 晏归辞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抖,有些困惑,回头看见她满脸的失落,想了想,于是开导道:“林法医证实了岳翀玺的口供,确定艾云死于失温。” 辛守轻轻嗯一声,靠着车窗玻璃,“但我并不认为艾云是真的要杀我。岳翀玺说,她那时候正要换衣服,没有人会在杀人前还在脱衣服的吧,我猜她只是看见了藏起来的岳翀玺,想要刺激他现身罢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你听过之后,可能会不好受。”晏归辞想了想,还是觉得辛守有知情权,见辛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沉声说道:“警方化验过你那口棺材里的半凝固体,里面有血,羊水、脐带、以及……搅碎的新生儿尸体。而且……冰冻过。” “什么?”辛守的脸色刷地一下苍白得吓人,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晏归辞又说道:“警方通过对村民的查访,调查到死者艾云曾经不只一次,乔装打扮后出现在石棉村。我想,她早就知道岳翀玺没有死,她甚至跟踪到了地窖里,拿走了他冻在密室冰窖里的婴孩尸体。事先放入棺材中,并且,改造了机关。” 辛守难受极了,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时,听见晏归辞又说道:“我想,应该是你的体温,融化了那些冰冻起来的人体组织碎渣……” 砰—— 一声巨响,晏归辞吓得扭头看向后座,发现辛守已经惨白着一张小脸,昏了过去。 辛守一直在做噩梦。 梦里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所有的人物都是简笔画勾勒的扭曲形象。 她看见了艾云,她从高一的新生动员大会上,就对岳翀玺一见钟情,然后就一路,从高中追到大学毕业,才追到她心心念念的男神。 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只是为接近高不可攀的辛大小姐,才假惺惺答应她的表白。 就像艾云的一见钟情一样,岳翀玺对辛满满,仅仅一面,就心神荡漾,辗转反侧的入梦。 但是他很克制守礼,从来没有显露过这个秘密。 直到他快死了,艾云才从他口中,得知这个秘密,辛满满,竟然就是他的遗愿。 她差点疯了,就像那本偶尔得来的剧本一样,一个女孩因山神而死,一个女孩却因山神而活。 活得好好的人要被烧死,天道要她死的人却好运地活着。 她不认为那是前世今生的故事,分明就是天平两端,就像她和辛满满,她致死都得不到的东西,却是人家唾手可得而不自知的东西。 辛守这一觉睡得实在太难受了,在梦里翻来覆去地哭,夜里又发起高烧来。 她迷迷糊糊的,觉得四周好吵,天旋地转的,又像是在地震一样。 她想起堰塞湖垮塌的那一夜,想起密密麻麻摆放的尸体,想起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整容女孩,又想起与她共葬一棺被她体温融化的冰疙瘩…… 她尖叫着,从梦里清醒过来。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姐姐你可别吓我啊,姐姐!” 辛守的视线一片白茫茫,过了好久,才缓缓聚焦,有了清晰的成像。 她看见一个晒成小麦色肌肤的大男孩,正紧紧抱着她。 他剃着板寸头,五官阳刚英气,深邃微挑的眼尾处,还留有一个月牙形的疤痕。 辛守一激灵,想起来了,那是书中关于辛承的介绍,那弯小月牙,就是姐弟俩小时候打架,她掐出来的! 不过现在,他怎么鼻青脸肿的。 “满满。” 辛守侧过头去,看向病房另一侧,是同样鼻青脸肿的晏归辞。 第27章 一封遗书 辛守被辛承硬背着,强塞进他那辆黑色迈巴赫中。 晏归辞一直跟在后面,默默无言。 当她伸手,想跟晏归辞打个招呼时,辛承飞快落窗,急忙催促司机快走。 一直到晏归辞的身影被甩得远远的,消失不见,他才长松一口气。 辛守此刻很懵,一直看着辛承,满脑袋的问号。 原书《不归》中,辛承因姐姐辛满满之死,对晏归辞颇有怨言,两人在齐云山接尸的时候,就大打出手过。 不过那一次,晏归辞只是挨着,并没有还手。 以至于,他被揍的很惨。 后来辛隽毅又压着辛承上门道歉,逼着他专程去照顾晏归辞,直到对方痊愈为止。 他俩同困一个屋檐下,打打闹闹间,引发不少脑回路清新的书迷们尖叫幻想。 小舅子辛承更是背负着金库之责,成为男主晏归辞神探人生中的最强支援。 因而在书迷中衍生出不少同人文来,还有许多诱人遐想的手绘漫作。 针对这样的情况,比较理智的分析,大概有两种。 一种是说作者为迎合市场,故意卖腐; 另一种是说男主晏归辞,寄思于辛承那张与辛满满相似的脸。 现在,辛守就专注地盯着辛承看,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不像!我们的脸,一点都不像!” 辛承正在喝水,闻言就伸手探向辛守的额头,“异卵双生,你像妈妈,我像爸爸。姐,你是烧糊涂了吗?” 辛守拍下他的冰爪子,“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比如,我的性格,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有没有可能,我就根本不是你的姐姐!” 辛承面对她期待又慌张的眼神,愈发不明白,好半天才问:“姐,是不是那厮给你灌迷魂汤了……让你迫不及待想从咱家嫁出去啊?” 辛守蹙眉,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以后都战战兢兢,伪装成别人生活,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坦言道:“你们不是双胞胎吗?用心灵感应,试试看……你会得到真相。” 辛承目光惊愕,赶紧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晏归辞!我姐姐这次,撞到脑子没有?” 电话那端不知道回复了什么,辛承气急败坏地扔掉手机,然后一把将辛守捞进怀里,狠狠地抱住,“姐姐,别怕,别怕啊,就算你烧成灰,我都能用心感应出来,你就是我姐!咱俩可是一体!不是那些冒牌货可以顶替的!你别怕。以后再有长相肖似你的人,小爷我就刮花她的脸!一个人造低配,也敢引我姐姐惶恐,看小爷不弄死她!” 辛守一巴掌拍在辛承后脑勺上,“胡闹什么!” 辛承像是认定了什么似的,接下来的一路,都是黏黏糊糊地缠着辛守,生怕她再露出点什么异样情绪来。 辛守反而愈发茫然起来,就连辛满满生死一线,他都能感知到,可为什么换个芯子,他却毫无察觉? 她不觉得辛氏财团的继承人,会是这样表象化的人。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 车子缓缓驶入裕蟾山。 在这座山阳面的半山腰上,隐藏着一片稀稀落落的别墅区。 因为山势和植被的刻意遮掩,结合辛家依山而建的浑然设计,以至于外人很难发现这片清静的住区。 辛守看着车子驶进一扇缠满爬藤花卉的大门,停在一棵上了年岁的银杏树下。 辛承率先下车,亲自扶着姐姐出来。 他一路小心呵护的样子,让辛守汗毛倒立,心里的不适更加强烈。 她惶惶不安起来,环顾四周,发现郁郁葱葱,满目皆是低调奢华的园艺设计。 “我想先回房间休息。” “行啊,我送姐姐上去,一会儿我再来陪姐姐用餐。” 辛承一路引着她,通过水榭旁一条开满小花的鹅卵石小径,蜿蜒往上,直接到达二楼的露台。 辛守往下看去,有些诧异。 这条小径像是后期单独开辟的,可以不用通过主楼的入户门,径直到达二楼卧室。这让她十分缺乏安全感。 辛承推开落地窗,“姐姐,请。” 辛守进入房间,只一眼,就毛骨悚然起来。 一张像祭祀台一样的床,满是血手印和抓痕的床品,做成黄符样子的枕头,胸腔模样的床头柜,骷髅头一样的台灯。 一模一样,果然是同比例复刻。 这样的环境,让她想起地窖里的密室,想起那个受尽折磨后,活生生饿死的外籍女孩,想起她生下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极其不适。 她扶着墙,难受地干呕了一阵。 抬起头来时,紧张地看向落地窗外的露台,还好辛承已经不在了。 辛守松口气,离开房间,站在露台上吹着傍晚的凉风,头脑又才清醒许多。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苍翠欲滴的绿,静谧,安宁。 她斜卧着躺椅上,半眯着眼睛,思索起这几天来的种种怪异之处。 “满满姐!” 一声尖利的叫喊,吓得辛守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从躺椅上翻起来。 一个编着蜈蚣辫的娇俏女孩,脚步匆匆地从花圃外跳进来,一看见辛守,就立即张开双臂扑过来,将她重新压回躺椅里。 辛守有些懵,看女孩的年纪,十四五岁左右,应该是同族的妹妹。 她张了张嘴,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时,女孩已经将一平板摁在她脸上。 “满满姐,你快看你快看啊,是艾云姐姐的遗书啊!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抢了她男朋友,还和那男的一起设计杀了她?又伪装成了自杀?” “……” 辛守一脸懵地将ipad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点亮屏幕一看,正是艾云的社交账号,是在今天傍晚六点钟,发布的一份手写稿遗书。 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九页纸,铺满一整个九宫格。 可谓字字诛心,笔笔沁血! 辛守胆战心惊地看完,全文意思大概是辛满满仗着辛氏财团大小姐的身份,欺压抢占她艾云的男朋友岳翀玺,还借助家族势力,让岳翀玺假死销户,成为辛大小姐的禁脔,同时又设计在山神庙杀她,伪装成自杀结案! 辛守寻着小心脏,狠狠捶了两下,难怪艾云会在山神庙脱了衣服冻死,原来她早就存了求死之心! 第28章 铺天盖地的网暴 在《不归》原有的剧情中,第一单元“山神娶亲案”同样是以网暴终结。 但那时候,网暴中的两位女主角,辛满满和艾云,都已经死了,岳翀玺也在监狱中。 而且,网暴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原文中爆出来的遗书只有一页纸,写的是辛满满和艾云都十分深爱岳翀玺,以至于三人一同举办冥婚,葬身于齐云山山神庙内。 那时候网上骂的,最多也就是辛满满眼瞎、不孝、恋爱脑罢了。 现在骂的却是恶毒、势力、杀人犯! 辛守觉得脑瓜子正一抽一抽的疼时,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人快步进入露台,将托盘恭恭敬敬递过来,“大小姐,是晏少爷的电话。” 辛守拿起托盘里的电话,接通,“喂,晏归辞。” “满满,岳翀玺在艾云的社交账号上,定时发布了一封遗书。” “我看到了。” 辛守拿着电话,起身,走到露台角落,免得那位族妹贴着耳朵过来偷听。 晏归辞在电话那头解释:“发出去的那篇,并不是岳翀玺定时的内容。我找到被删除的一篇手写稿,经过笔迹鉴定,是岳翀玺仿照艾云笔迹,伪造的遗书。现在网上的那篇,则是艾云的亲笔,是她自己定时发布的遗书。” 没想到在最后,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因为一个男人反目。 辛守长长叹息一声,她也没有想到,艾云就算死,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那样粉丝破百万的up主,本来就因为与顶流名媛之间的二三事,引发不少媒体胡编乱造。 这时候姐妹反目成仇,还涉及人命案,原本压下去的案件,就这么风卷云涌地在网上爆炸开来。 辛守就是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都能听见一楼辛承暴跳如雷的咆哮声。 辛氏这边已经派出公关辟谣,同时大量删除转载、撤销热搜、水军控评…… 但网友都是弹簧体,你强他更强,越压制,越反弹。 一些子虚乌有的小故事,也开始层出不穷地浮出网络,什么辛满满校园霸凌啊,辛满满多次出国打胎啊,辛满满私生活混乱一夜七郎等等,以至于后来“辛满满”三个字都被网禁。 但网友们还是用首字母、谐音字、大小姐、大王花等标签,持续引领热搜。 辛满满单手快速滑动着平板,电话那头,只剩下晏归辞敲击键盘的声音。 许久,她听见晏归辞说:“警方的辟谣通告已经发布,但只有部分简要案情。” 辛守表示了解,压低声音说道:“盗尸案的背后组织还没有显露,你告诉凛队,没必要因为替我辟谣,打草惊蛇。我并不在乎这些。至于辛满满的名声,自有辛氏财团维护。警方不宜在此事上过多干涉。” 晏归辞沉默许久,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辛守听见辛承骂骂咧咧的上楼声,跟晏归辞道别后,快速挂断电话。 辛承一上来,就看见姐姐手里的ipad,再瞥见一旁看热闹的族妹后,气得破口大骂:“辛珠珠!你他妈真的是猪啊!谁允许你拿这些破事来打扰我姐姐休息的?” 他直接抢过辛守手里的平板,一个抛物线,从二楼扔进了楼下的花圃里。 辛珠珠气得小脸通红,“网传不实!辛承哥哥你才是最大的恶霸!” 辛承脸色一黑,“我是恶霸?你信不信再叨叨两句,小爷就把你从二楼掷下去!” 辛珠珠吓得一溜风躲进辛守背后。 辛守拍拍她的肩膀,“珠珠,你先回去吧。我有一些事,需要跟辛承谈。” 辛珠珠双眼放光,一副好奇又八卦的样子。 辛承冷哼一声,抬手招了招,上来两个黑衣女保镖,直接架着吵吵嚷嚷的辛珠珠,离开了别墅。 辛守将电话放入托盘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的山脊线。 辛承挥手,“徐管家,你先下去。” 他顺着姐姐的视线望出去,只看见袅袅升起的炊烟。 “姐,艾云那贱人,真不是东西,死都死了,还敢阴你一招。不将她挫骨扬灰,简直难消我心头怒!听说她在老家陈州,还有一个酒鬼父亲,不如我押了那老头,来给姐姐磕头泄愤!子债父偿!” 辛守回头,淡淡瞥他一眼,“我可不认为,辛氏一族的未来掌舵者,会是一位无脑狂怒的暴君。” 辛承表情一僵,扶着栏杆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半天才说:“姐姐,人言可畏。” “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惧流言。我爱的人,以及爱我的人,自然会深信我的人品。至于谩骂和诋毁之人,多数与我无关,自然没有资格扰乱我的心情。这件事,该坦露的,警方已经帮我们澄清了。过多的手笔,就不必浪费在我身上。” 辛承见姐姐一副清者自清,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替她委屈到不行,刚要开口劝说,就见姐姐往房间里走。 “你先下去,晚餐送我房间就好。” 辛守回到卧室,将落地窗关好,又将厚厚的窗帘拉上。 她颓丧地坐在小沙发里,虽然嘴里深明大义,但心里憋闷得很。 她辛守不应该遭受这莫须有的无妄之灾,香消玉殒的辛满满,更不应该。 她的离世无人察觉就算了,身后名还要被辱被毁。 这份委屈,辛守感同身受,像一团荆棘一样,刺得她心口血淋淋的疼。 她起身,开始一点一点翻阅着辛满满的个人物品,想要知道,在书里只占寥寥数笔的女孩子,有着怎样的故事。 晚餐时间,得知辛守要在房间里用餐后,刚开完会的辛隽毅和辛承,直接上到二楼陪她用餐。 辛隽毅:“满满,针对那些不实谣传,已经有律师在跟进。” 辛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晏归辞那厮太浑蛋,老爸,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给姐姐澄清!我就说他人面兽心,不是姐姐的良配吧!” 辛隽毅瞪儿子一眼,从小在与满满有关的事情上,这小子就会失控。 他无奈道:“要是没有你乱压,事情也不至于闹得这么离谱,堵不如疏的道理,你不懂!” 辛满满也趁机开解道:“有警方的澄清就可以了,没必要加上晏归辞的,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辛承不解:“为什么?” 辛守白他一眼,心道他有很多女友粉。 但这话,却不能当着长辈的面说出口。 第29章 恋爱主题酒店 夜里,辛守依旧是噩梦连连。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漆黑如夜的窗帘上,点点繁星闪烁,像极了零零碎碎的冰渣子。 她起身,呼吸急促地离开卧室,去到露台上,裹着羽绒外套,想要将就一夜。 徐管家在半夜接到安保处的内线电话,然后迅速起身,小跑着去到辛守卧室外的露台上。 她怕打扰到大小姐睡眠,接过女佣手里的绒被,小心翼翼朝辛守身上盖。 辛守警惕性很强,猛地睁开眼睛时,吓得徐管家低呼一声。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绒被,又看看一旁三个女佣手里的挡风板,明白她们是想悄悄在露台上,给她搭建出一处避风港来。 她尴尬笑笑,“不好意思,连累你们大半夜辛苦了。” 徐管家和三个女佣齐齐摇头,眼神里是真挚的关心。 辛守想了想,问道:“客房方便住吗?” 徐管家略微愣了一下,回答道:“大小姐,因为您不喜欢有外人进主楼,所以我们这里没有客房,不过……您若是不介意,可以去太太房间休息。” 太太…… 辛守这才想起,辛满满和辛承死去的母亲,金熙。 她点点头,“就去妈妈房间叨扰一夜吧。” 徐管家连忙躬身,引着她往二楼西侧的套房走去。 路上,辛守犹疑再三,还是嘱咐道:“徐管家,我的卧室,需要重新装修一下。” 徐管家只是略微一怔,然后点头应诺,问道:“大小姐想要什么样的?” 辛守想了想,“明亮一些,温馨一些,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感觉。您看着添置。” 徐管家点头应是。 插入门卡,辛守走进那间尘封十九年的房间。 因为日常都有人清洁维护,所以室内一尘不染,还保留着十九年前当家主母入住时的样子,清新,简洁。 陈列上有许多抽象派的艺术品,更有占据足足一整面墙的油墨墙绘。 徐管家道过晚安后,就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 辛守驻足停留在印有金熙私章的那副油墨墙绘前,沉思起来。 书中关于金熙的描写,比辛满满的笔墨还少。 只有辛承在辛满满墓碑前唠叨过几句。 金熙好似因为产后抑郁早逝,生前,非常喜爱画画。 她画的是层层叠叠翻涌起来的海浪,映着夕阳橘红色的光泽,磅礴大气,看起来就让人心情阔达。 从画里,就能感知到她的洒脱与自由。 可这样豁达随性的女人,却因为产后抑郁去了,这让辛守十分在意。 她走近,摸着纹理清晰的画作,喃喃道:“或许,你的背后,藏着别的无奈。” 后半夜里,辛守难得睡得安稳。 一直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敢来敲门。 等她慢悠悠地下楼,坐到餐桌旁吃完早餐,徐管家这才抱着厚厚一沓的设计方案过来找她确认。 辛守翻着精挑细选过的室内设计图,良心深受震撼,在她睡懒觉的功夫里,连累这么多人加班…… “徐管家,我的卧室不着急,可以慢慢来。我在妈妈的房间,同样睡得很好。” “不急不急,这些都是以前大老爷和小少爷就挑选好的,只是没用上,这会我按照大小姐的需求,选出一些符合的,给大小姐您过过眼,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嗯。徐管家效率实在太高了。”辛守由衷赞叹,又问,“辛爸爸和辛承呢?” 徐管家:“老爷已经开会去了,小少爷也被老爷带走了。” 辛守挑挑眉,辛承那小子估计是被帅大叔强制性带走的。 她略微翻了翻,选出一套浅蓝色、白色为主调的设计,“就这套方案吧。” “是。” 徐管家应下后,迅速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工人上门,还有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设计师。 他长得很有异域风情,肤色白皙,眉目深邃,脸部轮廓偏硬朗,但是穿着打扮却又很……柔美。 “辛小姐您好,我叫尼克,是这套室内装修方案的设计师。有一些细节,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尼克是来确定方案的,态度毕恭毕敬,不过眼神却到处飞。 辛守点点头,收回落在他花哨衬衣上的视线。 她不是喜欢讲究的人,因而尼克问什么,都回以ok,以为这样能快点结束谈话。 但这位设计师却十分话痨,装得又是一派谦卑礼貌,让人不接他的话,都很不好意思。 “辛小姐,您就是我的伯乐。这套设计,是我这辈子,最用心,最满意的设计。您能喜欢,实在是我毕生之幸。” 辛守嘴角抽抽,“您谦虚。” 尼克突然就眼泪汪汪起来,“老实说,若是没有大小姐……我就要饿死街头了。” 辛守看向他一身价值不菲的穿着,“过奖,不至于……” “真的!”尼克很自来熟,直接拖过一把椅子,凑近坐过来,“现在都没有客户愿意找我做设计。大小姐,您既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慧眼伯乐,我摁着良心,不敢欺瞒您。我现在在行业内,口碑可差可差了。” “你做了什么错事?” “天地良心,我没有啊!” “那是为什么……” “唉,只是因为一家老酒店翻新,我做了他们的主设计师,结果,唉……” 辛守来了点兴趣,顺势问道:“你设计的不好?” 他苦着一张大白脸,使劲摇头。 辛守又问:“甲方爸爸不喜欢?” 他瘪瘪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使劲摇头。 辛守想了想,了然,“难道是住店客人不喜欢?” 他连连点头,表情是说不出的委屈,“可不嘛,还上了个什么科普直播,说我的色彩搭配有问题,格局的空间切割也有问题,会让人产生不好的情绪,危及健康。” 辛守眉心突突,兴趣又多了几分,问道:“这么严重啊,是个什么样的酒店?” 尼克腰板挺直,从兜里捞出一张黑金设计的至尊卡,双手奉上,“是一家恋爱主题的酒店,我设计的可浪漫,可温馨了!” 辛守正要去接卡,旁边一只小白手就凑了过来,抢过去嚷嚷道:“哟,是网上超级火爆的海波娜酒店!听说一房难求,现在好多妖魔鬼怪都想在拆除前,高价购票进去瞧上一瞧!” 第30章 房卡 海波娜酒店…… 辛守眼睛微眯,她在辛满满的日程表上看到过这家酒店的预约,好像就是今天。 辛珠珠双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卡,趾高气扬的冲尼克下令道:“这卡,本小姐要了,你开价吧!” 尼克脸色微垮,很是为难,“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浑身上下,就剩下这张卡还算有点价值了。我想将这卡,送给尊贵的辛小姐。” “我叫辛珠珠,我也是辛小姐!你送给我满满姐,那就是送给我了。” 辛珠珠说完,特别谄媚的冲辛守抛了个媚眼,撒着娇哀求道:“满满姐,你是最疼珠珠的了,送我吧,好不好?我们探灵社好多人都拿到海波娜的房卡了,就我没有……他们排挤我,都不跟我玩了……” 辛守看着辛珠珠故意装出的可怜样,有些眼疼,她这样外向的厚皮脸性格,能被排挤才见鬼。 辛珠珠见辛守不为所动,干脆把房卡塞进胸口的bra里,“谢谢满满姐爱我。” 说着,她就飞扑过来,吧唧一口亲在辛守脸上。 辛守僵住了,征征地抬手擦着脸。 辛珠珠已经小旋风一样,从主楼飞奔出去。 辛守尴尬不已,看向尼克,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你一张。” 她可没有随便收人礼物的习惯,何况听辛珠珠所言,这卡在网上,已经炒出了天价。 尼克连连摆手,“不需要不需要,既然是送给辛大小姐,您想要如何处置都行,转送他人更是可以的。” 辛守眉头微蹙,尼克这话,是断定人情算她的,不算辛珠珠的了。 尼克很是聪明,见辛守被迫应承下这份人情,于是赶紧找借口离开,速度比起辛珠珠只快不慢。 辛守盯着从花园里消失的两道背影,无奈至极。 她晒了会儿太阳,回到金熙的房间时,见徐管家正指挥着女佣们往房间里放置东西。 “大小姐,这些都是您惯用的物品,您看看,摆放的位置可需要调整?” 徐管家很善解人意,听到辛守要更换风格,就知道如何取舍。 因而在送过来的辛满满的个人物品上,去除掉了许多骇人的装饰。比如那本厚厚的日历本,上面黏贴的血蝙蝠,就被摘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清爽的版面。 辛守拿起日历本翻阅着,“徐管家安排得很好,不需要再调整,辛苦各位了。” 徐管家笑意盈盈,正准备客套几句,就见一个女佣抱着牛皮纸箱,快步走进来,说道:“大小姐,这是晏少爷送过来给您的东西。” 辛守很是惊讶,“晏归辞吗?他人呢?” 女佣回复道:“已经离开了。” 辛守接过箱子,念叨一句,“这么忙,进门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款棕色的女式挎包,上面吊着一个白色骷髅架的小挂坠,还有手机、电脑、便签本、车钥匙等等,应该是辛满满在齐云山落下的随身物品,今天由晏归辞代警局归还了。 她打开手机,闪现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未读信息、还有各网站爆炸式的推送。 已经过了一夜,关于那封遗书带来的冲击力还在。 辛守微微蹙眉,不想过多关注子虚乌有的诽谤。 她将手机调整为静音,塞进衣服口袋里,又翻看起其他物品。 挎包内还有个卡包,她翻开找了找,果然找到和尼克那张类似的房卡,只是序列号不同。 这时,辛满满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日历中的事件提醒,只有三个字:海波娜。 她关掉提醒,看向梳妆台上的日历本,今天的日期上画着一个红色的大圈,备注着海波娜酒店的预约。 辛守又打开辛满满的笔记本电脑,指纹解锁后,开始翻找起跟海波娜有关的信息。 徐管家见自家大小姐又开始浏览起那些古怪的网页来,只得招手,带着其他女佣悄声离开,想等大小姐忙完了再进屋整理。 网上关于海波娜的信息不多,只有求购房卡的信息比较多,只言片语的提及也非常隐晦。 辛守看得莫名其妙,只知道这个酒店下个月就要正式拆除了,本月内所有房间均已锁定,很难再入住。 但网上似乎有许多人想要进这家酒店参观,至于原因,好像与灵异事件有关。 再详细的内容就搜索不到了,有人刻意在清除掉一些言论。 辛守灵机一动,在辛满满的电脑文件夹里找了找,果真翻出一些海波娜的资料来。 大多是网络新闻的截图,都是各种灵异事件的报道,不过没有造成任何的人员死亡。 网上更多的说法,是认为这是酒店方另辟蹊径的营销手段,才有现在小年轻们趋之若鹜的势头。 辛守摸着下巴疑惑,恋爱主题酒店,搞这么多灵异八卦,为哪样? 这时,她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打开后,还是事件提醒:海波娜。 刚才明明已经关掉事件提醒了…… 辛守疑惑地点开日历app,发现辛满满设置了密密麻麻的事件提醒,每三分钟一次,全是海波娜。 红色的未完成标记,像警示灯一样,不停闪烁着亮光,让她有一种强烈的被驱使感。 这时,一则未读短信映入眼帘:海波娜,7749,等你,快些! 辛守的心脏突突跳动着,非常剧烈,辛满满已经死了,她生前的所有轨迹都应该斩断才是! 辛守关掉手机,合上电脑,终于将自己从那种不受掌控的怪异中,抽离出来。 嗡—— 嗡嗡—— 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随即而到的还有一声叮咚的提示音。 她关掉又一个事件提醒,点开刚刚收到的未读语音—— “我在床上等你,撑不了多久,速到!”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低沉喑哑,喘息声很重。 辛守的头皮麻了一下,整个人跟做贼似的前后左右看一圈,确定没人后,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什么情况? 辛满满的私会预约……还是在一家爱情主题酒店里,她光是脑补一下,就尴尬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 怎么办…… 叮咚—— 又是一则语音! 第31章 仅限情侣入住 辛守哆哆嗦嗦着,降低音量,放在耳朵旁听着——“情侣入住口令码,白首不离。” 情侣? 辛守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样,不是吧,辛满满还有男朋友,是谁? 她飞快点开辛满满的所有文件夹,无论照片还是视频,迅速浏览下去,并没有看见有关系亲密的陌生男士。 就在她犹豫期间,语音通话的邀请直接响起。 辛守迟疑许久,还是接听了通话,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响起剧烈的一声撞击,接着是一个男人虚弱的求救,“拜托,带条红裤衩过来……” 再然后就是一个女人的媚笑,几秒钟后,电话挂掉了。 辛守一脸茫然,沉思许久后,翻出晏归辞的电话打过去,但响了三次都无人接听。 她发了一条短信留言后,拿上海波娜的房卡,起身出门。 辛守没有自己开车,徐管家安排了司机送她,还有两个保镖随行。 车子刚使出裕蟾山,就看见马路边踩着共享单车呼呲呼呲的辛珠珠。 辛珠珠也看见了辛守的车,毕竟能从裕蟾山开车下来的可不多。 她连连招手,又喊又叫。 辛守没有示意司机停车,反而是问道:“这里距离海波娜酒店多远?” 司机回道:“五十七公里。” 辛守笑了笑,正好,以那小丫头的体力,估计今天是很难到达海波娜酒店。 一天时间处理好酒店里的男人,应该足够了。 “辛珠珠家里,平素不给她备车吗?” 司机没有料到辛守会问他,她自己家的家事,愣了愣,然后斟酌着,回答道:“听说是月考没及格,断了零花,昨晚又因为冒犯辛承少爷,被禁了足。” 他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那越来越小的身影,补充一句,“珠珠小姐可能是私自逃家,大小姐,我们要不要联系三房告状?” 辛守嘴角微勾,告状嘛,很不错,她轻轻嗯一声。 司机就看向副驾驶上的络腮胡保镖。 络腮胡保镖了然,发了一条短信出去,然后回答道:“大小姐,安保处的人很快就会将珠珠小姐逃家的监控视频,发送给三房太太。” 辛守抿着唇笑,微微点头。 车子穿过闹市区,在半小时后,抵达西郊老城区里一栋孤零零的酒店门口。 辛守打开车窗,探头看了看,很普通的一栋塔楼,甚至有些破旧。 周围都是一些待拆迁的老民房,或者废弃的厂区,旁边还有一条货运的铁轨,铁轨下是乌黑发臭的小河沟。 附近没有行人,没有商业,甚至酒店门口都没有迎宾。 荒凉、萧条、冷清得像是一座没有营业的鬼楼。 相比于辛守脸上的惊愕之色,司机和两位保镖就显得淡定许多。 毕竟自家大小姐向来喜欢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这栋酒店一看,就容易闹鬼。 一个保镖下车,拉开车门。 辛守硬着头皮走进酒店大堂内。 相比较外面凉风飕飕的阴冷,大堂内稍微暖和一些,只是吊顶上的水晶大灯没有打开,只有几盏昏暗的小壁灯亮着。 她走近空荡荡的前台,踮脚往里看去,发现挡板下面蜷缩着一团小小的人影,好像是在打瞌睡。 辛守又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中午一点半,正好是午休困乏的时间。 她轻轻敲了敲放满薄荷糖的托盘。 一颗脑袋瞬间弹了起来,没有脸,全是头发! 四目相顾,同时呆怔两秒后,枯黄的手,撩开挡脸的头发,露出满是网格压痕的脸来,像极一张发泡的华夫饼。 她声音嘶哑,有气无力道:“没房,订满了。” 辛守拿出包里的卡,“我有预约。” 前台服务生愣了愣,这才站起身来,打量一下辛守,又看看她身后五大三粗的两个黑衣男人,有些怯怯道:“您好,女士,我们酒店,仅限情侣入住,且一间房只能入住一对情侣。” 辛守:“我不入住,我上去找个人。” 前台服务生撇撇嘴,递过来一个ipad,“请核对您的口令码。” 辛守写下白首不离四个字。 “核验成功,7749号房,前面右转,刷卡进电梯,谢谢您的光顾,祝您假期愉快。” 辛守点头,刚往里走两步,却听见那服务生在叫喊,回头见她忙不迭跑出来,拦住了两位保镖。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是会员制酒店。非酒店会员,不可入内。” 两个保镖脸色一沉,想要硬闯。 辛守却挥挥手制止住,“算了,你们就在大堂等我,最多二十分钟,我就会下楼来。” 她直接刷卡进入电梯,去到酒店七楼。 7749号房,就在走廊的尽头。 走廊两边都是房间,辛守粗略数了数,大概十四间,电梯西边还有同样长度的一段走廊,按照这个布局,估计一层楼的房间数量在二十八间左右。 每一间房都是关闭的,没有挂清扫牌。 她侧耳听了听,很安静,不像是住客满员的样子。 7749号房到了。 辛守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直接刷卡推门。 这是一间很大的套房,阳光明媚,第一眼就是客厅外半圆形的大阳台,上面布置着满满当当的红玫瑰,非常耀眼。 阳台与客厅之间轻纱飞扬,掀起珠光色的气球,肆意飘荡,很是梦幻,还有淡淡的熏香,沁人心脾。 她环顾四周,看见一面古香古色的屏风,上面还贴着红色的囍字。 辛守深吸一口气,走向屏风。 脚下是柔软的地毯,踩起来没有一点儿声响。 她刚绕过屏风,就看见一张大大的圆形水床,上面铺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还有玫瑰铺成的爱心形状,以及毛巾折叠出来的两只交颈天鹅。 辛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见床头旁的半身包布模特上,挂着一套若隐若现的红色真丝睡裙,又袒又露,下摆奇短还开叉…… 视线再往下,就是床头柜上,厚厚的一沓计生用品。 她的心突突直跳,就像是要撞出胸口一样,盯着墙上一个大大的囍字,目瞪口呆! “囍”字旁边赫然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清风入蜜月,下联:喜气来洞房! 第32章 鬼门关 这是什么情况? 辛守忐忑地摸了摸落满玫瑰花瓣的被面,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她又看了看四周,衣柜门打开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登山包。 登山包的底部是干涸的黄泥,侧袋上有暗沉下来的血污。 她凑近闻了闻,里面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气,还有一撮长长的黑色头发丝,从没有密封好的拉链孔里露出来一截。 她紧张地抿着唇,手指颤颤巍巍地靠近拉链,刚一触碰到,房间里就响起剧烈的咔嚓声。 她迅速回头,发现距离水床五米远的墙壁,竟然有一扇隐形门,现在,一个下半身围着浴巾的年轻男人,正一边擦着他披肩长的头发,一边惊讶地眯着眼看她。 辛守的手迅速缩回,站起身来。 她面露窘色,正准备解释,听见对方先嘀咕一句:“你等会儿啊,我拿个眼镜。” 他折回门后,取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整个人顿时显得学生气许多。 他托了托镜架,防备地凑近两步,对暗号似的,问:“巧克力夹辛小姐?” 这是辛满满网络社交里的小号。 辛守立即反应过来,挑眉反问:“变质牛皮唐先生?” 对方僵直的身板顿时放松下来,一边往身上套红艳艳的古风喜服,一边自我介绍道:“没想到咱们网聊大半年了,这初次见面,竟然是不着寸缕的情况,哈哈哈哈,我叫唐鼎睿,姑娘芳名?” 辛守礼貌地背过身去,淡淡回道:“辛守。” 竟然是网友之间的首次面基…… 她心里的防备更胜一筹。 唐鼎睿穿好衣服,走过来,还大方地在辛守面前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他身形修长匀称,披肩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加之宅男一样的黑框眼镜,看起来不伦不类。 而且这喜袍没有版型,材质更是轻薄得过分,上身后贴着肌肤,若隐若现。 辛守觉得辣眼睛,实话实说,“像戏服。” 唐鼎睿却噗呲一声笑,“那你可是谬赞了,这材质是标准的情趣服饰,一扯就烂。但是没办法,我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洗,时间又赶,我还担心你等我,谁知道你一个乾安人,竟比我一个外地人来得还晚,差点让我以为你要爽约了。” “爽约?” “对啊,爽约……”唐鼎睿反应过来,“不是吧,你真的想要爽约啊!违约金十倍赔偿,这可是咱们合同里签好的。” 辛守不以为意,问:“总共多少?” 唐鼎睿见她真有爽约之意,气鼓鼓地啧了一下,“看样子,你是不差钱了。不过你没有契约精神,算是破了行规,以后再想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下单,估计就难了。” 辛守正想问他是什么圈子,就见唐鼎睿十分不适应地拽了拽衣领,叹道:“还是道士袍穿着舒服,这东西穿着跟个花楼小倌似的。” 辛守纳闷,原来是道士,辛满满和道士,能有什么合同? 唐鼎睿打了个哈欠,说道:“今日,天时地利与人和,错过这一次,鬼门关的再次打开,可就在一百二十年以后了。辛守,你确定你要爽约?” 辛守表情有一瞬的凝滞,然后又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竟是找鬼门关么……” 唐鼎睿见她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不禁着急起来,“我怎么觉得你没有以前激动呢?在我进山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一下山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是一直关机,今儿眼看时限到了,紧赶慢赶这才联系上你。” 说到这里,唐鼎睿的表情立即委屈起来。 辛守叹息道:“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走过鬼门关了。” “你走过了?”他的表情变得慌乱,急忙追问,“谁干的?” 辛守想了想,敷衍道:“大病一场。” 唐鼎睿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后好奇地问道:“所以,你又体验到濒死的感觉了?那么,你见到她了吗?” 辛守高度警觉起来,摇摇头。 唐鼎睿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装作一副为她遗憾的样子,“所以啊,还是得靠恐吓,只有置身相同的外部环境,才能让你有相同的应激反应,七魂六魄分散离体。直接死亡,达不到那样的效果。否则,早就解决了嘛不是。” 辛守听得不是很明白,正想要套话,手机却响了起来—— “辛小姐,二十分钟到了。” 是络腮胡保镖的声音。 “我……”辛守看向唐鼎睿。 唐鼎睿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纠结,于是小声提醒着:“贫道已经算过,今夜子时,乃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如若错过,再难见她。” 辛满满要见谁? 她的母亲金熙吗? 辛守本人是不愿意横生枝节,但是拒绝的话就在嘴里打转,却说不出来。 她闭上眼,想要平复心绪,却发现脑海里是一大片重重复复的事件提醒,每三分钟一次,三分钟一次,这应该是她临死前,最为记挂的事情了。 她咬咬牙,心一横,对着电话那头说道:“你们先回去,明早再来接我。” 络腮胡保镖已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不问原因,直接恭声应是。 辛守挂断电话,心乱如麻的躁动不安,终于归于平缓。 她双手环胸,如释重负一般,“说说看,具体情况。” 唐鼎睿一愣,然后琢磨着说道:“按照咱们原本的计划,我会给你开阴阳眼,带去鬼门关偷渡,抵达往生世界。但具体的情况,咱可得随机应变,提前剧透多没意思啊。” 辛守见他一副圆滑的样子,没有深究。 唐鼎睿却疑惑地围着她打转,语气很不满,“你看起来,并不热切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追着我问一些神鬼之说的吗?” 辛守挑眉,她才不信这世上有鬼,这个小道士,分明就是个骗子。 但是她不信没用,辛满满信。 所以今夜,算是她送给辛满满的一份礼物,带着她未达成的遗愿,去看看那所谓的鬼门关。 况且辛守也想知道,辛满满要见的人,到底是谁,需要恐吓到魂魄出窍这么离谱! 唐鼎睿从衣柜里拖出他那个沉重的登山包,“太潮了,我拽去阳台上晾晒。对了辛守,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谁?” “我媳妇啊。” “在哪儿?” 唐鼎睿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露出里面一缕长发,随着一股凉风飘起,隐隐还有尸臭味灌入鼻息之间。 第33章 伴手礼 他拉开拉链,拽着乌黑的头发,使劲往上一提,伴随着辛守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脏,噗叽一声,弹出来一个半人高的纸扎人偶来。 人偶是用特殊材质的纸张造就,表面隐隐泛着一股油光;戴着一顶垂到脚踝的假发,穿着一套大红大绿的花棉袄,以及一双溅满血点的碎花鞋。 唐鼎睿撩开纸扎人偶脸上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瓜子脸来,脸上没有五官,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诡异。 他又在包里掏了掏,拽出一只被憋死的大公鸡,羽毛黏糊糊地结成坨,肉质已经腐烂发臭。 辛守皱着眉,后退一大步。 唐鼎睿可惜不已,“这是我大老远下乡收来的老公鸡,本来是作为今天的祭品,上供给我媳妇吃的,唉,现在只能委屈我媳妇将就将就了。” 他将手指捅进大公鸡腐烂的腹腔内,搅动一下,然后抽出手,迅速涂抹在纸扎人偶脸上。 那是一道赭红色的弧线,就像正在微笑的嘴唇。辛守默默的,又往后退出一大步。唐鼎睿将纸扎人偶,小心翼翼地放在阳台一侧的秋千椅上,然后提起登山包,翻转过来,叮叮哐哐的一通抖动,就跟卖破烂儿似的。 从包里掉落出一些道家法器来,有些锈迹斑斑,有些发霉发臭。 辛守手贱地拿起一柄桃木剑,轻轻一挥,刀柄和刀身断成两截。 她面露尴尬,“唐鼎睿,你骗人的道具,能不能用点儿心?”“你懂什么?这可是老物件,是我从土里刨出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断掉的桃木剑,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着,“这是起威慑作用的,鬼嘛,那是意念体,虚体,又不是实体,你拿冲锋枪都没用,就得是这老物件才行。隔行如隔山,说了你也不懂。” 辛守见他把阳台上布置好的玫瑰,全部推到角落里,然后空出大片面积来晒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很是迷惑。 她趁机套话,问道:“这房间你满意吗?” “满意啊。”唐鼎睿点头,但语气惋惜,“可惜是新婚套房。” 他瞥一眼辛守,发现她真的很漂亮,比想象中还要漂亮得多,于是又解释着,“跟你住呢,真是有点儿浪费了。但是没办法啊,总共十八个主题,这是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点的了。其他的,更是没法儿住人。再说,我可是很矜持的道士,要是氛围烘托到位,你控制不住,那我多危险。” 辛守眼角微抽,感情这房间是他自己定的主题,难怪布置成这样。 “你可以不选主题。” “我说了啊,人家不允许,还怀疑我们不是情侣。不是情侣就算有卡也不允许入住,我只能闭嘴了。” 辛守无奈,又问:“先前在电话里,我怎么听到一声女人的笑。” 唐鼎睿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邪气,他眨了眨眼,问:“那是我媳妇的笑,你听见了?好听吗?” 辛守看向坐在秋千椅上晒太阳的纸扎人,头皮发麻,一阵风来,秋千椅微微晃动着,那张苍白脸上的腥臭大嘴,似乎又裂开了一些。 唐鼎睿忽地一拍大腿,“我说怎么蹲在这里,胯下凉飕飕的,我让你给我带的红裤衩呢?” 辛守一窘,“你讲真的啊?” “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我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准备,就急匆匆赶来了,又人生地不熟的,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帮我带一盒裤衩能是多大的事啊,这附近都没有。” 辛守有些不好意思,建议道:“要不,我问问前台。” 唐鼎睿摇头,“早问过了,没有红色的。” “为什么非得要红色的?” “辟邪啊。”他想了想,低头看向自己这一身轻飘飘的酒店赠送款喜服,“算了,我这一身,也够红了。” 唐鼎睿将宽大的衣袖裤腿打了个结,又将背包里汗哄哄的道士袍拿出来,挂在阳台上。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他问辛守:“我要午休一会儿,你睡床,还是我睡床?” 辛守想了想还有一整夜的时间要熬,不想将就,于是回道:“我睡床。” 唐鼎睿不争,“那我睡沙发。” 卧室与客厅之间,有一道蜀绣屏风做隔绝。 辛守觉得阳台上的纸扎嫂子让人怵得慌,于是回到卧室里,掀开鸳鸯戏水的大被面,躺下去。 水床晃晃悠悠的,加热后更是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她眯着眼睛,困意来袭,但房间里有个陌生的男人,所以又搓搓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屏风有些透光,隐约能看见唐鼎睿正在脱衣服,辛守正要扭头,发现他动作停顿下来,从茶几上取了什么,正在艰难地往后背上涂抹。 她问:“你怎么了?” 唐鼎睿愣了一下,回头瞥一眼屏风,明白过来,说道:“受了一点小伤,擦上药就好了,没什么问题,你安心睡吧,咱晚上可是得熬夜。” 辛守淡淡嗯了一声,收回视线,捞出手机玩。 晏归辞的电话还是打不通,甚至没有回复她的短信。 倒是辛承已经回家了,得知她不在家后,一连发来数个红包,还有许多贼眉鼠眼的表情包。 辛守点开辛满满的小号,找到变质牛皮唐,开始一条一条读着他们之间所有的交流信息。 原来,这个唐鼎睿是个半年前,主动添加的辛满满。 他在聊天信息里介绍自己是捉鬼的道士,听闻她想要见鬼,所以要卖一只鬼给她,问她开价多少。 辛满满回复自己并不想要养鬼,只想要被鬼吓,最好是吓得魂魄离体。 唐鼎睿又问她为什么,是不是不想要活。 辛满满说想活,所以魂魄只能离体,不能丢失,更不能被吓死,她只想要见一个人,需要被吓得濒临死亡,才能看见那个人。 唐鼎睿又问她是不是死去的亲人或者朋友,说他可以想办法招魂。 但是辛满满拒绝了,她说不是死去的人。 聊天记录很长,穿插着一些唐鼎睿为彰显本事,胡编乱造的“亲身经历”,这在辛守看来,就是一些滑稽的鬼故事罢了。 第34章 生死劫 一直拉扯到最新的聊天信息,辛满满还是说不清自己要见谁,唐鼎睿也问不明白她要见谁。 只知道这姑娘胆子贼大,甚至有些麻木,类似鬼屋、密室逃脱、恐怖片之类的惊惧点,她的心率连八十都不会超过。 所以这几个月来,唐鼎睿一直在找适合的方案,直到发现海波娜酒店。 他在聊天里出示了一些神神道道的测算图纸给辛满满,结合她的生辰八字推演后,告诉她在这个月里,会有一场生死劫,是她距离死亡最近,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因而辛满满本人,也是十分重视这次的碰面。 辛守的手指点在微亮的屏幕上,眉头越皱越紧,生死劫啊…… 齐云山的变故,算是应验了本月的生死劫。 难道屏风外的男人,真的有这玄乎的本事? 入夜。 老城区里漆黑一片,马路上没有灯,只偶尔有几辆摩托车疾驰而过。 辛守和唐鼎睿在房间里吃过晚餐后,开始着手准备工作。 他在那个纸扎的人偶脸上,画出一双眼睛,喊道:“手。” 辛守疑惑地摊开自己的手,就见唐鼎睿的毛笔在她中指上一点,顿时一股刺疼传来,下一秒,笔尖染红,点在纸扎人的眼珠子上,形成两点邪气的腥红。 她搓了搓指腹,上面有针孔大的小眼,浸出细细的血珠子。 唐鼎睿将纸扎人塞进她怀里,嘱咐道:“今夜就由我媳妇保护你,放心,你对她有点睛之恩,我媳妇现在眼里只有你,不会弃你于不顾。” 辛守抱着轻飘飘的纸扎人,低头看向那一张阴恻恻的脸,毛骨悚然道:“谢、谢谢啊。” 还有一刻钟就是子时。 唐鼎睿头戴装有探照灯的安全头盔,手持缠满胶布的桃木剑,身穿大红色古风喜服,脚踩酒店赠送的一次性拖鞋,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 辛守比较正常,轻装简行,只是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长发纸扎人,表情有些狰狞。 他打开门,先是鬼鬼祟祟地探出上半身,左右看看后,对辛守示意跟上。 辛守抱着纸扎人,生怕一不小心勒破了她,战战兢兢在后面跟着。 原本就像栋鬼楼一样的海波娜,这会更是死一样的寂静。 幽深狭长的走廊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几盏感应灯没有坏,正一闪一闪,亮着惨白的冷光。 这栋酒店一共有十二层。 唐鼎睿拿出罗盘转了一圈,决定去十层。 辛守发现两部电梯都已经停止运行了,她不死心地摁了摁,果真没有反应。 唐鼎睿指了指楼梯间。 她点点头跟上。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牌,闪着幽绿色的光。 辛守跟着做贼似的唐鼎睿,学着他的样子,弓背塌腰,鬼鬼祟祟往上走。 一股凉风吹拂在她脖颈处,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低头,正好对上纸扎人的脸,就像是那纸人,刚才对她吹了口凉气一样。 她大惊,赶紧将纸扎人的方向换了一下,让她的脸朝向地面。 “快点。” 唐鼎睿见辛守磨磨蹭蹭,不禁在楼上催促着。 辛守加快脚步追上去。 一直上到十楼,看见楼梯间的防火门。 唐鼎睿轻轻一推,嘎吱的一声响动,在寂静的深夜里极其刺耳。 关键是他动作还特别轻缓,以至于这声音绵长不断。 辛守觉得耳朵都要炸了,赶紧靠过来,一肩膀头子,将防火门顶开一条大缝,呲溜一下,钻进去。 唐鼎睿吓一跳,急忙跟上,还不忘拉着她胳膊打手势,示意她小心为上。 辛守竖起大拇指,悄声道:“气氛烘托,你倒是做得不错。” 唐鼎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托举着罗盘往前走了两步,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啧啧称奇道:“咦,不对啊,怎么不对呢。” 辛守凑过去看罗盘,发现一点也看不懂,于是问道:“哪不对,你不是都算好位置了吗?” “是算好在十层,但具体位置要鬼门关打开以后才知道。不过……看罗盘上的显示,就在咱们身后啊。” 辛守看向他的身后,只有一扇又紧紧关闭起来的防火门。 “不会就是在楼梯间吧?” 她将门推开一条小小的缝,贴着眼睛,对准缝望过去,只看见昏暗的楼道拐角里,指示牌亮着幽幽绿光,突然那绿光一闪,黑了下去。 她正困惑时,一双白森森的浑浊眼睛,出现在缝隙处,与她近距离对视! “啊——” 她一声尖叫,抱着纸扎人偶往后两步,跌倒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 唐鼎睿也被她吓一跳,赶紧推开防火门,发现门外的楼梯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你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子?” 辛守扶额,剧烈地喘着气,“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玻璃体很浑浊,不像是隐形眼镜。” 唐鼎睿眉毛一挑,这么逼真吗? 他借助安全帽上的探照灯光线照了照,回头对辛守说道:“你看,什么都没有。再说……你胆子不该是这么小啊,怎么,你是故意这样,想要吓唬我?” 辛守拍着胸口,没有搭理唐鼎睿的揣测。 她问唐鼎睿:“你要带我看的鬼门关,到底是哪里?” 唐鼎睿又低头看向罗盘,咦了一声,嘟囔着:“怎么又变了。” 他指向走廊右边,“去看看,好像在那边。” 就在这时,辛守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一看来电是晏归辞,立即接通了电话。 “晏归辞,喂,喂……晏归辞,听得见吗?” 辛守低着声音一直喂喂喂。 唐鼎睿皱着眉,凑近过来,贴着她的手机低声道:“别喊了,磁场不稳,什么信号都白搭。” 她看向手机,发现信号只剩下一格,就在她惊讶的瞬间,连最后一格也消失了。 唐鼎睿警惕地左顾右盼,“这是好消息,说明我们正在接近鬼门关,只有往生世界的磁场可以影响到我们的装备。你挂了,专心走路。” 辛守瞪他一眼,“你才挂了。” 唐鼎睿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继续弓背塌腰往前挪动。 辛守左右看看,默数着门牌号,1018、1019……1024……她脚步一顿,低头看去,见鞋子下踩着一张小卡片。 唐鼎睿转过头来,问道:“你怎么停了?” 第35章 欢迎来到往生世界 辛守捡起地毯上的卡片,借着他帽子上的光看去,是一个没有露脸的窈窕背影,上面写着:“激情美女,全天候服务,五官精致,身材完美,包你满意,欢迎来电……” 唐鼎睿打断辛守的话,“你是闲得慌啊,还有时间看小卡片。” 他一把扯过卡片,揉成团儿后,扔在角落里。 辛守问:“这不是情侣才能进的爱情主题酒店吗?” 唐鼎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咧了咧,欲言又止。 辛守一头雾水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忽然,她脚下又踩着一张卡片,还是刚才那张,仔细看,却又不一样。 那个婀娜的背影没有变,但是头似乎扭过来了一些,露出了侧脸的曲线,只是文字上少了“五官精致”这一句。 唐鼎睿抱怨道:“你怎么又捡卡片。” 辛守的心七上八下的,有些乱,她将卡片握在手里,继续往前走,这时门牌号已经到1026,再往前,就是走廊尽头了。 果不其然,她又在地毯上捡到一张卡片。 这下,就是想不在意都不行。 她嘀咕着,“我分明仔细看过路,地毯上没有东西的。为什么只眨眼的功夫里,就有卡片粘贴在我的鞋底上?” 辛守取下卡片,还是那个背影,但是脸已经完全转了过来,她吓得低呼一声,惊得正在聚精会神探路的唐鼎睿一个弹跳,差点蹿天花板上去了。 “你干嘛!” 他咬牙切齿地回过头来。 辛守惊魂未定地将手里的两张卡片展示给他看,“转过来了,她的脸转过来了。” 唐鼎睿定睛一看,一张卡片是侧脸,一张卡片是正脸,不过脸上没有五官,就像是被一张面皮盖住了一样。 他没好气地指指辛守手里的纸扎人,“我媳妇难道不比这朵野花可怕啊?你看这五官都懒得p,我媳妇五官可是汇聚方圆五百里的阴气而成!” 辛守哆嗦着嘴唇,悻悻地扔掉卡片,“谁这么恶作剧啊……” 唐鼎睿也骂道:“低级。” 他们继续往前走,辛守再次看向门牌号时,发现已经到了1028,但是唐鼎睿的脚步还在继续往前。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悄声道:“一层楼不是二十八间房吗?为什么前面还有?” 这条走廊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越往前,夜色越黑。 唐鼎睿的脸,映在白惨惨的光线下,浮出一抹诡异的笑,“你看,又有一张卡片哦。” 辛守低头,看向他手里的卡片,还是那张卡片,但是婀娜的背影像是麻花一样扭成了结,旁边的小字,又少了“身材完美”这一句。 “你又停住干嘛?” 唐鼎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辛守抬头,发现他距离自己至少五米远,眼前根本就没有卡片,也没有那只细长细长的手。 她的声音都在打颤,“你、你一直走在前面?” 唐鼎睿都气乐了,“拜托啊!我不是一直走在前面,难道还是走在你后面不成?我在带路啊!” 辛守快走两步,距离他更近了些,问道:“这条走廊,是不是太长了?” 唐鼎睿看着罗盘,说道:“快了,就快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但辛守总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她问:“你有没有听见脚步声?” 唐鼎睿摇头,“你可真是气氛组的,这走廊铺着这么厚的地毯,推车都听不见声音,何况是脚步声。” 他跺了跺脚,“你听听看,有声音吗?” 辛守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奇怪,这里怎么有个狗洞。” 唐鼎睿突然蹲下身子,罗盘就在此刻剧烈震颤起来,发出金属撞击的嗡鸣声。 他好像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先是呆怔住,然后惊恐地将手里的罗盘扔了出去。 辛守也被吓得不轻,但是只看见一个纸扎人大小的门,就立在走廊的尽头,门板和海波娜的其他门板一模一样,只是门牌号上写着1029。 这是十楼里,多出来的一道门。 辛守的手,轻轻触碰到那道门上,微微一使劲,门板就打开了,外面立着三炷香,透过夜风袅袅绕绕地飘进来,是很腥的味道。 唐鼎睿还在盯着地上的罗盘发呆,满脸不可思议,瞳孔里倒映着骇人的惊惧。 辛守吐槽道:“你才是气氛组的吧,这演技可比我精湛多了。” 她捡起地上的罗盘,非常沉,已经不再发出声响了,但是触感还微微有些发烫。 “你还在里面装了电池吗?哦……智能罗盘。” 她将罗盘重新塞进呆若木鸡的唐鼎睿怀里,指了指仅供纸扎人通过的1029号房门,问道:“重头戏来了,你先还是我先啊?” 唐鼎睿控制住情绪,疑惑地看向门外,大概半米来高,比狗洞大一些。 他稍微探头,往外面看去,是一条笔直笔直的钢架楼梯,很窄,仅供一人通过。 辛守也凑过来看,“成本可真够低的。” 唐鼎睿揉了揉被她气息萦绕着的耳朵,故作镇定道:“我先下吧,这门后啊,就是往生世界了。” 辛守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故意问道:“那咱们的方向这么朝下,会直达地狱吗?” 唐鼎睿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调转身体钻过小门,朝着楼梯往下爬。 辛守将纸扎人背在背上,然后也跟着钻进小门里。 就在她顺着楼梯往下爬时,三炷香忽地一下就没了,一阵寒风刮起,呼啸声犹如鬼哭狼嚎。 她低头往下看去,深不见底,只在不远处的铁轨上,有火车轰轰隆隆而过。 她又抬头看向上面,发现那道小门不见了,第一步台阶上,留有三个发黑的燃烧点。 “唐鼎睿!门不见了!” 她发现唐鼎睿并没有回应她。 昏暗的月色下,已经看不见下面的唐鼎睿,只能依稀看见他头盔上的一个小亮点。 她加快速度,朝着唐鼎睿爬去。 海波娜的层高在四米左右,她下爬了十来米的样子,就看见呆呆挂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的唐鼎睿。 她轻声喊道:“唐鼎睿,唐鼎睿,嘿,牛皮糖!” 她伸长脚尖,在唐鼎睿的安全头盔上踹了踹。 他惊愕地抬起脸来,怔怔地问道:“第七层地狱是什么?” 第36章 都不要脸 辛守有些茫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唐鼎睿自顾自问道:“我发给你的海波娜楼栋测算图纸,你还记得吗?” 她下午刚看过,于是点了点头。 唐鼎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原本的海波娜设计图纸,总层高是十八层。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盖了十二层。” 辛守不明所以,问:“少盖了六层,怎么了吗?” 唐鼎睿的脸上冷汗涔涔,他问:“十八层,你能想到什么?” 辛守还没有答话,就听到他自顾自说道:“地狱是吗?十八层地狱。如果我们就在通往地狱的往生路上,现在是不是到第七层地狱了?” 辛守被他魔怔住的样子吓了一跳,解释道:“我刚才随口一说,是逗你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再往下,就是大马路了,你听,还有摩托车的声音。” 唐鼎睿征征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摩托车的声音,是拔舌地狱的声音,是那些被拔长舌头后,呜呜哇哇的哭嚎声!” “你是被什么吓傻了吗?” 辛守抓紧楼梯,倒转着身体,顺着他的视线往前面的窗口看去。 朱红色的窗帘,被大大地拉开着,房间里没有开灯,却在月色下寒光湛湛,是银闪闪的西餐刀,或大或小,或扁或长,倒栽葱一样插在长长的西式餐桌上。 一个脱得纤毫毕现的肥硕中年男人,正躺在满是刀尖的桌板上,大张着血淋淋的嘴,癫狂至极地大笑着! 他一边滚动着血淋淋的身躯,一边将白花花的肉,从刀尖上拔出来,又再次摁压进去,血流的满桌都是…… “这得多好笑,才能笑到在刀尖上打滚……”辛守垂眸,看向一旁傻愣模样的唐鼎睿,真诚地提出意见,“这种直击眼球的血腥画面,不如那种叩击灵魂的虚幻手段有用,因为最可怕的东西,永远都来源于我们自己的想象力,你这……太直观了。” 唐鼎睿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声音带着哭腔,“不是我干的!真不是!这一定就是第七层,刀山地狱!” 辛守了然,竖起大拇指,“你这个创意是好的。” 唐鼎睿被她这一气,恐惧感消散掉大半,不服输地又往下爬,“你自己来看!第六层肯定是铜柱地狱。” 所谓铜柱地狱,就跟《封神榜》中炮烙之刑类似,讲的是恶意纵火者,死后打入铜柱地狱,会被小鬼们扒光衣服,紧抱被烧得通红的高温铜柱受刑…… 辛守见唐鼎睿在到达第六层后,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往第五层而去。 她疑惑地追下去一看,发现是六层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她正准备继续往下时,看见窗户框有点儿缝,并没有关严实,于是手痒地伸长胳膊,侧身去够了够。 还真让她将玻璃窗顶开了一些,这时一阵风起,正好将严实的窗帘掀开一个角,她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被倒挂着,绑在一个拳击手格斗用的沙包上。 沙包还在微微摇晃着,有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突然,窗帘动了动,一个满脸阴鸷的男人出现在玻璃窗前。 辛守吓得差点没有握住楼梯,正不知所措时,已经下到第五层的唐鼎睿却突然冲她大声吼道:“快回去,快跑!快!” 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此刻就跟被鬼追似的,手脚并用,飞快地往回爬着。 辛守眼见着那个胸前满是黑毛的男人,正尝试着将玻璃窗完全打开,她条件反射似的,飞快朝楼梯上面爬。 一直爬到楼梯的尽头,只剩下坚硬的墙面。 她用力拍打着坚硬的墙面,“不见了!真的不见了!那道门不见了!唐鼎睿,怎么办!” 她低头往回看,发现唐鼎睿已经追到她脚边了,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越裂越大,笑得十分怪异。 “唐鼎睿……门没了,你笑什么?” 她话音刚落,忽见唐鼎睿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脚踝,使劲往下一拽! “啊——” 剧烈的失重感,就在一瞬间,包裹全身! 辛守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她被那道士,拽下十楼了…… 砰! 一声巨响,没有预料中身体接触地面时,骨头碎折,脑浆四溅的疼。 辛守吓得猛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从一片软绵中坐起来。 没摔死? 她摁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正惊魂未定间,屏风被人一脚踹开,晏归辞一身寒霜,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晏归辞……”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相较之下,宁唯随即而来的尖叫声,简直刺破天际。 “辛满满!你不要脸!有晏学长这么好的未婚夫,竟然还到情趣酒店偷腥!” “你们怎么在这里?等等,情趣酒店……” 辛守有片刻凌乱,爱情主题酒店……情趣酒店…… 就在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不归》中的第二个案件“多情艳鬼复仇案”时,宁唯已经气急败坏地控诉开—— “被捉在床!你们、你们无耻!” “你们这样对晏学长,太过分了!” “你们不要脸!你跟辛承都不要脸!” 相较于宁唯叉腰跳脚的模样,晏归辞的神情平静得吓人。 辛守恍恍惚惚,顺着他的视线往旁边望去,是血淋淋的唐鼎睿,他身上的喜袍已经破损成烂布条子,血水将头发浸湿,披散在后颈窝。 他正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床上。 床上? 后知后觉的辛守,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来! 水床摇摇晃晃的,她重心不稳,直接朝着地面栽去—— 晏归辞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她一把捞住。 “这是怎么回事,我和唐鼎睿怎么躺在床上?他摔死了?” “摔?” 晏归辞戴上手套,将水床上的男人翻过来,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他又转头对宁唯说道,“通知凛队,你们要的二号受害人尸体,找到了。” “尸体?”辛守惊得头发丝都差点立起来,她颤抖着问:“你不是说唐鼎睿还活着吗?” 晏归辞掀开露出一角的凌乱床单,“我说的尸体,是这具!” 就在鸳鸯戏水的大红床褥下,透明的pvc材质里,浸泡着一具肿胀变形的女尸,她浑身不着寸缕,仰面朝上,五官被人为剜掉,四肢扭曲,形成一个古怪的符号。 第37章 坦白从宽 寒冬时节里,日照时间短。 已经是早上六点半,天却没有亮开,到处都是一片昏暗。 海波娜酒店前后两个出入口,均留有警察把守。 原本空荡荡的酒店大堂,此刻闹哄哄的。 从酒店员工到酒店住客,都被强制性汇聚在大堂内,等待做笔录。 辛守和唐鼎睿被分开,单独讯问。 她一脸严肃又凝重,很认真地开口道:“我说我只是来寻求刺激的,你们信吗?” 一墙之隔的唐鼎睿,声音洪亮地补充道:“她要找一种濒死的快感。” 辛守扭头,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墙壁,又听见隔间那边解释着:“也不能算濒死……应该是欲生欲死?” 她气得太阳穴都在抽痛,“唐鼎睿,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凛风峤微微掀开一点儿困倦的眼皮,叩了叩墙面,“隔音不好,挪远点儿。” “是,凛队!” 隔间那边响起小周警官的声音,很快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搬动声,接着,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于欣悄悄打量晏归辞一眼。 见他就像个监护人一样,淡定从容地站在辛守背后。 凛风峤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熬通宵费劲。辛满满啊,流程你都熟,开始吧。” 辛守也困,在她的意识里,她这一整夜可没来得及睡觉。 刚从十楼摔下去,就吓醒了,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晏归辞,这会脑子又涨又晕。 她简单捋了捋思绪,结合辛满满的个人兴趣,按照时间线开始讲述—— “我的工作是插画师,经常给灵异类杂志社和网站供稿,所以会去一些比较有氛围感的地方收集灵感。” 凛风峤和于欣互相对视一眼,又扫视一圈布置得跟婚礼现场一样的酒店。 辛守见警官们没有任何的异样表情,出口也就更顺畅—— “隔壁的唐鼎睿,是个外地小道士,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说带我来见鬼,说在昨夜子时,会有一道鬼门关开启。” “这栋酒店靠闹鬼出圈,网上讨论的沸沸腾腾。听说,下个月就要被拆迁了,所以现在一卡难求。我有一张会员卡,就订了房,满足自己的猎奇欲。” 凛风峤问:“既然一卡难求,你的卡哪儿来的?” 这个,辛守是真不知道,她是在辛满满的卡包里找到的。 于是抿了抿唇,小声道:“钞能力吧……” 凛风峤叹口气,有钱人真是无聊,他叩叩桌板,严肃道:“继续。” “我下午一点半到达酒店,因为唐鼎睿先到,他就提前要了房间,在7749,是个古代婚房主题的大套间。” 关于房间,凛风峤一众警察,都已经看过了,还在宁唯那里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现在房间已经被封锁,法医和痕检都在里面忙。 凛风峤突然问道:“水床是你加热的?” 辛守脸色一白,身体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身后的晏归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勉强稳定下惊恐的情绪,诚实回答:“我觉得冷,就中档升温了床铺。我不知道晃晃悠悠的水床里面,还藏着一具尸体……” 她的气息明显急促许多,是真害怕,毕竟正常人住酒店,不会想到掀开床褥检查有没有尸体。 凛风峤转移话题问,“你们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 辛守点头,“晚餐是打前台电话,送进房吃的。唐鼎睿很忙,又是晒东西,又是修补东西,我……手机才到手,所以一直在浏览未回复的社交信息。吃过晚餐后,我们就出门了,电梯故障,我们走楼梯,从七楼到达十楼。” “楼层是谁确定的?” “唐鼎睿根据他的罗盘推算的。” “到达十楼后,发生了什么?” “我先是在防火门后面,看见一双晶体混浊的白色眼睛,接着是每走几步,就会踩到一张美女卡片……” 凛风峤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过来,问道:“是这样的卡片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这张皱巴巴的,是出现的第一张,被唐鼎睿揉烂的,第二张是扭脸的,第三张是露脸的没有五官……你们在哪儿找到的?不对啊,还有第四张,是一张身体扭成麻花状的。” 于欣飞快记录着,凛风峤没有回答辛守的提问。 “接着说。” 辛守顿了顿,将目光从证物袋上收回,继续说道:“我入住酒店的时候,在七楼数过,一层楼是二十八间房。这种塔楼设计的老式酒店,上下布局应该是相同的……可是十楼里多出一间房,很小,大概这么高。” 她比出了纸扎人的身高。 “我打开小门,外面有三炷香,一段楼梯,唐鼎睿说下面是往生世界,我逗他说是地狱。然后他就硬说是地狱……对了!我们在七楼,看见一个滚刀子的中年胖男人,到处都是血。” “这个吗?” 凛风峤从七楼住客信息中,找到一个最胖的中年男人,将电脑屏幕转给辛守看。 她惊慌地点点头,“对对对,就是他,死了吗?是不是凶杀现场?” 凛风峤只摇摇头,但没有具体回答她。 辛守不解,摇头是什么意思,死了,还是没死? 凛风峤又问:“还有呢?” 她镇了镇心神,继续,“还有六楼,是个长得很凶狠的拳击手,他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倒转着绑在沙包上,还有血从沙包上往下滴落,很可怕。” 凛风峤又在电脑里找了找,问道:“是不是这个男人?” “啊对对对!胸口全是黑毛!还有那个女人,她怎么样了?送医院了吗?” 凛风峤又将七楼的女住客展示给她看,“哪一位是你看见的?” 辛守一一浏览过去,然后摇头,“都不是。” 凛风峤干脆将所有住店的女客人,全部检索出来,展示给她,“再找找。” 辛守还是摇头,“没有啊……你们没在房间里找到吗?” 凛风峤和于欣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古怪,然后又镇定自若起来,示意她继续说。 辛守狐疑地看了两位警官一眼,回答道:“唐鼎睿爬的快,他已经到五楼了,却像是被什么吓住,大喊大叫地让我往回爬,我赶紧往回爬到楼梯尽头,却发现那道门,没了,然后唐鼎睿追上来,对我笑,还抓着我脚踝,把我从十楼的楼梯上,扯了下去!” 说到这里,辛守惊恐万分地抬起脚,将裤脚一把撸上去,露出白嫩嫩的小腿。 纤细的脚腕处,有一个青黑色的手印。 她咦了一声,“这人手掉色吗?咋还黑了?” 晏归辞附身碰了碰,问道:“疼吗?” 辛守摇头,“没感觉,不是淤青。” 她刚放下裤腿,就见小王警察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凛队,酒店的监控很诡异,你们要不要先来看看?” 第38章 抗拒从严 辛守录完口供,签字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临时审讯室。 在酒店大堂里,她与戴着手铐的唐鼎睿,撞了个正着。 此刻唐鼎睿神情萎靡,被宁唯拖拽着,一路朝着酒店大堂外的警车走去。 他这是被扣押了? “宁唯,等一下!”辛守快步冲过去,“请问,为什么把唐鼎睿铐起来?” 宁唯脸色臭臭的,用鼻子冷哼一声,非常轻蔑地吐了三个字,“傻白甜!”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辛守不想与脾气暴躁的宁唯起冲突,语气和善,“我朋友昨天才从外地来乾安,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他没有任何作案时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唯不耐烦地打断,“还朋友,刚认识就躺床上的朋友吗,他涉险诈骗,还是惯犯,你个白痴!” 宁唯懒得再搭理这没事找事的财团大小姐,直接拽着蓬头垢面的唐鼎睿,穿过警戒线。 唐鼎睿此刻就跟被押送法场,命悬一线似的,大吼大叫地喊道:“冤枉,我冤枉啊!辛守!你要救我!你要救我啊!” “闭嘴!你早就知道她是辛氏财团大小姐,还装什么装!” “辛守,你信我,我只是贪财,我没想过伤害你!” 唐鼎睿拽着旋转门,还在冲辛守扯着破锣嗓子嚎。 辛守忽然明白过来,十分不解地问:“你装鬼骗我?昨晚都是你策划的?” “不是的,一半一半,不对,是小一半,你信我,事情很复杂,我们真见鬼了!” “那第四张卡片,还有拽着我坠楼的人,是你吗?” “什么卡片,什么拽你?什么意思?” 辛守单鸡独立,撸起裤腿,隔着警戒线将脚伸过去,“是不是你的手印?” 唐鼎睿神色大变,“是鬼爪!是鬼爪的阴气入侵,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辛守,你要小心啊——” 他拖着打颤的尾音,被宁唯摁头,一把塞进了警车后座里。 辛守收回腿,站定,这才发现大厅里的人,都在目光怪异地打量着她……的腿。 她转身,往楼上走去。 警察只是暂时不允许他们离开海波娜酒店,但是酒店内的行动,却并不受限制。 她想去二楼。 晏归辞正在二楼查看监控。 狭小逼仄的监控室,不足五平方,一边摆放着几台设备,一边竖立着折叠钢丝床。 小王警察守在门口,房间里只剩下晏归辞和凛风峤。 晏归辞拖动着鼠标,重点复查昨夜十点以后,七楼和十楼的情况。 大约在十点四十分左右,走廊监控的红外夜视启动,打扮得像是矿工一样的唐鼎睿率先出现,探头探脑在前面带路,他身后,跟着抱纸扎人的辛守。 凛风峤摸了摸胳膊,“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这大晚上的,抱个纸人到处跑,真是瘆得慌。” 晏归辞没有回应他,只是快进着,将监控画面切换到十楼。 作为消防通道,平时几乎没有人走动,所以没有安装摄像头。 十点五十八分,十楼的防火门动了一下,先是辛守跳出来,接着是唐鼎睿钻出来,两人在说着什么,声量很小,摄像头又隔得远,所以晏归辞判断不出他们的对话内容。 只见唐鼎睿一直在看罗盘,辛守则凑到门缝去偷看,然后大叫一声,跌坐在走廊的地毯上。 画面一直往前滚动着…… 凛风峤抽着烟提神,“这俩倒霉孩子是不是傻,整得跟演默剧似的,还整一出无实物表演,挺像样。” 屏幕上的辛守和唐鼎睿,鬼鬼祟祟的,一会儿捡卡片,一会儿又扔掉卡片,短短一段路,硬是让他们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 最后回到楼梯口的防火门前,一个个像狗似的,从门缝里,倒趴着身体,爬了出去。 再后面,无论是七楼,还是十楼,都没有出现两个人的身影。 一直到凌晨五点左右,一个男人疾步冲上楼梯,撞开七楼防火门,找到7749号房,一脚踹门,将门锁暴力破坏掉后,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房间里。 这个急冲冲的男人就是晏归辞,他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累趴了的宁唯。 凛风峤意味深长地看向晏归辞,“很担心她?” 晏归辞答非所问,“不对劲。” “是不对劲。”凛风峤抖了抖烟灰,“这俩怎么平白无故消失了,又突然出现在7749号房里?” 他冲门口喊道,“小王,将这个时间段的视频资料拷贝下来,让技术部看看,监控有没有动过手脚。” “是,凛队。” 晏归辞却忽地将画面暂停,然后放大给凛风峤看,“这里,是不是有只手?” “哪里?”凛风峤揉揉熬得通红的眼睛,贴着屏幕看过去,发现晏归辞的鼠标光点落在十楼的防火门边缝处,那里隐隐露出一根细细长长的手指。 他将画面截取下来,锐化处理后,放大,发现指节处套着一个三角形标志的戒指。 同一时间,正在思考着问题往二楼走的辛守,却在拐角处看见一个在缓慢移动的超大厨余垃圾桶。 这酒店里,连垃圾桶都能长腿不成? 她气沉丹田,忽地大喝一声,吓得刚摸到拐角处的大垃圾桶往后一仰,咕噜咕噜,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接着,惊天泣地的哀嚎声响起。 一众警察冲进楼梯间时,就看见辛守正拔出垃圾桶,露出里面一个脏兮兮臭烘烘的小女孩。 “辛珠珠!你怎么在这里?” “呜呜呜……满满姐,救命啊……我好臭,好痛。” 警察也是没有料到,他们逐层摸排下来,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辛珠珠被带去简单清洗后,就送去了临时审讯室。 因为她是未成年人,所以由堂姐辛守在一旁陪同着做笔录。 小家伙根本不知道海波娜酒店里发生了命案,她是凭借尼克的卡入住进来的,身份证都是借高年级学姐的,因为只能情侣入住,她还在学校探灵社里找了个刚成年的学长搭伙。 听她交代,这一次,探灵社一共混进来三对。 六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是针对海波娜在灵异论坛里6的实录。 她的年纪最小,任务就是埋伏在垃圾桶里,偷拍恐怖指数排行第六的“午夜厨尸”。 第39章 抛尸 警方通过辛珠珠提供的灵异论坛,发现置顶的海波娜投票活动。 里面罗列了关于海波娜的所有灵异传闻,投票日期截止于前一天凌晨。 辛守略略从电脑上瞥过一眼,这个环节她在漫画书里看过。 排行前六的灵异事件分别是——找妈妈、满载故障、女鬼邀请卡、消失的楼层、午夜厨尸。 她甚至知道操纵这些灵异传闻的幕后者是谁,不过这不重要,警方很快就能追踪到ip。 她纳闷的是,在《不归》的第二单元故事里,根本没有辛珠珠的出现,当然,也没有她和唐鼎睿。 所以,剧情又在开始扭曲了吗? 辛珠珠年纪小,才刚升入中学,为冒充成年人,脸化的跟鬼一样,这会回答完问题,正委屈巴巴地靠在辛守肩膀上抽泣。 将她米白色的羊毛大衣,哭得一道红一道黑的。 晏归辞办好手续后,准备开车带她俩回裕蟾山辛家。 一坐进车里,辛珠珠就放松下来,将脑袋搁在辛守腿上,安心地睡着了。 小女孩眼角还带着泪,梦里都在抽抽噎噎。 晏归辞看了眼后视镜,说道:“五年没见,珠珠还是你的小尾巴,你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 辛守感叹:“五年未变,真是难为她了。” 书中提过一句,族里有个妹妹,最是崇拜辛满满,连辛满满画废的稿子,都会一一收藏起来。 因为辛隽毅不喜欢辛满满画画,所以这个族妹,打小就知道替姐姐做掩护。 书里关于她的笔墨不多,只在辛满满的葬礼上提过这么一句,因为辛承将姐姐的遗物,全部赠送给了她。 车子朝着裕蟾山行驶着,辛守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睡一会儿吧,进山了我叫你。” 她摇摇头,“不想睡,老觉得后背上贴着一具泡发了的女尸,闭上眼就是噩梦,她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 晏归辞担忧不已,正想着措辞开导,又听她絮絮叨叨抱怨开,“当我是烧洗澡水的丫鬟吗?分明是智能恒温控制的设计,遥控器就在床边,那么尖的手指,刺破pvc就能够着。” 晏归辞神情凝滞,忽然觉得这姑娘被吓得,脑回路都有些不正常了。 避免她继续胡思乱想,他主动另起话头,说道:“珠珠蹲守一夜的垃圾桶很有意思,是他们探灵社自制的,听说提前收买了酒店里的一个员工,才顺利放进了厨房里。可惜的是,小家伙在后半夜睡着了,摄像机里只有她的鼻孔和双下巴,但是……” 他故意停顿一下,观察辛守的反应。 她果然有兴趣,急忙问,“但是什么?” 见她注意力被转移开,晏归辞笑着摇摇头,“在她的轻微鼾声里,我们提取到一些别的声音,不过音量太小,需要经过技术处理后,才能知晓是什么。” 她慵懒地倒回椅子里,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晏归辞:“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带着警察去酒店?” 辛守随口道:“为什么啊?” 那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让晏归辞有些无奈,怎么他比起辛珠珠,被关注的待遇会少这么多。 辛守更是无奈,晏归辞的单元副本,她是知晓的,但辛珠珠和她一样,属于意外的衍生剧情,不想在意都不行。 晏归辞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开口,不急不缓地讲述起来—— “海波娜所在的老城区,属于上个世纪末的问题工业区,因为大量的污染问题,并不适宜长期居住。甚至,治理环境的费用,比重建这个片区的费用还要高。” “在外媒将污染问题捅出后,舆论沸沸扬扬,大量的示威游行以及恶意报复行动,让这个片区人心惶惶,最终集体迁出,一时沦为废城。” “此后,这里逐渐成为整个乾安犯罪数量最多的边缘地带。有废弃工厂从事非法生产,有废弃民宅窝藏在逃罪犯,有走私的,赌博的,飙车的……实打实的警方黑名单。海波娜这样的老牌酒店,也被迫转型为情趣酒店,暗中进行一些非法勾当。” 辛守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这个片区破败萧条,原来这里就是《不归》中提到的乾安黑城。 晏归辞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知晓她是误闯误入,不知实情,又才继续解释道:“这片老城区一直不太平,最近爆出的一宗连环杀人案,更是诡异离奇。死者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男性,多为曾经居住在这个片区里的工厂技师。” 辛守:“曾经?” “但凡不是穷困潦倒至极限,是不会有人愿意继续住在这种罪恶滋生的地方。警方发现的死者,无一例外,都只是临时,被抛尸进这片老城区里而已。” “法医根据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一一排列,发现并没有规律。第一具尸体在本月一号发现,尸体没有做任何遮掩,摆放在老城区待拆迁的一栋废弃屋子的天台上,坐着摇椅,戴着草帽,姿势非常……悠闲。” “第二具尸体,发现于本月五号,在废弃工厂的宿舍阳台上,躺在一张竹席里,脸上盖着鸭舌帽,躯干搭着浴巾,四肢露在外面。” “第三具尸体,是在昨天发现的,就在一栋独门独院的平房院坝里,手臂被麻绳绑在秋千绳上,戴着墨镜,穿着不合时宜的夏季人字拖。” “到今天为止,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警方一共发现三具尸体。” 辛守听着听着,觉出点异样来,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晏归辞不像是会用凶杀事件来恐吓女生的人。 她看见他正在透过后视镜,凝视着自己,那神情忧虑,严肃又复杂。 她浑身战栗,没来由地哆嗦起来,“不、不会是……又和我有关?” “第一个抛尸房间的地址是槐花街77路4层9号房;第二个抛尸房间是宏润化工厂7区7栋49号宿舍;第三个抛尸房间是建安路7巷749号房。” 辛守脑袋嗡一下,警铃大作,“7749,我在海波娜开的房间也是7749,怎么会这么巧合?” 第40章 双开副本 难怪晏归辞会如此详细地向她讲述案情,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踩在“多情女鬼复仇案”这一单元的大网上。 辛守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怎么第二单元的凶杀也跟她挂上钩了? 明明第二单元案凶手跟她毫无交集,也毫无关系啊,怎么把她拖下水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急忙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海波娜找我?” “我不是找你,我是找第二具尸体。” 辛守反应过来,“7749……你们排查了老城区所有能组合成7749的抛尸地点?” 晏归辞摇头,“警方通过作案手段,判断凶手为同一人,但是一直寻找不到凶手的作案规律。我发现所有的抛尸地点都很向阳,结合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推测天气情况是刺激凶手的一大因素,但遵循这个思路的话,在已有的尸体中,缺乏第二具。” “向阳么……”辛守滑动手机,调出过去十天的天气数据,四次艳阳天,分别是本月一号、三号、四号、七号。 她问:“缺乏死亡时间在三号的受害人?” 晏归辞微微点头,“警方按照7749的规律,开始在老城区地毯式搜查起来。” 辛守:“你比警察快。” “能排列出7749的向阳地点非常多,凶手能选择这几个,说明于凶手而言,是最方便的地点。所以我根据这些点,测绘出一个抛尸路线最为便捷的中心地址,就在海波娜酒店。” “我找到前台要7749号房的入住信息,得知是一对情侣,男方是外地人,女方是个很有钱的大小姐。” 说到这里,他莫名其妙地轻笑一声。 辛守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刚想解释一二,就听见他继续说道:“在海波娜这样的酒店里,几乎不会有客人登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信息。” 她一拍脑门,想起会员卡的登记信息是辛满满,晏归辞直接就能从前台看到。 “你是早上到的酒店?” “五点以后,电梯故障中,我走安全通道上的七楼,但是摁门铃没有回应,前台给的房卡也失效了,情急之下,只得踹门闯入……” 他神情淡定,辛守反而有些不自在地干咳起来,怎么说都是未婚夫妻,单独和一个陌生男人开房这事…… 幸好男主是侦探,这要是个霸总,估计唐鼎睿就废了,她也要开始走虐文路线了。 “唉……”她长吁一口气,盯着晏归辞圆鼓鼓的后脑勺,有些酸溜溜,悄声抱怨着:“这怎么你打开的是推理副本,我打开的是灵异副本。合着你逮着凶手追,我跟牛皮糖却一直被鬼追。” “什么?”晏归辞没听清她的念叨,将车速缓了缓。 她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不通,得好生思考思考。” 车子刚穿过闹市区,辛守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浑身一抽一抽的疼,像是皮肤被钩子拉扯着,一点一点往外绷开一样。 她腿上的辛珠珠也开始微微抽搐起来,很快就呜咽出声,“好疼……好疼啊……” 辛守的手紧紧抓在驾驶座的靠背上,用力呼吸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晏归辞几乎是在顷刻间发现了她和辛珠珠的异常,急忙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就像是离开水的鱼一样,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跟拉风箱一样,嘴唇惨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趴在她腿上的辛珠珠更是疼得蜷缩成一团,摔倒在座位下,嘴里无意识地哭嚎着,“好疼……疼死了……疼啊……” 晏归辞将车靠边停下,解开安全带,探身过来查看后坐上两个女孩的情况,这时手机响了起来,车载蓝牙接通,传来于欣焦急的声音,“小迟,满满和珠珠的身体,没有出问题吧?” 晏归辞旋即明白过来,“欣姐,满满和珠珠疼痛难耐!” “宁唯带往警局的唐鼎睿也出现了身体抽搐,异常疼痛的情况,现在送往第三医院检查了,在录好口供离开的海波娜住客中,还有五人,出现了相同的情况,我们怀疑是中毒,你赶紧将人送往第三医院。” “好,马上就到!” 晏归辞用安全带将辛守和辛珠珠两人各自绑好,一脚油门朝着第三医院开去。 第三医院就在闹市区东侧。 车子一开始掉头往回走,辛守和辛珠珠的情况就缓解许多,但两人已经疼得虚脱了,凄凄惨惨地趴在后座上,连睁开眼睛都费劲。 一早就有警察等在医院门口,辛珠珠被送上担架,辛守被晏归辞打横抱着,朝着急诊五楼疾奔而去。 单独隔离出来的输液室中,一溜排,已经躺着六个人了。 唐鼎睿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晏归辞将辛守放置在他旁边的病床上。 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唐鼎睿奄奄一息地摇着头,“要道爷我说,粉身碎骨也就这么疼了吧,简直就是被活生生地扒皮一样。” 他后面一个花臂男人附和道:“对对,就是扒皮一样的痛,好像皮肤突然炸开了,很多火星子戳着血肉炙烤……” 唐鼎睿:“兄台,你形容的是烤全羊吧……” 晏归辞见他们神态放松,已经缓过来,低头看向怀中的辛守,见这姑娘瞪着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睛,静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边的辛珠珠问:“满满姐,你还疼吗?” 辛守摇头,“不算太疼,就是累。” 房间内响起一片应和声,大家都累。 凛队带着两个资深的专家进来,护士也开始给他们扎针抽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温和地问:“你们早上吃的是什么?” 辛守摇头,她连一口水都没得及喝。 今早警察来的突然,很多人都没有吃早餐,只有两个病患回答吃过东西,一个是自带的面包,一个是大堂售卖机里的饼干。 排除食物中毒后,环境因素的占比就非常大。 同样是去过海波娜酒店,但是警局的人,或者晏归辞,都没有出现身体异常疼痛的情况。 而同住酒店的客人中,只有这八个人出现了问题。 晏归辞陷入沉思。 第41章 半径十五公里 辛守有气无力地眨巴着眼睛,无声吐出一句:“又是书里没有的剧情。” 就在警察、医生、护士们的忙碌过程中,凛风峤的电话又响起过两次,不到十分钟,就新添两名病患,同样是海波娜的住客。 晏归辞突然说道:“凛队,通知下去,现在没有离开酒店的住客,全部不准离开酒店,另外,把每一个人病发的时间和地点,给我一下。” 凛队顿时明白过来,出门开始打电话,不一会,就有一份整理好的文档发送到晏归辞的手机上。 他调出乾安的地图,以海波娜为圆心,画出所有地标的直线距离。 “难怪与路程长短和时间先后无关,原来是半径。” 凛风峤凑过来看,疑惑道:“都是十五公里。从海波娜出发,半径超过十五公里,就会疼痛,这是什么毒?” 两个医生也凑了过去,一起低声讨论着。 唐鼎睿扯了扯辛守的床单,轻声道:“你听见了吗?距离一超过十五公里,咱就得毒发。” 辛守拧眉,“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毒?” 唐鼎睿:“医生和警察觉得是毒,你没听他们说嘛,某种神经性毒素。我怀疑啊,是蛊。” “蛊?” “对!蛊!母蛊就在海波娜酒店里,我们这些人啊,体内被种的都是子蛊,一旦距离母蛊过远,那什么,母子连心,它们之间就会有感应。” 辛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你知道是什么蛊虫?” 唐鼎睿摇头,“这是西南一带的秘术,我可不会。” 她问:“那怎么办?核磁或者b超之类的,能拍出子蛊吗?” 唐鼎睿迟疑着,“应该可以吧,要不咱吃点什么打虫的药,看能不能拉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 晏归辞突然的声音,吓了辛守和唐鼎睿一跳。 她心里毛毛的,将唐鼎睿的分析,转头告诉他。 晏归辞却摇头,“不要多想了,结果已经出来一部分,你们体内没有寄生虫。” 辛守点点头,“蛊也是寄生虫,没道理用现代医学仪器检查不出来。” 唐鼎睿说,“那就只能是咒了,一种古老的咒言。” “我怎么觉得你越说越没谱,你要相信科学。” 唐鼎睿气呼呼的,扭过脑袋,不想再跟她说话。 他们在医院,一直等到中午,全身检查都做过一遍,还是没有查出原因。 这期间,被关在海波娜酒店的住客有许多闹事的,投诉的,想要离开,警方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家。 除一部分人的家在半径十五公里范围内,没有任何疼痛外,其他超过半径距离的住客,都在晏归辞圈出来的地点位置上疼痛发作。 这也印证了他的推测属实,但毒检一直没有结果,只能将样本送往更高级的毒理实验室。 辛守他们待在第三医院中,在安全范围内,虽然没有剧烈疼痛过,但还是会隐隐作痛。 后来,晏归辞提议让他们重新返回海波娜入住,除唐鼎睿、辛守、辛珠珠,其余人都不愿意。 一是这样的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二是知道身体有异,那就没有地方比医院更安全了。 于是晏归辞开车,带着辛守、唐鼎睿、辛珠珠重新回到海波娜酒店。 所有留店的客人,都被警方集中在三楼开房入住。 这一次,辛守选了一个避开7、4、9三个数字的房间,因为不敢睡床,就辛苦唐鼎睿,拖出几张床垫,把客厅布置成大通铺的样子。 晏归辞手机响个不停,很少时间出现在房间里。 就连辛珠珠,也窜到隔壁探灵社的房间里,去交流信息了。 辛守这会舒服很多,完全没有疼痛感,正一个人趴在床垫上刷手机。 辛珠珠发过来一条群邀请信息,她点进去后发现,是海波娜的住客群,里面没有警察,也没有海波娜的工作人员,只有他们这些被迫滞留下来的住客,一共四十六人。 她一进去,群里就叮叮叮叮开始刷屏,所有人都在跟她打招呼—— “神探夫人好!” “向夫人问安。” “望夫人美言。” “神探夫人你可得多多透露点儿信息。” 辛珠珠的发言蹦出来:“都别瞎叫,我姐可还没嫁呢。” “不是你说查案的神探就是你姐夫嘛!” “臭小孩,瞎显摆!” 辛守看见群里莫名其妙吵嚷起来,她赶紧调整为“勿打扰”模式。 唐鼎睿也在群里,此刻手机震动个不停,但他没有理睬,正坐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翻着一本书。 “什么书,这么好看?” 辛守凑上去瞟一眼,完全看不懂,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玄学孤本,想要找到原因,就得靠这个!靠警察找,估计没戏,术有专攻。” “这是什么字啊?看起来像篆。” “籀文。字体与秦篆相近。说实话,我不认识。” 辛守看见他手里的书都快翻破了,微微皱眉,“这可是古书,你怎么不好好保存?” “这是我太爷爷手抄的,家里好几本呢。我们从小就练习誊抄这书,因为籀文复杂,难解其意,但又怕遗失,所以祖上就要求每一代嫡系子孙,都要誊抄默写。” “死记硬背?” “算是吧,反正比画符容易得多。” 辛守看他那样子,估计神识沉进书里都是没用的。 突然,楼道里闹哄哄起来。 辛守拉开门,好奇地探出身去,发现上午一起住院的几位病友,被送回了海波娜。 听他们的讲述,好像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疼痛感就会递进,一直到重回酒店,才彻底舒服了。 “这简直是在逼迫我们回到海波娜!”唐鼎睿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气愤地哼了一声,“所以,我们肯定都已经被恶魔锁定了。” “恶魔?” “对啊!鬼门关的恶魔。说起这个,我倒是忘记问了,当时我在五层,发现是蒸笼地狱后,一个长着鬼脑袋的厨师,变成一缕烟雾,从窗口冲出来拽我,我拼命往回跑,结果好不容易爬上去,就被你噗叽一下,给砸晕了过去。说实在的,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摔死了。” “明明是你把我拽下去的!你抓着我脚踝,还冲我鬼气森森地笑呢!” “我不信!你把脚踝上的印记给我看一下。” “正好,对照下你的指纹。” 辛守提起宽松的裤腿! 唐鼎睿蹲下身,手掌握在她纤细白皙的脚踝上,这时,门板嘎吱一声,晏归辞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第42章 量身定制的方案 唐鼎睿的手跟着火了一样,迅速移开。 辛守却将腿抬高了些,“晏归辞,你回来得正好,这手印和唐鼎睿的不符合,更像是女孩的手。” “结果已经出来了,只是一种工业原料使用的色素,没有毒,但是色牢度高,需要个把月才会消失。” 辛守有些惊讶:“是色素?” 唐鼎睿坚信不疑:“是阴气!” 晏归辞无奈地摇摇头,“走吧,我带你们下楼吃晚餐,珠珠人呢?” 辛珠珠就跟大多数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比起家人,更爱和朋友待在一起。 所以晏归辞只带下去了两个人。 吃过晚餐后,又迎来警方的第二次讯问。 不过这一次,辛珠珠和探灵社划为一拨,唐鼎睿和另外四个辛守不认识的房客化为一拨,她单独一人为营。 大约三十分钟后,她走出临时审讯室,晏归辞不知道哪儿忙去了,门口只剩下神态焦急的唐鼎睿。 他见辛守出来,刚一张口,就被她挥手打断了,“刚才和你一起进去的四个人,就是你的团伙?” “这怎么能说是团伙呢!就是……同事!” “装神弄鬼,骗我钱财的同事?” “辛守!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你自己要求见鬼的!我做两手准备,也是怕没见着鬼,让你体验感不好!但昨晚,咱是真见鬼了!真的!我刚才都跟我同事对过一圈了,绝对有异常!” 辛守不理他,转身就往楼上走。 唐鼎睿跟在身后,一路碎碎念着。 她忍无可忍,回过头来,说道:“你肯定会错意了。我要见的,不是鬼。” “我知道啊,你说你要见之人没有死,只有在你特别恐惧,濒临死亡的时候,她才会出现!所以,我们做的一切,就是让你有这种极致体验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是骗子?这只是一种为你量身定制的,高端的,全方位的,深度体验方案,你生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 辛守刷一下门卡,往屋里走去,满脑子都在思索从警察那里得来的信息。 唐鼎睿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如果你没有生气,那你帮我个忙,求你了!” 她抬眸看他,“什么忙?” “帮我找回我媳妇!” 辛守愣了愣,就见唐鼎睿扯了扯头发,哀嚎道:“我上午之所以一直没有供出另外四个朋友,就是想要为他们拖延时间,帮我找到我媳妇。可是他们在海波娜周遭找一整天了,还是没有找到我媳妇。” “那个纸扎人偶?” 辛守略微回想了一下,在她坠楼之前,纸扎人偶都一直是绑在背后的,怎么醒来时,就没了? 她没有死,就说明她不是真的坠楼了。 而唐鼎睿身上崩裂的伤,也是他之前进山的旧伤。 所以,纸扎人应该在别人手中,那个人就是把她和唐鼎睿带回7749的人,但是晏归辞说过,自他们夜里十点半从7749离开后,到他踹门进入,中途监控里没有出现过任何人。 所以,他们是怎么凭空出现在7749的? 唐鼎睿伸手在神游天际的辛守眼前挥了挥,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现在我媳妇是从你手里弄丢的,你得负责陪我!” “你把原材料写下来,等能出酒店了,我双倍买齐赔你!” “不是赔偿的赔,是陪伴的陪!” “你有病吧!一个假媳妇还想换个真媳妇!” “呸呸呸,谁想要你一个小变态当媳妇,我的意思是,你得陪我去找我媳妇,别忘了,我媳妇的眼睛,可是用你的血点的?” “所以呢?”她没明白出意思来。 唐鼎睿打了个响指,“所以,我要做个法,用你的眼睛,去体验我媳妇的视角!” 辛守更糊涂了,“你是说,用我的眼睛,去看你媳妇看见的东西?” 唐鼎睿点点头,旋即将她拉到沙发上坐好,示意道:“双手置于膝盖,放松情绪,闭上眼睛。” 辛守气的冷哼一声,心道这道士又要开始耍把戏了,她倒要看看,这份见鬼方案里还有多少内容! 她刚闭上眼睛,忽地眼皮子一凉,好像是被他贴了什么东西上去,冰冰凉凉的,还有些腥臭味。 很快,她的眼皮就变得沉重起来,睫毛微微颤抖着,甚至想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意识变得浑浑噩噩,她觉得自己在漂浮着,很轻很湿,但是头发像是被什么拉扯着,只能微微晃动。 到处黑漆漆的,猛地一下,有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连带着周围都开始震荡起来。 她好像被颠起一样,一起一伏的,看见一条翻着白眼的死鱼,正张着溜圆溜圆的眼睛瞪着她。 它长着一个扁扁长长的嘴,很深很深的口腔里,细细密密,全是尖锐的牙齿。 一阵晃动间,那嘴就朝着她眼睛刺了过来—— “啊!” 辛守一声惨叫,睁开了眼睛,抹了一把眼皮,手指上沾染着湿漉漉的红色。 她问:“这是什么?” 唐鼎睿语气失落:“朱砂啊。” “怎么是腥臭的?” “加了料的朱砂吧。” 辛守又摸了一下额头,取下一张长条状的黄符,“你干嘛?镇僵尸呢?” 唐鼎睿没有回她,有些郁闷道:“你怎么醒的这么快……看见什么了吗?” 辛守摇头,“黑漆漆的,能看见什么?只有一条死掉的怪鱼!我靠!你不是在给我催眠吧?有意在引导我植入一些,我不曾有过的记忆!” 她又闻了闻手指上的朱砂,“我上交警方查一查,这里面肯定有致幻成分!”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真没有,就是普通朱砂,掺和了点血罢了。” 辛守不信,悄悄擦下一点在纸巾上,藏进裤兜里。 唐鼎睿假装没看见,泄气地倒在沙发上,“这可怎么办?那可是我本命媳妇啊,我的命啊……” 辛守不是很懂,问道:“是有什么纪念价值吗?” 唐鼎睿摇头,“你不明白,那是我太爷爷给我续命用的媳妇,跟我的命格是绑定在一起的,我们向来如影随形,如果丢了,我的寿命,至少折半。” 她吓一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交给我?” “因为你更重要啊!” 第43章 见鬼二人组 辛守感动的话还在嘴边,又听见唐鼎睿补充一句,“因为我穷啊,我的命,哪有你的钱重要。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你的钱我没收到,我的命也搭进去了,呜呜呜呜……湘阴唐家要绝后了,呜呜呜……” 他一个大男人,吚吚呜呜地趴在沙发上,哭得悲痛欲绝。 辛守恶寒一下,大声道:“别哭了!我帮你找回来!不就是一个纸扎人嘛!在哪儿丢的,咱们就去哪儿找回来就是!” 唐鼎睿大惊,“你要再闯一次鬼门关?” 辛守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原路返回找东西而已。别哭了,准备准备,到点就出发。” 唐鼎睿翻身起来收拾东西,嘴里还嘟嘟囔囔,“不是去鬼门关还等什么时间点,你就是口是心非。” 辛守听见了,反驳:“我那是严谨,鬼才相信世界上有鬼!” 担心被警察叔叔们教育,唐鼎睿还联系了他那四个擅长坑蒙拐骗的气氛组同事打掩护。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时间,两人全副武装后,绕开巡楼的警察,去往楼梯间。 同一时间里,正在监控室查找线索的晏归辞,也特别留意到三楼走廊里,鬼鬼祟祟的两人。 他微一皱眉,起身离开监控室。 辛守和唐鼎睿刚一步入楼梯间,就觉出差别来。 昨夜他们来时,楼梯间的感应灯全是黑的,一路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上绿幽幽的光。 今晚,楼道感应灯却是正常的,照得两人的皮肤都白惨惨。 唐鼎睿低声说道:“今晚估计看不见鬼门关了,一个是时机问题,昨夜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再一个,酒店里警察太多,气场震慑力过强,辟邪。” 他话音刚落,楼道里的感应灯就闪烁起来,时亮,时不亮,像是线路接触不良的样子。 辛守问:“现在气氛对了吗?” 唐鼎睿梗了梗脖子,觉得手心里的罗盘又在微微震颤起来。 他像昨夜那样,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往楼上走。 辛守随即跟上,这一次不用抱着半人高的纸扎人,她的行动更加轻巧。 他们才上到一半,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正在唱着童谣——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没穿衣;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连成串;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棍戳穿……” 辛守揉了揉耳朵,觉得是听错了。 唐鼎睿推着眼镜架压了压,“这怎么大半夜的,还有孩子在楼道里玩?” 她摇摇头,“我没在酒店里看见有这么小的孩子。听这奶呼呼的声音,估计才三、四岁左右。” “也对,这可是情趣酒店,怎么会有小孩子啊。” 楼道里的灯还在闪烁个不停,两人的眼睛都快晃瞎了。 他们顺着童音,一直往上,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正面壁思过一样,站在拐角里,伸出小手,很认真地做着游戏,“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扎满刺;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喂老虎……” 辛守蹑手蹑脚靠近,发现孩子正在和墙上的影子拍手,于是轻声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对着影子玩啊?” 小孩的手僵停住了,正转头,楼道里的感应灯又熄灭了。 唐鼎睿赶紧将头盔上的探照灯对准墙角,发现那里空荡荡的。 辛守也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唐鼎睿,“刚才,这里,是有个孩子的吧?” 唐鼎睿点点头,脸上一副见鬼的样子。 辛守重新看向墙角,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黑乎乎一坨,印在发霉的墙体上。 唐鼎睿试图用专业的角度解释,“那什么,意念体,都是不稳定的,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你、你别怕啊。” 她原本是有些害怕的,但见身边的专业人士比自己还恐惧,就又诡异地平衡了许多。 两人哆哆嗦嗦着,继续往十楼爬,没敢再深究刚才是不是遇见鬼了。 晏归辞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举着从宁唯那里借来的执法记录仪,先是拍下他俩对着墙角的影子絮絮叨叨,又拍下他俩双腿颤抖地继续往上挪。 终于到达十楼。 这一次推开防火门,两人都没敢再回头看有没有眼睛。 径直往走廊尽头走去,只是辛守依旧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但猛回几次头,都没有发现身影。 反倒是唐鼎睿被她疑神疑鬼的样子吓一跳,问道:“你不会是又要开始捡卡片了吧?” “哪儿来的卡片?”辛守没好气道,“就算有卡片,我也不会再捡了!” 晏归辞躲在消防栓后面,手里的执法记录仪冒出个小小的镜头。 只见两人就跟昨夜监控里出现的一样,一直鬼打墙似的,绕着走廊来来回回走了许多圈。 然后,听见他俩同时低呼一声,回到楼梯间前的防火门前。 老规矩,先是趴下,然后倒转身体,爬着,从缝里挤出防火门。 晏归辞跟上,透过缝隙往下看,只见他俩迈腿跨上楼梯旁的金属栏杆,然后抱着栏杆,一蹭一蹭的,往下滑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新型的夜间娱乐吗? 两人一直滑到一楼,中途路过好几个拐角,都是闭着眼睛的,似乎是不敢看什么东西。 很快,他们就在一众警察的注视下,蹑手蹑脚地出现在大堂里。 有警察正欲开口,见晏归辞跟在后面,举着执法记录仪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凛风峤匆匆赶来,也被“目中无人”的辛守和唐鼎睿吓一跳,用口型问道:“梦游?” 晏归辞耸耸肩,表示暂时不知。 辛守和唐鼎睿现在可不觉得自己是在梦游,他俩紧张得手心都要冒汗了。 刚才钻出鬼门关时,阴风阵阵,那钢架梯就像是寒冰打造的一样,冻得渗人。 他们这一次想要速战速决,并不想关注各个楼层都像什么地狱。 只是一直顺着楼梯下到一楼,都没有发现纸扎人。 唐鼎睿急了,“我媳妇呢?按理说,她从你背上摔下来,就该在下面才是啊。” 辛守想了想,回答:“会不会是被风吹走,毕竟她是纸扎的。” 唐鼎睿觉得有道理,准备再往外围找一找。 第44章 鬼头铡只斩恶人 刚走出十来步,他突然一拍巴掌,“我知道了!我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完好无损地从往生世界里逃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媳妇啊!我爷爷曾经跟我说过,我媳妇是为我挡劫的,所以我们昨晚差一点就死在往生世界里,是我媳妇,她牺牲了自己,把我们送回来!” 照着他这个思路想,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俩凭空出现在7749里。 等一下,这算哪门子解释! 辛守拍拍脑门,强迫自己清醒一些,不要被这家伙带进沟里了。 唐鼎睿却对自己的答案坚信不疑,“所以,我媳妇一定是被困在往生世界里。你是不是说过,看见了怪鱼?” 辛守点头。 “你想想看,什么地方有鱼?必定是水里才有鱼,所以我媳妇是在水里,我媳妇的本体是纸扎的,最是惧怕水、火一类,所以,他们对我媳妇施以水刑!往生世界的什么地方会有水……” 她见唐鼎睿一个人自说自话,分析得头头是道,也不敢出声打搅人家专业人士,只得环顾起四周来。 这下面,不像是地狱,也不像是阎王殿,更像是一座墓园,有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无数座土坟包。 她上前两步,眯着眼睛细看,没有发现坟包上有任何的墓碑,手指戳了戳,坟土还算蓬松湿润,应该是新坟。 她感慨一句:“孤坟野鬼,抱歉啊,我打个记号。” 担心在这里迷路,辛守捞出马克笔,从旁边拽下一片叶子,画了个红色箭头指向出来时的方向,然后插在孤坟的隐秘处。 晏归辞手里的执法记录仪抖了抖,周围的其他警察更是憋着笑。 谁也没想到,会看见辛守对着凛队的肚子戳了半天后,还在他脸上的蜈蚣疤上化了个箭头,然后掰着他的脑袋,硬生生往他肚子上撞了一下。 凛风峤抬起头来时,脑袋都是充血的。 其他警察见辛守脚步挪过来,都情不自禁地悄悄往旁边挪开。 辛守一拍大腿,厉声喊道:“唐鼎睿!不对劲!有阵!” 唐鼎睿正在用罗盘测算忘川河的位置,一听这话,全副戒备地靠过来,“怎么了?” “你看这些坟包,他们会在不经意间变换位置,是不是想要困住我们?” 唐鼎睿言辞凿凿道:“迷魂阵!看本道爷破阵!辛守,跟紧我!” 说着,唐鼎睿掏出怀里毛笔,对准他手心一划,拉出长长的一道血口子,洒得在场的警察们连躲带避,让开一条通道来。 他的笔尖沾着血,在空中虚虚挥舞几下,“符成!破——” 一阵狂风刮起,酒店旋转门转动起来。 只听他大喊一声:“趁现在!” 辛守跟着他,身手敏捷地冲进旋转门,一眨眼,融进黑夜里。 凛风峤大喝一声,“我滴个乖乖!这是个什么毒啊!” 晏归辞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辛守被唐鼎睿拉着,一路狂奔不止,他们先是翻过一道满是恶鬼脑袋砌成的围墙,再是从长满尖刺的壕沟里爬出,接着顺着罗盘的指示,来到一道铡刀面前! 凛风峤气喘吁吁地停在晏归辞身边,指指前面,“还不错,这俩傻蛋还知道等红绿灯。” 没错,辛守和唐鼎睿,就站在铁轨和马路交叉的红绿灯前。 唐鼎睿:“看见了吗?” 辛守不可思议,“看见了。” “那就是奈何桥,一只红眼睛,一只绿眼睛的巨型恶鬼,就是传闻中熬汤的孟婆。桥下就是忘川河了。” “你确定纸扎人在忘川河里?” “是你自己亲眼所见,传闻中忘川河里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他们化作怪鱼,密布整条河面,伺机将过桥的亡魂拖拽下河。你闻闻,是不是腥风扑面?” 辛守耸着鼻子闻了闻,果真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死鱼烂虾味。 她问:“现在怎么办?要去河边,就得过这一道铡刀啊。” 唐鼎睿深吸一口气,“这是传说中的鬼头铡,只斩恶人,你可有做什么亏心事?” 辛守摇头,“我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唐鼎睿有些心虚,解释道:“你看见铡刀上的鬼眼了吗?只要在它闭眼的空隙里穿过去,我们就能活!” 他说得信誓旦旦。 辛守却只信了两分,提议道:“你先!” 唐鼎睿吞了吞口水,嘟囔着:“我先就我先。” 他默默掏出一张护体符,贴在心口处,然后大喝一声,闭着眼朝着鬼头铡刀冲去! 辛守紧随其后,心道如果可行,她就跟着冲,不可行的话,她也能一把将人薅回来。 在晏归辞和凛风峤眼里,只红灯转绿灯的瞬间,那两人就急速冲了过去,颤颤巍巍地爬上铁轨,噗通一声,跳进了铁轨下的臭水沟里。 凛风峤招招手,示意后面的警察们,“快快快,去救人!” 辛守和唐鼎睿刚翻进水里,就见铡刀上的无数鬼头,化作小鬼模样,朝着他们二人扑来! “唐鼎睿!” “别怕,辛守!我来挡住,你去救我媳妇!” 唐鼎睿大气凛然,抽出背上的桃木剑,在自己手心上一划拉,一道金光没入剑身,原本腐朽的桃木剑,在顷刻间变得寒光湛湛,锋利无比! 那些小鬼果然被威慑住了,一个个驻留在奈何桥上,不敢妄动。 同一时间,辛守已经屏住呼吸,一个猛子扎进臭水沟深处,扒拉开那些残肢碎骸,寻找起纸扎人来。 凛风峤站在下风向,捂着鼻子,抱怨着:“这水可真臭啊,好在不深,就是辛满满这么一个猛子一个猛子地朝着淤泥里扎,会不会熏坏脑子?” 晏归辞嘴角抽了抽,看向只要铁轨上的警察一靠近,就吱哇乱叫做出攻击姿态的唐鼎睿,很是头疼,“凛队,今晚麻烦兄弟们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找机会把他们平安带回酒店。” 凛队也看出来了,这俩傻蛋没什么危险,反倒是他们一靠近,可能会逼得这俩傻蛋做出些什么危险之事来,于是同情地拍拍晏归辞的肩膀,“更深露重,劳你辛苦。我已经联系过林法医和第三医院的专家了,一会儿他们就在酒店里等着。” 第45章 神探被迫一拖二 晏归辞点点头。 凛队这才招手,带走了一起跟出来的警察们。 唐鼎睿见那些小鬼忽然消失了,不由松一口气,正要去找辛守,见她拖着一张惨白惨白的皮,游了过来。 他惊呼:“我媳妇!怎么就剩下一层皮了!” 辛守从腋下掏出假发,“还有这个也在,别的……就真找不着了。” 唐鼎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大变,“我们赶紧离开,这水既然能融化我媳妇的筋骨,说不定也能腐蚀掉我们的肉体凡胎,快,快上岸!” 他接过纸皮人偶,飞快往岸边爬去。 辛守将假发在胳膊上缠两圈,手脚并用地跟上。 两人刚一上岸,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起来,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由远及近。 唐鼎睿大呼一声:“不好,难怪刚才的小鬼逃散了,是有天劫将至!我们再不离开往生世界,就会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 远远的,好似一团火球,从天而降,刺得两人都睁不开眼。 晏归辞眼见着火车越来越近,那俩还跟木头桩子一样呆在铁轨上,当下也顾不得拍摄了,将执法记录仪挂在皮带扣上,然后一个跃身,跳上铁轨,将傻愣着的两人一同扑出了轨道。 三人一起滚落进污水沟里。 晏归辞才刚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睁开眼睛,就见辛守和唐鼎睿跟上了发条一样,蹭蹭几下爬上岸,飞快地追着火车屁股跑去。 他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拔腿就跟了上去。 辛守和唐鼎睿刚才差一点就被雷劈死了,关键时刻,有一股巨力,将他们撞回忘川河,才幸保一命。 唐鼎睿摸出胸口破损掉的护体符,一边跑,一边展示给辛守看,“你瞧,我的护体符,如果不是这张符挡了雷劫,我们就完蛋了!” 辛守也觉得心有余悸,此刻没力气多说话,只是飞快跑着。 毕竟下一道天雷劈下,他们可就没有护体符了。 晏归辞从来没想过,他的体能竟然会输给辛守。 一路使出十成力狂奔,竟然还是远远追不上前面上发条的两个人,直到后半夜,他才顺着铁轨,在一处集中焚烧垃圾的土坑里,找到完全虚脱的两人。 “喂,醒醒!” 他上手拍了拍唐鼎睿的脸蛋。 这厮睡得死沉死沉,一边打鼾,一边流着哈喇子。 旁边的辛守则是蜷缩成团,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却怎么都喊不醒。 他掏出手机,又一次泡水失灵了,遥望四周,发现这里已经是黑城深处,别说是打车,就是一盏正常亮起的路灯也没有。 他叹口气,甩了甩胳膊,然后脱下外套,穿过唐鼎睿腋下,在他后背处打一个结,做出个“把手”。 接着,他背起辛守,抓着“把手”,沿着铁轨,慢慢将人往回带。 就在他背一个,拖一个,好不容易将人都带回酒店里时,发现大堂内空荡荡的,既没有凛队他们,也没有医院的人。 他走向前台,想要使用座机电话,却看见一个很眼生的服务生。 “你好,请问警局的人,现在在哪里?” 这个服务生披散着长长的头发,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像是哭过,红彤彤的,嘴唇是很怪异的赭红色。 她一开口,就有一股腐烂的腥臭味传来,“你好,人在楼下。” 晏归辞避开她的口气,皱皱眉问,“楼下?” 酒店的负二层是地下车库,负一层是仓库、员工宿舍、洗衣房、厨房等。 他抬手看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两点。 白天警方就已经排查过所有楼层,这会儿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地下层,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决定先将辛守和唐鼎睿送回三楼,再去地下层看看。 服务生见他沉默许久,于是问道:“先生,您是要去吗?” 晏归辞点了点头,刚转身准备离开,就见服务生递过来一张折叠起来的邀请卡。 他不明所以,“去地下层,还需要邀请卡?” 前台服务生点点头。 晏归辞愣了一下,以为里面是门卡之类的,一打开邀请卡,却发现是一片空白,只在封面上印着“海波娜邀请卡”六个鲜红的大字。 他再抬头时,前台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什么恶作剧? 晏归辞将卡随手塞进裤兜里,并没有多想,背着辛守,拖着唐鼎睿,朝电梯厅走去。 已经维修一整天的电梯,现在总算能正常运行了。 他摁了上楼键,电梯门打开,刚一走进去,就响起满载的信号灯。 明明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三个人,怎么会满载? 难道是维修的时候,承载量设置出错? 他想了想,低头瞥向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唐鼎睿,然后一脚踹出了电梯门。 但是电梯依旧停止不动。 晏归辞无奈,只得背着辛守走出电梯,然后拖起地上的唐鼎睿,往楼梯间走。 楼梯间里昏暗一片,感应灯时灵时不灵。 还好只爬三层楼,他咬咬牙,准备撑一撑。 无奈唐鼎睿实在太重,他背着辛守不好动作,只好先将唐鼎睿留在楼梯拐角里,想先将辛守送回三楼的房间。 他攀着扶手,一直往上走,原本以为三楼不远,可走了许久,依旧没有看到“3”这个数字。 他隐隐觉出不对来。 一回头,发现唐鼎睿还在十几步远的台阶拐角里,只是现在,他身前多出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正双手托腮,在戳着唐鼎睿的鼻涕泡玩。 “小朋友,你从哪儿来的?” “我从酒店里来的呀。” 他不记得今天登记的信息里,还有孩子的存在,于是留了个心眼,问道:“你怎么大半夜不睡觉?” 小男孩一直面向着唐鼎睿,晏归辞只能看见他乌黑发亮的后脑勺。 听见他奶声奶气道:“我来找妈妈呀。” 晏归辞恍悟,这孩子的家长,应该是被暂时留在酒店里的人,难怪警方会让他进来,毕竟谁也不会放心单独留孩子在家里。 他又问:“你妈妈在几楼?叔叔送你过去。” 小男孩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垂直竖起手指,“就在这上面呢,十八层。” 晏归辞猛地回头看向墙壁,上面赫然写着18f! 第46章 非清醒状态 怎么可能? 海波娜酒店一共十二层,他刚才连第三层都没有看到,怎么会突然到达十八层? 晏归辞觉得奇怪,再回头时,拐角处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小男孩,也没有唐鼎睿。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楼梯的墙壁,印着18f的地方,现在印着7f。 因为水床女尸的缘故,防火门前还挂着崭新的警戒线。 他怎么就爬到七楼了…… 晏归辞背着辛守,小心翼翼地下楼,重新回到三楼。 这一次,他向下看时,看见了二楼拐角里靠着墙壁打呼噜的唐鼎睿。 刷卡进房。 他拍醒沉睡中的辛珠珠,示意她给姐姐换衣服,然后又折返回去找唐鼎睿。 辛珠珠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甚至疑问都没来得及出口,就只剩下一道远去的背影。 她乖乖地背起姐姐,弄到浴室里去洗浴了。 晏归辞再次返回房间时,只听见浴室里淋浴头的声音,他三两下将唐鼎睿扒拉干净,然后罩上浴袍,一把推进大通铺的最边角,用枕头将他与两位女孩子隔开后,考虑到自己一时半会回不了房间,又将唐鼎睿的左手和右脚用手铐锁在了一起。 他这才安心地朝着地下层走去。 下面静悄悄的,因为负一层有门禁,所以他先去了负二层。 负二层很空旷,一眼能看个彻底,总共就稀稀落落地停靠着十五辆空车。 他转身回到负一层,看了眼密码盘上磨损最严重的六个按键,回忆着酒店方的笔录,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的背调信息,最后锁定在海波娜酒店第四代掌权人海智晖的大学学号上——670251。 叮—— 负一层通道入口打开。 里面很安静,各个工作间都是从外面锁死的状态。 通道尽头就是厨房,有一道不锈钢的金属门板,上面一半,镶嵌着透明的可视玻璃窗。 他透过玻璃看进去,厨房里收拾得干净整洁。 可奇怪的是,所有门都上了锁,唯有厨房,一推就开。 他并不准备进去,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冷库里传来叮咚一声巨响。 看来,很迫不及待啊…… 晏归辞皱皱眉,步入厨房,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扇完全密封起来的金属门,挂着“冷库”的牌子,旁边有操作步骤以及详细的温控说明。 他推开门,一股巨大的冷气迎面袭来。 稍微适应一下,这才卡了锁,走进去。 这家酒店的冷库不大,十来平的面积里,摆放着一排一排的置物架,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各种生鲜、海鲜、烘焙类食材等。 他走了两圈,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于是又开始东敲敲,西叩叩,最后停在一排放置进口冷冻食品的置物架前。 他的手指轻叩金属板,侧耳听了听,这声儿和刚才的响动差不离。 他下意识地使劲,想要挪开沉重的置物架。 随着嘎吱嘎吱的摇晃声,置物架被移开半米远的距离。 他盯着整个置物架上的冷冻食材标签,粗略计算一下,少说有千斤重,架子下也没有万向轮设计。 他有了个大概的推测,俯身,手指贴着墙面的缝隙划过,有微凉的气流在指尖拂过。 他做了个破门的姿势,然后远离墙壁,寻了块安全的位置站好。 一直在暗中默默跟随晏归辞的凛风峤、于欣、林法医、小周、小王几人,此刻面面相觑。 小周警察问:“凛队,晏哥是不是能看见咱们了?” 凛风峤摇头:“能看见个屁,但是这小子聪明,他估计知道自己不对劲,也推测出咱们跟在身边了,所以等着咱们出苦力呢。” 小周不解,“凛队,晏哥是怎么发现的啊?” 凛风峤拍了小周脑瓜子一下,“你丫是不是傻,这铁架子上的东西一千多斤重,没有我们帮忙,晏归辞能移开?” 他又转身,喊道:“老林,晏归辞中的毒,是不是要代谢掉了?” 林法医正站在“目中无人”的晏归辞面前,对着他的眼睛,使劲瞧着,闻言也只是疑惑地摇摇头。 于欣问道:“小迟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破开这面墙?” 凛风峤学着晏归辞刚才的动作,摸了一遍踢脚线的位置,然后点头,“里面有个暗室。小王,通知一下,把酒店负责人带过来。” 晏归辞等了一会儿,见门依旧没有打开,干脆闭目养神。 约莫十分钟后,海智晖匆匆赶来,面对警察提出“打开暗室”的要求,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懵。 “不是,警察同志,什么意思啊?这是一面墙,连个锁眼都没有,我……我这怎么开啊?” 凛风峤问:“你不知道你酒店厨房里,还有一间暗室?” 海智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真的不知道,虽然负一层楼道外的门禁是我设置的密码锁,但这厨房的冷库里面,从来都没有什么暗室啊。您若不信,我马上去把建筑图纸给您找来。” 凛风峤挥手,“这不用你,我们警方有资料。你去打电话问问你家里的老人,有没有知道的。” 这家酒店传承到海智晖手里,已经是第四代了,几乎每一代人都会根据自己的想法整改一次,他只能确定他和他爸海利伟没建过什么暗室,再往上,那可就真不知道了。 海利伟在辛氏旗下的高端疗养院休养,因为海波娜被警察突然查封的事情,这一夜都辗转反侧,没有入眠,此刻接到儿子的电话,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喂,老爸,警察同志说我们负一层的冷库后面,有个暗室,你知不知道怎么打开啊?” “胡说!咱们家酒店做的是本本分分的生意,哪里来什么暗室?没有暗室!绝对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爷爷和太爷爷他们,有没有搞过什么暗室啊?” “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海利伟情绪过于激动,握着手机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海智晖不敢再刺激他,于是无辜地望向警察们。 于欣递给凛风峤一个平板,上面是海波娜几次维修上报审批的图纸,仔细对比之后,没有发现异常。 凛风峤不耐烦,“通知一下,暴力破门!” 晏归辞就坐在不远处,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他和辛守、唐鼎睿,中了一模一样的毒? 砰—— 一声巨响,冷库的墙被暴力破开,露出里面一个阴暗潮湿的土坯空间,伴随着一阵夹杂腐臭味的异香,所有人都开始俯身呕吐起来。 林法医捂住口鼻,连连喊道:“退出去!退出去!所有人,掩住口鼻,屏住呼吸,立即退出去!” 第47章 人体菌棒 海波娜酒店的第三天。 辛守被一道惊雷炸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唐鼎睿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屈膝一顶,撞了过去! “你干嘛!想亲我啊!” “嗷呜……” 唐鼎睿捂着剧痛的下巴,眼泪花直飙,“谁想亲你啊!我是叫不醒你,想过来拍你两下。” 他倒在地上,像只王八,半天翻不起身,只单手捂着下巴,高高抬着腿,动作十分滑稽。 辛守这才注意到唐鼎睿的左手和右腿,被手铐锁在一起,“谁把你铐起来的?” “我哪知道啊……我是腿麻,抽筋抽醒的!” 唐鼎睿好半天才翻过身来,趴在床垫上大喘着气。 辛守往门口走,“我去找警察帮你打开。” 她刚一拉开门,就看见门口贴着警戒线,整个走廊也被塑料薄膜给铺了起来,不远处还有穿着隔离服的医务人员,正一间房一间房的登记信息。 “什么情况,海波娜是爆发什么传染病了吗?” 她转身,走到阳台,探头往下看,只见门口停放着很多警车、救护车,规模非常庞大。 唐鼎睿也一蹦一跳地凑了过来,顿时目瞪口呆,“我靠!鬼门关够邪气的啊,咱们每一次进去都会有坏事情发生。” “应该是好事情。” 辛守正琢磨着,外面响起敲门声,打开,是穿着隔离服的医生和警察。 警察验证过身份信息后,医生让她对着一个仪器,呼出一口气,然后又在她的头皮、鼻腔等位置,采取了一些样本。 警察嘱咐他们关好门,暂时不要外出,餐食会送到门口,敲门领取。 辛守和唐鼎睿乖乖点头,然后关门,回到房间里。 他们面面相觑,刚坐下,就听见门口叮的一声,是晏归辞刷卡进来了。 他也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一进门就开始脱脱脱。 唐鼎睿蹦跶着过去,抖了抖手铐,“你干的吧?给我开开!” 晏归辞简单消毒后,这才摸出钥匙,递给他。 辛守靠过来,一副无从说起,又一言难尽的表情。 晏归辞了然,从内侧口袋摸出u盘,插入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里,“这是我从警方拷贝过来的视频资料,你们先看看。” 辛守和唐鼎睿瞪着眼睛,看向电脑屏幕。 一帧一帧,四倍速快进过去的画面,就像是纪录片一样的内容。 两人都有些头皮发麻,尴尬地互相对视一眼后,指着屏幕问:“这是昨晚?” “嗯。”晏归辞点头,“我用执法记录仪拍下的内容。” 他快进到二十四倍速。 辛守和唐鼎睿越发觉得自己像傻叉,结合起昨晚的凶险体验,两人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辛守问:“怪鱼是……” 晏归辞:“鳄雀鳝。” 唐鼎睿迟疑着:“孟婆是红绿灯啊……” 辛守回忆着对照一下,“那天劫就是火车了,铁轨就是奈何桥,忘川河就是臭水沟,小鬼们……” 她窘迫地轻咳一声,昨夜,真是辛苦警察叔叔们了,抱歉抱歉啊。 唐鼎睿觉得三观都在摇摇欲坠,“合着我俩看见的世界,跟真实的世界,不一样啊!是不是我们踏入平行空间了?” 没人回答他的奇妙猜想。 辛守蹙着眉,将光标往后移动一些,问道:“后面的没有了吗?” 晏归辞关掉这一个视频,打开另外一个,解释说:“后面没来得及拍,不过,这还有一份欣姐拍下的视频。” 他看了眼唐鼎睿,有些不想给他看,目光透露着希望他避开的意思。 但是唐鼎睿脸皮多厚啊,立即举手发誓,“我保证,绝不对外泄露一丁点信息,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辛守对晏归辞说道:“要不我们戴着耳机偷偷看。” 晏归辞叹口气,“算了,不是很机密的视频。” 第二份视频资料里,基本上就是晏归辞一个人的独角戏,从他进入酒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异常开始后,于欣急忙录下的内容。 唐鼎睿越看嘴角越垮,怎么感觉自己像个拖油瓶啊。 辛守则是感动许多,然后问道:“你也出现了和我们一样的情况,意识影响行为,沉浸在另外一种画面里?” 他点点头。 视频再往后,就是酒店负一层的厨房,冷库被警方暴力破开的一瞬间,定格住两秒的画面后,就是阵阵骚乱,接着镜头胡乱晃动,再然后,就没有了。 晏归辞把画面停在冷库破开的一瞬间。 唐鼎睿擦了擦镜片,整个人都快贴电脑屏幕上了,“这是个人?” 画面中是一个“大”字人形,被半镶嵌在土墙里,脑袋很小,头发被完全剃掉,四肢肿胀粗硕,躯干又比较苗条。 唐鼎睿问是不是个人,主要是因为除形态像个人之外,浑身看不出一片皮肤来。 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小蘑菇,很小很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伞盖,黑褐色,还没有完全撑开。 辛守看了许久,这才说道:“像个培育蘑菇的菌棒。” 唐鼎睿追问:“人字形的菌棒?” 晏归辞合上电脑,“是一具尸体,女尸,死亡时间至少十年以上。” 辛守问:“查出是谁了吗?” 晏归辞轻轻嗯了一声,“在警方的失踪信息库里匹配上了身份,我们正在联系当年的报案人。” 他将电脑合起来。 唐鼎睿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样,坐回床垫上,掏出那本家传古书,一边翻阅着,一边碎碎念:“这怎么又有一具尸体?难不成,每去一次鬼门关,都会死一个人?” 辛守反驳:“无论是水床里的女尸,还是冷库里的女尸,都不是当夜死的,与我们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偏偏在我们去了鬼门关后,第二天就会发现一具尸体?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晏归辞突然应和道:“的确很巧合。” 辛守拽了拽他的衣袖,“唐鼎睿是道士的思路,你可是相信科学的侦探,别被他带进沟里啊!” 晏归辞垂眸深思,完全陷入在忘我的头脑风暴里。 辛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没有反应,一旁的唐鼎睿也在抱着书冥思苦想,她悄悄起身,开门出去,想要去隔壁找辛珠珠。 晏归辞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第48章 声东击西 一条凛队发过来的短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海波娜酒店二楼会议室。 人找到了! 晏归辞起身去找凛队,却见辛守堵在门口,正卡着上半身,与人聊着什么。 她一回头,差点撞他身上。 她吓一跳,想问的问题都忘了,只怔怔地拍了拍脑袋,碎碎念着:“隔壁小胖说珠珠今天没过去玩,那这么早,她去哪儿了?酒店不是封锁了吗……” 晏归辞却觉得电光火石间,有什么片段划过脑海。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异口同声喊道—— “她也中毒了!” 辛守想起在看视频时,晏归辞补充过一句,她回房后是珠珠带去洗漱换衣。 所以昨夜他在进房时,看见了熟睡中的辛珠珠! 那时候他已经中毒,连一路跟着的凛风峤等人都视而不见,又是怎么,看得见辛珠珠的? 除非,辛珠珠同他们仨一样,都中了毒! 辛守抓着警戒线就要钻出去找人,却被晏归辞一把拦住了。 “你现在是隔离状态,暂时不能出去,具体情况,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我去找珠珠,你等我回来!” 他语速飞快,话音刚落,人已经蹿到楼梯间去了。 辛守觉得,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快速爬上心头。 她握着门把手,正踌躇不定时,心口突然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她直接噗通一声,瘫跪了下去。 唐鼎睿被声音吓一跳,挪开书就看见辛守跪在门口。 她手指用力地抓着门框,身体蜷缩得很紧,浑身战栗,脸色变得比他媳妇还惨。 “辛守,你怎么了?” 她感觉身体冷得厉害,像是正在被雨水冲刷着一样。 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汹涌而来,让她止不住地发抖,完全控制不住几欲崩溃的绝望。 她看见唐鼎睿飞奔过来,抓着她的肩膀在摇晃,嘴里一开一合,像是在吼着什么。 可是她听不清,她的眼前,重新布满黑白交叉的线条,唐鼎睿的脸也渐渐变得抽象起来。 她紧紧咬着唇,很熟练地感知到,自己,可能又要死了…… 唐鼎睿还在不停摇晃着,“不会是羊癫疯吧?” 他见辛守咬得嘴唇都在流血了,赶紧去掰她的嘴,想要将袖子塞进去抵着。 辛守眼前很混乱,但是脑子清醒,意外闯入第二单元案中的三个人,她在,唐鼎睿也在,出事的,必定就是辛珠珠! 她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抓住唐鼎睿胡乱飞舞的手,用力吼道:“快,去、去告诉晏归辞,淋雨、冷、绑着手、往下……往下坠落……” 唐鼎睿哆哆嗦嗦拿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听不明白辛守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反复问道:“什么?谁淋雨了?我去送伞吗?” 辛守气得瞪大了眼睛,死死扼住变成寥寥几笔的唐鼎睿,咬牙切齿挤出四个字:“死、记、硬、背!” 她惨白的脸,都在此刻变得狰狞起来。 唐鼎睿略微一怔,然后飞快摔门而出,嘴里大吼大叫着晏归辞。 辛守随即瘫倒在地板上……她感觉手腕被绑得好疼,身体像个秤砣一样,不停往下坠着,就快要,撑不住了。 大约十分钟后,那种濒死的恐惧感消失。 她知道,辛珠珠得救了,她也得救了。 这是第二次。 一旦在原剧情中不该死亡的人,濒临死境,她就会感同身受。 至于她会不会真的死。 这就不能实验了,毕竟,只有一条命。 辛守起身,靠着门板又歇息了十几秒后,这才撕开警戒线,颤颤巍巍往一楼大堂走去。 救护车就停在大堂门口,她赶到时,只看见辛珠珠被担架送上车,于欣握着她的手,跟着疾驰的救护车一同离去了。 晏归辞刚救下辛珠珠,回头往三楼赶时,正好撞见楼梯口的辛守。 他先是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疑惑地说道:“唐鼎睿带着医生回房间了,他说你犯了羊癫疯。” 辛守摇头,“我没事。你在哪里找到的珠珠?” “顶楼,她被人捆绑着手腕,吊在顶楼的围墙之外,一旦压秤的冰块被雨水融化,她就会摔下楼去。” “是谁想要杀了珠珠?”辛守回忆着书里的剧情,辛珠珠和她、唐鼎睿一样,属于原本剧情里没有的人物,他们和凶手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或许是探灵社的实录活动,那个录像机的背景音被分离出来,技术处理后,有一个浑厚的男声,一直在呓语似的念叨着:妈妈。” “是重要线索吗?那和辛珠珠有什么关系,她当时不是在垃圾桶里睡着了吗?根本没有看见是谁在叫妈妈吧?” 她一连串的问题才刚刚出口,就听见晏归辞低沉一声:“不好,调虎离山计!” 他转身就朝着楼上跑去。 辛守很懵,跟着他一起跑。 到达二楼。 晏归辞推开一间会议室,快速扫视一圈,房间里只有凛风峤、小周警察、宁唯,以及一个短头发的女人。 凛风峤身上还是湿的,也才从辛珠珠带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见晏归辞和辛守急匆匆撞门而进,有些纳闷,这俩人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晏归辞问:“她是谁?” “她?”凛风峤一顿,回头看向短发女人,回答道,“报案人啊。当年韩芝芝失踪时,就是她报的案。” 晏归辞蹙眉,“不是一个男人报的案?” 凛风峤表情更懵了,“不是啊,就是这位余慧文女士报的案,她一直住在附近的财兴区,所以接到电话,就迅速赶过来了。” 晏归辞走近她,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问:“你的身边,除了你,还有谁,认识韩芝芝?” 余慧文略微一怔,她眼眶红红的,显然在得知韩芝芝死讯后,大哭过一场。 她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意思,仔细回忆一下,才说道:“我身边……认识芝芝的人,不多,我们的关系……比较私密。” 她的脸浮现起一抹薄红,这很怪异。 晏归辞放缓语气,继续问道:“你身边,有没有男士,认识韩芝芝?” 第49章 报案人 余慧文脸色一僵,“我哥哥,他和我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我们俩长得很像,所以芝芝,认错过一次。”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慌乱地摆着手,“不可能!不可能是我哥哥伤害芝芝的,他知道我和芝芝的关系,他是同意的,他不可能会伤害芝芝!” 晏归辞语露焦急:“你哥哥现在在哪里?” 余慧文无助地看向凛风峤。 凛风峤正困惑,指了指隔壁,“她哥哥陪着来的,就在旁边茶水间候着呢。” 晏归辞大喝一声:“不好!” 门口的辛守率先反应过来,起身就往隔壁跑! 她一脚踹开门,看见一个盘着头发的高挑女服务员,正在用一条毛巾勒住一个肥胖中年男人的脖颈往后拖。 见有人闯入,那人扔掉毛巾,直接踩着中年男人的身体,飞快跳出窗口。 辛守惊叹,好迅速的反应! 只慢一步的晏归辞紧追着跳出窗口。 这好歹也是二楼! 辛守吓得心脏都停了一拍,跟着跑去窗口,探头看出去,发现是一处设备台,已经空无一人。 凛风峤一边急救着那位差点背过气去的中年男人,一边喊道,“人呢!给老子戒严了!马上抓回来!” 一个又一个的警察跳出窗口追人去了。 好在那位大叔也只是喉头受伤,暂时说话费劲,生命并无大碍。 辛守呆怔几秒,才一拍手,冲凛风峤大喊道:“警察叔叔!刚才那女人,我见过啊!” 凛风峤一惊,“在哪儿见过?” “第六楼!绑在沙包上那个浓妆艳抹的,你们没有找到照片的女人,就是她!” 凛风峤迅速通知下去,“带周铭过来问话。” 辛守猜想,这个周铭,应该就是胸口长着黑毛,表情阴鸷的那个拳击手。 晏归辞很快就回来了,他看着正在张嘴,接受林法医检查的中年男人,问向凛风峤,“他叫什么名字?” 凛风峤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余慧武,乾安人,五十二岁,现居财兴区,曾任宏润化工厂财务部主任。 晏归辞忽然问:“之前在满满脚踝处提取到的色素,也是宏润化工场的工业原料之一吧?” 凛风峤点点头,“你记忆比我好,第二具,不对,是第三具尸体,也在那里。” 晏归辞翻开第二页,余慧文的资料,沉思片刻后,说道:“凛队,通知下去,将酒店的所有员工,带过来。” 凛风峤沉吟着,“你确定,只要酒店员工?要不,把所有女人都带过来!毕竟服务生的衣服,很容易找到,随随便便就能乔装打扮起来。” 晏归辞摇头,“凶手过于自信,一定会出现在这些人中。至于住客,毕竟是无妄之灾,还是先让他们隔离着吧。” 说到隔离,辛守捂着嘴,默默后退三步,保持着与众人的距离。 晏归辞和凛风峤相视一笑,都没有多说什么。 警察们出去带人了。 晏归辞坐在会议桌旁,翻着厚厚一沓笔录。 凛风峤接了一通医院的电话,然后神神秘秘出去了。 辛守趴在会议桌上,单手托腮,转着钢笔琢磨起来,照《不归》中的原始剧情来,“多情女鬼复仇案”是有女鬼一直在酒店晃荡着吓人的,但因为她和唐鼎睿的频繁见鬼,这个女鬼,反倒是没有出现。 那么晏归辞,又要怎么守株待兔呢? 她和唐鼎睿、辛珠珠身上的毒,明显比其他住客多出一种,到底是什么毒,凶手又为什么要针对并无交集的他们仨呢? “唉……”她长长叹息一声,心道还不如穿个霸总文,真费脑子。 晏归辞抬眸,看了眼正深思熟虑,皱巴着脸的女孩,哑然失笑。 辛守一脸茫然地扭头,看向困成熊猫眼的晏归辞,很是费解。 凛风峤在门外扯着破锣嗓子喊了声,“进去,排好队!” 以海智晖为首,从管理层到普通员工,一个一个,排队进入会议室。 总共三十二人,排了四行,每一行八个人。 晏归辞站起身,走近第一排,从第一个人身边,慢步踱向最后一个人,然后说道:“海智晖留下,其余人,可以离开。” 听到这话,那些人长吁一口气,然后眼巴巴地望向凛风峤。 这几天来,大家都知道这个脾气最暴躁的警察,才是领导。 凛风峤点点头,“出去吧。就在走廊候着,不要乱跑。” 七个人齐声应是,然后在一众羡慕的眼光中,心情复杂地走了出去。 接着是第二排。 晏归辞就跟台人体扫描机一样,大概过了一遍后,爽快说道:“第二排,都出去吧。” 凛风峤点头,有低低的欢呼声响起,然后又八个人齐刷刷地小跑了出去。 第三排,依旧如此,全员安全离开会议室。 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八个人了。 这一次,不只是留下的八个人紧张,就连警察,都有些紧张起来。 晏归辞比之刚才,踱步的圈数,多了一圈。 凛风峤见他面上神情不变,不禁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心想晏归辞这小子,判断失误了? 他冲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辛守使了个眼色,低声问道:“哎,丫头,就剩下三个女服务生了,你去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辛守走近墙边,盯着三个战战兢兢的女服务生看。 第一个女服务生双腿打颤,眼泪都快吓出来,忽地举起手来,哆哆嗦嗦道:“警、警察先生,我自首,我偷了客人一条手链,真,真就一条!” 她看向旁边的同事。 旁边的女服务生气呼呼地瞪她一眼,然后咬咬牙,蚊子音一样说道:“我……我偷换过客人的化妆品。” 坦白完后,她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看向第三个女服务生。 一旁的海智晖见状,暗暗扶额,脸色难堪。 第三个服务生眼圈已经红了,抽了抽鼻子,就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急忙带着哭腔说道:“有个客人扇我耳光,我……我往他汤里吐过口水。” “你们、你们!你们这些小姑娘啊!”海智晖气得原地跺了两下脚。 晏归辞说道:“你们都出去。” “啊?”凛风峤看向那三个飞快溜出门的女服务生,又见剩下的五个男性员工也开始往外走。 他正满腹疑团,发现晏归辞停在倒数第二个男人面前,补充道:“除了你!” 第50章 小蘑菇 那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七的男人,体型偏瘦,寸头,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穿着白案的厨师服。 辛守看向他的工牌,轻念出声:“赵涛。” 晏归辞从笔录的顶端,摸出一份身份登记信息,“赵涛,三十二岁,海波娜酒店点心师,入职十二年,从学徒做到出师,你对这个酒店,感情很深?” 赵涛没有答话,只是抬眼看向海智晖。 海智晖赶紧解释道:“警察同志,他是我父辈留下的老员工,尤其擅长老式的传统点心,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在加薪挽留他。” 辛守想起在海波娜吃的第一顿晚餐,印象最深刻的是一道药膳点心,口味非常独特。 晏归辞没有在意海智晖的解释,只是和凛风峤交换了一个眼神。 凛风峤对门口喊了声:“周铭。” 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被警员带进会议室中。 他穿着紧身的速干运动衣,绷得浑身的肌肉线条沟壑分明。 辛守一看见他,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晏归辞指向赵涛,问道:“周铭,这人你可认识?” 周铭板着脸看过去,摇头,“不认识。” 晏归辞又指向辛守,问,“她,你可认识?” 周铭点头,“认识,就是她背着个面目可怖的纸人,跟一个男的一起,在门口偷窥我。那男的一身红,打扮得像只红衣厉鬼。他俩鬼鬼祟祟在楼道里徘徊很久。警察同志,酒店里的灵异传闻,肯定就是这俩人搞的鬼!” 辛守面对他义正言辞的控告,惊讶得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凛风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眼屏幕,又看向晏归辞,然后点点头。 这时有警员敲门而入,抱着一个蓝色箱子,“报告凛队,东西找到了,藏在配电房内。” 赵涛的神情僵硬几分,凛风峤已经掀开箱子,露出里面的假发、长裙、硅胶假体等等。 晏归辞又问周铭,“你再看看,眼熟吗?” 周铭凑过去,盯着警员一件一件展示出来的东西,很是纳闷,“这不是莉莉的衣服吗?我记得,这胸口布料上破损的鞭痕,还是我抽出来的,莉莉就喜欢这样,越狠越兴奋。” 晏归辞看向赵涛,见他面目阴沉,于是问道:“要不,你现在表演一个变装?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赵涛的脸青白交加,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凛风峤挥手,有警员上前,将一脸懵逼的周铭带了下去。 晏归辞又问向辛守,“眼熟吗?” 辛守点头,“我看见的,就是这件玫红色的裙子,款式很老,我印象深刻。哦……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是这个男人伪装的?难怪没有照片!哪刚才的女服务生,也是他伪装的?” 其实单看身形,确实相似,虽然赵涛在男人中不算高个,但在女人中,还是算的上高挑。 晏归辞看向门口的余慧文,她身子微颤,靠在墙上,隐有崩溃之势。 他问:“余慧文,箱子里的东西,你眼熟吗?” 余慧文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触碰警员展示在手里的长裙,却被避开,她噗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辛守急忙上前,将她扶到会议桌旁的椅子上,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余慧文点着头,眼泪决堤而出,“我认识,是芝芝的东西,都是芝芝的东西,芝芝的衣服、裙子、发箍、首饰……都是芝芝的东西。” 她抬头,看向赵涛,“你为什么……要模仿芝芝?” 赵涛扭过脸去,拒绝回答。 晏归辞替他回答,“他只是在怀念自己的母亲,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缅怀她。” 赵涛的情绪瞬间崩溃,忽然出手朝晏归辞脖领子抓去! 一旁的凛风峤察觉,直接一倒肘,将人抵在墙上,顺势扣上了手铐,“老实点!” 赵涛扭着脖子,面色涨红地瞪着晏归辞,“你胡说!你胡说!我不怀念她!我为什么会怀念她,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她!” 余慧文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都有些变形,难掩心中惊骇,“你是……你是小蘑菇!你是芝芝的小蘑菇!你怎么会……你怎么会……” 余慧文泣不成声,看着赵涛,又惊又喜。 赵涛没有搭理她,只是恶毒地盯着晏归辞,他的伤口,隐藏起来的不耻的伤口,被这个男人血淋淋地撕开给所有人嘲笑! “我不是什么小蘑菇!不是!我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承认与否,并没有意义,要出具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不难。”晏归辞打断他的癫狂,“警方已经证实,冷库里的女尸,正是于芝芝。她死于急性中毒,冰存下的尸体里,还能提取到二百七十克的违禁药。” 一声脆响,是海智晖碰倒了矿泉水瓶。 见大家的视线都汇聚过来,海智晖更加紧张,手足无措起来。 凛风峤冷哼一声,“十年前警方在这个片区追缉一伙走私犯,一位卧底警察牺牲,尸体就被抛在距离海波娜不远的臭水沟里。当时丢失有将近三百克的违禁药,无论是警方,还是走私团伙都没有找到这份毒品。没想到,却被你塞进了于芝芝的肚子里。” 赵涛合上眼睛,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中,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病态的畅快。 “为什么?小蘑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芝芝可是你妈妈,她是你的妈妈啊!”余慧文站起身来,指着赵涛的手都是发抖。 “她不是我妈!她从来没有承认过我的存在!我是她的耻辱,是她不能见光的耻辱!她恨不得我根本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妈妈很爱你,芝芝她很爱你。” “爱我?”赵涛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故事,哈哈大笑起来,“她爱我!她爱我会扔掉我?” “她没有扔掉你,你是被人贩子拐走的,你妈妈找了你整整十五年!你根本不知道这十五年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那她又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被几次倒手,卖来卖去!有变态的老鳏夫,势利眼的臭婆子,耍心眼的姐姐们,我被当成狗一样圈禁在牲畜棚里,逃跑一次,就被毒打一次,我从悬崖上跳下去,丢了半条命才逃出那个没人性的山村,我一路乞讨着,乞讨着……” 第51章 一个误会 赵涛说到这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知道我遭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我只有一个信念,回到妈妈身边,我要回到妈妈身边!可当我终于伤痕累累地找到她以后,她做了什么?她叫我小野种,臭垃圾,她骂我,辱我,赶我,比所有人都冷血,她不承认我!这样的人,你说她是妈妈,她配吗?我没有憎恨她卖了我,她却嫌我甩不掉!” “你错了!”晏归辞打断他的妄测,“卖掉你的人,不是你的妈妈,这一点,你在杀害吴红的时候,应该就知晓了吧!” 赵涛大喘着气,眼眶通红,却突然沉默下来。 晏归辞接着说道:“按照抛尸规律,吴红无疑是本次连环凶杀案中的第二具尸体,但是无论性别,还是抛尸方式,她都和其他三具不一样。原因就在于,她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可既然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又是怎么激怒你杀害了她,我想,这和第一具尸体有关吧?” 赵涛抬了抬眼皮,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晏归辞看了一眼近乎崩溃的余慧文,沉缓如常地说道:“吴红是于芝芝生前的好姐妹,你五岁时,就是她将你卖给了人贩子,你应该有那时的记忆,所以在十五年后与于芝芝重逢,你总是有意避开了吴红。” 赵涛自嘲地笑了笑,“你也说了,她是那女人的好姐妹,一对亲如姐妹的站街女,除了卖肉,还能卖儿子,真是会赚。” 余慧文手里的矿泉水瓶飞出去,直接砸到赵涛脸上,顿时两行鼻血流出。 “你妈妈从来没有卖过你!她找了你十五年,为了找到你,拼了命的赚钱,拼了命扩展人脉,不惜去帮那帮黑心肝的走私!她为什么不认你!她不敢认你!她怕连累你!她怕你受伤害!” “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替她说话!” “她说得没错。”凛风峤早上才跑了趟缉毒大队,调取了一些隐秘资料,简洁说道,“我们牺牲了一位做卧底的同事,整个片区都在严查,那位同事在牺牲前,传递出的最后信息是将新制违禁品,转移给了线人。所以,关于那批丢失的新制药,警察在找,黑城的暗势力也在找。那个线人,就是于芝芝,她躲着所有的关系人,你却在此时出现,自然不敢冒然与你相认,甚至要将你,驱赶出黑城。” “不是的……你们撒谎……不是这样……她恨我!她一直就讨厌我!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垃圾一样!”赵涛陷入偏执的情绪中。 “是吗?”晏归辞只是轻飘飘问了句,“那些你从于芝芝那里找出来的违禁药,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赵涛忽然安静下来,他想起于芝芝死前的一幕—— 他大把大把往她嘴里塞着药丸,她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很安静,很优雅地吞服着,仿佛是什么美味一样,一点儿没有挣扎,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她好像,是在微笑。 像他小时候那样,笑着抱住他转圈圈,嘴里温柔地念着:小蘑菇,妈妈的乖乖小蘑菇…… 赵涛突然说:“我是爱她的,我爱我的妈妈……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晏归辞看向余慧文,“所有的悲剧,都是由一个误会开始。吴红作为于芝芝最好的姐妹,自然希望于芝芝能够顺遂圆满,可是她却发现,于芝芝背着她,谈起了秘密恋情。她应该是见过你,但是又错将余慧武认成了你,你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余慧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我哥哥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怕我的财产,不能由他的儿子继承,怕我和芝芝在一起后,财产会由芝芝的儿子继承。” 晏归辞了然,“所以,吴红应该是阴差阳错理解为——于芝芝的新欢,嫌弃她五岁的儿子是个拖油瓶。所以她想办法,故意弄丢他,转手卖给人贩子。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得来的孩子,待在身边,多是累赘。她自认为是替好姐妹解决了后顾之忧,却没有想到,于芝芝的反应会那么大,找了儿子整整十五年。” 赵涛轻笑出声,“死有余辜。” “她确实做错了,所以一直活在悔恨中。她不敢告诉于芝芝,只能私下里联系当年的人贩子,试图找回你。”晏归辞从证物箱中拿出一个笔记本,“这上面都是她根据查到的线索,找过的地方,你看看,熟悉吗?” 赵涛瞥一眼,三分之二的地点,都是他曾经受过苦的地方。 “于芝芝接了一单海波娜的出台,然后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晏归辞再次看向赵涛,发现他神情很是平静,于是说道:“吴红找了于芝芝很多年,一直徘徊于海波娜廉价接单,年老色衰也不愿意离开老城区。” “因为内疚吗?她无法说出自己卖了好姐妹儿子的真相,作为赔罪,所以一直寻找姐妹的失踪之谜。”赵涛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是赔罪,一条命也够了。”晏归辞踱步在他身前,递出去两张擦鼻血的纸张,“我一直在想,你既然那样讨厌于芝芝,能下得了手杀她,为什么却没有立即弄死吴红。毕竟你不笨,在于芝芝死后,你从她那里找到的东西上推测,很容易就能知晓她有不认你的苦衷。所以,你的恨,会转嫁到吴红身上。那么,你为什么没有像杀于芝芝一样,杀害吴红,而是多踌躇了十年?” 赵涛没有回答。 “应该是和菌种有关,对吗?那些新制违禁药的精髓,就在于那些菌种,是不是?”晏归辞并不在乎他的回应与否,接着说道,“你以于芝芝为母体,成功培育出了变异毒菇。又通过吴红,来实验变异裸盖菇的用量,这一点,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比你想象的还要详细。” “可为什么?现在你要杀了让你寄托仇恨的吴红……是因为海波娜?” 他看向海智晖。 正云里雾里,听故事听得入迷的海智晖猛地打了个寒颤,“与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第52章 第四个爸爸 晏归辞:“网上传言海波娜下个月就要拆迁了,但是无论酒店方,还是城建部门,都没有公示过相关通告。这个传言,是你自己放出的吧?” 海智晖缩了缩脑袋。 晏归辞并没有深究,目光悲悯地看向赵涛,“时间的紧迫性,是你杀人的第一诱因,因为拆迁……你担心韩芝芝的尸体曝光。” 赵涛目光复杂地望了海智晖一眼,他已经反应过来了,所谓的拆迁,只是老板随口的一个谎言。 晏归辞适时问道:“凛队,你还记得,余慧武说,凶手在勒住他脖颈时,叫的是什么吗?” 凛风峤僵住,有些尴尬地回道:“爸爸?” “对,凶手叫余慧武爸爸。我想,这是他第四次叫人爸爸。第一次叫的爸爸,是槐花街77路4层9号房的死者;第二次叫的爸爸,是宏润化工厂7区7栋49号宿舍的死者;第三次叫的爸爸,是建安路7巷749号房的死者。” 晏归辞神色复杂地看向赵涛,笃定地问道:“你一直在寻找你的亲生父亲?” 赵涛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要一家人团聚,有错吗?” “这就是吴红的死因吧。你找到的第一个人,她却说是错的,还在看见尸体后崩溃了,因为那是她和你妈妈都曾经爱过的人,当年因为不想姐妹反目,两个人都放弃了。” 晏归辞将一张合影放在赵涛面前,左边是韩芝芝,右边是吴红,站在中间的男人,就是第一位死者——二十多年前的他们,青春又活力。 “他们的故事,在宏润化工厂并不是秘密,毕竟同时被一对颜色姣好的姐妹花爱慕,算是了不得的谈资。” “这个人的死,对吴红的刺激很大,她应该是说了一些话,激怒了你,例如,你的走失,是她当年故意为之。比起其他安详的男性死者,吴红算是死的最痛苦的人,她在活着时,四肢被硬生生折断,摆放成了赎罪的跪伏姿势,封进了满是防腐液的水床里。你将她关在7749号房,所有的死者,都被抛尸在能组合成7749的地址中,是因为,这个地址,对于你,很特别吗?” 赵涛抬起头,看向晏归辞,难得多出几分祈求来,“我的家,我是有家的,妈妈说过,在7749……我只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带我的爸爸,一家人团聚了。” 晏归辞摇头,“今天,是你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次,也是你第四次认错爸爸。你不惜暴露冷库里的女尸,为的就是通过警方和我,找到这个爸爸。可惜,你叫错了,余慧武不是你的爸爸。” 这一点,赵涛在余慧文身上,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妈妈想要共度一生的良人,竟然是个女人。 凛风峤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偏执,又离谱的杀人动机,“你在杀他们之前,不会先做个亲子鉴定吗?” 赵涛这时,才像在重重打击中,回过神来一样,他轻蔑地扫视凛风峤一眼,然后挑衅地冲晏归辞笑了笑,“这位先生,你的故事讲得很好,我都听得沉醉了。那么,你们有什么证据,认定是我杀的人?” “证据嘛,那可太多了。”晏归辞偏头,示意他看向会议桌旁边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条酒店专用的白色毛巾。 “你原本就抱着求死的心来,所以,今天这一次杀人,没有戴手套。你说,毛巾上,会不会留下你的证据?” 百密一疏…… 不对,他原本就不想活的…… 赵涛整个人都颓丧了下去。 辛守像个隐形人一样,一直默默坐在余慧文旁边听着,这会儿见原剧情已经发展完了,有些不甘心地举了举手,弱弱问道:“那什么……我和唐鼎睿见鬼的事,是怎么回事?” 晏归辞在笔录里抽出一摞身份信息表,分开三沓,摊开,然后看向赵涛,“你是个很会协调资源、调动人力的高手,在你的精心策划下,有三拨人做了你的帮凶,而不自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晏归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指向海波娜的管理层信息,点出海利伟、海智晖的笔录,“其一是酒店方。” 在场众人看向海智晖。 海智晖连连摆手,“我没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啊。” 晏归辞笑了笑,“酒店里的灵异传闻,网络上的舆论引导,包括所谓的投票活动,都是你的操作吧?这一点,你不用否认,警方早已锁定你的ip,不然你认为,无辜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海智晖眼神闪烁起来,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我……我这只是为了渲染渲染酒店氛围,现在的小年轻们,最是好这一口。这,编鬼故事,不犯法吧!” “不犯法?”晏归辞冷笑两声,“那你就只承认你笨,做了凶手的马前蹄!” 海智晖气得脸色黑沉,又听对面的男人继续扎刀问:“你就没有想过,‘找妈妈’、‘满载故障’、‘女鬼邀请卡’、‘消失的楼层’、‘午夜厨尸’……为什么会是这几个鬼故事?它有什么作用?或者,它们都蕴含着什么深意?” 海智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气息紊乱,似乎想到了什么。 晏归辞继续说道:“你放出拆迁的传言,是想要一房难求,炒作起来,赚最后一笔钱,弥补投资账上的亏损。但是你父亲,却发出去五十张贵宾卡,只允许有卡的人,预约入住。为这事,你俩意见相悖,大吵一架。你父亲被气得住了院。他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切,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要客似云来。” 海智晖的身体抖了抖,有些颓然地瘫坐到椅子上,喃喃道:“为什么老爸不同意?难不成老爸他,一早就知道这酒店有尸体?” “他不知道。”晏归辞否定了他的猜测,“他只知道,这家酒店,现在并不属于他,也不再属于你们海家。他早就因为赌博,将这处房产给抵押了出去,而且对方,并不打算继续经营酒店。所以对于你的行为,他才会激烈反对,怕你惹怒了那人。因为这家酒店现在的背景,势必要低调才好。” 第53章 心理暗示 晏归辞从兜里拿出一张复印件,上面有海利伟的亲笔签名和私人印章,“你看看,他抵押给了谁?” 这一点,就是凛风峤也是未知的,于是他也凑了过去看,不禁低呼出声,“呔!竟然是这混球!” 乔圣,黑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乔爷,那是一位黑白通吃的道上狠人。 海波娜在黑城运营,每年都要上交给他一笔不小的“孝敬费”,如今落入乔爷的手,想要做灰色经营只怕都是妄念。 海智晖的嘴唇哆嗦着,“我爸,我爸……我爸他这是要毁了海波娜啊!” “乔圣的手段,你应该有所耳闻,他为什么非要得到你们家的酒店?” 海智晖并不笨,想了想,疑惑地问:“是因为那丢失的三百克违禁药?不至于吧,已经十年了,就为了找那玩意。” 晏归辞笑了笑,“你没注意凛队话里的细节,那不是普通的违禁药,那是新制品,全新的,没有面市,也没有收录过的违禁药。” 海智晖摸摸脑袋,更加想不通了,但是晏归辞并没有搭理他的疑惑。 他的目光,悠悠从赵涛身上滑过,“接下来,我们来说说,这个案件中的第二方助力。” “也就是擅长装神弄鬼的骗子团队,唐鼎睿、胡贤、韦程程、力小冬、舒可心。”他的手指叩在会议桌的第二沓笔录上,一字排开,“唐鼎睿与其他四位乔装情侣,低调入住的同伴不一样,他是单独办理入住,且当天身着道士袍。” “而且他为人固执,入住的时候,非要选择维修中的7749号房,说那里阴气盛,有亡魂在呼唤他。” 辛守听晏归辞这么说,好奇地瞄了一眼唐鼎睿的笔录,这厮居然是故意吓唬前台小美女,才找茬似的挑选了正在维修的7749号房间,嘴贱啊! 她都替他后悔不迭。 晏归辞看向不甚在意的赵涛,“前台的女服务生,觉得他是在玩spaly的情趣,还将这事,讲于你听。” 他从厚厚一摞笔录中,抽出前台服务生王文丽的笔录。 “但是你,却做贼心虚,想要弄死小道士。于是,你开始了第一次下毒。” 他打开手机,翻出一鼎小香薰炉的照片,“你清洗得很干净,但是毒理实验室,还是从雕花缝隙里,提取到微量的毒素。” 凛风峤张了张嘴,正想问他一个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怎么没有收到毒理那边的检验报告,后腰就被人戳了戳,回过头就是一本文件夹,抵在他脸上。 宁唯悄咪咪地又撤出了会议室。 辛守踮脚瞥一眼凛风峤手里的检验报告,忽地恍然大悟,“难怪我在第一次进房间时,闻到有很奇怪的熏香。”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但是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闻到过了。” “因为在那之后,他更换了下毒方式。”晏归辞见凛风峤还在看报告,没有急着说毒的事情,于是继续观察着赵涛脸上的微表情,往下推理,“你之后,又从前台得知,跟小道士一起入住的女孩,是辛氏财团的大小姐。” 这是他在第二次讯问中,补充到的口供内容。 “辛满满的身份,有你不敢招惹的背景,所以,你担心她出事,会让你后续的计划受阻,事情变得复杂。于是,你又想要救下她。但在你拖拽她脚踝时,被她看见了正脸。”赵涛有些愤懑地瞥了辛守一眼。 晏归辞身形微移,挡住他的视线,继续说道:“警察到的突然,你担心她会认出你,像警察告发。于是,再次有了杀心!” 辛守戳了戳晏归辞的胳膊,小小声解释道:“那什么……晏归辞,我当时看见的人,是唐鼎睿啊。” “这与你所中之毒有关……凛队。”他看向凛风峤。 凛风峤在旁边有些头疼地啧了一声,抖了抖手里的报告册,“晏归辞,乔圣要找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 晏归辞点头,“变异种的裸盖菇培植技术。” 他看向赵涛,“你是从韩芝芝那里得来的吧?” 海智晖后知后觉,双手捂着嘴,猛地瞪向赵涛,表情显得惊恐不安,又有些难以置信,原来他们家的酒店,隐藏着这么个要命的东西,难怪乔爷要他的酒店! 辛守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中的就是这种蘑菇的毒?什么菇?裸盖菇?” 她想起今早在视频里看见过的人体菌棒,有些不适,又回忆着《不归》中的剧情,根本没有听过什么裸盖菇啊…… 凛风峤合上报告册子,很是疲惫地解释道:“裸盖菇,它主要致幻成分是裸盖菇素,又称赛洛西宾,在我国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公安部、国家卫生计生委公布的《精神药品品种目录》之中,被列为第一类精神药品。” 晏归辞接着解释:“它的致幻原理是通过影响视觉和其他感觉的神经受体,从而干扰神经系统的信号传递,使人产生幻觉。在墨西哥的祭神、占卜活动中,巫师在祭神活动之前,将裸盖菇给人们集体服用。从而轻易控制人们的大脑。” 晏归辞安抚性地拍了拍辛守的肩膀,“你之所以以为看见的人是唐鼎睿……” 他话音一顿,看向凛风峤,在得到他的眼神许可后,晏归辞从证物箱中,拿出一个小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身材扭曲的美女卡片。 辛守大喊道:“对对对!这就是我看到的第四张卡片。警察叔叔不是没……找到吗?” “这卡由唐鼎睿的朋友们所上交。当天晚上,与唐鼎睿身形差不多的韦程程,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化妆成他的样子,给你递过一次卡片,想要吓你。这就给了你先入为主的心理暗示,所以,你一直以为自己第二次看见的人,也是唐鼎睿。” 相比较辛守的讶异,被摁在墙上的赵涛,就显得表情复杂许多。 他隐隐发现自己有些多事了。 晏归辞指了指辛守的脚踝,“凶手当时出手匆忙,所以忘记摘取手套,上面还残留着配制菌药的材料,之后,残留色素就在脚踝的皮肤表层,形成一处手印。然而,他的第二次下毒,应该是在法医提取样本后。” 第54章 7749的秘密 这才能解释通,为什么提取样本的法医,没有第一时间在辛守的脚踝处发现变异种的裸盖菇毒素。 辛守仔细回忆一下后,大惊道:“对对对!那时候有个男服务生,给我递了条热毛巾,我顺手就擦拭了一下。” 她看向赵涛,“我当时没注意他的脸,但是身形,倒是差不多。” 晏归辞又道:“唐鼎睿比对手印的时候,碰过你的脚踝。所以他又第二次中毒,而我,是在背你的时候,碰触过你的脚踝。但因为你当时泡过水,毒性不强,以至于我出现了幻觉,又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在幻觉里。” 他看向辛守,解释道:“所谓的致幻毒素,都需要相应的心理暗示,才会依照凶手想要的步骤进行。比如你和唐鼎睿,想要见鬼,所以一步一步将自己幻想进了鬼门关里。” 辛守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想见鬼。是牛皮唐他自己想要见鬼!” 晏归辞轻轻唔一声,“我在白天看审讯时,调查过海波娜的灵异传闻,尤其重点关注了论坛里票选出来的前六个小故事,所以,我遇到了六种幻觉。” 他捞出裤兜里的邀请卡,展开,脱离毒素的致幻影响后,那只是海波娜的宣传册中关于餐食的一页。 “纸扎的人偶,给了我前台服务生的幻觉。”他看着赵涛,“你留在台面上的宣传册,给了我厨师的暗示。你在特意引导我去海波娜的厨房,毕竟,你将你能找到的,与于芝芝关系亲近,又符合你童年记忆的男人,都已经杀了。但是,每个人都不对。” 赵涛的眼睛爆发一抹希翼的渴求,“你能找到,你能找到对吗?” 晏归辞爽快地摇摇头。 赵涛眼里仅剩的一抹光亮,瞬间消失,只剩下面如死灰的麻木。 晏归辞:“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7749的秘密。” 赵涛抬起头,迫切地盯着他。 “这片老城区,在荒废之前,也就是二十五年前,有一辆环城公交线——七路公交车。”他拿出一张泛黄的房产证书,署名是韩芝芝和韩墨。 赵涛的手,隔着证物袋,摸着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韩芝芝,韩墨,墨墨,小蘑菇。 妈妈的乖乖小蘑菇。 这个名字,他丢失了二十五年,那个酗酒的变态老鳏夫姓赵,给他取名赵涛,只会叫他狗崽子,畜生,小混球…… 他忽然记起了那些久远的童年片段,妈妈抱着他,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指着显示牌上的数字七,一遍一遍,反反复复,温柔又亲昵叮嘱他,“小蘑菇要记得回家的路哦,坐七路车,数七个站,下车后,走进巷子里第四间酒坊,那里就是你的家,7749,好不好记?” “好记,妈妈,7749……” “那间酒坊的老板,担忧这个片区的污染问题,想要离开这座城市。他想处理完所有陈酒再出手,时间不定,所以价格售卖得很低。”余慧文突然的话语,打断了赵涛的回忆,“你妈妈花掉所有积蓄,买下了这间酒坊。她很擅长制香,祖上就出过很有名的调香师,所以她想要开一家香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养育你长大。” 赵涛想起那时候的妈妈,年轻,漂亮,充满蓬勃的朝气,她总是迫不及待,一次又一次带着他来看,他们的家。 等酒坊老板搬走,他们就可以顺利开始新生活的家。 赵涛被警方带走了,安安静静,再不复之前的愤怒,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海波娜酒店也解除了隔离。 研究员从住客身上,提取到一种植物属真菌类的孢子,一但离开特有环境的极限距离,也就是距离母体菌棒超出十五公里范围,寄生体就会病发。 在打了一针脱敏的激素药后,大家很快就痊愈了。 辛守和唐鼎睿在离开海波娜酒店之前,由晏归辞带着,去到解封的7749号房。 原来从酒店七楼到十楼,有个爱丽丝梦游仙境主题房的洞,洞口就在电表箱背后,可贯穿三层楼。 因为不符合建筑要求,并没有出现在设计图纸上,属于赵涛无意间发现的秘密通道。 辛守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晏归辞,“你是怎么找到的?” 晏归辞:“警方提审了尼克。” “尼克?那个室内设计师,为什么啊?” “因为他送卡的行为,让我觉得很巧合,于是带回警局讯问,哪知他直接就招了在海波娜的秘密违建设计。” “所以他现在……” “因为涉嫌过失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走法律程序。” 辛守愣了好一会儿,长长叹出一口气,“那他送卡的行为……” “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想要讨好你。” 她拍了拍胸口,又听晏归辞问道:“你原本的卡,来自哪里?” 这个,估计只有辛满满知道了,她反问:“要不,你去问海利伟原因?” 晏归辞摇摇头,不再追问。 两人肩并肩,朝着酒店大堂外走。 跟在最后面的唐鼎睿,抱着纸扎人偶,被他的四个同事围困在大堂内—— “牛皮哥,结账啊,说好的日结,你都拖欠多久了……” “就是牛皮哥,我们几个回村的路费都没了!” 唐鼎睿拨开几只不念人情的胳膊肘,声嘶力竭地喊道:“辛守!辛守!你等等我,借我点儿钱啊……说好的报酬,你还没支付呢……” 辛守置若罔闻,拉开沃尔沃后座的车门,刚跨进一条腿,听见一声很轻佻的男音,“满满宝贝儿。” 她回头,看见一个染着红色短发,跟樱木花道似的男人,正吊儿郎当地走过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五颜六色的小混混,像个流氓头子一样。 有警察迅速围了上去,场面一时变得剑拔弩张,那男人嚣张地笑道:“怎么,老子回家,还要找你们警方审批吗?” 辛守收回视线,坐进车里,反锁好车门,听见晏归辞淡淡吐出一句:“乔圣的弟弟,乔寅。” 第55章 晏沉侦探所 他为什么要介绍一下乔寅? 辛守眉头微微拧起,神情变得戒备起来。 晏归辞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目光,挂挡,朝着裕蟾山行驶。 她不安地低垂下头,掩饰住脸上异样的情绪。 从乔寅热络的招呼声不难判断,辛满满是认识他的。 既然如此,晏归辞为什么要向她介绍乔寅。 他开始怀疑她了吗? 许久…… 久到车子已经驶进了裕蟾山,辛守才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我让你的生活,变得复杂了。” 晏归辞对她突然的致歉,稍显惊诧,然后别有深意地回道:“没有,你让我的生活,更加精彩。” 她抬眸,冲着后视镜里耸了耸鼻子,不再跟他随便搭话。 回到辛家主楼,天已经快黑了。 辛承一早就站在银杏树下等人,看到姐姐后,冲过来就是一个熊抱!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看了看车里的晏归辞,欲言又止。 晏归辞很识相地道别,车子调转方向后,他又摁下车窗,问向辛守:“明天有空吗?” 辛守想了想,点点头。 “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去我家见见爷爷,可以吗?” 辛守想起婚约的事情,心情激荡片刻,有稍许的犹豫后,还是点了头。 直到车子完全驶离主楼,连发动机的声音都听不着,她这才转身,一回头,就看见辛承那张哀怨的脸,“姐,你都要跟他去见家长了吗?” “你别多想,没有那么隆重的意义。” “姐,要不这婚,还是撤了吧。你看跟着晏归辞,多不吉利,他就跟个死神一样,走哪儿,尸体就出现在哪儿。” “是挺邪乎。” “我都听辛珠珠在群里汇报了,原本你是约了个小白脸幽会,主题房都开了,还是新婚洞房,结果,被晏归辞给扫了兴。” 辛守挑挑眉,斜睨他一眼。 他神态更兴奋,“姐,我可听说了,正是你喜欢的那一挂,听说是个道士,还有阴阳眼,能见鬼,送你的定情信物就是个白事用的纸扎人,脾性忒诡异,非常符合你胃口!” “这些都是珠珠告诉你的?” 辛承打开手机,点出一个聊天群来,里面一长串,一长串的,全是辛珠珠的语音方阵。 炸得整个群,红包乱飞。 看群名——一窝疯小猩猩,多半是辛家晚辈们的小群。辛守大步流星往二楼走去,“看来珠珠住院可无聊,我们都得多去陪陪她才是。” 辛承很八卦地凑上来,“姐,说说看,海波娜那破地方,怎么就被警察给围了?听说乾安传染科的专家都调了过去,到底什么情况啊?是不是遇到生化危机了?” 辛守没有搭理他,只淡淡一句,“问珠珠啊,她很有说故事的天分。” 辛满满原本的卧室还在装修,尼克身陷囹圄,导致进度延迟。 所以晚上,她依旧歇在金熙的房间里。 甚至,她觉得自己更适合金熙的房间,有种温馨、熟悉,以及说不出的安全感。 好像她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样。 但这不可能,辛守很确定,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有二十年都在医院度过。 所以她将原因归结于画,金熙和她一样,热爱绘画,只是她们俩的风格,完全不相同罢了。 第二天刚用过早餐,徐管家就领着晏归辞来了。 辛隽毅昨夜没回家,听说还堵在国外呢,今早只有辛承一个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口,就等着他上门。 晏归辞放下礼物,对一旁虎视眈眈的辛承问道:“橙子你也一起来?” 辛承回呛:“不必了,龟哥!” 辛守噗嗤一声笑。 徐管家也笑盈盈地说道,“两位少爷,打小就喜欢互相取别称,这都多少年了,还不忘这茬。” 辛守笑道:“幼稚鬼。” 她拎上包,嘱咐辛承几句后,就在他“老父亲”一般的目光中,跟着晏归辞出了门。 车子一路驶出裕蟾山,走环城高速,绕了大半个圈,停在南郊一片幽静的别墅区里。 她不知道辛满满有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一路上的表情,都尽量显得平静。 晏归辞停在一栋临湖的小独栋前,门牌号上写着17,下面挂着一个铜制小匾,雕刻着“晏沉侦探所”五个小字。 晏沉,是晏归辞爷爷的名字。 他冲着摄像头挥挥手,大门打开,辛守跟着走进去。 一条石质小拱桥,两边都是水景,桥下有五彩的锦鲤一群群游过。 走下拱桥,再穿过一片植被高耸茂密的小花园,就到了侦探所的前厅,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正煮着茶,躺着摇椅上晒太阳。 听见脚步声,他掀开眼皮一看,顿时乐出声来,“满满,许久不见啊。上次你带给我的药酒不错,下次,再来点儿。” “爷爷,又不听医嘱了吗?” “医嘱是说少喝,没说不喝,是不是啊满满?你看晏爷爷我,容光焕发,有精气神的很!” 辛守点着头,见晏归辞的眼神飘过来,又急忙摇头,最后只能抿着唇傻笑。 她提着礼物,乖巧地上前两步,弯腰问候道:“晏爷爷好。” “好,晏爷爷看见满满,心情更好了。”晏沉接过辛守递过来的礼物,闻了闻,发现竟不是药酒。 他取下挂在胸膛前的老花眼镜,架上鼻梁,再将视线落在辛守脸上时,忽地神情就凝滞了下去。 辛守敏感地察觉到晏沉的神态有变,下意识地往后挪一步,侧着脸,避开与他的眼神接触。 “爷爷。” 晏归辞适时出声,打断了晏沉的凝思。 晏沉这才缓过神来,叹息道:“满满和金熙那小丫头,越来越像了。” “妈妈吗……”辛守没料到老爷子是在迟疑这个,悄然松一口气,“弟弟也说,他像爸爸,我像妈妈。” “唔,这倒是。”晏沉许是想起什么过往,爽朗地大笑出声。 晏归辞过来扶起摇椅上的晏沉,“爷爷,进屋聊。” 晏沉一边往屋内走,一边侧身对辛守说道:“你有机会,真应该回琼花岛看看,你妈妈她……” 他戛然而止,不再继续聊起金熙,只是摇摇头,“你爸爸,还是不允许你画画?” 第56章 凶案继承者 辛守自从来到这里后,就没有再动过画笔。 她不知道辛隽毅还反不反对。 不过辛满满留下的画稿不少,大多是藏在带锁的箱子里,想来,是有避开辛隽毅的意思。 于是,她无奈地嗯了一声。 晏沉摇摇头,神情多有惋惜。 辛守跟着他们祖孙两人,绕开满是书籍的玄关,进到客厅。 只一眼,就呆怔住了,一时,不知从何下脚。 只因还算宽敞的客厅里,堆满着大大小小几十个打包箱。 她看了眼最近的几个箱子,上面分门别类地贴着相应的过关标签。 这是要出国? 她有些惊讶地望向晏归辞,“你们要搬家?” “是我这老头子要搬家,小迟还是留在这里。”晏沉甩开晏归辞的搀扶,精神矍铄地往楼上走,“满满,你跟爷爷来书房。” 辛守看了眼晏归辞,见他静立在楼梯口,并没有上楼的意思。 她指了指晏爷爷的背影,晏归辞含笑点头。 于是,她就疑惑地小跑两步,追上晏沉的步伐。 晏沉见她一步三回头,声如洪钟地喊道:“满满,别看了,那小子很有眼力见。” 晏归辞在楼下轻咳一声,“爷爷,我去煮点儿咖啡。” “哼,奸诈小子!”晏沉进到空荡荡的书房,坐在一张红木的圈椅上,见辛守慢吞吞挪进来了,赶紧招手示意她坐到对面。 “晏爷爷。” 辛守刚一坐下,就见老爷子从书桌下搬出一个大箱子,砰的一声,搁置在桌案上,震得她椅子都跟着抖了抖。 箱子很高,足足两尺高,三尺长。 老爷子力气可以啊! 她都得坐直腰背,再梗着脖子,才能透过箱子的上沿,看见对面的晏沉。 晏沉敲了敲牛皮纸箱,“以后啊,我这侦探所,就正式交给小迟了。一连带的,还有这些没有侦破的凶杀案,一并由他继承。” 她只见过继承动产、不动产的,没见过还能继承未完结凶杀案的…… 不过,在原著《不归》中,晏归辞回国的首要原因,正是继承他爷爷晏沉的侦探所。 所以辛守脸上的惊讶之色倒是不明显,她只是没有料到,已经耄耋之年的晏爷爷,会选择出国安享晚年。 她以为,他是因为想要孙子的陪伴,才会召回晏归辞。 晏沉隔着箱子,很闲适地靠着大圈椅,聊起天来,“我听警局的凛队说,小迟回国接手的两宗案子,都有满满参与其中?” “我那是意外参与……”辛守脸皮抽了抽,她也是不想的。 晏沉挥挥手,笑着说,“金熙那小丫头也是,除了是一位天才画家外,对逻辑推理一类也表现出众,还帮助我在琼花岛破获过一宗连环纵火案。” 辛守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破案,悻悻笑道:“我可能只继承了妈妈绘画方面的天赋。” 晏沉忽地将大箱子,往旁边挪了挪,出现一条缝,正好看见辛守忐忑戒备的拘束模样。 他问:“这一次见面,你给我的感觉,与往常不一样,是因为在齐云山的经历吗?” 辛守抿着唇,没有回答。 “你的眼神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她了。以前你只是叛逆乖张的表象,内里实则性格腼腆,终日惶惶,愁绪极重。现在的你,外表恬静乖巧,眼神却像极你妈妈,谨慎、嚣张,还刻意隐藏着骨子里的桀骜不羁。” 辛守尴尬一笑,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很乖。” 晏沉笑笑,不和她争。 “听小迟说,你不想和他共度余生?” “呃……我只是想取消婚约。” “这么说,还是能共度余生,只是你们想自由恋爱,不想要长辈插手的包办婚姻。” “也……也不能这么说,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沉的叹气声打断了,“也是,小迟身价比不上乾安辛氏,身家又的确单薄!他从小就没有了爸爸妈妈,刚成年,又没了奶奶,现在就剩下一个风烛残年的爷爷,没继承到金山银山……” 他拍了拍箱子,“只继承到这么大一箱子的凶案,解决不完啊,估计后半辈子都要赔进去。更别说,他还身负血海深仇,什么时候被凶手盯上,一刀就嗝了……” 辛守咽了咽唾沫,铁石心肠地委婉道:“那晏归辞他,确实蛮可怜。” “如果有机会……” “我会帮忙,介绍几个好的。” 晏沉被她给噎住了,转移思路,问道:“满满,是不是那小子在齐云山,对你做了什么?以前,你可是很喜欢缠着他的。” 辛守略一琢磨,“可能是激情败给了距离。” 她查过辛满满的社交信息,自然知道在晏归辞出国的五年时间里,辛满满和他,只有节假日,礼貌性的邮件问候,没有滋生过一丝男女方面的情愫。 晏沉突然开怀大笑起来,视线瞥向门口。 辛守回头,看见端着咖啡上楼的晏归辞,他脸色有些阴郁,嘴角却挂着明媚的笑,看起来很分裂。 晏沉拍着箱子乐呵,“小迟,你来的正好,我和满满啊,相谈甚欢。” 辛守拧眉,又听老头子继续说道:“爷爷我就问一句,你俩真想要解除婚约?” 他先是看向辛守。 辛守抬头,看向晏归辞,发现他也正低垂眼眸,看着她。 于是,她又扭头,看向晏沉。 晏沉抚着花白的胡须,笑得胸腔震颤,“嗯,不错,还知道看媳妇儿眼色。这样吧,老头子我的情面,也不是随便给你们小辈挥霍的。你们若是能将我这一箱子遗留案件解决了,我就允你们各自一个要求。” “这么多?”辛守大吃一惊,“这不是您大半辈子积蓄下来的陈年旧案吗?” “胡说!我们侦探所破案都是有时限的,时限内没有解决的案子,那是要赔付违约金的。这一箱子,只是时限以内的未结案,爷爷我已经按照时间排列好了。你俩,多多努力!以后我这侦探所啊,就交给你们了!” 辛守发蒙,晏爷爷这豪气冲天的话,咋就这么不对劲呢! 明明她是来和晏归辞解除婚约的,怎么就平白绑定一摞凶杀案了? 她紧张地看向晏归辞。 第57章 上门讨债的 晏归辞见她愁容满面,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于是借着递咖啡的动作,低声耳语道:“放心,会解决好。只有老爷子先开口,辛老太爷那边,才有转圜余地。” 辛守接过微微发烫的咖啡,不禁想起书里辛氏财团老祖宗的人设,莫名打了个抖。 辛氏一族,向来以诚信立族。 如今晏家没落,她想要悔婚,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只怕难上加难。 她忽然联想到《不归》中的一段小插曲,辛承在东南亚解救出的难民中,发现有辛氏族人尸体,细查之下,是乾安旁支,因失信触犯族规,导致直系三代的一脉,被直接分剥出去,逐离乾安。 如果因她之过,波及辛承和辛隽毅…… 光这么一想,她就已是愧疚难当。 于是,辛守忙不迭点头,应下晏沉提出的要求。 晏沉的神情悄然放松下来,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案件,绝非短时间可以侦破清楚。 这一来二往,朝夕相处,同心协力,患难与共…… 如此这般,依旧对不上眼! 那他也就不强求了,厚着脸皮去跟老猩猩提就是了! 总不能耽误俩孩子。 不过…… 晏沉若有所思地看向孙子,难免焦心劳思,一旦他故去,在乾安,便只有辛家能够护住这孩子了。 “唉……”他悄悄叹息一声,然后挥挥手,“我看会儿书。午餐就叫交给你们年轻人了,喏,这些都是我想吃的。” 晏沉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菜单。 晏归辞接过来,看出是奶奶的笔迹,点头就应下了。 辛守没掌过勺,跟老爷子道别后,有些忐忑地跟着晏归辞下楼。 晏爷爷点的三菜一汤,分别是红烧狮子头、宫保鸡丁、竹香银鳕鱼、白芸豆炖猪蹄。 虽然都是家常菜,却十分耗费时间。 他俩在厨房,一连忙活两个小时,才终于凑齐三菜一汤,端上餐桌。 晏归辞的厨艺不错,而且菜单上的菜式,他都十分拿手。 原本想要打下手的辛守,只起到了震惊和说“哇塞”的作用。 老爷子自然是满意的,吃得眉眼带笑。 所以这一顿离国前的午餐,没有即将离别的惆怅,反倒是其乐融融,气氛相当欢快。 辛守不明白,晏爷爷既然这么喜欢晏归辞的厨艺,又心疼他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为什么还要去国外生活? 但是晏归辞和晏沉都不提,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问出口。 用完午餐后,两人又陪着老爷子聊了会儿天,整理了一下书房里的案卷资料。 直到下午两点左右,老头子午睡去了。 辛守这才提出回家。 晏归辞开车送她,在裕蟾山入口,碰见正在买票的唐鼎睿。 晏归辞问:“他是来乾安旅游的?” 辛守摇头,“应该是来找我讨债的。” 她摁下车窗,高声喊道:“唐鼎睿。” 此时的唐鼎睿,正垮着一张苦瓜脸,心痛刚刚花出去的八十块钱! 听见有人喊,一回头,发现是辛守。 他连忙挥手回应:“等会!你等会儿啊!” 他火急火燎地冲去窗口,咬着牙悄声道:“退票!我退票!” 辛守撑着腮帮子,见他数着一叠零钞,满脸是笑地小跑过来,于是问道:“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爬山的?” 唐鼎睿嘴角一撇,“我也是开了眼了,去你家做客,竟然还要买门票!你家怎么住在景区?” “我家不住在景区,裕蟾山很大。”辛守示意他上车,然后问道,“你是来找我支付费用的吗?” 她看过之前的合同,辛满满承诺的报酬是十万块。 唐鼎睿瞟了一眼开车的晏归辞,颇有些拉不开脸,哼哼唧唧半天,拒绝道:“不是。我……我……我是来找你借钱的。” “借钱?”辛守有些惊讶,“十万块不够吗?” 唐鼎睿气鼓鼓地拍了下大腿,“这一次,是我自己本事不到家,算我失败了,所以……我不能直接要你的钱。” 他斜觑辛守一眼,等着她安慰鼓励两句。 没想到她直接问:“所以,你准备间接要我的钱?” 唐鼎睿噎了一下,然后解释道:“算预支,你先预支给我,我保证,下一次,我一定让你看见鬼!” “大可不必。我自此,不想再见鬼了。”辛守挥手拒绝,“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妖鬼神邪之类,都是幻觉。” 唐鼎睿见她态度转变坚决,有些着急,“那个人,你特别想见的那个人,也不见了吗?你不是说过,你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再见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辛守一手肘撞击在肚子上,顿时疼得弯下腰,说不出话来。 晏归辞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视线,微微提了提速。 唐鼎睿捂着肚子,看了眼辛守,又看了眼驾驶座上的晏归辞,用口型无声道:“秘密?” 辛守别过脸,看向窗外的风景。 唐鼎睿一拍巴掌,明白过来,急忙拍了拍晏归辞的肩膀,好心解释道:“那什么兄台,你别误会,她要见的人,不是什么相好,可能都不是个人,你别吃醋……” “闭嘴吧你!”辛守将抱枕摁在他脸上,挡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然后看向晏归辞的后脑勺,解释道,“我其实也不知道要找的是谁。” 唐鼎睿被枕头捂得都快憋死了,好不容易挣脱开,喘着粗气问:“你不是说……只要你感觉到恐惧,濒临死亡,那个人就会出现吗?” 晏归辞神色微变,沉声问道:“濒临死亡?” 辛守连忙拒绝,“没有没有,我珍爱生命,你知道的,我遇到危险时,恨不得把脑袋别你裤腰带上,我很顾命。” “啊?为什么要别在他裤腰带上?你男朋友不是侦探吗?跟着他最危险了!”唐鼎睿忽地一拍巴掌,一副醍醐灌顶的大聪明样,“难怪你最近对我这么冷淡,因为你找到更危险,更容易接近死亡的途经了,是不是?” 他的手指,不识好歹地定在晏归辞身上。 辛守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我输在职业上了!”唐鼎睿有些痛心疾首,又不舍放弃这么个大客户,急忙找补道,“辛守!我有个新思路,你要找的,会不会是你的保护神之类的?你听我说啊,在我们湘阴老家,有一种说法,这小孩子啊,阳气弱,需要认一个神作为……” 第58章 珍惜生命 晏归辞车速很快。 辛守远远就看见徐管家,正笑盈盈地候在门口。 待车子停在大银杏树下,她就小跑着迎上前来。 唐鼎睿张着一张鹅蛋大的嘴,早已经丧失语言功能,只一个劲扒拉着车窗,东张西望地发出狼嚎声。 徐管家拉开后座的门,“大小姐,欢迎回家。” 辛守点头,“这是我的朋友,唐鼎睿。徐管家,你先招待一下。” 她下车,准备先从花圃旁的鹅卵石小径上二楼。 走了两步,猛地一回头,果然看见晏归辞正神色凝重地打量着一脸傻气的唐鼎睿。 她心里一突突,急忙喊道:“晏归辞,你……陪着我。” 晏归辞稍显惊讶,一旁的唐鼎睿更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辛守招招手,见他大跨步过来,这才暗自松一口气。 两人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前后脚上了露台,穿过还在装修的卧室,往走廊西边走去。 晏归辞在警方提审尼克时,知晓她的卧室在装修,只是没想到,风格变换如此迥异。 辛守去到暂住的金熙卧房,从抽屉里找到一份与唐鼎睿签署的合同,对照着上面的账号,往里汇入十万块钱。 晏归辞正望着墙壁上的油墨画,出神,好半晌才问:“你想要见的人,是金熙阿姨吗?” 辛守耸耸肩,她也曾经怀疑过,辛满满想要见到的人,是金熙。 可是她看过所有的聊天信息,确定她要见的,不是鬼魂一类。 除非……金熙没有死! 她看向晏归辞,问道:“我妈妈她,真的去世了吗?” 晏归辞想起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抱着小熊玩偶,睡在冰冷的浴缸里,洁白的小睡裙被血浸成红色,她缩成小小一团,恬静地窝在妈妈的臂弯中。 他闭了闭眼,心绪激荡得厉害。 “走啦。”辛守拽着他的衣角,往门口拖了两步,释然道,“以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他们下楼。 唐鼎睿正拘束地坐在沙发上。 徐管家放下红茶,见自家大小姐和晏少爷坐下,这才续好茶水,悄声退出会客厅。 辛守问:“收到了吗?” 唐鼎睿点头,然后递出一张a4纸,“这是我刚签好的欠条。” “不必,合同里签署的内容是惊险体验,我的确体验到了惊险,达到了精神满足,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唐鼎睿看向晏归辞,然后固执地摇摇头,“我的方案是失败的。甚至,差点让你遭遇生命危险。这个钱,我不能收。“ 辛守见他坚持,于是又道:“就当是预付款吧。欠条你收回。” 唐鼎睿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还是愿意见鬼了?” 辛守皱皱眉,“你对鬼的兴趣,比我还大。” “倒也不是,我们这一门不同于别家,非得证明世上有鬼,才有业务。”他想了想,收回欠条,“就当预付款,这钱,我不白拿。” 唐鼎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信封,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邀请卡,递到她手里,“我们圈内,正好有个很诡秘的聚会,如果你想要探索一些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可以去这个聚会看看,都是圈内的大佬。我到时候,给你好好牵牵线,说不定能有别的收获。” 辛守看了一眼,是很正常的露营卡,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串编码。 “谢谢,但是我最近想要好好休息,就暂时不考虑了。” 她将邀请卡退回给唐鼎睿。 但是唐鼎睿没有接,“我既然已经送出去,因果就了了。你便是还给我,也没有意义。所以,你留着吧,或许,它和你有缘分。” 辛守想了想《不归》中的第三宗案件——“狐仙酿酒案”,神神道道的,正好和唐鼎睿抛出来的主题契合。 为避免触发案件,意外跨进第三宗案件里,必须远离一切外界干扰! 她决定了,年前的剩余时光,都要窝在家闲着,健康且安全地体验生活。 这张卡,垫桌脚吧! 晏归辞突然问道:“唐先生既出自玄门,又不与鬼怪沾边,莫非,祖上源自湘西一脉?” 唐鼎睿神情警惕起来,“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人,以前那些坑蒙拐骗的事,都是误会。” 晏归辞笑笑,不置可否,“警方最近在调查一宗盗尸案,似乎与沉迷灵异玄学之人有关,牵连出一宗湘西赶尸族的旧案来。” 辛守惊愕地看向晏归辞,为避免引起恐慌,盗尸案一直是在秘密调查,晏归辞为什么要突然告诉唐鼎睿。 更让人难以琢磨的是唐鼎睿的反应,既不惊讶,也不好奇,脸上只有刻意摆出的平静。 他一口喝完杯子里的红茶,说道:“今日多有叨扰,天色不早,我就先离开了。” 晏归辞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问:“唐先生,湘阴唐家与湘西赶尸族,可是出自同宗同族?” 唐鼎睿回头,眼眶微红,“我一介孤儿,没有族人!就此别过!” 辛守急忙起身,小跑两步,喊道:“徐管家,安排司机,送一下我朋友。” 候在厅外的徐管家,连忙应下。 辛守目送着唐鼎睿背影渐渐消失,不解地晃晃头,思索着他手中那本艰涩难懂的籀文古籍,暗自嘀咕着,“他应该是出自大家族,怎么会自称孤儿……” 她重新返回厅内,见晏归辞正拿着邀请卡看,于是问道:“你查出眉目了?” 晏归辞摇头,“找不到动机,所有的利益链条都已经斩断,指向不明确。” 辛守看的《不归》第八卷中,没有盗尸案的环节,但全书还在连载中,所以,她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于是问道:“这张邀请卡,你要用吗?” 晏归辞看向她,沉默片刻,直接将邀请卡收走。 辛守好奇不已,“你真要去?” 晏归辞神色淡淡,“不一定。” “你是怕我去吧?”她腆着胸脯保证,“放心,我现在可珍惜生命了,绝对不会轻易冒险。不要说是去露营,就是家里这道门,我都不会出!” 她话音刚落,徐管家就脚步匆匆走进来,“大小姐,珠珠小姐今天出院回家,不知道什么原因,三房那边打起来了。三老爷说珠珠小姐正寻死觅活,请大小姐过去看看。” 第59章 一块荒地 辛守一听这话,急忙往外走。 晏归辞紧跟两步,见三房那边传话的佣人,一直瑟瑟缩缩拿眼神瞟他,一副胆战心惊不敢言语的样子,于是跟辛守说道,“我有一些事,需要去趟警局。” 辛守点头道别,“行,你路上开车小心。” 她和晏归辞在岔路口分开,直到回头看不见他身影了,这才对三房那边过来的女佣问道:“晏归辞和三房有仇吗?” 那女佣嗫嚅着嘴,不敢说。 徐管家在旁解释道:“大小姐许是忘了,当年老太爷和顾局长定下娃娃亲,原本属意是三房的娜娜小姐。但三房不愿意,闹得很难堪。” “晏归辞不错啊。” “晏少爷自然是好的,只那时候……晏少爷双亲出事,三房便闹着说什么克亲不祥,这才闹腾起来。” “他们胆子挺大。” 辛守记得辛家这老祖宗可是一言堂的天花板,从来都是做拍板钉钉的决定,三房敢闹腾,说明极其疼宠辛娜娜。 徐管家又道:“事情原本都在族内,隐瞒得很好,但晏家是神断之家,素来见微知著,一点风吹草动,便窥得全貌,所以,顾局长上门来了。也不知两位聊了什么,顾局长走后,晏少爷,就被送去了琼花岛。” “我母亲的家乡?” 徐管家点头,“正是,那时候,大小姐您也在琼花岛。一个月后,辛、晏两家的婚约定下,最后定下的人选,正是大小姐您。” 辛守眼睛微眯,难怪晏归辞说退婚只能走晏爷爷那一步棋,感情辛家已经闹腾过了。 她要是再敢开口,岂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了,危险,危险! 她一路愁眉苦脸着,刚走到三房家别墅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她吓得脚步一顿,然后硬着头皮,疾步走进去。 厅内已经经历过一场混战,什么摆件、抱枕、果盘、茶盏乱七八糟碎了一地,一圈佣人战战兢兢贴着墙角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见辛守进来,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沙发上坐着一对母女,中年妇人正在哭嚎,保养精致的脸上,气的涨红。 她旁边是一个披肩短发的年轻女子,正揽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安慰着。 辛守挥挥手,让贴墙根的一溜佣人出去,这才在母女对面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徐管家就站在她身后,一脸严肃,很有气势。 韦凝婉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小,眼角余光偷瞄着对面的侄女,见她坐着就坐着,不劝也不问,有些焦急,暗暗揪了辛娜娜一下。 辛娜娜轻咳一声,“满满来了,抱歉啊,家里有点儿乱。” 辛守点头,淡淡道:“三婶,娜娜姐。” “让人看笑话了。”韦凝婉擦了一下眼泪,“满满别介意,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珠珠……我知道满满不是故意的,就算有什么恶意,也该三婶和三叔偿还,不关娜娜和珠珠的事。” 她说着,故意抬高下巴,往二楼望去。 辛守抬头,就见一中年男人正撑在栏杆偷听,长得和辛隽毅三分相似,但体态发福,臃肿秃顶,气质相差甚远。 她挥挥手,笑道:“三叔好。” “哎,哎,满满好,三、三叔先忙去啊。” 他转身就溜,脸上还挂着两条沁血的抓痕。 辛守眼角微抽,看向韦凝婉的美甲,又尖又长,还带钻。 “满满,三婶没别的意思,珠珠还小,她……” 她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楼梯上哐哐当当的一通响给打断了。 辛珠珠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正气鼓鼓地下楼,看见辛守坐在大厅内后,先是一惊,然后愤怒地瞪了韦凝婉一眼,“我都说过了!我去海波娜的事,跟满满姐无关!我被凶手吊在顶楼,也不是满满姐的谋划!我被警察叔叔救下时,晏哥哥从头到尾没有碰过我!你们为什么不信!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吗?” 她气得一脚将行李箱从楼梯上踹下来,“我回学校,不在家住了!” 她提起摔翻的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向辛守,“满满姐,你送我去学校。别跟她们浪费时间,她们演戏呢,就想要得到点儿好处!” 辛守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被辛珠珠拉着往外走了。 徐管家跟在后面帮忙拖行李箱。 刚走到门口,发现一辆卡宴正敞开车门候着。 “辛珠珠!你给我站住!” 韦凝婉和辛娜娜已经追出来了,人还没靠近,辛守就被辛珠珠挤着,塞进了车里。 徐管家也放好行李箱,冲着司机打了个手势。 车子猛然提速,直接擦着韦凝婉和辛娜娜的裙边疾驰而去。 辛守扭头,看见徐管家一脸从容告退,转身往主楼走,她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我不是来劝架的。” 她看向司机,问:“谁让你来候着的?” 司机:“回大小姐的话,是辛承少爷。” 辛守又看向辛珠珠,见她垂着头,情绪非常低落,于是歉意道:“对不起啊珠珠。” “对不起满满姐。” 两声对不起,几乎是同时出口。 姐妹俩相视一眼,又噗呲一乐,笑出声来。 辛珠珠说道:“满满姐,我遇险的事情不怪你。卡是我自己从尼克手里抢的,夜拍实录的活动也是探灵社安排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作的。我家里人也知道,他们只是难得找到机会,趁机跟主楼要点儿什么,所以,算盘打得忒响!” “他们要什么?” “财兴区的一块地,是与黑城交界的一块荒地。也不是我爸妈要的,是姐姐要的,她说如果拿不到那块地,乔寅会找她麻烦。乔寅有什么好怕的,一个混混罢了,还能闹到我们辛家跟前来吗?我看她语焉不详的样子,猜测这里面肯定有鬼!就顶了几句嘴而已,我妈就跟疯了一样开始砸东西。” “那为什么说是你在寻死觅活?” “我爸吓得抱头鼠窜,安排人去找你,怕你不过来,这才编瞎话呢。不过满满姐……” 辛珠珠看向她,目光满是困惑。 辛守问:“怎么了吗?” 第60章 沉痛过往 辛珠珠摇着头,“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满满姐,比以前,更生动。” “啊?” “以前满满姐眼里只有血腥恐怖的画稿,从来不在乎周遭人的纷争,所以妈妈只要找到借口闹腾,满满姐就会随意应允她的要求。但是这一次,满满姐没有。” “你希望我给出那块地吗?” “不希望。大伯说过,让我们小辈避开与乔家的接触。” 辛守揉着她的头,“小孩子忧思太重,会长不高的,你乖乖读书,有什么事情,自有哥哥姐姐们顶着。” 辛珠珠点头,“我姐肯定有把柄在乔寅手里,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辛守也撑着下颌靠窗琢磨,乔寅要一块荒地做什么?还是指定财兴区与黑城接壤的一块荒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车子才终于到达辛珠珠的学校——博闻私立学校。 辛守见小姑娘拉着行李箱,已经消失在大门里,这才打着哈欠示意司机回城。 她没想到辛珠珠的学校这么远,已经出城,跨入隔壁省了。 返程又是三个小时。 等她倒在床上时,已经快凌晨。 只要是待在金熙的房间里,她每一晚都睡得很安稳。 早上和辛隽毅、辛承一起用过早餐后,她就抱着一本书去花园晒太阳了。 徐管家扫了眼四周,一副打掩护的谨慎模样,“大小姐,老爷不在家,您今天要画画吗?” 辛守微笑着摇摇头,“暂时不想画。” 她将书盖在脸上,遮着耀眼的冬日暖阳,舒舒服服地摊开四肢,像朵花一样,悠悠闲闲地绽开着。 晏归辞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却还是被发现了。 她扯下脸上的书,有些好奇地偏过头看,“早上好。” “早上好,打扰你休息了。”晏归辞走近。 “没有,我正无聊地学习植物光合作用呢。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昨天才见过面,她不觉得晏归辞是这么闲的人。 毕竟,他可才刚继承一大箱子的凶杀案。 “昨天我去了趟警局,在他们的内部系统里,调出一份有关唐鼎睿的旧案。” 他话音一顿,看向徐管家。 徐管家了然,迅速带领附近的园丁、女佣,一起撤远了些。 辛守坐直身体,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八年前,湘阴有一户木姓人家,一家七口,全部死于煤气中毒。” “木姓?” “唐鼎睿的母亲木兮婷、父亲唐耀山、幼妹唐离羽、外祖父木延荣、舅舅木顺华、舅母严爱萍、表哥木骤,全部死亡。案件定性为意外事故。当年,只有在湘西老家的唐鼎睿,幸免于难。” 辛守没有想到,在唐鼎睿身上,还有着这么沉重悲痛的过往,她问道:“湘阴是唐鼎睿外家?” 晏归辞在她旁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我们查盗尸案时,发现尸体的防腐处理,源自一种稀有古法,于是顺着这条线,查到了湘西殡葬世家——唐家。唐家祖上就是赶尸一脉,不过近百年来,已经转型为现代化殡葬服务。关于赶尸秘术,警方没有问出多少有用信息,只是调查到在八年前,唐家祖宅走火,祠堂烧了大半,唐家老太爷气得当场中风偏瘫。” “又是八年前?时间上,太巧合了些。” “听闻那场火灾后,湘西唐家一直在暗中找什么东西。此后不久,唐鼎睿父亲、母亲、他,以及不满周岁的幼妹,一家四口被逐出唐家,去往湘阴,投奔了木家。” 辛守急急追问:“那湘西唐家的火灾,与湘阴木家的惨案之间,间隔多久?” 晏归辞:“恰好一年,两个除夕夜。” 辛守叹息:“这也太巧了。” 在原本的《不归》中,辛满满死了,没有赴约海波娜,就没有出现唐鼎睿这个角色,自然也没有牵扯出后面的所有。 她合上书,心里百感交集。 晏归辞也沉默下去,两人相顾无言地坐着,各自消化脑海里的纷繁思虑。 许久后,晏归辞开口道:“满满,这张卡,我想去看看。” 他的手里捏着昨天收走的邀请卡。 因为是唐鼎睿赠送于她的物品,他要使用,自然需告知一声。 辛守眉头紧锁,“你确定要去吗?可能只是一群灵异爱好者的露营活动罢了,不一定会有收获。” 晏归辞:“我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这是个机会。” 辛守低头看向邀请卡,喃喃道:“89553,花溪领悟3f06,这地址在是哪儿?” “我查过了,在两千公里外的巴尼占山脉。花溪领悟是冰川下的一家民宿,后面的3f06应该是房号。” “冰川?不会是去雪山上露营吧?” 晏归辞点头。 辛守赶紧摸出当杯垫的平板电脑,上网搜索花溪领悟的地址,在看见网页弹出来的一段小字时,顿时目瞪口呆! “坞北市崖头沟镇瓶口村!不是吧不是吧……” 她脑子嗡嗡直响,警铃大作,检索着与这个民宿相关的信息,一条条看下去,果真发现一个征集贴,是关于灵异爱好者的荒山坟地露营活动。 她这才一哆嗦,惊觉第五宗案件——“荒山血月案”开启了! 为什么剧情没有按照原本的节奏来,这个案件提前了…… 她很是不安,目光灼灼地盯着晏归辞。 在这个案件中,男主晏归辞九死一生,能够成功活下来,是因为当时负责沟通侦探社和警局的宁唯,一直跟在他身边。 那姑娘脾气虽然倔,但是武力值爆表。 如今晏归辞提前在她这里拿到邀请卡,也就是将时间线打乱了。 晏归辞困惑地拿过她手中的平板电脑,发现一连串的检索信息中,只有一张征集帖比较瞩目。 他不明白,她在看到这些信息后,为什么前后情绪波动这么大。 辛守沉默许久,才底气不足地问道:“不……不能不去吗?” 或者,晚些时间再去? 当这个念头升起,她就捂着额头,颓丧地将身子弓成虾米状。 她很矛盾。 原书中的“荒山血月案”时间线是在年后,那时候警方一共发现三具尸体。 第61章 第五宗案件 死者一:刨坟的疯子; 死者二:瓶口村的村民; 死者三:活动组织者。 因为一场大雪封山,三名死者的尸体,是在开春后才被发现。 那时候男主晏归辞正好和警局的宁唯,在附近侦办一宗团伙诈骗案,因缘巧合下,接下这宗案子。 现在时间提前这么多,也就是说,那三名死者还活着! 如果是晏归辞,他或许能救下那三个人,扭转局面。 晏归辞蹲下身,见她蜷缩成一团,身子微微颤抖着,一时无措,轻轻拍着她紧张的肩背,以作安抚。 辛守抬起头,征征地看着他,目光复杂,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晏归辞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在担心什么?” 她的眼神里满是自责、纠结、挣扎,以及心绪不宁的忐忑。 “这个露营活动,你之前了解过?有危险是吗?” 晏归辞一点一点推测着问。 辛守点头,她眼睛里的画面又开始变得扭曲,许许多多的线条,像变幻莫测的光影,从晏归辞身体里穿插而过。 她用力深呼吸一下,然后抿着唇,闭上了眼睛。 晏归辞从小茶几上取下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别害怕,我不会有事。” 是了,他有主角光环,肯定不会出事! 辛守睁开眼睛,情绪稳定许多,她大口大口喝着水,像是掩饰内心的惶恐一样。 晏归辞等她舒缓过来,才问:“你不想我去?” 辛守下意识地就想要点头,但是联想到那三个按照时间线,还没有死去的人后,又迟疑了。 她说:“这个露营活动可能不安全,在雪山里,又是什么荒山,坟地之类的。这个季节,一旦遭遇暴雪,就会封山。到时候……多危险。” 晏归辞觉得她这个借口,也算有理有据,但是她担心的,应该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才是。 所以这个灵异爱好者的露营活动,他就更有必要去参加了。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惧怕。 辛守见他眼神越来越坚定,自己的心也越来越拔凉,算了吧,尘埃落定,人算不如天算。 他铁定会去,她绝对阻止不了。 辛守快速斟酌一下言辞,建议道:“要不,你带上宁唯去。” 晏归辞震惊,“我为什么要带上宁唯?” “听说宁唯很能打,带上她,我也放心一些。” 辛守拍着小胸脯,一副真心实意替他着想的模样。 晏归辞不禁拧眉反思,他在她心里,到底是多弱,需要靠一个女孩子保护? 他拒绝道:“宁唯是警察,不是私人保镖。她不能随便离岗。” 辛守灵机一动,“对啊!你带个保镖随行!我一会儿找徐管家,要一个身手最厉害,比宁唯还棒的保镖!” 晏归辞抖了抖那张卡,“再则,一张邀请卡,仅限一人使用。” “是吗?”辛守接过卡细看,“没有小字注解啊。” 晏归辞指向那排数字编码。 辛守还是报以侥幸心理,当即就给唐鼎睿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喂,唐鼎睿,你昨天给的邀请卡,仅限一人使用吗?” 电话那头的背景声很嘈杂。 唐鼎睿似乎距离手机比较远,扯着嗓子在吼,“对啊!一卡一人!怎么,你又要去啊?怎么不早说,我刚坐上火车!” “你已经出发了吗?” “我着急回一趟老家,赶不上时间去了。” “那你的卡呢?” “扔旅馆了。” “你把旅馆地址发……喂、喂喂……” 辛守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无奈道:“没信号了吧,他在火车上。不过他不准备去了。如果我们拿到唐鼎睿的邀请卡,应该就多出一个名额。” 她的手机震动一下,是一条唐鼎睿发过来的短信:隧洞多,信号不稳,卡在旅馆,祝你们蜜月快乐!” 晏归辞还没看完,就见辛守眼疾手快地将屏幕摁黑了,脸上浮起一抹绯红。 他问:“怎么了吗?” 辛守:“没、没什么!” 她朝徐管家招招手,待她走近后,这才吩咐道:“徐管家,你找人去一下汇新路如春旅馆,找一张邀请卡,房客叫唐鼎睿,两个小时前刚退房。” 徐管家应下离去。 辛守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我去下洗手间。” 她急匆匆回到屋内,靠着墙,猛拍了两下胸口,摒除掉脑袋里的杂念后,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悄悄打给了警局的于欣。 电话嘟了四声后,接通,是于欣明媚温柔的声音—— “满满。” “欣姐,我想问一下,宁唯的联系方式,你能给我吗?” 电话那头的于欣顿了一下,问道:“满满,你找宁唯有什么事吗?她跟凛队外出公干了,近期只能单线联系。” 这是执行机密任务去了? 辛守不好细问,压低声音道:“那她多久回乾安呢?” “短则日,长则半个月。” 露营活动是在两日后,宁唯就算最短时间完成任务,也赶不回乾安。 辛守只得放弃,跟于欣致谢道别后,挂断电话。 时间线一旦提前,很多布局就是混乱的。 她愈发担忧,转身就去找了徐管家。 晏归辞在小花园里等了一刻钟,才见辛守带着个络腮胡的男人出现。 她指着那铁塔一样的壮汉,介绍道:“他叫阿虎,是我们家身手最厉害的保镖。他跟着你去!” 这个阿虎光体型,就能抵上三个宁唯。 至于身手,辛守亲眼看见他一拳将花岗岩砸了个粉碎。 晏归辞没有拒绝。 然后就看见她长舒一口气,眼神中的忧惧减轻几分。 他嘴角浅浅勾起,心中闪过一丝愉悦。 大约一个钟后,徐管家送来另外一张邀请卡,上面的地址是花溪领悟3f07,编码是89554。 晏归辞拿好两张邀请卡,带着阿虎走了。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辛守都有些魂不守舍,脑子乱糟糟的,总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些血腥场景。 一直到深夜,还是静不下心来。 她干脆起身,打了个电话给阿虎。 第二天,乾安白鹭机场。 晏归辞刚过完安检,就看见一身运动装的辛守,正百无聊赖地靠着玻璃打哈欠。 第62章 民宿 “大小姐。” 阿虎急忙打了声招呼。 晏归辞略一思索,便知是阿虎泄露的航班信息。 辛守看了眼他超重的行李票,“准备的东西不少嘛。照理说,活动方应该会准备露营的必需品才是。” “你也说是必需品。那我自然要准备一些不必需的用品。” 辛守见他一点也不惊讶自己的出现,于是看向阿虎。 阿虎连忙摆手,他可什么都没说。 晏归辞笑了笑,“走吧,听说巴尼占山脉的风景很好。这个季节,正是赏雪景的好时机,山里还隐藏着不少自然温泉,去散散心也不错。” 辛守直接拒绝,“我不去。只有两张卡,你和阿虎去。” 她去了反倒是晏归辞的累赘,唯一的机会,留给阿虎,助力更大。 她就在瓶口村守着,以防意外的发生。 晏归辞嘴角清浅的笑,有一瞬凝滞,心头划过一丝怅然的失落感。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停在了巴尼占山脉附近的嗒托机场。 一行三人,换乘越野车,在下午三点半,到达坞北市崖头沟镇瓶口村。 这一路都是白茫茫的雪景,但是辛守完全没有精力看,她被颠簸得头晕目眩,能吐的都吐了。 好在路程开到一半,阿虎就被赶去副驾驶,转由晏归辞开车。 她这才稍微好受一些,躺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辛守迷迷糊糊的,听见晏归辞在喊她,就是睁不开眼,忽地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冰冷的气息刺激得她微微哆嗦一下,将头往更温暖的地方埋了埋,闻到一股清凉悠长的银桦香气,于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天已经全黑了。 她推开门,看了眼门牌号,3f06。 对面就是3f07,门大开着。 她探头一看,发现是阿虎,正在整理露营装备。 “大小姐,您睡醒了。晏少爷在楼下。” 她点点头,问:“阿虎,这里是花溪领悟?” 阿虎点点头,“是的大小姐。没想到这次露营活动的人这么多,房间都被提前预定完了。没有多余的房间,晏少爷今晚得跟阿虎挤一个屋,所以,我想先上来拾掇拾掇。” 阿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拘束,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到最远最偏的角落里。 “晏归辞不是讲究的人,你放轻松一些。” 她转身下楼去找晏归辞。 这家民宿有三层楼,一楼是功能区,只有二楼、三楼是客房。 每层楼十间客房,一共二十间客房。 她走到楼梯处,就听见了楼顶上的喧嚣欢笑声,还有阵阵烤肉的香气。 她探头往上看了看,天台亮着许多小灯,拉着一张大幕布,播放着v,有人正哈着白气唱歌。 她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转身往楼下走去。 大堂内供着暖气,有书吧,健身房,棋牌室,餐厅,桌游等,布局上,是整个绕着庭院,形成的回廊合院。 辛守从这一头迈步,朝着前面找去,在穿过长长的两排书架后,就看见晏归辞正在和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说着什么。 她刚一走近,晏归辞似有所感,回过身来,见是她后,微微一笑,对那男人介绍道:“辛守,我的朋友。” 辛守微诧。 晏归辞一直叫她满满,只有唐鼎睿因为初见时,她自报辛守,才一直习惯性叫她辛守。 可晏归辞,为什么这会儿跟人介绍,她是辛守。 她压下心中疑惑,礼貌性地微笑道:“你好,我是辛守。” “你好,我叫蓝巳。” 戴帽子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皮肤是晒出来的古铜色,笑起来时眼角有很多细纹,看起来很和善。 晏归辞介绍道:“蓝巳是这次营地活动的组织者之一。” 死的人,不是他。 辛守呆怔怔的,没有搭话。 蓝巳见她一直奇奇怪怪地盯着自个脸瞧,有些不适,客气地与晏归辞道别后,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辛守见他完全从视线里消失,这才问向晏归辞,“这次活动一共有几个组织者?” “一共四位,蓝巳负责营地审核,莫页负责名单审核,姜妮丹负责后勤,另外还有一名玄门中人,叫褚初。” “莫页啊……” “你认识他?” “不认识。” 辛守眉心微拧,她自然是知道莫页的,因为他就是“荒山血月案”的第三名死者。 如果可以,她希望晏归辞可以多关注这人一些,于是又补充道:“我只是奇怪,他是怎么审核的名单。” 关于这一点,晏归辞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蓝巳、莫页、姜妮丹都是同一个户外网站的工作人员,会承包一些户外团建、野营探险之类的活动。莫页负责审核主题,组建名单。这一次提供‘血月’主题的人是褚初,说是玄门探讨会,但是缺少资金,最后只得征集一些灵异爱好者同行。听说一张邀请卡在网站挂出去的价格,是二十万。” 辛守震惊不已,“多少钱?” “二十万。” “唐鼎睿连八十块钱门票都是从牙缝里挤的,他能一次性拿出四十万购买两张卡?” 晏归辞摇头,“例如唐鼎睿这样的玄门中人,可免费申领邀请卡。” 辛守明白过来,原来作为搭头的灵异爱好者们,才是活动顺利进行的赞助者。 她喃喃道:“看来有钱有闲嫌命长的人,可真不少。” 晏归辞挑眉,略带惊奇,叹道:“你在这个圈里,很有名气。” 辛守一愣,“什么圈?玄门?” 晏归辞点头,“只要是有灵异传闻的活动,一般都是由你赞助大头,你是这圈里出了名的金主。不过唐鼎睿这一次,好像没有暴露你的身份,只是以玄门名义申领了两张卡。” 辛满满见鬼的欲望,真的很强烈! 辛守尴尬地轻咳两声,问:“这是你替我隐瞒身份的原因?” 晏归辞:“你既然不愿意进山,身份自然越低调越好。这个民宿老板与蓝巳是好友,他已经代你打过招呼,这几日,你就住在花溪领悟。” “几日?你们要露营很久吗?” “活动主题是‘血月’,现在是农历十二,接下来的几日,都有满月,‘血月’会出现在哪一天,不好说。最迟在农历十七,我们一定会返回瓶口村。” 第63章 瓶口村的疯子 辛守拐着弯提醒道:“这里天气这么冷,你们看过天气预报吗?会不会有暴雪? 晏归辞取出复印版的路线图和营地行程规划,递给她,“放心,我已经跟当地派出所报备过,如遇极端天气,我们会迅速返回。” 辛守收好图纸,又打开手机,看了下最近的天气,这才稍微安心一些。 总之,时间线提前,也有好处,至少,天气没有那么恶劣。 用过晚餐后,她觉得疲乏,就先回房间休息。 晏归辞留下阿虎在对面房里,开着门守护,他自己则去了热闹非凡的顶楼打探消息。 辛守许是因为晕车,睡得太多,所以天还没亮就醒了。 她洗漱完,拉开门,发现3f07的门依旧大开着,晏归辞和阿虎,各自一张床,睡得正香。 她悄悄替他们合上门,这才脚步轻轻地往楼下走。 “辛小姐,早啊!” 刚下楼,就看见蓝巳正在搬运露营物资。 他向身旁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女孩介绍道:“这是晏先生的朋友,辛守小姐。” 辛守腼腆一笑,“你们好。” 那个女孩只是点点头,转身就抱着物资往大巴车走去了。 辛守猜测,她应该就是负责后勤的姜妮丹,安全人物,pass。 她收回视线,笑着问蓝巳,“需要帮把手吗?” 蓝巳摇头,“辛小姐先去吃早餐吧,这会儿人不多,用餐正清静。” 辛守点头,见他脚步匆匆离开,于是转身去了餐厅。 吃过早餐后,天色微亮,前台的大姐正在泡茶。 辛守凑过去,搭话问:“大姐,早啊。” “早。”大姐头也没抬一下。 辛守又问,“咱村子里人挺多啊。” “是不少,城里来看雪的多,民宿多,餐饮、网咖也多。” “昨晚我老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透过窗户一看,闪过去一个人影,蓬头垢面的,像个疯子,那是谁啊?” 大姐听她这么问,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眼,“你是3楼6号房的美女吧,窗外只有一条没冻结实的河,能有什么人敢大半夜在那上面晃悠?你铁定是睡迷糊了。” “是吗?”辛守揉着脑袋,装出努力回想的样子,“我还以为又是哪个疯子呢。进村时就看见一个疯子,吓我一跳,估计这才做噩梦了。你们村那疯子,是谁啊?” 大姐不以为意,“他叫铁林,一个老叫花子,就住小学后面的窝棚里。不用搭理他,他没有攻击性,最多是喜欢追着进村的车子跑两步,连三岁的小孩子都能摁着他揍,不用怕啊。” 她问:“村里,就这一个疯子?” 大姐点点头,“可不就出这么一个疯子,咱村风水好,人杰地灵。” 辛守笑哈哈地附和着,夸赞几句村里的好风光后,这才握着保温杯,跟个老干部似的,晃晃悠悠地出了民宿。 她想去看看那个铁林,如果瓶口村只有这么一个老疯子的话,那么,他极大概率就是第一名死者。 她在村里问了好几个人,这才找到瓶口村小学。 小学旁边就是村委开大会的广场,公示墙上还贴着《关于敦促拐卖妇女儿童相关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的通告》。 她想起陈涛,如果没有被拐卖,他还是韩墨,和妈妈一起住在巷子里,开一间制香铺面,安安稳稳,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小学后面的树林子里,搭建着一个矮墩墩的窝棚。 她往前走两步,脚下硌得慌,埋头看去,是一些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窝棚门口挂着一张渔网,像一道门一样,盖住了窝棚的唯一出入口。 于是,她下意识地敲了敲渔网,问道:“有人吗?” 里面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 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的光,隔着渔网,往里照了照,只看见乱糟糟的枯玉米杆子,上面铺着板结的被褥,周围扔着一些空的罐头和五花八门的浮漂。 没有人。 她正准备往里走,手机震动一下,是晏归辞的来电。 辛守接通电话,转身往民宿方向返回。 “我出门晨练了,就在村委的广场附近,马上回来。” 她回到花溪领悟时,院子里乱哄哄的,大家成群,正大包小包地往门口的巴士车上搬行李。 晏归辞和阿虎仗着身高优势,在人群中很显眼。 区别是阿虎因为体格健硕,被争来抢去当劳动力;而晏归辞则因为脸,被几个女孩子围困在中间,正疏离而不失礼貌地浅笑着。 辛守出现后,他侧身,敏捷地绕过那些女孩,来到她身前。 “行程表上不是说九点才出发吗?” “人多,准备的东西更多,只能将集合时间提前。” 辛守点头,表示赞同,“也对,不是大佬就是金主,吼不得,凶不得。” 她看向集中在院子里的人,男女都有,不过从穿着打扮上大致能够分出,哪些是玄门中人,哪些则是灵异爱好者。 晏归辞见她神情专注,问道:“你找谁?” 她找凶手。 辛守笑了笑,“没谁,只是在猜,谁和我一样而已。” 凶手是一位灵异博主,擅长变装,尤其是鬼怪一类,最有名的是《山海经》拟人系列,圈内称呼他为聊斋先生。 不过他没有露过真人面容,所以辛守也没在网上查出什么。 这时,一个清秀白净的年轻男人,站在巴士车前,拿着一个pos机一样的黑匣子,正在招呼大家排队验证身份。 他脖子上挂着和蓝巳、姜妮丹相同的红色吊牌,胳膊上还挂着一沓待发放的绿色吊牌。 辛守克制住紧张的情绪,问:“他就是负责审核名单的莫页?” 晏归辞带着她往车门走,“他就是莫页。你看车尾,那个拄着登山杖的人,就是褚初。” 辛守惊叹:“都很年轻。” 晏归辞解释:“玄门日渐衰落,其中也就只剩年轻人,还致力于验证祖辈留下的玄妙传闻。” 所有人都在忙着整理行李,并没有人在莫页的催促声中上车。 于是晏归辞拿出两张邀请卡时,他笑得灿烂极了。 第64章 赶鸭子上架 “两位,车上请。” “不是我。”辛守招了招手,冲不远处喊道:“阿虎!” 阿虎放下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转身就跑了过来,“大小姐。” 莫页左右看看,问:“你们谁是唐先生,谁是辛小姐?” 辛守神经瞬间绷紧,问:“这卡,实名的?” 莫页犹豫一下,然后解释道:“各位会员的身份信息,在我们网站属于保密内容,不会对外泄漏。但公司规定,一卡一人,不可转让。否则我们身份审核的意义在哪里?我们也是致力于大家的安全着想,再者,像这样的小众聚会,当然是求个志同道合。” 辛守蹙紧眉头,瞥向他胳膊肘上挂着的吊牌,上面都是奇奇怪怪的化名,不解道:“一个露营活动,要不要搞得这么机密?” “小姐,我们可不是普通的露营活动,涉及玄门之事,自然是谨本详始最好。”他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小姐,您这卡,是玄门内部卡,所以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收取的入门会员费,最低都是二十万,这其中,隐藏服务不少,保密,只是其中一项。您看那边,戴口罩的,戴面具的,都有。只要在我这里身份核实过关,其他信息,都不会再对外泄漏。” 辛守惊讶不已,瞥了眼他的黑匣子,问:“你的权限很高?” 莫页笑笑,“不算高,一级审核只能看见姓氏、性别、年纪、职业、外貌描述等内容,但我们团队中,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一级权限。” 他做了一个缝嘴的姿势,“我的嘴是最严的,您放心,只要基本信息对上,我不会对外吐露一个字。” 说着,他又看向旁边人高马大的阿虎,说道:“小姐,您塞进来的这位朋友,连性别都不符合。我要真这么敷衍过去了,回公司就得失业,您可怜可怜我,别为难我行吗?” 辛守眉头紧蹙,捂着肚子,装出一副难受样,“我可能是晕车吐得太厉害了,伤了身体,不想去了。这样,我临时再给我朋友加二十万,就当置换一个身份,可以吗?” 莫页迟疑了,摸了摸手机,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辛守点头,一脸感谢。 二十万帮晏归辞买一张平安符,她并不觉得浪费。 一个挎着荧光色大包的女人,踢踢踏踏地往这边走来,见莫页转车尾去打电话了,就在旁边冷着脸等候着。 她时不时打量辛守一眼,表情很是不屑。 莫页很快就回来了,遗憾地摇摇头,轻声道:“这其他卡还行。可小姐您这卡……” 他瞥了眼旁边的女人,使了个眼神。 辛守了然,微叹一口气。 那个女人也明白过来,一惊一乍道:“不是吧,你们要临时换人?” 她冲着辛守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追得可真紧,男朋友走哪跟哪儿,你怎么不挂他裤腰带上!我们这可是去坟地里露营,听说那条沟里,坑杀过成千上万的战俘,夜里鬼哭狼嚎的,你这娇娇弱弱的样子,确定要腆着脸缠着男朋友去?” 辛守皱皱眉,没有搭理她,脑袋里正快速天人交战地纠结着。 阿虎左看看又看看,摸着后脑勺,问:“要不,我开车在你们后面跟着。” 莫页抬眼瞥他一下,别有深意道:“你要能跟得上,就跟。” 全时四驱的越野车会跟不上一辆哐当直响的破巴士? 辛守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道:“阿虎,去楼上把我的行李拿下来,我跟晏……唐先生去。” “堰塘?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女人瞥了眼晏归辞,然后将自己的邀请卡递给莫页,轻笑道,“难怪那么多花蝴蝶没问出他名字来,叫堰塘啊,真好笑!” 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很有礼貌啊。 辛守和晏归辞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搭理她。 莫页读卡后点头,从胳膊肘上挑选出一张写着“向阳”的挂牌,递给她,“欢迎上车,向阳小姐。” 向阳将挂牌挂在胸前,跺了跺鞋上的雪,第一个上了车。 辛守拍了拍阿虎,示意他到一旁说话。 晏归辞没有跟去,只不动声色地遮挡住好几道探向辛守的目光,拧眉思索,她今早避开所有人,就为去找一个疯子,到底是为什么? 辛守垫着脚,冲阿虎耳语一番,该交代的交代,该嘱咐的嘱咐。 阿虎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往民宿里走。 等所有人都装好行李,坐上大巴车,已经是九点一刻。 辛守和晏归辞坐在靠门的一排。 她此刻正摩挲着胸牌,仔细观察着。 她的绿色胸牌上,写着辛守的名字。 晏归辞的绿色胸牌上,则是写着唐鼎睿的名字。 只能说,莫页的一级权限,能查看的东西确实不多,让晏归辞侥幸冒充进来。 她抵着冰凉的窗户,长吁短叹,唉,剧情的力量。 晏归辞将围巾递过去,隔在她脑袋与玻璃窗中间,“这样靠着,舒服一些。” 辛守脑子没转弯,直接问道:“你怎么不让我靠你肩上,岂不是更舒服。” 说完,她就尴尬了,耳根微烫。 晏归辞掸了掸肩膀,“可以啊。你靠。” 辛守撅了噘嘴,还是选择撑着太阳穴,靠在围巾上。 她望了望周围絮絮叨叨交谈起来的团友,悄声嘀咕着:“看来,许多人都是用假名在社交。真实信息,除了网站,在场就只有莫页知晓。” 她琢磨着,这会不会是凶手杀莫页的原因。 而这满满一车的人里面,到底谁才是那位鬼装博主? 大巴车晃晃悠悠向着露营地行驶。 阿虎开着越野车,紧紧跟在后面。 蓝巳比较开朗,看得出来是几人中的领头人,刚上车就开始活跃气氛,介绍完活动的四位组织者后,又开始介绍特邀的两位村民向导。 辛守掏出小本本,画了一张简单的人物关系图。 本车满载六十四人。 其中,网站工作人员三位:蓝巳、姜妮丹、莫页; 活动选题人一位:褚初; 瓶口村向导两位:陈华胜、王武。 玄门专业卡人员十二位(含褚初),剩余活动参与者四十七人。 第65章 画功 辛守根据每个人简略的自我介绍,在纸上写好对应的化名,再寥寥几笔,勾勒出各自的大头照。 晏归辞侧首一看,眸色微沉,第一次真切见识到辛守的绘画功底。 她居然仅凭初见的一眼,就能用简单的几笔线条,完全勾勒出一个人的特征和神态。 简直是,奇准无比。 她抬头,正好看见晏归辞眼中的惊叹,笑了笑问:“画得像吗?” 像吗? 每一个大头,都像是一个扭曲的符号,就几秒钟的潦草两笔,像吗? 都不像是颗人头。 但是,一旦对应着看过的脸,再看画时,却神似得一目了然。 晏归辞沉默许久,才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句:“你这真是……奇异的画功。” “奇异?”辛守挑眉,这算什么形容。 巴士车晃晃悠悠,绕着盘山路,缓慢向着深山里行驶。 晏归辞手里有一张地图,他正沿着车子的行驶路线,往前勾勒。 辛守凑过去问:“还有多久到?” 就见他在一处山坳上,画了个红圈,说道:“如果向阳的信息无误,巴尼占山脉,只有这一片,在历史上有过坑杀战俘的记载。以现在的时速计算,至少还需要七个小时左右。” 辛守惊呼,“要这么久?那岂不是这一整天都在路上?” 晏归辞点头,“车子能开进这么深的地方,还挺奇怪,附近并没有村落。” 辛守明白过来,疑惑道:“那是谁修的路?” 晏归辞摇头,“网上没有确切信息。我们应该在村里再待一段时间,或许会搜集到更详细的资料。” 辛守五味杂陈地瞄他一眼,感慨道:“你这也算是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晏归辞轻笑出声,“确实很突然。” 他看向又埋头画起人物大头照的辛守,对这场临时的旅程,期待感空前的高。 辛守偶尔会通过玻璃窗看一眼后面,已经行驶两个小时了,阿虎开着越野车,一直跟着。 也不是没有人反对,毕竟是一场秘密露营。 在座的人当中,至少有四十位不缺钱,如果谁都带上保姆、保镖之类的,这活动还怎么保密。 于是,在发觉阿虎的车一直紧跟着巴士后,开始有些冷嘲热讽的言论,指名道姓地冲着辛守、晏归辞而来。 “凭什么他们可以不守规矩,你们协议上的条款都是放屁的吗?” “就是,什么豪门大小姐啊!出门还得跟个奶妈子,是怕被我们吃了啊?” “瞧瞧,人家是来度蜜月的,不像咱们,是为着求真、求知的信念入山!” “哟,那今晚大伙可得盯紧帐篷,没准能看场限制级野战呢!” 言论越偏越脏。 晏归辞蹙眉,正欲开口,就见一光头大哥,直接一拳砸在驾驶座后的挡板上,“你们他娘的都是软蛋吗?停车!让后面的越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既然制定了规矩,就该遵守!” “对!停车!蓝巳,你是负责人,你下去沟通!我可不想回头就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 蓝巳并不打算停车驱离后面的越野车。 他一脸温和,笑得眼睛弯弯,熟稔地安抚起大家的情绪来,“各位团友,不要担心,前往荒山的路啊,很有神秘色彩。不是什么人,什么车,都可以顺利通过。必须先祭祀,预交名单后,得到山神应允,才可顺利入山。” 他这话说得神神道道,勾起不少人的好奇心,连着追问起来。 “这巴尼占还需要祭祀山神?没听过这传闻啊。” “对啊,你们祭祀活动什么时候举办的?名单怎么上交,烧纸钱一样烧过去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蓝巳只是笑而不语,“团友们,既然好奇,不如就留阿虎兄弟的车在后面跟着,我们大家拭目以待。” 辛守戳了戳晏归辞胳膊,悄声道:“如果不是确信,我们彼此间没有猫腻,我都要怀疑,阿虎是个托,来陪着网站做戏,烘托气氛了。” 晏归辞若有所思。 这时,又有人站起来,趴在座椅靠背上,笑哈哈地问:“褚大师,您给我们大家伙讲讲血月的故事呗,这征集帖上写得又神秘又诡异的,我等俗人,实在是一知半解都谈不上啊。” 褚初坐在最前面,他扭过头来,掐着指节算了算,高深莫测道:“时间未到,诸位莫急。” 他这话刚说完,车子就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接着,就是整齐划一的惊呼。 辛守扒拉着玻璃窗,紧张地看向后面,只见大雪滚滚,像洪流一样从峭壁上倾斜而下,眨眼的功夫,就将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阿虎的越野车只在后面滴滴几声喇叭,就断了轨迹。 她急忙掏出手机拨过去,“阿虎,你怎么样?” 阿虎:“大小姐,路堵了,一时半会疏通不开。” 辛守松一口气,“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她压低声音,“先不要疏通,直接返回村子里,找出那人,盯好!” “是,大小姐!” 辛守挂断电话,见晏归辞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于是笑了笑,说:“阿虎没事,我让他先回村。这山,怎么突然崩塌下一片雪来?” 她再往后看时,巴士车已经转过一道弯,看不见那片突如其来的小雪崩。 晏归辞还没回答,车里已经响起惊叹声—— “神迹啊!这是山神之怒吗?” “难说,没风没震的,突然就崩下这么大片雪来,肯定不正常啊。” “关键这雪时间还把握得刚好,前后车跟得这么紧,硬是一片车皮都没伤着。” “可不,所以说,这是神迹!” “呵……”一声不合群的冷哼声冒出来,是那位衣着艳丽的向阳小姐,她瞪了眼坐在前面的蓝巳、莫页几人,冷嘲道,“二十万也不是白收的,可真舍得下血本,这效果,不输大制作的特效了。” 她似有所指地回头,瞄了辛守和晏归辞两眼,冷笑道:“看来我们的体验游戏已经开始了,npc就位,已经和我们演上了。” 第66章 血月图 有些自持聪明的人,就跟着向阳的思路,恍然大悟地指着辛守和晏归辞,窃窃私语起来。 辛守有些无奈,看向晏归辞,说道:“估计这个旅程,我们很难融入进去。” 晏归辞点头,“严格算起来,我们的确与他们的诉求,格格不入。” 车子继续不急不缓地向前行驶着,辛守被摇得,开始意识迷糊,最后闭着眼睛,沉沉昏睡过去。 她是被一声惊叫吓醒的。 醒来时,发现自己一直趴在晏归辞腿上睡,口红还蹭到了他大腿内侧的布料上,脸唰的一下就变得通红。 晏归辞若无其事地拉过围巾一角,遮了遮。 辛守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昏暗,车子还在摇摇晃晃行驶着,刚才的惊叫,是从车尾传来。 她好奇地望过去,见褚初拿着一幅画,正从车尾,往前面一一展示。 她问:“什么画啊?吓得人叫破喉咙……” 晏归辞解释道:“褚初手里拿的,是他们师门传下来的‘血月图’,据说‘得见血月者,异瞳窥阴阳’。” “什么意思?又有人想见鬼啊?” 辛守话音刚落,就听另外一个人不满地叫嚷起来,“哎你个瓜婆娘,刚才叫唤个啥,我怎么啥也莫看见。” 一个尖厉的嗓音,带着哭腔说道,“你没见着吗?青面獠牙的一个恶鬼,那长长的手指甲上,还戳着眼珠子呢,差一点,差一点就戳瞎我了。” “你可真能演,不会是托吧,看来向阳那婆娘分析得不错,这活动方可安排不少托在咱们中间呢。” “真不是,真有鬼!”那女人有些急了,然后又茅塞顿开的长长哦了一声,抓住正往前展示的褚初问道,“大师,大师!他们都看不见你这画里的玄妙,就我能看见,我是不是天选之女?就是你们那什么,所谓的有缘人啊?” 褚初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有回答,接着将画往前送了一步。 每一步,他都只展示三秒,且不允许拍照,或者触碰。 大家也都很遵守规则,不过,倒不止那女人一个人看出异常。 很快,就又有惊呼声响起,但是这人,看见的却是另一幅场景—— “树!你们快看!树桩里长着一个人呀!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管子,奇怪,这管子通向哪里啊……” 他还想细看,画就已经收走了。 “褚大师,褚大师,你再让我看两眼啊。” 褚初不为所动,已经上前一排。 后面的女人隔着好几排问,“你没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那人摇头,“没有啊,我们看到的场景完全不一样,这图可真奇妙啊。” 车内交头接耳着,各自就画卷,聊得热火朝天。 辛守回过头来,关注点并不在画上,而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她问:“所谓血月,只是月全食吧?” 晏归辞正在沉思些什么,听见她问,反应迟缓了半拍,才回道:“科学意义上的血月,指的是一种自然现象,通常会发生在月全食期间,偶有月偏食也会出现红色月亮,多与大气层的光线折射有关。但玄门中的血月,并非我们普通意义上的红色月亮。” 辛守饶有兴趣,一本正经低声道:“我知道,玄门上说血月是凶兆,至阴至寒之相,兆示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风云剧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火光四起。认为是乱象的大凶之兆。” 她板着小脸,神情异常严肃。 晏归辞忍着笑意,点点头,补充道:“在国外,也有类似不详的说法,例如欧洲基督教,认为血月会唤醒黑暗魔力释放撒旦,亚洲印度佛教认为血月预示灾难,中东伊斯兰教认为血月现必有魔出。” 辛守皱皱眉,“关于血月,几乎都是凶兆的说法比较多。我们这一趟,可不吉利。” 晏归辞笑笑,“异象也得契合人愿,才能源远流长。” 辛守歪着头,看了他几秒,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褚初举着画,越来越靠前,已经到了车子正中央。 后面的讨论声更甚,至少六七人,看到了不一样的画像。 等画卷来到辛守和晏归辞这一排时,两人一同抬头,都只看见了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整个画幅,只此一景,浑圆的一轮血月,颜色调得非常讲究,像是层林尽染的枫叶,一点一点被风雨晕开。 还没待他们眨眼,画卷就已经离开。 辛守问:“你看见了什么?” 晏归辞:“红色的月亮。” “我也是,没看见别的。”她压低声音,凑近晏归辞耳畔,“不过这画的布局,很奇怪。” “太满了。” “是啊,这太满了,一点儿留白都没有。” 整个画面都是红,深深浅浅不一样的红,只是轮廓上,的确像是满月之景。 前面又有人在惊呼,似乎又看见了别的景象。 在原书《不归》当中,只有单纯的凶杀案,没有涉及到这幅画的内容。 辛守犹疑许久,还是从小腿边的背包里,掏出速写本和碳笔。 她起身,看了眼后面已经脱离座位,聊得正欢的几堆人,说道:“现在是记忆力最清晰的时刻,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主观意识的掺和,让记忆变得失真。” 晏归辞起身,“一起去。” 辛守愣了一下,递给他画笔,“你也帮忙画?” 晏归辞:“我负责交涉。” 辛守一想也是,凭她的口才,很难说动人家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去再陈诉一遍,于是点点头。 两人朝着后座走去。 等褚初展示完画卷,辛守也已经将第一幅异象图画了出来。 后座又是阵阵冲破车顶盖的惊呼声响起。 蓝巳和莫页都抑制不住好奇心,凑到后面来看。 巴士车越开越慢,辛守的画笔,越来越稳。 以至于到了后面,都不需要她去找人口述,看见异象的团友直接排好队,等着她一幅一幅的画。 这一画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一共整理出来九幅异象图。 褚初看着那些画,态度诚恳地对辛守说道:“辛小姐,这些画,我能否拍摄下来?” 不是要她的原稿? 辛守一愣,点点头,“可以。” 于是,褚初开头后,又有不少人举着手机、相机过来拍摄。 褚初的血月图不让拍,她的九幅异象图里,没有一张有月亮。 在天色已经全黑后,车子终于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晏归辞看了看手表,说道:“比预计时间,晚了三个钟。” 第67章 雪地露营区 夜里七点半。 车门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出。 辛守最后下车,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蓝巳支起了灯,在前面带路。 大家都很兴奋,哈着白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连成纵列。 月光倾泻在雪地上,反射起白莹莹的冷光。 辛守问晏归辞,“我们距离坑杀战俘的红圈,还有多远?” “一公里左右。” “这么远!”她回头,看向还停留在不远处的车,有些担心,“物资怎么办?人走着都费劲。” 晏归辞则看向公路延伸进黑暗的尽头,在思索些别的事情。 蓝巳只是带着人在距离车子百来米的距离停下,并没有再往里走。 辛守侧头轻声道:“晏归辞,不是去你勾出来的地方。” 晏归辞似乎早有意料,并不觉得惊讶,轻声解释道:“那地方是一处沟壑,并不适合露营。” 蓝巳拿出一卷泛着荧光的带子,绕着四周稀稀落落的树,围出一个巨大的圈,就算是规定好营地范围了。 他说:“每两人一顶小帐篷,五人一顶大帐篷,大家自由组队后,来我这里领取旗标,然后去姜妮丹那里,兑换物资。至于大家的私人物品,就在营地搭建规整后,再上车拿,ok?” 大家随意应和一声,就开始各自团团转地寻人组队。 有两个女孩走过来,对辛守说,“我们一起要个大帐篷吧!这样晚上也有伴,还可以斗地主,玩狼人杀。” 辛守抬眸,看向晏归辞,说道:“不合适。” 那两个女孩眼睛时不时瞄向晏归辞,却强装出不在意的忽视模样,说道:“没关系啊,你男朋友要是觉得尴尬,我们再找一个男孩一起就好了嘛。这样有男士在旁,我们女孩们也更有安全感。我听武哥说,这山里可是有狼和野猪的。” 辛守双手环胸,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有野兽呢,那我当然选小帐篷啊,我的男朋友,凭什么分给你们当保镖!” “你!”其中一个女孩气呼呼地瞪了辛守一眼,然后被同伴拉着,又对晏归辞笑盈盈地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了。” 这才转身离开。 晏归辞问:“为什么故意树敌?” 辛守:“嫌麻烦。” 反正是书里没有出现的路人甲乙丙丁,不在她的监测名单里。 再说那两位女孩,眼神挂在晏归辞身上都黏得能拉出丝来了,实在没必要同处一室,多出些无妄之灾来。 晏归辞跟蓝巳要了顶小帐篷,是红色的旗标,然后又去找姜妮丹领取了露营物资。 辛守想要将帐篷搭在莫页附近,但是晏归辞想要将帐篷搭在靠近车子的方向。 两人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理由,最后友好折中,选在两者中间。 蓝巳、莫页、姜妮丹以及两位瓶口村村民,五人一顶大帐篷,正在以此为示例,教大家如何搭建。 辛守也凑在中间,看得津津有味。 她打从棺材里醒来,就没少在帐篷里待过,但老实说,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出去露营过。 以前是身体不允许,现在嘛…… 她多少还是有些小兴奋的。 等她学完整了,摩拳擦掌地要回来显摆,却发现晏归辞已经搭好了小帐篷,正在捣鼓一个炉子一样的物件。 她左右看看,分析道:“不一样,人家大帐篷门口能支天幕,还有窗,我们这小帐篷,就跟个蜗牛壳一样。” 晏归辞轻声笑着,问:“后悔吗?” 辛守摇头,“小的清静。你这是在干什么?烧炉子供暖吗?” 晏归辞点头,然后给炉子接上一根长长的烟囱,从小帐篷预留出的口子撑出去,“这样,蓬里会比较暖和。” 炉子上还有一块大铁板,辛守摸了摸,问道:“等炉膛里添上柴火,这个铁板会直接导热吗?” “嗯,可以煮水,还可以加热那些半成品的餐食。”他指了指小帐篷的角落。 辛守蹲过去看,东西可不少,乌冬面、小火锅、鸡蛋、牛排……从速食到海鲜,五花八门。 她往下翻了翻,有大小两个羽绒睡袋,还有两把月亮椅,两张组装床。 晏归辞正忙着将取到的柴火,用木炭引燃,塞进炉膛里。 辛守就将月亮椅拉开,放一把在他旁边,然后又蹲回角落,组装起行军床来。 等一切都归置好,炉膛里的火也熊熊燃烧起来。 帐篷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回升,辛守将面罩往下拉,露出整张红彤彤的小脸。 晏归辞将一壶水,放在铁板上煮着,这时,有人在帘外喊道:“唐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帮帮我们呀。” 辛守率先掀开帘子走出去,发现是刚才的两个女孩,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孩,正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晏归辞。 “唐先生,您这么快就搭建好了呀,真厉害。” “唐先生不知有没有时间,帮帮我们姐妹,我们领取到的是一个大帐篷,可难可难了。” 辛守扭头,看向蓬里忙着添柴的晏归辞,侧了侧身,“去吧,都来请了。” 晏归辞抬头,看了眼外面,然后拍拍手起身,“我去去就回,你小心别碰到炉子,很烫。” 辛守点点头。 晏归辞披上外套,跟着几个女孩往营地深处走去。 辛守坐回月亮椅里,烤着火,掏出随身的笔记本,翻开,在莫页的大头照旁画上一个圈,又用笔尖,点了点陈华胜、王武两位瓶口村村民。 最后实在确定不出死的到底是谁,只能无聊地画起她在瓶口村小学后的树林里,看见的疯子铁林的窝棚来。 不到一刻钟,晏归辞就顶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辛守迅速合上笔记本,问:“这么快?” “向阳找了蓝巳帮忙,我去的时候,已经搭建出轮廓了。” 辛守噗呲一声笑,“那向阳没少遭受白眼吧?” 晏归辞无奈,“遭受白眼的是我。” “为什么?” “向阳说我不守男德。” “啊?哈哈哈哈……”辛守捧腹大笑。 晏归辞搬着她的月亮椅,往后面挪一点,生怕她碰着烧烫的炉子。 第68章 第一个晚上 辛守和晏归辞在小帐篷里聊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响起口哨声。 这是蓝巳先前在车上就展示过的,集合令。 于是两人抖掉手上的花生皮,裹好外套和面罩,钻出帐篷。 集合地点在营地中心区,也就是那五个女孩的大帐篷前,更是整个露营区,最亮堂的地方。 辛守和晏归辞到时,比较暖和的地方都被占完了。 他俩寻到一处背风的阴暗角落,站得笔挺。 蓝巳开始点名,点的自然是化名。 全员到齐。 简单几句开场白后,就是一些安全事项的注意条例。 他代表网站,讲完所有冠冕堂皇的台词后,话语权交给褚初。 褚初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呢,咱们到达营地的时间,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不少。大家也都困了,所以,我就长话短说。相信在来之前,大家都明白,我们的主题是‘血月’,此地,乃是我玄门众多派系,联合各家所长,共同推算出,最大概率出现血月的地点。时间,相信大家也都知道,就在这两三日之中。我们大家伙啊,忍着天寒地冻的苦,来到这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不得不解开的执念,那么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也就此,多说两句。” 他抬手,指了指四周的山势,说道:“现在夜深,大家可能看不出巴尼占山脉的奇特之处,待明早天光大亮,诸位,定会瞠目结舌。就在我们脚下这片露营地,这片寸草难生的荒山,便是我云虚老祖手札里,阴阳交界的混沌之地,入口只在血月之夜打开。” 他顿了顿,见大家目光灼灼,又才说道:“今天在车上,大家也从我门派传下的‘血月图’里,看出不少端倪,我不妨直说,只有阴气最重的接阴人,才能通过血月图,打开异世界大门。活动的三天时间里,我就将血月图,悬于此处,诸位,各凭本事!” 说着,他手一扬,画卷像是被氢气球托着一样,凭空悬浮在半空中。 一个男人问:“大师,这画,没有打开。” 褚初高深莫测地回道:“自是该打开时,才会打开。” 辛守则关注点奇特,她问:“大师,会不会受潮,如果下雨了怎么办?” 褚初摁在登山杖上的手抖了抖,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无须担心,自有我玄门结界相护。” 行吧。 辛守闭上嘴,没再多话。 其余人就跟看魔术表演一样,绕着画卷,来来回回观摩。 辛守抖了抖肩膀上的落雪,跟着晏归辞一起返回小帐篷,两人简单地用完速食餐后,各自钻进一个睡袋,倒在行军床上睡起大觉来。 帐篷外不时传来鼓掌和惊呼声,像是又有谁在才艺表演,还有阵阵牛油火锅的气味。 每个人都很开心,很充实,很合群,就显得早早入睡的辛守和晏归辞,非常古怪。 第二天,辛守醒来时,正巧看见晏归辞提着一壶雪进来。 “早,你提雪干什么?” “烧成水,洗漱用。蓝巳说纯净水有限,每人仅限三瓶。” “这么少!”辛守看向帐篷角落,她已经喝完一瓶半了。 小帐篷里很暖和,晏归辞昨晚专门起床,添了四五趟的柴火,以至于领取回来的柴火,烧得只剩下一小半。 辛守穿好衣服,又简简单单洗漱完,一边吃着铁板上烫热的饼,一边翻开手机看,基本都是辛承的信息。 他让她在外面多玩几天,还发来一连串的红包。 辛守不禁蹙眉,乾安是出了什么事吗? 看辛承这样子,好似很不希望她回家。 她捡了一撮雪,擦掉手指上的少许油脂,撩开帐篷帘出去,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所有的帐篷都跟一朵朵口蘑似的,高高矮矮的长在雪地里。 晏归辞将暖炉里的明火熄掉,这才提议,“走,我们去看看画卷。” 辛守点头。 两人朝着昨天集会的营区中心走,远远就看见一卷画轴,孤零零地漂浮在半空中。 晏归辞摸出怀里的蔡司多倍镜,调整一下角度后,笑道:“是鱼线。” 辛守接过多倍镜看,果然发现一根若隐若现的鱼线,正勾着画轴,一端卡在旁边的老树枝上。 视线聚焦在老树枝上后,辛守咦了一声,然后将多倍镜递给晏归辞,自己扑腾着朝那棵树跑去。 晏归辞紧随其后,待距离近一些,两人又都是齐齐顿住脚步。 辛守叹道:“难怪说这里是荒山,我以为褚初说的寸草不生,是指雪压的植被萌发不出,却没想到是这样。” 那棵树晚上看时,没发觉什么异常,今早再看,却发现不对。 整个树身都是焦黑的,树杈更是秃得可怜。 她靠近,摸了摸,已经完全碳化了。 晏归辞蹲下身,正在刨雪。 她扯下腰间的三节棒,帮忙一起挖。 两人都戴着厚手套,动作有些笨拙,一直向下挖出七十多公分,才戳到泥土。 晏归辞挖了一捧上来,对着阳光,仔仔细细观察着。 辛守见那土,黑焦焦的,有些油润,闻着还有股怪味,问道:“这片山,是不是起过火灾?” 晏归辞侧了下身,“我兜里有密封袋。” 她了然,赶紧掏兜,拿出密封袋,拉开锁链。 晏归辞小心翼翼地将泥土放进去,然后排挤掉多余的空气后,重新密封好。 辛守则踢着脚,将刨出来的雪,重新塞进坑里,把树根下的这块地方,恢复如初。 营地里已经有袅袅炊烟升起,渐渐有人开始出帐篷活动。 辛守和晏归辞对视一眼,转身,朝着距离营地更远的雪山深处走去。 晏归辞是想看看这片营地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辛守则是在琢磨书里的内容,第一名死者是死在坟墓旁,警方从尸僵的姿势判断,受害者被杀时,正在刨坟里的死尸。 他为什么刨尸,这在原书中并没有人追究。 她记得结案的内容是鬼装博主的自述,他为增强营地阴气,滋养血月的出现概率,这才开始练习杀人。 疯子的犯罪理由,肯定是毫无人性和逻辑可言。 辛守只是对他口中的“练习”一词,非常在意。 第69章 第一具尸体 昨天是他们这群人抵达营地的第一个晚上,希望凶手谨慎,没有急着出手。 晏归辞行走的方向,是他结合历史资料推断出的路线,终点是坑杀战俘的沟壑。 辛守跟在后面东张西望,注意力全在寻找坟堆上。 昨天的点名,全员到齐。 虽然她现在还无法找出,谁是那位鬼装博主,但凶手一定是在营地里,这点毋庸置疑。 现在冰天雪地,行动多有不便,凶手行凶的地方,应该就在营地附近。 书里说死者当时在刨坟…… 她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实在找不到,哪里有坟。 “你在找什么?” 晏归辞突然的发问,吓得辛守急忙收回视线,尴尬地憨笑两声。 她往前走了走,问:“这种地方,会有坟墓吗?” 晏归辞摇头,“附近没有村落。就算有坟,大概率也是无主的孤坟,或者旧时古墓。” 辛守又问:“那如果要埋人,你会选择在哪里埋?” 晏归辞斜睨她一眼,神色变得冷厉起来,“你想埋谁?” 辛守一懵,急忙摆手,“没没没!我怎么会有那种心思,我这不是……听褚初说什么阴阳交界混沌之地,所以琢磨着,可能死人比较多。” “如果历史资料的记载没有偏差,前面就是坑杀战俘的沟壑,不过距今上千年之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痕迹。” 辛守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晏归辞见她如此,索性停下脚步,环顾起四周的山势来,“我不懂风水选穴之事,但按照地理形势来看,首选应当是排水良好的地方。” 他看了下四周的地脉走势,然后又说道:“其次必须避风,再则地形应尽量平坦、避开碎石过多,或者沙土流失的坡地。” 综合之下,他指向东南方,“我们去那里看看。” “哎!”辛守顿时燃起希望,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拔着腿小跑过去。 她才刚跑出百来米,晏归辞就听见一声凄厉惊叫。 他放下寻找坑俘沟的多倍镜,疾步朝着辛守的身影追过去。 辛守捂着眼睛,面罩已经掉在地上,整张脸吓得煞白,她颤抖着声音问:“晏、晏归辞,你去看看,是不是死了……” 晏归辞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十来米开外的地方,破开一个大坑,有半截身躯,匍匐在雪地里。 “我去看看。” 他朝着那边走去,换了一双更服帖的乳胶手套后,直接蹲下身,开始检查起来。 辛守拍着胸口,呼出的气像烟雾一样飘散开。 她克制住翻滚的情绪,慢慢往那边靠近,照往常经验判断,她没有事,就说明,死的人,不应该是第五宗案件里的无关人员。 所以,她是迟了一步,没有改变第一号死者,疯子铁林的命运吗? “啊!死人了!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震得四周的积雪簌簌落下。 辛守和晏归辞齐齐回头,看见一个眼熟的女孩,正连滚带爬地朝着营地逃去。 两人面面相觑,很是无奈。 那个女孩名叫杨桃,经常找晏归辞搭话,是整个营地里,对他关注度最高的人。 应该是看他俩往雪山深处走,一路偷摸跟过来的。 晏归辞没有搭理她连哭带嚎的“告密”,只自顾自做着手里的事。 辛守这会儿反倒是冷静下来,于是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挪过去。 等营区的人,在杨桃的讲述中,一头雾水往这边赶来时,就见晏归辞和辛守,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坑前。 晏归辞的手套已经处理掉了,现在背着手,一副看客模样。 辛守也是重新戴好面罩,只剩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疑惑不解。 蓝巳跑在最前头,当看清坑里的情况后,吓得连退两步,低呼道:“我的天!这谁干的缺德事?” 紧跟蓝巳身后的就是褚初和光头,两人也都是齐刷刷地愣住。 坑里是一具尸体。 确切地说,是一具陈旧的尸体。 晏归辞刚才从尸身上的初步检查得知,这尸体距今,至少百年时间。 蓝巳大喘着气,又凑近看了几眼,“看这衣服,怕是民国时期的尸体了。怎么这荒山野岭的,还有座坟呢?我先前做调查的时候,没注意到附近有坟地这事啊。” 褚初抖抖登山杖,不以为意道:“我们这一群人,就是为那生死之间,玄而又玄的事情来的,又何故在意这一两座孤坟?” 晏归辞看向叼着大饼往这边走来的陈华胜、王武两人,问道:“你们看看,是不是附近村里的?” 陈华胜、王武两人皆是表情淡漠,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王武一边嚼着饼,一边说道:“反正不是我们村的人。那时候闹饥荒,兵荒马乱的,死的人多的去了,没钱买棺材,都是这么掘个坑就地给埋了,不立碑,也不讲究。这啊,不奇怪。” 辛守问:“那是谁把这坟里的尸体,给刨出来的?” 在营地的人到来之前,她和晏归辞,已经把附近仔仔细细找过一遍,确定没有其他的人,或者痕迹。 王武抹了把嘴,不在意道:“野兽干的呗。这山里狼、野猪、熊,都有,大冬天的找不到食儿,寻着点儿肉味就往下挖呗,掏出来是烂肉骨头,不能吃,又搁着扔了嘛。” 蓝巳听见当地人都这么说,于是松口气,挥挥手,喊道:“都回去吧,都回去。没什么大事,回营地歇着,别来凑这晦气了。” 杨桃等一众女孩站在不远处,听蓝巳这么说,更好奇了,但又不敢靠近,于是拽着蓝巳,叽叽咕咕问着,一同往营地里走。 向阳走过来,瞥了眼后,对留下的褚初、晏归辞、辛守几人说道,“愣着干嘛?埋回去啊!入土为安的道理不懂啊?” 辛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几人一起努力,又将尸体重新埋进去,填好坟堆。 往回走时,辛守和晏归辞故意慢悠悠地落在后面。 辛守问:“真的只是野兽刨出来的?” 晏归辞笃定道:“不是。” 第70章 第二个晚上 “我也觉得不是,野兽干嘛平白无故刨一处老坟?何况百米开外就是灯火通明的营地,六十几个人的肉香,压不住一具上百年的骨头架吗?如果我是野兽,我肯定冲进营地里吃现成的自助餐,谁会费劲巴拉掘坟。” 晏归辞垂眸看着她,突然低声轻笑起来,没头没脑地夸赞一句:“唔,说得对。” 辛守刚回到营地,杨桃就孤身一人,气冲冲地挡在她面前,质问:“你们大清早的,鬼鬼祟祟干嘛去了?” 辛守扭头,望了眼正站在不远处和蓝巳谈话的晏归辞,有些纳闷,反问:“你是哪只眼看见我们鬼鬼祟祟的?我们明明是正大光明的!” 杨桃见她嘚瑟的样子,更生气,压低声音说:“你们避开所有人去雪山深处,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常人发现尸体,谁不得跟她一样,吓得狼狈不堪。 这两人当时的举动,绝对不正常! 辛守啧啧舌,双手揣兜,“第一,我们没有避开任何人,是你们起得太晚;第二,我们是去外面捡柴火的,暖炉不够烧。这理由,够不够解惑?” 辛守绕开她,径直往小帐篷走去。 杨桃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附近有交好的姐妹,赶紧上前劝慰,“桃桃,没事啊,别气别气,你跟她较个什么劲啊。她不就是仗着男朋友又高又帅,这才在我们中间刷优越感嘛!” 一个女孩附和道:“就是啊,尾巴都能翘上天了,还真以为是来度蜜月的啊!” 另外一个女孩贼笑两声,兴奋道:“他们偷偷摸摸往山里跑,不会是想玩什么刺激动作吧?” “周淼淼,你说什么呢!”杨桃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唐先生彬彬有礼君子风度,才不是那样的恶心人!” “对对对对,这都零下十几度了,你以为玩冰雕呢?” 几个女孩嘻嘻哈哈的,拥着杨桃往她们的帐篷走去。 杨桃回头瞥了一眼辛守远去的背影,越发笃定自己的第六感没错,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辛守回到小帐篷里,趁着晏归辞还没回来,赶紧掏出手机,想要联系阿虎,问问看瓶口村里的疯子,他找没找到。 一拨出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一格信号都没有。 她举着手机,跑出帐篷,又往营地坡度高一点的地方爬去。 晏归辞远远就看见举着手机到处跑的辛守。 他走近,问道:“没有信号吗?” 辛守点头,表情焦躁不安,“奇怪,早上还有呢,我还接过辛承的信息,怎么现在就没了?” 晏归辞看了眼白茫茫的四周,“或许是雪太大,基站受损。” 辛守愈发忐忑,“那怎么办?” “我去问问蓝巳,他们对这片区域比较熟。”晏归辞跳上坡地,将自己的手套摘下,递给她,“你先回帐篷等。” 辛守搓了搓又红又僵的小手,没有接他的手套,“我有衣兜。” 她将两只手揣进又深又暖的衣兜里,转身就往小帐篷跑去。 晏归辞去找了蓝巳、陈华胜、王武,大家这才惊觉通讯设备没信号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无所谓,反正来的时候,也做好戒网的心理准备了。 陈华胜解释道:“我们这片嘛,经常断电断网,夜里雪大,一积一压,就很沉嘛,断电断网是常事,不着急,等等嘛。” 王武也笑道:“就是,一会儿我们大家伙聊聊天,打打牌多好,省的一个两个整天低头看手机。” “哈哈哈哈,武哥说的是!正好省电!”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举着相机从他们中间穿过。 蓝巳也安慰道,“唐先生,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联系吗?如果不着急的话,不妨先等等,入夜前肯定就修好了。” 晏归辞点头,转身往回走。 中午吃的是大锅饭,姜妮丹主厨,营地里的其他人帮忙搭把手。 正午暖洋洋的,大家都聚在营区临时搭建的露天暖棚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 那轴悬浮在半空中的画卷,已经积上一寸高的雪,将鱼线掩饰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后。 向阳打着哈欠,“昨天为了守血月,老娘一整宿没睡,今早又被吓醒,我得先回去睡会儿了,不然今晚熬不住。” 她这么一开头,好几个人也都纷纷起身道别。 杨桃瞪了眼还在喝汤的辛守,夹枪带棒地说:“大家都是冲着血月来的,夜里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有些人,夜里却呼呼大睡,反倒是一大早的偷偷摸摸离开。还那么恰巧,就遇见尸体。如果没有人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凑够时间,刨第二具!” 大家的目光咻一下,集中在晏归辞和辛守身上。 辛守坦然地喝完最后一口汤,笑道:“我的画功,大家也都见证过,所以我的职业,虽然网站保密,但很容易猜出来。说白了,我就是来采风,碰碰灵感,画画而已。如果能碰到血月,画上一画,当然好,碰不到,我也不强求。再说了,谁说我们就不在意血月的!” 她拉过晏归辞,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展示给众人看,“你们瞧,这乌青的眼圈,多严重,分明就是熬夜的铁证啊。我是睡了,可我家唐先生,昨夜可是围着暖炉等了一晚呢。要不然我们帐篷里的柴火,能烧的干干净净吗?” 她放过晏归辞的脸,盘腿缩回自己的月亮椅里。 大家点点头,也对,不是为了血月,谁愿意来这冰天雪地找罪受。 晏归辞微抬手腕,借着锃亮的表带,瞥了眼自己的脸,他昨晚也就添了五六七八次柴火吧,真的双眼乌青吗? 光头声如洪钟地问向褚初,“大师,这昨天,我们守了一夜,没见你画卷打开过,也没见到血月。这今天晚上,不会还是白瞎吧?” 褚初转了转手里的保温杯,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难说啊。虽然我们已经尽可能找到了一处极阴之地,但这大雪漫飞的季节,对阴气多有干扰。就好比地磁脉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又有人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增强阴气?” 第71章 第二具尸体 褚初瞥了一圈四周各怀心思的人,说道:“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嘛。相信大家既然对这一领域感兴趣,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各自的见解。” 他这么一说,就有不少人暗自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辛守缩在月亮椅里没动,她正专注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她现在不知道疯子死没死。 假设凶手已经动手,第一个受害者已经死了。 那么她现在就必须盯紧第二个受害者,也就是瓶口村的村民。 她的眼神在陈华胜和王武中间飘来飘去。 晏归辞也跟着她的视线,集中在这两人身上,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白天里的营地比较无聊,多数人都在睡觉。 辛守反正是陈华胜和王武走哪儿,她就默不作声地跟哪儿。 虽然她自认为处理得很隐蔽,但晏归辞还是多有察觉。 于是,在陈华胜和王武分开的时候,她正纠结不知道跟谁时,晏归辞已经沉默不语地朝着其中一人走去。 她瞬间了然,赶紧跟上另外一个人。 晏归辞没有问为什么。 哪怕他怀疑,她一早就知道有人会刨尸。 但她不说,他就暂且不问。 一整天忙忙碌碌下来,也没有任何异常。 他们反倒是撞见不少奇葩的举动,说是为增加营地阴气,有人敲碗梳头、有人画符念咒,招数百出。 刚入夜时,营地还起了一阵骚动。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潜进女孩们的帐篷中,偷翻垃圾桶里的生理期用品,被周淼淼发现,她又哭又怕,叫嚷起来,“向阳姐,他偷你的……唔唔。” 有反应快的,及时捂着了周淼淼的嘴。 但是向阳的脾气已经炸了,她追着那男人打了好几个圈,直到对方鼻青脸肿,跪地磕头,这才被众人劝歇。 辛守摇头,悄声嘀咕道:“为增强阴气,还真是诡招百出,可这也不至于……杀人啊。” “杀谁?”杨桃猛地出现在她身后。 辛守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你是鬼吗?阴魂不散的!” “我看你才是鬼!唐先生那般儒雅的人,你不懂珍惜,竟然还想偷汉子!” “不是,你说什么呢?” “我早就拍下来了,你一直在偷偷跟踪那两个乡巴佬,可真是够重口味的,竟然喜欢乡野糙汉!你也不看看人家年纪,都够当你爸了!” 陈华胜和王武,看着是挺显老,但实际年纪估计只在三十五岁左右。 辛守没有搭理无事找事的杨桃,转身朝尾随王武回来的晏归辞走去。 杨桃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拿出手机,对着她背影一同发泄似的拍摄。 天已经黑了。 大家又聚在一起等血月。 这一夜,许多人都更重视了些,身上戴的,脸上贴的,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陈华胜和王武对血月不感兴趣,对城里人的话题更是插不上嘴,昨天的新鲜感过了,今天就不想熬夜。 两人吃过晚餐,就一起回到帐篷里歇息去了。 辛守拿着多倍镜,晏归辞拿着望远镜,两人一起透过小帐篷缝,盯着蓝巳他们那顶大帐篷。 后半夜时,辛守撑不住了。 晏归辞:“你先去睡会儿,我帮你看着。” 辛守很想点头,但是看着他那双隐隐泛黑的眼圈,良心不安,“你先睡吧,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轮。” 晏归辞见她坚持,于是点头,脱掉外套后,进了睡袋里休息。 辛守揉着眼睛,听着营地里喧嚣的歌声,强打起精神,观察不远处的大帐篷。 约莫是凌晨一点左右,姜妮丹回来休息了,半个小时后,蓝巳也回来了。 辛守和晏归辞交班的时候,正好看见蓝巳打着哈欠,拿个暖水袋,往血月图那边走。 “剩下的,我来注意。” 晏归辞将她推上床。 辛守脱掉外套,刚钻入温温暖暖的睡袋里,眼睛就闭上了,意识越来越沉的时候,她还在思考,为什么睡袋里是暖和的,隐隐还有一股清冽的银桦香气。 说好的一个小时一换,但整个后半夜,晏归辞都没有叫醒过她。 等她睡到自然醒,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辛守猛地坐起身来,看向门口。 晏归辞僵得跟尊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她吓得连扑带爬凑了过去,“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晏归辞正盯的专注,冷不防被她一吓,手里的镜头都差点掉了。 辛守见他被吓得一激灵,赶紧拍拍他的胸口,压低声音,“抱歉抱歉,我一惊一乍吓到你了。” 晏归辞揉揉眼睛,重新戴上镜头,望出去,语调轻缓温和,“没事。五分钟前,莫页才回到帐篷。” “昨晚大家又守空了?血月没出现?” 晏归辞点头。 辛守拿起另外一边的望远镜,调整一下焦距,也透过缝隙,往大帐篷看去。 她才刚对准帘子,就听见里面一声惨叫,接着是脱了外套的莫页,只穿着袜子,就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大吼大叫道:“死人了!里面死人了!死人了!” 晏归辞和辛守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冲了出去。 大帐篷里,蓝巳、姜妮丹、王武也都被莫页的咆哮声吓醒了,正一脸茫然地坐在睡袋里。 地面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鞋子,还有两件外套。 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折叠在黑色睡袋旁边的椅子上,一件棕色兽皮外套则铺在黑色睡袋上。 晏归辞走过去,戴上乳胶手套,掀开兽皮外套,定睛一看,陷入沉思。 辛守见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也好奇地上前看去,睡袋里的人,是陈华胜……吧。 他整个人都被冻住了,血红血红的,就像是挂了一层红色糖浆,已经硬了。 晏归辞蹲下身,摸了摸行军床的缝隙,有少量的血水在融化,滴落进床脚下的雪堆里。 “出血点在咽喉部位,得等尸体外面的这层冰枷完全融化,才好查看。” 他的话音刚落,接连响起几声尖叫,刺得辛守耳膜嗡嗡直响。 晏归辞回头,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蓝巳,安排所有人撤出案发现场!” 第72章 画地为牢 他的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还在懵懂状态的蓝巳,忽地反应过来,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 即便被辛守伸手挡了挡,他还是看见了睡袋里的惨象,吓得揪了揪头发,深呼吸好几次,才冷静下来,急忙拦住要上前的姜妮丹和王武,说道:“出去,都出去。王武,你熟悉路,莫页……” 他扫了一圈人群,没找到莫页,大吼一声,“莫页!莫页!” 莫页哆嗦着,惊魂未定地从人群中挤过来,抖着嘴皮子,“蓝……蓝哥,我在。” 蓝巳将王武往他跟前一推,喊道:“你开车,带王武去最近的派出所报案,快!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他掏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才发现没有信号,气恼地将手机砸在了雪地里。 其他人也都被蓝巳突然暴躁的样子吓住了,不用姜妮丹和莫页催促,就急忙退出大帐篷。 大部分人都没看见什么,只有冲在前面的向阳、杨桃看见了,两人紧抱着胳膊,缩在雪地里,对于大家七嘴八舌的追问,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蓝巳见大帐篷已经清空,回过头看晏归辞和辛守。 辛守表情很复杂,有哀伤,惊惧,还有歉疚。 晏归辞则用一根小镊子,在血糊糊的睡袋里,翻找着什么。 这两人,果真如杨桃说的那样,行为古怪。 晏归辞抬眼,正好见到蓝巳脸上的戒备和怀疑,于是如实回答:“我叫晏归辞,是一名侦探。” “晏归辞……”蓝巳愣了一下,问道,“就是前段时间,查出未婚妻狗血情史的那名国际侦探?” 辛守脸色沉了沉,复述一句:“狗血情史?” 蓝巳猛地惊醒,“您、您是辛氏财团的大小姐,辛满满!满满小姐!” 辛守点点头,“看来你们网站对会员信息的保密工作,确实做得不错。” “这……这……”他嗫嚅着嘴唇,指向睡袋里的尸体,“陈华胜,陈华胜怎么就死了呢?谁杀的他啊……” 辛守:“首先排除仇杀。他是瓶口村土生土长的人,与我们这群人,素不相识,更没有什么纠葛。” 蓝巳连连点头,“对,正是正是,我们怎么会杀他啊?他和王武,都是我们重金聘请来的向导!是保障我们营地安全的,我们怎么会杀他啊!” 晏归辞突然问道:“这次活动,你们找了两名向导?” 蓝巳点点头,又摇头,解释道:“侧重不同。陈华胜是当地很有名的向导,号称巴尼占的活地图,王武则是猎人,对付野兽很有一套。我们也是怕遇到迷路或者野兽突袭,这才找了他们二人。” 晏归辞又问:“昨夜,你们在回帐篷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蓝巳仔细想了想,“没有啊。前天是我值的班,昨天就轮到莫页值班。所以姜妮丹走后不久,我也就跟着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姜妮丹还没有睡觉,我和她聊了几句,但是当时,陈华胜和王武已经睡着了,呼噜声还挺响亮的。” “两个人都在打呼?” 蓝巳点点头,很肯定,“是的,他俩呼噜声不一样,我们昨早还在调侃。一个像电钻,一个像牛叫,很好分辨。对了!那时候,那时候他们肯定没出事!” “之后,你出过帐篷没有?” “没有吧。”蓝巳直接否认道。 辛守目光微闪地看向他,昨天她和晏归辞交班的时候,明明看见蓝巳抱着热水袋出去了。 正在她怀疑蓝巳时,又听这人惊呼一声,拍着脑门回答道:“出去过!我出去过!我回来后不久,烧了一壶热水,灌了个暖水袋,给莫页送去了。” 辛守松一口气,她差点都要以为,蓝巳就是鬼装博主了。 晏归辞:“这么说,行凶时间是在后半夜。可凶手,为什么要选择陈华胜,而不是力量最弱的姜妮丹,或者力量最强的王武,亦或者营地的管理者,蓝巳你。” 他收回镊子,平静地说道:“陈华胜身上,最鲜明的特征,便是他巴尼占’活地图‘的称号。所以,凶手是要困住我们!” 他看向呼呼灌风的帐篷门帘,“巴士车应该出问题了。” 果不其然,莫页喘着气,冲进帐篷里,揉了揉眉毛上的冰渣子,“蓝大哥,不……不好了!我们的车,车胎被人放了气。” 王武跟着他的脚步进来,摇着头,“发动机被灌了水,现在也冻坏了。” 蓝巳一听,整个人瘫软地坐在了雪地上。 王武这跑了个来回,已经明白大概情况了,他朝着陈华胜的尸体走来。 辛守下意识的就要拦,听见晏归辞说:“让他过来。” 于是,她侧身让开。 王武走近行军床,看着睡袋里,面目狰狞痛苦的陈华胜,久久说不出话来。 尸体上的血痂融化得差不多了,行军床下的白雪,被浸染成一片殷红。 他的身体晃了晃,有些站不稳,被蓝巳一把扶住。 辛守递了张椅子过去。 自此,仅剩下最后一名受害人。 她的目光,幽幽落在莫页身上。 晏归辞又对姜妮丹、莫页、王武,进行单独问话后,就一个人待在大帐篷里,检查尸体。 辛守替他守着帐篷门。 蓝巳去做安抚工作,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在征得同意后,将晏归辞的身份,对外公开。 现在所有人都集合在一起,惶惶不安,等待着晏归辞的单独问话。 如果昨天早上的尸体,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么今天早上,陈华胜的尸体,就是明晃晃的一把高悬在所有人脑袋上的刀。 没有人知道陈华胜为什么会死。 也没有人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他们自己。 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周淼淼是最先哭出声的,她抱着身旁的人,哭嚎着问:“向阳姐,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被困死在这片大山里?” 巴士车被人为破坏的事,已经传遍营地。 许多自称会修车的人,纷纷组队过去查看。 最后都是垂头丧气地回到营地。 答案不言而喻。 向阳心烦意乱,一直胡乱点着手机,没空搭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淼淼。 自从陈华胜莫名其妙死在帐篷里后,谁都想要离开,关键是现在冰天雪地的,附近又没有村落,他们要怎么离开! 杨桃蜷缩着身子,突然问向王武:“你死掉的同伴,是个向导吧?” 第73章 指认 王武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回应她。 他和陈华胜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本以为这一趟,是赚点过年的红包钱,没想到…… 他要怎么跟嫂子、侄子、侄女们交代…… 他一想起好兄弟惨死的模样,就鼻酸得厉害,只好抱着头,弓着身躯,无声地偷偷哭嚎着。 杨桃见没人理她,自言自语说着:“进山的时候,蓝领队就介绍陈大哥是巴尼占的活地图,有了他,我们闭着眼都能走出巴尼占。现在呢,地图没了,车也毁了,手机还没有信号……这预示着什么?预示着凶手,把我们大家都困住了。” 她侧过头去,目光怪异地看向正在给大家煮热水的莫页,指了指,说道:“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胡说什么!”姜妮丹忍了忍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重重吐出一句,“你是吓疯了不成!” 杨桃冷笑一声,“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你们每个人都知道。” 大家都沉默着,这片荒山里,除了他们,根本没别人。 所以,凶手确实就在营地里,就在彼此之间。 每个人都开始警惕地打量起周围的人,气氛变得沉重又凝滞。 杨桃突然站起身,指向坐在大帐篷门口,当守门神的辛守,尖声喊道:“凶手是她!是辛守!凶手就是她!”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视频,展示给所有人看,“昨天一整个下午,她都鬼鬼祟祟地跟着陈华胜!我有视频为证!” 好几个人凑上前看,视频里的辛守,确实一直在跟着陈华胜转悠。 见已经有人动摇,杨桃又从兜里翻了翻,扯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来! 辛守瞳孔微缩,摸向自己外套上又大又深的衣兜,发现笔记本没了。 杨桃得意地瞪了她一眼,翻开笔记本,“这里面,记录着我们每一个人的信息。” 笔记本就好像一本名册,有各自的化名,简笔头像,以及寥寥几句他们在做自我介绍时,无意中提到的兴趣爱好或者职业特长等。 姜妮丹看向帐篷门口,发现辛守正在将翻出来的衣兜往里塞,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杨桃的挑衅。 于是她说道:“不问自取视为偷!辛小姐都说了,她的职业是插画师,习惯随手画一画,难道就是凶手了?莫不是因为把你画丑了!” 辛守双手插兜,斜靠着帐篷站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沉默寡言的高个子女孩怼人。 杨桃提高了声调,“我是在救你们!” 她哗啦啦地翻着笔记本,展示到辛守最新画的一页,“你们看!莫页被打了一个圈,陈华胜和王武,也被她特别标注了红点。今早死的是陈华胜,下一个,不是王武就是莫页!” 大家齐齐扭头,看向辛守。 辛守无奈,耸耸肩,“如果我说,我只是单方面对他们感兴趣,你们信吗?” 现场一片沉默,估计是没人信了。 晏归辞撩开帐篷帘,走出来,“她不是凶手。死者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在凌晨两点到四点左右。具体时间,需要法医的详细解剖。在这个时间里,她一直在睡觉,没有作案时间,我作证。” 晏归辞并不在乎这些人信不信,也不想多浪费口舌,他走向杨桃。 杨桃瑟缩地往后退了两步。 晏归辞直接抬手拿走她紧抓着的笔记本,翻开看了看,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挂着渔网的窝棚上。 杨桃鼓足勇气,说道:“我听蓝领队说了,你就是网上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大侦探,她姓辛,就是你那个很有钱的大小姐未婚妻!难怪她改了名字,是因为辛满满这个名字,已经被骂臭了吧。” 晏归辞抬眸,合上笔记本,眼神冷得像刀子。 杨桃呼吸停滞了一瞬,这才捏紧拳头,鼓足勇气说道:“你是她的裙下之臣,肯定为她说话,侦探又怎么样,侦探就不会做伪证吗?” 晏归辞神情淡漠,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你说的对。共同犯罪案件的同案被告人不能互为证人;侦查、检察、审判人员也不能在自己承办的案件中作证人。我可能两条都占,所以,这案子我暂时不插手了。你们等着警察来吧。蓝巳……”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去,定在蓝巳身上,提议,“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看看,能不能先派出几个人,下山报警求救。” 蓝巳点点头,拍着王武的肩膀,同他低声商量起来。 晏归辞走向辛守,将笔记本重新归还给她。 辛守问:“你怎么不查了?明明刚才还打足了鸡血一样,怎么突然就说等警察来?” 晏归辞眼神瞄了瞄她手里的笔记本,“你说为什么。” 辛守浑身一颤,警惕地望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吧?” 她满脸委屈,黑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着。 因为在门口守得太久,长长卷卷的睫毛上都是冰晶。 晏归辞没有再问为什么,用陈述句说道:“第一个死者就是村子里的疯子。” 他指向笔记本角落里的窝棚,缓缓道:“第二个死者,是陈华胜和王武中的一个。现在你可以确定,是陈华胜了。所以,在上午的刨尸后,你就一直在暗中关注这两人,你想保护他们。” 辛守抿着嘴,眼神飘飘忽忽地左右看着,就是不答话。 晏归辞继续道,“第三个死者,是莫页对吗。我记得你在第一次听见莫页的名字时,表情有一刹那的……怪异。” 辛守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莫页身上,他被蓝巳拉着,正在交代些什么。 晏归辞:“昨天早上,你是不是以为露出坟坑的半截尸体,是村里的疯子?” 辛守:“……” 晏归辞:“所以你当时的第一句话,是让我看看,死没死。如果你再看得仔细一点,很容易就能发现,那只是一副骨头架子。你潜意识里,要找的尸体,是瓶口村的疯子。” 辛守两手捏着裤缝,紧张得身体都绷得笔直。 晏归辞自顾自地低声分析着:“所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你甚至知道凶手的名单。我确信,你没有行凶时间,也……” 第74章 杀人名单 他看了眼静悄悄的大帐篷,能用鱼钩在气管上杀人,不是辛守体力可以达成的杀人手段。 他拍了拍她帽子上的雪花,身体微微前倾,用极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是通过什么途经,得到的杀人名单?我想想啊……你知道凶手在我们当中,却不知道他是谁……你的圈子不大,多数有联系的朋友,都是与你兴趣相投之人……” 他的气息很暖,辛守的身体却冷得如坠冰窖。 她听见晏归辞越推理越接近,用肯定的语气,下最后的定义,“他是个男人,年纪不大,应该从事服装、化妆、远古神话研究一类,不在玄门之中。” 辛守惊愕地抬头望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 晏归辞敲了敲她的笔记本,“你其实已经筛查得差不多了,最符合你结果的,就剩下三个人。” 他合上她的嘴巴,避免灌风肚子痛,然后侧了侧身,挡住人群中几道炽烈的视线,说道:“其一,是喜欢摄影的小个子男人,东南枝;其二,是身形瘦削的灵异小说家,姚爆爆;其三,是那个戴眼镜的入殓师,赵阚。你知晓凶手大概身形轮廓,却不知道具体面容,所以你关注的点都是体型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偏矮小瘦削的男士。” 辛守嘴巴重新抿成一条线,心里默默祈祷着: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啊…… 晏归辞声音压得更低,沉沉说道:“你怎么确定,符合这些身体参数的,就一定是男人?” 辛守猛地瞪大了眼,对啊,那个鬼装博主,外界戏称为聊斋先生,只是因为从来没有扮过女装。 没有露过真容,也没有露过真声,怎么就确定,一定得是男性? 可符合这个身体参数的男性,能排除到只剩三位,但女性…… 辛守遥遥望去,符合这个身高体型的女性,那可就有点多了。 她的心里惊起千层浪,原本积存起来的一点信心,在瞬间被击得荡然无存。 蓝巳走过来时,就看见晏归辞目光专注地望着,仿佛被雷劈裂了的辛守。 他问:“辛小姐没事吧?” 晏归辞摇头,“没事。你安排好了。” 蓝巳:“王武说有一条山路,直接通往最近的三河沟林场,那里有森林警察,还有马匹、卫星电话。” 晏归辞拿出兜里的地图,展开。 王武和莫页也走了过来。 王武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斜线,“沿着公路走虽然安全,但是至少得走一天一夜,从这条被废弃的山路走,最多六七个小时,我们就能在天黑前,赶到三河沟林场。到时候再安排车上来……” 他点了点林场附近的一条公路,“大概五个小时,车子就能开到咱们营地这儿。” 晏归辞又问:“哪些人去?” 蓝巳指了指莫页,“莫页跟着王武兄弟去。” 辛守皱眉,正欲开口,就听见晏归辞抢先问道:“营地里的其他人不愿意去?” 蓝巳摇头,“王武兄弟说那条路陡峭,很危险,就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也没人愿意走,已经荒废二十多年了。他也只是小时候,跟着他阿爹打猎的时候,走过一两次,记得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大家也都不愿意冒险。” 辛守瞥了眼那些看起来就四肢不勤的人后,无奈认同,让他们走那条路,只怕摔死的比凶手杀死的还多。 晏归辞:“那就辛苦莫页和王武两位兄弟,先走一趟,一路平安。” 莫页点点头,腼腆地笑着。 王武也说道:“唐……不是,晏侦探,我弟兄的仇,就麻烦您帮忙了。我这就带莫页兄弟下山报警,一定在天亮前,赶回营地!” 按照大家的估算,现在是上午八点,最快两三点,可以到达三河沟林场,再调车上来,不说天亮,没准天黑前,营地里的所有人,就能坐上暖和的车返程。 王武和莫页带足干粮和水,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快速消失在一片皑皑白雪中。 蓝巳安排人将营地中间的暖棚加固一下,又架起几堆火,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大家抱团取暖,谁也不想落单,成为凶手下一个目标。 气氛虽然古怪,但还算平静。 辛守一直望着莫页和王武消失的方向,心里惴惴不安。 晏归辞拿了一点儿吃食,递给她,问:“担心莫页?” 辛守点头,“你现在已经知道莫页在凶杀名单上,为什么还放任他离开?” “陈华胜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遇害。与其费尽心思盯受害者,不如盯凶手。”晏归辞示意她看向围聚在一起烤火的众人,“莫页离开,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辛守了然,是啊,现在凶手,只困在他们中间了。 晏归辞等辛守吃完所有的食物,这才说道:“一会儿,你帮我打掩护,我要离开营地一段时间。” 辛守最后一口渣渣差点梗在喉咙里,急忙咳嗽两声,哑着声音问:“你去哪儿?太危险了!” “我怀疑这附近有信号屏蔽器。” 辛守瞥了眼空旷露天的四周,“屏蔽器的范围,很有限。” 晏归辞点头,“所以,我只需要走远一点,脱离屏蔽器的最大干扰范围既可。” “那如果遇到凶手……”她话音一顿,咬着牙承诺道,“放心,你不会遇见凶手,我不会放任何人,从这片营地踏出去!” 晏归辞笑笑,他倒是希望遇见凶手,省却麻烦。 蓝巳虽然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营区中心的暖棚,但大小便什么的,总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解决。 所以,每个人需要方便时,只要先申请,男的由蓝巳陪着去,女士由姜妮丹陪着去。 在蓝巳陪着姚爆爆出去后不久,晏归辞就找姜妮丹申请出去。 现在蓝巳还没有返回,照理说,他是需要再等一等,但不知道晏归辞说了什么,姜妮丹红着脸点点头。 于是晏归辞在一众毫不掩饰的古怪目光中,出了暖棚。 大家又都齐齐扭头,看向最后一排,窝在月亮椅里的辛守。 第75章 第三个晚上 辛守也抬起下巴,回望着他们。 她手指敲着表盘,计算着姚爆爆如厕的时间,只要超过五分钟,她就让姜妮丹去救蓝巳! 辛守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想,汇聚成好几个剧本,在她一次又一次神经高度紧张中,姚爆爆、赵阚、东南枝,都没有什么异常。 很快,在大家度秒如年的紧张中,天就黑了下来。 有人不安地问道:“武哥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说他们天黑前就能回来?” “你听岔了吧!是天亮前回来,不是天黑前回来。” “我怎么记得是天黑……” “这天可马上就黑了,你瞧瞧路边,一点声响都没有,指定是明早回。”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姜妮丹又开始支起大锅,做晚餐。 晏归辞上午偷偷出去过一趟,走出几百米,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他见范围已经超出市面上屏蔽器的最大覆盖面积,只得无功而返。 他离开的时间不短,自然有人问去向。 蓝巳和姜妮丹都指向停放陈华胜尸体的大帐篷,于是大家虽然好奇,却也没敢多问。 此刻,晏归辞正撑着额头打瞌睡。 辛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自己的帽子取下,轻轻盖在他头上。 见他微微动了动,赶紧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哄小孩似的,嘴里呢喃着摇篮曲。 晏归辞睫毛抖了抖,只好继续闭目养神。 他并没有沉睡,脑子像幻灯片一样,一直在循环播放着所有可疑的细节。 今天是露营的第三个夜晚,也是血月出现的最后机会。 但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关注血月。 辛守照着晏归辞的提示,将范围扩大后,发现符合她在网上根据视频,测算出的身型参数的,一共七人。 其中,三名男性:东南枝、姚爆爆、赵阚;四名女性:向阳、周淼淼、方欣然、跳跳糖。 周淼淼喜欢缠着向阳,几乎如影随形。 方欣然和杨桃关系好,正在嘀嘀咕咕聊着什么。 跳跳糖的化名虽然活泼,人却很冷漠,一直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单机游戏。 至于东南枝、姚爆爆和赵阚,更是一点异常都没有。 他们仨,谁都不像变装博主,甚至一点自媒体人的气息也没有。 辛守长吁短叹地在纸上画着圈,突然听见褚初发癫似的,指着暖棚外,“嘿、嘿、嘿……” “你嘿什么啊?” 她站起身,冲外面看去。 白惨惨的月光下,一幅血红的画卷,正在缓缓展开,画面中的圆月,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爆发出猩红的光芒。 如果是昨天,这样的景象,会让人觉得玄妙;但是在刚死过人的今天,这样的景象,就显得阴森诡异。 褚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血月图的方向不停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道:“阴司要来接人了,昨夜走一个,今夜走一个,夜夜走一个……我们,我们全部都能入冥府,窥见血月者,生魂入冥府,身生不能生,尸死不能死……” 辛守凑过去,蹲下身,倾耳听着,问:“你在念叨什么?” 褚初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磕着头。 她又扫视一眼在场所有人,问道:“有没有玄门中人,愿意解释一下?” 没有一个人回答。 杨桃目光惊恐地盯着悬浮在树下的血月图,颤抖着声音问:“褚大师的意思,是不是说,咱们营地,每夜都会死一个人?” 她的话音一落,褚初跪地磕头的声音,就显得更加明显。 周淼淼不安地问道:“陈华胜是血月图杀的吗?” 东南枝翻着相机,突然喊道:“是了!是了!陈华胜也是看见异象图的人,会不会……所有能看出血月图诡异之处的人,都是被它选中的人?” 他这么一说,现场好几个人尖叫起来。 辛守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当时一共九幅图,分别是钱佳、陈华胜、姚爆爆、方欣然、安安周周、李文华、ada、肉欢欢、赵阚,九人所叙。 这九个人互望一眼,迅速抱团,他们觉得,如果今夜注定有人死的话,他们的几率将高于在场的其他人。 也有不少人暗自松一口气,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辛守下意识地看向晏归辞,见他已经睁开眼,正借着月色,在打量正前方的血月图。 画轴上原本有一寸高的积雪,这会,消失了。 他起身,向着画轴走去。 辛守急忙小跑两步跟上。 他们在距离画轴还有两米距离时,被褚初拦住。 他跑得很急,嘴里吞云吐雾地喘着气,“不、不可以离得太近,它、它会杀人!” “画会杀人?”晏归辞指了指那满是血腥之光的画,“你见过有人因这画卷而死?” 他这么一问,所有人看向褚初的目光,就变得不善了起来。 褚初拄着登山杖,站直身体,背对着血月图,一脸严肃道,“离它再远一些,我会如实相告。” 晏归辞和辛守互望一眼,然后齐齐走回原本的座位,坐好。 褚初脸色沉重地走过来。 他被大家围在中间,在凌迟般的目光中犹疑片刻,开口说道:“这幅画卷,在从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七百年时间里,有不少人能看出其中的异象。我们在收集统计之后,发现总共会出现三十七幅图,其中,包含辛小姐描绘出的九幅图。” 辛守蹙眉问:“不是各花入各眼,而是重复的?” 褚初点头,“这一次可能比较巧合,没有人看见重复的图。实际上,在我们云虚一脉传承下来的七百年间,至少统计过上千位观画人的心得,大抵,就是这三十七幅图。” 他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卷装订好的复印画册,递给晏归辞。 辛守凑过去看,确实是非常诡异的画风,与血月图的色调如出一辙,其中九幅图和她在车上画的,大差不差。 晏归辞将画册传递给其他想要查看的团友,问道:“你说这画能杀人,什么缘由?” 褚初低垂着眼,“我们计算过了,这画,不能长时间盯着看,否则会对心智有负面影响,尤其是在血月图……活过来的时候。” 第76章 找到你了 他战战兢兢地望了眼血月图,随即收回目光,像是被吓到一样,“这图……是会吸人精魄的……曾经也有人不信邪,非要借图研究,然后,他们疯的疯,癫的癫,还有人直接暴毙了!” 他缩了缩身体,压低声音,像是怕触怒血月图一样,“他们死的时候,那画就像现在一样,凶光毕现!” 晏归辞冷声道:“既然如此凶险的一幅画,你为什么要拿出来,还要组织这样一场活动,将所有人带入这里。” 光头一听,顿时暴跳如雷,吼道:“是你弄坏了车!你是不是像鬼片里演的那样,想拿我们的命,祭祀你那邪画!” 褚初疯狂摇头,“不是啊!不是啊光头兄弟!咱俩一顶小帐篷,我出没出去过,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车不是我弄坏的,陈华胜也不是我杀的!这画是邪性,所以传言就更真切了不是!我们云虚一脉凋零,就传下这么一幅画来,我只是想要借助众玄门兄弟姐妹之力,解开其中奥秘,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真相。我绝对没有杀人,我对天起誓!” 杨桃骂道:“你自己的屁话,你自己信吗?” 辛守附和地点点头,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晏归辞看向那画,眯了眯眼,转身对蓝巳说道:“褚初的解释,既然不能令大家信服,不如派两个人,今晚盯住他。至于画,我建议大家先远离,不要轻易触碰。” 一众人齐齐点头。 他们只是对“异瞳窥阴阳”感兴趣,不代表大家就活够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没人愿意去帐篷里睡,大家拖出行军床,钻进睡袋,准备就这么抱着团,熬到天亮。 褚初缩进睡袋时,手腕上还绑着根绳索,另一端就挂在光头手上。 他无言以对,瘪瘪嘴,背过众人,睡了过去。 那幅血月图还在,与半空中的一轮圆月交相辉映。 辛守仰着小脸,望着莹白莹白的月亮,叹道:“估计我把眼睛熬红了,也不能把月亮熬红。” 晏归辞将帽子重新罩到她脑袋上,悄声喃喃:“你知道月相吗?” “月相?”辛守紧了紧帽子,疑惑反问,“你是指太阳、地球、月球三者的相对位置,在一个月中规律变动呈现在月球上的光影变动?” 晏归辞低声轻吟道:“初一朔时不可见,只缘身陷日地中;初七初八上弦月,半轮圆月面朝西;满月出在十五六,地球一肩挑日月;二十二三下弦月,月面朝东下半夜。” 辛守:“月相变化的歌谣。” 晏归辞点头,“褚初嘴里的话,并不全假。这副血月图不正常,里面藏着的秘密,很可能需要结合月相来破解。” 辛守晃了眼那块红布帘一样的画卷,悄声问道:“会不会有什么毒素之类的?” “这画的确是古画,什么毒可以保质千百年之久?何况,褚初一直在贴身携带这副画卷,如果有毒,最先死的,就应该是褚初。” 辛守点点头,表示赞同,压低声音凑他耳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取下那幅图,我们仔细研究研究。我能想到这画导致人疯癫的原因,无非两种,一是毒素原因;二是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 “嗯!你刚才说到月相,倒是提醒了我,光影的变动,对画的色调和布局,是有直观影响的,所以我想避开褚初,细细研究一下这画。” 晏归辞低声笑问:“你不怕么?” 辛守白了他一眼,“我又不傻,褚初把画用鱼线挂那么高,还放出这种骇人言论来,不就是想让人忌惮画卷,远远避开嘛!我怕个球。” 晏归辞愣了愣,莫名从她身上,捕捉到一种很久远的熟悉感,远到让他有些心悸,却一时又想不明白。 辛守见他呆怔住,就撞了撞他胳膊,“想什么呢?” 晏归辞恍然回神,回应道:“我在想,这画,今天倒是比昨天高调了些,为什么?” 辛守:“吸引我们的注意吗?” 晏归辞避开辛守的目光,垂下眼眸,低沉道:“它一开始,只是一个引人入瓮的噱头,褚初目的……到底是什么?” 辛守见他心神专注,已经陷入忘我的头脑风暴中,于是抿了抿唇,自顾自地画起画来。 她的腿上放着传阅完的血月异象图画册,只需要临摹到自己的速写本上,自然笔尖勾勒的速度就快上许多。 还不到后半夜,她就画完三十七幅图,然后将画册拿去还给褚初。 在从乱七八糟的行军床中穿梭时,她不小心踢倒一双雪地靴。 “抱歉……” 她小小声地说着,见周围的人都没有醒,缩在睡袋里睡得正熟。 她弯下腰,捡起踢倒的鞋子,小心翼翼给人摆回去。 在准备起身返回时,她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那双鞋的后跟条。 月色不够亮堂,她干脆蹲下身,摁着手机屏幕细看,后跟条上有个绿色波纹圈,首尾相连,寓意绿色可持续循环。 她在从齐云山的山神庙棺材里出来时,穿的就是后跟条有这个标志的一双登山鞋。 因为于欣在录口供时,特地问过她,发型、服饰、鞋子之类的详细问题。 所以她特别注意过,当时穿的鞋子不合脚,比她的脚大出两码。 那个码数,正好是艾云的鞋码,后跟条上的标志,她在艾云的社交账号里看见过,是一家传统文化保护公益组织的标志。 该组织在前不久的中秋晚会上,邀请有不少具有影响力的网络大咖参加,以古风up主占据多数,另外还有传统手艺人、国漫up主、远古神话体系爱好者,以及山鬼志怪类博主。 她抬头,正好对上睡袋里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她僵硬地挑了挑嘴角,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入殓师的化妆技术,是不是很好?” 赵阚摸了摸旁边的眼镜,戴上后,微微眯眼,看清是辛守,然后又取下眼镜,面容安详,“等你死掉,自然知道。” 第77章 第三具尸体 “呸,乌鸦嘴!”辛守佯装生气,然后起身,匆匆往回跑。 晏归辞听见脚步声凌乱,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她神态慌张,整个人都在战栗。 “怎么了?” 他将人一把拉到床边坐好,然后用睡袋将她包裹住。 辛守眼角余光悄悄往后瞥,故意提高声音,颤抖着说道:“画,太可怕了,越画,越害怕。我还回去了。” 晏归辞拥着她,顺势倒在自己的行军床上,又将长款的羽绒外套,盖在她身上,连脸也一并挡住,“别怕,睡觉了。” 从外面看,好像是两个人在一张行军床上,相拥而眠。 但实际上,晏归辞在睡袋里,辛守则和衣躺在旁边,身上还盖着一床睡袋,一件晏归辞的羽绒服外套。 她觉得有些热,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银桦香气,顿觉提神醒脑,慌里慌张的心,又诡异地安定了下去。 晏归辞这才悄声在她耳边低语道:“看见了什么?” 她将雪地靴的事,细细声音讲述一遍。 晏归辞问:“所以,那是一个有很多自媒体博主参加的晚会?” 辛守点头,“鞋子应该是纪念品一类的。” “你怀疑的凶手,是做自媒体的博主?” 辛守又将嘴巴抿成一条线,心里拼命点头,面上却不做任何回应,只一双黑葡萄样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 晏归辞又问:“哪一类?” 辛守还是没有回答。 于是晏归辞接着低声耳语道:“你没见过脸,没听过声音,却对身材体型非常熟悉,所以,是身材类的博主。” 他仔细回想一遍辛满满和艾云关注的博主中,符合这类选择的人,然后笑了笑,“哦,是他啊!” “你知道了?”辛守瞪圆了眼睛。 晏归辞沉沉地笑着,震颤的胸腔紧贴着辛守,虽然隔着一层羽绒,但她的脸还是灼烧起来,越来越烫。 他说:“他的id是一串随机的数字,不容易记忆,外界称他为聊斋先生,擅长变装,尤其是拟人化的山精鬼怪类。” 辛守已经热得晕乎乎了,看向晏归辞的眼神,都像是冒着一层蒸汽一样。 她闭上眼睛,努力控制着呼吸,僵硬着身体说道:“我……我先睡会儿。” “嗯,放心休息。我来注意他。” 辛守哪里睡的着,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就萦绕在她的面庞,交融,缠绕,让人浑身发麻。 她只好跟挺尸一样,紧闭眼睛着装睡,脑子像浆糊似的,什么凶手,什么线索,全部都乱了。 晏归辞的视线则一直落在赵阚的方向,他很惊讶,一直藏得滴水不透的人,为什么要在今晚,突然露出马脚来。 行军床的位置均是自选,所以,他早就料定她会去归还画册。 她去时没有绊住,返回时才被绊住,很可能是被临时移动过鞋子。 他的目的是什么? 营地里一直留着人守夜,今晚是蓝巳和姜妮丹两人共同守夜。 大概凌晨四点钟左右,褚初抱着肚子,开始哼哼唧唧地翻滚起来,摇得整张行军床嘎吱嘎吱响。 光头和他之间绑着一根绳子,所以他一动,就扯醒了光头。 “你干嘛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光头气恼,将头探出睡袋,气呼呼地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拉屎还是拉尿,自己去!” 褚初抱着肚子,痛得直打滚,咬着牙解释,“不是……哎,可能是胃痛……冻得吧。” 蓝巳和姜妮丹也发现这边的异常,一同走了过来。 辛守睡眼惺忪,只看见晏归辞高抬着的下颌,呆愣好一会儿后,这才翻个身,看向褚初的方向,问:“怎么了?” 晏归辞:“褚初说胃疼,姜妮丹在他背包里找药。” 辛守打个哈欠,不以为意。 大部分人都还在继续睡,只有褚初附近的人,被他吵得三三两两醒来,不是起床申请小解,就是点亮手机看时间。 晏归辞突然说道:“不对。” 辛守揉着眼睛,半眯半睁,“呃……什么不对啊?” 晏归辞从睡袋里出来,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直接三两步跨过面前的几张行军床,朝着褚初的方向走去。 蓝巳举着手电筒,姜妮丹正扶着褚初给他喂药,突然感觉一道风扑过来,抬眼发现是晏归辞。 他抢过蓝巳举起的手电筒,调转方向,对准侧前方的赵阚床位。 蓝巳吓一跳,问:“怎、怎么了吗?” 晏归辞没有回答,俯身,晃了晃安安静静的行军床。 光头将帽子往上抬了一抬,露出眼睛,说道:“这小伙子睡得挺熟啊。” 赵阚睡袋的帽子拉得很紧,只露出一个红通通的鼻头。 晏归辞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轻轻拉开他的睡袋帽,露出里面一张苍白的脸。 蓝巳凑过来一看,打了个哆嗦,轻轻喊道:“赵阚、赵阚,他别是冻僵了吧?” 晏归辞探向赵阚的颈动脉,然后忽地将他的睡袋整个拉开!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赵阚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鲜血凝固在白色的毛衣上,怵目惊心。 “又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 褚初已经被吓得忘记胃疼,只一个劲朝着血月图的方向磕头,不停喊道:“又死一个,又死一个……都得死,都得死了……” 所有的人都被吵醒,这会正迷糊着,听说又死了一个人,个个吓得魂不守舍。 辛守抱着睡袋,脑子很懵,谁死了,赵阚死了? 他是这个单元案的凶手,他怎么会死! 第三具尸体不是莫页,竟然是赵阚,这是怎么回事? 谁杀得赵阚? 晏归辞没有搭理周围的躁动,习惯性地换上乳胶手套,开始准备检查赵阚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声狼嚎响彻天际! “有狼!” “有狼啊!狼来了!” 一阵混乱中,数道手电光线乱七八糟地射向营地外。 蓝巳讷讷道:“不、不可能,我们先前排查过,这片区域没有狼群!” 随着蓝巳的解释,更多的狼,彼起彼伏地嚎叫起来,像在宣战一样! 第78章 突袭 辛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从晏归辞外套兜里掏出望远镜,朝着暖棚外看去—— 果然,在几百米外的山脊上,隐隐站起十几头灰蒙蒙的狼。 远看就像瘦巴巴的野狗一样,但是那阵阵石破天惊的狼嚎,却正彰显着它们嗜血的杀气。 “是狼群!真的是狼群!”辛守抓起晏归辞的外套,隔空抛给他,然后冲所有人喊道,“快!跑进车里!快啊!” 她率先从床上跳下,几步就飞扑到晏归辞身边。 光头最先反应过来,已经朝着车子的方向疾奔过去,他身后的褚初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杵着登山杖,一瘸一拐地跟着跑。 其他人也开始慌了,又哭又叫着,飞快往车子的方向跑。 蓝巳和姜妮丹回过神来,一左一右,开始整理队伍,帮助吓瘫软的人,连拖带拽往公路跑。 暖棚是用防风布临时搭建的,坚固度一般,而支棱在暖棚四周的帐篷,防风防雨还行,防狼群够呛。 眼下只有铁皮的巴士车最靠谱,但距离营地百来米,因为在雪地里跑动费劲,所以这百来米就显得特别长! 晏归辞拉上赵阚的睡袋,将他一把扛在肩膀上。 蓝巳见他这样,于是在混乱的人群中,扯着嗓子喊道:“晏先生,我去背陈华胜的尸体!” 晏归辞跟着辛守挤出来的路线往前冲,急忙回道:“不必管!这些狼不吃死物!” 蓝巳折返的脚步顿了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尸体还分新鲜与不新鲜,可这环境,是天然冰库,应该不会坏吧。 辛守也突然奇怪地瞥了晏归辞肩膀上的睡袋一眼,建议道:“扔了吧!” 晏归辞拒绝:“不行!还没有检查完!” 他因为负重,速度比别人慢上许多。 辛守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越来越多的人超过他们,跑上公路。 狼群越来越近,姜妮丹大喊一声,“蓝巳!” 落在最后面的蓝巳将前面的周淼淼推出去,自己却被一头突然蹿出来的狼给扑倒在雪地里。 晏归辞一把扔掉肩膀上的睡袋,捡起地上的木棍小跑两步,抡圆了抽在狼头上。 辛守从包里摸出一支防狼电击棒,喊道:“晏归辞,接住!” 她用力一抛,晏归辞一个翻身接住电击棒,朝着再次扑来的狼腹击去,一阵电流声后,那头狼抽搐着倒在雪地里。 姜妮丹快速扶起地上的蓝巳,跌跌撞撞往前冲。 辛守想要拖赵阚的尸体,拽了两把,拽不动。 周淼淼从她身边跑过,喊道:“快跑啊!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辛守狠狠心,推出一抱雪,快速往赵阚身上埋! 晏归辞击退又一头追上来的狼后,飞快撤离,在看见辛守将装有赵阚的睡袋,完全用雪给隐藏了起来后,惊诧的眼角微抽,然后一把揪住她衣领,快速朝公路拖去。 “不、不管了吗?” “算了!” 晏归辞少了赵阚的拖累,速度极快,辛守被他拖拽的像只风筝,都差点飞起来。 狼群越追越近,却又十分谨慎。 在落到最后的晏归辞和辛守跳上车后,一旁的光头迅速反锁车门。 满满当当一车子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静得落针可闻。 辛守透过窗帘缝隙看出去,莹白月光下,几头瘦骨嶙峋的狼正徘徊在营地里,没有朝车子追来。 它们像狗一样,蹭着雪地嗅了嗅,然后找到辛守掩埋赵阚尸体的雪地,扒拉两下后,拖出里面深棕色的羽绒睡袋。 尖牙利齿几个回合,就将睡袋撕咬开,十几头狼一同涌上去,顿时变成一片鹅绒纷飞的场景。 有不少人捂着嘴,低声抽泣,还有人直接干呕起来。 晏归辞抬手,捂住辛守的眼睛。 一直到天亮以后,狼群才缓缓离去。 车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低沉到冰点。 蓝巳一直握着破窗锤,僵挺地守在门后,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射进来时,他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噗通一声,瘫软地坐在地上。 凝滞的巴士车,像是被摁了启动键一样,开始响起阵阵压抑的哭泣声,抱怨、谩骂、祷告……不绝于耳。 辛守已经从血腥的场景里缓过劲儿来了,她搓了搓冻得发痒的耳朵,低声对身侧的男人说:“我都用雪将他埋住了,为什么还会被刨出来?难道就像村民说的那样,这片山里的野兽,习惯刨尸?” 晏归辞慢悠悠地拉着外套拉链,“他心口中刀,身上有血腥气,瞒不掉那些狼。” “陈华胜身上也有血,为什么这些狼没有冲进帐篷里?这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赵阚比较新鲜?” “确实很奇怪。再新鲜,能有一车子活人新鲜?” “对啊,它们这样不明智的选择,很不符合狼族高傲狩猎的性子。” “嗯,是有些掉价。” “瞧着也瘦巴巴的,没有迅猛的气势感。” “的确。” 他俩就这样熟若无人地交谈着,惊得一车厢侧耳偷听的人,一愣一愣的。 向阳实在忍不住,发泄似的大吼一声:“怎么着!你们还巴不得我们都被狼吃掉啊!” 辛守和晏归辞面面相觑,并没有做任何解释。 杨桃指着辛守,颤颤巍巍说道:“我看见了,你……你在夜里两点多钟的时候,去看过赵阚。” 向阳疑惑,“她跟赵阚又不熟,她去看赵阚干什么?那时候赵阚没死,难道……” 她的话没说出口。 杨桃气势汹汹的手指都在抖,“就是你!肯定是你杀了赵阚!要不然,你为什么大半夜去找一个完全不相熟的男人说话!” 辛守也是纳了闷了,“你怎么一直把眼睛黏在我身上呢!你黏别人身上不行吗?我那是去归还画册了,你问褚初,他那时候可还没睡沉!” 褚初点点头,“对对,辛小姐是来归还画册的。” 杨桃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座位上。 晏归辞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他走向门口的蓝巳,说道:“借过。” 蓝巳侧了侧身,晏归辞打开车门,沐着毫无温度的白色日光,跳下车。 辛守打着哈欠跟在他身后。 第79章 凶器 两人在一众惊恐万分的视线里,并肩往狼藉的营区走去。 辛守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天已经亮了,莫页和王武没有回来。你说,莫页会不会出事?” 说完,不待晏归辞回答,她又自问自答道:“应该不会吧。毕竟凶手都死了……可为什么第三个死的人,会是凶手呢?” 晏归辞提醒道:“没有找到疯子的尸体,你并不能确定,名单第一人已经遇害。” 辛守愣了一下,难道剧情的偏差这么大,完全脱离了原本剧情? 晏归辞已经走到昨晚辛守匆匆掩埋赵阚的地方,满地都是碎肉、布片,以及沾着血的鹅绒。 他蹲下身,戴上手套,开始检查赵阚的骨架。 辛守只瞥了一眼,就转身,扶着一颗树,弯腰干呕起来。 赵阚尸体上的肉已经被撕扯得干干净净,烂衣服里,只有泛着血色的骨头架,就连脸都被啃得坑坑洼洼,完全看不见五官。 晏归辞取掉手套,拿出手机,调整角度拍了好几张。 这才转身,继续往营地走。 辛守觉得冷风里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她将衣领往上提了提,追着背影小跑两步。 晏归辞却停了下来,蹲着身,蹭着雪地,用手指在丈量着什么。 她靠近看,发现是一串脚印,梅花印。 晏归辞又掏出手机拍了拍。 辛守问,“你不会想追着脚印,去找狼群的老巢吧?” 晏归辞望着天,接了片飘落到指尖上的雪花,“又开始下雪了。” 辛守点头,“这样足迹也会被掩盖吧。” 他有些心不在焉,答了句:“唔,罪恶都想被掩盖。” 他俩继续往营地走。 辛守以为晏归辞要第一时间去查看陈华胜的尸体,却不料他朝着暖棚走去。 暖棚内乱糟糟一片,加固的防风布都被大家在逃窜间撕裂了,背包、睡袋等个人物品,扔的到处都是,还有许多双没来得及穿上的鞋子。 晏归辞径直走到褚初的床位前,先是仔细检查他床上的物品,又打开他床脚边的保温杯,闻了闻。 然后他又走向赵阚的床位,细致地搜查一番后,直接将行军床翻了过来。 “咦!” 辛守弯着腰,看了看翻过来的折叠床板,虽然整体是黑色,但有深浅色差,较深的颜色连起来看,像是一个人形印记。 她伸手摸了摸,“湿的!” 晏归辞正掰着床,根本来不及阻止,惊呆了几秒,才闷沉沉地警告道:“下次,不许乱碰。” 辛守反应过来,有些窘迫,乖乖回道:“哦。” 晏归辞将床翻转着放在雪地上,拍一张照片,然后又拿出软尺,开始测量起来。 辛守蹲在一旁看,问道:“这不是血啊,赵阚他怎么会把床润湿成这样?是不是他的死因,导致小便失禁?” “小便不会浸出这么完整的人形印迹来,再说,他心口的刀插得很深,一刀毙命。” 晏归辞忽然站起身,疑惑地看向赵阚尸体的方向。 有几个胆子稍微大一丢丢的人,正相互搀扶着往这边走,一见晏归辞锐利的目光扫来,顿时一个个跟定住了似的,一动不敢动。 辛守:“怎么了?” “刀不见了。” 他飞快地朝着赵阚的尸体跑去。 辛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呼哧带喘地跟着跑。 又是那一具血淋淋的尸骨,晏归辞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翻找着,连碎布条子和血糊糊的雪都没放过,一点一点扒拉着看。 十几米远的几个人,就跟辛守先前的反应一样,各自找了根树干,抱着就开始呕吐。 寒风凛冽的空气,都变得酸臭许多。 晏归辞没有找到那把插在赵阚心口上的刀,但是找了些别的。 辛守没看清是什么时,他就已经装进密封袋里,封得严严实实,然后冲她说道:“走吧,去看看你想看的尸体。” 辛守膈应了一下,什么叫她想看的尸体? 她这辈子最不想看的,就是尸体! 他们去到大帐篷,陈华胜的尸体还好端端地躺在行军床上,没有任何变动。 晏归辞细细查看着。 帘子外响起蓝巳的声音,“晏先生,我有事找您。” 他徘徊在门口,面色有些焦急。 晏归辞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蓝巳:“车里的人都闹起来了,他们不想要再待在这里。怕夜里又死人,也怕再次遇到狼群,所以闹着要离开。” “离开?”晏归辞皱眉,“去哪儿?” 蓝巳无奈得都快哭了,“一波人想要沿着公路走,觉得能和莫页、王武折返回来的车碰上,如果没碰上,就沿着公路露营,也好向过往车辆求救。” 辛守追问:“另一波人呢?” “另一波人觉得王武和莫页推迟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很可能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遭遇不测了,他们想要沿着王武之前说过的山路,往三河沟林场走,一个是能赶在天黑前离开这鬼地方,再一个,也能查看莫页和王武的情况。” 不用他明说,辛守和晏归辞都能猜到,蓝巳和姜妮丹,想必是赞同第二种的。 晏归辞说:“如果在山里迷路,是很要命的事情。” 蓝巳点头,“我们网站有要求,遇到没有开荒的路线,要沿途做标记,所以他们行走过的路线,莫页应该都会留下指示路标。” 辛守问:“那另外一波人谁管?” 蓝巳:“所以想要麻烦晏先生做个决定。这几日雪一直下个不停,通讯信号中断不说,这条盘山路更是一辆车都没有出现过。我和姜妮丹怀疑,巴尼占这个片区已经封山。而且我们只准备了四到五天的食物,原本是很充足,但如果沿着盘山公路走,咱这么大群没有野外徒步经验的人,在冰天雪地里,至少需要走三天,我们带不动那么多保暖的露营设备不说,就是食物,也不足以坚持那么久。” 辛守无奈地叹息道:“所以这并不是什么两难的选择,而是我们根本没得选择。” 晏归辞:“你把我们还能用上的物资,全部统计一遍,一会儿到车里,我们讨论清楚利弊后,举手表决。” 蓝巳点头,转身就喊来姜妮丹,一起统计物资去了。 辛守有些想不明白,问:“我们不能就待在车里等着吗?” 第80章 分叉路 “等多久?”晏归辞看向远方阴沉沉的天空,白晃晃的日光已经悄无声息地黯淡下去,雪花飘飘洒洒,越落越大,“与其把命运交给别人,倒不如主动出击。” 封没封山不好说,但路,肯定是断了。 否则不会连续三日,不见一辆车从盘山公路行驶过。 辛守见他眉目间忧虑增多,心凉半截,问道:“莫页和王武,不会真的遭遇不测了吧?” 蓝巳和姜妮丹也有这样的推断,尤其是姜妮丹,她一直暗暗喜欢着莫页,这一刻,心乱得好似要炸开。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将营地里能用的物资,全都整合一遍。 晏归辞和蓝巳合力,将大帐篷里的陈华胜尸体以及雪地里的赵阚尸骨,一起收殓进大巴士车里,然后将巴士车的门窗锁好。 大家顶着风雪,站在车头处,姜妮丹开始点名。 满载六十四人而来,现在还剩下六十人。 褚初怀里抱着从雪里扒拉出来的血月图画卷,正神经质地重复念叨着:“离开好,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山,离开,离开……” 很多人觉得他怀里的画邪气,不敢靠近他。 营地里剩余的物资整合起来,远远比蓝巳预估的少,最多只够六十人一天两顿的口粮。 因为接下来只能徒步,所以蓝巳干脆将物资全部分发下去。 每个人有且仅有一份,自己负责自己的物资,不再由他和姜妮丹统一保管分发。 除睡袋、食物之类的必须品外,其余物品要不要带,带多少,则由各自的体力决定。 车边上的雪地里,码放着一些不必要的露营物品,例如暖炉、烟囱、行军床之类的。 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背包装得鼓鼓囊囊的,还在雪地里搜罗着其他物品,似乎包里的东西越多,活命的几率越大一样。 完全没有想过,对于他们这群没有野外徒步经验的人来说,负重的行囊,必然是最大的累赘。 晏归辞、蓝巳和姜妮丹都有劝解,但是众人不听,他们也无可奈何。 又等上一个钟,还是没有看见莫页和王武的影子后,大家越发惶惶不安,不愿意再等下去。 蓝巳留下一张字条,贴在前挡风玻璃里面。 众人最后看一眼密不透风的巴士车,以及车里的两具尸体后,转身朝着王武和莫页离开的方向走去。 晏归辞拿出地图,将王武先前指过的地方,重新描出一条红线来。 队伍也按照一强一弱插编着排成纵列。 晏归辞前面是走路都走不稳的辛守,后面是时不时就趔趄着往他身上摔的杨桃。 队伍行进的速度非常慢,山路崎岖,积雪厚的地方拔脚费劲,积雪薄的地方,又结冰打滑。 大家才走出一个小时,就气喘如牛,睫毛、眉毛、露出帽檐的头发,全都凝着一层白霜。 周淼淼回头,看了眼弯弯曲曲的队伍,哭嚎出声,“怎么还能看见巴士车啊!我们不是都走了很久很久了吗?” 晏归辞晃了眼手上的地图,才走一公里,照这速度,天黑前不可能赶到三河沟林场。 而且距离公路越远,荒废掉的山路也就越难走。 很多地方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无路可走。 蓝巳在前面带路,但又一次停了下来。 杨桃见状,直接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歇息。 辛守双腿千斤重,见她坐下来好舒服,也跟着往下坐,一屁股下来,却硌得慌,抬头,望见居高临下的晏归辞。 他的一双雪地靴,就垫在自己屁股下面。 她以为是自己坐错了,刚准备挪动,就见正在看地图的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一本正经道:“太湿,寒凉。” 辛守鼓了下腮帮子,没再起身,靠着他笔直的双腿,舒服地伸展了下胳膊。 蓝巳好像遇到什么难题,踌躇好几分钟后,还是侧着身,绕过人群往回走。 “晏先生!晏先生!” 他觉得这里,唯一可以冷静商量的人,只有晏归辞。 晏归辞收好地图,问:“没找到路标?” “找到了,但是前面的路,有些困难,是一个近乎垂直的陡坡。” “垂直?”辛守脑补一下,“你不如直接说我们跳崖好了。” 蓝巳也很为难,安慰着:“倒也没那么高。” “走,看看去。”晏归辞拉一把起不来的辛守,然后跟着蓝巳往最前面走。 杨桃想要跟上,起身两次,都被背包压得坐了个屁股蹲,后面的向阳提一把她的包,问道:“你干嘛要黏着人家小两口?” “我才没有黏着谁!我是替你们大家伙看紧辛守!反正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不是什么好人!” 方欣然也凑过来扶杨桃,“她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你没上网看过她的八卦新闻吗?那可是杀人不见血的角色。” 杨桃更有底气,“所以我才要盯得更紧!” 她瞟了眼前面,晏归辞和辛守已经走到队伍最前端了。 她刚想追就被人挡住。 向阳甩着背包,故意将前面的路,挡得死死的,没好气道:“她要真杀人不见血,你早死八百回了。” 杨桃和方欣然不敢推她,在后面干着急。 晏归辞和辛守,正站在蓝巳犹豫不决的地方。 陡坡下的一根小树苗上,刻画着潦草的小方块。 这是继续前行的意思。 两人都探身往下看,大概是两丈高的一个陡坡,虽不至于垂直,但也接近垂直。 陡坡已经重新被雪覆盖,看不出滑行痕迹,但是两边的小树枝都有被拉扯的损伤。 蓝巳问:“我先下去看看?” 晏归辞有些迟疑,看向左边一条贴着峭壁的裂缝,“按照王武先前指过的方向,结合地图上看,我们应该是走左边的裂缝。” 那条裂缝很窄,仅供一人侧身,攀着峭壁,踮脚通过,稍不注意,就可能摔下去。 那下面可不是斜坡,而是怪石嶙峋的深涧。 姜妮丹问:“是不是因为这条裂缝太危险了,所以他们临时改变了路线?” 晏归辞看向地图,从这个陡坡下去,穿过一条干涸的小溪涧,确实可以回归原路。 他点点头,看向裂缝的方向,“没有行走痕迹。” 姜妮丹带着祈求的语气,问:“那我们就走莫页走过的路,好吗?” 辛守也望着晏归辞,比起那条需要贴着胸口走的湿滑峭壁缝,她更愿意走陡坡,她说:“我们拿各自的背包做垫子,滑下去?” “不必。” 晏归辞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绳索,一头打个活结,套在碗口粗的树上,一头垂落下去。 第81章 圣母病 蓝巳开始教大家如何在腰间系安全扣,以及垂降的注意事项。 姜妮丹作示范,第一个垂降。 陡坡上的雪不算厚,积沉得不够实,每一步都会荡起无数雪块哗啦哗啦坠落,非常影响视线。 她在下降过程中,干脆屈膝给大家滑拉出一条比较干净的道来。 拨开积雪后的陡坡,是深褐色的泥土层。 晏归辞皱皱眉,蹲下身,探了探陡坡上积雪的厚度,又戳了戳旁边岩壁上的积雪厚度,起身,对辛守低声道:“这条陡坡被清理过。” 辛守扭头望着他,眨了眨眼,“莫页和王武清理的吗?” 晏归辞摇摇头,不置可否。 第二个下降的人是褚初,他抱着画卷,左腿有些不便利,一直是右腿用劲,但好在陡坡不高,又有蓝巳和姜妮丹一上一下做配合,虽然扑一脸的雪,但总算有惊无险地落地了。 之后大家就跟下饺子一样,一个连着一个,快速往下垂降。 辛守往下滑时,看见蓝巳和晏归辞互相谦让,拉扯。 蓝巳责任感很强,一定要最后走,但是晏归辞好像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需要最后走。 辛守眯着眼睛看口型,一没注意,脚下踏空,直接跪摔在厚厚的积雪上! 绳子在空中拧麻花似的,打好几个圈,她才晕乎乎地踩到滑行道上。 “辛守,怎么样了?” “没、呸呸,没事!” 辛守吐掉嘴里的雪渣子,抬头,看向上面的晏归辞,目光闪过一丝困惑。 她落地后,姜妮丹帮忙解着腰间的安全扣。 上面的蓝巳因为拗不过晏归辞,所以三两步就垂降下来。 晏归辞落在最后,背对着众人,好像在掏兜,小心翼翼地装着什么一样。 辛守仰着脸,正看得专注,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我还以为,你摔倒了,晏先生会立即降下来看你,实际上并没有嘛。” 辛守看都没看杨桃一眼,表情平淡地嗯了一声。 杨桃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张嘴又想说什么,声音却被一声狼嚎给掩盖住。 “有狼!” “又有狼!” 所以人都惊做一团,朝着狼嚎的方向望过去。 是干涸的小溪涧对面,狼群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嗷呜——” 接连不断的几声狼嚎,比起昨夜的嚎叫,显得更有气势些,震得树杈上的积雪簌簌直落,浇了大家一个透心凉。 晏归辞已经落到辛守身边,他抓住绳索用力往上一抖,活结自动解开,然后开始卷收绳子,同时对所有人说道:“过河!快!” 蓝巳还在犹豫。 褚初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没听见吗?狼嚎声就在小溪对岸,我们现在过河,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就是就是!” “过不得啊。” 一众附和声响起。 晏归辞非常冷静,“从声音上判断,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只要越过溪涧,再往东走,就是一道天险,形如断头铡,易守难攻。狼群奈何不了我们。” 褚初:“你的地图,能看见这么细致的东西?” 晏归辞:“不能。这是我在进山前,从民宿的旅游手册上看见的内容。” 褚初就笑了,看向蓝巳,“你踩过底儿,你说有没有他口中的天险?” 蓝巳看了看晏归辞,又看了看大家,“我只是沿着营地附近,走了走,没去过溪涧对岸。” “嗷呜——” 又一声狼嚎响起,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没时间再慢慢讨论。 晏归辞再次催促道:“过河!” 他拽着辛守就往小溪涧跑,杨桃犹豫着跺了下脚,跟着跑去,向阳和姜妮丹也跟着在跑。 狼嚎声再次响起,对岸的树林一阵窸窸窣窣地摇晃。 杨桃她们的脚步顿住,一动不敢动。 晏归辞却拖着辛守直接踏着鹅卵石形状的雪球,往溪涧对岸走。 褚初在后面喊道:“我们沿着溪涧往西南边走!有他们在前面挡着,狼群吃饱了,就不追咱们啦!” 他抱着画卷,沿着溪涧往反方向跑去。 许多人犹豫不决,左右张望。 狼嚎就在这时,更近距离地震天一嚎,吓得想要过河的人,拔腿就跟着褚初跑了。 眨眼功夫,六十人的队伍里,就只剩下几个人站在寒风中。 蓝巳咬咬牙,冲姜妮丹喊道:“你带一队,我带一队,分头行动!” 他前脚刚走,杨桃忍不住了,直接调转方向,也朝着褚初他们跑去。 晏归辞看了眼那边五十多个人的大群体,目光森冷。 他松开辛守,脱下外套的一只袖子,从腰间拔出柄短刀,朝着胳膊,划出一条细细长长的伤口。 “你干嘛!” 辛守吓呆了,眼见着鲜血在瞬间浸漫出来,顺着衣袖染得到处都是。 晏归辞随意抹了把伤口,将血大面积涂染开,“我们走!” “你真想把狼群引开啊?有病吧!”向阳大呼一声,然后瞪他们一眼,暗暗咒骂一句:“圣母病!” 她转着就朝着大队伍跑去。 晏归辞看向姜妮丹,“你也去找他们吧,记住,跑快些!” 姜妮丹不走,“这条路是莫页走过的路,我必须沿着他走过的路找!” 晏归辞没再多劝,他划拉的伤口细长,且浅,很快就会止住血。 “我们走!” 辛守和姜妮丹跟着他,飞快朝着那一处天险跑去。 野道上荆棘丛生,雪又厚又重,一脚陷下去,拔起来都困难。 辛守渐渐落后,速度越来越缓。 晏归辞察觉到她没有跟上,迅速返回,架着她往前跑。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心脏跳得快如擂鼓,看向晏归辞顺着衣摆冻结起来的腥红冰晶,眼前开始阵阵发晕。 她咬住嘴唇,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拖后腿。 晏归辞以为她是被吓狠了,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别怕,前面百米处,就是天险铡口。” 辛守却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眼前黑得像水墨画一样。 “辛守!” 晏归辞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托起,屈膝借力,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姜妮丹发觉后面的异常,背着包迅速跑回来,“这是怎么了?低血糖吗?” 她从衣兜里捞出一块冻硬的巧克力,迅速塞进辛守嘴里。 辛守无力的含着黑巧,一丝丝的苦味,让她的思绪稍微回笼些许。 就在大队伍与晏归辞分开起,她心底就开始腾升起熟悉的不安感,现在这种不安里,透着一股越来越甚的绝望。 大冷的天,她整张脸汗涔涔的,眼前的水墨越晕越开,印染着大面积的血,在眼前荡得像是漩涡一样。 她一把揪住晏归辞的衣角,嘴唇哆嗦着,“不能走,回去!救他们!晏归辞,救他们!” 晏归辞回头,看向大队伍离开的方向,数百只飞鸟突然从林间飞出! 第82章 围杀 对岸肯定出事了! 辛守看向晏归辞消失的方向,那股子不安丝毫没有缓解。 她抓着姜妮丹的胳膊,费劲站起身,“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学狼叫。” “什么?” 姜妮丹还沉浸在凌乱中,晏归辞只一句拜托,就将病恹恹的未婚妻丢给她,离开得干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可是她现在,更想去找莫页。 辛守发现她没有动,回头,看见她眼中忧虑重重,挣扎纠结的情绪都凝固在脸上,于是叹口气,说道:“大概率是不会有狼了,只是路上崎岖湿滑,不好走,你确定要单独去找莫页吗?” 姜妮丹拧着眉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你怎么办?晏先生把你托付给我了。” 辛守摇头,“我没关系,他会这么爽快离开,必然是确信我们这里没有危险。你放心好了。快去吧,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姜妮丹还是犹豫,“可狼……” “不会有狼。”辛守非常笃定,“其实冷静下来,仔细听,很容易发现,这些狼嚎声有好几段尾音都是相同的,所以不可能是真的狼在嚎叫,应该只是重复播放的音频。” “音频?”姜妮丹怔住,“谁会搞这么无聊的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是有人想要为恶,将我们驱使进别的陷阱里。” “那蓝巳他们!” 姜妮丹想起晏归辞离开时,步履匆匆的焦灼模样,越发肯定对岸出了事,更加站不脚,往前走两步,又迟疑着往后走两步,进退两难。 辛守适时劝慰,“去找莫页吧。如果这一切都是陷阱,莫页的处境更危险。” 她不明白,为什么凶手已经死了,还有人设置陷阱。 她将晏归辞留下的地图,塞给姜妮丹,“快去,你速度快,带上我反而是拖累,我在这里很安全,放心!” 姜妮丹捏着地图,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道:“你小心。” “嗯,你也注意安全!” 辛守看着姜妮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这才起身,晃晃悠悠朝着狼嚎声走去。 同一时间,晏归辞还在沿着溪边混乱的足迹往前追。 鲜血斑斑驳驳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非常显眼。 他越往前追,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就越响亮,等绕过一段贴着峭壁的半圆弯拐时,河道断截,前面是一处急转直下的小瀑布。 瀑布边上还散落着许多背包。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隐隐夹杂着野兽的怒吼。 他几个起跳,踩着石头冲过去,入眼简直是一副人间炼狱图。 两头大熊应该是在冬眠中被扰醒,此刻显得异常暴戾,没头没脑朝着人群冲撞,撕咬,抓挠! 它一巴掌呼过去,鹅绒满天飞,鲜血喷涌而出,伤口深可见骨! 蓝巳一边扯着嗓门让所有人往洞穴里钻,一边捡起地上血糊糊的东西,就朝着大棕熊砸过去! 他在不要命地吸引着大熊的注意力。 晏归辞从瀑布上抱起一块积雪的巨石,朝着冲向洞穴的熊背猛力投掷下去,正中脊骨,那熊身一个趔趄,朝着他的方向,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咆哮。 向阳举着一把多功能野营斧挡在洞口,见晏归辞出现了,一片死寂的眼中霎时绽出亮光,然后一个闪身钻进洞穴里。 她这是不准备守洞口了。 蓝巳有些气急败坏喊道:“再来个人,挡住洞口!千万要挡住啊!” 那个洞口里面有多深,谁都不知道,但是洞口狭小,虽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不过一旦洞口失守,棕熊冲进去,里面的人连逃都没地方逃,全得死! 蓝巳嗓子都吼破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守洞口,都跟沙丁鱼似的,拼命往里钻,顾前不顾后! 只有褚初抱着画卷,一瘸一拐地在洞口边徘徊。 晏归辞已经从小瀑布上跳下来,厉声喊道:“蓝巳,你去守!我引开它们!” 蓝巳点头,转身就朝着洞口去了。 他一把抓住褚初,将他往洞穴里塞,但是褚初却身体一扭,远离洞口。 蓝巳着急,大喊:“快进去啊!你躲什么!” 他探头看了眼里面,黑布隆冬的,能听见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但是看不见,猜想这个洞口应该很深。 褚初还是不愿意进去,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人却一直往后退。 晏归辞敲着木棒,引着两头熊往外走,分心看向洞口所在的山,思索着洞口狭小,能一次性钻进去五十多个人,说明里面的空间很大,或者,很深! 他冲蓝巳喊道:“你进洞看看,是不是足够狭窄!” 蓝巳转瞬就明白过来,瞥了眼惊恐不安的褚初,转身就冲进山洞里。 晏归辞身手敏捷,仗着雪地的优势,惹得两头熊又怒又急,眼睛都泛起血红的凶光。 就在两头有起床气的大熊开始夹击他之时,蓝巳钻出洞口,喊道:“可行!有窄道!” 晏归辞手中的棒子朝着大熊眼睛一戳,在它吃痛的功夫里,身形一蹿,穿过包围层,朝着洞口跑去。 他想要带褚初一起走,但这厮跟条泥鳅似的,一瘸一拐的,可比大熊灵泛多了,他几个扑空后,冷笑一声,在蓝巳焦躁的声音中钻进洞里。 蓝巳:“不管褚先生了吗?” 晏归辞:“我们都抓不住,熊更费劲。” 他俩跑得飞快,话音刚落,就听见褚初咋咋呼呼地惨叫起来。 两人一回头,看见他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追来,身来还跟着两头气疯了的熊! “快跑!” 蓝巳和晏归辞风驰电掣往前冲,前面的路越走越窄,渐渐的只供一人通过。 他们刚松一口气,就听见身后的褚初一声惊叫,痛不欲生地哭嚎起来。 晏归辞扭头,看见褚初的一条腿被熊掌扒拉住了! 此刻的熊虽然挤不进狭窄的通道里,但是熊掌上的尖钩,却像是卡在褚初的骨头缝里一样,一熊一人,同时僵持住。 再这么下去,褚初的下半身非得被扒烂不可! 第83章 死里逃生 晏归辞转身,去拖拽褚初。 因为空间过于狭窄,蓝巳在一旁干着急帮不上忙。 褚初后面的一头熊暴戾到极点,拼命往前蹭身体,蹭得山壁上的脆石块哗啦直掉,扑下一层石灰,呛得晏归辞后退半步。 空间松动一点后,大熊伸长爪子往前一拍,直接扒拉下褚初半块屁股肉下来。 “啊——” 褚初疼得白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 晏归辞抓着他胳膊用力一拽,咔嚓两声脱臼的脆响,褚初身体触电似的抖了抖,昏得更死了。 晏归辞呼吸一沉,盯着那条死卡在熊掌下的左腿,用力一撴,咔兹一声尖锐的金属声,半截腿就没了。 蓝巳瞪得眼球差点爆出眼眶,结结巴巴道:“腿、腿、腿扯断了……” 晏归辞沉沉道:“假肢!” 他总算是将人拖出来了,一把捞背上驮着,顾不得手下湿呼呼的血肉,埋头往前冲。 蓝巳惊魂未定地晃了晃,跑出去几步后,回过神来,抽空瞥眼后面,“晏先生,那熊卡住了!卡住了!” 晏归辞也松口气,往前迈的步子平缓下来。 蓝巳大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双手合十,对着两侧朱红色山壁拜了拜。 晏归辞扭头,眉眼却浸着阴翳,正准备将背上的褚初卸下时,洞穴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蓝巳吓得原地一蹦,绷紧的神经都差点断了,“前面出事了。” “走,快!” 晏归辞驮着褚初,再次疾步飞奔。 前面的路越来越宽,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跑出去不到百步,就遇见蜷缩在地上的杨桃。 蓝巳赶紧过去扶起,“你怎么了?” 杨桃微微掀开眼皮,透过蓝巳的头顶,看见浑身染血的晏归辞,她瞬间清醒很多,哆哆嗦嗦道:“陷、陷阱,里面有陷阱。” “山洞里会有什么陷阱?”蓝巳查看她的身体,并没有明显外伤,“能不能走,不能走的话,我背你。” 杨桃眼巴巴地望向晏归辞。 蓝巳气得都无奈了,“没得挑,你看我身上,可比晏先生干净。” 她委委屈屈地趴到蓝巳背上,然后扭头问晏归辞,“你受伤了?” 晏归辞:“他的血。” 杨桃抬起下巴,看一下他后背上昏死过去的褚初,“这玄学人士,还真有点儿用,他说洞穴里是大凶之地,不能进。” 蓝巳:“大凶也比大熊好。” 杨桃没搭理他,继续扭着身子看后面的晏归辞,“你的小娇妻呢?” 晏归辞:“外面。” 杨桃收回视线,轻哼一声,“孤身犯险啊,就不怕回去后,她被狼吃的骨头都不剩。” 蓝巳这会也才想起辛守和姜妮丹,问道:“她们是藏在哪儿吗?可别被狼啊,熊啊之类的野兽发现才好。” 晏归辞没有回答,眸中忧色深重,语气却平淡至极,“发生了什么?” 话题转的生硬。 杨桃微微怔了怔,叹口气,瓮声瓮气道:“不知道,前面先鬼吼鬼叫起来,然后就乱成团,我侧腰被什么扎了一下,我就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了,我好像短暂地昏了一会儿吧,醒来就看见蓝巳这张老脸。” 蓝巳委屈:“我不老。” 杨桃依旧没搭理他。 晏归辞上前一步,与蓝巳并行,然后冷声道:“掀开。” 杨桃脸色一红,娇滴滴道:“你想看我小蛮腰啊,那不好吧,你可是有主的人。” 晏归辞直接跨前两步走在前头,“蓝巳,你拍下局部照片给我。” “哦,好。” 蓝巳应声,顺带将杨桃靠墙放好,不顾她的挣扎,掀开羽绒服检查后腰上的伤口,咦了一声后,闪光灯亮了好几下。 晏归辞看着洞穴周围的人为痕迹,脸色越来越沉。 蓝巳举着手机过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有个很小的出血点,虫子吗?” 晏归辞:“是针眼。” 蓝巳:“谁扎了杨桃吗?为什么扎她?里面有麻药?” 晏归辞看向正攀着山壁,想要站起来,却白费力气的女孩,“应该是毒,用量不多,否则她应该死了才是。” 杨桃吓得浑身一抖,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毒……我会不会死?” 晏归辞再次扛起褚初,“走吧,往前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蓝巳点头,蹲下身背起已经浑浑噩噩的杨桃。 他们负重,速度不快,往前追出去十多分钟,才隐约听见有声音,绕过一面岩石壁,眼前豁然开朗,有一处水坑,坑边是五六十平的石台,台子上或坐或站或躺,有几十个人。 蓝巳刚想打招呼,就听见旁边有絮絮叨叨的嘀咕声。 褚初醒了。 他趴在晏归辞耳边,气若游丝地念叨着:“九个人……死了两个,陈华胜死了,赵阚死了……还剩七个……通通不得好死……只有肝胆俱裂的痛,才能扣响血月之夜的大门……” 晏归辞顺着他的话头,细看过去—— 钱佳正在用自己及腰的长发,缠着脖子用力勒,眼睛微凸充血,脸色涨红; 姚爆爆在对着山壁磕头,额头上的血,染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安安周周已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她身上还压着昏死过去的向阳; 李文华、ada、肉欢欢,也在分别用各种诡异的方法自残着。 除死去的陈华胜和赵阚,只剩下方欣然还算正常,眼神空洞地盯着一处岩缝,呆如泥塑。 晏归辞突然问:“杨桃,你中毒的时候,方欣然是不是在你旁边?” 杨桃茫然地看向他,沮丧点头,然后有气无力道:“和欣然没关系,她距离我两步远,而且当时,人群乱起来,我被撞到墙上,她想折回来扶我来着。” 晏归辞:“我没说毒是她下的。” 他驮着褚初,将他一把扔进石台的人堆里。 褚初屁股伤口着地,疼得冷汗直冒,连声哀嚎。 晏归辞开始查看起其他人的情况来,除了那几个自残的人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是深度昏迷状态,另外有一部分见褚初来了,找到主心骨似的,团聚在他身边。 晏归辞嘴角微微勾起,假装不在意,然后查看昏迷过去的人。 他着重检查他们的腰、手腕、脖颈等衣服覆盖薄弱的地方,果然,都有一些出血的小红点。 就在他翻开安安周周身上的向阳时,掌心一瞬刺痛,接着听到辛守的声音:“晏归辞,小心!” 他就地一滚,躲开一道直袭面门的疾风,脖领子被利刃划破,发出撕拉一声响。 他没有看袭击他的人,反而是看向辛守的方向。 一道深长狭窄的缝隙中,辛守扛着条血糊糊的假肢,正螃蟹似的,侧身往外挤! 第84章 滑个野雪 “你别看我!看刀啊!” 辛守急得满头大汗,要不是胳膊抡不圆,她都想将手里的假肢扔出去帮忙! 晏归辞侧身一闪,躲开一记重踹,“你怎么来了?” “我寻着狼叫声来的,那边大大小小好几十个音响,我沿着音响,发现这条裂缝外面有鞋印,这才想挤进来看看。” “假肢,哪儿来的?” “瀑布下面捡的!瞧着好像是褚初的腿,我就给他抱来了,你小心啊!” 辛守喊得嗓子都破音了。 晏归辞险险避开朝着他心口扎来的刀,冲她的方向催促道:“出去!快!” 辛守一开始被里面的情况吓到,想要帮忙,但这会儿一见已经有两个人瞄准她所在的裂缝冲过来,就立即识时务地往外挪。 蓝巳和杨桃站在水坑的另外一边,吓得呆若木鸡!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除一批自残的,一批昏迷的,还有一批凶神恶煞的! 那些原本低调又和气的团员,竟然朝着晏归辞群起攻之,招招狠厉,分明就是冲着要他命下的手! 晏归辞见辛守已经暗搓搓地往后撤,回头瞥一眼蓝巳的方向,喊道:“愣着干什么?往回跑!想被杀人灭口吗?” 蓝巳原本还石化着,听到晏归辞的厉斥,浑身一抖,就想要上前帮忙。 他才跨出一步,后背上的杨桃就勒住他脖子喊道:“你上赶着送人头吗?我们撤回去,多少是个人证!” “快跑!”晏归辞也朝着辛守的裂缝追去,并不恋战。 蓝巳略一迟疑,背着杨桃重新往回跑。 杨桃忽然想起大熊,又勒着他脖子问:“熊、熊、熊怎么办!” “熊已经撤走了!” “你怎么知道?” “你没见辛小姐抱着褚初的腿吗?” “和褚初的腿有什么关系?” 蓝巳和杨桃的声音越来越远。 那一波打斗中的人互相对望一眼,分出两个人追蓝巳他们,另外一半人朝着晏归辞追去。 辛守急吼吼地撤到一半,就看见晏归辞也跟着挤进裂缝里,她急忙喊道:“快快快小心啊!” 晏归辞回头,只见寒光一闪,他下意识抬手挡去,一支寸长的银针,擦着表盘射进山壁里。 一个身形瘦小的人率先挤进裂缝中,他占着身形优势,活动空间更大,三两步就追上晏归辞,手里一柄短刀,朝着他心口稳准狠地扎过去! 辛守沉住气,抛手榴弹似的,将怀里沉甸甸的假腿,一把投掷出去,“晏归辞,接住!” 晏归辞正侧着腰往后躲,抬眼瞥见一道黑影撞来,接着咚的一声巨响! 旁边的小个子男人被金属假肢砸个正着,脑门上鲜血一冒,就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辛守抚着心口,暗道,果然配角都是脆皮的,不扛揍。 晏归辞顺势捡起那条假肢做武器,与紧追过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好在裂缝狭窄,只够一对一单挑。 辛守快速退出裂缝,看见先前拖过来的一小堆音箱设备,脑中灵光一闪,立马忙碌起来。 晏归辞边战边退,刚感觉到亮光,就听到辛守喊:“趴下!” 他身体向前一滚,倒进冰凉的雪地中,随即便是叮叮哐哐一通杂音,数十个小黑箱子,连成串地发射过来,将刚追着他出来的一个人撞了回去。 辛守松开树干上的皮带,飞跑两步,喊道:“快,堵回去!” 她捡起就近的音箱,拼命往裂缝里塞。 晏归辞反应过来,一脚连射,踹进去五六个音箱。 辛守看见里面那群人龇牙咧嘴往外冲的狠样,没好气地哼一声,然后团起雪球就准备将裂缝堵死。 晏归辞正准备上前帮忙,突然觉得身体一软,朝前栽了过去。 辛守听见一声闷响,回头,看见晏归辞直挺挺倒在雪地里。 “晏归辞!” 她吓得两步上前,将人翻过来查看! 晏归辞半合着眼眸,用力动了动,身体能小幅度屈起,但是腰腹以下,完全没有力气。 辛守见他浑身都是血,也分不出是哪里受伤,惊慌失色,“你怎么了?是失血过多吗?” 晏归辞缓了缓,上肢逐渐恢复力量,只是下肢依旧麻木,“应该是毒。”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扭头看向侧后腰。 辛守见状,一把掀起他的衣摆,往上一撸,“没看见伤口啊。” 晏归辞刚想说伤口很小,就感觉臀部一凉,她已经将他裤子扒下,露出手掌大的一片洁白皮肤,上面有个小红点非常明显。 辛守语气严肃:“像是针孔。” 她指尖摁了摁红色的出血点,掐住使劲一挤! 晏归辞疼得眉尾上扬,“这……不是蛰出来的伤,没有尾刺。” 所以,挤没有用。 辛守也知道挤没有用,她实在太着急了,狠了狠心,一咬牙,“要不!我给你吸出来!” 晏归辞脸顿时僵住。 辛守火急火燎解释道:“电视剧里,女主被蛇咬了,男主都是这么吸的,感天动地就好了。” 晏归辞嘴角扯了扯,“你也说是电视剧……” “可我们不就是在……”书里嘛! 最后三个字,辛守没有说出口,裂缝中传出一声巨响,卡死在里面的音响开始松动。 挡不住多久了。 晏归辞看了眼四周的地势,说道:“推我,滑下去!” 辛守点点头,将背包放在他怀里做缓冲,然后一使劲,将晏归辞推下溪涧! 这条干涸的溪涧,积满一沟壑的雪,倾斜而下的坡度,就像是天然的滑雪道一样。 晏归辞靠着坡度陡直的冲击势头,借助手臂力量,飞快往前滑出。 辛守抓着他的帽子,紧跟在身后滑,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子。 因为俯冲的速度太快,她吓得惊叫出声,然后被灌进一腮帮子的风,差点呼吸不上气,背过去。 身后的人被他们甩得越来越远,像小黑点一样,逐渐消失不见。 辛守刚觉得心安下来,就听见晏归辞喊了句:“小心!” 随即一个剧烈的冲撞,她直接贴着他后背飞了起来,空中一个倒栽后,就地抱头两个翻滚,才总算刹住车,半截身体都插在雪堆里! 第85章 破局 辛守感觉自己出气多进气少,好半晌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场面就像静止住一样,万籁无声,她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大约一刻钟后,就在她眼睫毛上的冰晶,坠得眼睛都睁不开时,感觉手被碰了碰。 接着,她被人用力扶起,揽进怀中,大力地搓了搓脸。 “辛守……辛守……” 一声一声的呼喊,由远及近,模模糊糊地钻进耳朵里。 她的神智渐渐回笼,偏过头看,看见晏归辞,他鼻梁青紫,满嘴都是血。 “我没事,我没事了……” 她努力开口说着话,很大声很大声回答着,只是耳朵嗡嗡响,自己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晏归辞松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然后捂着她的耳朵,暖了暖。 她渐渐能听见风声,心跳声,还有晏归辞急促的呼吸声。 辛守看向四周,溪涧就在五米开外,她已经摔上岸了。 从溪涧到岸边,有一段长长的爬行痕迹,上面滴落着斑斑点点的鲜血。 她转过身,摸着晏归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神情紧张极了,“哪里流血了?” 晏归辞揉揉刚回正的鼻梁骨,“别怕,我没事。鼻血。” 辛守松一口气,又看向他们滑下来的沟壑,没看见什么巨石之类的隆起,他为什么会突然急刹? 晏归辞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指了指侧前方的一处小凸起,“是王武,还活着。” 辛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晏归辞急刹的道上,鼓着一个人形的雪包。 她从他怀中站起来,跌跌撞撞小跑过去,果然是王武! 他整个人都被积雪掩埋住,只剩下脸,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噬过,有些血糊糊的,但好在露出了五官。 辛守急忙扒掉他身上的雪,“王武!王武!王武醒醒!” 她手指很僵硬,用力搓了搓,又含在嘴巴里,好一会才回暖,有了些许知觉,这才赶紧探向他的颈动脉,测了测,有跳动! “活着!” 辛守拍掉他身上所有的积雪,然后检查一下身体,没有明显外伤,只后脑勺有一处轻微凸起。 她回头,看向岸边的晏归辞,问:“我能移动他吗?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晏归辞正靠着树干,一张脸煞白,点点头,“移过来,那里不安全。” 辛守想想也是,如果那些人也追着滑下来,铁定会将王武撞死。 她拖着王武两条腿,咬着牙往岸边挪。 晏归辞下肢没有力气,只能撑着上半身过来帮忙,两人累出一身汗,这才将人搬到树后。 他简单检查过王武的身体后,将他的后脑微微抬高,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卷画来。 辛守愣了愣,将手伸进羽绒外套的帽子下,找了找,也拔出一卷画轴来。 两人异口同声,“你哪儿来的画?” 晏归辞:“从褚初手上。” 辛守:“从石头缝里。” 顿了顿,晏归辞用眼神示意辛守先说,于是她将自己与姜妮丹分开,又循着狼嚎声找到埋藏在林间的大大小小音响,以及捡到褚初假肢,钻进裂缝发现画轴的事情,全都讲述一遍。 晏归辞沉思片刻,“难怪方欣然一直盯着岩石缝看,想必那画,之前就挂在裂缝中。裂缝狭窄,想要从中出去,只能一个一个走,这才是那幅画,悬挂在当中的原因。” 辛守摇摇头,不甚明白,这是《不归》中没有的内容。 晏归辞将他与她们分开后的事情,简略叙述一遍。 辛守更加不解:“这个季节,熊不应该在冬眠吗?” 晏归辞:“我在沿路追过去的路上,看见一处岩洞,外面有血,还有一根鱼叉,那两头熊身上正好有锥刺伤。” 辛守气愤不已,“所以,是有人故意激怒熊,让它们去追咬人群!就为将人赶进山洞里?” 晏归辞看向腿上昏迷不醒的王武,将外套扯出大片,盖在他身上。 辛守学着他的样子,也将自己外套分出大半,盖在王武身上,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晏归辞敲了敲依旧使不上劲的双腿,“要破局,画是关键。” 辛守将手里的画卷递过去。 他刚一接手,就察觉出不对来,然后掂了掂,“重量有差。” 他手里的画卷,明显更重一些。 辛守也学着掂了掂,“都是玉做的轴头,古檀做的轴身,怎么重量差别这么大。” 晏归辞已经摸索着轴头的方向,轻轻转了转,玉石掉落,轴身一分为二。 辛守小脑袋往前一拱,眯着眼睛看,“这是什么东西?” 晏归辞微抬下颌,揉了把她满是冰霜的碎发,“屏蔽器。” “这么小?” “范围不大。” “可你不是都跑出去几百米,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吗?” 晏归辞掏出兜里的手机,还剩一格电量。 他取下腕表,将破裂的表盘,在石头上敲敲,抖出几根细针来,对着手机捣鼓一阵,就将后机盖取了下来。 辛守咦一声,看见他手机里,明显多出一块小指甲壳大小的东西,惊讶道:“被人动手脚了?” 晏归辞点头,然后将微型屏蔽器团进一个雪球内,随手一投,扔出去很远。 辛守:“我们可以用打火机烧坏它。” 晏归辞:“它的屏蔽范围不大,强行毁坏,终端反而能感知到异常。” 辛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将自己的手机也递了过去。 晏归辞将她手机里的微型屏蔽器一并处理好,这才终于将电话拨了出去。 辛守一边听着他打电话,一边回忆着,到底是什么时候手机被动的手脚,又是被谁动的手脚? 晏归辞打完电话后,盯着两幅画发起呆来。 他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眉头越蹙越紧。 辛守对画,自认有点儿心得体会。 她寻了树干上的两处凸起树皮,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卷,挂在树干上,“先前你说,这幅画需要结合月相来看。” 晏归辞点头,“应是如此。尤其是满月之相。” 辛守就盯着画,全神贯注思考起来,听见他又说道:“一共三十七幅图,巴士车里六十四人,只有九人能看出异样来,为什么?” 第86章 真正的第三具尸体 “赵阚戴着眼镜……有没有可能,他们都近视呢?”辛守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合理,摇摇头,“没道理啊,当时他可戴着眼镜,视力正常啊。” “这确实是一个新思路,可能与每个人眼球的差异性有关。具体情况,需要对他们的眼睛进行精密的医学检查,才好判断。从洞穴里的情况来看,那些所谓的玄门中人,都是犯罪团伙假扮之人,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挟持一车的人?” 辛守不禁有些焦急起来,怎么剧情越来越崩! 第五宗案件里的死者没有找齐,凶手就死了,他们被追杀,又出来这么一个神秘的犯罪组织,还挟持一巴士车的人藏在洞穴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晏归辞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问道:“你现在,还觉得难受吗?” “什么?”辛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晏归辞想了下措辞,委婉道:“像第一次小周警察遇险,第二次辛珠珠遇险时的……那种难受。” 辛守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嗫嚅着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种对危机的超前感知力吗?世界上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案例。何况所谓第六感,有着科学无法解释的玄妙之处。只是……”他话音顿了顿,“你不一样。你感知到的,是别人的危机,而且,毫无规律可寻。” 辛守啪啪两下,使劲拍了拍巴掌,“晏归辞,你是魔怔了吗?我如果有那么玄乎的感知能力,我能眼睁睁看着陈华胜遇害?” 晏归辞眼含困惑,低喃着:“说不通啊……肯定有问题,但确实说不通。” 辛守故意提高声音,吼道:“你研究我干什么?你现在不是更应该思考,谁是杀人凶手吗?” 晏归辞回过神来,语气随意,“赵阚啊!他是杀害陈华胜的凶手。” 辛守瞪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泄气一样,嘟囔着:“可赵阚死了……” 晏归辞没有解释赵阚的事情,转而开始盯着画卷看起来,“你刚才的思路很对,只有一小部分人,因为眼球构造的特殊性,可以看见这话里的异象。流传近乎千年时间,只能收集到三十七幅画,或许,这就是血月图里隐藏的所有线索。” 辛守掏出包里的图册,递给他。 晏归辞的视线落在她画出的九幅图上。 他依次摘出赵阚、陈华胜、方欣然、安安周周的四张图,“剩下五张图,倒是与他们当时的自残方式相差不大。这些画,或许具有一定的心理暗示作用。” 辛守细细看去,“可我们没有异常。” 晏归辞:“两者缺一不可,其一是对画的敏感度,其二是飞针射出来的毒素。方欣然的毒,被杨桃挡了,所以她只是神智呆滞。而安安周周应该是被向阳敲晕了,这才制止住自残行为。” 辛守:“他们就为看人家自残吗?” 晏归辞摇头,“应该是想要解析这幅画的秘密。” 辛守偏着头,“还是画的问题么?” 她抬手,指腹摩挲着那幅通体血红的圆月,一点一点滑动。 她忽地闭上眼睛,仔仔细细感知着指纹下的肌理,或凹或凸,像是绵延起伏的沟壑,却道道叠叠不同,有着极其细微的落差。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两人又一次异口同声,就在这时,晏归辞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脸色变得越来越沉,好半晌才应诺几声后,挂掉电话。 他低头看向腿上的王武,沉默几瞬,叹息道:“莫页死了。” 辛守虽然已经猜测到大概,但真的证实这件事,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她想起疾步追去的姜妮丹,眼眶酸涩,“怎么会……明明凶手已经死了。” 晏归辞:“死的不是赵阚。” 辛守眉心拧成小疙瘩,难以置信道:“可我们都看见他是赵阚啊。” 晏归辞:“你也说了,入殓师的化妆技术不错,何况,夜里的光线实在过于昏暗。” “那他是谁?” “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我找的人……”辛守头皮一麻,震惊道,“铁林!瓶口村的疯子铁林,我找的第一名死者!” 晏归辞点头。 辛守却连连摇头,否决道:“不对不对!我还和赵阚对视过,我们说过话的,他不是铁林。” “在你被绊住时,看见的人是赵阚,但是当你离开后,赵阚就和固定在床下的铁林尸体交换了。” “所以行军床下的痕迹,是铁林尸体解冻后的水渍?” 晏归辞有些诧异她一点即通的理解能力,继续说道:“我听民宿前台说,你拐着弯打听过铁林的消息,就也特地留意过这个人。他常年遭受欺负,身上伤痕累累。” “难怪要让狼群啃食成骨架子,这样至少能暂时蒙混过去。” “那些不是狼群。”晏归辞将手机里拍摄到的梅花印展示给她看,“应该是狗,训练有素的猎狗。赵阚事先在铁林的尸体上涂抹过带有特殊气味的东西,导致那些猎狗的目标非常精准。不让它们接近巴士车,也是担心距离过近,会被识别出来。再则,尸体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而赵阚,最高只有一米六五。” 辛守点点头,“对对,赵阚和向阳一般高。” 晏归辞:“所以用铁林做替身的死遁计划,非常突然,破绽百出。应该是他在杀害铁林后,临时起意。” 辛守:“原因呢?” 晏归辞看向垂挂在树下的两幅血月图,“他改变计划了,因为这幅血月图。有人要财,有人要命。” “这么说,我们最开始遇到的路标,就是被动过手脚的?”辛守烦躁地抓了抓头皮,怎么每次加上她这么个搭头,案件难度就升级了,她正准备再问问褚初的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 晏归辞高声应道:“我们在这里!” 辛守也兴奋地扯下脖子上的红围巾,用力朝着山下挥舞,“在这儿!这儿呢!” 三河沟森林派出所的警察到了! 第87章 凶手的罪恶 王武被送进镇上卫生院治疗。 晏归辞的化验结果出来,显示为蛇毒,打过一针血清后,身体渐渐恢复过来。 三河沟森林派出所上报市里,市里再上报省里,很快,就调来大批支援,开始对巴尼占进行搜山。 晏归辞身体刚刚恢复一点,就坐着轮椅去看莫页。 尸体就停放在镇派出所里,门口有一名警员守着。 晏归辞在镇派出所所长谭耀忠的陪同下,进去查看尸体。 辛守没有权限入内,她在过道里等上一小会儿后,就转去前厅,找姜妮丹。 听派出所的警察说,莫页的尸体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小姑娘,一步一步从大山里背出来的。 小姑娘就倒在三河沟林场的值班室外面,累得晕厥过去。 卫生院距离派出所不远,就隔着一条马路。 辛守借轮椅时打听过姜妮丹的病房,所以直接去了二楼。 她老远就看见门口坐着一位大姐,威严又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她上前,自我介绍后,说明来意。 大姐戒备重重,毕竟三河沟这地方,多少年也没出过这么恶劣的案件。 “我得问问所长。我不是警察,他们人手不够,都去山里救人了。我家老潭说里面的姑娘是关键人证,所以我就来帮他们守着了。” 辛守听楼下护士说过,这位大姐是谭所的家属,在三河沟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她真诚地对大姐致谢,又示意她给谭所长去个电话。 大姐通完电话后,这才笑盈盈地推开门,“我家老谭说了,您是那位侦探的助理,可以进。” 辛守连连道谢,进入病房内。 姜妮丹已经醒了,目光空洞地望着白雪皑皑的窗外,整个人消沉得好似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子。 辛守坐在她旁边,轻轻呼唤道:“姜妮丹……” 她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一下,眼泪瞬间涌出,干涸着唇瓣,低声喃喃着:“我去迟了……如果我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莫页就不会死了,真的……” 辛守在晏归辞跟警方报备情况时,就已经听谭所长说过,莫页是心口中镖,当即毙命。 从第一案发现场的积雪分析,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后半夜至凌晨五点之间。 所以,无论她跑得有多快,都赶不上救莫页的时间。 姜妮丹因为悲痛,将自己陷进执拗当中,一直拉着辛守的手,自责道:“我不该摔那一跤的,如果我踩稳当一些,就不会摔跤,不会耽搁时间。莫页总说我粗心,我就是很粗心啊,如果我行为处事再细致一点,我就能救下他了!” 辛守摇着头,“莫页的死,是凶手的罪恶,不是你的过错。” “你不懂,他身上就很小很小的伤口,这么点儿!”她比出一个指节的大小,“血都没有多少,怎么可能会死呢?明明就是可以活的!” 她说到后面,情绪有些失控,抱着屈起来的膝盖,呜呜嚎哭起来。 辛守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放肆发泄出心中的情绪,没来得及开口的表白,再也不会有机会出口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救了王武,救了我和晏归辞。”她轻声细语着,一点一点开解,“如果不是你提前赶到林场报警,王武的性命、晏归辞的腿,都会因为医疗时机的延误,保不住……所以,我们都谢谢你。” 姜妮丹抬起头,眼眶通红。 辛守又说道:“这一次的事,很复杂,但是你要相信警察,相信晏归辞,我们大家都会还莫页一个公道,还陈华胜他们一个公道。” 她没有说疯子铁林的事情,也没有说巴士车里其他人的事。 警察通过晏归辞发送的地图,现在已经找到洞穴,救出部分昏厥的游客。 但还是有人逃脱了,现在正撒网式全面搜捕中。 辛守给姜妮丹削个苹果,又陪了她一会儿,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晏归辞的来电。 “我在卫生院门口等你,我们去一趟山里。” “可你的腿……” “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没事。” “嗯,好。” 辛守跟姜妮丹告别后,这才匆匆下楼。 警车就停在卫生院门口,开车的是一个面生的警察,副驾上坐着谭所长。 她看向后排,晏归辞手里拿着她的那本画册,正对照整张巴尼占的地图,在专注描画着什么。 她开门上车,跟谭所长他们打过招呼后,车子就朝着巴尼占的盘山公路驶去。 路上,他们遇见过好几辆救护车,都是从山里开出来的。 谭所打了声招呼后,说道:“是洞穴里的游客,这一些是伤势比较重的,用担架抬上来后,先送下山救治。还有一些游客情况好一些,就由警员们护送着徒步下山。前面的路还在疏通中。” 车子又行驶出去一个小时后,果然看见一大片崩裂的山石,将本就狭窄的道路,阻挡得严严实实。 挖掘机正在加班加点作业,将山石清理进侧面的悬崖下,惊起浪花几丈之高! 开车的林警官皱眉,“看这样子,至少还得一两个小时,路面才能清理出来。” 晏归辞揉了揉还是有些僵硬的腿,“我们翻过去。再晚,那几个人估计就断气了。” 谭所长也正有此意,让林警官将车子后退,靠边停靠,不要挡住救护车的路。 四个人下车,带上必要的行囊,直接爬过那座山石堆积的土包,朝着公路尽头走去。 辛守没有问去哪里,这是一段不属于书中的情节。 三名死者没有在他们提前的插手下,存活下来,甚至,受伤的人变得更多了。 她有一些惶惶,内心的无力和恐惧,在像水波纹一样荡漾开。 晏归辞见她神情有些颓丧,问道:“累了吗?” 辛守摇头,小小声道:“嘘,不累。” 谭所长和林警官走在最前面,晏归辞腿脚有些不便利,一瘸一拐的,速度稍微落后一些。 她的体力最不好,很担心自己成为大家的拖累。所以步伐倒腾得很快,勉强能跟上两位警官的节奏。 四人紧赶慢赶,走了大约四个小时,直到天快黑了,才终于看见一条有星星点点火光的山谷。 第88章 脆皮夹辛小姐 晏归辞拿出地图,指着一个点说,“这里,是我们营地的方向,巴士车就停在外围上。其实从这个分叉路开始,就是障眼法。我一直觉得奇怪,一座没有人居住的大山,为什么会分布着这么多的岔路口,答案,是为隐藏其中一个入口。” 他指向其中一个口子,手指描画过去,“从这里,拐进这个出口,再从岔路折过去,是绕着这座山峰的一条环形路。” 辛守被他绕得有些迷糊,“感觉跟迷宫一样啊。” 晏归辞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然后神色恢复自然,“对,跟迷宫一个原理的障眼法。这山里的路,极少有车进来,所以这些年,并没有人发现异常,只当是山路崎岖,拐多,很难绕罢了。” 谭所长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一片是野生的自然保护区,没有民宅。一年到头,这里面的路啊,也进不了几辆车。” 辛守顺着问:“可修这么多路,得花费不少钱吧,为什么啊?” 晏归辞合上地图,垂眸看向不远处的山谷,“那里就是原因。” 谭所长和林警官各自打了几通电话,报备完情况后,这才准备往山谷去。 晏归辞这会儿腿脚已经完全恢复如初,还能腾出手来搀扶辛守。 谭所长往后看一眼,问道:“小迟啊,要不就让辛小姐留在上面等我们。” 辛守吓得一把攥紧晏归辞的胳膊。 晏归辞:“没关系谭所,满满适应度很高,而且,血月图的揭秘,也需要她。” 辛守望了他一眼,怎么这会儿又改叫她满满了。 不过她没有多嘴问,反而是加快脚步,想尽量显得自己腿脚麻溜。 四个人连灯都没有开,趁着夜色的掩盖,悄无声息地摸进山谷附近。 那里一共五个人,两个人倒在雪堆里,生死不明,但胸口下沁出大面积的血来。 另外一个人捂着肩膀,坐在地上; 还有一个人杵着登山杖,单脚站立着,正在跟人对峙。 辛守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缺了假肢,金鸡独立的人,正是褚初,而与他对峙的人,却是本该死去的赵阚! 她不可置信地瞥了眼旁边的晏归辞,他说得没错,赵阚真的没有死。 赵阚现在摘掉眼镜,身上带着伤,看着可比在营地里,要凶恶变态得多。 他手里拿着根钓鱼竿一样的东西,对着褚初的残腿,轻轻一摁,就会有一支小巧的飞镖射出。 褚初痛得龇牙咧嘴,却又躲避不开,正破口大骂着:“赵阚!你个小人!竟然敢利用老子!信不信等老子找到宝藏,废你全家!” “死瘸子,这个时候还嘴硬,没有图,你找屁的宝藏!” “老子的心里眼里全是图,你!你退后,找到宝藏后,我们五五分!” 褚初见赵阚眼神越来越冷,心里开始害怕起来,这人是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赵阚:“你们要的才是钱,我要的,只是人。” 他嚣张地笑了笑,“是你说好的,至少给我二十条人命玩玩,你骗我,这个破图根本就没有门,我要那些人有什么用,你说说,都是烂命一条,有什么用?” 褚初吓得连连后退,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雪地里,“我已经告诉你秘密了,那血月图,本来就是一幅藏宝图罢了。有门啊,那是通往财富的天堂之门,是幸福之门啊,怎么能叫没有门?” 赵阚像头豹子一样射出,直接压着褚初的胸口,跪摁在他身上,“我要的,是通往异世界的鬼门!你不是说,只要阴气足够,我就能看见那道门吗?听说这条山谷里,埋葬成千上万的冤魂……” 他扭头,扫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几个人,桀桀笑道:“再添你们几条鲜活的狗命,说不准,真就能撬开鬼门的缝儿来!” 说着,他举起手里寒光湛湛的金属竿,朝着褚初眼睛插下去—— “砰!” 一声枪响,正中赵阚的手腕。 林警官一个飞扑,将赵阚摁倒在地,三两下就将他的手,反扣在背后,“老实点!” 褚初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张阴森森的笑脸,接着,他的手,也咔嚓一声被铐住了。 见谭所长和林警官已经将所有人都控制住,晏归辞这才带着辛守从雪堆后走出。 他看向褚初说道:“你们想要解锁图像的秘密,其实思路错了。血月图里隐藏着的三十七幅异象图,并不是线索指示,反倒每一张图,都是一道陷阱,越是沉迷其中,心智越是容易受到影响。其他人都不是玄门中人,但你,身份应该不曾作假。” 褚初已经心灰意冷了,尤其是在看见谭所长和林队长的警用配枪后,更是面如死灰,“这图,确实是我云虚一派祖上传下来……” 他看了眼地上的同伙,“他们是我找来的帮手,不是玄门中人。我做这么多……只是想要解开让我们云虚一脉,祖祖辈辈疯魔的秘密罢了。” 晏归辞摇头,打断他的狡辩,“赵阚说的没错,你求财。其实,你已经知晓血月图大概的指示方向,营地位置是你向蓝巳公司提供的,你至少,已经找到财宝的入口了,只是缺乏钥匙罢了。” 晏归辞看向辛守,“凑巧,我这位朋友,是画家,不如让她,以专业的角度告诉你,这画的钥匙,到底在哪里?” 褚初的死鱼眼睛忽然光芒绽现,他此行最大的意外惊喜,就是队伍中隐藏着一名侦探,却不料,还有位画家。 画家这个称呼,辛守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了。辛满满做插画师都是偷偷摸摸的,外面对她的称呼,向来只是大小姐。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大概就是血月图的颜料配比,导致对光影的敏感程度反应不同,辅以画布的特殊肌理打造出的立体阴影,造就整幅面的深浅红调中,隐藏着三十七幅图的交叠线条。这些线条代表月相的轨迹,再结合巴尼占的山势走向,不难判断出最后的藏宝地。” 褚初听得一愣一愣的,赵阚也皱紧眉头,不明所以。 晏归辞走向赵阚,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压趴在地上的人,“其实,这画里,确实指向一道通往亡灵的门。” 赵阚表情变得欣喜又癫狂起来。 晏归辞示意他看向山谷的尽头,“那是座墓门,通往一处将军墓,当年被坑杀在此的俘虏,就是部落首领为那将军做陪葬的祭祀品。” 赵阚脸上的笑僵住了,整个人都低沉下去,嘴里喃喃道:“不对,不是死人,我要找的不是死人……” 他这话,让一旁的辛守,有些不寒而栗,辛满满要找的,似乎也不是死人。 褚初的笑声打断了辛守的沉思,他正歇斯底里地朝着晏归辞喊道:“对对对!肯定是古墓,墓里有死人,还有陪葬品,你说是将军墓对吗?那岂不是有许许多多的金银珠宝!哈哈哈哈,老祖宗没有骗我们,这血月图,就是金山银山!我没有找错,我没有找错,哈哈哈哈!” 晏归辞适时地泼一瓢冷水,“你是没有找错,你只是来晚了十几年。估计这里面,早就是一座空墓了。”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 褚初脸色僵住,“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骗我……” 晏归辞接通电话,拧眉一沉,“跑了?什么时候的事?” 辛守见他避到一边接电话去了,就开始兴致冲冲地研究起山谷,正琢磨哪里才是墓门的方位时,看见前面好像有什么反光的小红点亮了一下。 “晏归辞!” 她一个猛扑,将晏归辞撞摔出去,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靠,好疼…… 第89章 岛上的一道门 辛守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飞机上。 辛承就守在旁边,一双眼睛不知道哭过多少次,肿得像是两颗核桃。 她张张嘴,声音沙哑,“晏归辞呢?” 辛承一听这话,看见她睁眼的欣喜都烟消云散了,恨铁不成钢地低吼道:“辛满满!你是个被灌浆糊的恋爱脑吧!给男人顶枪子儿,你傻不傻啊!一睁眼就问晏归辞晏归辞,你当他死了不行吗?” 辛守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开心地笑了笑。 这一笑牵扯到肩胛骨,疼得她直咧嘴,好半天才倒过气儿来,解释道:“你不懂,晏归辞不能死……” 辛承气呼呼道:“他死了会怎么样?世界会毁灭吗?” 辛守合上眼睛,很认真地回答道:“嗯,可能整个世界,真的会崩塌哦。” 辛承一听这话,更是哀嚎一声,冲着手机里咆哮:“爸!你听到没!晏归辞死了,姐的世界就要崩塌!我的天啊!这都是继承了您老的恋爱脑啊我的天!” 电话那端传来辛隽毅的咆哮声,飞机已经在缓缓着落。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时,辛守又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 她再一次睁眼,人已经在辛氏财团旗下的高端疗养院。 依旧是那间熟悉的大套房,不过趴在床边的人不再是咋呼的辛承,而是晏归辞。 床头灯洒下一片橘黄色的暖光,映在他清爽微卷的头发上,很像是毛茸茸的大狗。 她伸手,搓了搓那撮卷翘起来的黑发。 晏归辞忽地抬起头来,在看向她清亮的双眸时,有一瞬茫然,呆顿好几秒,这才回过神来,嗓音喑哑,“辛守,好久不见。” 辛守神情怔了怔,不过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用“好久不见”这个词儿,是不是太严肃了些? 她问:“今天几号啊?” 晏归辞探探她的额头,然后摁响床边的呼叫铃,接着回答道:“二十一。” 辛守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她没昏迷很久啊,怎么感觉晏归辞,这么不一样了呢。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她盯着他下巴上细细的小胡茬,第一次在齐云山见面时,他就是一副阴郁又疲惫的模样,现在的他,比那时候,更多出一分憔悴。 她又问:“你是不是被我感动的稀里哗啦,恨不得从今以后,把命都交给我?” 晏归辞见她满眼期许的样子,忽而爽朗笑出声来,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轻轻弹了弹她光洁的小脑门,“到底谁才是恋爱脑啊。我看你清醒得很,辛承的盘算,估计得落空。” “什么盘算?” 辛守正要细问,就见一群医护人员冲进套间。 晏归辞让出床边的位置,“邹医生,辛小姐有一些低热。” 邹医生不敢马虎,细细为辛守检查一遍,这才松口气,交代一些常规的注意事项后,脚步虚浮地离开病房。 辛守目送着那些陪她熬夜的医护人员离开,叹口气,“你们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子弹擦着我肩膀穿过去而已。如果我当时不撞向你,那么,那颗子弹就要穿透你的心脏了。得亏是我身高矮上那么些,哈哈哈……” 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肩膀,水平滑向他的心口处,点在澎湃的心跳上,似叹息般,低语道:“我不是救你,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是我自己还想活下去……” 如果一本书是一个小世界,那么构建《不归》的核心就是晏归辞。 如果他没了,她会不会也跟着泯灭了? 晏归辞见她神情破碎,心跟着揪疼一下,正欲开口,就见辛守一个深呼吸间,恢复状态,咬牙切齿问:“放冷枪的人找到了吗?是哪个小兔崽子!” 晏归辞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眼眸中尽是无奈,“野行天下的创始人,白霜。他也是巴尼占深处那一段山路的投资捐建人。” “野行天下?那不是蓝巳和姜妮丹工作的网站吗?” 晏归辞点头,“白霜祖上盗墓起家,他创建野行天下的目的,也在于私下的文物倒卖。巴尼占里的将军墓,在十四年前,就已经被白霜掏空。此次褚初带着血月图找到网站,执意要定下将军墓陪葬沟外的地址做营区时,就引起他的注意。盘山路的堵塞,就是因为他炸塌的半座小山。” 辛守好半天才消化完晏归辞的话,然后特别唏嘘地感慨道:“这是不是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褚初是蝉,赵阚是螳螂,白霜是黄雀?” 晏归辞对她角色分明的划分,表示同意,“赵阚精神不太正常,一直说要打开一道门。” “什么门?” 晏归辞摇头,“警方在给他做精神方面的鉴定。从他的笔录来看,应该与他的童年记忆有关……”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地盯着辛守,神情复杂。 辛守的小心脏咯噔一下,不确信地问道:“难不成和我有关?” “倒也不是。只是,赵阚童年记忆中的那道门,是在琼花岛。” “琼花岛?” 那是辛满满和辛承的母亲,金熙的故乡,《不归》中并没有关于琼花岛的介绍。 辛守表情很是困惑,问道:“赵阚要找的门,很特殊吗?为什么不在琼花岛找?” 晏归辞再度摇头,“所以警方才判断他精神失常。他认为那道门后,有另一个死而复生的自己,坚称,那是通往平行空间的门。” “啊?”辛守小脸微抽,“他是不是对玄学绝望了?所以开始琢磨起平行空间的理论?也太突然了吧,怎么就从灵异,转向科幻了……” 晏归辞看着她,目光深邃,心里茫然不解的是另外一件事。 同样是来自琼花岛,同样是寻找另外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思索着,等这件事了结,应该去一趟琼花岛,就听见辛守又开口了。 “那……铁林呢?他是怎么死的?”这在她心里,是一个非常遗憾的结。 晏归辞看出她眼中的歉疚,解释道:“从法医的尸检结果看,在我们到达瓶口村的前一夜,铁林就已经死了。第一案发现场在花溪领悟民宿后的那条河边上,铁林的尸体当时被冻在河水中。在我们整车出发后,尸体又被赵阚密封,挪到巴士车行李库。” 辛守想起在窝棚外看见的浮标、鹅卵石和渔网,喃喃道:“铁林应该很喜欢钓鱼吧。” 晏归辞:“我听谭所说,铁林疯疯癫癫,只喜欢做两件事,一是钓鱼,二是刨坟。” 辛守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晏归辞递过去一杯温水,“他在找妈妈。他的妈妈,是被拐卖进瓶口村的外地务工女人,因为逃跑,被全村子人追,最后从悬崖跌落进河里,淹死了。村里人觉得不吉利,不让入族墓,所以尸体被铁林父亲随意埋葬在巴尼占的深山里。那时候的铁林才四岁,他亲眼目睹全部过程,不久后就疯癫了,开始到处挖土堆找妈妈,或者,跳进水里捞妈妈。” 第90章 听风就是雨 巴尼占山脉的露营事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辛守的伤势也渐渐稳定下来,只剩一处结痂的疤痕,正在恢复中。 她回到裕蟾山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辛满满的私人账户中,拨出一大笔钱,捐赠于防拐寻亲的公益组织。 马上就要过年了,乾安辛家在裕蟾山内的住宅区,处处花团锦簇,张灯结彩,显得热闹又温暖。 辛守喜欢这种有一大家子人的快乐,比起以前,在医院里孤独等死的凄凉,现在,她的生命变得暖融融。 不远处就是韦凝婉踢着高跟鞋,追着辛珠珠打的景象,惊得裕蟾山的鸟四散逃窜。 三婶是家里一众婶娘中,最活泼的人了,瞧,多么朝气蓬勃。 等三房的晨练结束,辛守正眯着眼睛晒太阳,就听到不远处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抱着个骨灰坛,绕着s形在花园里逃窜,在一阵风似的刮过辛守跟前时,还不忘礼貌地立定站好,问候道:“满满姐,早安。” “早安,蔚蔚。” 这是大堂伯家的小儿子,辛蔚,刚放寒假归家。 此刻大堂伯手里正提着一把修建园艺用的大剪刀,朝着这边狂奔过来。 辛蔚吸吸鼻子,乖巧道别:“满满姐,再见。” 辛守点头,就见青春期的小少年,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就消失在花园深处。 大堂伯追得气喘吁吁,路过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辛守,还嘱咐一句:“满满啊,山里凉,仔细别感冒了,你毛毯子,再拉上去点!” 她乖巧地将盖住腿的毛毯,一下拉到脖颈下方,笑道:“早安啊,大堂伯。” “早安,辛蔚那混小子,竟然将一只猫的骨灰坛供在祖宗们的祭桌上,我今天不扒下他一层皮,这孩子还不知道好歹!”说着,他就提着大剪刀,朝着花园深处杀去。 辛守目送着大堂伯的背影消失,不由感慨:“难怪三婶和大堂伯身材保持得这么好,晨练,很有必要。” 她刚伸展胳膊动了动,身后的徐管家就上前制止,“大小姐,注意幅度,您这伤口,可不能崩裂,不然后期疤痕不好恢复。” “我这又没伤筋动骨,只是一点皮肉的贯穿伤,不严重。” “那也不行,邹医生交代说静养。” 辛守叹口气,老老实实收回胳膊。 接近年关,大部分的学校都已经放假,乾安辛氏是大家族,又都群居于裕蟾山中。 所以这几日来,就显得特别热闹。 傍晚时分,辛承下班回家时,辛守正在影音厅里看黑白电影。 他卧在她旁边的沙发里,懒洋洋道:“姐,三房今天没来打扰你休养吧?” “没有啊。”辛守吃着水果,视线还停留在幕布上。 辛承神情放松下来,抱怨道:“辛娜娜真是越来越会惹祸了,三婶也是个不省事的麻烦精,气得小猪头都离家出走了。” 辛守震惊,“珠珠离家出走了?” 辛承一口咬掉她手里的一块切成心形的奇异果,“回学校了吧。她能去哪儿,每次离家出走都是回学校。” “可现在已经放寒假了。” “他们学校不一样,你可以理解成校园主题的星级酒店,或者,俱乐部什么的,都行。寒暑假没差,都能住。” “哦……” 辛守这才放心一些,然后又问道:“三房的矛盾,是不是跟一块地有关?” 辛承一听她问起这个,脸就黑沉沉的,紧抿着嘴巴,一声不吭。 得,撬不开了。 辛守不问,继续安安静静地看起电影来。 一场七十分钟的电影,还剩下最后五分钟的结局时,主楼的大门被撞开,接着是徐管家劝阻的声音,以及韦凝婉哭哭啼啼的哀嚎。 辛承皱皱眉,“怎么回事,三房还要脸不要脸了?” 辛守也蹙紧眉头,自从她出院回家后,韦凝婉似乎刻意在避开她,生怕说话做事惹得她不高兴,所以从不来主楼这边晃悠。 辛守多少能猜测出,在她出院前,辛承肯定敲打过这位戏精三婶。 只是这时候,天都黑了,她怎么反倒是找上门来了。 辛承气鼓鼓的,撸着袖子就上楼去了。 辛守不放心,也慢悠悠地跟上去,刚一走进客厅,就见灯火通明中,三婶哭得梨花带雨地跪在辛承面前。 辛承也吓得不轻,整个人都往后弹跳好几步。 三叔辛竟岸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见状,急忙拽起地上的韦凝婉,“你干嘛啊!承承是晚辈,你跪他,不是折煞他嘛!” 韦凝婉直接瘫坐在地上,哭嚎着:“这可怎么办,大哥还在南极,连电话都打不通,咱们珠珠……咱们的宝贝珠珠,这可怎么办啊?” 辛守:“珠珠怎么了?” 辛承也问:“你先说清楚,小猪头到底怎么了?她下午不是才坐车去学校吗?” 辛竟岸跟着劝慰道:“都是些没影的事,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啊。” 韦凝婉瞪着他,“那你说博闻封没有封?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封校?” 辛竟岸苦口婆心道:“封的又不是中学区,是山顶上的高校区。中间隔着好几公里路呢!” 韦凝婉一听这话,气得直接上前掐辛竟岸的脖子,“你个死猪头,你怎么当爹的你!现在放寒假了你不知道,整个博闻,放假后就只有大学部能住宿,你还是不是孩子亲爹!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嫌我生的两个都是闺女,你恨不得我的娜娜珠珠出事,是不是?” 她一说这话,辛竟岸气得脸都绿了,也不在乎她掐在脖子上的手,连连呼嚷道:“你这是说些什么话!娜娜珠珠可是我的心肝,我的眼珠子啊!我能不着急吗?我这不是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了,那可是我的宝贝疙瘩啊!” 说着,夫妻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辛守和辛承两姐弟听得一头雾水。 辛承道:“徐管家,去打听打听,博闻出了什么事?” “是。” 徐管家恭声应下,然后退去。 辛承扶着辛守在正中间的沙发上坐好,示意女佣上前,扶起地上的三叔三婶,递上热毛巾和茶水。 两夫妻抽抽噎噎的,这会儿倒是不闹,静静等着徐管家的消息。 辛守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向屏幕,是晏归辞,于是接通,“晏归辞。” 辛竟岸和韦凝婉听见晏归辞的名字,目光灼灼似火般盯过来。 晏归辞在电话那头,急促地喘着气,低低沉沉道:“辛守,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活着回来见你。” 第91章 下水道的美人鱼案 “你在哪里?” 辛守怔住,侧耳听着手机那头的背景音。 她没有等来晏归辞的回答,手机就被挂断。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哆嗦着,重复拨打着晏归辞的电话。 每一次,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醒。 刚才,电话那头有类似野兽的嘶吼,还有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宁唯那声撕心裂肺的“小心”! 辛承见姐姐脸色不对,疑惑道:“晏归辞不会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跟你说解除婚约的事吧?这混蛋……” 他咬着牙,低咒一声,然后拨给晏归辞,同样是关机提醒,“怎么关机了?怕小爷骂他?” 辛竟岸开口问:“满满啊,晏归辞说什么了?” 韦凝婉也是一脸期盼地望着她,“晏归辞那孩子,还在乾安吧?” 辛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从通讯录中找到于欣的电话,拨打出去,响了十几声,始终没有人接听电话。 这时,徐管家脚步匆匆地跑过来,看了看众人,有些犹豫。 辛守招招手,“徐管家,借一步说话。” 徐管家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松,使了个眼神,退到客厅外。 辛承:“姐,什么秘密还得背着我们?” 辛竟岸:“就是啊满满,到底什么消息,我们一起听啊。” 韦凝婉迅速沁出两眼泪泡来,带着哭腔喊道:“满满……” 辛守没有搭理他们,迅速去到全密封的小储藏室中,“徐管家,到底什么情况?” “大小姐,两个小时前,乾安悄悄出动一批特警前往博闻。听说,晏少爷,也一并被带去了博闻。” 她问:“博闻出了什么事?” 网上一点风声都没有,这很不对劲。 徐管家:“据说是在博闻发现一种外来物种,形似人身,学校以为是抛尸案,报给乾安刑警大队,刑警大队的警察去过之后,没多久,上面又送进去几位研究古生物学的专家。再之后,所有通往博闻的路口全部封闭,还有直升机盘旋在智英山上方,另外……” 她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军方正派遣特战队,赶往博闻,进行支援。对外,只说是博闻潜入一伙犯罪份子,警方正在围捕,所以临时性封控。” 辛守陷入沉思,博闻是乾安、少阳、淄临三城交界中心最具资本实力的私立学校。 虽然是寒假期间,中小学留校学生不多,但大学部,师生人数却不在少数。 何况,整个博闻依山而建,占据着一整座智英山,竟从空域到陆路,进行全方位的隐秘式封控,其中的情况,不但危险,更不能为外人言。 所以,是一件会造成社会恐慌的危机事件。 到底会是什么事件,连晏归辞都觉得无处逢生? 未知生物么…… 这让辛守想起《不归》中的第七宗单元案件——“下水道的美人鱼。” 她记得大概的剧情是,一个老师,背着学校领导,前往侦探所寻求帮助。 因为怕影响不好,所以一再要求晏归辞不能通知警察,并且反复强调,应该不是人的尸体,可能只是一条鱼的尸体,只是那鱼,实在太大,且死状可怖至极。 这位老师非常不安,担心学校在寒假期间,因为值班人手不够,有变态偷藏在校内。 老师害怕那潜藏在暗处的凶手,在虐杀动物得不到满足后,会转而伤害同学们。 所以鼓足勇气,偷偷去到晏归辞的侦探所,寻求帮助,希望能在开学前,将这件事解决好。 当时晏归辞跟着那名老师去到高校,在一条隐秘的排泄物下水道中,发现少量的巨型鳞片,还有一条带蹼的纤细手臂,一团棕黄色带鱼腥味的长发。 他将收集到的鳞片、长发、手臂托付辛承,送往辛氏财团投资的一家私营研究机构检测,得出的基因序列与人类相似,却又不同,判断非人体组织。 之后,他又根据老师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地下水道,蛛网式搜查,最终在距离学校两公里外的一处管道内,找到支离破碎的尸体。 将尸块收集后,一次性测出来七个物种的近似基因序列,推断有人在进行非法的活体生物研究实验。 再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找到实验场地,最终,排查到此案的凶手。 这一单元的篇幅不多,主要是书中画出来的各种异形拼接的怪物尸体非常抓人眼球。 辛守当时还截图一张血盆大口当做头像,那红肿发脓的肥大舌头上,雕刻着一只非常萌的九尾猫咪。 后来因为闫律师说看见她跳动的头像,就会做噩梦,所以,她就将头像撤掉了。 但是漫画中“下水道美人鱼”单元案件,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些奇异可怖的尸体画稿。 徐管家见她蹙眉沉思,许久都不曾开口说些什么,有些焦急,轻声道:“大小姐,咱三房的珠珠小姐,估计因为这个原因,被封锁在学校。要不,我安排安排,看能不能先将珠珠小姐接回来。” “未知生物啊……”辛守眉目间聚满焦灼,“我怎么没有想到,那所高校,就是博闻的大学部。” 徐管家有些听不明白大小姐话里的意思,愣了愣,就听大小姐继续说道:“徐管家,安排一下,我去一趟博闻。” 徐管家觉得头皮都要炸了,“大大大大小姐,博闻现在,不像很安全的样子。老爷和少爷也不会允许大小姐这时候出门,再说,大小姐您还伤着,我这就立即去博闻接珠珠小姐,大小姐您放心,人,我一定给您安全接回家。” “徐管家,不必知会爸爸和弟弟,你秘密安排就好。” “可,可是……” “大堂伯家的蔚蔚,也是博闻的学生吧?” 徐管家还在心惊胆战中,嘴比脑子先反应过来,恭声应答:“蔚少爷比珠珠小姐高两个级。” 辛守点头,“你让辛蔚过来一趟。” 徐管家一听,不是忙着去博闻的要求,心从嗓子眼往下落一截,然后干脆应道:“是,我这就去。” 辛守补充道:“动作隐秘点儿。” 徐管家抬起的脚一趔趄,人都差点撞在门上,隐秘点儿,大小姐这……还是想要搞事啊! 第92章 上赶着送支援 辛守施施然回到客厅,对着坐立不安的三叔三婶说道:“查到了,在博闻发现一列疑似ebo viru的烈性传染病病毒。所以现在正全面封控,检查结果出来后,珠珠就会被送往隔离区,确定无碍,就能归家了。” 韦凝婉瞪大眼睛,“病毒!” 辛竟岸嘴唇都在哆嗦,“还是烈性传染病病毒!” 辛承则是一脸狐疑地瞥向姐姐。 辛守一脸坦然地点点头,“珠珠不在大学部,问题不大,只是照例检查。三叔三婶应该知道吧,多半是虚惊一场。为避免引起社会恐慌,所以才对外封锁消息,我也希望三叔三婶嘴巴严一点,省得耽搁珠珠妹妹回家过年。” 她这么一提醒,韦凝婉和辛竟岸立即点头如捣蒜。 乾安怎么可能会有埃博拉病毒,多半是误传。 不过这事确实得保密,否则让族里其他人知道,非得把他们三房一家孤立排挤起来不可,没有病都得当成有病处理,到那时候……团年宴可就难入席了。 韦凝婉眼珠子一转,旁敲侧击道:“满满是从谁那里确定虚惊一场的?晏归辞吗?” 辛守抬起眼眸,淡淡瞥她一眼,学着晏归辞的疏离模样,轻轻唔了一声。 韦凝婉瞬间觉得心里的石头落地,晏家那小孩,虽然人是不吉利了些,但本事还是有的。 他查出来是虚惊一场,那多半就是虚惊一场了。 于是,在辛守说出“好走,不送”后,三婶难得没有生气,挽着三叔的胳膊,急吼吼地回家,准备搞点什么驱邪避灾的仪式,为小女儿接风洗尘。 待两位长辈完全离开主楼后,辛承这才质疑道:“你坑他们的吧?” 辛守点头,“嗯,我逗他们玩呢。” 辛承:“所以,博闻没有什么烈性传染病毒?” 辛守点头。 辛承又问:“那就是比病毒更严重的事情了。” 辛守没有回答,起身往二楼走去,她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辛承蹙蹙眉,也起身往辛隽毅的书房去。 辛守没有欺瞒辛承的必要,他是辛氏一族未来的掌权人,手里的资源,在他们这一代小辈当中,是最多的。 她能得知的消息,辛承只会得知更多。 等辛承弄清楚情况,急急忙忙冲向二楼西侧的卧房时,早已人去房空。 他气得怒吼一声:“辛满满!你个恋爱脑混蛋!” 徐管家和辛蔚站在夜色中,听着裕蟾山的虫鸣,吹着裕蟾山的寒风,两人哆哆嗦嗦着,都不愿意回去。 辛蔚:“满满姐悄悄出门,肯定是出事了吧,谁出事了?” 徐管家老泪纵横,很快,她这把老骨头就要出事了。 辛守打开车窗,吹着凉风,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在原书中,第七单元的“下水道美人鱼”案,虽然画得诡秘离奇了些,但因为案发现场是高校,又有老师暗中配合,所以晏归辞查起来顺风顺水,还算安全。 最多是在下水道迷路那一环节,被凶手放出怪物暗中偷袭,惊悚恶心了些,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出大的人身安全事故。 但这一次……他却打来那样的电话。 什么意思? 报死讯么…… 辛守的情绪波动得厉害,握成拳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晏归辞是男主,有主角光环,哪那么容易死。 可如果因为她这只小蝴蝶,分走些许属于他的男主光环,那整本连载中的《不归》会不会就真的提前终结…… 她摸着肩膀上的伤口,心里隐隐觉得,属于她的幸运,或许会成为别人的不幸。 毕竟,她从小就不是一个幸运的人,现在的一切,原本都不属于她。 阿虎将车缓缓刹住,“大小姐,前面封路,过不去。” 辛守:“不走高速,从岔路口下去,直接穿过农田,过河。” 阿虎没在导航上看见有这条路。 等开下岔路口后,才看见成片成片的农田里,种植着绿油油的韭菜。 他问:“压过去?” 这可不像辛家人的作风。 辛守点头,同时搜出这家蔬菜种植基地的电话,拨打出去。 越野车在浓浓夜色中,静悄悄地从韭菜地里穿行而过,上了一座简陋的石拱桥,到达河对岸。 辛守放下电话,已经将蔬菜基地赔偿的事情解决好。 阿虎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发现河对岸更惨,前面根本就没有路,全是荒山野岭的碎石野草。 他刚想要打开车灯,就听见大小姐在后面幽幽下令:“不开灯,滑过去。” “滑啊……”阿虎咽了下口水,在心里为车身默哀,然后照做。 辛守将手机屏幕上的地图放大,结合辛蔚的建议,把目的地锁定在这条河下游某一处排污管外。 听辛蔚说,博闻里屡禁不止的野猫野狗,就是从那条废弃的排污管道钻进校园内。 现在博闻已经全面戒严,她既不是特警,又不是特种军,总不能厚着脸皮往前面一站,说:我,辛家大小姐,来给未婚夫收尸的,让我进去! 估计下一秒,她就会被口水,再次喷上头版头条。 阿虎全神贯注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紧张到青筋凸起,就算已经十分小心,越野车还是在二十分钟后,卡在河边上。 他下车垫石头,废了很大劲,反而让车子越陷越深。 辛守看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再不加快速度,天就要亮了。 天亮以后,偷闯进去的难度加大不说,只怕辛承的人也要追过来了。 她看看地图上的距离,大概还有两公里左右,于是下车说道:“别管车了,我们走着去。” 说是走,实际上全程都在小跑。 辛守觉得伤口有些发痒,摸了摸,发现血已经浸出衣服。 阿虎吓一跳:“大小姐,您伤口裂开了!” 辛守嗯一声,步伐稍微慢上一点。 阿虎将背上的包挂到胸口,“大小姐,我背您跑吧,我速度快。” 辛守瞥他一眼,这傻大个,换个人她一定会觉得对方想耍流氓。 她还没开口拒绝,又听阿虎嗷一声,念念有词,“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晏先生知道,会弄死我的。” 想起温和儒雅的晏归辞,阿虎没由来地打了个哆嗦。 辛守脚步一顿,眼露惊喜,“找到了,就是这里!” 第93章 排污管道 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废弃排污管道,就支在河边上。 现在是冬季,水位下降,将糊着水泥的管道完全暴露在外。 辛守对照手机里的地图,测算与智英山之间的距离,然后扭头对阿虎说道:“就是这根管道,我们走吧。” “是!” 阿虎戴上防毒面罩,率先钻进管道内探路。 辛守紧随其后。 因为环境治理的原因,这些管道已经废弃许多年,里面虽然潮湿,污水却不多。 偶尔还会遇到一些易拉罐、发霉的面包、满是油污的方便面盒子之类。 说明时常会有流浪汉在管道内避风,借宿。 大概爬行两百米左右,辛守就感觉管道的材质变了,不再是冰冷的水泥材质,反倒像是某种金属管壁。 随之而来的,还有直径的缩小,管道开始越来越窄。 阿虎的速度明显放慢。 辛守早有预料,果不其然,在十分钟后,阿虎彻底卡住。 “大小姐,我……进不去了。” 这时候管道的直径估计与地下停车场的新风管道差不多,瘦削一点的成年人勉强能过,但对于阿虎那样身材健硕,形似铁塔的壮汉,就显得十分艰难。 辛守当即说道:“阿虎,先往后退。” 等两人退到比较宽敞的位置后,辛守又嘱咐道:“把背包给我,你去管道外候着。” 阿虎吓一跳,“大小姐,您想一个人进去?” 辛守点头,“不用担心,你在管道口等着,辛承的人很快就会追来。到时候,他带的人当中,肯定有能够进入这根管道的人,再进来接应我就是了。” 阿虎迟疑,“可是少爷他……” 辛守扒掉他胸前的背包,打断道:“他是要来抓我,可如果我人已经进去了,他就只能安排人来保护我了。放心,他脑子比你聪明,会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辛守将背包系好,示意阿虎侧一侧身,然后绕过他,径直往管道深处爬去。 阿虎在后面,着急又无奈,只能小声喊道:“大小姐,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辛守点头,挥挥手,“放心吧!” 她就不信,开卷作答还能不及格。 她继续往前爬,大约半小时后,就到了管道的尽头。 她往前摸了摸,空荡荡一片,往膝盖下摸去,也是空荡荡一片。 将帽子上的探照灯调亮,射出去看。 这才发现,下面是一个隧洞一样的大管道,沉积着黑乎乎的污水。 她往自己所在的管道四周找了找,见墙壁上钉着钢筋条,微微凸出墙面,大概十五公分长,正好适合攀爬。 这应该是管道检修预留下的梯架。 她拽了拽钢筋条,确认比较结实后,飞快攀着阶梯往下爬。 大概三四米的高度,几步就跨了下来。 她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冰凉浸骨,不自觉地哆嗦一下。 好在戴着防毒面罩,不是很能闻见外面的气味。 她从背包侧面抽出一根实心金属棒球棒,探着水面往前走。 四周又黑又静。 水面不时就会有大团大团,像是内脏一样的血污块。 她用棒球棒戳了戳,又碎又黏稠,分辨不出是什么。 走出去大概一公里后,就看见一道生锈的铁门。 辛守拿出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但是从屏幕上记录的行动轨迹来看,应该就是从这里分叉,再往前,就是智英山里一座废弃十七年的屠宰场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钳子,聚精会神地捣鼓起门锁,突然感觉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辛守迅速回头,后面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拧着锁头,忽然感觉背包一沉,像是被谁拽住。 辛守抡圆扳手,朝着背后一劈! 空的! 她用力太猛,差点站立不稳,正收回扳手,一道黑影从探照灯的光晕中一闪而过。 “是谁?” 辛守将扳手别在裤兜里,提起棒球棒,刚准备朝着黑影闪过去的地方查看,那道黑影再次冲来! 这一次竟然死扒在她肩膀上,张口就朝着她沁血的衣服咬去。 哇靠,是野猫! 辛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眼睛血红的猫,猜想那一嘴的病毒,要是真咬下来,指不定她立即就得发病。 她顾不得考虑会不会崩裂伤口,直接侧着身子往墙壁上一撞!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声,黑猫的脑袋都差点挤瘪,身子却跟水一样,快速从缝隙间钻了出去。 辛守肩膀一阵发麻,提着棒球棒的手都在颤抖。 那只猫吃了亏,并没有离去,反而是像婴儿啼哭似的,呜呜咽咽地叫唤起来。 辛守听得头皮发麻。 这时候,一声声轻微的水花声,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 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正跳进水中,朝着她聚集过来。 她再一次调亮探照灯,顺着水面望过去,大喊一声卧槽,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果断放弃通往博闻的铁门,飞快朝着管道另一端跑去! 她的身后追着黑压压一片,好几十只红眼睛的野猫。 辛守是第一次觉得软萌的猫咪,这么可怕。 每一双眼睛里,都透着嗜血的光。 这让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新闻报道,说是一个独居的外国老太太,在家中去世,等警察发现时,她的尸体已经被满屋子猫啃噬得差不多了。 猫,那可是肉食动物。 辛守跑出这辈子最强的速度,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腿了。 她宁愿被人干脆利落的一枪毙掉,也好过被一群猫一点一点优雅吃掉。 她的背包越来越沉,好几只猫已经扑挂上包,正朝着她的肩膀挤。 背包里都是救命的东西,扔是不可能扔的。 她发现每只猫都跟瞎了眼似的,全在抢她肩膀上沁血的位置,对她白嫩的脖子反倒视若无睹。 辛守干脆将棒球棒扛在肩膀的伤口处,要咬,就先崩掉一口尖牙吧! 隧洞一样的排污沟渠越来越干燥,前面隐约有细细碎碎的亮光倾泄进来。 深更半夜的肯定不是阳光,那么,就是灯光了。 有灯的地方,肯定有人! 辛守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救命啊!” 整个人像根撞钟的钟捶似的,朝着前方,猛地冲撞过去! 第94章 眼睛一定是瞎了 “砰——” 一声巨响! 她好像撞碎一面墙,扑起一片尘土飞扬,背包上的几只猫也因为惯性作用,甩飞出去七八米远。 “辛守!” 晏归辞的声音,惊愕得仿佛见鬼一样。 宁唯更是觉得自己见鬼了,她看见了什么,那个财团千金大小姐,率领一群臭烘烘的野猫大军,竟然从猪圈里摔飞出来了! 等等,这个脏东西哪里像是辛满满? 再等等,辛守又是谁? 宁唯满脑子问号,看看晏归辞,又看看地上的人形污渍。 辛守疼得龇牙咧嘴,一把扯掉脸上的防毒面罩,抬头看出去时,顿时觉得自己眼睛肯定是摔瞎了! 她揉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出去。 直到晏归辞过来,不嫌弃地将她搀扶起来,她才后知后觉鬼叫一声:“丧尸!是丧尸啊!” 老旧的钨丝灯泡,亮着昏黄的光芒,照着一群扭曲着身体的丧尸,正凸着浑浊的白色眼球,淌着猩红色的哈喇子,朝着他们三人越聚越拢。 那些红眼睛的黑猫,弓起身子,炸着毛,凄厉地呜咽几声后,飞快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辛守脚步一转,就要拖着晏归辞,再次钻进猪圈里,却被他一把制止,“不能返回去,堵在里面,胜率更小。” 她这才注意到晏归辞脸色惨白,就连嘴唇都是近乎透明的灰白色,整个人像是褪尽血色一样。 “晏归辞,你哪里受伤了?” 宁唯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杀猪刀,眼角余光瞥见晏归辞和辛守,怒吼道:“现在可不是互诉衷情的时候。” 辛守见晏归辞似乎站都站不稳,她直接挡在他身前,不能退,就只能战了。 这些丧尸的行动非常迟缓,似乎听觉比视觉好很多。 她看见宁唯用刀敲着地面,一路将它们往远离晏归辞的方向引。 辛守顿时反应过来,应该是她闹出来的动静,将藏身在此的晏归辞和宁唯暴露了。 她从背包里扯出一根电击棒,递到晏归辞手中,自己拎着棒球棒,将剩下的两只丧尸往远处引。 “辛守!” 晏归辞很不放心,想要跟上去,腿脚一软,贴着墙壁滑落在地上。 一只丧尸忽然速度变快,朝着他的方向飞扑过去,远处的宁唯大叫一声,已经来不及返回救人。 三步远的辛守,直接将棒球棍投掷出去,正好砸在那丧尸头顶上。 “哐当”一声金属音,丧尸直挺挺倒地。 这时候,另外几只速度很慢的丧尸,也突然加快速度,朝着晏归辞扑咬过去。 辛守和宁唯同时上前去护—— “啪”的一声脆响,灯泡忽然爆炸,整个厂房陷入黑暗。 辛守拍拍头上的探照灯,闪闪烁烁好几次后,才终于亮起。 她跑近晏归辞身边,见他双目紧闭,已经完全不省人事。 宁唯也跑了过来,急忙问道:“晏学长怎么样?” 辛守探探脉,松一口气,“暂时没事,应该是昏过去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支强光手电筒,递给宁唯:“我怎么感觉,丧尸消失了?” 宁唯拿着手电筒扫视一圈周围,那九只丧尸,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辛守捡起地上的棒球棒,“就连倒下的丧尸也消失了,咦……” 她看向棒球棒上的一处血渍,有些疑惑,“丧尸受伤,也会流血吗?” 宁唯正蹲下身体,检查晏归辞的呼吸,闻言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当过丧尸!” 辛守借着手电筒的光,四下打量着,在破碎的灯泡碎片里,看见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她跑过去,捡起来,捏了捏,又闻了闻。 宁唯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你在磨叽什么!” 辛守将东西放进衣服口袋中,“一颗糖,荔枝味的水果硬糖。” 宁唯气急,“你有毛病吧!晏学长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在地上捡糖吃?” 辛守凑过来,刚想摸摸晏归辞,看他哪里受的伤,就被宁唯一爪子拍开,“你干嘛?还不快找地方将晏学长送出去就医!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辛守被气得一噎,问:“那你干什么?” 宁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在干什么。 她抓住晏归辞两条胳膊,往身上一搭,顺利将人驮上背。 辛守竖起大拇指,然后在前面开路。 这应该就是智英山上废弃的屠宰场,已经荒废十几年了,除墙壁还算完好,门窗都已经被破坏掉。 走出屠宰场,罩着月光,辛守才发现宁唯的腿上全是血,正顺着鞋子网面往外浸着。 “宁唯,你受伤了!” 她帮忙扶住背上摇摇晃晃的晏归辞,因为身形过高,他脚都快拖在地上,压得宁唯像只小虾米一样。 宁唯步履很稳,根本没将腿上的伤放在心上,“放心,就算我倒了,也不会让晏学长倒!” 这豪言壮志的…… 辛守看着那一路的血迹,“你这样硬撑不是办法,前面就是门卫室,房间小,易守难攻,我们先进去休息一下。” 她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求助,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宁唯喘着粗气,“别白费劲了,为阻止消息扩散,附近的通讯信号全部被掐断了。” 她话音刚落,脚步忽地一软,双膝跪地,人直接被晏归辞压趴在地上。 “宁唯,你没事吧?” 辛守赶紧上前,架着晏归辞的胳膊,将他扶起来。 宁唯努力撑起上半身,摇摇头,“没事,看来,是很难将晏学长送下山了。” 辛守再次提议,“先去门卫室休息一下,我背包里有一些急救药品,或许能用上。” 这一次,宁唯没有逞强,颤颤巍巍起身,帮着辛守一起,架着昏迷中的晏归辞,往门卫室挪动过去。 这座屠宰场很大,连带着旁边一千多平的养猪场,因而在前门处就设有岗亭。 辛守的体力远不如受伤的宁唯,等将晏归辞扶进去躺好后,她自己也累得瘫坐在地上,半晌喘不匀气儿。 而宁唯已经顺着大腿上的刀伤,撕开牛仔裤,露出里面一条十几公分长的斜划伤。 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导致血肉外翻,随着她的撕扯,鲜血一股一股往外涌着。 第95章 像订书一样缝合起来 辛守急忙打开背包,从里面翻出急救盒,倒出药品,全部铺在地板上,“先清创!” 宁唯看向床板上的晏归辞,眉头皱起,“你照顾晏学长,我自己来。” 她在警校时受过应急救护的培训,尤其是外伤的处理。 辛守见她很熟练地找到清创药品,开始往伤口上冲洗。 那发白带血丝的皮肉,一点一点往外翻着,看得人浑身发麻。 辛守不敢再看,扭过头,开始查看晏归辞的情况。 晏归辞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血迹。 她问:“是中毒了吗?” 宁唯呸一口血沫子在地上,咬着牙,声音微微发抖,“不知道,当时,来不及仔细查看。” 辛守余光瞥见宁唯大腿上的伤口,不像是利刃划的,又深又宽,且边缘十分粗糙,“你这是怎么伤的?得打破伤风才行!” 宁唯翻了个白眼,“你瞎咧咧个屁,我能不知道得打针看医生吗?废话真多!” 她语气很凶,冲着辛守发泄掉一些情绪后,疼痛感似乎减轻不少,开始寻找能缝合伤口的东西。 辛守转过身,解开晏归辞的外套,细细查找。 他的身体很冰很凉,心跳也非常缓慢。 在他的肘窝内,有一个出血的大针孔眼,周围皮肤有鸡蛋那么大面积的淤青。 她喃喃道:“这应该不是今天的针孔痕迹。” 辛守猜测应该是有人,从晏归辞静脉处抽取过超量的血液,导致他现在失血休克。 她脱下外套,掖着边边角角,很踏实地盖在他身上,然后又握着他的胳膊,使劲搓着,期望能让他的身体回暖一些。 宁唯翻翻捡捡后,一咬牙,选了只订皮机,准备将撕裂的伤口,缝合在一起。 辛守看得胆战心惊,她就跟装订书册一样,将分开一指宽的皮肉,挤压着,一点一点钉在一起。 宁唯做完这一切,已经汗湿毛衣,她虚脱地靠着墙壁,轻轻喘着气,一句话都不想说。 辛守见她阖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于是又从背包里掏出压缩好的防风毯,抖开,轻悄悄地盖在她身上。 晏归辞的身体还很冰凉,好在呼吸绵长,不再似有似无,这让她稍微安心不少。 现在是午夜两点一刻,还有好几个小时,天才会亮。 辛守透过门卫室的破窗看出去,发现院坝的废弃花坛里有几棵干枯掉的罗汉松。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侧身出门,跟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似的,将那几棵枯朽的罗汉松拔起来,拖着往门卫室运。 她一走,就感觉后面也有脚步声,一停,那些脚步声又消失了。 辛守再走,再停,猛地一回头,只看见黑暗中有花生米大小的一个红点,一闪而过,再没有其他的异常。 是屠宰场内的什么电子仪器吗? 她摇摇头,拖着罗汉松,快速回到门卫室。 她见宁唯腰间别着一把警用手枪,心里一突突,伸手摸去,手指才刚碰到套子,就被宁唯反拧住手腕,差点把她手指头都给掰折了。 “哎,疼,疼疼疼疼,是我!” 辛守连连求饶。 宁唯掀了掀眼皮,无精打采地瞥她一眼后,松开,将枪套往腰后滑了滑,藏在她身体与墙壁之间。 辛守沁着眼泪花,甩了甩生疼的手腕,嘀咕着:“不就是一把枪么,当谁没有呢。” 上次从巴尼占回来后,她就托徐管家去黑城搞到不少好东西。 她从背包里摸了摸,掏出一把炫酷的电击枪,学着宁唯的样子,别在腰上。 她又出门了。 还是去拔罗汉松,却在拔到一半时,忽然一个猛冲,跃过花坛,朝着漆黑的一丛万年青跑去! 手上的电击枪握出了冲锋枪的架势。 万年青后一阵慌乱的窸窣声,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放缓速度,举灯照了照,地上有几个四十多码的大鞋印子,还有一个留有余温的望远镜。 辛守捡起来,戴着望了望他们逃走的方向,只看见一丛丛摇晃的树苗。 “还带夜视功能,不错啊。” 她将望远镜挂在脖子上,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门卫室。 在门口将几棵罗汉松压着门槛踩折后,折了折,搬进门卫室内。 她靠着墙角,搭起一个蓬松的小篝火堆,然后用火焰枪点燃。 她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火焰枪不错,关键时刻能当武器使用,所以背包里还有两把。 这门卫室不小,兼具传达室功能,有一整面墙的置物架,还有一张长桌子,一张单人床。 晏归辞就躺在床上,宁唯贴在墙角坐着。 辛守将关不严实的门板拉过来,挡了挡风,然后只留一扇破窗透气。 屋子里的温度很快回升,即便她没有穿外套,也觉得不那么冷。 她趴在长桌上,掏出速写本,开始凭借记忆,将《不归》里“下水道美人鱼”案中出现的各种怪异生物,一一描摹出来。 从晚上接到晏归辞电话到现在,粗略算一下,不过七个小时,一路匆匆忙忙,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 首先,书中涉及高校的案件,只有美人鱼案,所以,这肯定是第七宗单元案。 其次,书里涉及的凶手是一位变态的生物学家,没有出现丧尸这类,也没有全面封控的环节。 一切,都是在晏归辞和老师的里应外合中,悄无声息进行的查案。 怎么现如今,变得轰轰烈烈起来。 就连宁唯也出现在当中。 辛守目光复杂地看向宁唯。 她觉得这事很玄乎,因为她活下来这一个变数,让之后的所有案件,既符合原著,又复杂过原著。 很离谱。 她替宁唯蹚了巴尼占之行,现在,宁唯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美人鱼案中,事情依旧在朝着扑朔迷离的方向行进。 唉…… 辛守揉了揉困乏的眼睛,将纽扣大小的便携式感应门铃,在门口和窗口各粘贴一枚后,趴在长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叮叮叮—— 尖锐的警报声吓得她一激灵,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时,脑袋撞上一硬物,接着是一声吃痛的低呼。 她迅速回头,这才发现是晏归辞。 第96章 一颗心悬了又悬 晏归辞一醒来,就看见辛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绒衫,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见自己的外套上,还裹着她的外套,于是起身,准备重新给她披回去。 却不料震响窗口上的感应铃,惊得辛守原地蹦起,脑袋直顶他鼻梁骨。 他感觉头又开始晕眩,鼻腔发热,有鲜血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辛守简直吓得半死,手忙脚乱地掏出兜里的纸巾,堵住他鼻孔,祈祷着:“别别别!可别再流血了我的天!我都恨不得分你一点血,你看看你脸色,白得跟唐鼎睿媳妇似的。” 这是什么形容…… 晏归辞额角青筋跳了跳,然后接过纸巾,自己堵着鼻子,坐回床板上。 他这会儿眼睛也开始发晕,不敢随意动作。 辛守见纸巾没有继续被鼻血浸湿,这才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 她抬手摁下指纹,尖叫的感应门铃归于安静。 晏归辞堵着鼻子问,“冷不冷?过来穿上外套。” 辛守接过他递来的外套,迅速拢在身上,又听他问:“宁唯呢?” “在房间里啊。” 辛守瞥向墙角,发现没有人,却看见燃得只剩下火星子的篝火前,一张军绿色的防风毯,弓成一个虾米状。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宁唯专业刑警的警惕性,会在感应门铃响这么久都没察觉? 她两步跑过去,掀开缠裹在宁唯身上的防风毯,露出里面一张红扑扑的脸。 辛守探手一摸,“好烫啊!她发烧了!” 晏归辞也赶紧跌跌撞撞靠过来,探了探她的额温,确实很烫,“把她外套敞开,衣领解开一些。” “嗯。” 辛守立即拉开宁唯的外套拉链,又将她衬衣扣子解开三颗,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 她摸了摸她肩膀上的皮肤,又摸了摸背和手腕,“全身都是滚烫滚烫的。” 晏归辞从地上一堆零零散散的药品中,找到一板退烧药,抠出两颗递给辛守,“喂下去。” 辛守点头,把药片塞进她嘴里后,又将侧腰上的水壶取下,往她口中灌去。 宁唯烧得晕乎乎的,非常渴,大口大口吞咽着水。 晏归辞看向地上揉成一团的染血医用纱布,问道,“你们是处理过外伤吗?” 辛守指向宁唯的大腿,掀开蒙在上面的一层纱布,“这里,十五公分长的斜划伤,看情况,已经止住血了。” 那条弯弯扭扭的伤口,现在红肿起来,隐隐有沁血的分泌物从缝合处往外渗着。 她问:“是不是感染了?宁唯明明很认真地消毒过了。” 晏归辞抓起宁唯的手,摊开,干涸的血下,还有黑糊糊的污渍。 辛守了然,后悔不迭,“光记得给伤口消毒,忘记给手消毒了。现在怎么办?” 晏归辞想了想,“回学校,去校医室处理。” “可宁唯说,她是要带你下山就医的。” “我的情况不严重,她这伤口太危险了,再耽误下去,一旦感染严重,或需截肢处理。” 辛守打了个哆嗦,宁唯可是警察啊,如果大腿截肢,那她…… “去校医室!我们马上就去校医室!” 辛守赶紧开始装背包。 晏归辞瞥见长桌上的一个夜视望远镜,问:“你带来的?” 辛守摇头,一边装药品,一边解释,“昨天我发现有人躲在花坛外的那丛万年青里偷窥我们,我就追过去吓他们,捡到这个望远镜。” 晏归辞拿起望远镜,翻了翻,在底部的角落里,发现一张标签贴纸,手写着d389f。 辛守凑过来问:“这是什么?型号吗?” 晏归辞摇头,“应该是大学部器材管理处的编号贴纸。” 辛守一拍脑门,“哦,对对对,那万年青旁边,还有好几个凌乱的鞋印子,目测有四十几码,待会儿我带你顺路去看。” 晏归辞点头,见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整好,于是想要去花坛上捧一些泥土来,把篝火盖灭。 他刚跨出门槛,脚步虚浮地走出去两步,踩着一根木棍,身体就一趔趄,差点栽倒。 辛守在背后吓得一颗心悬了又悬,急忙道:“你站住,别动!我来!” 晏归辞这会儿眼前又开始眩晕,有些头重脚轻,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靠着门框,暂歇。 辛守问:“你是想要熄灭篝火吧?” 只晏归辞一个眼神,还不待他开口,她就已经心领神会,去到花坛,捧一衣角的泥土,往门卫室走。 “你少说话,少费神,多养养身子,太虚了!谁抽了你的血啊?” 辛守盖好篝火后,又将背包挂在前胸处,准备去背宁唯。 晏归辞缓过劲儿来,“你把背包给我。” 他极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身体,无法背起宁唯,最多也就是帮辛守分担一个背包的重量。 “不要,你走路都是飘的……再说,我背包不重,没关系。” 辛守逞强,其实她背包很重,原本是预留给阿虎背的。 晏归辞:“给我,否则,你起不来。” 辛守不信,宁唯一个小女生都能背起晏归辞这种大高个儿,她难道还背不起比自己矮的宁唯吗? 她学着宁唯昨天的样子,将双臂搭上肩,驮着她滚烫的身体,沉住气,起身! 哎,起身! 起! 试了三次,她的腿哆嗦着,硬是没能站起来。 晏归辞已经慢悠悠折回屋里,取下她挂在身前的背包,“你重心在前面坠着,不可能起来。” 少了背包的重量后,辛守再次使劲,总算是背着宁唯,站起身来。 她看了眼背好包的晏归辞,说道:“待会儿找个棍子,你拄着,别摔了。” 晏归辞依旧面无血色,点点头,应诺道:“放心,我不会硬撑。” 辛守示意他走前面,自己也好时刻关注他的情况。 晏归辞并不逞强,虽然尽力让自己显得安好,但脚步虚浮得如踩棉花,步履之间,异常沉缓。 辛守以为他是配合负重的自己,觉得这个速度刚刚好。 她背出去十来步,就已经起一身薄汗,说道:“宁唯这么标准的身材,一百斤都不到,我怎么背得这么费劲啊。昨天宁唯驮着你,那可是健步如飞。如果不是她大腿伤势过重,她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将你背下山。” 晏归辞:“宁唯经过专业的体能训练,身体素质本就比寻常女生强一些,就连凛队都夸,她是警局这几年来,身手最优秀的苗子。” 辛守羡慕不已,“这么康健的体魄,一定要好好守护住才行!” 她脚步不由加快许多,生怕耽搁宁唯腿伤的治疗,行至那一丛枝繁叶茂的万年青后,她指了指,说:“就在那里捡到的望远镜。” 晏归辞走过去,蹙起眉头。 辛守不解,驮着宁唯跟过去,“咦,昨夜的鞋印子,都被蹭没了。” 晏归辞虚弱一笑,“倒是聪明。” 第97章 前情回顾 博闻私立学校所在的智英山,风景秀丽,山环水绕,属于乾安、少阳、淄临三城交界中心。 在十七年前选址建校时,就有高人批过,是上佳的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地。 从废弃的屠宰场,前往博闻大学部,有一条学生们翘课踩出来的隐秘小路。 辛守背着宁唯,气喘吁吁,她想要快点到达校医室,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百米的距离,必定就要停下,歇一歇。 晏归辞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没有她这么喘,但是那张汗淋淋的脸,苍白得像是敷了一张蜡纸。 辛守眺望着山下红棕色的商业风情街,感叹道:“博闻可真大,占山为王的派头啊。” 晏归辞解释,“智英山以前叫翠林山,在博闻占山建校前,将山上的村落、屠宰场、茶园、果园、鱼塘全都迁下山去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将整座山完全开发出来,但从山脚的商业区,到山巅的仁智酒店,基本上,都是博闻集团的产业。” 辛守喘匀气,背着宁唯继续前行。 她在赶过来的路上,已经用手机搜查过,博闻并没有辛氏的投资。 甚至,辛隽毅很不喜欢这个圈内所谓一站式教育的“贵族学校”,无论是辛满满还是辛承,都没有在博闻就读过,反倒是其他几房,以就读于博闻,引以为傲。 她在网上搜过博闻的地图,从分布上看,早教中心、幼稚园、小学部,位于山脚湖边;中学部位于山腰,而大学部则位于山巅。 一般情况下,博闻实行片区独立封闭式管理。 也就是说,早教中心、幼稚园、小学部、初级中学部、高级中学部、大学部,之间并不相连,且独立门禁卡管理。 现在是寒假期间,幼稚园、小学部、初级中学部、高级中学部都已经封闭落锁,唯有早教中心和大学部还运营着。 辛珠珠不可能去早教中心,所以,只能是去大学部。 辛守在博闻的官方网站上看过,大学部里矗立着一家五星级酒店,应该就是晏归辞提到的仁智酒店。 这家酒店一直是由校董事会和校学生会共同经营管理,可以接待留宿学生。 辛守在又一次停下歇脚时,喘着粗气,抓紧时间问:“除山脚的早教中心外,就只剩大学部还没有放寒假了吧?” 晏归辞也靠着大树歇息,闻言点头,“大学部里,七成学生已经归家,只有少部分专业没有结束期末考,因而滞留下一批学生。凛队从校务处统计到的资料,大概是七百人左右。” “竟然还有七百人?”辛守震惊一下,问道,“凛队也在博闻?那于欣也在吗?” 她先前拨打于欣电话时,一直没有接通。 晏归辞:“凛队在,但是欣姐不在,她在山脚的封控管理处,如果你走正道,应该会碰见她。” “你怎么说的我好像走了歪门邪道一样。” “很抱歉,我不该打那通电话,将你牵扯进危险里来。” 辛守将宁唯再次往身上驮,听见他语气很低沉,回头时,正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明明幽深又沉静的一双眼睛,此刻,却克制得有些分裂,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湖面,挣扎,激荡,似有暗流涌动。 辛守觉察到一丝异样的情愫,脸发红,莫名感觉危险,下意识就开口解释:“我,我可不是因为你的电话,担心你有危险才来的。我是来找我族妹珠珠的,她下午就回了博闻,三叔三婶现在一直联系不上她,听说博闻封控,急疯了头,求到我跟前。我只是因为好奇,才想上来看看。” 晏归辞淡淡唔一声,喜怒难辨。 辛守又问道:“你有看见珠珠吗?” 晏归辞摇头。 辛守接着问:“那是谁抽了你的血?” 晏归辞见她如此不专注,脚下打滑,差点被刺梨划破脸颊,于是侧后一步,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前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不知道。醒来时在一个堆满舞台剧道具的杂物间中。” “不知道是谁抽的你的血?那你怎么会突然来博闻,又是怎么跟警方牵连在一起的?” 晏归辞虚弱地瞥她一眼,神情恹恹。 辛守难得强势,“别这会儿装病,说清楚!” 他无奈叹息一声,“唐鼎睿失踪了。” “啊?”辛守怔住。 “从巴尼占回来后,我想找唐鼎睿问问,他手中的两张邀请卡是怎么回事。毕竟说是玄门中人的聚会,但实际论来,除褚初这个做局的人,就只剩下唐鼎睿的身份是玄门中人。” “你怀疑有人要针对他?” “我问过褚初,他说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对玄学之事感兴趣,因而想要参加。褚初想要拒绝,推迟说雪山露营不安全,对方说大小姐会自带随行的玄门中人,任何情况下都有自保之力,且愿意为这趟出行,赞助一百万。” 辛守急忙摇头,“我没给过这笔钱。” 她在出院向防拐寻亲的公益组织捐款后,就将辛满满的个人账户流水查了个清清楚楚,绝对没有投向野行天下的一百万,甚至,没有超过一百万的转账。 晏归辞:“褚初爱财,又怕过度拒绝,引起对方的怀疑,于是就应承下来。至于对方的信息,他只说是灵异论坛结识的网友,不曾碰过面,真实信息更是一无所知。我追踪过对方的ip,查到湘阴。” 辛守想起唐鼎睿的故事,“你担心是湘阴灭门案中的凶手,想要伤害唐鼎睿?” “我不担心他。”晏归辞纠正她的用词,继续说道,“我查过唐鼎睿的行踪,在我们去往巴尼占的时间里,他先是回过一趟湘阴外家老宅,接着又去了湘西唐家,再然后,便买了夜里的火车票,直奔乾安而来。我查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博闻大学部。” 辛守目瞪口呆,“你怎么查的?” 晏归辞指指她兜里的手机,“信号就消失在博闻。” 辛守问:“是在上面切断通讯信号前?” 晏归辞点头。 也就是说,唐鼎睿在封控前,就从博闻里失踪了。 第98章 校医室 辛守有些诧异,第一次发现晏归辞对唐鼎睿还挺热心,“所以你赶到博闻来找唐鼎睿?” “我没有找到唐鼎睿,反倒是看见伪装成清洁工的凛队。” 辛守目光复杂地打量他一眼,摇着头肯定道,“你不是会冲动跟上去的人。” 凛风峤乔装打扮,肯定是在执行秘密任务,晏归辞不会脑残到去打扰凛队才是。 晏归辞:“我假装没有认出来,反倒是在校园里转悠时,被伪装成超市员工的宁唯撞了一下,她趁机塞了纸条给我。” 他摸向裤兜,皱皱眉,“纸条不见了。” “别人捞走了?” “或许吧。”晏归辞眉目间愁绪更甚,“纸上是一张地图,入口在体育馆的器材室里,有一道暗门,通向一处布满管道的地下室。我刚打开那道暗门,就闻到乙醚的气味,接着失去意识,醒来时,人就在演艺中心的道具室中。” “那通电话……” “当时我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醒,身体乏力,难以走动,听见外面有野兽的撕咬声,打开门,就被一些……” 他想了想措词,借用辛守的思路,说道,“姑且认为是丧尸吧。我被围困着,体力不支,逃跑艰难,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想要……” 他看向累得咬牙硬撑的辛守,心里涌起一股苦涩,“可能是最后一通电话,至少,报个死讯。” 辛守颠一下背上的宁唯,感觉腰杆舒服一秒,继续问道:“宁唯救的你?可你们怎么来到屠宰场了?” 晏归辞摇头,“我被她拖拽着,看似慌不择路,实际上,我们应该是被丧尸驱赶到此。” 他见辛守眼中疑惑更甚,人已经累到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想继续问,于是建议道:“我们先赶路,去到学校,我再详细告诉你,一时半会,很难讲清楚。” 辛守点头,她知道这时候不是深度谈话的好时机,只是这么东拉西扯一会儿,才觉得慌里慌张的心口,平静了些。 这条小路并不通向博闻的大学部,而是通向博闻仁智酒店的后院停车场。 这个停车场很小,连着后厨库门,是酒店平日里卸货所用。 墙边的雨篷下,停放着一些酒店员工的电动车。 晏归辞问:“会骑电动车吗?” 辛守没骑过,但想了想,应该就是掌握平衡,一拧一刹的事,于是自信地点头。 晏归辞是解锁的高手,尤其是电子锁一类。 辛守还没看清他是怎么捣鼓的,车子的屏幕就亮了。 他将车推出来,转身,准备再去解锁一辆…… 辛守看向他飘乎乎的脚步,生怕他一会儿从车子上跌下来,于是说道,“这车大,我们三个人都能坐下,我正好也需要你帮忙扶着宁唯。” 晏归辞想了想,皱眉问:“怎么坐?” “挤着坐啊。我在前面开车,你坐后面,咱俩中间夹着宁唯,这样她不容易掉下去。” 晏归辞神情很是纠结,沉默几秒,回答道:“挤不下。” 辛守于是说道:“那你就像小朋友一样,蹲在前面。” 晏归辞爽快地点点头,“好。” 辛守愣一下,虽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手已经麻利地抽出皮带,将宁唯往自己后背上捆。 晏归辞上前帮忙,两人又一起合作把背包绑在后箱上。 辛守坐好,示意晏归辞上车。 他个子很高,清瘦,努力蜷缩一下,勉强能卡在前面,只是辛守的脚无处放置罢了。 不过她原本也是准备拿脚当刹车用的,于是支在两边维持平衡。 “出发了。” 辛守轻轻转动把手,感觉着电动车的速度,微微加速,往前驶去。 她平衡感不错,简直无师自通,两三分钟后,就越发得心应手,速度终于升到二十码。 晏归辞怕影响她的平衡性,一路上僵着身体,不敢有任何动作,只在看见校医室的大楼后,提醒道:“前面大楼,就有校医室。” “好。” 辛守也看见那栋三层高的小楼,上面印着医院的红十字标。 她以为校医室只是一间房,没想到博闻的校医室居然是一栋楼。 她匀速前进,将车稳稳地停在楼前的梧桐树下。 晏归辞先下车,刚伸展一下身体,整个人就跟喝醉酒一样,往前栽出去好几步。 辛守下意识去扶他,忘记背后还捆着宁唯,于是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 晏归辞这会缓过劲,眼前不发黑了,听着响声连忙踉跄着过来扶人,“辛守,你怎么样了?” 辛守取下皮带扣,见晏归辞伸着手来扶她,于是抓着他的手,尝试着起身,刚一起来,双腿一软,连带着将晏归辞也拉摔在地上。 她揉了揉止不住发抖的两条腿,喘着气,“歇、歇会儿,我们俩,都变软脚虾了!” 晏归辞也就地坐下,两人还一起搭手,将宁唯也扶到中间坐好。 晏归辞看向她因为长时间负重,抖个不停的腿,“小软脚虾,辛苦了。” 辛守目光挑衅,打量着他一副被掏空精力的虚弱样子,回击,“大软脚虾,不辛苦。” 两人对视着,忽然噗呲一声,仰天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辛守就看见一个人影,朝着他们一闪而过,接着就是噗通一声响。 鲜红色血液,瞬间滴成长长的一条细线,顺着她扬起的小脸,往脖颈里面滑落,滚烫滚烫的,还带着腥气。 辛守呆怔怔地僵住,直到晏归辞抱着她退出去很远,她才张着嘴,惊叫出声! “啊——” 校医室的三层小楼上,坠落下一个人,正好砸在他们停车的梧桐树上。 那具身体被修剪好的光秃树杈插穿,鲜血如注。 他的眼睛还在动,眨了眨,迅速充血,整个眼珠子都凸冒起来,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后,再也没了动静。 辛守吓得魂飞魄散,脑子跟浆糊一样乱糟糟的。 怎么会有人,从顶楼上摔下来? 她抬头,目光呆滞地看向楼顶。 晏归辞拎着背包,扶起地上的宁唯,“走,先去校医室。” “不去顶楼看看吗?” “发出这么大声响,都没有惊动其他人出门查看,只怕……” 第99章 鱼鳞 他的话还没说完,辛守就已经将宁唯背在身上,顾不得发抖的腿,飞快往前赶。 晏归辞急忙上前搀扶一把,示意她往楼梯另一头走,“后面应该有电梯。” 在楼梯相反的方向,有一个设计得非常隐秘的电梯门,打开之后,里面的电梯厢空间很大,完全可以并排放下两台担架床。 辛守问:“你对博闻很熟?” 晏归辞摇头,“我在来博闻之前,看过各楼栋的楼层平面图。”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是二楼。 晏归辞在前面带路。 走过输液室,就是一间挂着休憩牌子的看诊室。 晏归辞拧了拧门锁,推开。 这是一间综合诊室,空间很大,布局简单,只有办公桌、书架、档案柜,还有五张病床,贴着墙壁摆放,各床位之间拉着白色的帘子做隔断。 辛守刚将宁唯放在第一张病床上,自己就因为虚脱,累倒在床尾。 她的脸上还带着血,蹭得白色被单一片殷红。 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赶紧直起身来,将脸上的血,用袖子擦干净。 这才窘迫地环顾起四周,“没有医生啊。” 晏归辞正拉着帘子,一个一个打开,脚步停在最后一张病床前。 辛守问,“怎么了?” 她走过去,看见病床上拱着一个人形,像陈尸一样,被白色被单,从头盖到脚。 晏归辞抬手掀开被单,面色阴沉下来,“他是医生。” 被单下是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穿着校医的白大褂,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双目圆睁,嘴巴张着,里面灌满白色结块的糊状东西。 他的身体僵直,没有明显外伤。 晏归辞习惯性地从兜里的密封袋中,拿出一双乳胶手套戴好,开始检查男人的尸体。 辛守扭过头,不敢看,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看。 晏归辞先是检查他口中的白色糊状物体,然后又用一把小镊子,从他鼻孔中掏出一些同样的糊状物。 他将鼻涕一样的糊糊放在密封袋上,用小镊子戳着拨了拨,像在找什么东西。 辛守觉得有些生理不适,转过身,朝着办公桌走去。 桌面鼠标垫下压着一张工作证,她抽出来,轻念出声,“袁维安,全科医师,a5838,医疗楼。” 从证件照看,确实是死者无疑。 晏归辞已经收手,往这边走来。 辛守:“检查完了?有什么发现吗?” “尸体的具体情况,只有等法医进一步解剖。”他叹口气,难掩遗憾,“我能发现的,只是一些浅显的尸表线索。初步判断死亡原因是窒息,凶手先是将生石灰灌入死者口鼻,再注入冷水,导致死者上呼吸道局部细胞出现水肿,黏膜出现充血,呼吸困难,最终窒息而亡。” 辛守咽了咽口水,有种喉咙被堵塞的错觉,赶忙转移话题问:“你刚才在那堆糊糊里,翻找什么?” 晏归辞将密封袋展示给她看,“一些细小的鳞片,像是鱼鳞。” 密封袋里有两三个碎碎的银灰色亮片,很薄,近乎半透明,像是鱼腹上,接近尾端的细鳞。 辛守抬起头,目露惊骇,果真是美人鱼案! 一步提前,步步提前,血月案的提前,阴差阳错导致美人鱼案提前。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点中,下水道的美人鱼还没有变成尸体…… 它或许还活着! 晏归辞是因为调查唐鼎睿来的博闻,并不是接受博闻那位老师的委托,来调查巨型鱼尸的! 所以…… 她目光灼灼,像是燃着炽烈的火苗一样。 晏归辞困惑地晃了晃手里的密封袋,“你认识这些鳞片?” 噗通—— 两人被响声惊得迅速回头,看见第一张床上的宁唯,摔倒在地上,正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沙哑着问:“你俩……不是……带我来……看医生的吗?磨……叽啥……” “啊啊啊啊对不住对不住!医生死了!”辛守鬼吼鬼叫地冲过去,赶紧将地上虚弱无力的宁唯,重新扶上病床。 她这会烧已经退下,只是人出了一身虚汗,软得厉害。 辛守见她呼吸急促,又从其他病床上拿过来两个枕头,将她上半身垫高了些。 “晏归辞,你过来一下。”她一回头,看见晏归辞正在往嘴巴里倒药丸,吓一大跳,“你在吃什么?” 晏归辞:“硫酸亚铁片,补血。” 辛守松一口气,赶紧说道:“快,你来给宁唯弄两片,我出门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医生。” 晏归辞走过来,将药瓶递给已经摔清醒的宁唯,转头对辛守说道:“我陪你去。” “你陪着宁唯吧,这里不安全,已经发现两具尸体了。” 宁唯干吞下药片,闻言愕然,“两具尸体?” 她一直烧得迷迷糊糊的,虽然偶尔能听见辛守和晏归辞的三两句交谈,但是眼睛一直睁不开,对外界的感知并不清晰。 辛守点头,“具体情况你问晏归辞,我先出去了。” 她从背包侧口袋里抽出棒球棒,急匆匆地离开诊室。 她先是将二楼的所有房间都翻找一遍,并没有找到其他人;又去到三楼,再次挨个房间找,依旧没有找到其他人。 她犹豫几秒后,上到顶楼。 顶楼的铁门是密码锁,但是按键盘是坏的。 辛守试了试,发现锁也是坏的,锁舌根本无法自动回弹。 她推开铁门跨出去。 顶楼清扫得很干净,钉着钢索晾晒绳,稀稀拉拉地架着几床被风卷起来的白色床单。 她估算一下梧桐树的位置,走过去。 顶楼的围墙高度在一米七左右。 她垫着脚,方才看清下面光秃秃的树杈,一个俯面朝下的男生,被树杈从脖颈中间刺透。 因为流血的缘故,男生的尸体已经不再正端端地卡在树杈中间,反倒是往右边侧倾许多,再过一会儿,尸体就要掉下树。 辛守收回视线,检查他跌落的位置。 这么高的围墙,意外坠落的可能性太低,如果不是自杀,就是被人为抛下。 她找了找,四周都是干硬的水泥地板,只在围墙上面,发现一小片位置的灰尘被蹭得干干净净。 第100章 水果糖和弹弓 看那轮廓,像是之前有人在这里坐过一样。 难道他是坐在这里干什么,结果不小心掉下去的? 辛守学着晏归辞,拍下几张清晰的照片。 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到一楼,照例找遍每一间房,没有发现其他人。 她却在角落的公示栏上,看见医疗楼的职工信息表。 博闻大学部就职的校医一共三位,分别是袁维安、王致远、夏菊。 另外还有护士七位和护工两位。 从公示栏上张贴的信息看,节假日期间,只留有一名医生、两名护士轮番值班。 最新的值班日期是昨日,医生:袁维安,护士:萧果、金可可。 袁维安已经死了,那么萧果和金可可又在哪里? 辛守正想得入迷,听见楼上晏归辞喊道:“小心!” 她刚一回头,就听见噗通一声响,梧桐树上的尸体,坠落下来。 她走出去,仰头,看见晏归辞依靠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对她说道:“别怕,我马上下来。” 电梯门关了又开。 晏归辞走近树下的尸体,细细检查起来。 辛守在一旁将先前的所有发现都讲述一遍,眼睛不自觉地盯在男尸脖颈血淋淋的大洞上,伤口里还插着半截枝丫。 就是这两指粗的枝丫刺破了他的脖子,现在这枝丫撑不住尸体的重量,断在伤口里。 辛守不忍再看,别过脸去,听见晏归辞沉声道:“看年纪不过二十岁出头,应该是博闻的学生。只可惜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起身,将密封袋里的东西展示给辛守看,“死者身上有一把牛筋弹弓。” 辛守有些不解,现在的大学生,返璞归真到开始把玩弹弓的吗? 晏归辞又拿出一个密封袋,“还有这些。” 那是十几颗白芸豆大小的水果硬糖,有粉色的西瓜味,黄色的橙子味,绿色的苹果味,还有白色的荔枝味。 辛守从兜里捞出她捡到的水果糖,对比着上面的花纹,“是同一种糖果。昨天晚上,是不是他在屠宰场外,用弹弓将水果糖射向灯泡的?” 晏归辞:“有这种可能。” 辛守:“可他为什么要跳楼?” 她又将手机里拍到的照片翻给晏归辞,“你看,我们在来医疗楼后,他是不是就坐在顶楼的围墙上,偷看我们?会不会是被我们吓到了,不小心摔下的?” 晏归辞摇头,“是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将尸体翻过来,捋平整背后的衣服,“你看这是什么?” 辛守眯着眼睛看许久,“两个小白点。” 准确地说,是两个c形小月牙,就印在他白色的面包棉服外,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晏归辞:“你应该去过顶楼,上面是不是有晾晒区?” 辛守点头,“你怎么知道?” 晏归辞:“猜的。顶楼的围墙很高,除防止意外坠落外,还可以美化视觉。所以我猜测,护工可能会在顶楼,晾晒一些纺织物。” 辛守没明白过来,“这和他的坠楼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晾晒东西的护工干的?不对啊,节假日里没有护工值班,难道是护士?” 见她越琢磨越复杂,晏归辞赶紧说道:“综合诊室的电脑连接着医疗楼的监控系统,节假日里确实没有护工值班,昨天打卡的也确实只有萧果、金可可。不过在昨天下午五点二十二分左右,袁维安、萧果、金可可都急匆匆地离开了医疗楼,二十分钟后,袁维安返回医疗楼,但是萧果、金可可却没再回来。” “等一下,你刚才在上面找到了监控?”辛守惊愕地抬头看去,在一楼的走廊两端,确实都挂着摄像头,她急忙问,“那杀害袁维安的凶手是谁?” 晏归辞摇头,“凶手很熟悉医疗楼的监控设备,完美避开了所有的摄像范围。再则,综合诊室里没有监控。” 他没有说的是,综合诊室里虽然没有监控,外面的走廊上却挂着前后两个三百六十度的摄像头。 古怪的是,从头到尾,只有袁维安一个人进入综合诊室的画面,没有他出来的画面,也没有其他人再进去过的画面。 辛守眨巴眨巴眼睛,长叹一口气,她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问:“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两个小圆点是什么?” 晏归辞:“晾晒区里有没有撑衣杆?” 辛守想了想,“没注意,不过坝子角落里放着一个油漆桶,里面乱七八糟地塞着很多东西……对啊,撑衣杆的顶部,就是一个大c带两个小飞叉……” 她急得原地踏碎步,想要马上去顶楼查看。 晏归辞无奈,递给她一个大袋子,“装好后,我们二楼诊室碰面。” “哎,好!” 辛守话音落,人已经蹿进电梯里。 晏归辞失笑地摇摇头,她还是同在琼花岛一般,酷爱推理破案的过程。 他抬头,看向顶楼的围墙,目测着—— 一层楼在三米五左右,加上一米七的围墙,高度在十二米左右,下面又有梧桐树做支撑。 如果不是他刚好被树杈刺破喉咙,不一定会立即摔死。 所以凶手的行凶时间很突然,为什么? 再一个,将坐在围墙上的人推下去,抬手就可以做到,如果担心留下指纹,大可以用衣袖包裹着手,捏拳推人。 为什么要选用一根会留下污渍的撑衣杆? 晏归辞借助一个轮椅,将尸体推到二楼诊室后,人已经累得站立不住。 宁唯赶紧侧身让开一点位置,招呼道:“晏学长,快过来,坐下歇歇。” 晏归辞摆摆手,坐在办公椅里,喘着气歇息。 宁唯现在不发热了,伤口又被晏归辞重新上药处理过,这会儿感觉神清气爽。 她看见墙角有饮水机,就想要给晏归辞倒杯水去,被刚进门的辛守喝止住,“宁唯!躺着!快快快快!你这腿还要不要,晏归辞说搞不好是要截肢的啦!你躺好,别把伤口崩裂了……咦,重新包扎过?” 她看向晏归辞,发现他这会儿气色又差了些,寒冬腊月的,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看了眼旁边轮椅上的尸体,明白过来,顺着宁唯手指的方向,去接一杯温水,递给他,“让你别费劲别费劲,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她将手里包装好的撑衣杆,放在办公桌上。 撑衣杆的一头浸着白白的泥状物。 辛守说:“在一个石膏桶里找到的。尸体后背衣服上的白点,应该就是石膏留下的痕迹。” 晏归辞对照一下形状的大小,基本一致,具体的数据,需要警方痕检科出示相关检测报告证实。 第101章 消失的师生 辛守推着诊室里的一张病床,离开医疗大楼。 病床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分别是袁维安和坠楼男尸。 晏归辞则是推着一台轮椅,轮椅上坐着伤了腿的宁唯。 宁唯生怕累着她晏学长,两只手用力滚着轮子,没敢让晏归辞多使一分劲儿。 所以,与其说晏归辞推着轮椅走,倒不如说他是扶着轮椅在走。 毕竟他现在体虚嘛。 辛守羡慕不已。 综合诊室的高级护理床虽然带轱辘,但上面躺着两具男人尸体,不是一般的沉。 她只能咬着牙硬撑,已经不发抖的小腿,这会肌肉开始一抽一抽的酸疼。 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大学部东南侧的仁智酒店。 也就是先前从停车场路过的那栋熠熠生辉的星级大楼。 可惜那时候宁唯昏迷着,没办法开口告诉他们,警方在博闻的联络点,就定在仁智酒店里。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拖着尸体,带着伤员,再次前往仁智酒店,寻求救援。 路上,宁唯也将警方的信息,与晏归辞和辛守,做了个大概的介绍,避免大家合作之中出现信息上的误差。 听宁唯的意思,警方这一次来博闻,同样是源自唐鼎睿。 在之前的盗尸案中,查到湘阴木家的灭门案,似乎与唐家祠堂丢失的一份上古秘卷有关。 警方一路追查到湘西唐家,排查完当年所有的线索人物后,将疑点锁定在唐家的小师叔闻人落身上。 闻人落是木延荣年轻时在湘阴五二特大洪灾里,从淮舜河中救下的孩子。 听经历过这场抗洪救灾的老人们说—— “那孩子抱着一头死猪,漂了两天两夜,身体都泡囊了,肿得跟头小猪崽子差不多,谁能发现那是个孩子?” “亏得是木延荣,他眼尖,惯做死人活的,这活人还是死人,他闻着味儿都能辨清楚咯。” “也亏得老木头胆子大,一头扎进洪流中,硬是跟龙王爷叫板,生拉硬拽将孩子救下了。” “那可不,我还听我这老邻居夸赞过,说那孩子是天生吃死人饭的苗子。” “哟,那难怪在木家待了好些日子呢……我想想啊,差不多得有两三年吧。” “就是就是,后来,又不知怎么地,给送去了湘西,拜入唐家老祖宗名下,做了关门弟子。” “唉,不过自从唐家老祖宗中风偏瘫后,这孩子就去向不明了。警察同志,你们可以去找找木家的大外孙。” 木家的大外孙,就是唐鼎睿。 警方正好因为海波娜酒店的案子,加载过唐鼎睿的近期档案,于是打电话过去询问闻人落的地址。 从唐鼎睿那里得知,他已经八年没有见过小师叔,只在八年前的小年夜里,接到过小师叔邮递到湘阴的年礼包裹。 包裹上的寄件地址虽然是空的,但是邮政编码是乾安的邮政编码,盖的邮政分局印戳上有博闻的字样。 于是,警方就一路追查到博闻,因为怕打草惊蛇,这一次,大家明、暗两条线,同时进行。 明线上是周舟、于欣以经侦警察身份,入校调查仁智酒店的经营情况; 暗线上是凛风峤、宁唯以寒假临时工的身份,分批伪装入内,分别负责校园清洁工作,以及校园超市收银工作。 凛风峤在体育馆器材室里面发现一道暗门,守了几天,没蹲到打开的人。 于是交代于欣出去调取博闻、智英山的所有建筑图纸,然后由警方专业人员推算出暗门后的建筑空间。 凛风峤在发现晏归辞也来到博闻后,就让宁唯将地图交给他,由他破解暗门,宁唯负责望风。 结果晏归辞在进入器材室后,人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宁唯进去找好几圈都没有发现,急忙上报给凛队。 凛风峤担心晏归辞遇险,准备后半夜暴力破门,却不料在体育馆中遭遇了丧尸围攻。 说起这一幕,宁唯还觉得身体发寒,她闭了闭眼,继续讲述:“就跟美剧里的丧尸一样,眼睛里全是白眼仁,还有蛆虫蠕动,它们的身体扭曲得根本不像是活人,下半身断成两截还能动弹,很臭很臭,像是池塘里腐烂的鱼一样。” 辛守:鱼么…… 晏归辞:不像活人…… 两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但都默契的,没有打断宁唯的话。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能和晏归辞的记忆续上了。 因为那些丧尸都穿着博闻大学部的学生会制服,所以警察不敢动枪,他们当时并没有丧尸的概念,只认为这些孩子中了某种病毒,像是狂犬之类,所以想要制服后送去医院救治。 因为防御大于攻击,战斗得非常艰难,导致小周警察被扑倒,一只丧尸从他肩头撕咬下血淋淋的一块皮肉来。 随即而来的,便是小周警察开始抽搐,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与羊癫疯症状十分类似。 晏归辞就在这时,晕乎乎地推开器材室的门,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凛风峤见他神智不清,似乎体力也透支了一样,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反倒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打着电话,气得咬牙。 宁唯扑上来救被丧尸扑咬的晏归辞,凛风峤要照顾抽搐惊厥的周舟,便让于欣出去寻求支援。 这一场混战中,晏归辞、宁唯一波;凛风峤、周舟一波;于欣单独一线。 他们被迫在逃散中分开。 晏归辞说道:“从博闻外的封控情况来看,欣姐安全将消息带出去了。” 辛守:“我在来时,就听说乾安特警和驻扎齐云山的特种部队在武装待命中,可都过去一夜了,他们怎么没有攻进来?这不正常啊……” 晏归辞:“是很不正常。不只是外面的人没有进来,就连里面的人也消失了。” 他这么一说,辛守和宁唯才反应过来,偌大的校园里,静悄悄的,竟然只有他们三个人和两具尸体。 宁唯:“难道是害怕丧尸,都躲起来了?” 辛守:“可连丧尸也消失不见了。” 仁智酒店最顶层,有一道镜片折射出的反光一闪而逝,接着,从对讲机里响起沙沙的电流声—— “报告,有名女子推着病床正往仁智前进,病床上卧有两人,生死不明;另有一男子,推着轮椅同行,轮椅中坐有一名腿伤女子。” 第102章 仁智酒店 大家原本以为,消失的师生,最大可能的藏身处是在仁智酒店,毕竟这里吃住方便。 可没想到等他们进入到酒店后,才发现里面依旧是空的。 辛守从前台电脑信息里,找到辛珠珠的入住登记信息,是在昨天下午四点零三分办理的入住,房间号是1607。 她又翻了翻系统里其他的登记信息,目前只有十一间房是入住状态,她挨个拍下照片; 另外还有几个宴会厅定出去,其中有两个是昨天晚上的预约。 晏归辞站在她身后,视线从电脑,落到接待台的办公区域—— 插座上留有一个充电器头,但是数据线拔走了;保温杯拧开着,旁边放着撕一半的茶包;桌子下的手提包还在,里面只剩一个小化妆袋和一把折叠伞。 看样子,他们离开的有序且匆忙。 辛守问:“我们先去十六楼吗?” 晏归辞看向不远处的宁唯,她一进酒店,就转着轮椅,绕着大厅内的水景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他问:“需要帮忙吗?” 宁唯点头。 见晏归辞和辛守走过来,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的联络点,虽然定在仁智,但是并没有定下房间,只是变动的在酒店内交换信息。按照约好的口令,这一次的线索,在一楼大堂水景附近。” 辛守看向这处镇风水的招财水景,就是一个正圆形的循环池,烟雾缭绕中,还亮着绿幽幽的灯光,周围是鹅卵石砌的边,养着一些嫩嫩的水生植物,还有几十条锦鲤穿梭其间。 池子中央是一座假山,上面造着微景观,有亭台楼阁、轩榭廊舫,还有几个假到没有五官的古代书生模样的小陶瓷人。 辛守贴着脸,凑过去看,人都差点摔进水里。 晏归辞拽着她脖领子往后提一把,然后长手一挥,将假山上的一排小陶瓷人挨个取下来。 陶瓷人都是坐着的姿势,屁股底头有一个烧制时留下的小洞。 “借用一下。” 他从辛守头发上轻扯下一根一字夹,在小孔洞里掏了掏,一连掏五个小人的屁股,才终于夹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很潦草地写着几个红色数字:1607。 数字有些糊。 晏归辞摸了摸,又在指尖碾了碾,说道:“是口红。” 什么情况,急得找支笔都难? 用口红在这么小的纸条上写字,岂不是更难。 宁唯眉头拧成小疙瘩,神情担忧不已,“所以,这纸条不是凛队留给我的?” 凛风峤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随身带口红? 辛守解释说:“我们刚才在电脑上查过,1607是我族妹珠珠入住的房间,有没有可能,凛队当时出了什么事,是他拜托珠珠前来留下信息的?毕竟在海波娜酒店时,珠珠和凛队也是打过照面的。” 宁唯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有可能,但心里的担忧却更甚。 到底是多无奈的情况,才会让凛队将警局机密的联络方式,拜托给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晏归辞推着轮椅,“先去1607看看。” 辛守和宁唯一同点头。 辛守转身去推门口的两具尸体。 因为担心凶手再次返回,毁尸灭迹,所以他们只能将尸体随行带着。 想要找个安全又低温的环境,将尸体存放好,以待法医解剖。 她踩一下病床的刹车后轮,抬起头时,有些讶异地咦了一声。 只见那具坠楼男尸的手臂,此刻从床单中滑落出来,耷拉在一侧,露出五指间深红色的半凝固血渍。 她记得因为病床是单人设计,比较窄,她将两具男尸并排放好后,就将他们各自的手,使劲掰在胸前。 难道是因为这一具尸体刚死不久,比较新鲜,所以肢体更软,自然垂落下来的? 晏归辞见电梯已经到达一楼,但是辛守还愣在大堂里,于是喊道:“辛守,怎么了?” “啊!”辛守回过神来,赶紧推着病床往电梯那边跑,“没什么没什么。” 三人乘坐电梯,顺利到达十六楼。 去到1607号房前,辛守先是敲门,无人应答后,温温柔柔地喊道:“珠珠,开开门,我是满满姐。”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宁唯有些着急,正想上前喊凛队和周哥,被晏归辞一个眼神制止住。 这时候,凛风峤和周舟的警察身份,未必就暴露了,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晏归辞将他的腕表对准电子锁的位置,转动一下两边的小凸起。 辛守和宁唯同时感觉耳朵里传来剧烈的嗡鸣声,很疼,但只一刹那,门锁就打开了。 辛守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黑科技啊?” 晏归辞笑了笑,没有回答。 一旁的宁唯,出于职业敏感,“晏学长,这东西违法。” 晏归辞:“枪也很危险,但更危险的,是持枪的人。” 宁唯还想劝诫几句,辛守身子一扭,挤开她就钻进房间内。 晏归辞随后跟进去。 她撇撇嘴,只能转着轮椅跟进去。 病床就停刹在1607的门口,卡着走廊通道,这是为避免有人将房门反锁。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标准的大套间,百来平,一厅一室,卫浴分区。 辛守走进卧室就看见辛珠珠的行李箱,大开着,里面的日常用品和衣服首饰翻得乱七八糟。 床铺还是整整齐齐的样子,酒店用毛巾折出来的大象好端端放着,只在床尾的位置,有一些呕吐物。 这会儿味儿已经散得满屋子都是,有些恶心。 晏归辞开始戴手套,看样子是要检查那些呕吐物。 宁唯转着轮椅在旁看着,神情淡定。 只有辛守有些反胃,转身去了卫浴区,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衣帽间,空荡荡的,只挂着两套睡袍,两双未拆封的全新拖鞋。 她敲了敲下面的保险箱,还是原始密码,并没有人往里存放东西。 于是又去到浴室,一个超大的按摩浴缸,一点水渍都没有,旁边的香薰灯还亮着浅黄色的光; 接着是卫生间,马桶里的玫瑰花瓣还在,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看来,辛珠珠确实进了1607,但没有待多长时间就走了,会去哪里呢? 她重新回到卧室时,看见晏归辞已经封好密封袋,递给宁唯。 她问:“发现了什么?” 第103章 消失的尸体 晏归辞示意宁唯展示给她看,回答道:“一些毛发。” 辛守不解,“呕吐物里有毛发?” 她走过去细看,果然,在那白白黄黄的一堆胃容物里,有指甲壳大小的毛发团。 毛发不长,大概两三厘米,但是很细,很卷曲,棕褐色,不像是人的毛发。 她问:“这该不会是猫咪的呕吐物吧?” 猫咪喜欢舔毛,也容易呕毛。 她想起在废弃管道里遇见的一群红眼睛猫咪,于是又跟晏归辞、宁唯大致讲述一遍。 晏归辞看向她的肩膀,上面的血迹早就被污渍覆盖。 他伸手,刚要查看,就被辛守闪身躲开,“血痂绷开一点点,不碍事。” 他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收回手,说:“只盯着你伤口咬,会不会是受血腥味的刺激?” 辛守更加困惑,“不是想吃肉,只是嗜血吗?可没听说过猫咪会嗜血的……” 宁唯质疑道:“就算那些猫很特别,嗜血,凶残,但是我见它们体型与普通猫差不多,怎么可能呕吐出这么多东西来。” 晏归辞认同,“这些不太像是猫的呕吐物。” 他提起被单的一个角,指给辛守看,“喏,这应该是一小块咸菜根茎,猫可不吃这东西。” 辛守撇开眼睛,不想看。 宁唯捏了捏拳头,“线索就这么断了……凛队和周哥,到底去哪儿了?” 辛守叹气:“我也想知道珠珠去哪里了。对了,要不我们去看看监控?” 宁唯白她一眼,“你有在仁智看见监控摄像头吗?” 辛守怔住,仔细回想一下,“真没有。走廊两头都没有监控,就是大堂也没有看见监控。” 宁唯:“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选择仁智做警方的临时联络点。” 辛守吐槽,“仁智这装潢,金碧辉煌的,怎么会连摄像头都舍不得安装。” 晏归辞解释:“仁智不同于外面的商业酒店,它主要的客户群是博闻师生。虽然对外是说酒店的运营管理由校董事会和校学生会共同承担,但出资的是校董事会,经营管理主要还是学生会为主。因而,一开始,这些小朋友们,就没准备安装监控。” 辛守点点头,“这种感觉我懂。我看博闻其他地方的摄像头可不少,不说医疗楼,就是路边都挂着摄像头。这么看来,仁智在孩子们心中,应该是一片乐土。” 晏归辞:“但现在就麻烦了。” 辛守又提议,“不如我们再去其他登记入住的房间看看,有没有线索。” “只好如此。” 三人出了卧室,往门口走去时,齐齐傻了眼! 病床空荡荡的,两具尸体都没了! 辛守大喝一声:“谁偷了我的尸体!” 她可是费老鼻子劲儿才从医疗楼推过来的,还没来得及跟警方邀功呢! 被单凌乱地掉落在地上。 辛守将卡在门口的病床推出去一些,探头往外看,走廊十来步的距离,俯趴着一具胖胖的男尸。 正是校医袁维安。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一条腿蹬直,一条腿弯曲,就像是跑着跑着,不小心摔一跤似的。 辛守吓得脊背发毛,觉得这场景很诡异,喃喃发问:“晏归辞,你真的确定,他死了吗?” 晏归辞缓步走去,将尸体翻过来,小心翼翼检查一遍后,说道:“从尸表上看,死亡时间至少在十二个小时以上。” 宁唯瞥一眼尸体后,滚着轮椅往走廊东边去,她在找另外一具男尸。 辛守虽然害怕,但见宁唯行动,还是鼓足勇气,往与之相反的走廊西边走。 晏归辞的位置处于走廊正中,他正蹲在袁维安尸体旁细看,没有察觉到两位女生各自选了走廊一端巡查。 走廊的东西两侧都有电梯和消防楼梯。 宁唯发现电梯没有异常,便又滚着轮椅去到楼梯口,推开消防门,上下看了看。 她坐着轮椅不方便上下楼,见没有异常,就折回了。 而辛守则呆呆站在走廊西侧的电梯前。 酒店里明明没有人的,对吧…… 但是电梯,居然在运行着,正从三十三楼下来,已经到达二十、十九、十八…… 她熊着胆子摁住下键。 十七! 十六! 电梯停下,厢门打开—— “啊!!!!” 辛守一声尖叫,人吓得往后跌去,直接撞在墙壁上。 一个血糊糊的人出现在电梯厢内,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啃食过,坑坑洼洼,大股大股的血,像小喷泉一样从凹陷的肉洞里往外冒。 电梯厢里的地毯被染出一片刺眼的腥红。 晏归辞几步冲过来,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侧身挤了进去。 “晏归辞!” 辛守吓得爬起来,慌忙摁住按键,但电梯还在缓缓下行着,不过,停在了十四楼。 宁唯滚着轮椅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晏学长怎么坐电梯下去了?” 辛守这会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一边往楼梯间跑,一边喊道:“尸、尸体,电梯里有尸体!” 宁唯一听,轮椅都不要了,瘸着腿跟着往楼梯间跑。 辛守没有注意到宁唯跟过来,她一口气跑到十四楼,冲出楼梯间,就见晏归辞已经用一个灭火器,卡在电梯门上。 电梯闪着红灯停在十四楼,他正在检查尸体。 尸体血淋淋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着。 她能看见,他被啃食掉的躯干里,一颗完好无损的心脏,在砰砰乱跳,腹腔内的肠子滑出来一大截…… 她颤抖着嘴唇问:“送、送医吗……” 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许多地方都是白森森的骨头,唯有心脏,还没来得及停歇。 晏归辞摇摇头,手覆盖在男人涣散的眼眸上。 他的心脏终于停下来,手也不再痉挛似的发着颤。 死因一目了然,但凶手的行凶手段,却叫人费解。 辛守喃喃道:“第三具尸体。” 她不认为这是野兽干的,把人咬得就像一片烂抹布似的,得多少张长满獠牙的嘴! 再说这么小的电梯,哪里挤得进去一群食人的野兽! 晏归辞蹲下身,用小镊子在他的伤口处翻找一阵。 然后,他从裤子口袋中,夹出一张学生证,念道:“王轩宇,国际商务专业,大三在读。” 辛守微愣,“这名字很耳熟。” 第104章 发音上像是驴 晏归辞提醒道:“你在前台登陆酒店系统时,跳出来的职员表上有他的信息——王轩宇,仁智酒店大堂经理,学生会副主席。” 辛守想了想,连连点头,“对对!正是他。他怎么会死在电梯里?我看电梯是从三十三楼下来的……” “进来,我们上去看看。” 辛守胆颤地哆嗦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跨进电梯里。 地毯上浸着血,踩上去微微下陷,溢出来的鲜血,染在她鞋边上。 她不敢低头再看,将消防栓拎开后,摁下三十三层,脸都不敢往后转。 电梯门锃亮的倒影中,能清晰看见晏归辞还在仔细检查男尸。 他从尸体后腰处,摘下一个对讲机,打开,只有轻微的沙沙电流声。 辛守问:“这是酒店的对讲机?” “嗯。”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对讲机,找到其他人?” “这款对讲机的信号覆盖距离在一到三公里之间。” “所以,我们附近应该还有其他人才对。”辛守皱皱眉,视线落向电梯操作盘的屏幕上,有些担心,“我们应该在十六楼停一下,跟宁唯说一声。” 晏归辞微微抬头,将对讲机往前递出半米。 辛守正准备接,听见对讲机里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男人被扼住喉咙的痛呼。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十秒后,晏归辞收回对讲机。 她神情茫然,连气都不敢出。 晏归辞解释道:“没有对上频,这是一段录音。” 辛守缓一口气,问:“王轩宇死前的录音吗?” 晏归辞校对过屏幕上的时间后,沉声道:“从录音的时间点上看,确实如此。正好是在我们进入1607号房后发生的变故。” “可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发音上像是驴?”辛守愁眉苦脸地推测着,“他这么费劲地摁下录音键,肯定不是语气词,或许是指示凶手的关键信息。” 晏归辞开始思考与这个发音相似的博闻师生职工名册,低喃道:“例如吕、玉、于、禹或者女……” 辛守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大声喊道:“鱼!是鱼!他说的是鱼!” “鱼?”晏归辞反倒不解,不过随即就想起袁维安尸体上的几片细鳞,琢磨着,“竟是和鱼有关的凶手么?” 他在脑海中迅速调出智英山上与渔业有关的所有信息,半晌后,一筹莫展。 这时,电梯已经到达三十三楼。 辛守探着身子往外看了看,安安静静,没有异常,她问:“我们直接走吗?尸体怎么办?” 晏归辞从王轩宇的学生证卡套里,抽出一张感应卡,插入操作区,摁下停止键。 电梯的故障灯亮起,不再正常运行。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三十三楼都是复式套房,一共十五间房。 辛守正在翻手机里的截图照片,顶层有两套房是已经入住的状态。 晏归辞又从王轩宇的证件夹里抽出一张授权卡,打开3303号房门。 辛守知道他记忆力好,3303正是登记入住的一套房,但还是没忍住提醒道:“还有一套是3312。” 晏归辞点头,推开房门进去。 屋里确实有人住过的痕迹,沙发上堆着浴袍,桌上是拆封的零食袋,就连笔记本电脑都还亮着待机屏保。 辛守往楼上走去,翻翻找找一阵后,冲下面喊道:“没有人,走得很匆忙,只带走了手机。” 晏归辞示意她下来。 两人又一连开十几间没有登记入住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他们随即到达3312号房,情况与3303号房差不多,有人住过,但已经离开,并且依旧没有找到手机。 辛守分析道:“都还记得拿走手机,说明情况虽然紧迫,却不危险,撤离得很有序。对讲机的范围是一到三公里,那就是说,他们在以仁智为中心的三公里内。会是哪里?” 以仁智为中心,三公里内的建筑物,分别是一栋校园商超、一栋行政楼、一栋图书馆。 晏归辞脚步一顿,推开西侧楼梯间的消防门。 他要去顶楼? 辛守小跑两步跟上。 顶楼很宽敞,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晏归辞抬头,看向升至正空的太阳,“直升机消失了。” 智英山上空盘旋一整夜的直升机,在今天消失得干干净净。 辛守朝着边缘走去,踮脚,往围墙外看。 仁智酒店不愧是整个博闻最高的建筑物,从顶层俯瞰出去,能将整座智英山尽收眼底。 她透过郁郁葱葱的树,看见山下蜿蜒停靠的特战车,细细数去,至少十多辆。 还有警车、救护车、消防车一应在旁待命,俨然一派蓄势待发之势。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辛守心里的不安开始腾升,她不知道在恐惧什么,但是第一次这么慌,有种说不出来的紧迫感。 在“下水道美人鱼”案中,除那具被老师意外发现的巨大鱼尸之外,从晏归辞找到的生物组织残留检测,至少还有七个人遇害。 但至于是哪七个人,直到凶手死,都没有交代。 辛守不敢再往深处想,看向晏归辞,发现他正在撬一块方形的隔热板。 “怎么了?” “下面有东西。” 晏归辞将隔热板撬开,露出下面四五十公分的隔空,有一个单筒望远镜就卡在里面。 他隔着手套捡起来,看向底部的编号,d23w。 辛守问:“学校器材室的东西?” 晏归辞点头,然后将望远镜收好,“在我们到达仁智前,有人就在顶楼看着我们。” “会不会是王轩宇?” “比对过指纹后就能确定。” 他们又挨着将附近有松动的隔热板一一撬开,仔细检查一遍,再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线索,便又带着王轩宇的尸体,重新乘坐电梯返回十六楼。 只是这一次,俯趴在走廊中间的袁维安尸体不翼而飞,只有一个手动轮椅,卡在西侧楼梯间的消防门前,宁唯不见了! 辛守脑子里闪过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她惊恐万状地望着晏归辞,“有没有一种可能……从病床上失踪的坠楼男尸,咬死了王轩宇。现在,袁维安他……糟了!宁唯肯定是遇到危险了!” 第105章 主线剧情崩成烟花 辛守推开挡在门口的轮椅,急匆匆往楼下跑。 她才跑出十来步,就被晏归辞叫住了。 “辛守,等一下。” 辛守抬头,看见晏归辞还在轮椅旁,正蹲着身体,侧着头,万分谨慎地用小镊子从扶手下夹着什么东西。 她小跑上楼,凑近细看,“是血,宁唯的血吗?” “她用血沾了一些东西在把手下,你看。” 晏归辞拿着小镊子移到走廊的射灯下。 辛守这才看清,被血液染红的夹头里,黏贴着一个半透明的小圆片,黄豆大小,中间带有圆孔。 他将上面的血迹在纸巾上擦了擦,露出完整的样子来,透着淡淡的珠光色,看起来很廉价。 “有点儿眼熟。”辛守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像鱼鳞,又不是鱼鳞,很明显是工业制品。中间还有个小洞,还带有珠光色……” 晏归辞将小镊子递给她,让她自己拿着细看。 他返回楼梯间,捡起宁唯遗落的手电筒,往四周照照,又从墙角的边缝中,找到七八个这样的圆形穿孔小亮片。 他将东西收集进密封袋中,说道:“这一片被清扫过,地上还有细微的抹痕。” 辛守看向密封袋里贴合在一起的小亮片,顿时灵光一闪,喊道:“我想起来了!这就是衣服上面用作装饰的亮片,你看,颜色渐变,每一片都有色差。” 晏归辞仔细看看,发现都是半透明的样子,只是珠光的折射,在灯光下有细微的差别。 他看不出色差。 但辛守对颜色非常敏感,她认为是渐变的色差。 晏归辞并不质疑她的天赋,垂眸推测着,“是在打斗中,拽坏了衣服上的装饰品么……” 他们三人两尸身上,都没有渐变色的珠光亮片。 辛守忐忑的心终于回落一点,乐观道:“至少可以判断,不是我们带来的两具尸体抢走的宁唯。只要不是尸体就好,我真怕那俩尸体会丧尸化。” 晏归辞却没有她的想法乐观,只叹道:“活人比丧尸难对付。” 他这么一说,辛守又觉得自己小命不保了。 宁唯可是《不归》中的重要女配,贯穿全文,如果她有个好歹…… 辛守想起前三次濒死的绝望感,顿觉宁唯头上的那把刀,悬在自己脖颈处。 她紧张地看向四周,问:“带走宁唯的人,会不会就是杀害袁维安、坠楼男孩、王轩宇的凶手?” 晏归辞双眉紧蹙,“现在没有直接证据断定,三人死于同一名凶手。” “总不至于是三名或多名凶手吧?”辛守想起原本的美人鱼案里,凶手就只有一名,但想想往期的案件,似乎都擦着主线剧情崩成了烟花,比如巴尼占,她以为只有赵阚一名凶手,严防死守,最后反而汇聚三方不良势力。 她觉得自己开卷作答的优势,在肉眼可见地弱化,有些气恼地拍了拍自己不够用的脑袋,质问道:“可是凶手,为什么非要偷走我的尸体?” 晏归辞挑眉,什么时候变成了她的尸体…… 不过辛守话里的一个词,倒是提醒了他,“非要”么…… 看来这两具尸体,对于凶手,有特殊意义,是不可缺少的两具尸体。 他的视线,落向电梯里一动不动的王轩宇。 辛守立即举着手发誓,“放心!我一定看好这孩子,再让凶手得逞,我辛守名字倒着写!” “大可不必。”晏归辞将她的手放下,“保护好你自己,这比什么都重要。” 辛守抿了抿唇,她不这么觉得,她的命是全文最草芥的命。 最容易挂。 光是护住自己,那可没用。 不过她心里暂时没有那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至少说明,宁唯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她问:“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找警方留下的信息。我们得知道,博闻这场暴风雨出现的具体时间。” “你是说1107?” 晏归辞点头。 两人一起合作,将电梯里王轩宇的尸体抱出来,放在轮椅上,然后朝着1107推去。 运送尸体的病床依旧卡在门口。 晏归辞注意到刹车轮卡条弹开的弧度有变,轻声道:“在我们离开的时间里,有人进去过。” “宁唯吗?” 他摇头,“宁唯不会有意再将病床原封不动地卡回门口。” 辛守一想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问:“会是抓走宁唯的人吗?对方也想得到警方留下的信息?那宁唯会不会被严刑逼问?” “我们还没来得及找到凛队留下的信息。宁唯自然也不清楚信息是什么。不过,凶手既然有所求,倒是暂时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可我们现在少了宁唯的提示,要怎么找到凛队留下的信息?” 辛守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不敢再单独将尸体放在门外,一直随行推着轮椅。 晏归辞走向卧室,还是从那摊有呕吐物的床铺开始搜查。 辛守没闲着,东翻翻、西翻翻,将所有带空的,有洞的,漏缝的地方,全都细细搜查一遍。 就是智能马桶盖的座圈,都被她提起来检查过,连隐藏在里面洗pp的喷水头都没放过。 地毯更是全部卷起来,挨着上手摸索一遍。 当晏归辞依旧停顿在床铺前发呆时,她已经端着椅子,去到浴室,开始掀吊顶的天花板检查。 “这个,是不是摆放的很突兀?” 晏归辞清透的声音传来时,辛守已经撬开一块天花板,正垫着脚,探头往里看。 她的声音带着回响,瓮声瓮气地传出来,问:“什么东西?” 晏归辞:“一个摆件。酒店的房型一共是六种,六种房型里有三个分类,大床房、双床房、三床房。一共十八种装修,其中的主题有麦田、日出、海滩、星空、时钟、气泡、珍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辛守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信息。 她将脑袋从吊顶中收回来,跳下椅子,环顾起房间来。 晏归辞手里拿着一本仁智酒店的介绍册,递给她,问:“先前我们在三十三楼里,开过的十五间房中,涵括两个房型,六种装修。这本册子里,有剩下的房型及装修主题的介绍。” 第106章 最后十三个小时 辛守打开,快速过一遍,“果真是与画有关。珠珠因为辛满……我的关系,对绘画领域,向来十分感兴趣。” 她心虚地瞥了眼晏归辞。 见他好像没留意到她刚才的嘴瓢,心里略松一口气,佯装镇定自若道:“仁智酒店的时钟主题,对应的是萨尔瓦多·达利的《记忆的永恒》;珍珠主题则是约翰内斯·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另外还有梵高的《星夜》、夏尔丹的《吹肥皂泡的少年》、米勒的《拾穗者》和《晚钟》、莫奈的《日出·印象》,都分别对应不同的主题。” 她见晏归辞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显眼的一盏小巧复古的台式座钟上,赞道:“你说得没错,这东西确实出现的很突兀。珠珠选择的房型是祈祷主题,灵感来自于法国现实主义画家让·弗朗索瓦·米勒于1859年创作完成的一幅布面油画作品《晚钟》,而床头柜上的这个时钟,则是出现在西班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于1931年创作的《记忆的永恒》中。” 座钟的北面还印着仁智酒店的logo,并不是辛珠珠从外面带进酒店的东西,却确实不是这间房里的东西。 晏归辞从腰间的皮带扣里,拔出一把多功能军刀,掂了掂座钟,开始拆卸。 辛守翻着册子,计算一番,“先前我们经过的3302号房,就是时钟主题,里面确实有许多这样的复古时钟。但是仁智里带有时钟的房间,一共有二十五套,只有一套房是入住状态。我们要不要再去3302看看?” “你怎么确定,这台座钟不是出自于另外的二十四套房。” “言之有理,可能只是珠珠随手拿的,那我去十六楼的同主题套房里找找看线索?” “不必了。”晏归辞取下座钟的表盘,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应该就是博闻静如死潭的原因。” 一张香烟拆下来的纸卷,潦草写着几个字:信息有误,力保! 辛守一个头两个大,“什么信息有误?力保谁?” 她好恨凛队抽的烟,为什么不够粗不够长不够多写几个字! 晏归辞看向辛珠珠行李箱里的一沓作业本,还有桌上随处可见的待拆封纸巾盒、酒店留言本等,揣测说:“凛队是背着其他人写下的这张纸条,所谓信息有误,应该是指于欣传递出去的信息有误,力保的……自然是需要消失的谁。” “谁?” 晏归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追问:“外面在怎么传博闻?” “外面风平浪静的,毕竟大部分孩子都放寒假了。只说是有犯罪分子逃入智英山,在排查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徐管家打探回来的消息,是说有什么……等一下!你不是特警带来博闻的?”辛守突然想起一个被忽略的时间点,登时感到不寒而栗! 晏归辞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回答道:“我是追着唐鼎睿来的博闻。” 辛守紧张地抿了抿唇,“警方也是根据唐鼎睿的信息来的博闻。而徐管家告诉我,你是被警局带入博闻查案。因为在博闻发现一种外来物种,形似人身,学校以为是抛尸案,报给乾安刑警大队,刑警大队的警察去了之后,没多久,上面又送进来几位研究古生物学的专家,再之后,便是顺理成章的封控管制。” 晏归辞思索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明白了。” 辛守满脑子阴谋论,人都要麻了,立即问:“你明白什么了?” “警方已知的信息有误。凛队要力保的,就是所谓的外来物种。” “外来物种?你觉得真有什么外来物种?” 晏归辞笃定道:“没有。凛队不是说了,信息有误。但是凛队,应该是察觉到什么,所以带着那些需要被毁灭的秘密,藏起来了。” 辛守甩甩脑袋,“我不明白,而且我越来越迷惑。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警方会对外说,你被特警带去了博闻。” 晏归辞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道:“这不是警方的信息,这是有人,借助徐管家的口,告知你的信息。目的,应该是要骗你进入博闻。” “为什么?”辛守情绪都要炸了,“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 晏归辞颔首,“是啊。为什么总有一双手,见缝插针地想要引导你堕入危险。” 辛守眼神闪了闪,心道,莫不是剧情的力量? 晏归辞见她一副心虚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惆怅。 “照你这么说,博闻剩余的人,都被凛队藏起来了?” “目前的情况,只有凛队才有这样一呼百应的魄力。” 辛守明白,一群孩子嘛,不服就揍,凛队的气场,还是相当能震慑人。 她问:“那我们现在是先传递消息出去,还是先找凛队他们?” 晏归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端详着手里的座钟,问,“这个,会不会是辛珠珠留给你的线索?” 辛守一愣,“你不是说凛队留信息是背着其他人的吗?珠珠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 “虽然不知全貌,但肯定比我们得知的信息多。你看这个口红印,应该是她留下的痕迹。” 拆下来的表盘缝隙处,有一条口红浅淡的画痕。 晏归辞将表盘合上,那个红痕,正好处在罗马数字的刻度ix旁边。 “我知道了。”辛守秒懂辛珠珠的意思,对晏归辞解释道,“他们是在昨晚九点钟集体撤离。而他们躲起来的时间,只有二十八个小时。算起来,已经过去十五个小时,我们还剩下十三个小时,来找出凶手,中断连凛队都无可奈何的危机。” 晏归辞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云里雾里,但是目光再次落在座钟上时,忽然明白过来,暗暗道:“凛队倒是会选。” 这个座钟,想必在凛队跟着辛珠珠进入1607之前,就已经被她顺进房间里了,他问:“是年代?” 辛守点头,“是年代。” 晏归辞:“原来如此,她知晓你对画作了解,必然能猜到她的意思,所以,她又是怎么确定,你一定会出现在博闻?” 辛守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 三叔三婶为什么第一时间求到主楼来? 辛承是什么性子,他们应该清清楚楚,明知辛隽毅在南极,辛承更不会搭手,所以,一开始目标就锁定在她身上吗? 误导给徐管家有关晏归辞的信息,就是一注加码。 谁觉得晏归辞的重要性,大于族妹辛珠珠呢? 肯定不是嫌弃晏归辞晦气的三叔三婶,那么…… 她脑袋中浮现出辛娜娜的身影,那个看起来果敢干练的堂姐。 第107章 古怪的丧尸 只剩下最后的十三个小时。 无论警方的约定是什么,在这十三个小时里,外面不会有任何行动。 也就是说,博闻暂时无碍。 但相对的,晏归辞和辛守,必须在这个时间段内,找到撤销指令的线索。 辛守推着轮椅,跟着晏归辞进入电梯后,问道:“凛队为什么不直接跟封控管理处的高层联系,告知他们,先前递出的信息有误?” 晏归辞摁下一楼的按键,“他缺乏强有力的证据。” 辛守鼓着腮帮子,沉默许久,问:“凛队的话,应该很有分量吧?何况欣姐还在外面。” 电梯顺利到达一楼,晏归辞帮着她,一起将轮椅推出去,回答:“问题出在那几位古生物学专家身上。” 辛守更加困惑,那几位古生物学专家,是警方专程找来应对博闻外传的不明物种的,能有什么问题? 再则,这个不明物种到底指的什么? 是那些形似丧尸的学生,还是书中提到的活体实验改造标本? 她扭头看向晏归辞,长长的羽睫在阳光下扑闪扑闪,欲言又止。 任谁都看得出,她有一肚子话,不能说。 她甚至没有做任何情绪上的掩饰。 晏归辞十分无奈,这到底算是她的信任,还是不信任? 他将视线从她的脸,落到两人并肩紧挨的影子上,叹道:“你憋着不少小秘密。” 辛守大方地点点头,再次将红润的唇,抿成薄薄的直线。 晏归辞隐下怅然若失的情绪,扶额,继续说道:“徐管家递给你的信息,真假参半。我的看法是,前半段有关我的信息为假,后半段有关警方的信息,为真。但这仅仅是‘眼见为实的真’而已。” 辛守眨了眨眼睛,微微侧头,做出洗耳恭听的乖巧样子。 晏归辞一垂眸,就看见王轩宇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也在轮椅的抖动中,微微侧着,像在倾听的样子。 他把住轮椅扶手,抖了抖,将尸体脑袋颠到眼不见为净的另一侧,这才说道:“我之所以对警方请来的古生物学专家持有怀疑,原因很简单。如你所言,博闻内,凛队的话确实占据一定分量。但是博闻外,所谓的古生物学专家的话,应该更具信服力。” 辛守仔细想了想,原剧情中,没有出现封控的环节,自然也没有应邀辅助查案的古生物学专家。 倒是凶手,研究领域正是生物学。 难道是里应外合的协作犯案,不是单人犯案? 她正想得出神,就听晏归辞笃定道:“丧尸不是警方忌惮的原因。” 辛守眉心一跳,急忙追问:“除了丧尸,你还知道别的?” 她心潮澎湃,暗道:接上了,马上就能和迟来的美人鱼案内容接上了! 晏归辞摇头,并且对她突然高涨起来的情绪,产生怀疑。 辛守的状态,瞬间冷却下来,讪笑两声,没再搭腔。 他示意她走向左边的岔路口,动作绅士有风度。 但辛守觉得他审视的目光,宛如测谎仪一样,剖在她身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脸色越来越白,恐惧感如潮水般,突如其来。 晏归辞旋即打断她的挣扎,解释道:“我当时因为短时间内大量失血,加之镇定药物的原因,思绪受到视觉上最直观的画面影响,有误判的可能。” 他见辛守转移注意力后,情绪果真稳定下来,苍白的脸色渐渐回血。 晏归辞悄然松一口气,示意她看前面那栋极具线条感的体育馆,“当时在体育馆内,有近百只丧尸。警方却只有凛队、于欣、宁唯、周舟四个人。在警察们不攻击只防御的情况下,能够将混乱局面一直僵持下去。这说明什么?” 辛守顺着他的话头往下想,回答道:“不是丧尸们太菜,就是丧尸们在放水。” 晏归辞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的目的只是恐吓警察,却不敢真的伤害警察。” 辛守挠头,“如果有理智、有意识、有目的,还能团队协作的话,那叫什么丧尸?莫不是假装的?” 晏归辞:“其实仔细回想,那个扑倒周舟的丧尸,与其他丧尸,完全不一样?” 辛守闻言来了兴趣,问:“哪里不一样?” 晏归辞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虽然混乱,但从那些丧尸的穿着上看,全员均是博闻大学部的学生,所以警方一直小心防御,不敢主动进攻。周舟的攻击并没有杀伤力,却在一脚横踢扫出去后,一只丧尸的身体,竟然腐朽得如同烂木头一样,瞬间断成两截。” 辛守眼睛瞪大,明明前一秒都还在认定是假扮的丧尸,这一秒又开始打脸? 她呆怔的表情,就和当时的凛队、于欣他们一模一样。 晏归辞拍拍她毛茸茸的丸子头,推开体育馆的大门,“不只是在场的警察怔住,就是不少丧尸,也都齐齐停顿下动作。其实,现在回忆起来,那些脸色乌糟糟的丧尸们,脸上的表情,很令人寻味。” “丧尸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脆弱到断成两截?”辛守更不懂了,想起宁唯说过的断成两截还能动的话,追问,“然后呢?” 晏归辞带着辛守,往篮球馆的方向走去,“断成两截的下半身一动不动,流着又黄又黏稠的浓血,就像是融化的黄油,伴着番茄酱一样。” 辛守眉头皱起,生理性的反胃,“你该不会取证了?” 他倒是想,只是情况危急,身体又虚,根本没来得及。 晏归辞推开篮球馆的大门,看着里面清理干净,光可鉴人的地板,很是遗憾道:“下半身虽然恶心,上半身却很可怖。竟突然弹起,如同猎豹一样,扑在周舟身上,硬生生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自相矛盾。”辛守见晏归辞从记分牌下面摸出马克笔,开始在篮球馆的地板上画厮斗站位,说道,“你刚才明明说,其他丧尸不敢伤害警察。” “嗯。”晏归辞神情淡定,并不认为自己的推测自相矛盾,他说,“有几只丧尸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第108章 不得不杀的原因 这让辛守想起在屠宰场时,那些丧尸与她、宁唯周旋时,明明慢悠悠的,一副没有进化完全的样子,但见晏归辞昏迷后,一个个突然加速,全都朝着要他小命而去。 这不会是一群专门对付晏归辞的杀手吧? 她问:“你跟博闻结过仇吗?” 晏归辞摇头,“我回国还不足一个月。” 也对,他都在外漂泊五年了,能迅速结下什么仇,设这么个局。 辛守:“所以你身上,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凶手必须弄死你!” 晏归辞已经简单地画好两截丧尸的位置,以及周舟、凛队、于欣、宁唯,还有他自己当时的站位。 辛守看了看,震惊道:“这半截上身,是装有弹簧吗?能飞出去三米远的距离扑咬周舟?” 晏归辞笑问:“所以,周舟也有凶手不得不杀的原因吗?” 辛守扶着下巴,做沉思状,“难道它们重女轻男,性别歧视,就是单纯地想要弄死男的?也不对啊,凛队可还活蹦乱跳的,不对不对,不好说现在的凛队,还是不是活蹦乱跳的了……” “杀我是真。至于周舟,应该只是震慑的作用。” “震慑谁?” “假丧尸团中的内鬼,也就是将那些暂时无法理解的玩意儿,混进来的人。” 辛守越发疑惑,干脆推着王轩宇坐到观众席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是真假参半!” 她见晏归辞还在地上比比划划,测算着什么数据,追着问道:“你怀疑谁?” 晏归辞指指医疗楼的方向,“那个坠楼的男学生。他是在屠宰场帮忙打掩护的人,可能也是在万年青后面监视我们的人。他的死,或许是因为被凶手灭口。” 辛守想起这茬,起身,小跑几步,从晏归辞身后背包侧袋,抽出沉甸甸的棒球棒,上面残留着干涸血渍。 她说:“这是我砸晕丧尸时,留下的血,是不是很离谱,肉都快烂没了,居然还有血。所以这一个丧尸,肯定是假的。” 晏归辞问:“灯光熄灭多长时间,这只昏迷的丧尸,才消失不见?” 辛守想了想,估摸着,“大概一分半钟的样子吧。” “他们故意将我和宁唯,驱赶到屠宰场,一定有原因。” “为了在那里杀你?” “不一定。那个坠楼男孩的死不好解释,或许,他是想要我从屠宰场里发现什么?这也是凶手要杀他灭口的原因。” “你是说,假丧尸团内鬼和凶手之间,有意见不统一的矛盾?” “因此,就好理解凶手为什么要震慑他。”晏归辞看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站位图,渊思寂虑,片刻后,叹道:“这个答案,需要梳理时间线。问题出在我们傍晚从体育馆混战中分开后,另外两只小分队,经历过什么。” 他将站位图拍下来,然后主动推着轮椅,轻车熟路地往篮球馆旁边的器材室走。 辛守抢过轮椅把手,不想让他刚刚缓过来的劲儿,用在这种劳力上。 推开器材室的门,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很多体育器材,还有校啦啦队应援物料,都分门别类地用置物架和置物箱装着。 辛守一眼望过去,没看见哪里有暗门。 晏归辞走向一个巨大的置物箱。 她立即冲过去将置物箱挪开,“放着我来,你的精力,必须用在刀刃上。” 晏归辞略有些窘,手指才刚刚碰到置物架,辛守已经呼呲呼呲地用起力来。 她是不是已经忘记,肩膀上还有子弹的贯穿伤? 晏归辞走到置物架另外一端,用力一拉,虽然心率有瞬间的拔高,但好悬没有再出现眼前发黑的情况。 辛守咆哮道:“晏归辞!我不是让你悠着点儿嘛!” 他指指肩膀的位置,“你也悠着点,提画笔的手,很重要。” 辛守傲娇地哼一声,“我画画用左手。” 晏归辞闻言神情一滞,他从不曾见过她用左手作画。 原来她的惯用手是左手吗? 这让他想起在琼花岛见过的金熙,她的母亲,生前便是惯用左手作画。 辛守没有注意到晏归辞神情的变化,她正在敲置物架后面的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而且是实心的。” 晏归辞沿着墙角的缝隙蹭了蹭,抬起手时,指腹上沾染着铅灰色的粉尘,“被封死了。” 辛守也学着蹭了蹭边角缝,闻了闻指尖,“水泥。” 那这条路,算是断了。 晏归辞没有迟疑,转身就推着轮椅往器材室外面走,“我们去演艺中心。” 辛守抢过轮椅把手,问:“那里也有暗门?” 晏归辞揉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我不确定。我只进入过体育馆的器材室暗门,后面的记忆是空白。只是醒来时,明明就在演艺中心的道具间中,推开门后,看见的却是在体育馆和丧尸混战的凛队他们。宁唯说,他们看见我是推开器材室的门,浑浑噩噩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辛守苦着一张小脸,百思不解,“你们中,有人说了谎?” “不会。”晏归辞因为家庭缘故,一向非常信任警方,解释道,“应该是我的记忆出现过偏差。刚才我在篮球馆内测算过站位和距离,结合周围固定的参照物。宁唯没有撒谎。我确实出现在器材室外,正对着篮球场,背靠着器材室的位置。” 辛守愈发糊涂起来,“你难不成有瞬间移动的特异功能?” 晏归辞侧过脸来,眼神古怪。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我,缓和一下气氛。” 正好,轮椅压过一个砍,颠簸得王轩宇的尸体抖动一下,血糊糊的脑袋偏过来,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烂脸。 晏归辞下意识地,将尸体的脑袋摁垂下去,淡淡道:“应该与将我救出来的人有关。我们都忽略掉一个关键人。” “谁?” “唐鼎睿。” 辛守深吸一口气,“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唐鼎睿既然也潜伏在博闻中,又能悄无声息地救下你。那他人呢?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难道他遇到危险了? 她摁了摁胸口的位置,暂时没有那种濒死的诡异感,所以,他应该、肯定、一定是安全的吧…… 晏归辞见她神色一下变得惊惶不安起来,越发觉得时间紧迫,脚步都不由加快许多,“假设我们目前的困局,是一团乱麻。那么唯一的线头,就在演艺中心的道具间。” 演艺中心距离体育馆并不远。 两人推着轮椅上的尸体,走一刻钟左右,就看到魔方造型,绚丽缤纷的演艺中心。 辛守感慨:“演艺中心和体育馆,都在仁智酒店三公里范围外。” 晏归辞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宽慰道:“或许凛队正是想要避开这两处地方。” “但愿我们这一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辛守瞟了眼晏归辞的腕表,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他们没有试错的时间。 第109章 演艺中心 辛守推着轮椅上的尸体,晏归辞背着巨大的包,两人并肩踏进沉寂的演艺中心。 博闻的演艺中心很大,除最重要的中心剧院外,还有舞、琴、棋、书、画及各种艺术文化教育培训功能室;另有舞艺馆、琴艺馆、声艺馆、曲艺馆、画艺馆、字艺馆、棋艺馆、陶艺馆、茶艺馆等专业小场馆。 辛守仰着头,看向一整面墙的各区教室分布图,眼花缭乱,问:“你说的道具间,是哪个类别的道具间?” 晏归辞揉着酸涩的眼尾,往太阳穴的方向刮了刮,回忆道:“有很多纱裙,五颜六色的装饰物,还有一些毛茸茸的东西。” 辛守琢磨着,“你这范围太广,舞蹈演出服、话剧演出服、曲艺戏剧等,都可能出现你说的这些演出道具。你当时所处的空间,大吗?” 晏归辞摇头,“不大,密闭空间,码放得并不规整,空气中,有粉尘的气味。” 辛守想了想,分析道:“这么大的演艺中心,各艺术类别的物品,定然是由各专业分别管理。你当时所处的地方,会不会是综合仓储室?用来囤放废弃、陈旧、瑕疵道具的房间。” 晏归辞看向总的楼层平面图,一处一处排除后,指向西门负一层,“如果是不必要的物品,应该会选择比较受冷落的空间,这里很合适。” 辛守点头认同。 两人推着轮椅上的尸体,快速朝着西门去。 西门是保洁使用的小门,刻意做过隐藏设计,视觉上并不显眼。 推开后,露出一条狭长的通道,沿着通道走出去二十多米,就是离开演艺中心的后门。 透过门缝,可窥见外面灿烂的阳光,还有四个巨大的分类垃圾箱。 晏归辞看见通道尽头就是转角楼梯,提醒道:“轮椅不好前进。” 辛守看向轮椅上,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挂一点儿皮肉的尸体,头皮再次发麻。 她鼓足勇气,战战兢兢道:“我背着下去后,再回来推轮椅。”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凶手再得逞。 晏归辞:“我们一起抬。” 辛守急忙摇头,保证道:“放心,我能行!宁唯我都能背下山,何况是一副骨头架子。” 她脱下外套,包裹住王轩宇零零碎碎的尸体,然后弓腰屈膝,咬牙,一使劲,倒是背起来了。 只可惜才刚踏出一步楼梯,双腿忽地一软,整个人朝着楼梯下栽去! 晏归辞眼疾手快,一把提溜住她的外套,这才连人带尸给稳住。 她的腿,走平路还不觉得怎么样,这一下楼梯,双膝酸软无力直接就往下跪,根本控制不住。 晏归辞稳住有些急促的喘息,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扶着些,你省着力气,慢慢走。” “嗯。”辛守扶着栏杆,感觉身上的尸体轻上许多,低头,看见是他在后面托住尸体大半重量。 她不敢再磨叽,迅速往楼下走。 到达负一楼,两人将王轩宇的尸体放在墙角。 辛守又匆匆上楼,取轮椅下来,将尸体重新放入轮椅中,这才一起推着,去找晏归辞记忆中的道具室。 整个负一楼都是仓储空间,有各种乐器、设备、服装、道具,他们解锁的每一间房,都像是道具室。 但是晏归辞一直摇头,“不是这一间。” 一直开到里侧的一间房,他的脚步才停顿下来,“是这一间。” 他记得架子上一整排长款纱裙,当时他醒来,人就在纱裙后面,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外面的东西,五颜六色,令人愈发眼晕。 他走向挂纱裙的架子,推开后,果然在那后面,发现靠墙处有擦蹭痕迹。 辛守正专注地找着暗门,心道晏归辞总不至于凭空出现在这间房里。 但是房间只有八、九平的样子,关上门,就是不通风的密闭空间,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咦。” 她上前两步,看见墙角一张独座上,没有摆放花瓶,空落落的面上,反倒放着一个带血的玻璃棍。 她问:“晏归辞,你看这是什么道具,看着好血腥。” 她的指尖触碰到血渍,以为是道具红颜料,却不曾想到手感竟湿漉漉的。 她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顿时皱成小疙瘩,“是真的血,还没有完全干涸。” 晏归辞走近独座,眼眸微冷。 他戴上手套,拿起辛守认为的玻璃棍,小手指粗细,下面带着透明的圆盘底座,“这是一支碎裂的高脚杯,宁唯腿上的伤口,便是玻璃脚所划伤。” 辛守一看,果不其然,玻璃棍上还带着锋利的玻璃弧。 她想起宁唯大腿上,那十五公分左右,凹凸不平,边缘粗糙的伤口,确实能和眼前的凶器对应上。 “这上面,难道就是宁唯的血?” 晏归辞习惯性地开始掏出密封袋,打包证据,“不清楚,需要警方的专业鉴定。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不知道宁唯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但不在体育馆内,所以应该是在往后山跑的途中,被谁偷袭所伤。唯一能出现高脚杯的环境,应该是仁智后厨。当时,我们是从后厨穿过,有过短暂的打斗。” “都是丧尸?” 晏归辞点头,“就是你在屠宰场看见的九只丧尸。” 辛守越发坚定假丧尸的想法,吐槽:“丧尸还能使用工具?没见过野兽拿武器跟人干架的。” 晏归辞则在意别的点,脑海里一一将那九只丧尸过一遍,低声喃语,“凶手就算不在其中,也在附近。” 她啧一下,问:“那这东西,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凶手留给我们的警告?” 晏归辞笔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但眼眸中风云涌动,好似正在快速思索些什么。 辛守一看他这样子,便不再出言打扰他,只自顾自地转悠着,翻翻找找,想要寻出点儿别的线索来。 她在一连掀翻五六个置物箱后,看见一抹眼熟的深蓝色。 那是一袭美人鱼的道具服装,上面钉着波光粼粼的珠光色亮片,抹胸露背,细腰长尾。渐变的蓝,像是海天相接一线水景,鱼尾处轻纱褶皱出的轮廓,更像是荡漾起伏的浪涌。 第110章 美人鱼的刑具 这是一袭绝美的美人鱼服装。 她心头浮上一计,准备穿上这套美人鱼服装,提醒晏归辞,将推理重心,往鱼鳞上移。 毕竟现在的关键点,是所谓的不明物种。 虽然《不归》中的美人鱼尸体还不曾出现,但是那名凶手的研究方向,正好是生物领域。 就算书中的凶手,不是这一次的凶手,但能将即将发生的罪恶,做一个斩断,也是好事。 这么一想,辛守稍微心安理得一些,不再有将两案并入穿插给晏归辞的歉疚感,开始兴冲冲地,准备钻进美人鱼服装里。 就在她翘着脚,往里套时,忽然发觉不对劲,触感不是顺利套穿的滑腻材质,反倒是黏黏糊糊的阻力感。 她收回腿,赶紧掏着鱼尾,将其内外翻转。 这一翻,浓重发臭的鱼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她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晏归辞立即回神,接过她满脸嫌弃的一袭鱼尾长裙,发现里面全是黑红黑红的血污。 辛守捂着鼻子,退出一大步,“这玩意够不透气的,这么重的味道,完完整整闷在里面,不容易。” 晏归辞将鱼尾长裙铺在一旁的冲浪板道具上,举着强光手电筒,细细查看。 辛守见他拿出小镊子,在血块一样的半凝固物里,拔出一片不规则的鱼鳞。 这鱼鳞足足有鹌鹑蛋大小,看似半透明,却闪烁着五彩的光晕。 她惊叹道:“好漂亮的鱼鳞啊!” 晏归辞将鱼鳞收好,又开始找第二片,赞同道:“道具确实做得很逼真。” 辛守有些愕然,问:“你不认为这是真的鱼鳞吗?” 晏归辞已经找到第二片鱼鳞,大小与先前的那片差不多,但是边缘轮廓,却有细微的差别。 辛守凑近闻了闻,一股鱼腥气直冲脑门,熏得她差点翻白眼。 晏归辞十分无奈地将鱼尾裙挪远一些,解释道:“味道确实是鱼腥味,源自于沉积在这鱼尾底部的一些鱼血鱼尸的腐烂物。但是鳞片,只是普通的塑料材质。你看,这处横截面边缘十分锐利,带着细密的倒钩,轻易便能刺入皮肉。” 她顺着手电光的聚焦看下去,果然有些白毛一样的倒刺,不禁吓得一哆嗦,惊恐道:“谁会穿这样的道具服?简直是刑具!” 晏归辞的视线,重新落在独座的玻璃杯脚上,拍下一张照片。 “这不是凶手的警告,是有人给我们的暗示。” 他神色比先前还要严肃,这让辛守忐忑起来,似乎线索的推进,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她不安地问道:“会是唐鼎睿吗?” 晏归辞难得露出茫然之色来。 目前掀开的,只是冰山一角。 事情远比他最开始的推测,复杂得多。 他突然问辛守,“先前你说,在进入智英山前,了解过这座山废弃的几处地下排水工程?” 她点点头,掏出手机,翻开里面的图,展示给他看,“我一个族弟说学校的野猫野狗屡禁不止,他找到一处地下水道,经常在那里投喂。我这一次,就是得益他的帮助,才成功穿越山下的封控。” 晏归辞安安静静地看完所有的图片,又调出辛守手机一直在自动记录的行动轨迹,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原来如此。” “什么?” “路上解释,我们先去仁智酒店的后厨。” 两人又废掉半条命,将王轩宇的尸体,带出演艺中心负一层,然后朝着仁智酒店走去。 好在半路上解锁一辆电动小巴,否则在偌大的校园里,来来回回,时间光是浪费在路上了。 他们径直去到后厨,相比处理干净的体育馆,这里面是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摔的到处都是,满地油污酱料,还有几处焚烧过的焦黑痕迹。 辛守惊道:“你们当时的战况很激烈啊!” 晏归辞随着滴落的血迹,走向带有喷射状血迹的冰箱前,旁边碎着一整排做甜点的高脚玻璃杯,从杯座的数量看,正好缺少他背包里的那一个。 辛守贴着他,小声说道:“如果不是凶手将东西放入道具室的,想必就是救你的人,因为他知道你一定会返回道具室寻找线索。假设这个人是唐鼎睿,那么你们在后厨厮斗时,他应该就在附近,对吗?” 晏归辞:“或许,他是过后才出现在后厨。” “那他为什么又出现在后厨?” “因为出入口。”晏归辞带着她推开后厨的门,往存放厨余垃圾的区域走去,“他想要告诉我们,出入口就在后厨。” 结合在辛守手机里看到的地下基建图纸,他快速锁定一处位置,蹲下身,敲了敲。 辛守疑惑地走出去,“这不是下水道井盖,这只是一块水泥板。” 反倒是水泥板的旁边,两米开外,就有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形大井盖。 她自然认为那里,更像是可以进人的通道。 晏归辞却在纹丝不动的水泥板前鼓捣起来,敲敲四个角后,手指在左下角三分之一处,使劲一摁。 整个水泥板失去平衡,像活动板块一样,翻转九十度,露出黑魆魆的洞口来。 辛守惊得目瞪口呆,“真是出入口!” 晏归辞举着手电光往里面照照,没有梯子,但是高度只在五米左右,不算深。 辛守问:“直接跳下去?” 晏归辞将她背包卡扣上的救生绳取下,垂进去,“小心崴脚。” “嗯。放心好啦!” 她抓着绳子,用在巴尼占学的结绳扣,在腰间系好。 晏归辞将绳子另一头绑在附近的树上。 她打了个手势,倒着身,钻进水泥板的洞下。 辛守落地后,晃了晃绳子,示意上面继续。 等到的,却是王轩宇的尸体。 他被绑在轮椅上,低垂着头,原本合上的眼睛,从她下面的仰视角度看,像是半眯着一样,血淋淋的嘴角一抖一抖的,像在笑,越咧越开。 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干脆将视线挪开。 晏归辞最后垂降,盖板落地后,见辛守并不在下面,只有轮椅上的王轩宇,被她取下后,好生安置在背光的墙角。 他收回救生绳,轻声喊道:“辛守?” “晏归辞!” 一声凄厉的呼叫,从右前方的黑暗中传出。 第111章 爱丽丝的怪物洞 晏归辞拔腿就朝辛守跑去! 手电光在漆黑的通道里一晃。 她就站在不远处的墙壁前,像是面壁思过一样,紧贴着墙,一动不动。 晏归辞几步飞奔过去,近了,才压低声音,轻唤:“辛守。” 辛守咽了咽口水,将身子微微侧开一点,露出墙体上一个直径二十多公分的破洞,“你看,唐鼎睿的媳妇。你猜得没错,他真的在这里!” 破洞外宽里窄,一具涂脂抹粉的纸扎人偶,就卡在破洞中。 她上半身朝里钻,下半身撅着,卡得严严实实,拧过来的脸上表情扭曲,像是在求救一样。 晏归辞是第一次看见唐鼎睿的纸人媳妇,与海波娜监控画面中的形象几乎一模一样。 他实在难以想象,在黑城臭水沟里打捞出来时,烂得只剩几根支架条的纸扎人,是要怎样精湛的手艺,才能被高度复原成这样。 辛守小心翼翼抓着纸扎人屈起的腿,慢慢往外拉。 晏归辞在一旁协助,托着那颗扭转一百八十度的头,生怕掉落下来。 辛守解释:“放心,很牢固的,扛着跑都没事。比一般纸扎人结实。这可是唐鼎睿媳妇,他的本命人偶,他说是唐家老太爷用来给他消灾续命的。” 纸扎人被顺出来,身上除一些污渍外,没有其他破损。 辛守抱着纸扎人,退到一边,细细查看它身上的衣兜、裤兜,想要找找看,有没有唐鼎睿留下的线索。 晏归辞举着手电往破洞里面照,越往里,越窄,光线一直透进去十来米,依旧没有探到底。 不过视线可及的最远处,直径不足十公分,仅供一只老鼠穿行。 他收回手电,“没发现其他异常,这应该是什么动物打出来的洞,因为常年废弃失修,在地质结构上有过塌陷。” 辛守将纸扎人塞进他怀里,“它轻,你抱。我去推轮椅。” 晏归辞有些僵硬地捧着纸扎人,一时局促起来。 辛守已经转身去到墙角,推出轮椅,“我们走哪边?” 潮湿通道宽不足一米,高不足两米,顶部悬挂有大腿粗细的废旧管道,接缝处都已经锈蚀,淅淅沥沥地滴着赭红色的污水。 从他们站立的位置,通道朝着两边延伸。 晏归辞将纸扎人往腋下一夹,帮着她一起推轮椅,“往东侧走,那是前往屠宰场的方向。” 辛守点头,“路窄,我自己推。” 通道的地面并不平整,有些地方铺着手腕粗细的管道,有些地方则是一踩一跷的石板,石板下还埋着一些密密麻麻的绝缘管道。 周遭又黑又冷,每一步都回响着沉沉的脚步声。 明明他们提步已经尽量轻缓了。 辛守走得很小心,毕竟有前车之鉴,她很担心会再次碰到那些红眼睛的嗜血猫咪。 可往往越害怕什么,越会出现什么。 他们才走不到十分钟,就遇到一处十多公分高的凸起管道。 轮椅翻不上去。 辛守便蹲下身,想要抬一抬轮胎,结果看见管道上黏着一滩红色的血迹。 她开始以为是混着铁锈的污水,指尖戳一下,结果那滩血污就黏在指腹上。 她惊骇地将手挪到晏归辞手电光下,看见竟是一块带毛的猫皮! “呕……难怪手感湿润滑腻……” 她拼命地甩了两下手指,扑在墙边干呕。 晏归辞扯着自己衣角,擦掉她指尖上的血污,然后又蹲下身,看了眼那块带血的猫皮,“不像是利器所为,倒更像是生剥撕裂下的一块。” “生剥?” 辛守顿觉更反胃了,虽然那群猫咪凶是凶了些,但谁会残忍到生剥其皮? 不过是只小动物罢了。 她隐隐觉得,正在触及“下水道美人鱼案”的内容,书中从博闻赶去侦探所委托晏归辞的老师,正是担心凶手对动物的虐杀,满足不了其变态欲望,最终伤害到学生。 她急忙说道:“走,我们继续往前。” 晏归辞见她状态缓和过来,收集好猫皮后,帮着将轮椅抬过管道,继续往前。 辛守手指已经擦干净,但是指尖凉飕飕的,心理上总觉得还黏着一块冰冷的猫皮。 她垂眼悄悄看去,忽地瞥见手电光映出的她与晏归辞前后晃动的影子中间,蹿过去一道身影,瘦瘦长长,就像是猫的影子一样。 她吓得心神一晃,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坑,颠得轮椅失去平衡,绑在上面的王轩宇一个倒栽葱,直接头磕在地面上。 “辛守!” 晏归辞一把,拉住差点随即磕在轮椅尖角上的辛守。 辛守喘着气,回头摇摇手,刚想说没事,就看见映在墙上的影子陡然变大,生出两只犄角,凸出铜铃般的眼睛,朝着他头顶撕咬下去! “小心!” 她抓住晏归辞的手腕,用力一扯,险险避开对方的攻击。 晏归辞被她突然一拽,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她身上,将她压进轮椅的两个轱辘中。 王轩宇的尸体经过这两人重量的一压,发出咔擦一声响,似乎哪一处骨头断裂了。 辛守顿觉脊椎骨发寒。 晏归辞已经迅速抽出背包侧面的棒球棒,朝着腥风袭来的方向,用力抵出去。 咔嚓一声脆响,接着就是嗷呜的一声尖利惨叫。 他迅速起身,手电光照去的同时,做好防御姿势。 辛守想要帮忙,发现身体竟被卡在轮椅翻转过来的两个大轱辘中,四脚朝天地嘿哟半天,硬是没起得来。 她气得满脑子脏话,就跟一个翻壳的乌龟一样,后面坠着轮椅,轮椅里绑着尸体,完全不是她的小腰板能撑起来的重量。 晏归辞这时分身乏术,根本抽不出搭把手的机会。 就在距离他们三米开外的通道里,堵着一只身形奇特的怪物。 它头上长着水牛一样的犄角,眼睛又圆又鼓,布满红血丝,像是道具一样挂在额头下面,根本没嵌在眼眶内。 那张嘴往前凸起,像是短吻鳄一样,上下颌齿槽内布满乌黑乌黑的尖利牙齿。 晏归辞一时有些懵,眼前的怪物,完全超出他的生物认知范围。 辛守正在费劲巴拉地反手去解,绑住王轩宇尸体的绳索,见那头四肢又短又粗壮的丑东西朝着晏归辞扑来,立即破声喊道:“晏归辞!” 第112章 难夫难妻 晏归辞挥棒迎上,剧烈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一麻,眼前阵阵发晕。 辛守一见他身形微晃,有些摇摇欲坠的倾向,吓得呼吸都停止几秒,飞快撕扯着背后的绳扣。 怪物再一次梗着脖子攻来,晏归辞依旧一声不吭地挡在前面,但整个身体都被怪物推着往后挪出好几步。 辛守急得不行,但反手解绳扣非常费劲,她的指甲直接掀翻两片,好在血的代价是绳子解开了。 少了王轩宇尸体的负重,她直接一个翻身,扛着轮椅撅起身来,大吼一声,鼓着眼睛,跟忍着神龟似的,猛地冲向前面的怪物。 “晏归辞,闪开!” 晏归辞闻言,看都没看,直接默契地侧身让开。 他只看见一抬轮椅飞奔出去,下一秒,就将怪物抵在墙壁上。 辛守喊道:“弄它!这丑玩意腿短,弹跳不起来!” 晏归辞找准角度,弃掉沉甸甸的棒球棒,从那怪兽被轮椅往上顶起来的下颌处着手! 噗呲一声,鲜血成一条细细的水柱,喷射到轮椅靠背上。 辛守弓着背,喘着粗气问:“你那是什么武器?挺能放血的啊……” 晏归辞摊开微微发颤的手掌,一片血红中,躺着一根掰直的一字夹。 这是他在仁智酒店,从她头发里拔下的那根。 辛守嘴角抽了抽,“质量真不错。” 两人都很虚,各自背抵着背,胸脯起伏得跟拉风箱似的。 缓上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血来。 辛守甩甩屁股,感觉轮椅卡得更死了。 晏归辞凑近看看两边的轱辘,“有些变形,等下,我去找找工具。” 辛守干脆趴在地上,也不挣扎了,省着力气捡起地上的唐鼎睿媳妇,随手挂在后背的轮椅龟壳里。 她像个老奶奶似的,佝偻着身躯,准备去扶王轩宇的尸体。 她才刚一靠近,就见脸朝地趴着的王轩宇,忽然举起手,像是等待她过来拉一把似的。 “晏、晏归辞,晏归辞!” 她哆哆嗦嗦着,没敢再继续靠近。 晏归辞回头,正巧看见王轩宇跟鬼子投降似的,举起另外一只手。 辛守下意识地将手塞进背包里,掏着趁手的武器,悄声道:“见鬼还是尸变?” “小心!”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朝着面门冲来,几乎就在那冰凉的皮毛碰到她鼻尖的一瞬间,晏归辞已经拽住尾巴,将其狠狠甩飞出去! 是什么? 老鼠! 刚才飞过来的,是一只足足十来斤重的大老鼠! 她从来没有在生活中见过这么大的老鼠,浑身的毛,像水獭一样黝黑滑溜,眼睛却像猫一样,是晶莹剔透的碧蓝色,一张尖嘴,没有牙齿,居然是啄木鸟一样长长的喙,强直如凿,染着鲜血,可怖至极! 她看见王轩宇的尸体又诡异地抖动几下。 这一下,钻出三只大老鼠,正饥饿难耐地盯着她和晏归辞。 辛守声音颤抖,“这又是什么玩意啊!跑!” 她驮着轮椅,弓着身就跨过怪物尸体,朝着反方向跑。 晏归辞提包跟上。 大老鼠们兴奋地吱吱乱叫,朝着两个活人急追过去,只眨眼的功夫,就扑到他们身上。 辛守见晏归辞不顾及腿上的大老鼠,反倒想要帮她,吼道:“被这破玩意儿戳一口就废了,你顾好自己!” 她刚才从包里掏的,正是一把火焰枪,此刻朝着前面的两只老鼠就喷出巨大的火焰! 晏归辞的后背都被燎了一下,他撤得快,但还是闻见自己后脑勺上有头发的焦糊味。 辛守看见火光中胡乱扭曲的大老鼠,吼道:“看我多残酷冷血!你帮我个屁!顾你自己!” 晏归辞眉尾一挑,不再分心,专心对付起脚下的老鼠。 辛守越战越凶,越烧越嗨,看着火光有种莫名的兴奋感,最后追着老鼠跑! 等他俩终于将四只大老鼠干掉,返回先前的通道,想要去捡王轩宇的尸骨时,发现那头怪兽已经被剩余的老鼠们啃得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因为有肉多的怪兽尸体在前,王轩宇的尸体,倒是没有遭受更大的损伤,不过重量轻了些。 吃饱的老鼠们已经撤离干净。 晏归辞蹲在怪兽骨架前细细研究起来。 辛守瞥了眼那足足一头小猪仔大小的骨架,问道:“你要收走?” 晏归辞摇头,“太重,我只是很奇怪,这到底算是个什么物种。你看这里。” 他指向骨架的四肢,“有钢板。” 辛守靠过去看,她在医院长大,各科各层没少转悠,自然在骨科楼的科普墙上见过这种医疗钢板。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在一头奇怪的动物骨骼上看见这样的钢板。 她准备细看,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尖利的指甲,扣着墙壁,一点一点刮着走一样,刺得耳朵眼都发痒。 晏归辞低声道:“走!快!” 辛守手快,已经举着灯朝身后的通道深处照去,有五彩斑斓的反光折射在洞壁两侧。 她正讶异,就见一颗西瓜大小的三角扁头,缓缓贴着漆黑的地面抬起来,碧绿竖瞳阴寒渗人,吐着猩红信子! 是蛇! 这么巨大的蛇! 辛守手一哆嗦,掉下去的手电筒,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惊得蛇瞳竖成两条细线。 “跑啊!” 晏归辞拖着她飞快往前跑! 辛守喊道:“王轩宇尸体!算了,活人更重要!” 她刚摁下自己的圣母念头,晏归辞已经转身,抓起地上的王轩宇骨架,扛在背包上。 辛守喊道:“你跑前面!我害怕!” 晏归辞一愣,“后面有蛇你不怕?” 辛守固执的让出位置,“未知更可怕。” 晏归辞只好冲在最前头。 她松一口气,其实是因为背后驮着轮椅,想快也快不了,怕影响到他,这才坚持跑后面。 两人都负重不方便,身子骨又虚,“难夫难妻”的,跑出去百来米。 辛守感觉一阵凉意传来,带着腐臭的腥味,她根本不敢回头,牟足劲往前扑,抱头就地一滚的瞬间,嗙的一声巨响,连人带轮椅一起被扫飞出去! 第113章 警察叔叔救命呐 咔擦几声脆响! 辛守十分庆幸,折断的是轮椅支架,而不是她的骨头。 她趁机甩脱轮椅,连滚带爬往前冲。 “辛守!” 晏归辞回头,就见一张大嘴悬在她身体上方! 他刚准备朝她扑去,背后忽然冒出一道巨大的拉扯力,拽着他往后滚落下去! “晏归辞!” 辛守看见晏归辞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吓得大惊失色! 她大吼大叫地举起火焰枪,猛冲过去! “啊——槽!” 她脚下一空,失重感瞬间传来,同样从地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凛风峤一把顶上盖板,冲摔得龇牙咧嘴的两人做出噤声的手势! 辛守和晏归辞心领神会,都互相急着去捂对方的嘴。 大约过去十分钟左右。 凛风峤踩着一个石墩子,踮脚,偏头,贴着耳朵听上许久。 他这才微微松一口气,转身跳下石墩子,一脸古怪地看向地上的两位小朋友。 一个腋下架着具带皮不带肉的骨头架子,一个背后黏着具五官扭曲的破烂纸人。 他缓好半晌,才问:“你们,什么情况?” 辛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然后和晏归辞对视一眼。 两人异口同声道:“说来话长。” 虽然所有的遭遇,说来话长,但对方是警察叔叔,该交代的,势必要交代清楚。 因为两人都还虚着,所以在跟着凛风峤往安全区域赶去的过程中,就你一段话,我一段话,接力赛似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又简要地叙述一遍。 辛守这会心情总算松快许多,尤其在看见凛风峤那张严肃凶煞的脸后,她真的觉得超有安全感。 果然还是和警察叔叔待在一起稳妥些。 晏归辞这厮,不愧是《不归》中行走的死神,走哪儿人死哪儿,每一步都险象迭生。 她往前看看带路的凛风峤,又扭头看看殿后的晏归辞,心道,接下来应该不会再遇到尸体了。 凛风峤见两个人都没有再补充的内容后,也将他带领全校师生躲避到仁智酒店,然后又急速撤离出酒店的事情,大概讲述一遍。 晏归辞也在听完凛风峤的讲述后,有些诧异,问道:“是战时修建的防空洞吗?” 凛风峤摇头,“没在档案室查到这座山有过防空洞的修建工程,而且从开凿痕迹看,应该也就是这十年来的事情。” 辛守疑惑道:“现在可是和平年代,再说,博闻建校十五年吧。凛队你找到的防空洞,会不会是博闻私下修建的?” 凛风峤摇头。 看他脸色,是有所怀疑,但没有实质证据。 博闻作为一所私立学校,修建这么大的地下工程,是做什么用? 晏归辞说道:“防空洞主要是为防备敌军空袭,在挖掘开凿上,以地下室居多。翠林山,也就是现在的智英山,从山势和地质看,并不算是上乘之地。” 辛守问:“能同时容纳上千名师生,这座山不会被掏成空心了吧?意图是什么呢?学校的领导怎么说?” 凛风峤冷哼一声,“比我还懵,一问三不知。” 辛守紧了紧后背上的纸扎人,摇头晃脑道:“不至于吧。这么大工程,完成时限又短,总不会是靠人力一箩筐一箩筐挖的吧,肯定需要大型的工程车进山。能瞒得住博闻才见鬼,不是说附近都是他们的产业吗?” 晏归辞忽地笑了笑。 辛守不解:“你笑什么?” “他们做贼心虚,欣姐和周舟是以经侦警察身份调查仁智酒店,原意是在酒店内与凛队、宁唯打配合。却不料,没有惊到盗尸案背后的蛇,倒是惊到别处的蛇。” “你这话,信息量有些大。” 辛守揉着脑门,觉得她所知的原著内容,在这一次的危机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显然,凛风峤和晏归辞是同样的推测,两人脸上的表情,又冷峻几分。 气氛沉寂下来。 大家各自思索着,气喘吁吁,没再言语。 辛守环顾两侧,比起上面,这下面的通道明显是要粗糙许多,宽度仅供一人侧身前进,且越往前走,高度逐渐收缩。 到后半段,高度已经不足一米。 在高度上,他们必须弯腰,但一旦佝偻身躯,就无法侧着往里面挤。 凛风峤走过一次,已经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直接趴下身,侧着靠肩膀,往前匍匐。 辛守学着他的样子,跟着趴下,侧身前进。 空间变得越来越压抑,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问:“凛队,你这找的是什么道路啊?真的有出口吗?” 凛队刚一开口,就是满嘴泥灰,压着声音道:“不知道什么动物打出来的洞,反正能通过去,你再忍一忍。” 辛守的体力比不上凛队这样的老刑警,匍匐一段后,就跟条虫子一样,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晏归辞见状,推着她鞋底,往前顶。 辛守能够借力,又咬着牙,继续往前挪着。 她的手指抠在胸前的泥壁上,因为有两根手指的指甲掀翻了,这会钻心的疼。 她翘着手指,靠掌心推动助力,却忽觉刺痛一下,抬起手掌时,发现鲜血正顺着掌纹不停往下流。 “辛守,怎么了?”晏归辞听见她嘶了一声。 “你们小心点,泥壁里掺和着玻璃渣子。”她换只手,抠了抠那处泥壁,“这是什么?” 凛风峤扭头,手电光照射在她手指上。 辛守眯了眯眼,微微避开一点光源,然后将手指往前后两人的视线中展示一下,描述道:“黑漆漆的,又硬又厚,不像是鱼鳞。” 凛风峤只一眼就认出来,“是蛇鳞。这个通道,很可能是蛇洞!” “蛇?那我们不是逃进人家老巢了?”辛守颤着手,抖掉上面的鳞片。 就像是应景似的,洞穴后面,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音。 辛守看向晏归辞,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蛇追来了,就在后面! 凛风峤踢了一下脚,用口型无声提示道:“抓住我,快!” 辛守机敏地抱住警察叔叔的脚腕,同时自己也使出吃奶的劲儿,飞快往前蹭。 谁知道才十秒钟不到,凛风峤就突然蹬腿,踹她一脚,喊道:“撤撤撤!前面有蛇!” 第114章 两位虚弱的娇气包 这是被前后夹击了! 辛守欲哭无泪,“往哪儿撤?后面也有蛇啊!” 她绝望地看向晏归辞。 发现他距离自己三四米远,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正专注地用多功能军刀铲着旁边泥壁的土层。 辛守飞快倒退到他旁边,正好听见咔嚓一声响,被刮掉两层土的泥壁后面,露出一面细铁丝网格的栅栏。 她惊呼道:“有门!凛队!这儿有门!” 那道矩形栅栏,宽三十公分,长有六十公分,满是铁锈。 晏归辞用手肘猛击,撞得栅栏网都变了形,却依旧没有打开。 他喘得很厉害,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辛守喊道:“你退后点,我来!” 她运运劲儿,咬牙狠踹出两脚,扑起晏归辞一脸的灰,还是没能打开铁栅栏。 凛风峤扭着脖子,脑仁充血,吼道:“娇气包!退退退,老子来!” 两位虚弱的娇气包飞快后退,让出缺口。 凛风峤蹭过来,翻个身,脚后跟就像个锤子一样,只一脚,便将铁栅栏踹飞出去。 他率先钻过豁口,滑下去探底,然后喊道:“安全,下来!” 辛守被晏归辞推着,急速滑进去,接着又和凛队一起接住垫底的晏归辞。 就在王轩宇的脚滑进来的一瞬间,晏归辞用背包将栅栏顶了回去。 四周一片漆黑,隐隐有水滴落的声音。 三人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直到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完全消失不见,大家这才终于喘上口气。 晏归辞用棒球棒,将铁栅栏重新卡死,又封一层防水布在上面。 凛风峤举着手电光照了照四周的环境,“这里的空间倒是比上面大点。” 辛守好奇的左右看看,“没想到博闻的下面千疮百孔,空的跟蚂蚁洞似的,哪天塌了都不知道。” 晏归辞解释:“那倒不至于。” 四周像是地铁隧洞一样,不过地势是朝前倾斜的坡度。 他们背后那面带有小矩形铁栅栏的泥墙,就是隧洞尽头。 三人只能往前走。 越往前,坡度越陡,地面越潮湿。 慢慢的,开始有水,水从鞋底,蔓延到小腿,一直走到水深至腰杆处时,才终于看见一个半圆形的出口。 出口就在一面高耸的砖石墙壁上。 那面墙壁至少有七八米高,左右三米宽,半圆形的出口像一扇窗户一样,立在墙面最上面的中心位置。 辛守举着刚才从背包里掏出来的新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骇然道:“这里的环境,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凛风峤也砸吧着嘴,应道:“是很眼熟。” 一个倾斜如同滑梯的坡道,坡道下沉积着一小潭乌黑发臭的水,四周都是砖石高墙,只在正前方的墙面上留有一扇换气用的窗户。 晏归辞盯着轻微泛起涟漪的平静水面,轻声道:“像饲养池。” 辛守一拍脑门,瞬间反应过来,“对对对!像是动物园里,养河马啊、鳄鱼啊之类的,那种喂两栖动物的饲养区。水域由浅到深,坡上能晒太阳,坡下能游水……”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因为眼前的水域正在发生变化,涟漪逐渐变大,掀起一波一波水浪,朝着他们袭来。 凛风峤已经摸出腰间配枪,沉声道:“你俩退后!” 幸好这里空间比较开阔,可以用枪。 晏归辞下意识地想要挡在辛守面前,侧身一甩手时,骑跨在他背包上的王轩宇,脚尖一晃,扇了辛守一个大嘴巴子。 晏归辞顿时窘迫,“对、对不起。” 辛守更无辜,鼓了鼓腮帮子,尴尬一笑,然后专注地盯向水面。 她举起火焰枪,学着凛队飒爽姿势,对准涟漪中心。 一连串的水泡冒起,接着水浪剧烈翻滚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 辛守被水波巨浪荡的身形有些摇晃。 晏归辞不动声色地侧后一步,想要稳住她。 “嘶!”辛守吃痛,抬头就看见王轩宇被啃得只剩下指骨的手,卡在她头发里,一动之下,拽下她好几根青丝。 晏归辞满眼恍惚,已经不好再解释什么。 辛守倒是没怪他,只是瞪王轩宇一眼,暗自委屈:这位同学,我推你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凛风峤见水域波纹有变,转身想要冲身后两人使眼神,却见他俩正含情脉脉对视。 他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小心!” 辛守、晏归辞从面面相觑中哆嗦一下,重回战局,绷紧神经,一派蓄势待发! 随着咕噜咕噜的水泡翻涌,只见一只巨大的鱼尾,从水潭中心冒出来。 足足两米多宽的摆幅,就跟他们在道具间里找到的美人鱼服装一模一样! 渐变色的蓝纹鱼鳞,在三束强光的照射下,反射起熠熠多彩的光,将整个洞穴映照得犹如八九十年代的歌舞厅。 凛风峤刚准备扣动扳机,就听见身后的两位小朋友齐声喊道:“美人鱼!” 他手指一哆嗦,在听见“人”这个字时,下意识地停止住射击动作。 就这么一条怪异的大鱼尾巴,不知道哪一点能看出是美人来的。 但是晏归辞和辛守,几乎是同时,默契地做出一个动作——甩掉身上所有负重,朝着正缓缓沉入水底的中央扑腾过去,拽住鱼尾! 他俩被拖得一同潜进潭里。 辛守呛水的时候,才想起她不会游水啊! 刚才实在太激动了! 好在凛风峤反应快,拽着她脚踝,又将人提了起来。 但这时候,晏归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水里。 辛守喊道:“警察叔叔,快快!去抓美人鱼!快啊!” 凛风峤沉如焦炭的脸皮抽了抽,“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抓鱼!” 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很快消失不见。 辛守双手合十,整个人因为激动微微发颤。 她和晏归辞都清楚,那一定不是真正的美人鱼! 果不其然,二十秒后,晏归辞和凛风峤,一同钻出水面。 只是这一次,两人都是满载而归! 晏归辞手里,拽着一条将他脑袋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大鱼尾巴,他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的双手上,沾染着幽蓝幽蓝的黏稠液体。 凛风峤怀中,则抱着一个青丝掩面的女人,只露出尖尖的下颌,还有小半边白皙如玉的侧脸,她纤细手臂垂落着,上面布满珠光闪烁的细软鳞片。 第115章 咆哮的沙丁鱼 智英山地底,在与屠宰场相反方向上,隐藏着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类防空洞。 洞内一个大厅,附带五间耳房。 大厅内像棋盘一样,分数个小区域,师生们纵横排列,井然有序;五间耳房昏暗嘈杂,不时有凄惨的嘶吼和碰撞声响起。 辛守一行人,湿漉漉地出现在洞口。 凛风峤打横抱着一条人身鱼尾的生物,两米多的鱼尾,轻轻抽搐,浑身散发着血腥的腐臭味; 晏归辞身后背包上,骑坐着一具男尸,两条见皮不见肉的腿骨,垂落在他身前;一张全是坑洼血洞的脸,像顶帽子一样搁在他头顶上,那眼珠子耷拉下来,黏在头颅血糊糊的牙龈上。 辛守背后像是贴着张惨白的人皮,长长的黑发,从她脖颈处垂下,一颗圆溜溜的头,近得好似贴在她侧脸上。 场面在刹那间,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紧接着,爆发起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辛守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差点被声波掀飞。 有眼尖的在嚎叫:“美人鱼!是美人鱼啊!” 有胆大的发问:“那是尸体吗?” 有觉得眼熟的提醒道:“是王轩宇学长的尸体!” 还有人只会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生,双腿颤颤地指着辛守背后问:“那白的是什么?一张人皮吗?” 辛守抬了抬从肩头耷拉下来的纸人头,拨开它遮面的长发,回道:“看清楚,不是一张人皮,只是一具纸扎人。” 她刚解释完,对面的眼镜男孩已经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整张脸吓得血色全无。 看着比晏归辞都虚。 辛守瞥了眼唐鼎睿媳妇,发现它五官沾水后,有些褪色,这会儿看起来,眼悬黑泪,嘴淌红涎,犹如深渊女鬼。 凛风峤抱着美人鱼奔跑一路,这会儿手都快抽筋了,厉声吼道:“来个人,帮把手。” 所有人齐刷刷往后退着,没人敢上前帮忙。 许久,辛守才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喊—— “满满姐!” 辛珠珠从旁边一间耳房冲出来,没搭理凛风峤和晏归辞,先是忙着帮辛守,解她绑在身后的纸扎人。 “这不是唐鼎睿哥哥的媳妇吗?怎么又落水了?”她说着,冲身后招招手,“阿胖,带人上来帮忙!” 一个小胖子这才挤开人群,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后,点出几个学生的名字,硬拽着他们上前帮忙。 几位老师也回过神来,开始壮着胆子上前,帮助凛风峤抱那具奄奄一息的美人鱼。 美人鱼的脸一露出来后,就有学生大喊道:“小慧姐!这不是食堂的小慧姐吗?她怎么会长出鱼尾巴?” 晏归辞和凛风峤同时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名说话的女孩。 女孩被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躲在一名老师后面,不敢再开口。 凛风峤震惊,问:“什么情况,你们认识她?” 大部分学生都在摇头,但也有一小部分人,默默举起了手。 晏归辞提醒着,“凛队,先把他们安置好,我们分区录口供。” 凛队点点头,看向旁边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老师,“李教授,把耳房腾出一间来。” 李教授这会儿人都是恍惚的,听到警察同志的要求后,点点头就离开了,满脑子疑问,却又问不出来。 凛风峤又看向帮忙给辛守擦水的辛珠珠问,“小周怎么样?” 辛珠珠指向第一间耳房,“情况照旧,还是见人就咬。不过蒙住眼睛的话,就会安静很多。” 凛风峤很会资源利用,说道:“那正好,把尸体都转移到周舟的房间里。” 辛守眼角微抽,这是拿小周警察当警犬用啊。 几个人一起合作,又将王轩宇的尸骨、美人鱼、以及唐鼎睿媳妇,一起锁进小周警察的耳房里。 李教授见他们又换了位置,有些茫然地走过来,问:“警察同志,清空出来的一间房,还用吗?” 凛风峤:“用。” 他看了眼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广大师生,回头对晏归辞说道:“你审老师,我审学生。” 晏归辞点头。 凛风峤就冲辛珠珠招手,耳语几句,辛珠珠不舍地看向辛守。 辛守笑了笑,“去忙吧。正事要紧。” “哦。”辛珠珠不情不愿地走出耳房,很快就叫来几个同学,融入人群中做分类登记去了。 凛风峤对李教授说道:“麻烦您,让教职工们进这间耳房,警方问讯。” 李教授表示配合警方工作,然后下去安排。 凛风峤则对晏归辞使了个眼神,然后走向另外一间清理出来的耳房。 辛守一时间,成为全场最闲的人。 她既不是警务系统的人,又不是博闻的人,人生地不熟。 她很识相,等两边开始问讯工作,就自觉离开耳房,四周闲逛起来。 辛珠珠中途找到她,悄悄递过来一个面包,就又去忙了。 辛守原本还想掰半个给晏归辞,结果发现有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给他送吃的,零食袋跟下冰雹似的,从耳房门口抛扔进去,砸得守门的周舟警察暴躁不已。 她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分析着周舟的状态——蒙眼后反应迟钝,暴躁;一旦解开眼罩,就显得血腥癫狂,战斗力爆表。 这是什么病毒? 他肩头上还缠着沁血的医用绑带,看伤口大小,不算严重。 还没有她肩头上的血多,但是整个人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理智。 五间耳房中,除晏归辞占据一间问讯,凛风峤占据一间问讯之外,还有三间。 其中,两间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挤着密密麻麻丧失理智的人,另外有一间关押着理智正常的人。 听凛队之前的解释,那两间咆哮的沙丁鱼,就是所谓的丧尸,情况与周舟警察类似,却不完全相同。 他们有少量理智,能够听从指挥,攻击对应目标。 但是听的是谁的指挥,以及如何确定攻击目标,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只要一打开这两间耳房的门,他们一准会朝着凛风峤扑咬过去。 因而这两间房外,除有铁栅栏门,还有五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学生看守。 第116章 换一个地方死去 他们看见辛守靠近后,一脸警惕。 其中一个女孩子提醒道:“姐姐,你退后一些,很危险。” 另外一个男孩子悄声跟她耳语:“她和凛队是一起的,警察!” 五人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崇敬又热情。 辛守摇摇手,老实说道:“我不是警察。我只是……” 她想了想,对自己的定位不是很清晰,只能礼貌微笑,倒退着,悻悻离去。 她走到最后一间耳房,这里面关着的人,是凛风峤认为有嫌疑,但一时又拿不出证据,于是只能顶着掉警衔的风险,直接用暴力手段压制后,强势关押在里面的人。 一共四人。 其一,年纪最小的,是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她是博闻大学部校学生会主席,秦佩佩; 其二,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胖子,非常魁梧,应该是挨过凛风峤不少的揍,鼻青脸肿,正靠在墙角倒抽气,他是仁智酒店的主厨,钱和; 其三,衣着上西装革履,斯文儒雅,脸上却满是戾气和不满,鼻梁上挂着只剩个空框的变形眼镜,他是副校长孙煜焱; 其四,一个穿着polo衫的古板教授,双手环胸站在门口,胸前挂着一个老式怀表,正在频繁关注指针的走动。 他也是现场唯一一个,在辛守望过去时,与她对视的人,但眼眸无波无澜,十分淡定。 与其频繁关注时间的行为,很是违和。 他叫木酉生,是博闻大学部生物工程学院的教授。 辛守很难不在意,这人姓木,又是生物领域的教授,莫非,书中“下水道美人鱼案”的凶手,就是他? 她想得有些出神,人就不自觉往耳房靠近过去。 一只脚伸出来,差点绊得她摔个大马趴。 辛守稳了稳身形,看向角落,是个灰扑扑的白头发老头,正凶巴巴地瞪着她。 他穿着公园里常见的太极服,外面套着件脏兮兮的羽绒服,手里还盘着两颗包浆的核桃,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辛守挑眉,“老爷子负责守门?” 他吹吹胡子,冷哼一声,“老夫全场第二,一个打俩!” 辛守噗呲一声笑,问:“那全场第一是谁?” 他跟看白痴一样瞥她一眼,努努嘴,示意看隔壁的凛风峤。 辛守了然,问:“老爷子贵姓?” 他答:“鄙人独孤不败!” 辛守嘴角抽抽,多么谦虚又狂妄的回答啊,结合东方不败和独孤求败的精华。 她转身往回走,辛珠珠正好忙完,凑过来,瞥老头一眼,解释道:“满满姐,你别理他,疯老头一个。里面关着的四个人,凛叔叔说很重要,但是……” 她压低声音,悄声道:“都位高权重,一个是学生里的老大,一个最上面的领导,一个是最严厉的教授,还有一个掌握我们的五脏庙。谁都不想得罪这几人。而且凛叔叔,似乎也不怎么信任我们,他看重那疯老头的执拗,随口赐了个什么一品护卫,然后人家倍感光荣,尽忠职守,硬是吃喝拉撒都没离开过耳房。” 辛守再次回望一眼,正好瞧见老头张牙舞爪,对着耳房耍了一整套五禽戏。 “辛守!” 凛风峤恰巧从耳房出来,看见她后,就招招手,“去晏归辞那边,咱们开个小会。” 辛守指指自己鼻子,“我也去?” 凛风峤点头。 她有些受宠若惊,跟辛珠珠挥手后,心情激动地迈进第一间耳房。 辛珠珠已经很懂规矩,自顾自地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晏归辞正盯着手里的笔录沉思,凛风峤和辛守在他对面坐下后,他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揉了揉眉心。 凛风峤率先开口道:“美人鱼的情况怎么样了?” 晏归辞摇摇头,“她的器官尽数衰竭,腰部与鱼身处的缝合出现脓肿腐烂,轻触之下,已有蛆虫外翻。如今吊着一口气,只是药物的刺激性作用。” 凛风峤捏着拳,脸色愈发阴沉,问道:“她还能撑多久?” 辛守一惊,问:“凛队,你不会是想要闯出去吧?” 凛风峤没有答话,但那意思,很明显。 原本他以为这是条什么变异的怪鱼,现在知道,只是个可怜的女孩,哪有再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道理! 辛守急忙提醒,“凛队,外面可是戒严状态!” 她用口型,无声地点出“狙击”一词。 凛风峤想起那个被一枪干掉半条手臂的假丧尸,顿时心头火气一冒,蹭地站起身来,“大爷的!有种就冲着老子来!” 晏归辞很冷静,抓住他手臂,往下压了压,“你既然知道双方信息有误,外面的情况,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那颗子弹,不一定是警方的子弹。” 凛风峤眉目一冷,“你的意思是……” 晏归辞点到即止,没有就此深入下去。 辛守听得云里雾里,然后问:“所以,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晏归辞,“但凡有一丝希望,自然是救更好,可是……” 他扭头看向木板上的美人鱼,无能为力。 她双眼翻白,不再抽搐,微弱的呼吸似有似无,身体里的蓝色脓液,已经浸透木板。 那被长发遮掩住的上半身胸口处,还留有一条手指粗细的嵌痕,嵌入伤渗进肌肤,勒得血肉像果冻一样从皮下绽裂,挤出细密的碎肉来。 那是一根铁链勒出来的嵌入伤,铁链子另外一端,挂着一个几十斤重的磨芯石。 她原本是被凶手沉塘了,却在听见辛守、晏归辞和凛风峤的声音后,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鱼尾翻上水面。 她得救了,却也只是换一个地方死去。 辛守看见她的眼角滑下鲜红色的血泪,心口微不可见的起伏消失了。 三人都很沉默,心情低沉到谷底。 凛风峤挥拳,对着地面狠砸好几下发泄,嘴里念念道:“她是个人!她是个人!她是个人!” 耳房外,很多不明原因的师生职工,吓得浑身战栗,既好奇往这边看,又惊恐地不停后退,彼此缩成一团。 凛风峤能以一人之力,强势管控住这么多师生,只用身份是远远不够。 在辛守和晏归辞到来前,他已经像个暴君一样,靠着武力恩威并施,占据全场老大的绝对地位。 许久后,晏归辞打破沉默,缓缓道:“她叫石慧,曾经就职于博闻大学部第三食堂,面点窗口。第三食堂是教职工食堂,学校认识她的人不多。而且,她在一年前,就已经从博闻离职。” 第117章 头戴绿帽的神秘侦探 凛风峤点头,“情况属实。” 他也从不少学生口中得到过证实。 两人之所以选择师生分区问讯,为的就是口供的真实性和客观性。 晏归辞继续道:“石慧还有一位侏儒症的叔叔,在学校安保科工作,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虽未离职,但因为女儿病情反复的问题,近期一直在医院陪护。” 辛守抓住关键点问:“侏儒症?安保科?” 晏归辞点头,明白她的疑惑在哪里,解释道:“负责监控室。” 凛风峤答道:“这个情况我知道,属于特招进来的残疾人士。博闻中有不少这样的教职工。他女儿好像是遗传基因方面的疾病,听说身子骨弱,常年卧病在床,很少出门。以前石慧在食堂工作时,偶尔会带着她,拿职工卡去校医室取药,两姐妹关系非常好。” 晏归辞:“有两条时间线很重要。一是石慧身体接受人身鱼尾改造的时间线,需要法医学实验室的详细解剖;再一个就是石慧离职后的具体失踪时间。学校对她的关注度不高,只能从她小叔叔和堂妹处得知。” 凛风峤很是烦躁,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干脆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现在要做的事情有许多,但局面却寸步难行。 辛守瞥了眼表盘,距离凌晨一点,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凛风峤突然问:“先前你们说,宁唯是在哪儿被抓走?” 辛守率先答道:“仁智酒店十一楼。” 凛风峤抓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有些烦闷地说道:“所以凶手一直徘徊在仁智酒店,对方不知道我带人撤离到哪儿了,想通过宁唯,得知我们的位置。” 他看了眼外面挤挤攘攘的一大片师生,绝对不能让这批人遭受伤害,所以当前,还是以保护他们为重。 晏归辞盯着耳房的开凿痕迹,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忽然说道:“我们不如,反其道行之。” 辛守和凛风峤一同看向他,就见他拿起两间耳房分别记录的师生口供,左右对比着,详细翻阅起来。 凛风峤一拍巴掌,想起来一事儿,他赶紧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递给晏归辞,“先前我在蛇洞里,跟你说的,关起来的那四个人。这是他们的口供,你听听。” 晏归辞将录音笔放在耳朵旁,细细听着,手指下的翻阅并没有停止。 凛风峤不好打扰到他,于是黑沉着脸,坐到已经死去的石慧身旁。 那条巨大的鱼尾,因为沉重,拖得她脓肿的腰身豁口越来越开,像是要被分成两截一样。 他托住鱼尾,往木板上搬了搬,然后又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最后盯着死去的石慧,陷入沉默之中。 辛珠珠发现身后很安静,于是好奇地回过头,看见说要开小会的三人,现在一个坐着听录音,一个坐着发呆,还有一个在画画。 耳房内静得离奇。 耳房外数道好奇的目光,这会儿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谁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手机打不通,那位警官又非常不讲人情。 大家面面相觑,盯着第一间耳房,情绪比之前更紧张。 都在暗自推测那条人身鱼尾的怪物是什么? 留守酒店的王轩宇怎么会死,又是怎么变成那副鬼样子? 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有和辛珠珠熟识的人,俨然猜出那位就是辛氏财团鲜少露面的古怪大小姐。 那么旁边那位看起来阴郁清冷的男人,莫非就是她背后头戴绿帽的神秘侦探? 有八卦苗头后,气氛开始热络起来,尤其是与辛珠珠交好的探灵社成员们,隐隐有被围困之势。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耳房内的三人均是一无所知,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 辛守停下画笔,状似无意的,将画册扔到晏归辞脚边,然后起身,逃似的跑出耳房。 辛珠珠犹豫几秒后,还是跟着自家族姐走了。 她问:“满满姐,里面躺着的,真的是人吗?” 她是初中部的小菜鸡,对大学部并不熟悉,从来没有见过石慧。 辛守问:“你有朋友是大学部的吗?经常去教职工食堂用餐的那种。” 辛珠珠想了想,跑进人群里,拖着一个大她四五岁的女孩走过来。 这女孩辛守知道,她就是第一眼认出凛风峤怀里的美人鱼是石慧的人。 辛珠珠介绍道:“满满姐,这是我探灵社的朋友,袁琳菲。菲菲学姐,我姐,辛满满。” 袁琳菲很紧张,一听见辛满满三个字,就更加诚惶诚恐,咬着嘴唇,声音小的像蚊子音,“大小姐,我知道的情况,都已经告诉凛警官了。” 辛守示意她一起靠着墙壁坐下,说道:“我不是警察,你别紧张。我只是……” 她叹口气,目光悲悯,“我听你喊她小慧姐,猜想,你们关系还不错,对吗?” 袁琳菲垂下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我比较喜欢第三食堂的面食,经常去。小慧姐性格很开朗,她见我总是一个人用餐,就会抽空多陪我聊几句。” 辛守侧着头看她,这姑娘只是内向,并不胆怯,讲话条理有序,语气沉稳。 她继续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离职吗?” 袁琳菲点点头,“因为小星星。” “小星星?” “是小慧姐叔叔的女儿,她的堂妹,叫石星,好像身体不好,有什么基因病,比较难治。所以,她想要换份薪酬更高的工资,好帮忙负担一部分医疗费。” “他们关系很好?” 袁琳菲抬起头,目露疑惑。 辛守进一步问:“石慧和她叔叔的关系,很好对吗?” “小慧姐食堂的工作,就是她叔叔帮忙介绍的。她叔叔是我们学校的老职工,我们都叫他石头叔,虽然有侏儒症,但不妨碍他工作,每次学校那些电子设备有个什么问题之类的,陈主任都是让我们给石头叔打电话,他技术很好,很全能的。” 袁琳菲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小慧姐没有别的家人了。她说,她最重要的亲人,就只有石头叔和小星星。他们关系……应该很好吧。我有好几次周末,看见小慧姐拎着食材,去职工宿舍那边找石头叔,说一起吃火锅。” 辛珠珠莫名忧伤,哀叹一句:“麻绳专挑细处断啊,也不知道那位石头叔和小星星,知道小慧姐现在的惨状,该有多难受。” 辛守还想问些别的,就见晏归辞已经听完录音,正拿着她的画册,对她挥了挥。 第118章 蹚雷的炮灰 她起身,跟两个女孩道别后,朝着第一间耳房小跑过去。 晏归辞先前坐的地方,已经铺着好几张大幅面的复印件。 他解释道:“之前凛队在查暗门时,让警方传过一批智英山报审批的建筑图纸,其中也有不少地下排污管道的改建工程报备。” 辛守垂眸一看,这些图,大部分很眼熟,与她手机里存储的图纸,六七成相识。 晏归辞捡起她留在地上的画笔,在其中几幅图纸的某个位置上,打一个圈。 辛守问:“什么意思?” 她看不出有问题。 晏归辞道:“我们假设智英山地下所有道通,是一座3d立体迷宫,那么,有一处地方,属于迷宫的隐秘角。” 他指指其中一块没有建筑规划的留白处,“这里,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建筑死角。在所有图纸中,等同于隐形区域。但是我画出来的地方,却属于无论是死路、还是出路,都不会途经的隐秘区。如果藏人,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第一优选,那么,这一处位置一定是第二优选。” 辛守眨眨眼,不明所以,“你这是夸凛队运气好?” 凛队确实运气好,他知道智英山有地下通道,原本只想带师生们临时躲上一躲,后来被几个突然发狂的学生撵得慌不择路,莫名其妙躲进这里。 凛队此刻搔搔后脑勺,同样很懵。 晏归辞瞥了眼外面心思各异的师生,淡淡笑道:“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现在已经不好判断。不过,既然这里是迷宫中的隐形区,就是凶手也无法找到的安全角。我们现在需要主动出击,趁机去找找凶手的大后方。” “大后方?” 晏归辞点头,翻开那本辛守临时描摹出来的画册,上有古怪的蛇,大老鼠,牛角怪物,红眼猫咪,还有人身鱼尾的石慧。 其实画册的前面一页,还有更多稀奇古怪的生物,他没有展示给凛风峤看。 他就已出现的奇怪生物页面,叹道:“想要完成这些,肯定需要一间隐秘的实验室。这个位置,正好,距离上,接近屠宰场。” 辛守想起晏归辞说过,他和宁唯,是被有意驱赶进屠宰场范围。 所以,《不归》里的活体生物非法研究实验室,就在晏归辞圈出来的地方上。 凛风峤看了眼图纸,有些纳闷,“你这画了五个圈,我们去哪个?” 晏归辞收好图纸,装进背包中,“这其实是一个地方。凛队,您安排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发。” 凛风峤:“这有什么好安排的,咱就说找出口,走就是,那些师生自我管理得很好。” 晏归辞看向侧面的几间耳房,说道:“我们要带一些人走。” 凛风峤眉头一皱,刚想说这不方便时,就听他淡淡开口,“就带你认为有嫌疑的四人。” 他这么一说,凛风峤目光沉凝几分,细细一琢磨,说道:“也好,那几个反动分子,嘴巴子厉害,惯会洗脑。带上他们也好,省得留下来生事端。” 他风风火火地抖着手铐出去安排。 晏归辞却起身,来到辛守耳侧,低声耳语几句。 辛守目光一怔,神情非常震惊,脱口而出:“为什么啊?” 晏归辞没有说明,“或许不需要你费劲,他自己就会想办法跟上。” 辛守小脸苦巴巴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作为一个剧透人,她觉得晏归辞的方向是错的。 她不甘心地在心口比划比划一个圆盘,翻转着三只长短不一的手指,转了转。 但晏归辞还是笑笑,说道:“有劳。” 辛守拍着额头,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奈感。 行吧,你是主角听你的。 她转身离开耳房,跟在凛风峤背后追过去。 二十分钟后,小队伍集合完毕。 李教授、辛珠珠等人,留下照顾其他师生,石慧尸体、王轩宇尸体、还有纸扎人等证据,都留在第一间耳房,由周舟警察看护。 凛风峤再三申明外面情况的严峻和恐怖后,又指指第一间耳房里的尸体,将在场师生吓得一个个站都站不起来后,这才放心离去。 至于他身后用救生绳捆成蚂蚱的一串人,留下的大家伙猜测,应该是去蹚雷的炮灰。 毕竟这位面目可憎的警官,行事手段堪比土匪头子。 辛守坠在队伍的最后面,无奈地瞄一眼牵着绳头,跟遛狗似的灰老头,“你跟来干什么?没见前面四人如丧考妣,一副赶赴刑场的模样吗?” 独孤老头哼一声:“他们是坏分子!警察同志说了,该杀!该死!” 辛守才不认为信奉法治的凛风峤会说出这种不过脑的话。 她看了眼前面带路的晏归辞,冲老头说道:“你武侠小说看多了。” 老头也学着她看一眼前面的晏归辞,问:“你的小情郎吗?我听同学们说,他喜欢带你织的绿帽子。今天怎么没带?是收在背包里吗?暖和吗?” 辛守翻了个白眼,耷拉着肩膀,没有搭理他。 几人七拐八绕走上许久,一步不停歇。 走得秦佩佩、钱和、孙煜焱、木酉生四人满腹怨气,尤其是肥胖的钱和,以及养尊处优的孙煜焱,一路骂骂咧咧,气得凛风峤对准他们屁股连踹好几脚。 秦佩佩情绪相对稳定,不悲不怒,不言不语。 木酉生盯着怀表发呆的时间变长,眼神不再淡定,有些焦灼之感。 大概朝着屠宰场的方向,走出四十分钟左右。 凛风峤和辛守一直高度警惕,担心遇见那些未知的古怪生物,毕竟现在带这么多人,不方便撤逃。 倒是晏归辞,完全不担心,好似笃定不会遇见任何危险一样。 队伍突然停止,紧接着一阵骚乱,连续后退中,独孤老头差点被钱和撞翻,还是辛守扶住,才勉强站稳。 前面传来凛风峤的呵斥声:“都给老子排好队!乱什么乱,没见过大腿啊!” 辛守蹿到独孤老头前面,探着手电筒射过去,看见通道旁的沟渠里,露出一条白花花的大腿,肌肤有少量啮齿动物的啃噬痕迹,肉色丝袜已经残破不堪,脚上还挂着一只米白色的平底鞋。 第119章 只剩最后一具尸体 秦佩佩扶着通道壁干呕,孙煜焱吓得眼镜框都掉地上踩稀烂。 钱和更是瘫软得像滩烂泥,作为厨子,猪大腿、牛大腿、羊大腿他都不少见,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子的人大腿! 木酉生强忍着胆颤,凑上前看看,哆哆嗦嗦说道:“这、这不是野兽撕咬出来的断面,应该是利器所致,而且是……活着时候,受的分割之苦。” 晏归辞看他一眼,认同道:“创面发红,内有血痕,确实是利器活体分割。” 凛风峤叹着气,眉峰紧皱成山,“她穿的是护士鞋。” 辛守想起在医疗楼职工墙上看见的值班表,萧果、金可可。 他们先前和凛风峤在蛇洞碰面时,晏归辞就问过医疗楼两位护士的行踪,但是凛风峤表示,没有在仁智酒店遇到过护士。 所以……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或许,萧果和金可可,都已经惨遭不测。 晏归辞还是习惯性地收集证据,将残肢包裹好后,下意识地递给现场唯一的警察凛风峤。 凛风峤指指孙煜焱,下令道:“孙副校长,你来,抱着点儿。” 孙煜焱一脸见鬼的表情,正欲反抗,就见凛风峤横眉竖眼一瞪,他顿时偃旗息鼓,无声咒骂几句,然后满脸嫌弃起抱住那条用塑胶袋包裹好的大腿。 队伍继续往前,因为这条大腿的出现,所有人的情绪都低迷起来。 就连一向跳脱不靠谱的灰老头,也是紧绷着一张脸,不再插科打诨。 因为钱和一直慢吞吞地坠车尾,所以凛风峤将一串蚂蚱调转一下方向。 这样,末端的钱和就在最前面,他的眼皮底下。 而秦佩佩则落在队尾,辛守的前面。 小姑娘虽然尽力让自己显得严肃镇定,像个大人,但苍白的脸色,还是显露出她的惶惶不安。 辛守见她脚步飘忽,有些踉跄,关切道:“秦佩佩,需要歇息一下吗?” 秦佩佩摇头。 许久后,她问道:“辛大小姐,你们在外面,有看见胡郁的尸体吗?” 辛守一惊,她没有问有没有看见某个人,而是直接问那个人的尸体,似乎断定对方一定会死。 她确实见过一个,暂时还没有对上名的人。 秦佩佩见她面色有异,眼眶顿时酸涩起来,她带着鼻音,轻声低喃道:“胡郁是学生会副主席,这一次的假丧尸团,就是他的主意。” 假丧尸团的事情,辛守在蛇洞时,听凛风峤说起过。 秦佩佩见她神色如常,便微微叹一口气,“他是最早后悔的人。肯定会被最先灭口。” 辛守问:“他被灭口的原因,你不知道?” 秦佩佩摇头,“我不知道。他和我,不是一个阵营。” 辛守嘴角抽抽,这些小朋友们啊…… 她问:“胡郁,有什么特征吗?” 秦佩佩捞出手机,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个人,“就是他。” 辛守一眼就认出正是从医疗楼坠下的男孩。 她点点头,然后微一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秦佩佩眼泪夺眶而出,却没再多说什么。 辛守叹息一声,想了想,问:“王轩宇谁你们谁的人?” 秦佩佩哽噎一下,低低说道:“我的人。原本留他接应胡郁,却没想到,会害了他。” 辛守看向她衣兜,鼓鼓囊囊的,正是一个黑色的对讲机。 秦佩佩梗着脖子,看似骄傲,实则内心已经因为恐惧和悔恨,脆弱得不堪一击。 辛守面对这样的小姑娘,实在不忍心再问什么。 原本,只是一个带有恶念的游戏,一群自有私心的孩子,想将经侦警察,往刑侦方面靠拢。 便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大人推波助澜的恶意,暗中掺和其中。 辛守心情沉重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心里忽地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掰着手指,细细数了数,王轩宇、袁维安、胡郁、石慧,若再加上萧果和金可可,就是六具尸体。 在《不归》美人鱼案中,没有查明的七具尸体里,就只差最后一具! 她紧张地捏着裤子缝扯了扯,心道不至于、不至于。 在书中,晏归辞只是通过辛承名下私营研究机构,从残存生物组织里,分离出七组不同的dna而已,不一定就代表,一定死了七个人对吗…… 但也可能……不只是七个人。 她越想,越发觉得不寒而栗。 这时,队伍又一次停止下来。 凛风峤气冲冲地呸一声,“总算他娘的找到了!” 辛守举起手电筒,往前照了照,看见道路尽头,立着一扇锈迹斑斑的废旧窄门。 晏归辞提醒道:“全体小心。” 辛守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灰老头,他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残肢吓到,现在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恍惚模样。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扇青灰色门板,被凛风峤一脚踹翻。 辛守看见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一幕。 那不是一间实验室。 那只是一间充满血腥的屠宰室。 她看见挂猪肉的大铁钩上,挂着被剥了半身皮的唐鼎睿。 他奄奄一息地微仰着头,听见响动后,艰难地侧过半张脸来,嘴唇嗫嚅着,好似在说:你们来了。 大铁钩从他后颈接近肩胛骨的地方穿过,他双腿虚虚跪在满是刀口砍痕的案板上,必须靠膝盖跪着,才不至于让挂钩扯裂所有皮肉。 而他的肩背,完整剥离下的皮肤,像张血淋淋的毯子,顺着他腰身耷下,盖住不着寸缕的下半身。 秦佩佩和钱和吓得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孙煜焱抱着大腿跌坐在地上,已经小便失禁。 木酉生老泪纵横,急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想要给唐鼎睿披上,又怕碰到剥皮后那些血糊糊的伤口,焦灼地原地打转,他掏出没有信号的手机,一遍一遍拨打救护电话。 “唐鼎睿……” 辛守已经压抑住哭腔,手足无措地爬上案板,想要解开上面的铁钩。 凛风峤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辆板车,手忙脚乱地帮着忙,想要解救瑟瑟发抖的唐鼎睿,但手捧着他被剥离出来的皮肤,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两人齐齐望向晏归辞的方向,却发现他不见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灰扑扑的独孤老头。 第120章 水族箱标本室 “晏归辞!”凛风峤咆哮一声,瞬间紧张起来,“你们谁看见晏归辞了?” 秦佩佩和钱和倒在地上,刚被他声音吓醒,这会儿浑浑噩噩。 另外一个孙煜焱,抱着大腿,眼皮上翻,嘴里嘟嘟囔囔,已然神志不清。 唯有木酉生还算清醒,但他当时正和辛守、凛风峤一起救唐鼎睿,没注意到后面的情况。 辛守见木酉生被凛队虎眼瞪的,头都摇出残影,她想起晏归辞之前的交代,于是对他说道:“先将唐鼎睿安置好。你托着些,现在他只能趴着躺。” 凛风峤虽然焦虑晏归辞的安危,但眼下唐鼎睿的情况,更叫人揪心,他压下暴躁的情绪,小心翼翼捧着那层血淋淋的皮,尽量不牵扯到剥离处的伤口。 辛守和木酉生一起,将疼得浑身抽搐的唐鼎睿轻轻放在板车上。 唐鼎睿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嘴唇颤抖着,许久发不出声音。 辛守安慰道:“别操心,我们很快带你出去看医生,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唐鼎睿手指微微屈起,抬了抬,指向门后。 辛守和凛风峤对视一眼,然后示意木教授照顾好唐鼎睿,两人起身,一左一右,走向唐鼎睿手指的地方。 凛风峤捞出手枪,冲辛守点点头。 辛守一把掀开坏掉的铁门,露出里面发黄的油布墙纸。 墙纸与四周并无不同,但却随着开门的风流,微微抖动两下。 这墙纸后面,是空心的。 辛守注意到墙纸一侧有整齐的切口,轻轻拨开,露出后面一间满是水族箱的……标本室。 形状各异,大小不同的水族箱里,浸泡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有些只剩下残肢,有些被剥皮,有些被开膛…… 血糊糊地浸泡在水族箱中,映着夜光色的装饰条,看起来极其可怖。 她晃了晃旁边一个小水族箱,原本半清澈的水,立即变得浑浊起来。 一条翻着肚皮漂浮在水面上的热带鱼,忽然摆了下尾巴,然后鼓着眼睛,沉入浑浊底部。 她吓一跳,轻声道:“不是福尔马林溶液……” 凛风峤压低声音:“这气味不对,掩住口鼻。” 辛守点头,将挂在衣服内侧的口罩,拽出来带上。 她和凛风峤继续往里走,穿过一排又一排的水族箱,见识着千奇百怪,或生或死的动物,依旧没有找到晏归辞和独孤老头的身影。 突然,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周遭沉寂。 辛守瞬间提神,身子如离弦之箭,朝着猫叫声飞奔过去。 转角就是一间小暗室。 她的手电光照过去时,只看见一群红眼睛的黑猫,七七八八瘫倒在地上。 晏归辞喘着粗气,正靠着墙,手里捏着一个玻璃瓶,撞碎的缺口处,正往下滴答着红色液体,刺激性的气味,从他手指间蔓延出去。 独孤老头就倒在他脚边,浑身上下都是猫咪撕咬出的血口子,一张脸灰白交加,死气沉沉。 凛风峤身形一晃,率先跃进暗室,看了眼晏归辞的状态后,伸手去探独孤老头的颈动脉,然后松一口气,“活着。” 他翻了下他身上的伤口,皱皱眉,讶异道:“是刀伤……” 辛守凑近看,确实是刀伤,混合着爪牙的撕咬伤。 晏归辞缓上气后,解释道:“他自己划的伤口,想要引来这些嗜血的猫,与我一起死在暗室中。” 辛守一时没反应过来,独孤老头,为什么要害晏归辞? 凛风峤踹踹地上半死不活的猫,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晏归辞扔掉碎裂的小玻璃瓶,“这药水的气味,可以避免我们被地下通道内的怪物攻击。”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他只想要我死,所以在引我离开前,将药水留到了门后。” 辛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你?” 晏归辞摁住太阳穴的位置,使劲揉着,嘴里絮絮念道:“怕我想起什么吧……这里,很眼熟。”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辛守赶紧冲过去扶他。 凛风峤下意识去搀扶地上的独孤老头时,听见晏归辞嘱咐道:“铐上。” 凛风峤皱眉,“这老头?” 晏归辞点头,“他就是凶手。铐上吧。” 凛风峤还想追问,见晏归辞已经摇摇晃晃离开暗室。 他赶紧拽起地上颓丧至极的老头子,用手铐铐上后,拽着出门跟上去。 辛守觉得难以置信,低声轻问:“真的是他吗?” “嗯。”晏归辞轻轻应一声。 “竟然不是木教授吗?他看起来明明更可疑啊。” 晏归辞垂眸,静静地看着她,闪过许多繁杂的念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走到一面墙壁前,轻声道:“是这里。” 凛风峤跟在后面,见前面两人都盯着一面空荡荡的墙,于是上前一步,敲了敲,“空墙。” 晏归辞看了眼独孤老头,见他视线躲闪,有意无意瞥向旁边的小水族箱。 于是示意凛风峤看过去。 凛风峤低头找了找,“有个外接开关,不像是控制水族箱的。” 他摁下开关,眼前伪装为墙壁的大门,缓缓打开。 辛守看见一间装修得很简洁朴素的卧室,蓝白相间的条纹床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分别是袁维安和胡郁。 左右两个床头柜上,像是装饰品一样,干干净净地摆放着萧果、金可可的人头。 她俩眼眸微阖,头发盘得一丝不乱,脸上还涂抹着淡淡的彩妆。 辛守被眼前诡异的画面,刺激的神智有些恍惚,身体微晃。 凛风峤见她的胆子也不比外面的人大出多少,好心提醒道:“你出去待会儿吧,别看了。” 辛守想转身出去,却见晏归辞继续往里走,还拉开了床铺一侧青花纹路的厚重帐幔,露出一张血淋淋的按摩椅。 按摩椅像是废弃许久的残废品,多处皮革都已经磨破,他指尖轻轻一摁,就有还没完全凝固的血液从海绵中浸出来。 她看见晏归辞,似乎很熟悉这里的一切,还拨了拨一旁挂起来的血袋。 她问:“这些,都是你的血吗?” 他答:“或许是吧。” 辛守眼里涌进大片大片的红,从按摩椅,一路漫进床底下。 第121章 重要砝码 难怪在博闻见到他时,他虚弱得那般厉害。 这几乎是放掉他身体近乎一半的血液。 凛风峤同样被吓得不轻,看着一路强撑的晏归辞,想要斥他两句,但最终舌头一转,只是叹息道:“你小子,就是在这里受的伤?” 晏归辞没有回答,他拉着辛守,“我们出去再说,唐鼎睿的伤,耽搁不得。” 三人离开卧室,带上目露绝望的独孤老头,穿过气味刺鼻的水族馆。 晏归辞越往前走,零星的记忆片段就拼凑的越发完整。 他轻声说:“我在这里见过唐鼎睿……” 辛守正想接话,就听见他又不确切道:“应该还有一个人,才是。” 他目光幽幽转过来,看向后面的独孤老头,莫名说出一句:“原来,这才是我必死的原因。” 独孤老头浑身一抖,嘴唇张了张,原本灰白死寂的脸上,多出一抹激动,“你想起什么了?” 晏归辞冷冷瞥他一眼,没再继续搭理他。 辛守和凛风峤都听得云里雾里,两人面面相觑,但见晏归辞的神色,就知道他不会在此刻答疑解惑。 几人回到先前的屠宰室。 木酉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瓶水,分给秦佩佩、钱和、孙煜焱一些后,现在又用手指蘸着,一点一点润湿唐鼎睿干涸的嘴唇。 他见辛守和晏归辞出来,刚想上前说什么,就看见凛风峤身后,跟着灰白头发的独孤老头,他的手上,还锁着手铐。 就是被单独关押的他、钱和等人都不曾受过这种特殊待遇。 木酉生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把文教授给抓起来了?” “文教授?”辛守震惊不已,“独孤老头是教授?” 木酉生点点头,“我们生物工程学院的老前辈,文舒教授啊,老人家无亲无眷。退休后,就一直住在博闻教职工公寓。这是全校师生都知道的啊。文教授这些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有时候像个孩子,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顽童爷爷。” 老顽童爷爷…… 辛守想起辛珠珠对他的称呼,分明是疯老头。 她果然是初中部的小菜鸡。 所以…… 辛守再看向文舒的目光,就变得不一样了,原来隐藏在暗处的那个生物学领域的杀人恶魔,就是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教授 她看看木酉生,又看看文舒,怎么都觉得,这个结果有些惊骇。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凛风峤,满脸都是质疑,只是没有当众发问。 晏归辞走向唐鼎睿,检查过他的伤势后,说道:“已经出现感染症状,体温还会持续升高。” 他先从背包里,取出常规的退烧药、抗炎药一并让唐鼎睿服下。 木酉生在一旁急得打转,脸上的担忧并不作假。 辛守听晏归辞说唐鼎睿还在升温阶段,就摸了摸他双腿,果然已经冷得起鸡皮疙瘩,她赶紧将外套脱下,往他双腿盖。 凛风峤原本还质疑晏归辞的推断,现在听说手里的老头是一名生物学教授后,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恶狠狠道:“那些所谓的生化病毒,都是你搞出来?” 文舒那双浑浊老眼,微微合上,大有一种死不开口的气势。 凛风峤捏紧拳头,看了眼令人作呕的四周,阴恻恻笑道:“外面有群混蛋想要保你。猜猜看,如果我们推着你的尸体出去,局面是不是迎刃而解?” 文舒依旧波澜不惊,似乎比起他自己的死,晏归辞的死,更能让他动摇。 这不对劲。 凛风峤和辛守都敏锐地察觉出问题。 两人不再提问文舒。 晏归辞简单处理过唐鼎睿的伤口后,说道:“这里的环境不行,要避免伤口感染加重,我们必须马上送他出去接受治疗。” 凛风峤早就想冲出去,直接就去推起板车上的唐鼎睿。 他不能再让刚救出来的受害者,成为下一具尸体。 辛守皱皱眉,提醒道:“凛队,您之前接受到的命令,难道不是无差别射杀吗?” 凛风峤身体一怔,推着板车走的步伐停顿下来。 “我赞同凛队冒险一试的想法,毕竟手里,还有这位文教授。”晏归辞不准备再将唐鼎睿的命,耽搁在这里。 他看向已经恢复神智的秦佩佩等人,说道:“距离凌晨一点,还有一个小时。相信你们很清楚凛队关于生化病毒跟外面的约定。我们现在要出去,是死,是活,很难说。你们,自由选择,跟我们走,还是等天亮的救援。” 他用多功能军刀,将他们之间相连的绳子,全部割断。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害怕得缩成一团。 辛守偷偷看向文舒,见他勾了勾嘴角,似乎在笑,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这时,安静的屠宰室,响起一阵沙沙的电流声。 文舒下意识地,看向墙角。 那里挂着一个老式的广播盒子。 几声哧啦哧啦的刺耳声音后,传出一个难掩暴怒的喑哑声音:“辛满满,出来!” 辛守一愣,“是辛承!” 她疑惑辛承怎么会通过博闻的广播找她! 晏归辞和凛风峤则震惊这间地下屠宰场里,竟然安装有校园广播。 晏归辞脑海里,浮出一个人来。 辛守小跑到广播下面,竖起耳朵,想听辛承接下来的建议,结果没了。 广播戛然而止,就像是断电一样。 她磨了磨牙,想起列阵在外的警戒车,忧心待会儿贸贸然出门去,会不会成为靶子时,似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般,广播那头随即传来一声承诺:“我解决,出来!” 辛守目光复杂地看向晏归辞。 晏归辞冲她点头,笃定道:“辛承能解决。” “可……”她又看向凛风峤。 凛风峤有些难堪拍拍后脑,“走吧,是那小子的话,应该没问题,他很会跟上面的人……嗯,交涉。” 大家不再迟疑,一起推着板车上的唐鼎睿,走出屠宰室。 木酉生见状,托起地上不明就里的三人跟上,催促道:“快!我们跟着!跟着啊!” 辛守悄悄回头,看见所有人都跟出来后,松一口气。 第122章 人质 晏归辞抬手,卷了卷潮湿的袖口。 他见辛守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袖口的红渍上,低声解释:“他们留下也无妨。从他精心选择的房间距离看,这气味通过木质瓶塞挥发,百米内,应当都是安全区。文舒在类防空洞,就留有一瓶。” 辛守想起已经倒的满地都是的红色药液,那浓度,估计屠宰室五百米内都是安全区。 她说:“我不理解。一个杀人的人,为什么又想要救人?” 晏归辞目光凉凉地略过文舒,看向被手电光映照在道通里的几条长长短短的暗色身影。 辛守见他神色沉重,转移话题问:“我们从哪里出去?” “屠宰场。”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地面上那座废弃十七年的屠宰场。 凌晨十二点三十一分,智英山上空,盘旋着四五架直升机。 一群身穿防护服的人,正在一栋废弃的屠宰场前,严阵以待。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人搀扶着,踉跄着走过来,问道:“小承,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确定,他们会从这个出口出来?” 辛承目光沉沉地看向紧闭的谷仓大门,“会。只要晏归辞活着,他一定会带我姐,从最近的口子出来。” 他脚边的担架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长长的头发,湿哒哒地盖住侧脸。 看起来,像是个小女孩。 老者看向担架,问道:“这孩子,还是先让救护车送下山救治吧,她周身都是撕咬伤。” 辛承踩住担架一端,“我姐没有出来前,任何人都不准离开隔离区!” 小女孩是阿虎在管道里捞出的伤者。 他看向她伤的最终的小腿处,怎么看,那伤口也不像是野猫撕咬出的痕迹。 谷仓大门忽然抖动一下,沉闷的咔擦声,在直升机螺旋桨轰鸣的声响中,并不明显。 但无数道视线,以及黑洞洞的枪口,都齐齐对准摇摇欲坠的大门。 随着一阵白色尘埃扑起,一行人淋着月色,踏出大门。 辛守抬手挡了挡眼睛,探照光实在要把人闪瞎了。 “姐!” 辛承立即往辛守这边冲,却被一旁人高马大的阿虎给牢牢拦住。 白色的消毒气体,冰冰凉凉,铺天盖地而来。 辛守一行人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时,就已经被严密隔离起来。 晏归辞和木酉生,牢牢护住被剥皮的唐鼎睿,生怕消毒气体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辛守耳朵嗡嗡直响,听见辛承在叫姐,也听见木酉生在撕扯着嗓子喊医生救命。 场面非常混乱,凛风峤拽着文舒,跟警方高层交接。 她正看得专注,只一瞬间,冰凉的金属触感,像毒蛇一样贴在她颈动脉上。 她垂眸,看见一根手指粗细的圆锥体,尖尖的一头已经划破肌肤,鲜血顺着对方干瘦的手指,滴成一条血线。 “姐!” 辛承一声嘶吼,人就要朝着这边冲过来。 所有的探照灯,在顷刻间都聚集在辛守身上。 她用眼角余光微微扫去,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像猴子似的,扒拉在她背上。 女孩穿着珠光色亮片的卡通毛衣,凹陷的脸颊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浅红色汗珠。 她是谁? 在场所有人都在惊诧,这被临时救出来的女孩到底是谁! 晏归辞上前一步,语气沉缓地喊道,“闻人落。” “闻人落?”凛风峤震惊得脸上的蜈蚣疤痕,弓成一道弯! 他看向刚抬上担架的唐鼎睿,难以置信道:“湘西唐门失踪已久的小师叔?她竟然是个小女孩!” 晏归辞密切关注着闻人落脸上的微表情,他再上前一步时,那圆锥尖就摁进去一分,他身形僵住,尽量淡定道:“她不是小女孩。她是石慧的侏儒症叔叔,也是石慧那位身患基因病的堂妹石星。” 辛守大脑飞速运转,一时消化不了晏归辞话里的意思,但是脖颈上尖锐的刺痛越来越剧烈。 闻人落没有在乎别人的目光,视线一直锁定在文舒身上。 她说:“一换一。” 开口声音成熟婉转,丝毫不似稚嫩童音。 凛风峤暴怒,抓住文舒的胳膊紧了紧,呵斥道:“闻人落!你看看四周,插翅难分!赶快放开人质!” 文舒的老胳膊被他粗手一拧,疼得低呼出声。 闻人落紧张不已,喊道:“文教授!” 她手里的动作也加重几分,辛守感觉浑身发冷,鲜血顺着衣襟,染湿鞋面。 辛承两步上前,想要抓文舒交换人质,却被凛风峤下意识躲开。 在他们后方的特种车内,两个拿着对讲机的男人,此刻正低声密谈什么。 文舒就在辛承和凛风峤对峙间,忽然浑身抽搐,口吐黑血,倒了下去。 凛风峤一把托住他,“来医生!来医生!” 辛守眼前一花,再一次真切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时,一股血腥之气冲来,很快,她就和身后的小女孩,一起往后摔去。 晏归辞双手血淋淋地捧着她的头,用一块布料摁在她脖颈处,急躁喊道:“医生!这边!” 在场医生忙得跟陀螺一样,一边是文舒、一边是辛守,还有担架上半死不活的唐鼎睿。 一个凄厉的女声传来:“小心!有炸弹!” 众人抬头,就见失踪许久的宁唯,跌跌撞撞从一个黑暗的角落冲出来,浑身是伤地朝着地上的闻人落扑去。 闻人落身子宛如水蛇一样,脚尖一点,从地上弹起后,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朝着人群密集的后方冲去。 宁唯歇斯底里喊道:“不要开枪!” 就在数道枪声响起的同时,一道血红色的身影,缠着闻人落,朝一旁的茶园陡坡摔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 无数细小的尸块,如同血雨,迸溅在每个人冰凉的防护服上。 辛守抬手,抹掉眼睫毛上的血珠,心口剧烈起伏着,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 晏归辞抱着她,飞快朝着救护车跑去。 她眼前阵阵发黑,神智却无比清晰,好似脱离躯壳,缓缓飘出一样。 她看见救护车风驰电掣朝着山下驶去,一同冲上车的辛承,挥手就给了晏归辞一拳。 医生护士乱作一团。 她的意识,透过闪烁的警灯,看见茶园陡坡下,已经被炸得只剩一片血红泥土。 那件她盖在他腿上的外套,孤零零挂在枝丫上,破破碎碎,随着夜风呜咽。 唐鼎睿…… 他就是第七具尸体。 第123章 衰神 辛守醒过来时,依旧是在熟悉的病床上。 她感觉脖子很疼,抬手一摸,发现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连扭一下都费劲。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安安静静。 她张了张嘴,好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她有些着急,直接拔掉留置针,起身,想要出去。 才刚一下床,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噗通一声摔出去,倒在地上。 正在会客厅和警方扯皮的辛承,忽感太阳穴一突突,他低声喊了句:“姐!” 旋即起身,直接朝着辛守所在的病房走去。 于欣和两个小警察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聊着聊着,辛承就跑了。 几人小跑几步跟上去。 辛承挥手,示意守在门口的安保人员将人拦下。 六个彪形大汉,站成两排,铁塔似的将门掩得严严实实。 他们自然不会和警方起直接冲突,但于欣等人想要推开他们,不请自入,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于欣有些头疼,只轻轻喊了声:“辛小姐。” 她接触过有钱有势的人当中,辛守算是最好讲话,最通情达理之人。 只可惜疗养院套房隔音效果非常好。 辛守完全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正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唧。 忽然一道暗影罩过来,她刚抬起头,就被人从地上铲进怀里,抱起来后,气呼呼地扔在余温尚在的病床上。 辛守跟条搁浅的死鱼一样,张着嘴,哼哧哼哧半天,没抱怨出声儿来。 辛承拿过床边的ipad扔给她,“小哑巴,药劲儿没过,消停会儿。” 辛守接过ipad,靠着床,坐好。 辛承就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沙发上,满脸肃穆,眼睛蹭蹭冒火,像是要把她烧出几个洞来。 看得出,他非常生气。 辛守尴尬地咧咧嘴,然后在屏幕上画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辛承冷哼一声。 辛守敲着屏幕,想了想,又在上面敲字:“我情况怎么样?” 辛承冷冷一笑,嘲讽道:“死不了。” 辛守盯着屏幕,短暂地发了会儿呆,然后又写道:“唐鼎睿。” 辛承抬眼,轻飘飘地瞥了眼窗外,“能收集到的人体组织,都在法医室里。” 她沉默下去,许久许久后,又写道:“我可以去警局旁听吗?” 辛承皱眉,“有什么好听的,一死一伤。” 辛守又写道:“我应该是重要人证吧?你是不是把警方的人,拦在外面了?” 辛承刚压下去的火苗,蹭一下又燃起来了,“你想怎么样?捂着脖子去录口供啊?能的你!凶手怎么没一刀把你声带噶了!” 辛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写道:“小橙子,你就这么跟久病不愈的姐姐说话?” 她还画了一个泪流满面的表情。 辛承气得摩拳擦掌。 辛守又写道:“去警局,或者你让晏归辞来见我,二选一。” “辛满满!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那个衰神!你看看你自己,自从跟他搭上线后,你都快住到医院里了!退婚!明儿就回裕蟾山退婚!老子亲自去找老太爷解除婚约!” 辛守目光炯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写道:“你替我嫁?” 辛承气得一蹦三尺高:“小爷我弄死他!” 他做了一连串又切又剁又割又剪的动作。 直的不能再直了。 辛守低头,再一次写道:“二选一!” 辛承一捶沙发,咬着牙咆哮:“你等着!” 他转身,出了房间,两分钟后,于欣提着水果篮,走了进来。 辛承黑沉着一张脸,跟在她身后。 辛守往外看了看,疑惑只有于欣一人。 于欣对上她的视线,使了个眼色。 辛守顿时了然,其他人,应该是被辛承拦在外面了。 于欣放好果篮,轻声问道:“辛小姐,好些了吗?” 辛守点点头,然后在屏幕上写道,“于警官,请坐。” 辛承就站在中间,看着这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没有开口说话,于是冷哼一声:“怎么?你们脑电波交流啊?是嫌我在这里碍眼?” 于欣赶紧陪着笑,“没有没有,辛少爷说哪儿的话。” 辛守却很认真地点点头,同时指向门外,示意他出去。 辛承气得磨了磨后槽牙,顶着低气压出了门。 于欣很是惊讶,笑道:“辛少爷倒是很听辛小姐的话。” 辛守点头,写道:“他是个乖弟弟。” 于欣脸皮抽了抽,想起他刚才在外面油盐不进的大少爷派头,估计也就只有眼前这位,才觉得对方是乖弟弟吧。 辛守继续写道:“文教授怎么样了?” 于欣略微诧异,“我以为你会先问晏归辞。” 辛守眼神黯淡下去。 于欣惊觉说错了话,急忙道:“小辞一直在楼下徘徊,刚才,被凛队的电话叫走了,估计晚点会出现。” 辛守写道:“没关系,他会有办法。” 于欣想想也是,又回答道:“文舒被抢救回来了。他龋洞里毒药都已经清理干净,很快就可以提审。” 辛守又问:“宁唯呢?她怎么样了?” 于欣笑道:“皮外伤,已经好很多了。我来的时候,她正一瘸一拐缠着凛队问东问西。” 她又写道:“那其他人呢?” “已经救出来了,中毒的师生,也都送往第三医院救治。暂时没有大碍。” “能定罪吗?” 于欣叹口气,点点头,“从目前掌握的证据和线索看,凶手就是闻人落无疑,只可惜……” 她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没有他们突然的深入调查,一切会不会好一些,至少,不会死那么多人。 辛守只一眼就看出于欣歉疚的念头,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安排着一切。 即便时间提前了,也没能改变什么。 只是曾经没能查出的受害者,这一次,倒是都查出来了。 那么,在书里,负责扫尾的人是谁?博闻吗…… 辛守见于欣陷入哀怀,久久不能平息,安慰说:“罪恶并不是因为你们的出现,才提前催发。罪恶一直都在。石慧……就煎熬不少时间。” 于欣也想起那具被抬进法医室里,人身鱼尾的尸体。 她长叹一口气,甩了甩头,正想再问些别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接过电话后,脸色变得刷白。 辛守也跟着紧张不已,问道:“怎么了吗?” “文舒死了。” 第124章 又搭着死一个 文舒死了,死因是药物过敏。 一同死去的,还有一位古生物学专家,心源性猝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就在晏归辞徘徊于辛氏旗下的养老院,琢磨怎么躲开监视目光,上楼看一眼辛守时,他接到凛队的电话。 说是参与智英山封控事件的一位古生物学专家,在房间里暴毙,原因不明。 他赶到专家们在智英山下落榻的酒店,正好遇见警局的林法医。 大冷的天里,他搓着手,在安排人手搬运尸体。 连续的解剖工作,让他两鬓又生出不少白发。 “林法医。” 林法医一转身,就看见匆匆赶来的晏归辞。 他疲惫地指了指楼上,说道:“小辞啊,凛队在七楼,去看看吧。” 晏归辞点头,道别后,赶到七楼。 痕检组的警察已经忙活得差不多了。 从房间的情况看,没有任何打斗和异常痕迹,整洁,干净得像是一间没有入住过的房间。 门口的行李架上,还摆放着一个十六寸的登机包。 凛队望见晏归辞正在门口穿鞋套,招手喊道:“快快,过来看看电脑。” 晏归辞走过去,“这是那位教授的电脑?” 凛风峤点头,“这次上面一共请来三位古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分别是王瑜虹教授、陈来教授、魏安东教授。今早死的就是陈来教授。” 晏归辞破解掉加密文件的密码后,点进去,一个一个查看。 凛风峤继续说道:“也怪我!小题大做!说什么丧尸,吓得上面一下派出这么多专家教授来,你说这案子,眼看就要结了,怎么又搭着死一个。” 晏归辞皱着眉,“陈教授一直在秘密研究战时的生化病毒,他的电脑里,有许多二战期间的人体实验资料。” 凛风峤眉头一皱,“他不是研究古生物学的?” 晏归辞没有回答,他看到一封汇款到账的海外邮件,总金额是两百万美元。 酒店的专家暴毙案还没理出个头绪,凛风峤出门接了个电话,然后气得暴跳如雷,隔着两道墙,晏归辞都能听见他的咆哮。 他皱眉出去,问道:“谁死了?” “文舒!文舒!我们好不容易保下来的老头,死了!” “不是说病情已经稳定了?” “对啊!这帮天杀的蠢货,说什么药物过敏,因人而异,什么已经尽力了!这么多巧合,没有鬼才真是见鬼了!” 凛风峤气得一脚踹翻旁边的垃圾桶。 晏归辞脱下手套,“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又急匆匆地开车去到第三医院。 文舒作为此案仅存的重要嫌疑人,病房内外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警戒力量,二十四小时严密看护。 谁能想到,他竟会因为药物过敏突然猝死,明明所有带致敏风险的药物,都有做过皮试。 而且有警察专程陪护在床边,怎么说死就死了。 小王警察一见自家老大那张黑得能生吃活人的脸,吓得小腿肚打颤,连连往后缩。 凛风峤冲过去就是几个爆栗子,“让你不眨眼的看着,你怎么看得?你怎么看得!” 小王警察委屈,他真的是连大小便都憋着,不错眼的盯着,前后就十几秒,他才摁下呼叫铃,那老头就不行了。 晏归辞走近床榻,看了看文舒安详的神情,又摸了摸他的手,说道:“他是自杀。” “自、自杀?” 不说凛风峤,就是小王警察也同是一脸茫然。 他结结巴巴道:“可医、医生说是过敏引起的窒息性死亡。” “是过敏,但不一定是药物过敏,也有可能是毒物。你们看这里。”晏归辞将文舒痉挛成爪的手指掰开,“有伤口。” 文舒的手指甲原本是乌紫的颜色,像是长时间浸泡药水后染出来的颜色。 只是现在,蜷缩的小手指甲壳里,溢出来一些红黑色血渍。 他找了找,在病床下面,发现一根订书针,针头一端还带着血。 凛风峤虎目一瞪。 小王警察急忙摆手,“就就就是很普通的住院手册,放床头柜上,他闲得无聊,就拿起来翻了几下,我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扯下了订书针啊!” 晏归辞拿起端端正正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册,确实被拔掉了一根,“应该是他自己已知的某种高致敏毒物,具体情况,需要法医室的检验。” 说法医,法医就到。 林法医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觉得下面一圈稀疏的白发,又少了一些。 他大概检查一番,得出与晏归辞相同的结论,“拉走吧,等毒理结果出来。” 说完,背着手,黑着一张脸往外走。 凛风峤有些纳闷,“谁招惹老林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林法医耳朵尖,脚才刚跨出门口,闻言回了句:“抱歉啊凛大队长,我的眼里,暂时看不见活人。” 凛风峤:“啧!你个老林,怎么说话呢!” 晏归辞站起身来,“凛队,暂时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凛风峤挥挥手,“走吧走吧,正好于欣也去看辛家那丫头了,你也一同去看看。” 晏归辞神色微僵,点点头,离开病房。 他径直开车去到疗养院后街的一棵梧桐树下,等了十分钟左右,一个小女孩骑着单车飞快靠近过来。 辛珠珠敲着车窗喊:“姐夫哥!” 晏归辞微一点头,然后把手机递出去,“有劳。” 辛珠珠急忙接过,连连道:“不麻烦,不麻烦,如果不是满满姐,我说不定就被那群怪物咬死了。” 她嘟了嘟嘴,不满道:“明明是我的原因,怎么大家都怪你啊!哼!我就认你一个姐夫,听说当时情况可危急了,如果不是姐夫哥您,我满满姐就要被人割喉了。对了姐夫哥,你的手怎么样?” 晏归辞将手从反向盘上抬起,略微握了握,很疼,他说:“没事,已经好了。” 辛珠珠这才放下心了,告别后,飞快朝着疗养院骑去。 晏归辞一直开着车跟着,直到她的身影从大门口消失后,又等了十分钟,这才拨通电话。 响了两声,电话被挂断,接着收到一条短讯:“嗓子不方便,字聊。” 第125章 天鹤潭的除夕夜 辛守在除夕夜的前一晚,回到裕蟾山。 她现在是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自回到主楼,方圆百米内,别说闲杂人等,就是一只叽喳的鸟,都很难靠近。 明天晚上就是团年夜,按照以往的规矩,整个裕蟾山的辛氏族人,都要齐聚天鹤潭,陪着老太爷团圆守岁。 辛守正在家试新年的晚礼服,她肩膀上的血痂已经脱落,留下淡淡的疤痕,摸起来还有些凹凸感,但打上一层散粉后,视觉上并不明显。 不过脖子上的伤口,就不好掩盖了,毕竟有缝合痕迹,尚未完全消肿的伤口,在白璧无瑕的肌肤上,显得很是怵目惊心。 辛承上药的手,哆嗦个不停。 辛隽毅在旁边更是看得牙疼,“我来。” 他抢过辛承手里的医用纱布,对着伤口试了又试,紧张的手指发抖,就是不敢贴上去。 辛守有些无奈,看向一旁的家庭医生,“爸爸,您让崔医生来吧。” 崔制灿在旁边呆呆站着,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辛承吐槽:“他一个毛头小子,重手重脚的,把你弄疼了怎么办?” 辛守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谁才是毛头小子。 辛隽毅看着那道鲜明的伤口,心疼不已,“邹医生手稳。我看还是派人,去南非将邹医生请回来。” 辛守叹口气,“您要真那样做的,可算不上请。何况,外科医生又不止邹医生一位,我们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头秃。” 辛隽毅放下手,示意崔制灿接手。 崔制灿很快就将她脖颈处的伤口包扎好。 这一次没有缠整整一圈,只是一个整洁的小方块,用纱巾一盖,就能完全遮挡住。 “谢谢您,崔医生。” 崔制灿脸颊一红,飞快收拾着医药箱。 辛承警惕地眯了眯眼,出于他男人的直觉,立即挥手送客,“徐管家,送送崔医生。” 徐管家应道:“是。” 崔制灿跟辛隽毅告别后,转身离开主楼。 辛承将辛隽毅拉到一旁,低声道:“新聘的家庭医生不行,太年轻了,长得还好看,我姐可是恋爱脑,又陷进去了怎么办?” 辛隽毅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姐比你机灵!” 辛承皱眉,“算了!只要不是晏归辞那个衰神就行,老爸,我跟你说的事,怎么样,筹划筹划?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辛隽毅随即跟着皱起眉头,“那位指挥长……” 父子俩勾肩搭背,一起躲到露台外密谋去了。 辛守透过镜子望出去,细细分辨着镜像里的口型发音。 除夕这一日,整个裕蟾山都醒的很早。 除主楼外,其他族人都在一大早就赶着去天鹤潭抢开门红。 往年就姗姗来迟的主楼一家三口,这一次因为辛守带伤,更是到夜幕降临,才施施然步入天鹤潭大门。 辛承和辛隽毅,一左一右搀扶着宛如公主一般的辛守,生怕她被人声惊着,被夜风凉着。 辛守没有觉得自己伤的多重,毕竟还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但对于辛隽毅、辛承而言,她就是遭了天大的罪。 从小娇养,连皮都没破过的大小姐,从晏归辞回国归来,这前前后后,住过多少次院。 便是不信邪的辛隽毅,都开始在认真考虑辛承的提议。 三人走过天鹤潭的长寿桥,径直去到宴会厅。 辛氏一族的老太爷辛回南正坐在主座上,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他的脚边跪着一连串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一个个嘴甜得犹如抹了蜜,哄的老太爷喜笑颜开。 辛承鄙夷道:“一帮小傻蛋,不知道背了多久台词。” 辛隽毅隔空瞪儿子一眼。 辛承又不怕死地唠叨一句:“可怜我们这些没妈的孩子,没人教,不会争宠,小时候跟傻子一样被人当垫脚石踩。” 辛隽毅这一次没有瞪他,只是目光哀沉下去。 辛守却掐了辛承胳膊一把,低声提醒着,“把你的贱嘴暂时封一封。” 辛承疼的低呼一声。 三人很快走到老太爷跟前,前面的人都自动退散到两边,露出主位。 辛隽毅上前一步,拱手弓腰,语气平淡,“爷爷。” 多一个字都没有。 辛承牵着辛守上前,同样拱手弓腰,“太爷爷。” 没有夹带任何一句客气的恭维或者祝福话语。 四周所有族人都见怪不怪,便是刚听完一箩筐甜言蜜语的老太爷,也没有觉出落差来。 他冲着辛守招招手,“满满,过来。” 辛满满刚要上前,就被辛承拉住了。 老太爷见状,脸上的笑收住几分,“满满这次,是吃了不少亏。以后,为人处世,多要谨慎。” 辛承冷笑几声,“呵,说得好像是我姐自找嗷……” 辛守又在他胳膊内侧重重拧了一个圈,辛承瞪她一眼,满脸都是委屈。 两个小辈之间的互动,哪里能瞒得住再场的老人精们。 老太爷忽然爽朗地开怀大笑起来,然后点向辛隽毅和辛承父子,“你们俩,跟我进来。” 辛隽毅和辛承不为所动。 老太爷祭出杀手锏,“游权方。” 父子俩瞳孔一震,互相对视一眼后,还是跟着老太爷,往最里面的套间走去。 临走前,辛承冲等在外面的几个族内兄弟打了个手势。 辛守自是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却没有在意。 她一个人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本就是家庭聚会,聊的来就聊,聊不来就撤,气氛非常轻松。 不过游权方么……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 辛珠珠似乎很想过来找她搭话,但每走出几步,都会被其他兄弟姐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缠住。 她急得满头大汗,连打出的手势,也被个子高一些的哥哥姐姐遮挡得严严实实。 辛守正看得惊奇,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拍。 她回头,看见辛蔚。 “蔚蔚,怎么了?” “满满姐,珠珠是在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你跟我来。” “去哪儿?” “见一个人。” 辛守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一下。 她没有迟疑,跟着辛蔚飞快离开宴会厅。 第126章 画上句号了吗 在天鹤潭后花园里,一处隐秘的亭台下,晏归辞正在围炉煮茶,顺带烤了几个橘子。 辛守跟着辛蔚过来,远远看见亮堂的亭子,她还担心环境太冷。 一走近才发现,亭台四周都围着透明的防风布,里面可暖和。 晏归辞拿出一个喜庆的卡通压岁包,飞出去。 辛蔚一把接住,“晏哥哥,新年好。” “新年好蔚蔚。快回去吧,省得一会挨哥哥们的揍。” “哎,好!满满姐,一会儿见!” 辛蔚挥着手,高高兴兴地溜走。 晏归辞拿出一个毛绒绒的蒲团,铺在身旁,笑意盈盈,“请坐。” 辛守看见他的手,缠着厚厚的医用绷带。 “伤的重吗?” “不重。你呢?还疼吗?” “不疼。” 两人相顾无言,几分钟后,又都哀伤地垂下眼眸。 晏归辞说道:“唐鼎睿的骨灰,等年后,我准备送回湘阴,与他家人葬在一起。” 辛守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她没有答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半晌,她问:“七条人命,因为凶手的自戕,就这样画上句号了吗?”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文舒并未涉及人命案,他更多的是帮助闻人落,将一本古籍中的养尸邪术与现代生物学结合,意外研究出来的所谓生化病毒,也不过是变态基因实验的失败品罢了。” “养尸邪术?”辛守想起唐鼎睿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唐家祠堂丢失的东西?” 晏归辞点头,“这件事,我们只是触及到冰山一角。我去邮局查过存档,八年前,闻人落从乾安寄回湘阴的加急包裹,是一批不便存储的新鲜药材。湘西唐家祖宅隐藏在大山深处,没有邮递点,所以,那一夜唐鼎睿提前去了湘西祖宅。据湘西那边传过来的口供,当夜是唐家老祖观其印堂发黑,命数有变,所以将人强制留下,缔结一桩冥婚抵命。” 辛守挑挑眉,“你信这种说法?” 晏归辞摇头,“那些药材一定有某种特殊的意义,是威胁,也是信号。所以,唐家老祖宗退了一步。而唐鼎睿,则保下一条命来。至于更详细的内情,我们需要去一趟湘西。” 辛守习惯性地想要托腮,却摁到伤口,疼得直咧嘴。 晏归辞举着熊掌一样的手,手足无措,想要缓解她的疼痛,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好在辛守很耐痛,几秒钟就恢复如常。 她琢磨着问,“那木教授,在这件事中,充当什么角色?” “木教授是湘阴木家的远房亲戚,算是唐鼎睿的七外公。他在博闻建校之初,就在大学部任职。”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闻人落是冲着木教授去的博闻?” “根据木教授的口供看,他不认识闻人落,甚至跟安保处的侏儒石头也不熟。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打过几次交道。他甚至没有见过大家口中的小星星。” “闻人落一人分饰三角,却并不是为和木教授打好关系,那又是为什么?对了,你说因为一些事情,是什么事情?” 晏归辞早就知道她极其敏锐聪慧,倒没多隐瞒,直言道:“例如校园网、校园电子设备之类的问题。” 辛守恍然大悟,“校园网啊……所以,他分饰三角的原因,不是想要更显眼,而是想要不显眼。他想悄无声息地从木教授身上得到什么,会是什么?” 晏归辞摇头,“木教授也是一无所知。他们那一脉,早就不从白事,他更是在国外长大,十七年前才回国。与国内族人,并无交情往来。” “那他和唐鼎睿怎么认识的?” “据木教授所述,唐鼎睿私下找到他,道明出身来历后,请求他,如果没有在午夜十二点前看见他出现,务必要想办法报警,彻查博闻安保处。” “所以唐鼎睿在寻找木教授帮助前,并不知道博闻的意外。不对,他是知道凛队在查博闻的人。所以,木教授……” “失踪了。” “失踪了?” 辛守震惊得差点弹飞围炉上的茶壶。 晏归辞示意她冷静,提起茶壶,倒一杯热乎乎的梨汁,递给她,“他只是本案相关人证,不是嫌疑人,不受出行限制。但是,警方查过所有港口、高铁、机场进出登记,没有木酉生的出行记录。他,好似凭空消失了。” “不会有人凭空消失。他总不至于,气化了?” 晏归辞见她嫌弃梨汁烫嘴,于是又笨拙地剥了橘子递过去,“他的手机、电脑、重要财物都一并消失了。所以,不是气化,而是早有计划的消失。” “这么说,是躲起来了?为什么啊?” 晏归辞摇头,“凛队他们正在焦头烂额地找人。我个人推测,他的消失,或许与闻人落潜伏在博闻,想要寻找的东西有关。” “竟然不是唐家那本写有养尸邪术的古籍?” “那只是一个引子。” 两人又齐齐沉默下去。 不远处的一盏橘红色月牙路灯下,叠着五六个黑漆漆的小脑袋,正冻得瑟瑟发抖在偷窥亭台的情况。 辛珠珠:“看我满满姐,满面娇羞啊。” 辛蔚:“我怎么觉得满满姐就顾着吃呢。” 辛叄:“你们真看好这一对?我可听我爷爷说了,毅叔叔不满意,想要另择良婿。” 辛金金:“你看他们含情脉脉的样子,像是能被我们家这种封建大家长拆开的样子吗?” 几颗脑袋又齐齐晃了晃。 辛守吃掉最后一瓣橘子,拍拍手,“抽个时间,我们送唐鼎睿回家。” 晏归辞点头,又烤了两块年糕在网架上,“这一次,一共七名受害者。从法医出具的死亡时间点来看,第一具尸体是萧果,死因是后脑遭受钝器打击,一击致命;第二具尸体是金可可,死因同样是一击致命的钝器打击。第一案发现场就在医疗楼后面的小车库内。警方已经提取到相应的血迹和凶器。” 辛守想了想,她没有绕到医疗楼后面查看过,不过当时看楼层平面图时,确实有一个停放救护车的反向车库。 第127章 代号寿星 晏归辞继续说道:“第三具尸体是校医袁维安,此人好色,私德猥琐,曾经逼迫石慧,做出过一些出格的事情。” 他说得很隐晦。 辛守大致能猜到是什么。 晏归辞:“相关视频,在他电脑邮箱里有过存档。发件人正是石慧。警方推断是石慧以视频为威胁,强迫他治疗石星,也就是闻人落。” “可闻人落本人,就是负责监控室工作的吧?那视频……” “是他的手笔,也可能,是他和石慧,一起下的圈套。目的,只在于得到一名医生。原因却不只是为治疗。更多的,是为得到一些处方药物。” “药物?是石星需要的吗?” “不清楚,警方从校医处的采购单中,发现大量对不上账的受管控处方药。” 晏归辞将温度适宜的梨汁,重新放回她手里,又给年糕翻了个面。 辛守问:“第四名就是胡郁?” “胡郁之死,与我们之前的推测出入不大。死因是高空坠落,颈动脉穿刺破裂而亡。撑衣杆顶端的白渍,与他衣服后背上的白渍,经过化验,为同一物质。” 辛守想了想闻人落的身高,胡郁当时正坐在围栏台子上,秘密观察他们的行踪。 闻人落想要用手推他下去,很难,但是用工具顶一下,就简单应手得多。 “难怪当时胡郁跌下后,我们立即抬头,却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是因为闻人落的身高原因,她被那道墙,遮挡得严严实实。她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而且,她熟知学校的每一处监控摄像头。” “正是如此。从警方后期对校学生会的审讯来看,起初,胡郁确实是利用弹弓,操纵中枢神经中毒的伪丧尸,将我和宁唯,从屠宰场的入口,驱赶至闻人落的实验室。” “只可惜,他的计划被我打断了。” 辛守这会儿有些后知后觉起来,如果她没有突然出现,那么,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至少没有现在这么糟糕。 晏归辞将烤好的年糕装进小碟子里,轻轻放到她跟前。 他看出她的想法,开口道:“胡郁高估了我和宁唯当时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你的突然出现,事情只会朝着更坏的方向恶化。” 辛守僵硬地牵了下嘴角,算是感激他的宽慰,“胡郁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们开诚布公地谈?” “因为监控。他不敢明着和闻人落直接闹翻,所以,他只能借窥伺之名,暗中寻找机会。他却不知道,闻人落早就存了灭口的心思。” 辛守对着年糕,小小咬上一口,糯叽叽的,松松软软。 口感很陌生。 她好像很爱吃年糕,可是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吃过年糕。 晏归辞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话题,并不下饭,继续云淡风轻地讲述道:“第五名死者王轩宇,死因是啮齿类动物的扑咬。从尸骨残留痕迹分辨,正是我们在下地通道内发现的变异老鼠。至于原因,应该是发现了原本只有胡郁才知道的秘密。” 辛守觉得嘴里的年糕,在此刻变得味同嚼蜡。 她问:“是闻人落的身份?” 晏归辞点点头。 辛守接过他的话,继续往下捋,“第六名死者,是石慧。” “是石慧。警察去石慧的户籍地调查过,她是个孤女,没有亲人,为人孤僻,也没有朋友,社交关系很简单。” “可我了解到的石慧,是个乐观热情的女孩。” 晏归辞显然也有不同于凛队他们调查方向的思路,“或许,我们认识的石慧,并非是警方根据户口关系调查的那位石慧。” 而第七位死者,就是唐鼎睿。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唐鼎睿众目睽睽之下的死因。 晏归辞没有说,在那张满是血迹的按摩椅上,除他的dna外,还有唐鼎睿的痕迹。 他尝试过,给自己催眠,梦里有个小女孩,将他的血,一点一点抽取出来,然后注射进枕头里,床单里,沙发里……将他的血,藏在房间每一处。 只是那个女孩转过身来时,却不是闻人落,而是小时候的辛守。 “满满。” “嗯?” 辛守有些愕然,不明白他怎么又叫回她辛满满的名字。 “辛守。” “嗯……” 辛守将刚剥好的橘子塞进他的熊掌中,“干嘛,叫着我名字玩啊?” 晏归辞沉默着,像在深思熟虑些什么。 辛守觉得莫名其妙,这时听见前院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她随即站起身,撩开帘子走出去。 砰的一声响。 姹紫嫣红的烟花,在漆黑的黑幕中,一层一层,逐次绽开,五彩缤纷,映得整座裕蟾山都璀璨极了。 辛守仰着脑袋,盯着绚丽的烟花,看得出神。 晏归辞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轻轻浅浅叹息一声,“辛守,警方在闻人落的地下实验室附近,找到一处暗牢,里面饲养着不少境外非法偷渡物种。林法医在其中一只黑凯门鳄腹内,找到张活体货运签收单,寄件人姓名部分缺损,但是……” 他将手机屏幕点亮,上面是一张超高清的细节特写:shoux。 辛守吓一跳,问:“代号寿星?” “嗯啊?”晏归辞被她的答案惊得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辛守揉了揉冻得有些僵的脸,“所以呢?这总不能是我的名字吧?” 晏归辞皱皱眉,不置可否。 辛守讪讪一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我这个名字,临时想出来的。毕竟,现在辛满满三个字,容易上热搜嘛。化名,一个化名而已。” 她点了点他的手机,“你觉得和我有关系?” 晏归辞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那灼灼迫人的目光,让她有些紧张。 她扭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随着最后一声压轴爆响,烟花燃放结束。 辛守缓过神来,直接拖着晏归辞往前院走,“开席了!走吧,大过年的,真想靠橘子和年糕吃饱啊。” “可……” “放心,辛承还能把你投掷出去不成?” “不是,因为……” “别不好意思,你可是我朋友,一顿饭,裕蟾山请不起吗?” “但我……” 辛守还想继续劝,就见大堂伯辛振成,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冲着他们俩,招财猫似的挥着手。 第128章 危言耸听 辛守直到离开天鹤潭,都没再见过晏归辞。 辛承一直严防死守。 不过她还是从辛珠珠和辛蔚透过来的口风,得知晏归辞是太爷爷辛回南的座上宾。 裕蟾山辛氏族人,在对待晏归辞的态度上,两极分化。 她觉得很古怪,但今夜实在分不出脑子多想。 那个shoux的残缺签名,她很在意。 辛满满的海外邮件,签署的都是她的英文名。 反倒是辛守自己,在私密邮件上,喜欢用shoux签名。 但这是她死前的个人习惯,除了她,就只有闫律师知道。 为什么这个书中的世界,会出现shoux? 后面缺损的字迹,会是吗? 总不至于真的有什么平衡时空吧。 就算是平衡时空,再出现一个她,那也不应该是罪大恶极的她。 辛守精神状态不佳,没有守岁,跟辛隽毅、辛承互道晚安后,早早就回到卧室休息。 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大半夜,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后半夜,她干脆起身,将《不归》中剩余的几宗案件,截取重要剧情,寥寥描摹出来。 初一的早上,辛承发现她久久没有开门,便让徐管家进屋看看。 这才发现辛守又病了,高烧到四十度。 这一烧,迷迷糊糊到了初三。 晏归辞被辛承强行扣押在主楼,不为别的,就在他姐床前坐着,陪着,看着,候着。 唯一的局外人崔制灿,作为裕蟾山刚上任不到一周的家庭医生,都觉得主家这位少爷很矛盾。 一面嚷着要棒打鸳鸯,一面又嚷着我姐有个好歹你必陪葬! 而且,据崔医生的观察,人家晏少爷根本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嘛。 比如这会儿,晏少爷就安之若素地坐在床榻边,静静翻着书籍,时而沉思,时而奋笔疾书,丝毫没有任何受制于人的不适感。 辛守的温度已经降下去了。 人却一直没有醒来。 崔制灿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辛小姐身体,并无大碍。” 辛承眉眼一冷,“大碍?” “小碍也没有。很健康。辛小姐,非常健康。” “健康状态,我姐会跟个活死人一样,醒不来?” “或许,是辛小姐,暂时不想醒来。” 辛承一把拽住崔制灿的衣领,提着人,就往露台上扔。 “少、少、少爷,我是实话实话,再一会儿,一会儿肯定能……嗷……” 晏归辞抬头,正好看见辛承一脚揣在崔制灿屁股上,将人踢进了花圃中。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发泄情绪的第几次暴行了。 他摇摇头,合上书册,“你既然知道不是崔医生的问题,为什么要为难他?” 辛承黑着一张脸,没有搭理人。 徐管家就在这个时候敲门进入,“少爷,警局来人接晏少爷了。” “让他们滚!” “辛承,你好大的胆子,还敢非法拘禁!”宁唯直接冲进卧房内,她先是看见公主床上面色红润,神态安然的辛守,然后就是床边一站一坐两个男人。 辛承剑拔弩张,跟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哟,宁家的小丫头啊,怎么,换了一身皮,就可以擅闯民宅了?” 宁唯咬咬牙,压下火气,冲坐在床边的晏归辞说道:“晏学长,凛队找你。” 辛承傲慢道:“有什么话,你让凛风峤来裕蟾山问。” 宁唯反讽:“凭什么啊!晏学长又不是你们辛家的人!” “他不是我们辛家的人,他是我们辛家的鬼!” “你少嚣张!敢欺负晏学长,我们警局一众兄弟,不会放过你!” “来啊!踏平我裕蟾山啊!” “辛承!” “宁唯!” 辛守被吵得头都炸了! 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的一刹那,对上的是晏归辞那双专注又沉静的眼眸。 衬着冬日暖融融的日光,画面本该悠闲恬静,但她耳朵里响着辛承和宁唯泼妇骂街似的叫嚣,真的很头疼。 晏归辞连日来的忧虑,在辛守睫毛颤动的一刹那,淡去许多。 两人静静对视着,都没有讲话。 崔制灿挣扎着从花圃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抬头望了眼屋里,激动得差点失语。 他连滚带爬地从露台扑进来,砰的一声巨响,撞在透亮的落地窗上。 辛守扶额,“徐管家,带崔医生下去休息。” 辛承等人,这才发现她已经苏醒过来。 徐管家高兴的连连应是,一边往露台走,一边还频频回头。 辛承更是跟个炮弹一样,噗通一声投掷在床上,差点没把辛守压死。 “姐!姐你终于醒了!” 晏归辞将人强制性从床上拉开,“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辛守被辛承莽撞的举动吓得不轻,“再不醒,真成你口中的植物人了。” “姐,你听得见?” “嗯。” 辛守点点头,看向一旁满脸狐疑的宁唯,“新年好,宁警察。” 宁唯冷笑一声,“装不下去了吧,有王子和骑士守护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带感?” 辛守还没开口解释,辛承已经炸毛,“宁唯!老子给你脸了是吧?给我滚出裕蟾山!阿虎!” 阿虎从门外进来,铁塔似的站在宁唯跟前,准备挥拳送客。 辛守看向晏归辞,打了个手势,小声道:“拜托拜托。” 晏归辞点头,拧着辛承的胳膊,就往门外拉,“走,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满满喜欢的餐食?阿虎!” 一分钟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辛守和宁唯。 “宁唯,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我和你有什么聊的?” “博闻。” 宁唯想起自己烧得迷迷糊糊,被这位大小姐一步一步,背着离开屠宰场的事,态度缓和很多,不再那么尖锐,“你真的病了?” “只是身体想偷懒而已。”辛守清楚自己的伤,在浑身是血冲出来的宁唯跟前,不值一提,她关切地看向她的腿,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宁唯甩了甩胳膊腿,很是嘚瑟,“我的体质,哪是你这个千金小姐能够体会的!” 辛守竖起大拇指,目露羡慕,然后又问:“那天,发生了什么?” 宁唯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我大意了,以为只是个求助的小女孩,谁知道竟然被她阴了一把。那死丫头,乙醚跟不要钱似的。” 辛守追问:“你被关在哪里?” “冷库。” “仁智的冷库?” “不是,实验楼的冷库。她倒是挺会严刑拷打这一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电视看多了,反正没少折腾我。” “是想要知道凛队的下落?” “也可以这么说,主要是想知道文舒的下落。那老头原本在仁智接应她,结果被凛队撤离的时候,一并捎带走了。” “那爆炸?” “她自己在冷库里调配的。” “她一开始就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宁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悄声道:“看在你背过我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智英山这事,就结案了。你也好,晏学长也好,都别再往深处查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辛守反倒醍醐灌顶地领悟了,问:“那炸弹,是冲着指挥长去的?” 宁唯吓得想要捂她的嘴。 辛守无声地用口型问:“游权方?” 宁唯气急,“我的千金大小姐!您就闭嘴吧您!我可什么都没说!咱可别像那个危言耸听的专家一样,死得莫名其妙。” 辛守没有再为难她,转而问道:“闻人落在拜师湘西之前,是什么身份?” 第129章 落叶归根 博闻的案件,风平浪静的在定在浅表上,尘埃落定。 寒假结束,新的学期开始,又是一派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那一天,辛守跟着三叔三婶的车,去到智英山脚下。 阿虎将车停在二十米外的马路另一侧,靠在一棵茂盛的樱花树下。 她撑着窗,看三叔三婶抱着珠珠絮絮叨叨,辛娜娜在一旁指挥着佣人们搬运开学行李。 一家人相拥而笑的画面,只是清晨里的一个缩影。 智英山脚下,开满早樱的学士大道两侧,停满着各式各样的豪车。 每一个家庭,都在上演同样的温馨送别场景。 时间的车轮,照旧往前碾出一步,所有的悲伤,都好像不曾发生过。 街道两边,熙熙攘攘,店铺林立,红红火火。 她落下车窗,伸手,接住一片湿湿润润的白色花瓣。 阿虎提醒道:“大小姐,您身子刚好,这会倒春寒,可别受了寒气。” “嗯。” 辛守关上窗户,“走吧,去警局。” 阿虎应下,一转方向盘,掉头往乾安驶去。 辛娜娜征征地望着远处。 韦凝婉喊道:“娜娜,走啊,送珠珠上山去。你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她喃喃道:“好像是满满的车。” “嘘!”韦凝婉拽她一把,避开前面又蹦又跳的辛珠珠和辛竟岸父女俩,低声警告道,“满满的车怎么会跟着我们三房来博闻啊?她现在可还卧床养病呢。以后,少让我们珠珠跟大房那边玩,省的出什么事,又赖上我们。” 她从年前到现在,可都还一直躲着大房走。 辛娜娜敷衍地应下,接着就被韦凝婉挽着胳膊,往山上拽去。 辛守的车停在警局对面的宾馆楼下,大概十分钟后,她看见晏归辞抱着一具熟悉的纸扎人,走出警局。 她隔着马路招了招手。 晏归辞笑着挥手回应,他那辆灰头土脸的老款沃尔沃,就停在马路边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朝着机场而去。 下午两点四十,辛守和晏归辞踏进唐鼎睿的故乡。 南方的早春,比之寒冬,还要湿冷。 晏归辞提车出来,就见辛守抱着骨灰盒,缩着脖子原地跺脚,那具苍白的纸扎人偶,骑在行李箱上,破破烂烂地一同哆嗦着,哗哗直响,像快要散架的风筝。 路过的许多人,都在暗中瞧着这诡异的一幕。 辛守戴着口罩,幽幽的一个眼神飘出去,比寒风还要渗人。 吓得四周的人距离他们远远的。 晏归辞笑着将车滑行到她跟前,“久等了。” 辛守抱着骨灰盒钻进后座里,终于觉得回暖一些。 晏归辞放好行李后,发现纸扎人不好硬塞,否则真要散架了,正为难,听见她喊道:“放我旁边的座位上。” “好。”晏归辞将纸扎人放在后座上。 辛守还贴心地给它系上安全带,鼓励道:“唐家嫂子,你撑一撑啊。等送他落叶归根,我们就去找唐家老太爷,修复修复。” 晏归辞设置好导航,说道:“唐鼎睿父母幼妹,还有他外祖父木延荣一家,并没有葬在公墓,而是葬在木家乡下祖宅后面的一座山上。” “远吗?” “三小时车程,所以,我们先去他们在湘阴近郊,那栋出事的小院看一看。” “嗯,也好。” 从导航上看,十七公里左右,倒是不远。 车子刚行驶过一条河,原本雾蒙蒙的天气,忽然就下起雨来,先是蒙蒙小雨,可越接近目的地,雨滴就越大。 等车子停在唐鼎睿外租家的院落前时,天空已经下起瓢泼大雨。 这天气很应景。 但辛守一看见雨天就惆怅,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木家的院子在湘阴近郊,虽然不是城区,但随着城市化的扩建,附近已经矗立起不少高楼大厦的商业盘。 一路上,车子经过许多座这样自建的院落,都贴上拆迁的公告。 木家也不例外。 门外的墙上,就画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辛守想起唐鼎睿找她借钱的窘迫样子,好似很缺钱,初次碰面就施展量身定制的见鬼计划,目的也在于从她身上赚钱。 她隔着窗往外张望,从围墙的长度,以及院落轮廓上看,这座院子很大。 她问:“这座院子的拆迁款,不属于唐鼎睿吗?” 晏归辞只找出一把雨伞,回道:“他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自然属于他。” 他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 辛守抱着骨灰盒下车,还跟纸扎人解释一句:“唐家嫂子,外面下雨,你在车里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木家院门口是一扇镂空的旧铁门,门闩已经锈蚀,扎着几根细铁丝。 晏归辞拧开铁丝,两人并肩跨进院内。 一棵上了年岁的槐花树,正在风雨中,凄惨地打着抖。 院子没有做地面硬化处理,铺着并不规则的零碎石板,缝隙处填埋着黑灰色的煤渣。 两边是花圃,现在已经杂草丛生,有几棵橘子树,也都被藤蔓绞杀,只剩下枯枝。 木家自建的是三层小楼,另左边带一排两室平房,右边带一排只搭建个顶棚的库房。 雨滴噼里啪啦浇在伞面上,十分嘈杂。 两人讲话都得靠贴着耳朵喊。 晏归辞:“小心!” 他话才刚出口,辛守脚下踩的那快石头已经翘起来了,泥点子溅一裤腿。 她正庆幸还好没摔跤,下一脚,就跟被鬼抠住鞋底似的,整个人腿还没抬起来,身子就往楼前的破损台阶上撞去。 按照这个距离,她的天灵盖刚好就要磕在尖角上。 晏归辞吓得冷汗惊出一背,靠着长腿一顶,这才反手将她从地上勾起来,揽进怀里。 辛守也吓得不轻,紧张地抱紧怀里的骨灰盒,颤颤着问:“他们,是不是很生气?” 她问的,自然是唐鼎睿的外祖父、父亲、母亲、舅舅、舅母、表哥、妹妹。 雨下得越来越大,电闪雷鸣,才下午三点多,天已经黑得像是深更半夜。 晏归辞重新撑好伞,抹一把她脸上的雨水,“别胡思乱想。” 辛守抖掉衣领里的水,觉得更冷。 一阵狂风刮来,院子里突然响起凄凄惨惨的哭啼。 第130章 木家鬼楼 辛守感觉怀里的骨灰盒,变得沉甸甸许多。 那凄厉的哭诉,就环绕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有许许多多肉眼看不见的人,聚在一起,朝着她和晏归辞,呜呜咽咽地哭着,哭得压抑,哭得悲恸,哭得肝肠寸断。 “晏、晏归辞!他们的亡魂,是不是还留在这里,等唐鼎睿回家?” 辛守揪住晏归辞的衣摆,小腿不知觉地打着抖。 晏归辞点亮她手腕上的表盘,心率突然上升到一百二。 辛守反应过来,急忙用衣袖盖住表盘。 按照辛满满的战绩,这种鬼哭狼嚎的场面,她心率不会突破九十。 辛守努力深呼吸,想要装得淡定些,手也渐渐松开他的衣角。 晏归辞看向衬衣下摆,暗色竖纹成为波浪纹。 辛守空出的那只小手,努力给他贴着裤缝,捋捋平整。 晏归辞无奈,领着她走到屋檐下。 辛守贴着墙壁站着,看着顺着屋脊汇成细流的雨水,问:“你去哪里?” 晏归辞撑着雨伞,跳下台阶,“我去看看,是谁在哭。” 他三两步就走到井边的老槐树下,仰着头,看过一阵后,又站到井边上,踮脚,朝树梢的方向望。 辛守吓得呼吸都是凝滞的,那井口的边沿,不到巴掌宽,满是青苔,这会下着雨,更是湿滑异常。 他竟然拿井边当垫脚石。 她满脑子都是女鬼从井底爬出来,惨白的手指,漆黑的指甲,抓着他的脚踝,往下一拽—— “啊!” 辛守被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吓一跳。 晏归辞耳尖的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她连连摆手,用口型示意:“小心,滑!” 晏归辞点头,跳下井边,还点亮手机上的灯,朝着井口下望。 就在她以为他要无功而返时,他扔掉雨伞,一个起跳,直接抱住水桶粗的树身,蹭蹭两下,爬上了树。 他卡在几个树杈中间,打着光,在掏着什么。 天色太沉,树杈影影绰绰。 辛守没看清是什么,“难道是在掏鸟窝?” 晏归辞很快就从树上跃下来,撑起地上的雨伞,回到屋檐下。 辛守将围巾取下来,递给他擦脸上的雨水,“发现了什么?” “老槐树的树杈中间,嵌着一个没有底儿的空碗,狂风从碗中穿过,形成哭嚎一样的回声。” “所以,不是唐鼎睿家里人在哭?” 晏归辞抖掉外套上的雨珠,反问:“你觉得呢?” 辛守故作高深,“难讲。” 他应和道:“确实难讲。” 堂屋的门框上方,有个废弃燕子窝,泥已经坍塌掉一半。 晏归辞个子高,踮踮脚,就碰到燕子窝。 辛守看他修长手指在里面摸一把,就掏出一把钥匙来,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你怎么比回自己家还熟?” “我看过湘阴传真到乾安的案卷资料,在唐鼎睿的口供中,有提到过,他外祖家的人,喜欢将备用钥匙放在燕子窝里。” 他用钥匙,打开堂屋的大门。 堂屋墙壁正中设有神龛,牌位空置。 两边配有对联,上联“敬天地恩光普照”,下联“奉祖先世代荣昌”,横批“祖德流芳”。 下方的供桌上,摆放着香炉,果盘等。 晏归辞的手机灯光,正定格在神龛上方。 辛守在找电灯开关,见他出神,就问:“你在看什么?” “相框的印迹,但是遗像在哪里?”他上前两步,距离神龛更近。 辛守顺着他的视线仔细看去,发现灰白色的墙面上,有钉子的孔,还有块矩形色差。 晏归辞比划着,“这里,曾经挂的,应该是唐鼎睿外公的遗像。可谁会取下遗像?” “唐鼎睿上一次,急匆匆回过一次湘阴,是不是他取下来的?” 辛守贴着墙,慢慢摸索着电灯开关的位置,脚下却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踩到了什么。 她视线下移,手机屏幕白森森的光线映照下,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正张着嘴,冲她无声地笑。 “啊——” 辛守一声尖叫,心率在瞬间突破一百三! 晏归辞两步靠近,蹲下身,“原来掉到这里了。” 他捡起地上的遗像,玻璃相框被辛守踩碎半个角。 辛守嘴唇哆哆嗦嗦,不敢看第二眼,将唐鼎睿的骨灰盒像保护符一样,举在胸口处,“外公对不起,我是唐鼎睿的朋友,我叫,辛,辛守,他他他叫晏归辞,我们是送唐鼎睿,回家,与你们团聚的,别,别别生气,对不起。” 晏归辞抬头,看见她惊弓之鸟的样子,很是困惑,就这样的胆子,是怎么敢一直追着鬼跑的? 他想起在天鹤潭的除夕夜,倒是听不少关于辛满满的故事。 但每一个故事,都不像是眼前的她。 辛守一通友好的自我介绍后,觉得底气足了很多,颤巍巍睁开眼睛,就见晏归辞正诡异的微笑着,一边笑,一边擦着碎裂的遗像镜框。 他的手指被玻璃框划伤,鲜血顺着裂缝,浸进相框中,流到木延荣嘴角边,衬托的那个笑,越发可怖。 她抱着骨灰盒,悄咪咪地后退三步,然后轻声问:“晏归辞,你,在想什么?” 晏归辞回头,笑容僵住,脸色变得可怕起来,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你啊。” 辛守吓得打了个寒颤,刚想转身夺门而出,就见他像头猎豹一样扑过来。 “啊——” 她一声尖叫,抱着骨灰盒往前一撞。 一团黑糊糊的影子,从她鼻尖掠过,擦着她肩膀,飞出门。 晏归辞捂着鼻子,转过身去,疼得眼泪花直飙,闷声道:“头顶上有蝙蝠,你砸我干什么?” 他担心吓着她,还特意轻缓了语气,想以迅雷之势将她推开,怎么也没料到,受伤的会是自己。 辛守目光呆滞,“你没被鬼附身?” “什么?”晏归辞用纸巾堵住血红的鼻子,想伸手探探她额温,是不是又烧糊涂了,举起手,才发现手掌上都是血,“我流了这么多鼻血吗?” 辛守长长松一口气,看他这呆头愣脑的样子,肯定是没注意到手被玻璃划伤了。 她指指地上的遗像。 晏归辞这才看见小手指下面有细长的一条血口子,他简单包扎一下后,又将遗像捡起来,擦拭干净,挂回原本的位置上,问:“你怎么会突然怕血?” 辛守想说,她怕的不是血,是氛围。 忽然,墙角的位置,响起一阵刺刺拉拉的电流杂音。 第131章 滞留 墙角一个老式的小广播,正在沙沙响。 不同于博闻的新式校园广播,这是那种舌簧喇叭的小广播匣子,由磁铁和线圈组成。 晏归辞找到了电灯开关,是一根长长的线。 他拉了一下,灯泡没有亮。 辛守问:“是没电,还是灯泡坏了?” 晏归辞看向小广播的位置,“应该是灯坏了。” 这附近不是待拆迁的荒废老房子,就是正在修建的商业楼盘,到处都是活动板房和建筑工地,环境既嘈杂,又冷清。 两个人举着手机在房间走了一圈。 辛守问:“你原本,是不是想趁着天色还早,顺带过来出事的院子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当年灭门案的线索?” 晏归辞:“当年的事,颇多巧合。” “现在光线暗的,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等返程时,我们再来看看,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在一楼大致转一圈后,就拉上门,出了院子。 辛守抱着骨灰盒,远远的,就照着光看了眼车子,“唐家嫂子怎么不见?” 她以为纸扎人倒在座位下面,三两步跳过水坑,攀着车玻璃朝里面看,后座的安全带还是扣着的状态,但是纸扎人不见了。 晏归辞解了车锁,又拉开车门找了前座和后备箱,依旧没有发现纸扎人的影子。 辛守都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了,喃喃回忆着,“我下车的时候,明明将唐家嫂子放在后座上的,因为下雨,带上它会淋湿,所以,是留在车里的才对……” 晏归辞在后座脚垫下,发现一点轻微水渍,他摸了摸,抬起时,指腹上沾染着少许纸屑,“车里飘进过雨水,对方擦拭过。” “你是说,有人进过我们车里,然后带着了唐家嫂子?”辛守环顾四周,荒无人烟,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可唐家嫂子只是具纸扎人,不偷车,只偷纸扎人,图什么?” 晏归辞撑着伞说,“你先进车里避雨,我四周找找看。” 雨势一直没有停歇,地面积水已经没过鞋底,加之光线又暗,能留下的印迹微乎其微。 辛守将唐鼎睿的骨灰盒放在后座上,转身说,“我们一起去找。” 她想了想,又将骨灰盒抱进怀里,“还是我们仨一起吧。” 晏归辞看向倒塌一半的电线桩,点头,“也好。” 两人一盒,沿着四周的小路,找寻起来。 周围没有其他的车辙印,对方很大可能是步行。 他们在院里耽搁的时间不长,加之附近的路又泥泞,偷盗纸扎人的家伙,应该没有离开多远才是。 可一直追到一片农田,两人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地里种着绿油油的油菜,成片成片,在狂风暴雨的摧枯拉朽之势下,碧波起伏,像是掀起惊涛飓浪的绿色海洋。 辛守问:“油菜田里,会支棱稻草人吗?” 绿意盎然中,稀稀拉拉地竖立着不少的稻草人,有些像是建筑工人,戴着安全头盔;有些像是拍照的游客,披着花花绿绿的大纱巾。 晏归辞的视力显然更好,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田埂里,倒着烂掉半边身子的纸扎人,喊道:“在那里。” 原本就破烂不堪的纸扎人,经这无妄之灾后,算是彻底散架了。 辛守回到车子,都还在长吁短叹地擦着纸扎人身上的泥污。 晏归辞发动车,往唐鼎睿外租家的乡下祖宅行驶,安慰道:“要不,就将他们夫妻合葬了。刚好骨灰盒,还能再装进去一捧灰。” 辛守眼睛瞪着溜圆,“这可是唐鼎睿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了,况且,还能修复的。” 上一次在海波娜外面的臭水沟里,泡得皮骨分离,最终都恢复如初,现在的情况,远比那时候好的多。 晏归辞悄悄从后视镜观察着她的表情,眉头微不可见地拧了一下。 唐鼎睿的死,她看起来像是释然了,实则只是将这个刺,卡在更深的地方。 晏归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每一位受害者,抱有歉疚的心理。 就像唐鼎睿的死,明明不是她的因果,她却累积着沉甸甸的赎罪感,郁结于心,在裕蟾山的除夕夜,忽然爆发,这一烧就是三日。 晏归辞担心她。 现在,纸扎人似乎成为她另类的情感寄托,承载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 他打开电台,选了比较舒缓的音乐频道。 车子顶着风雨,原路返回,行驶不到十分钟,却又被迫停止下来。 辛守将头探前去,眯着眼看了看,“涨水了。” 先前他们走过的小河,这会儿洪流暴涨,已经没过桥面,漫进农田里。 石桥的两头,各放置着一个碾稻谷的石墩子,算是附近村委留下的警告标志。 晏归辞预判之后,摇头,“过不去,水流湍急,车子在桥上抓不稳。” “那怎么办?”辛守往后看了看。 乌云退去后,天色亮堂些许,只是附近除农田,就是建筑工地,并没有可以住宿的酒店。 现在距离天黑,也就只有两个小时而已。 如果被困在这里,她问:“我们今晚就住车里吗?” 晏归辞已经调转车头,往回开,“可以先暂时在木家院子落脚,等水位下去一些,我们就进城区住宿。” 辛守点头,“也好,我看这附近,连餐饮都没有,这个天气,估计外卖也叫不到。” 岂止是外卖,他们行驶这一路,连正常营业的小卖部都没有。车子最终又停回唐鼎睿外祖家院外。 两人共撑一把伞,辛守抱着骨灰盒,晏归辞提着纸扎人。 推开院门,除屋檐下多出几团水渍外,并没有其他差别。 依旧是从燕子窝里,摸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屋。 这一次,辛守没有再一惊一乍。 因为光线较之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现在只能算是昏暗,不用手机打光,也能视物。 晏归辞示意她将骨灰盒放在供桌上,连同只剩个轮廓的纸扎人,并排一起。 外面的雨越来越小。 辛守找来一把藤编椅子,坐在屋檐下,盯着地上炸出水泡的雨滴发呆。 晏归辞站在门前刷手机,查看周边路况,忽然看向河流的方向,“出事了!” 第132章 意外 十分钟前,有一辆满载的大卡车,强行压桥渡河。 刚驶过桥头,石桥轰然垮塌,大卡车一头栽进水里,随着洪流晃晃荡荡,司机性命岌岌可危。 晏归辞和辛守赶到时,司机已经爬上卡车头。 正在河对岸两个年轻人的鼓励下,往车尾的方向爬。 “我们已经帮你在网上,发帖求助,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哎哎,你看,有车来了。” 晏归辞的车还没停稳,大好远就能听见河对岸两个年轻人的呐喊声。 辛守挂掉电话,“救援车在赶来的路上,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嗙! 她话音刚落,前面的桥墩就往下沉去一大截,卡车就只剩最后两个轮子挂在路面上。 “等不了二十分钟,得先将司机救下来。” 晏归辞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好工具,直接冒雨朝大卡车跑去。 车顶湿滑,司机大叔年近五十,体型偏胖。 他不动还好,稍微一动,整个车头都在哐哐朝下坠。 大叔脸色涨得通红,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激动的哭嚷着什么,浓重的方言口音,夹杂着哭腔,让人完全听不明白。 晏归辞尝试在车下往上扔救生绳,但是大叔双手扒拉着铁皮,朝着他一个劲磕头,根本不松手接绳。 晏归辞没辙,只好将救生绳一端交给辛守,“找个地方,固定好,我上车带他下来。” “你小心啊!” 辛守牢牢抓住救生绳,转身就去找固定点。 晏归辞将安全绳扣在自己腰上挂一个,然后拿着另外一头,攀着车尾,飞快爬上车顶。 河对岸的两个年经人兴奋叫好,竟还开始现场直播。 辛守没在附近找到足够粗壮的树木,只好将绳头固定到他们的小车上。 她回到桥头时,晏归辞距离大叔,只有一步的距离。 这一步,就是车头到车厢的距离。 大叔就趴在车头上哭,始终不愿意动弹,见晏归辞过来后,磕头磕得更香,剧烈的动作,导致车子又往前栽下去一些。 辛守吓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微微张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晏归辞不知道和司机大叔说了什么,大叔的动作停顿下来。 然后,他将绳子打出个狩猎的圈,直接隔空,抛掷出去,套在大叔腋下。 他在拽着大叔后,倒数完三个数,大叔一个蛙跳,跳到了车厢顶部。 大卡车又剧烈地晃动两下,后轮下的石头也都开始往河堤下沉。 辛守见大叔哭哭啼啼往车尾爬,赶紧两步上前去候着。 一直到大叔跳下大卡车,瘫软地跪坐在雨里,晏归辞依旧没有下来。 他不但没有下来,他甚至还冒险跳到了车头上。 辛守刚刚放下的心,又秒秒钟悬在嗓子眼里,她蹲在大叔身旁,问道:“大叔,我朋友怎么没有下车?” 大叔呜呜咽咽哭着,嘴巴一开一合说着些什么,辛守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焦急地踮脚望向车头,晏归辞正尝试着,从打开的车窗,往驾驶座跳。 “难道车里还有人?” 她清楚晏归辞,他非常理性,绝对不会因为财物一类的东西冒险。 辛守跑到旁边的田埂上,能清楚看见副驾驶座上没有人,甚至连只宠物都没有。 但晏归辞的意图很明显,他就是要进入空无一人的驾驶舱。 辛守又炮灰大叔身旁,捏了一坨泥块,写个“人”字,指向大卡车,问:“是不是,还有人?” 大叔这才拼了命地点头。 大卡车里居然还有人! 辛守紧张地看向车头,晏归辞已经小心翼翼地跃进驾驶座里,正弓着背,朝驾驶座靠背后面的空间钻去。 桥墩突然发出一声闷响,整个大卡车晃都没晃,直线型坠入河中,扑起巨大的水浪。 那条安全绳在顷刻间绷直! “晏归辞!” 辛守扑倒桥头的位置,百米宽的小河,只剩下渐渐沉底的车顶。 “晏归辞!晏归辞!”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那条绷直的安全绳,忽然力道就被卸掉了。 辛守抓着安全绳,轻飘飘,她飞快往回收,只剩下一个空的绳扣,人却不见了。 “晏归辞、晏归辞,你别吓我……你在哪里?你别吓我!你快出来啊!” 她沿着河边的田埂,一直朝着下游跑。 河水浑浊又湍急。 晏归辞水性很好,他一定是一时不察,被水流冲出去了。 就在辛守一脸追着水流跑出两条田埂后,她恍惚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她惊诧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晏归辞正抱着一棵歪脖子树,身前还抓着一个寸头的年轻男人。 她连滚带爬地朝回跑,根本顾不上哭花的脸有多滑稽,整个人因为后怕,止不住地发着抖。 晏归辞爽朗一笑,“你怎么还跑我前面去了?” 辛守一直在啜泣,张了张嘴,语不成调,她伸着手,慌乱无措地想要将人拉上岸。 晏归辞见她真的被吓惨了,心里忽然疼得不行。 “别哭,我就上岸,没事了,别哭,乖。” 他将救下来的小青年挂在歪脖子树上,然后自己爬上岸后,这才转身抓起那烧昏迷过去的年轻人,扛上田埂。 辛守一把扑进他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司机大叔也冲到了田埂上,抱着那昏迷的青年,又哭又笑。 晏归辞抹一把脸上的水,又抬起胳膊,遮挡住她头顶上的雨丝,“雨吓大了,先回车里,别怕。” 辛守脑子很懵,比劫后余生还懵。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坐回车里的,一直扒拉车窗玻璃,看外面的晏归辞。 这一刻,河对岸的救援车已经到了,正在打捞大卡车。 冲锋舟将昏迷中的年轻人接去河对岸的医院救治,一并带走了那位司机大叔。 晏归辞返回车里,手里拿着一件干爽的毛毯,将辛守兜头裹住。 他将车里的温度升到最高,“刚才救援队邀请我们一起乘坐快艇离开,我回绝了。唐鼎睿两口子还在院子里。” 辛守咬着唇,哭红的眼睛还是泪汪汪的。 她将脸埋在毛毯里,没有讲话,因为太怕太怕,现在感觉身子完全又虚又空。 她听见他调转车头,轻轻浅浅说道:“今晚,我们就歇在唐鼎睿外祖家,怕吗?” 第133章 生理需求 今天,第三次走进唐鼎睿外祖家的小院子。 这一次,天色是真暗下来了。 辛守裹着毛毯,打着哈欠往院子里走。 或许是因为哭过的原因,她这会眼睛酸酸涩涩,很是难受。 “辛守,等一下。” 她前脚还没跨进去,就被喊住了。 晏归辞正准备提着行李下车,这会儿见她回头,又迅速将后备箱关上。 辛守问:“怎么了吗?” 他取下刚戴好的围巾,抖展开来,走到她跟前,将围巾从她腰间穿过,在身后打一个结,“你生理期到了,有带卫生用品吗?” 辛守脸噌一下,红得跟火烧云一样。 她迅速回头,撩开羊绒围巾,果然米白色的裤子,氤着一团红,被水汽晕开很大面积。 她是知道辛满满生理期的,所以才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讷讷道:“怎么会整整往前推一周的时间……” “你最近精神压力比较大,时间上有波动也很正常。”晏归辞很淡定地拉开车门,“走吧,我们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营业中的商店。” 这附近都是待拆迁的废弃老房子,不远处的工地也是停工状态。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一连绕出半个多小时,都没能找到商店。 晏归辞最后将车停在一家工地前。 辛守有些紧张,“你不会准备去工地,找人借吧?” 晏归辞浅浅勾了勾嘴角,“放心,有人就会有需求,大众需求。” “可这也……太尴尬了吧。” “我去问,你安心在车里等着。” 他熄了火,只身往工地附近的板房里走去。 辛守这会儿疼得直冒虚汗,忐忑地扒拉着玻璃窗,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工地里。 大约十分钟后,晏归辞出现了,表情复杂地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 辛守问:“怎么了吗?没买到?” “买到了。”晏归辞将塑料袋递给她,“工地里有小卖部。” “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辛守打开塑料袋,里面还有泡面、火腿肠、饮料、糖果之类的零食。 晏归辞没有马上启动车子,反倒是趴在方向盘上,细细观察起工地四周的环境。 她见他这样,心里打起鼓来,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晏归辞摇头,低声轻语道:“没有,我只是……稍微有一些在意。” “在意什么?” “附近好几个工地都停工了。” 辛守点头,“我刚才上网查过了,因为环保整改,所以暂时性停工。很正常吧。” “我听那位小卖部的老板说,这个片区,近期失踪了好几个人。” “失踪?报警了吗?” “报警了,但是调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搁置了,不了了之。” “你想查?” 晏归辞摇头,“先回唐鼎睿外祖家。” 两人重新回到木家待拆迁的废弃院子。 晏归辞找到电闸,拉上去后,发现只有堂屋有电,其他房间的线路都被老鼠咬断了。 于是,他就将藤椅从屋檐下,搬到堂屋避风的角落里。 辛守刚在车里换好裤子,回屋后,就蔫哒哒地窝进藤椅里,像只猫一样蜷缩着,一动也不想动弹。 晏归辞找来一个废旧的搪瓷盆,又从院子后面找到一些干爽的木头柴火,他用多功能军工刮出些木屑,很快,就在盆中燃起一堆小篝火来。 辛守烤着火,昏昏欲睡。 晏归辞找到个置物的铁架子,立在篝火上,下面还挂着一个长颈的老式铝制水壶,开始咕嘟咕嘟煮着水。 他随遇而安的心态,很惬意,自理能力,又很强。 辛守撑着下巴,看似假寐,实则目光总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晏归辞长得很好看,五官英挺精致,双眸深邃平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从容淡泊,即便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时候,他也给人很稳的安定感。 她觉得他能撑起,不止是一本书。 晏归辞烧好了水,还给她的保温杯续满,然后又开始煮泡面。 两人吃过泡面后,烤着火,聊了会儿天,就一起回到车里睡觉去了。 辛守睡前红糖水喝太多,熬到后半夜时,实在憋不住。 她摁亮了灯。 晏归辞瞬间睁开眼睛,问:“肚子疼吗?” 辛守摇头,“我去下洗手间。” 晏归辞揉着脸,开始穿外套,“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先歇着,就几步路。” “没关系,我也有需求。” 好在后半夜,雨已经停了。 从院门口的小车,穿过堂屋后的走廊,到那间挨着柴火堆的小厕所,并不远。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辛守先进去。 这个小厕所就是一个小格间,脚踩的地方,垫着两个砖头,然后是一个长方形的槽,槽下就是沤农家肥的粪坑。 小厕所的门,是一道矮门,一米高的样子。 辛守蹲下去时,看见晏归辞背着身,站在通道尽头。 她说:“你到屋里等我吧。” 晏归辞检查过这条通道,两道门,前门通向厨房,紧挨堂屋,后门通向后院的菜园子。 后门已经由内反锁。 他应一声后,人就退到门后的厨房里站着。 手机灯还朝着通道位置。 辛守连声音都是克制的,总觉得有些窘迫。 她解决完后,就出门换晏归辞。 等他进入通道后,她就在厨房溜达两圈,然后又去到堂屋。 她刨了刨搪瓷盆,里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炭火。 她干脆窝在藤椅里,打着瞌睡等着。 晏归辞耗时比她还久,这一等,就是十分钟过去了。 辛守起身,走进厨房,敲了敲通道的门,“晏归辞,你好了吗?” 通道里没有回应。 她嘀咕着,“你可别掉进粪坑里啊?” 照理说,也不太会,毕竟留出来的槽,只有四十公分长,十五公分宽,掉不进去一个人。 她推开通道门,举着手机的灯,往里面照了照,喊道:“晏归辞,你在吗?” 他应该是站着解决生理需求才是,那道门,根本遮不住他。 可手机光照过去,没有丝毫一缕影子探出来。 辛守加快步伐,冲过去时,果然没在小厕所里看见人。 晏归辞不见了,就像是从粪坑上消失了一样。 她看向通道另一头的门,依旧是由内挂着小铜锁。 第134章 午夜惊魂 可晏归辞人呢?辛守很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条通道,一面是墙壁,一面是三个格间。 第一个格间是废弃的牲畜棚; 第二个格间是堆着柴火的仓库; 第三个格间是小厕所。 她挨个找过,连木柴的缝隙,都捅过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人。 抬头是木梁搭建的顶,一目了然,除蜘蛛网外,没有别的。 再就是两道门,前门她就堵在堂屋,没有任何人进出。 所以,只能是后门吗? 辛守一边尝试着用木头撬后门的锁,一边拨着晏归辞的电话。 一直是关机状态。 但她分明记得晏归辞前一刻还在使用手机屏幕的亮光,根本没有关机来着。 难道是有人挟持他,还关掉了他的手机。 那个挟持的人,就藏在院子里。 会在哪里? 辛守实在撬不开铜锁,于是,她绕到前院,准备从屋檐绕到后门。 她刚走到井边,又听见那种凄凄惨惨的哭啼声。 现在并没有风,雨也停着,所以那呜咽的声音,就显得异常清晰和刺耳。 她看向老槐树的方向,默默念道:是碗,是碗…… 晏归辞已经检查过,那树杈里卡着露底儿的碗,风流从碗口穿过…… 可现在,分明没有风。 她下意识地往老槐树走去,想试试看那边有没有风,视线在落到黑魆魆的井口时,忽然打了退堂鼓。 她转身朝着屋檐后走,不准备节外生枝。 屋子侧边就是围墙,呈一个八字口,越往里走,空间越宽敞。 排水沟旁还有一片菜地,已经杂草丛生。 辛守举着手机的灯光,晃了晃,好像有什么反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她喊道:“晏归辞,是你吗,晏归辞?” 因为刚下过雨的原因,她跨过排水沟,一脚踩下去,鞋子直接陷到脚踝处。 她这才注意到,菜地虽然是荒废的菜地,但里面凌乱散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脚印。 对,是脚印,不是鞋印。 大部分印记都只剩下一个凹进去的槽,积满泥水。 但少许坡地上的印记,能清晰看出脚趾头的样子。 有谁打在赤脚,在这一边荒废的菜地里踩? 这里有什么可逗留的? 她直起身,举着光环顾这几分菜地,却在围墙边的角落里,看见一个小土堆。 反光就来自那个土堆。 她朝着土堆走过去,才两步,鞋底就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辛守掏了掏,从泥土里拔出来一个长长的木板,上面有用火烫出来的焦黑痕迹。 从轮廓上分辨,像是一个字,什么“墓”? 难道这是一块墓碑? 她继续往前走,发现闪光的东西,是一个废弃的易拉罐拉环,上面还带着新鲜的血。 辛守脊背绷得僵直,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上半夜都还在下雨,只下半夜才停了这一小会儿的雨。 这上面带着血,只能是下半夜才出现的东西。 所以,在她和晏归辞倒头大睡的时间里,有人就赤着脚,站着这院子侧面的菜地里。 深更半夜的,对方图什么? 辛守摸着那土堆,抠了抠,应是有些年岁了,土层都已经夯实了,泡过水也掰不开。 她绕着土堆浸水的边缘,一点一点摸着,想搞清楚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从大小上看,只有半个购物车大小。 她的手在碰到围墙那一面时,突然摸到几根硬硬的东西。 辛守打着光,聚睛看去,“啊!” 她尖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泥土下,伸出几根纤细小巧的指骨,已经充分白骨化,露出来的部分,大约幼儿手掌大小。 她双手合十,对着土堆拜了拜。 然后逃似地跳出菜地。 辛守回到屋檐下,都还在琢磨,那个土堆里埋的会是谁? 毕竟唐鼎睿家,最小的就是他的妹妹,意外去世时,不到三岁。 从年纪上看,是符合的,但是晏归辞从警方拿到的资料显示,唐鼎睿父母幼妹,都一同葬在外祖老家的后山上。 所以…… 她不敢深思,贴着屋檐下的墙壁,继续往后走。 后面的排水沟一侧是房屋墙壁,一侧是院子围墙,中间隔着排水沟。 排水沟上面的盖板有很多处都是坏的,露出下面污浊的水来。 贴着墙根摆着很多土陶罐子,小的只有骨灰坛大小,大的,却足够装进去一个成年人。 辛守随手揭开一个最大的土陶罐子,一股恶臭传来。 她照了照光,乌黑的一罐子水,上面飘着油花,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不过土陶罐的边沿,染着一些纸灰一样的东西,已经湿成黑糊糊的了。 她戳了戳,摸到一片松软的东西,夹起来看时,发现是半张纸钱,边缘还有焚烧痕迹。 为什么要在一个罐子边上烧纸钱? 辛守越发觉得脊背发寒,她嘀嘀咕咕念着:“晏归辞,晏归辞你在哪里?” 她绕着屋檐再往前半分钟,就到小厕所外面的后门,晏归辞不在这里。 那里空无一人。 她最后的希望落空,是真的有些想哭了。 四周静悄悄的,又冷得厉害。 她这会儿冻得鼻涕一个劲流。 辛守使劲撞了撞后门,确实锁得很牢靠。 她又举着灯四下看,这时,在门缝的位置,找到手指头大小的一块橄榄状的东西。 她捡起来,棕褐色,像是被咀嚼过,上面细如毛发的纤维,和她在仁智酒店那摊呕吐物里看见的东西一模一样。 她声音都有些发抖,“晏归辞,你……你在哪里?” 总不至于真的掉粪坑了吧? 都过去这么久了,就是游,也该从农家肥里游出来了。 辛守东张西望,想要找一个长杆子,捅一捅下面的粪坑。 她看见围墙上有个晾晒的竹竿,跨过排水沟,踮脚从上面抽取时,突然感觉脚腕一凉,她惊得低头看过,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正从排水沟里,支出上半身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脚腕。 “啊你谁啊!” 辛守吓得一脚抖开他! 她没有觉得自己很使劲,但是那颗脏兮兮的老人头,就那么突然的,从脖颈上掉下来,咕噜咕噜滚进了污水里。 “啊!晏归辞!!” 一声哭嚎,穿云裂石,响彻夜空。 第135章 撑着 “辛守。” 一声熟悉的轻呼从上方传来。 辛守惊愕地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屋檐,左右各有三扇焊着钢筋条的窗户。 她收住哭腔,慌忙问:“晏归辞,是你吗?你在二楼还是三楼?” 没有回复。 她提起湿哒哒的裤腿,拔腿就朝着前院跑去。 她在路过那口井时,发现原本呜呜咽咽的低转哭啼,变成了低低沉沉的笑声,比之哭声,还叫人胆战心惊。 而且这一次,她可以确定,声响不是从老槐树上传来的,而是从那口井底传上来的。 她脚步加快,几乎是摔着冲进堂屋里。 原本只有星星点点炭火的搪瓷盆,现在燃着熊熊大火。 “晏归辞,是你烧的吗?” 她走近两步,发现搪瓷盆里燃的是铜钱形纸片。 是他用来引火的吗? 辛守绕过堂屋,走向那条黑魆魆的楼道。 楼道很窄,比较陡峭,两边的墙壁上,还贴着一些上年岁的破旧符纸。 她举着手机光,一路往上。 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转过拐角,她就看见二楼有个人,正趴匐在楼梯最上面一阶,摇头晃脑地俯视她。 “晏归辞?” 她往前凑了凑,借着手机莹白的光芒,看见一双黑得渗人的眼睛,正朝着她眨了眨,那翻上去的眼球,在顷刻间,溢出浓稠的鲜血来。 她吓得手指一哆嗦,手机顺势滑落,乒乒乓乓几声响后…… 手机屏幕上的灯光熄灭,楼道陷入一片黑暗。 她背靠着墙壁,慢慢蹲下身,沿着楼梯边缘,开始摸索手机,浑身止不住地发着抖,但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刚才她看见的是什么? 是人,还是尸体? 反正不可能是晏归辞,可二楼怎么会有尸体? 她脑子乱得很,摸了很久,都没有摸到手机,反倒是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直接与她十指紧扣起来。 又冰凉又滑腻,就像是包裹着蛇皮的一只手。 辛守吓的智能腕表都开始闪着红光报警,也就是趁着这几缕红光,她看见一张发胀溃烂的脸,正在半步之远的楼梯下面。 那脸上的肉都烂透了,还有黑色的硬壳虫在肉里钻来钻去,像是一坨正在融化的白蜡。 他张开嘴巴,露出两排稀疏的黑色尖牙。 辛守吓得转身就逃,跑到最上面的楼梯时,才惊觉那具双眼流血的尸体不见了! 她恍恍惚惚,不知道此刻是该进屋,还是该朝三楼跑时,脖颈后面冰冰凉凉,被人戳了戳。 她旋即回头,映照着腕表上幽蓝色的光,看见一双满是泥浆的赤足,正随着楼道里的风,晃晃悠悠地飘着。 她将头仰得更后一些,看见一张青灰色的脸,被一根手指粗的铁钩,从下巴处贯穿。 她努力想要看清那张有些熟悉的脸,是谁时,他的脸突然龟裂开,然后就像是气球一样,砰的一声,爆炸了! 无数碎肉,混着飞蛾,一起朝着她扑来。 辛守吓得双眼一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她攀着墙壁,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最后几乎是滚下了楼梯。 堂屋里依旧燃着火盆。 但是那道门却被关闭起来。 辛守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神经已经绷得要断裂。 她又拉又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扇门。 当她隔着门缝,朝外面看去—— 一个女人正弓着背,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前,也扒拉着门缝,朝里面看。 辛守很疑惑,抠着门板喊道:“您、您好,麻烦,开一下……”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一把菜刀,从门外女人脖颈上砍下去,温热的鲜血,隔着两指宽的门缝,滋到她脸上。 她征征呆住,听见那女人扑通倒地的声音。 接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猥琐男人,贱笑着,开始撬锁。 他的声音,阴冷得像是毒蛇,“还有人啊……” 辛守来不及反应,转身就往堂屋里跑,无处藏身,她不敢再上楼,只好往厨房里躲。 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那一处烧柴火的大灶台。 当她扒拉着草木灰,想要躲进去时,一颗灰白色的骷髅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她的两根手指,正好卡在眼眶的位置。 辛守的眼皮翻了翻,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就要昏倒下去 关键时刻,她感觉后背传来一股暖意,接着晏归辞在耳边低声道:“撑着。” “晏、晏归辞……”辛守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神识就在浑浑噩噩中飘忽。 晏归辞带着她,去到通道旁的电闸箱前,迅速更换好保险丝,然后拉上电闸,摁亮堂屋的灯。 橘黄色的灯光下,辛守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被汗水湿透了。 她无意识地窝在藤椅里,虚脱得厉害。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发现堂屋的门已经打开了,晏归辞身上都是泥污。 她嗫嚅着唇,问:“你去哪里了?” “抓鬼。”晏归辞冲着门外喊道,“进来!” 两个后背上留有大鞋印子的人,一瘸一拐地进到屋里。 一个年轻的男人,脸上的胡子被拽落一半;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捂着脖子上滋滋外冒的血浆袋,手里还提着一颗同样披头散发的脑袋。 晏归辞沉声道:“把脸擦干净。” 两个人瑟瑟缩缩着,用湿透的衣角,将脸上的妆容擦掉。 辛守这才觉得,他们都有些眼熟。 她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晏归辞:“力小冬,舒可心,装鬼吓人很好玩吗?如果把人吓出个好歹,责任你们担负?” 两个人齐刷刷地摇着头。 力小冬不服气地嘀咕道:“合同里都签署了,后果自负。你们有钱人,可别想欺负我们土包子没文化。” 舒可心也连连点头,“就是,我们出道可多年了。这些事,唐哥以前就教过。” 她说到唐这个姓氏,辛守才猛地回忆起来,这两人为什么眼熟。 他们就是唐鼎睿坑蒙拐骗小团伙里的两个小年轻! 在海波娜酒店时,这几人还负责过扮鬼吓唬她,只是当时他们的计划因为凶案,临时搁浅,没派上用场。 第136章 压轴戏 辛守揉着差点炸裂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问:“你们干嘛又吓我?合同不是终止了吗?” 两人低下头去,没有答话。 辛守又问:“我记得你们有四个人,另外两个人呢?” 两手齐齐指了指楼上的位置。 辛守想起楼上,还觉得心有余悸。 她挥挥手,“晏归辞,你去看吧,我的小心脏受不了。” “好。” 晏归辞前脚往楼道上走,辛守后脚就亦步亦趋跟上。 她解释:“看着那两张鬼脸,我瘆得慌。” 力小冬和舒可心就跟在辛守后面,听见她的埋怨后,两人齐齐后退一大步,伸手挡住各自的大花脸。 晏归辞安慰道:“别怕,我们上楼看看。” 他们才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手里还握着辛守的手机。 那人手忙脚乱地关着手机,还准备往脸上套面具, “韦程程,穿帮了。”舒可心小心地提醒道。 韦程程这才透过晏归辞和辛守身高差的缝隙,看见后面垂头丧气的力小冬和舒可心。 他问:“怎么回事?这就失败了?咱压轴戏还没上呢。” 辛守抚着心口,“合着你们不吓死我,心有不甘是吧!还有压轴戏,闹得还不够离谱的啊?” 韦程程尴尬地笑着,“我们这也是,为辛大小姐您服务啊。听说,您最喜欢恐怖惊悚的刺激感了。最好是能把您吓晕。” 辛守问:“谁说的?” 力小冬垂下眼眸,怯怯道:“唐哥……生前说的。” 说起唐鼎睿,辛守就是再多的气,也烟消云散了。 她叹息着,喃喃开口,“可他也没说把我吓死吧!” 韦程程、力小冬、舒可心齐齐摆手,“我们没想要把您吓出问题。是贤哥说您有病,什么认知障碍,还是情感障碍之类的,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必须干一票猛的!” “你们才有病!” 辛守自己顺着心口,没被吓死又要被气死了。 晏归辞问:“你们口中的贤哥,就是胡贤?” 三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晏归辞又问:“她在几楼?” 三人齐齐往上指了指。 舒可心说道:“三楼。原本我们是计划把门堵了,然后将辛大小姐吓到三楼去的,我们在三楼可布置了重头戏。” 辛守冷哼一声,拽紧了晏归辞的衣摆。 晏归辞示意韦程程带路,一行人,径直朝着三楼而去。 韦程程小心翼翼将辛守掉落的手机,还给她,就连上面的灰尘和擦痕,也都一并清理得干干净净。 楼道原本布置好的道具,这会儿在数道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又滑稽,倒是没多少骇人的气氛感。 上到三楼,入眼就是一墙壁的血手印。 辛守问:“能擦干净吗?” 力小冬挠挠头,有些窘迫,“不能吧,这可都是我们去屠宰场收的正儿八经的血。” 辛守无奈,幸好这座小院要拆迁,否则唐鼎睿能气活过来。 三楼的门关着,一看就是有机关陷阱的样子。 韦程程在前面带路,他先是敲了敲门板,“贤哥,我是韦程程,我们在楼下穿帮了。” 等上好一会儿。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韦程程见晏归辞等人眼神催促,于是又喊道:“贤哥,我先进来了哦。” 他一把推开门,吓得抱头倒蹿一步。 从门框上掉下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女鬼,上半身像蜘蛛一样,张牙舞爪地往前扑,手拢起,正好是卡脖子的姿势。 高度都经过严密计算过,在现场几个人当中,正正好,能卡住辛守的脖子。 她默默拍了拍那冰凉滑腻的鬼手,冲韦程程说道:“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哦哦哦。”韦程程下意识就去拉门口的电灯线,然后咦了一声,“贤哥怎么把电掐断了,我记得楼上有电啊。” 辛守想起这茬就问:“楼下的电线,不是老鼠咬断的?” 力小冬捂着嘴,嗤嗤笑着,眼神瞟向最后面的舒可心。 韦程程挠着头,尴尬道:“不是老鼠咬的,是我们自己个咬的。贤哥说,辛大小姐的侦探朋友很厉害,我们得专业点,利器割断的话,晏先生肯定会起疑,所以我们几个自己咬的。” 晏归辞竖起大拇指,他之前还觉得怪异,这老鼠似乎牙口不好。 辛守呵呵两声,道:“你们可真是人才。” 三人齐齐憨笑起来,跟受了天大的夸赞一样。 因为电灯一直亮不起来,几人只好继续举着手机光往里走。 三楼房间是一厅四室。 客厅里全是气球,每一个气球都戴着尼龙假发,画着血腥的鬼脸,稍微一碰,气球就跟地雷一样,霹雳巴拉地炸成一片。 气球里面还塞着东西,不是什么蟑螂飞蛾,就是稀泥巴和猪血。 如果只是辛守独自一人上三楼,确实有可能吓出心脏病来。 但这会儿人多,光线又足,她只觉得无名火在蹭蹭直冒。 客厅外就是封着玻璃窗的阳台。 辛守的手机光晃到透亮的玻璃上时,吓得差点没心梗。 只见她在玻璃里的倒影,背后正静悄悄地趴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女孩满脸是血地笑着,一口尖锐的小白牙,就搁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辛守猛地一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又原地蹦跶两下,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背上真的趴着一个孩子似的。 晏归辞看了看她站立的位置,又摸了摸双层的中空玻璃,“别怕,是投影。” 韦程程、力小冬、舒可心三人远远站着,显然辛守待的位置,是几人提前设计好的。 辛守转身,冲着韦程程、力小冬两个男生的屁股,各踹上一脚,拿出大小姐的气派来,喊道:“让胡贤滚出来见本小姐!” 韦程程一见她真生气了,赶紧跟小伙伴打眼神,三个人一人一间房,找去了。 晏归辞朝着最后一间房走去。 辛守一个人不想站在诡异的阳台上,于是跟着他走。 这一间房,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儿童房。 一张钢丝单人床,上面铺着卡通床垫,垫子上浸血,印出一个小小的人形,像是曾经死过人的样子。 晏归辞摸了摸那尚未完全凝结的血,闻了闻指尖上残留的腥气,“真的血,他们倒是舍得下血本。” 辛守抚着胸口,心想何必呢,无冤无仇的,非得吓死她。 晏归辞又趴下,检查过床底后,拉出来一具廉价的骷髅架子,上面扑着荧光粉,在黑夜中,两个空洞洞的眼眶亮闪闪的,真是有够恐怖。 他又去开衣柜,两扇门的小空衣柜,一览无余。 辛守打了个哈欠,“看来不在这间房。” 她刚准备转身出去,就感觉额头上滴了一滴什么,温温热热的。 她抹到手指上,一看,血红血红的。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双目圆瞪,满嘴是血的朝着她笑,一柄尖刀就插在她小腹上。 辛守张了张嘴,那个女孩就突然从门框上摔下来,将她砸到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晏归辞回过头来时,辛守已经尖叫着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深刻地感觉到,那柄刀又往血肉间扎进去一寸! 只剩下刀柄留在外面。 第137章 杀人了 辛守被晏归辞掐着人中,强行唤醒。 她醒来时,耳旁正哭丧似的,哀嚎一片。 晏归辞见她眼神恢复清明,微松一口气,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守虚弱地摇着头,然后举起手,那触感不是作假的,她的手指缝里都是鲜红的血。 “我……我杀人了?” 她偏向一侧,看见晏归辞正在做急救措施。 他身后站着惊慌失措的韦程程、力小冬、舒可心三人,一个个哭得呼天抢地。 晏归辞腿上,躺卧着一个短头发的帅气女孩,此刻小麦色的肌肤血色褪尽,嘴角还留有血渍。 她神智还算清醒,见辛守的视线望过来,于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很是艰难地说道:“承认吧,你被吓到了……” 辛守看见那柄尽数没入她小腹内的刀,结结巴巴回了句:“你、你、你他妈……有病吧!” 胡贤想笑,一张嘴,刚止住的血,又哗哗往外涌,她猝不及防,呛了一口,直接咳得翻白眼,然后晕了过去。 韦程程急得跳脚,“啊啊啊!晏先生,晕了!” 力小冬疯狂扯头皮,“救命啊救命啊!贤哥要死了啊!” 舒可心哭得更大声了,“呜哇哇哇哇!” 正在固定伤势的晏归辞,双手一摊,“暂时消停了。” 辛守被哭得脑子清醒很多,她问:“打急救电话了吗?” 晏归辞点头,看向那张单人钢丝床,冲背后的人喊道:“去把床垫搬过来,她有脏器破裂,虽然避开要害,但内出血严重,得尽快送医。” 说完,他又恐吓一句,“送医院还是送火葬场,就把握在你们的手中。” 韦程程三人吓得,连忙点头,一窝蜂地挤到墙角去搬那张浸血的床垫。 他这才放低声音,对辛守解释道:“你短暂昏迷了一分钟左右。胡贤腹部的刀,不是她自己捅的。这栋楼里,还潜藏着别人。” “谁?” “她说不清楚。她当时就挂在门框上,以为是你进屋,还没跳下来吓你,腹部就已经中刀。” 辛守看向门框的位置,两边各有临时绑好的一个拉环,正好用来借力。 她挥了挥手,以她的身高和手臂长短,绝对不可能捅到胡贤腹部。 “所以,凶手是一个个子很高,力气很大的人。” 晏归辞点点头,“我试了下,在场的人当中,只有我能做到。所以,对方的身高与我差不多,或者,比我略高。” 韦程程三人将床垫平铺放好,晏归辞小心翼翼将胡贤挪到床垫上。 韦程程、力小冬两个男生抬前面,晏归辞一个人抬后面。 舒可心负责举灯开路。 辛守则跟在队伍最后面,她警惕地四下环顾。 晏归辞压低声音,说道:“我检查过,阳台东边的玻璃窗框上有带泥渍的踩踏痕迹,凶手已经从三楼,攀着外墙逃走了。” “那我们报警吗?” “已经报过警,先送胡贤去桥边,会有救护车在对岸等候。” 下到一楼,已经是清晨五点多钟,天色微亮,还飘着朦胧细雨。 晏归辞示意他们将人平移到后座上,这才坐进驾驶座,一插钥匙,发现胎压不对。 他下车检查轮胎,然后气得青筋凸起,“你们把我车胎扎爆了?” 韦程程看向力小冬,力小冬又看向舒可心,三人面面相觑,齐声道:“不是我们!” 力小冬解释道:“晏先生,扎破车胎,可是要赔钱的!我们才没这么傻!我们可不敢损坏财物。” 辛守蹲在轮胎前,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一道口子,“锯齿形豁口。” 晏归辞的手机响起来,他比了个救护车的手势。 辛守从后备箱扯出一件雨披,盖在胡贤身上,“快,我们抬去河边。” 韦程程和力小冬随即就抓住床垫前后角,脚步飞快地朝着河边跑。 舒可心在后面喊道:“我知道一条小路,更快。” 于是两人调转方向,又跟着舒可心走。 辛守也跟在后面跑,晏归辞接完电话,追上来,“救护车已经在河对岸等着,我联系了冲锋舟,五分钟到达。” 韦程程和力小冬就跑得更快了些。 大家走的是田埂间的小路,虽然路程短,但是路况糟糕,一脚下去会陷到小腿肚。 韦程程和力小冬没多一会儿就累到抬不动。 然后换成晏归辞在前面抬,辛守和舒可心两个女生在后面抬。 为省力,大家把鞋都扔了,一路赤着脚跑。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终于到达断桥的河岸边。 冲锋舟已经等在那里。 将胡贤送上去后,韦程程和舒可心跟着冲锋舟,一起到达河对岸,力小冬则留了下来。 这时天空已经大亮,河对岸除救护车、救援车外,还有警车。 辛守陪晏归辞等着警车过来,勘验现场。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警察乘坐冲锋舟过来。 晏归辞正要上前打招呼,手机响起来。 他背过身,接通电话。 辛守和力小冬则先上前两步,准备找警察交涉一些现场情况。 但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是,警察要找的人,是辛守。 戴眼镜的中年警察问:“你就是辛满满?” 辛守点头。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他说着,另外一个年轻一些的警察,直接就将手铐,挂在辛守白皙皓腕上。 “什么意思?”辛守抬了抬手腕。 那个年轻一些的警察,还很贴心地脱下雨衣,盖住她的手铐。 力小冬也是一脸茫然,问:“你们不是来抓刺伤我贤哥的人吗?怎么把辛大小姐抓走了?我们可以作证,那一刀,真的不是辛大小姐刺的。” 辛守也连连点头。 晏归辞接完电话,走过来,他一直在观察这边的情况,脸上疑惑的表情不比辛守和力小冬少。 他问:“警察同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今早的报案人,晏归辞。” 两个警察大眼瞪小眼,问:“什么报案?” 这时,河对岸又驶来一辆警车。 两辆警车一碰头,晏归辞隐约明白一些什么。 但辛守很懵,她被年轻警察扯着,就要往冲锋舟上带。 力小冬急得直接挡在前面,伸长手问:“你们说清楚!凭什么把我们金主带走?” 第138章 没杀人 力小冬跟警察同志硬钢的结局,就是他也一并被塞进了警车里。 两个人并排着脑袋,隔着玻璃窗看向河岸。 晏归辞正在和四个警察聊着些什么。 距离太远,辛守听不真切。 力小冬拍拍她的肩膀,问:“辛大小姐,你们家,会把你保出来吗?能不能捎带上我。” 辛守白他一眼,“我又没犯事,保什么保?” 力小冬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贤哥怎么样了?晏先生说没有伤及要害,这意思,是不是我们贤哥没什么大事,等把肚子上的窟窿洞给补上,就好了?” 辛守在专注地读着唇语,漫不经心地解释一句:“晏归辞没有打包票。” 力小冬又叹着气,“也不知道我从警局出来时,贤哥能不能也从手术室里出来……” 辛守见有两个警察跟着晏归辞,下河堤,去了冲锋舟。 而另外两个警察,则朝着警车这边走来。 戴眼镜的中年警察说,“力小冬,下车,跟着王警官去河对岸指认现场。” 力小冬汗毛炸起,“警察叔叔,我又没犯事,我需要指认什么现场啊?” 年轻一点的警察已经解开他的手铐,将他拽出车子。 力小冬嘀嘀咕咕,朝着河堤下的冲锋舟走去。 辛守手机震动一下,她打开,是晏归辞的短讯,让她安心去警局,一会儿见。 她稍微安心一些,规规矩矩坐好。 年轻警察负责开车,中年戴眼镜的警察坐在副驾驶座上。 辛守问:“两位,怎么称呼?” 年轻警察回答道:“我叫戚安,这位老同志,是我的师傅,郭队长。” 辛守点点头,礼貌问好,“郭队好,戚警官好。” 戚安和郭志河都在通过后视镜打量辛守。 开始在驱车前来的路上,他们都还担心这位在网络上赫赫有名的财团千金,会嚣张跋扈,拒不配合,以钱势压人。 但实际接触下来,发现她温和有礼,甚至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浮躁。 辛守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多问什么。 直到快要下车的时候,她才轻声问道:“警察同志,请问,我被卷入的,是刑事案件吗?” 戚安看向郭志河,见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于是冲辛守点了点头。 辛守眉头拧成小疙瘩。 直到坐进审讯室,她都还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谁,卷进的刑事案件。 从刚才的唇语分析,很显然,不是胡贤的伤。 那么,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湘阴,还能有谁? 摄录机打开,郭志河负责讯问,戚安负责做笔录。 辛守看了看头顶上的白炽灯,对这环境,很是熟悉。 郭志河核对完她的身份信息后,直接开门见山,问:“本月十二日,你在哪里?” 十二日就是昨天。 辛守答道:“湘阴。刚到湘阴。” 郭志河又问:“十二日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在湘阴哪里?” 辛守细细回忆着,“应该是在我朋友唐鼎睿外祖家的院子里,或者是河边吧。” 戚安跟郭志河小声耳语几句,然后隐秘地展示了一下手机屏幕。 辛守没看见他屏幕上有什么,但从唇语上分析,应该是视频两字。 郭志河又问:“除这两个地方,就没去过他处?仔细想想。” 他的表情很严肃。 辛守绞尽脑汁思索片刻,然后回答道:“我们放后车座上的一具纸扎人不见了,那是我朋友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对他很重要。所以,我和晏归辞,一起去找纸扎人,我们冒着雨,寻了一路,穿过了一些废弃民宅的屋前院后,还踩过一些田埂,最后在一片油菜地里,找到了纸扎人,就倒在田埂下的沟里。” 郭志河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一张照片,问:“是这片油菜田吗?” 辛守一眼就看见油绿绿的田地里,稀稀落落的各式稻草人。 她急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里。” 她指着距离一具农民工稻草人,十来米远的位置,手指虚虚画了个圈,“诺,这里的位置,当时纸扎人就在这个位置,半边身子都浸在泥水里,泡烂了。” 她狐疑地看向郭志河和戚安,心里泛起嘀咕,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损坏纸扎人,也会被判进刑事案件中? 郭志河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一把染血的名品美工刀,刀柄上还刻着辛氏小篆。 这把美工刀是辛守在辛满满的画具箱里翻出来的,一共二十四把,都包在一个羊皮套中。 前往博闻时,她随身带过一把防身。 但来湘阴,她确是没有带任何防身武器的,这一次买的普通航班,她根本不可能带任何管制刀具上飞机。 所以,这把本该在乾安,或者遗落在博闻的美工刀,为什么会出现在湘阴? 她眉峰聚成小山,皱巴着一张小脸,问:“谁的血?” 郭志河没有回答。 双方在一瞬间,沉默下去。 辛守晃了晃哐当响的手铐,“我这把刀,有人用它杀人了?” 郭志河:“辛小姐前不久,刚在我们系统内,留过dna档案。这把美工刀上,一共两个人的血,其中之一,就是辛小姐。另外,我们还在刀柄上,找到辛小姐的三枚指纹。” 辛守摊开手看,她的手在博闻受过伤,一些细小的伤口,现在早就愈合了。 她问:“死者是谁?死亡时间就是我抵达湘阴的时间吗?” 郭志河:“从晏先生提供的视频证据上看,案发时间,你们恰好在断桥处救人,辛小姐也有入镜。” 所以她凑巧没有作案时间。 辛守并没有轻松的感觉,她追问,“死者是谁?” 郭志河和戚安对视一眼。 然后郭志河开口道:“死者周岚,系湘阴静安区的一名普通务工人员。” 辛守听得更迷糊,问:“我和死者有什么交集吗?我不认识啊。” 郭志河很怪异地斜睨她一眼,一连抽出五张照片,在桌子上摆好。 辛守凑近看,都是稻草人的照片,各个角度拍摄下的稻草人。 有戴安全头盔的工人造型,戴兔耳朵的啤酒女郎造型,戴碎花围巾的老妇人造型,戴红色领结的西式服务生造型,以及戴大草帽的农夫造型。 她疑惑地抬起头,问:“这些稻草人,有什么问题吗?” 第139章 稻草人 晏归辞上午十一点赶到湘阴警局。 辛守正坐在大厅里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差点撞上椅子的扶手角。 他没有出声,只是悄悄靠近,然后将手垫在冰凉的扶手上。 辛守闻到一股熟悉的银桦木调香气,浅浅淡淡。 她抬头,揉着眼睛,“你来了。” 晏归辞并排坐下,将兜里的面包拿出来,“饿吗?先垫一点儿。等力小冬录完口供出来,我们再一起去吃午餐。” 辛守点点头,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所以用力搓了搓脸。 晏归辞见她将雪白的肌肤揉得通红,转移注意力,说道:“有人想要拖着我们。” 辛守抱有相同的推测,“就是不知道,是单纯针对我,还是针对唐鼎睿。警方找到的凶器,确实是我的东西。” 晏归辞也从郭志河那里得到一些信息,甚至,他得到的案件相关信息,还多于刚解除嫌疑的辛守。 在博闻时,她的背包,一直是他背着。 他很清楚里面都有什么,上到防狼棒、电击棍、火焰枪,下到螺丝起子、美工刀。 他说道:“我最后一次看见那把美工刀,是在医疗楼,当时给宁唯重新包扎伤口,我用那把刀,割过校医室的医用纱布。后来,我就装在侧面的拉链袋里。能确定,是同一把刀吗?” 辛守抬起下巴,“这就怪了。最后一个摸刀的人,明明是你,可刀柄上,为什么是我的指纹?” 她想了想,又叹道:“真不能确定。同款美工刀,一共二十四把。我问过辛承了,是去年生日时,他送的礼物。我还真不能确定,警局里的那把,是二十四把中的哪一把。”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看了眼来电,“是徐管家。” 她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徐管家恭恭敬敬的声音。 她问:“都找过了吗?” 辛守挂断电话后,心里总有些不安,“不见了。画具箱里那套装在羊皮包里的美工刀,全都不见了。” “有人偷走了这些刀。” “他们正在查监控,估计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辛守揪了揪乱糟糟的头发,心情很不好,“所以这不是对方的临时起意,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计划。” 她想不起自己得罪了谁,更想不起辛满满得罪了谁。 本来就该是各自腐烂的两个死人而已,会牵扯上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被人处心积虑地针对。 “这多亏那辆卡车,让我有不在场证明。否则,就凶器一栏,都够我蹲到天黑。还有那些稻草人……”说到这里,辛守气得不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别说警察不信,我都差点以为是自己梦游杀了人。” 她将手机屏幕点亮,搜出十五年前,一场在劳动节举办的幼儿主题绘画大赛。 她点开其中一幅银奖的绘画作品,指着上面的五个东拼西凑的劳动者形象,结合先前跟徐管家的交谈,向晏归辞解释道:“这是我十五年前画的,因为是劳动主题,当时徐管家就将车停靠在路边,让我自己观察生活中的劳动者。因为我那时候很固执,觉得人画的越多,赢面越大,非得把画纸都涂满,所以徐管家又辗转到工地、酒店、农场等地方,让我采集素材。” 晏归辞接过手机,细细看着上面童趣味十足的画稿。 辛守接着说道:“因为辛……爸爸不喜欢我画画,所以,这项兴趣爱好发展得很隐秘。知道我参赛的人,就只有徐管家和辛承。甚至,如果不是警察问起,且调查出这么详细的内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想起这幅画。” 她现在回想刚才在审讯室里发生的事情,都还觉得像噩梦一样。 她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就在我们昨天下午找唐家嫂子的那片农田,你记得吗,有很多稻草人的那片油菜田。你说可怕不可怕,那么大片田,稀稀落落,至少竖立着几十个稻草人吧。其中,就有我画稿里出现过的这五个,每一个里面……” 她警惕地瞥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厅,俯身过去,贴着晏归辞耳廓,低声道:“里面藏着残体。经过法医检验,是死后分解下来的残体。而且,至少五名死者。每一个稻草人里,装的都是不一样的残体。” 辛守比划两下,觉得这事,还得靠晏归辞帮她破局,于是掏出随身的速写板,干脆三两笔勾勒起来。 她记忆力很好,还原了农田里所有稻草人的站位。 针对其中藏有残肢的五个稻草人,她又详细描绘着,边画边解释,“这一个,戴安全头盔的工人稻草人,他的右手,来自一具尸体;这个戴兔耳朵的啤酒女郎稻草人,她的其中一只耳朵,来自另一具尸体;还有这个戴碎花围巾的老妪稻草人,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她支棱在外面的鼻子,居然是一个大脚趾头;还有边上这个,戴红色领结的西式服务生稻草人,他的胸腔里放着一颗人的心脏,你没看到照片,都发黑溃烂了。警察展示给我看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还有最后这个,戴大草帽的农夫稻草人……” 辛守一手伸出食指,一手做剪刀状,小嘴咔嚓一声。 晏归辞有些不自在地闭拢双腿,问:“警察给你讲的这么详细?” 辛守摇头,“原本只是给我看稻草人的照片,我比对过画稿后,发现其中的残肢。所以郭队就跟我大致说了说。” 她没有解释的是,郭志河是在中途接到一个电话,才对她和颜悦色许多。 晏归辞将手机还给她,然后学着她小小声说道:“五具稻草人内藏有的残体,确实来自五具尸体,从死亡时间上看,最早是一个多月前,最近是三天前。” 辛守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警方告知你的?” 果然是游离在警务系统边缘的人,她羡慕不已。 晏归辞:“在法医出具的死亡时间段内,我们都不在湘阴。警察锁定你的原因,是第六具尸体。” 第140章 行为艺术家 “你是说,周岚?” 辛守摇晃着脑袋,嘴里的面包味同嚼蜡。 晏归辞:“对,周岚的死亡时间,正好是我们在断桥边救助卡车司机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突然的意外事件,你很难轻易脱身。” “可我根本不认识周岚。” “你不认识她,但是她认识你。” 辛守有些忐忑,难道这人和辛满满之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渊源。 时间线往前捋,在今早五点钟,晏归辞因为胡贤被人刺伤的事情,报警。 但在他报警前一天的夜里九点钟,警方就已经在断桥这头忙活了。 原因是接到群众报警,说在一片插满稻草人的农田里,发现一具尸体。 报案人是附近的一位农户,因为夜里河水暴涨的原因,他担心倒灌进自家旱田里,所以想要在田埂上,挖几个缺口泄洪。 他经常从那片油菜田过,所以对稻草人见怪不怪,结果昨夜,却发现多出一具稻草人。 用那农夫的话说:“我们这一片田啊,不是我一户,是我们村好几户人的。挨着河边,连成一大片,都种的是油菜。齐齐整整的,可漂亮咧。” 农夫对警察吹嘘道:“现在是没到时间,你们再等两月过来,那一大片一大片开的全是黄灿灿的油菜花,可美的嘞!用年轻人的话说,叫什么花海,对对对,就像是油菜花的海一样一样的,好看!比蓝叽叽的海好看,风一吹啊,晃得跟浪一样。” 农夫回忆着去年的好光景,“很多人过来拍照游玩,我们就在旁边支着棚子,卖点水果、矿泉水什么的,也是一笔进项。那个艺术家,哦,就是多出来的那具稻草人,她给了我们三千块钱,说搞什么创作,不伤我们的作物。还能让这片油菜花田,在网上更火,我们能卖出去更多东西。” 农夫又愁眉苦脸起来,“她搞的创作嘛,就是扎一些稻草人,有藤条的,竹篾的,泥糊的,还有易拉罐那些废品搞的,还有那种身上开出不同颜色小花花的稻草人,还是很美的嘛。其实天气好的时候,没有油菜开花,也都有不少人过来,跟那些稻草人合影。唉……” 农夫长叹一口气,他原本以为,今年会是更好的光景,最近还在琢磨学炒粉炒饭之类的,到时候搭着卖点。 哪知道,一夜之间,稻草人全被警察拔走了,就是他田埂里的泥,都被铲掉一层。 他隐隐有些后悔,倒不是因为报警的事情,而是因为觉得,不该为那点钱,就把田地交给人胡搞。 现在沾上人命官司,那片黄花,显得多晦气,只怕来年要走背运了。 农夫在警察的催促下,继续说道:“她叫周岚,是外地来的,就租在河对岸的回迁房里。大家都喊她周艺术家,她喜欢人家喊她艺术家,而且出手大方。越高兴,出手越大方。经常给村里的小孩,都是十块二十块打赏的。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是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田地当稻草人,我看过她身上,没有伤啊。” 这是农夫的话,其实周岚身上是有伤的。 只不过凶手的处理手段很特殊,没有血流淌在表面。 她的脖颈处有条特别细长的伤口,照理会有喷溅型的血迹,但她的血液被注射了过量的凝血剂,凝结成糊状,而那道伤口,则被封有一层贴近肤色的陶泥。 所以农夫没看见任何伤口。 辛守的美工刀,就握在周岚的虎口处,只刀刃上,留有淡淡的一点血。 她实在想不起周岚是谁,从晏归辞搜索到的照片看,大约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很好,及腰大波浪卷发,细细长长的黑眉,烈焰如火的大红唇,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 晏归辞解释道:“在十五年前,她正是你参加的那场幼儿书画大赛的评委之一。” 辛守愣住,“难道是我的画,给了她血腥的灵感?可我那幅画,很正常啊。不对,那些残体,应该不是一早就有的对吗?不然早就被发现了。” 晏归辞:“残体都经过防腐处理,但是从稻草人上的痕迹看,属于近期才有的二次加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在临死前,才将那些经过简单防腐处理的残体,契合进她的稻草人作品中。一切,就像是等着被警方发现。” “可她也死了,尸体就插在那些稻草人中间。”辛守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就算她的手法很高超,但也不能自已割了自己后,再用陶泥封住伤口吧?” “有凶手在场。” “或者,是帮凶。” “你认为那五具尸体,都是周岚所为?”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两人还想要继续讨论下去,一个很突兀的声音插进过来—— “面包!辛小姐,您还有吗?给我点儿,快要饿死了。” 是力小冬,他录完口供,正饥肠辘辘地揉着肚子。 辛守和晏归辞齐齐闭嘴,不再谈及案情的详细内容。 晏归辞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医院附近吃点东西,吃完后,正好去看看胡贤的情况。” 力小冬疯狂点头,“好啊好啊!刚才可心给我打电话了,咱贤哥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现场还麻醉着,没醒呢。辛大小姐,我们给可心和程程也打包一份吧,我知道有家牛杂店,特别好吃。” 说着,他还吞咽了一下口水。 辛守是不想吃什么内脏之类的,容易发散一些不必要的联想。 但见力小冬那般诚恳的目光,她还是心软地点了点头。 晏归辞的车还停在唐鼎睿外祖家的院子外,现在又新租了一辆车,作代步之用。 力小冬看见车上立着的拐标,眼睛都亮了,“晏先生,您在湘阴,有这么多豪车啊?” 辛守没看出这车哪里豪。 晏归辞干脆回答道:“借的。” 辛守有些惊讶,“你跟谁借的?” 晏归辞十分无奈地拉开车门,浅笑着,没有多解释。 三人驱车去往附近的牛杂店,简单吃过午餐后,又打包两份,这才匆匆赶去医院。 第141章 丧宴很贵 辛守、晏归辞、力小冬三人赶到医院。 胡贤还没有醒,韦程程和舒可心就坐在病床边上,打着瞌睡。 力小冬轻轻拍醒两人,然后指指打包回来的牛杂汤和米饭,“先去吃饭,我来看着。” 韦程程和舒可心这才迷迷糊糊地跟辛守和晏归辞打招呼,然后坐到窗户边的小茶几上开始吃午餐。 辛守和晏归辞去到医生办公室,了解胡贤的身体情况。 等他们再返回病房时,胡贤已经醒过来了,正嗅着牛杂汤的香气,不停抽着鼻子。 “给我吃点儿,就一口!” “不行!” 韦程程和舒可心直接端着碗,往走廊里溜。 两人一出门就看见辛守和晏归辞,羞囧地笑了笑,小声打完招呼后,溜得更远了。 力小冬想要转移胡贤的注意力,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他被手铐锁住,揪上警车的事情。 辛守就在这时候,走进病房。 力小冬看见他们回来了,立即闭口不言。 胡贤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呈现淡淡的灰白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晏归辞见输液袋里的药不多了,摁下呼叫铃。 辛守则沉着一张脸,坐在病床边上,语气冰冷地质问道:“说说看,你拿命来吓我,图什么?” 胡贤依旧咧着嘴,好似很开心,坦言道:“你承认吧,你被吓住了,我可比你后闭眼。我看见你晕过去了。” 辛守点头,“对,我吓晕过去了。” 胡贤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文件夹,递给她,“你看,我们达成合约诉求了。” 那是一份辛守很眼熟的合约,她在海波娜事件后,根据这份合约,支付过唐鼎睿十万元报酬。 合同上,针对甲方满意的恐惧体验,有详细标注的细则,例如昏迷、惊叫、心率突破多少等等。 所以…… 她抬头看向胡贤,很认真地承认道:“这是一次完美的恐怖体验,我很满意。” 胡贤和力小冬,都齐齐松一口气。 力小冬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他背过身去,不停握着拳,冲着天空挥舞。 胡贤表现得更镇定一些,反复跟辛守确定道:“所以,我们信守承诺了。那十万块……” 辛守回复:“是你们应得的报酬。” 胡贤强调:“不是你的施舍,也不是唐哥的借款。” 辛守表情严肃且认真,再次承诺,“对!是你们应得的报酬。至此,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毕竟我的丧宴,很贵。” 胡贤收敛住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道:“如果辛大小姐,还有这种需求,我们随时可以上门,订制服务。” 辛守挥手,“大可不必。我现在,经不起吓,轻则昏迷,重则逝世。我还想活着。” 胡贤深有同感,“你们有钱人的要求,是挺变态的。咱可说好了,这十万块,是我们凭劳动力,清清白白得来的钱,不算骗!你们可不能再报警。” 辛守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报过警。 但她想起宁唯之前在海波娜,抓走唐鼎睿时,说他们是专业坑蒙骗的神棍团伙。 她问:“你们以前,经常做这种事?” 力小冬在一旁疯狂点头,“我们很专业的!” 胡贤呲他一嘴凶狠狠的白牙,语气不高兴地问:“什么叫这种事?我们干的也是正儿八经的事业。你们有情绪上的发泄需求,我们就量身打造,深度圆梦,哪里不对?” 晏归辞忽然来了兴趣,问道:“你们之前跟唐鼎睿的合作模式,大概是怎样的行动方案?” 胡贤可以对着辛守气呼呼瞎咧咧,是觉得她是个钱多又变态的豪门大小姐,但是晏归辞,却是正经的救命恩人。 于是,她端正态度,诚实回答道:“唐哥说,这叫情感治愈。例如,有些人,失去至亲,想要再见一面。唐哥就假装做法,将人从地府招上来。我们几个负责前期背调,中期气氛烘托,后期的情感维护。” 辛守吐槽道:“别拽,说清楚。” 力小冬在一旁补充,“就是唐哥抓鬼,我们研究当什么样的鬼,然后满足客户心理需求,最后打造结局,看是飞升,投胎,还是灰飞烟灭。总之,客户满足了,就解开心结了,然后我们,也有饭吃了。” 辛守眯了眯眼,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需求都有市场。 晏归辞想了想,又问:“在湘阴,你们接过这类……” 他想了想措辞,问:“这类生意,在湘阴,你们有接触吗?” 胡贤和力小冬一起摇头,刚吃完午餐回来的韦程程和舒可心,也都站在门口摇头。 辛守疑惑地看向晏归辞,又垂眸看向胡贤腹部的缝合位置。 晏归辞思索片刻后,又问:“我车里的纸扎人,是谁拿出来的?” 大家都看向胡贤。 胡贤承认道:“我拿的。力小冬解锁的车门。” 力小冬尴尬一笑,“我以前干过一段时间汽修,会一点儿,小手艺。” 辛守瞪他一眼,“以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否则……” 她挥了挥拳头。 力小冬连连点头,“我们都是赚清白钱的,就这一次,而且,我只拿出了嫂子。滴了几滴雨水在地垫上,我都用纸巾搽干净了的。” 旁边的韦程程和舒可心也是一副乖巧又害怕的样子。 辛守就是想生气,对着这几个憨憨,也气不起来。 晏归辞又问:“拿出纸扎人后,是谁扔在油菜田里?” 韦程程、舒可心、力小冬扭头看向病床上的胡贤。 舒可心解释道:“贤哥说晏先生是侦探,火眼金睛,很聪明。所以我们四个人,跑出四条路线,想要迷惑晏先生的侦探方向。” 辛守不解,插嘴问道:“你们要唐家嫂子,说一声就好,为什么要偷?” 胡贤冷哼一声,“谁说是偷,那可是我们嫂子,我们关系比你这个外人要亲近得多。” 力小冬补充道:“我们知道您和晏先生是送唐哥回乡安葬的,因为唐哥的骨灰盒,您一直不离手的抱着。所以,我们就抢了嫂子,想要引你们在湘阴待一晚,好让我们继续完成唐哥曾经的方案。毕竟那十万块钱,唐哥是替我们筹的,现在他走了,这钱,我们一时还不上,这才想要履行完曾经的合约内容。” 第142章 十万块钱 舒可心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点着头,带着哭腔说:“辛大小姐,如果您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改进。那钱,算我们四个人的,和唐哥哥没有关系。” 胡贤瞪她一眼,“什么屁话!她都昏过去了,还怎么不满意!正正好十万块的体验,我们谁也不欠谁!” 辛守顿感酸涩,唐鼎睿都死了,她哪还在意那十万块钱。 可她心里也明白,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从来没有缺过钱,所以可以轻易不在乎所谓身外之物,但对于别人,这却是心结,是尊严,是必须信守的承诺。 这十万块,是他们四人,能送唐鼎睿的,最后一份丧礼。 执拗到,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晏归辞将话题拉回正轨,继续问道:“胡贤抱着纸扎人,朝着河边的方向在跑?” 胡贤点点头。 他又问:“纸扎人怎么摔在田埂里的?我和辛守当时,并没有追上你。” 胡贤想起这事,眉头拧成疙瘩,有些困惑道,“那片油菜田,就是有很多稻草人的那片田,鬼迷日眼的,靠他大爷,那些稻草人,竟然能动!吓得老子一趔趄,摔了个大马趴。我去河边洗身上的泥,结果你们人就到了,我当时就藏在河堤下,没有露头。” 辛守捞出速写板上的稻草人图,指着上面的站位,问:“谁动了?” 胡贤认认真真看了半天,指出周岚的尸体,“这个稻草人动了一下吧,她身后还有一个穿着雨衣带着电焊工面罩的稻草人,也动了一下。你怎么没画?” 辛守和晏归辞对视一眼。 晏归辞问:“那个带着电焊工面罩的稻草人,多高?” 胡贤想了想,比出一尺的长度,“比前面那个披丝巾的稻草人,高出这么多。” 她说的是周岚。 周岚的身高是一米六二,对方高出将近四十厘米的话,岂不是接近两米的身高。 这个身高,应该很好锁定嫌疑人才是。 晏归辞对辛守耳语一番,然后出门打电话去了。 辛守掏出速写板,“能详细说说,那个戴着电焊工面罩的稻草人外形吗?” 胡贤疑惑不解地看向力小冬三人。 韦程程和舒可心一脸茫然,力小冬则拼命点头,悄声道:“很重要,贤哥,快想想!” 胡贤仔细回想着,那些稻草人都很古怪,让人瘆得慌,她当时并不敢多看,所以,也只是记得个大概。 辛守细细画着,不时引导她两句,让她回忆的画面更深刻一些。 晏归辞打完电话回来,辛守也已经画完了。 他拍了一张照片,传出去,然后对胡贤说道:“一会儿湘阴警局会有警察过来问话,你如实回答就行。” 胡贤挠着脑门,有些为难,“是我被捅的事吗?老实说,当时乌漆嘛黑的,我真没看清人。” 辛守提醒道:“脚步声,味道,或者有没有摸到什么?布料啊,装饰啊,都行。” 胡贤摇头,“我没有听见什么脚步声,我当时,正挂在门框上。” 她比划出一个蛤蟆精的姿势,扯的输液管都有些回血。 舒可心连忙示意她动作轻缓一些。 胡贤拍了拍脑袋,“可能麻醉还没过,当时的记忆,真的很模糊。大概,我就是那么个姿势,两条腿蹬在门框两边的墙壁上,两只手抓着吊环,就突然感觉肚子一凉,然后是麻麻的痛感。我当时准备跳下来查看情况的,可是听见了敲门声,所以,我就忍了忍,一直挂在上面,等着吓辛大小姐你一跳。” 辛守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是多可悲,人家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吓她。 晏归辞又问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护士换过一种药后,输了没两分钟,胡贤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晏归辞跟辛守说,想再去一边木家院子。 两人跟力小冬三人告别后,并肩往楼下走。 晏归辞问:“你在胡贤枕头下塞的是钱吗?” 辛守嗯了一声,“一点现金,没带多少。” 晏归辞说道:“我在她的医疗卡上,预存有钱。” 辛守惊讶,然后说道,“多少,我还你。” 晏归辞神情悲戚,“我的命,是唐鼎睿所救。” 他这么一说,辛守想起闻人落的地下室,那轻轻一摁,就会溢出指尖的血。 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两个人的命,都是唐鼎睿救的。 两人下到一楼,想从住院部花园横穿去往停车场,才刚走到亭子附近,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位开大卡车的司机大叔,他正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一个年轻人的腿,拼命往住院部拖拽。 那个年轻人气急败坏,挣脱不开后,就使劲蹬腿,结果一脚踹在大叔心窝子上,疼得司机大叔当场就蜷缩起来。 年轻人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却被晏归辞拦住了。 辛守快速跑向大叔,急忙问道:“大叔,你怎么样?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大叔疼得满脸是汗,却拼命挥着手,“没事,我没事,缓过来了,不疼、不疼了。” 辛守建议道:“还是让医生看看吧,我扶你去急诊科。” 大叔连连摆手拒绝,摁着心口,抬起头来,看见辛守,略微愣了一下,等看到两步开外的晏归辞后,瞬间回忆起来,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冲晏归辞跑过去,喊道:“恩人!小宗,快,这是救我们爷俩的恩人呐,快给恩人磕头!” 年轻人表情还很气愤,听他爸这么一叫嚷,脸色由青转红,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辛守也走到晏归辞身边,仔细打量起那两人来,眉眼七分相似,果真像亲父子俩。 她问:“你们真是父子?” 司机大叔很自豪地拍了拍儿子微驼的肩背,“我儿子,黄小宗。我叫黄达。这一次,多谢两位相助,否则,我们父子俩,可就当水鬼了。” 他现在说话,还是带有很浓重的方言口音,但没有哭腔,加之情绪比较稳定,所以讲话辛守和晏归辞都能听懂。 辛守长长哦一声,然后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桥头两边都放着石墩子吧?你为什么强闯?” 黄达有些尴尬,“我把石墩子搬开了。小宗昨天烧糊涂了,抽搐好几次,我吓得不行,不敢绕远路,就想要冲一冲。哪知道,人就这么倒霉。” 当时,他爬到车头的目的,并不是逃生,只是想要求助而已。 只是因为太害怕,又太着急,话都说不清楚。 还好那位先生聪明,才能领会他的意思,救出昏在椅背后面的儿子小宗。 晏归辞没有回答他絮絮叨叨的致谢,反倒是盯着小宗,语气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踹你的父亲?” 第143章 都爱管闲事 辛守不放心黄达的身体,他刚才疼得嘴唇青紫,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于是就带着他去急诊科挂号,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晏归辞带着黄小宗在花园里谈话。 一通忙活后,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黄家父子俩都住了院,黄达的心脏果然有问题,据他所说,是老毛病了。 医生的建议是做搭桥手术。 黄小宗的身体情况也不太好,从小就有癫痫症,稍不注意就会发作,身边一直离不得人。 辛守预交一部分医疗费用后,这才跟着晏归辞离开医院。 她自我吐槽:“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晏归辞摇头,“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既然发现问题,肯定需要解决问题。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 辛守轻笑一声,撑着窗户,看向落日余晖,笑道:“也对,问你没有参考性。你可比我爱管闲事。” 晏归辞怔了怔,然后也噗呲一声笑出来。 断桥的位置,已经留有一艘快艇值班。 他将车靠着河堤停好,带着辛守乘坐快艇,去到河对岸。 辛守看见河边的车,很惊讶,“你修好车了?” 晏归辞拉开后座车门,“上午找了师傅过来换胎。” 路上,辛守谈及黄达的事情,叹道:“那大叔也不容易,他老婆在生黄小宗的时候,羊水栓塞,没救回来。他就又当爹又当妈,一个人养育孩子。黄小宗打小就身子弱,动不动就过敏,还经常性癫痫发作,严重的时候,把自己舌头都咬下来半截。大叔只能随时随地把儿子带在身边。他是跑运输的,想要拼命赚钱,就只能不分昼夜地工作。十二年前,因为疲劳驾驶,导致车子撞上路边的报刊亭,一个过路的男人,躲避不及,被报刊亭碎裂的玻璃飞溅到心口,当场就去了。那场意外,他赔出不少钱,把家底都掏空了。这日子啊,越过越难。黄小宗可真不懂事。” 晏归辞看了眼路况,绕过一个积水的大坑,说道:“这些年,大叔一直在补贴那名死者的亲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家里的欠债,滚雪球一样在累积。黄小宗更多的是心疼他的父亲,另外,我听他言语间,隐隐有些妒忌。想来大叔平素里,对那名死者的亲属,定然非常好。” 辛守撑着腮帮子,为他们父子俩僵硬的关系感到遗憾,“大叔一直在埋怨自己不该疲劳驾驶,导致两家人都不好过,毁了人家的家庭,也让小宗跟着他吃苦。我看他啊,会一直活着愧疚和后悔中。” 晏归辞将车靠着院门停好,“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唐鼎睿外祖家的院门外,围着警戒线,不过并没有警察留守。 辛守学着晏归辞,弯腰,钻进去。 她三两步跳到前面,指着那口井的位置,说道:“这里面,先是哭声,后来是笑声。我仔细辨别过,不是老槐树里的破碗发出的风声。” 晏归辞探身,看了眼黑魆魆的井底,“警察在这里面找到一个小型的扩音器。音频都是提前设置好的内容。” 辛守又带着他往围墙侧面走,“那后面有一小片菜地,里面有个坟包,露出一截白骨。” 她比划两下大小,很激动道,“就这么小的手掌骨,看着像个幼儿的小手。会是谁的尸骨?” 那个坟堆四周也围着警戒线,说明警察早就注意过这边的异常痕迹。 晏归辞翻开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辛守看,“经法医鉴定,只是一只猴子。死亡时间超过十年了。” “猴子?”辛守有些难以置信,拉着晏归辞往土陶缸跑,“这里面是什么?泛着油花,而且坛子边缘,还有纸钱燃烧的痕迹。” 晏归辞看着她,沉默片刻,问:“你真想知道?” 辛守点头,指了指上面,“小楼里面的那些玩意,都是胡贤他们的人为设计,我能想明白。可也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真的很容易叫人做噩梦。” 晏归辞:“木家祖上一直从事白事。也有殓尸捡骨的家训。灾荒年里,头身完整的无名尸,他们会帮忙入殓埋葬。但是那些残体碎肢,只能殓在屋后的土陶罐里,逢年过节,祭祀一二。以前木家有专门放置无名残尸的供奉房。这些年,木家不再沾手白事一行。所以祖上曾经入殓的尸骨,就转移到屋后存放。木家灭门案后,就没有人再照顾这些尸骨陶罐。只有唐鼎睿回家时,会遵从祖训,过来祭祀一番。以上,力小冬的口供。” 辛守轻轻盖上坛口,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拜了拜。 晏归辞绕过她,走向小厕所外的后门,抬手推了推,然后视线落在排水沟的破损盖板下。 他找来一根小木棍,掏了掏,旋转几下,缠着几圈头发,拽上来一个道具老人头。 辛守后怕得倒退两步,言辞凿凿,“我就知道这玩意是假的!果不其然!” 晏归辞将东西放在盖板旁边,说道:“那天晚上,这道门突然开了,我走出来查看时,发现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就追了出去。” 辛守气呼呼地哼一声,“调虎离山计。难怪门锁完好,他们是四个人在玩配合。其实现在想想,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染血的易拉罐环,“这些小兔崽子,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你看,还有时间喝碳酸饮料。” 晏归辞接过她收集的证据,问:“在哪儿找到的?” 辛守指向荒草丛生的菜地。 晏归辞又问:“只有个拉环?” 辛守点点头,“他们又不傻,扔个易拉罐多显眼啊。这个拉环要不是反光,我也很难发现。哦,对了,还有这个!” 她转身,趴在后门的台阶下,仔细抠着门缝,然后拽出来一个手指头大小的橄榄状东西,激动道:“你看,这上面的棕色纤维,像不像你上次在仁智酒店的呕吐物里,发现的毛球?” 第144章 闲人免进 她将东西递给晏归辞,又补充道:“我问过珠珠,凛队在她房间,给周舟警察包扎伤口。但那时候,没有碰过床铺,也没有人呕吐过。所以,这是他们走后,有人偷闯进房间后,留下的呕吐物。” 晏归辞想起这个细节,解释道:“呕吐物来自闻人落,警方已经鉴定过。她身体有基因缺陷,导致病情反复,经常会有眩晕、呕吐的症状发生。至于你手里的东西……” 他拿出密封袋,示意辛守扔进去,然后说道:“是槟榔渣。” “什么?”辛守一时没反应过来。 晏归辞继续解释道:“新鲜槟榔果经过熏烘便会得到这样棕褐色的槟榔干,反复咀嚼后,就是你手里的样子。” 辛守一脸嫌弃,捞出湿纸巾,将手指擦了又擦。 晏归辞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很快就得到回讯,他说道:“胡贤、韦程程、力小冬、舒可心,并没有食用槟榔的习惯。” 辛守问:“那这是其他人的,会是谁?” 晏归辞又看了眼手机,“这四人也没有在菜地里喝过碳酸饮料。” “后半夜停雨的那一会儿时间,正好是胡贤被刺的时间,所以,这会不会是凶手留下的?”她像是想起什么,飞快跑回菜地里,四处找寻,但现在泥泞的菜地,鞋印又多又杂,已经不好分辨。 她失望道:“当时还有一些赤足的脚印,可惜找不到了。” 晏归辞想起三楼窗框外的痕迹,确定是半个鞋掌印,不是脚印。 他又发了条短讯出去,很快收到回音。 辛守问:“什么情况?” “脚印是韦程程的。他当时在排水沟放置道具时,弄湿了鞋子,就赤着脚从菜地走过。” 辛守略微有些失落,原本以为是一条重要线索,没想到就这么断了。 “晏先生。” 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辛守有些困惑的看向晏归辞。 晏归辞轻声道:“是湘阴警方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前院。 他将辛守收集到的易拉罐环,以及槟榔渣一并交给前来的警察,并且简单叙述过原因。 警局来的是一位齐耳短发的干练女警,年纪不大,很是青春,笑起来露出两颗白白尖尖的小虎牙。 她自我介绍道:“晏先生、辛小姐,你们好,我是湘阴刑警二支队的警员苗喜,你们叫我阿喜就好。” 她将文件夹递给晏归辞,说道:“这是郭队让我送过来的。油菜田的稻草人里,一共发现五组不同的dna,其中有两具,已经在失踪人口数据库中配比成功。这是详细身份信息。” 辛守探着头,凑过去偷看。 苗喜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她。 原来戴安全头盔的稻草人,他的右手,来自一具女尸。 她叫魏凤花,今年三十五岁,是湘阴邻市过来的务工人员。 戴碎花围巾的老妪稻草人,支棱在外面的鼻子,来自一具男尸的大脚趾头。 他叫王虎来,今年四十岁,也是湘阴邻市过来的务工人员。 辛守仔细对比过预留地址后,有些惊愕,“都来自夹水村。他们是老乡啊!” 苗喜点头,“是老乡。报失踪的人,正是王虎来在本市读大学的女儿。我们已经有同事过去调查了。” 辛守又八卦地问:“是王虎来的女儿啊,那魏凤花,你们是怎么比对上数据库的?” 苗喜对失踪案的具体情况,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想了想回答道:“好像三组在调查失踪人口时,查到这个叫魏凤花的也一并失踪了,所以留了dna样本?具体的,我得回局里问问。” 晏归辞已经翻到下一页,里面是一张表格,罗列的是近期的失踪人口。 他掏出笔,将外来务工人员,圈起来,又着重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名单上,打了标记符号。 辛守见他如此,便知他已有推测。 苗喜接下来的时间里,就一直跟在他俩身边,陪着四处走访线索。 晏归辞开车,首先就到了帮辛守买卫生用品的工地。 他将车停在工地对面,然后带着辛守和苗喜往工地里走去。 上一次是凑巧守门的人不在。 这一次,他们刚靠近,就有个戴着安全头盔,端着不锈钢盆吃饭的老大爷出来撵人。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好在有苗喜在。 辛守觉得她掏证的样子特别酷炫,满眼羡慕。 三人各自领取一个安全头盔,简单登记后,正大光明地进入工地。 苗喜问:“晏先生,需要将人都召集过来吗?” 晏归辞摇头,“不用,这个点,基本都凑在板房那边的小卖部里。” 小卖部挂着一台二十寸的小电视,这个点,正好是播放新闻的时间。 辛守和苗喜跟着晏归辞去到小卖部时,里面笑声嚷嚷,还散发着阵阵饭菜的香气。 十几个工人围坐在板房外,正一人端着一个不锈钢饭盆,大快朵颐。 晏归辞刚一出现,小卖部的大姐就认出来,喊道:“哎,帅小伙,是不是还缺什么啊?” 辛守脸色微红,往晏归辞背后躲了一步。 大姐眼神多好,一瞧就知道哪位姑娘才是亲密人儿。 她笑呵呵地迎出来。 晏归辞笑着客气道:“大姐,晚上好,打扰您用饭了。可真热闹。” “不打扰,我早就吃完了。”大姐眼神在辛守和苗喜脸上,来回瞟,乐呵呵道,“现在可不算热闹,工地就剩下十来个老乡了。没停工前啊,我这坝子里,可都坐满了人。” 辛守伸长脖子往板房里面看,只有一盏小瓦数的白炽灯,几张不锈钢的案板,还有煤气灶和几个装着菜蔬的塑料箩筐。 更像是食堂,完全没有小卖部的影子。 她瞬间明白过来,大姐应该是负责工地饮食的厨娘,日常会搭着卖一些东西,补贴家用。 晏归辞眉眼弯弯的,很是和气地和大姐东拉西扯地聊着闲话。 辛守和苗喜就跟左右护法一样,认认真真在旁听着,都没有插嘴。 他的话题不知怎么绕的,润物细无声,就将大姐套了进去。 大姐冲在后面看电视的工友们喊道:“那什么,李东山失踪多久来着?” 其中一个正在刨饭的年轻人,举起手回答道:“两个多月吧,停工前一个礼拜,工头就找不到他了。” 第145章 不正当男女关系 年轻人叫伍强。 他带着晏归辞三人,去往工棚,指着其中一个堆满杂物的床铺说道:“李东山就睡这儿。” 辛守问:“他这床,怎么睡人啊?” 估计一只猫都很难挤进去。 伍强憨憨一笑,“这不是找不到他人嘛,大家你一件,我一件,随手搁置点儿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堆着堆着就把他床塞满了。你们坐会儿啊,我收拾收拾。” 他跟只八爪鱼一样,扑在床上,胡抓几捧,将散乱的杂物,挪到钢丝床的上铺,露出下面黑白条纹的床单,以及大红牡丹的被子。 晏归辞问:“剩下的东西,都是李东山的私人物品吗?” 伍强仔细看了看,点头,“嗯,是他的,就这些了。他其实不怎么在工地睡,他有一姘头,在外面租了房子,这里就是偶尔歇个脚。” 辛守翻着床铺找了找,从枕头下面扯出一根短头发来,递给苗喜,问:“还带着毛囊,能比对吗?” 苗喜用证物袋将发丝装好,点了点头。 于是辛守就更加卖力地在床位上翻找着,她学晏归辞的样子,戴着手套,动作既仔细,又小心翼翼。 晏归辞将伍强叫到一边,继续询问有关李东山的事情。 直到晚上八点,三人这才疲惫地走出工地。 晏归辞坐进车里,一边翻导航,一边问后座的辛守和苗喜,“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两个女生齐声答道:“随便。” 晏归辞额角青筋跳了跳,随便才是最难的答案。 他想要去找李东山租住的地方,于是将车往断桥的方向开。 辛守将刚买的薯片拆开,与苗喜分享着吃,一边咔擦咔嚓,一边问道:“晏归辞,你打的圈,都是在工地干活的人。魏凤花和王虎来,也是在工地上班的吗?” 晏归辞解释:“王虎来在工地,魏凤花在安置小区的足疗店里上班。就在河对岸,周岚租住的小区。” 苗喜翻开笔记本,看了看后,惊讶道:“刚才伍强说,李东山的姘头,也是在天柏塘小区租房。王虎来和李东山的工地相隔不到一公里,附近人气最聚集的地方,就只有天柏塘小区。他们三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辛守想了想,琢磨道:“伍强他们,并不认识王虎来和魏凤花,也不确定李东山认不认识这两人。或许我们可以去足疗店问问。我觉得那个李东山……嗯……” 她思考半天,没想好用什么词儿形容。 虽然伍强介于她和苗喜两个女生在场,讲得很隐晦,但是辛守和苗喜又不傻,男人那点儿花花肠子,她俩一听就明白。 李东山在老家,可是有老婆孩子的,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能跟别的女人在外同居。 啧! 到了断桥,乘快艇过河,再换车,向着天柏塘小区开去。 王虎来女儿那边的调查结果也都出来了。 晏归辞将车靠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看。 苗喜也在看手机信息。 辛守前看看,右看看,基本可以断定,这两人看的是同一内容。 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什么专案小组群之类的。 五分钟后。 苗喜最先回神,然后长长地呼出口气。 辛守急忙问道:“怎么了?有进展吗?” 苗喜愣了几秒,然后说道:“王虎来的女儿,是认识魏凤花的。她在去年,还约过同乡的几个朋友,一起去天柏塘小区堵魏凤花,骂过她,还砸了她上工的足疗店。后来魏凤花就干脆不去足疗店干工了,全靠王虎来养着。就连魏凤花留在夹水村的老母亲和儿子,也都是王虎来在养。村里人传魏凤花七岁的儿子,就是王虎来的种。气得王虎来媳妇回了娘家,她娘家兄弟,又去夹水村,砸了魏凤花的家。当地派出所因为这事,调和过很多次。” 辛守问:“魏凤花是寡妇吗?” 苗喜摇头,“未婚生子。听说是有一年去沿海打工,过年回来就大着肚子了。也不说男人是谁,就这么一个人将孩子生了下来,交给寡母在乡下带。” 辛守:“那有没有可能,真是王虎来的孩子?” 苗喜否决道:“不是。时间上就对不上,通过调查,魏凤花有孕的那一年。王虎来和他老婆孩子在另外一座城市打工,南辕北辙的距离。再一个,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两人不是父子关系。” 辛守又问:“那不是父子关系,就是单纯的情人关系?婚内出轨?” 苗喜点头。 辛守见晏归辞挂挡,继续朝着天柏塘小区行驶,就轻轻拍拍他肩膀,问:“目前来看,他们三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私生活不检点,以及,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中年人,而且,都生活在天柏塘小区附近。” 晏归辞知道辛守一向对信息点的整合非常敏感,但还是提醒道:“目前并不能确定,李东山,也是五具稻草人残体中的一具。” 辛守:“可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 晏归辞严谨道:“缺乏实证。” 天柏塘小区里的规划很乱,这个时间点,又是夜市时间,本就比较窄的路面,到处停放着电动车、三轮车、小吃摊、地摊,人群熙熙攘攘,车子根本开不进去。 晏归辞只好将车停在小区外面,带着辛守和苗喜,走路进入小区。 苗喜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说道:“没有查到李东山的房屋租赁信息。倒是查到了魏凤来工作的足疗店。就在前面的三十六栋。我已经有同事赶过去调查情况了,一起去看看吗?” 晏归辞点头。 于是三人去到那家足疗店。 店子只有一间铺面,很小,有一张双人沙发,一个小桌子,一道隔板,将店铺里面的情况遮挡起来。 室内亮着玫红色的灯光,两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正翘着腿,涂着指甲,接受警察问讯。 苗喜进去打招呼。 晏归辞和辛守都没有进去。 她是因为不喜欢里面刺鼻的浓香,所以问道:“你怎么不进去听听?” 第146章 鱼龙混杂 晏归辞:“不必。警察会问得很详细,我进去,反倒打扰到他们的工作节奏。” 两人就站在外面等着,不少男人打门前路过时,目光都十分肮脏地停留在辛守身上。 晏归辞脚步微移,将人牢牢挡在身后。 辛守正在刷着手机,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恶心的视线。 苗喜出来后,三人一起寻了个僻静的墙角谈话。 她说道:“魏凤花和王虎,确实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但是李东山,足疗店的人,都不认识。” 辛守问:“伍强说,他姘头是在这个小区摆小吃摊的,最近有小吃摊主,没有营业的吗?” 苗喜摇头,“问过了。据她们所述,在认识的小吃摊中,只有过年短暂歇业的,倒没有突然就不做买卖的人。” 晏归辞:“从失踪人口信息库里检索,确实没有天柏塘小区报失踪案的人。” 辛守有些焦急,“那我们怎么找到李东山的姘头?” 晏归辞看了眼不远处的家常菜馆,建议:“我们先用晚餐。” 辛守对苗喜邀请道:“你让两位警察同事一起来吃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苗喜拒绝了,“我同事已经在食堂用过晚餐了。我们自己去吃就好。” 辛守:“那行,我们速战速决。” 三人去到家常菜馆,点了两菜一汤,就座,等吃饭。 餐馆老板在后厨炒菜,负责收银的老板娘在门口唾沫横飞地打电话。 辛守尖着耳朵听,似乎是因为租户要提前退房,又不愿意支付违约金的事。 老板娘骂骂咧咧地挂完电话后,又发出一连串咒骂的语音到群里,还提醒群里的人,小心那些刚毕业的小年轻,说不租就不租,工作没个定性,性子也没有个定性,稍微语气重一点,就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她咬着牙,气愤道:“年纪小就有理啊!会哭就有理啊!还按着天让我退房租,我没扣她违约金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好吧,她还跟我说,阿姨,房租一个月八百,我才租了二十六天,折算下来,只花了六百九十一块六,您这个月该退我一百零八块四,我就只跟您要一百块。另外还有押一付三的钱,您一共退我两千五百元。你们说说,她怎么算的?她脑壳有屎吧!读书读到牛肚子里!” 后厨的老板喊道:“媳妇,端菜!” 老板娘关掉手机,过去端来一盘辣椒炒肉放辛守他们桌上,然后转身跟老板扯着嗓子絮叨道:“老王,你说说,我没扣她押金,算是这方圆百里内,最良心的房东了吧。她住了二十六天,居然还自己个折算成二十六块六一天,她当住酒店呢!我跟她签八百的房租,那可是一年起租才有的这个价格,真正是气死我了!” 老板含含糊糊安慰着,颠锅翻铲的速度并没有减缓。 老板娘捂着心口,气得吨吨吨地灌水喝。 辛守尝了一口盘子里的辣椒炒肉,非常够味,很下饭,她赶紧给自己舀上满满一大碗白米饭。 苗喜笑道:“你倒是挺能吃辣的。” 辛守点点头,丝毫不避忌晏归辞审视的目光。 老板娘又端来一盘手撕包菜,说道:“客人慢用。” 晏归辞突然开口问:“老板娘是大房东?” 老板娘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一番三人的穿戴,尤其是辛守和晏归辞两人,笑道:“几位可不像是要来我们天柏塘小区租房的人。” 晏归辞也不客套,直言道:“我们是乾安来的。想在天柏塘找一个人。” 老板娘很八卦,扯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问:“叫什么名字?也是乾安来的外地人吗?这小区我熟,就算不知道名字,露个脸,我也认得。” 晏归辞遗憾道:“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 老板娘嘴角一撇,“那你们找个屁啊。哪能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啊。” 晏归辞继续笑道:“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人,是凭空消失的人。老板娘知道这小区内,有突然失踪的人吗?” “查失踪,你得去派出所啊,找我们平头老百姓,可不顶用。” 辛守冲苗喜眨了眨眼。 苗喜心领神会,掏出证件,摆在桌子上。 老板娘一见,眼神鬼鬼祟祟地瞥了眼路对面的那家玫红色的足疗店,然后问道:“是不是跟那家足疗店有关啊?我看刚才有警察进去了。我就说她们是干不正经买卖的吧。你们外地人,不知道,这也就是桥垮了,才没多少人光顾。平日里,尤其去年工地没停工时候,好多……那边的男人。” 她怒了努嘴,示意河对岸的方向。 辛守问:“那家店是不是被砸过?” 老板娘幸灾乐祸笑道:“那可不是被砸一次两次,经常被砸的嘛,噼里啪啦的,大家看热闹都看烦了。不是多大点事儿。” 苗喜掏出魏凤花的照片,问:“这个人,您认识吗?” 老板娘瞥一眼,“认识啊。就是那家足疗店的人嘛。好像赔偿足疗店一笔钱后,就被人包养起来了。就租在我们小区十二栋嘛。不过这过年就回老家了吧,可能还没回来,最近没见过她。” “那她在这里,有相熟的人吗?” 老板娘摇头,“我可是正经生意人,跟她不打交道的!” 苗喜见问不出更多的信息,略微有些失望。 晏归辞附耳,小声跟辛守解释,“三组调查失踪人口时,查到魏凤花在天柏塘小区的租赁房屋,取证后,没有发现异常打斗的痕迹。她的行李打包很完整。应该是在返乡前,与王虎来同时失踪。” 辛守低声问:“不是在出租房里失踪的?” 晏归辞点头。 老板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问:“警察同志,这女人,是不是犯事,逃跑了?如果我们抓到,有悬赏金领取吗?” 晏归辞直接转移话题,反问:“老板娘还知道多少,这种许久没有露过面的租户?” 老板娘闻言,就皱眉回想起来,然后说道:“这都三月了。就是年节返乡的,也在元宵后,一早就回来了。毕竟房屋空着可也是要收租金的!不过,好像七栋那边,是有个租客,二月就该续交房租了,一直不见人。老周以为她过完年就回来,这一等就到三月了,听说人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老周正琢磨着将房屋里的东西清空,重新挂牌出租呢。” 辛守眼睛亮起来,急忙问:“那租客,是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第147章 先从死者着手 三人快速吃完晚餐,结账,然后在老板娘的介绍下,去找七栋的房东老周。 老周五十多岁,平日里的爱好,不是打麻将,就是钓鱼。 今天晚上,他正好在楼下打麻将。 老板娘原本还想跟着凑个热闹,一通电话过来,她就急急忙忙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跟老周使好几个眼色。 老周背过身就吐槽道:“嘴碎的婆娘。” 他晚上喝了个小酒,这会儿正上头呢,脸色红彤彤的,脚步都有些晃。 绕过后门的一排电动车,就是一扇不锈钢的楼道门。 他刷下电子门卡,推开门,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楼道,“走吧,就五楼。我进去看过一次,东西啥的,我可都没碰过啊。” 天柏塘小区一共有七十多栋安置房,基本上是一户分得一栋。 一栋楼七层,两个铺面,带两个停车位。 大部分业主都将房屋做过格局上的改造,然后出租给附近的务工人员。 老周扶着墙,往上爬,气喘吁吁道:“我和老伴,就住二楼。我们不爱爬楼。儿子媳妇嫌小区氛围不好,买了河对岸的商品房,还没封顶,等交房了,小两口就搬过去。现在,三楼给他俩住着。所以就四五六七楼出租。我这栋能养宠物,房源一直很紧缺。” 老周念念叨叨,终于上到五楼。 五楼一共两扇门。 他打开左边的一扇门。 辛守走进去后,发现这扇门后面,还有四扇入户门,长长的过道上,放着四个小鞋架,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走路得靠跳。 她被过道的鞋带绊住,差点摔一跤,好在晏归辞一把将人捞住了。 老周回头瞥一眼,“我这是套四居室,改的。你们要找的那位,叫杨翠,一个乡下妇人。她就住最里面的小单间。” 他走到尽头,踢一脚门口的纸箱子,掏出钥匙开门,“她还有个男人,基本上也就晚上会露面。现在两口子一起不见了,警察同志,她可欠着我小半年的房租呢。您可千万帮我追回来!” 老周不想进屋,让开位置后,就在门口杵着。 晏归辞穿上鞋套,先进屋。 苗喜第二个进去。 辛守还想跟进去时,就发现那小小的单间,已经容纳不下第三个人。 这个单间总共也才五、六平米的样子,没有窗户,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三层的收纳柜,一张小折叠桌,一个小电锅,一个牛津布的简易衣柜,再没别的。 但整个空间已然非常拥挤。 晏归辞在里面转个身都难,只好先从手边的东西开始看起。 苗喜戴上手套,开始翻垃圾桶。 辛守则和老周,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门口。 老周打了个酒嗝,问:“你们真是警察?有没有搜查证啊?” 辛守笑笑,转移话题问:“你租客失踪一个多月了吧,怎么不报警?” “非亲非故的,我报个什么警。去年有个租客,不交房租就算了,临走,还把我配置的电视机都搬走了,就连插线板也一并顺走了。你说这素质,我去报警嘛,一查,身份信息都是假的。你说气人不。见得多,就见怪不怪,反正合同里写明了,她逾期这么久,我有权处理她的私人物品。” “您先前说,她小半年没交房租了,您之前没催过?” “催过啊。她男人可凶了,我好几次在河边钓鱼,他就阴恻恻地站在树下盯着我,真是怪吓人的。我家老婆子说,怕他找个没人的空挡,把我一脚给踹河里淹死了去。所以我就不敢催了嘛,随便他们。反正这个小破单间,一个月也才五百。跟这些浑人,扯不清的嘛。” 辛守翻开手机,找到伍强传过来的一张工友大合照,指着上面画圈的男人问:“是这个人吗?” 老周一看,立即瞪圆眼睛,“是是是!就这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他瞥了眼屋内,说道:“这两人怪怪的,不像是正经两口子。你看嘛,这屋子里,就只有那女人的东西。那男人,时不时过来,睡一觉就走。哪里像正经当老公的,就跟个床客一样的嘛。” 辛守正好眼角余光瞥见苗喜从垃圾桶中,拽出来一只米黄色的橡胶套子,正小心翼翼往证物袋装。 她收回视线,又问:“那杨翠,是做什么营生的?” 老周努力想了下,“没什么正经营生吧,有时候骑个电动车去桥头卖烤肠,有时候又批发些地摊货摆着卖,我看她倒是挺努力的,反正没闲着,就是性格闷闷的,不爱说笑,做什么买卖都臭着一张脸,能做起来才见鬼。” 楼道里有人在喊周老哥。 老周小跑两步出去应和。 辛守冲屋内两人说道:“确定了,杨翠就是李东山的姘头。” 晏归辞将收集到的东西,交给苗喜,然后走出单间,“从失踪时间看,李东山和杨翠的失踪时间,相差不大。但五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差距却比较明显。” 辛守皱了皱眉,“凶手应该有比较隐秘的地方,可以囚禁他们,而不引人生疑。” 晏归辞:“桥对岸都是待拆迁的老旧房子,随便一处,日常都不会有人经过。” 辛守想起捅伤胡贤的凶手,对木家房屋布局非常熟悉,于是问道:“我们要不要建议警察,挨个挨个查?” 晏归辞摇头,“这样会打草惊蛇。况且,近期失踪人口不少,我们无法确定,凶手是不是还囚有活口。警方的阵势过大,一旦惊扰到对方,极有可能会选择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辛守皱起眉头,“那怎么办?” 晏归辞:“只能先从死者着手,尽可能缩小范围,争取一击即中。” 苗喜跟局里汇报过情况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有警察进入七栋,开始搜查房屋和走访取证。 夜已经深了。 晏归辞带着辛守,跟大家打过招呼后,就准备先走一步,去市区找家酒店入住。 两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辛守一直在东张西望。 晏归辞问:“找什么?” “我在想,两个女人都在天柏塘小区租房,两个男人都在附近工地干活,共同点显而易见。凶手能这么熟悉他们,应该也是这片区的人才对。从胡贤的伤口,以及她目测到的情况看,凶手身高将近两米。就这一片,找个身高将近两米的人,不难找吧?” 第148章 大小姐钱多人傻 辛守觉得不难找。 估计整个湘阴,身高接近两米的人,一只手都能数清。 何况还能将片区锁定在天柏塘小区附近。 第二天,她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给隔壁房的晏归辞打电话,问:“找到人了吗?” 晏归辞正在刷牙,含糊不清地答道:“唔,找到了!” 辛守兴奋地一拍巴掌,“我就说,这么明显的身高特征,很容易找吧!我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昨晚上,我就问餐馆的老板娘了。说说看,是不是天柏塘小区里的人?” 晏归辞漱掉口中的牙膏沫,解释道:“我不是说凶手找到了。我是说稻草人身上藏有的残体身份,确定了。心脏来自于杨翠,男器官来自于李东山。” 辛守震惊,“这就比对上了?” 晏归辞:“还在进一步取样,完善确定结果。” 辛守将手机开扩音,放在架子上,问:“那目前就是有四具残体的结果了吧?王虎来的脚趾头、魏凤花的手臂、李东山的私密器官、杨翠的心脏。那还有那个兔女郎稻草人身上的一只人耳,确定出结果了吗?” 晏归辞刮着胡子,回答道:“没有。警方从失踪名单中,着重在调查从事边缘服务的女性失踪人口。” “所以,那只耳朵,来自女人?” “嗯。”晏归辞语气平淡,好似并不赞同局里的调查方向。 两个手机同时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晏归辞洗脸的速度更快,擦干净脸上的水后,他突然说道:“警方查到周岚的个人账户,在三天前,汇入过三百万资金。” 辛守顺口问道:“谁汇的?” 晏归辞:“你。” “咳咳咳咳……”正在喝水的辛守,被呛得连连咳嗽,再次追问,“你说谁?” 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拉开门,果不其然,是晏归辞。 辛守蹙着眉头,问道:“周岚账户里转入三百万,我转的?我什么时候转的?” 晏归辞:“三天前。走,下楼吃早餐。” 辛守十分不解,“我什么时候转过钱?三百万,我又不健忘。” 她披上外套,取卡,关门。 晏归辞摁下电梯,说道:“不是从你账户直接拨出去的款,只是追查这笔资金的来源,最后查到了你的账户上。” 辛守进入电梯,里面有五六个客人。 所以两人闭口不谈案情相关内容。 一直去到酒店餐厅,选好早餐,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她这才压低声音说:“间接关系啊。我最近唯一的一笔转账,是在从巴尼占回来后,拨给一个公益组织的钱,一共八千万。这三百万,就出自那八千万?” 晏归辞点头,“你这一次,没有通过辛守财团的律师走这笔款项?” 辛守摇摇头,“没有。” 晏归辞无奈一笑,“难怪这笔钱这么透明。” 辛守瞪他一眼,“我就当你在夸我单纯。是那个公益组织的问题?” 晏归辞三两口喝完一杯牛奶,“不是。” 辛守问:“那是谁?” 这一次,晏归辞没有立即回答她。 她眨了眨眼,又问:“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晏归辞将她餐盘里的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别光顾着说话,吃早餐。” 辛守嘟了嘟嘴,他这样子,分明就是有线索,但是不方便说。 所以,还是与她有关联。 她愁眉苦脸地吃完早餐,然后又垂头丧气跟着晏归辞往外走。 直到进入停车场,这才反应过来,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医院。” “看望胡贤和司机大叔吗?那前面路口超市停一下,我们买点水果、牛奶之类的,带过去。对了,今天苗喜不跟着我们吗?” “现在警局抽不开人手。我们今天……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警察随行。” “为什么抽不开人手?尸源不都清楚了吗?” “找凶手。” “公开的?” “私下的。” 辛守抿着唇,信心十足地点点头,“就以天柏塘小区为圆心,向着四周辐射,地毯式搜索,不可能找不出一个大高个来,多显眼啊!” 晏归辞笑了笑。 他向警方分享的嫌疑犯侧写,自然不只是简单的身高和活动区域,还有针对嫌疑犯的家庭、情感、人际、性格等各种方面的推理。 目前警察暗中走访查找的,是一个常年活动在宇宁区王家村、桥头村、水头坝、舟安庙、天柏塘社区,年纪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男性,身高一米九到两米之间,一个月前,遭受重大变故,性格沉默寡言,不擅交际,住所偏僻隐秘,从事体力劳动的低收入者。 郭志河、戚安、苗喜他们已经一整夜没有合眼,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找到符合侧写的嫌疑人。 辛守和晏归辞去到医院。 胡贤与黄达、黄小宗父子虽然同在住院部,但分开在不同科室的住院楼层。 两人先一起去六楼看望胡贤。 年轻人恢复速度快。 现在正躺在床上刷手机,陪护的小伙伴,只剩下舒可心。 辛守放下水果和牛奶,问道:“另外两人呢?” 舒可心递过来一杯温水,“韦程程去食堂打饭了。力小冬回木家外公那里,想看看唐哥哥的骨灰盒是不是安好。” 晏归辞:“骨灰盒和纸扎人,我都收在后备箱里。那个院子现在有警戒,他估计白跑一趟。” 胡贤叼着吸管,懒洋洋道:“不白跑,那小子嘴碎,我专门打发出去的,叽叽喳喳吵得我耳鸣。” 舒可心憨憨大笑着。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胡贤和舒可心难免会问到案情有关的话题,都被晏归辞机智地兜开了。 在病房里待上半小时后,两人告别,去到十一楼黄达、黄小宗父子俩的病房。 辛守发现,比起在胡贤病房里的闲聊,这一次,晏归辞的问话,明显更具目的性。 他问:“大叔,你一般跑哪些路线?长途吗?” 黄达喝一口粥,吧唧吧唧嘴巴,说道:“我带着小宗呢,不方便上高速跑长途。一般也就是在湘阴附近跑跑。” 他又问:“大叔对桥对面的几个工地,熟悉吗?” 黄达笑了笑,“可巧。最近跑的几单,都是桥对岸的工地。晏先生怎么会对那几个工地感兴趣啊?” 晏归辞坦然笑笑,“我朋友外祖父的老宅子,就在河对岸,他托我们回来帮忙看一看。可不巧,涨水,就滞留在那边,晚上买个泡面都找不到店子。” 大叔哈哈一笑:“那可不,我们往日里买东西,会直接过桥,到天柏塘小区,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还便宜。” 晏归辞:“幸好找到一处工地,这才解决了温饱。不过听工地的人说,那附近不安全,失踪了好几个人。” 黄达端着粥碗的手,突然一抖,洒到床单上。 晏归辞有些讶异,他原意是考虑司机经常跑工地运输,人脉更广,所以想打听有没有符合侧写的嫌疑人。 但现在却发现,大叔的反应,耐人寻味。 第149章 守株待兔 黄小宗在一旁的病床上骂道:“你是老到帕金森了吗?端个碗都端不稳,让护士进来换床单!” 黄达扯过一旁的纸巾胡乱擦拭着,“就一点儿,一丁点儿,不麻烦护士小姐,擦一擦,过会儿就干了,没事没事。” 晏归辞却突然开口问:“大叔跑车多年,人脉想必极广。不知道认不认识,身高接近两米的男性?” 黄达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渐渐苍白。 辛守有些担忧地拽了拽晏归辞衣角,疑惑不已,他不像是会随便暴露凶手特征的冒失性子。 黄小宗在一旁开口,“你除了帕金森,还有老年痴呆症吗?问你跑车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高个子,你想得起就想,想不起就算了,紧张个屁。难道提供不了信息,怕晏先生生气吗?” 黄达反应过来,顺着黄小宗的话说,“我、我就是怕帮不上晏先生的忙。那个很高的人,很重要吗?我努力想了,认识的人当中,最、最高的,可能也就只有晏先生您了。” 晏归辞还没有说话,黄小宗就继续说道:“老东西有个什么用?人晏先生可是我们父子俩的救命恩人,就问你这么点儿事,那是看得起你!连这么点儿问题都回答不出来,白救你一把老骨头。” 辛守有些听不下去,怒声道:“黄小宗,你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 黄小宗冷哼一声,梗着脖子问:“我怎么说,我就这么说,圣母娘娘给点儿臭钱,就想对我颐指气使吗?还教训起人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有点儿臭钱就有优越感了!” 黄达气得脸色涨红,“小宗,你怎么说话来着!快点道歉。” 黄小宗:“道个屁歉。我看到他们就烦,因为有钱,有健康的身体,有优渥的家庭,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着我们这些蝼蚁的生活指指点点,看我们又不善又不美,处处露出怜悯人的恶心目光,我看着就反胃!” 他说着,跳下床,直接将辛守往外推。 晏归辞护了一把,将她揽进怀中。 黄达急得下床去拦黄小宗。 晏归辞趁机带着辛守,快速离开病房。 一直到走进电梯里,她都是懵的,问:“他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我们不调解调解吗?司机大叔心脏可不好。” “我们再待下去,大叔真就心脏不好了。” 辛守压低声音,“我看出来了,他藏着事。” 说完,她后知后觉过来,叹息道:“原来黄小宗的突然发飙,只是想赶走我们的借口,他也是知情人?” 晏归辞正捞出手机打字,闻言笑了笑,“父子俩,在演戏。” 辛守还是觉得茫然,“这么会这么巧合?再说,大叔和小宗,都不符合啊。” “不巧合,他们出现的时间点,就非常不巧合。” 辛守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直到走出医院,这人都还翻着手机上的信息在看。 她提醒道:“你小心脚下,走路看手机屏幕,对眼睛可不好。” 晏归辞摁黑屏幕,打开后座的门,等辛守坐进去后,才关门,进入驾驶座里。 他说:“是法医那边关于残体的一些鉴定信息。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死者,在生前都被折辱过一段时间,营养不良。而且被囚困的环境,长期不见光,潮湿,肮脏,导致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过敏性皮炎。” 辛守想起齐云山石棉村的地窖和墓室,问:“是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晏归辞点头,然后将车调转方向,停到医院门诊部马路对面。 辛守看他并不准备出发,于是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晏归辞:“守株待兔。”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医院大门口,“要不,我去住院部后门蹲守?” 晏归辞很笃定,“不必。这家医院只有前门可以打到车。他一定会出来。” 辛守看向明晃晃的太阳,问:“我们要不,太阳落山再来候着。毕竟,黄达和黄小宗要是真有鬼,也不会在青天白日下行动吧?” 晏归辞:“你忘了,住院部夜里连楼层门都是上锁的,出入更需要登记签字。只有白天,管理相对宽松一些。” 辛守一想,还真是这样,她喃喃道:“那也需要留一个人跟医生护士周旋才是。就不知道,我们一会儿等来的人,会是大叔,还是小宗。” 两人不错眼地等上许久,就连午餐都是叫的外卖,在车里解决。 下午两点左右,晏归辞接到郭队的电话,他点了扩音,示意辛守安静地听。 郭志河的声音,平平缓缓,没有什么起伏—— “小迟啊,我们根据你给出的线索,查了一下黄达此人。你说的那场车祸,确有此事。就发生在十二年前,肇事车主黄达,疲劳驾驶,导致一死一伤。伤者王喜明,皮外伤没有大碍;死者江东,被碎玻璃割喉,当场死亡。” 晏归辞问:“那场事故,黄小宗也在车里?” 郭志河在电话那头翻着什么,有纸张翻页的声响,他答道:“在呢。那孩子当时都吓傻了。据黄达的口供,因为怕伤着儿子,所以才转动方向盘,撞上报刊亭,想借势让车停下。” “死者家里的情况调查了吗?” “你说江东吗?江东和王喜明,都查了。王喜明十年前,就带着全家去沿海打工了,这些年都没有回来。至于江东,他有个老婆和孩子,现在还住在湘阴。不过他老婆何冬雪身体不好,很少露面,儿子江北腿脚不便,常年坐轮椅,母子俩靠低保度日,很少出门。” “何冬雪和江北,住在哪里?” “舟安庙附近。就在木延荣那个村子后面,翻过一座小山包就是了。附近还有一座废弃的造船厂。他们母子俩就住在造船厂附近,那里都是山,不在拆迁区域内,不过,居住的户数很少,基本都出去打工了。常年在家的,也就只有这对母子。”郭志河那边的背景声很嘈杂,像是很忙碌的样子,他问,“对了小迟,你让我们帮忙调查这些,可是与稻草人案有关?” 晏归辞沉默下去,表情很凝重。 郭志河等了十几秒,没等到回应,就问:“小迟,断线了吗?我这边还忙着,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断电话了。” 晏归辞突然说道:“郭队,暂时别找边缘服务的失踪女性了。你们去江北母子俩居住的地址看看?” 郭志河有些纳闷,“这和那对母子有什么关系?他们并不符合你的侧写。” 晏归辞还想继续解释几句,就见辛守疯狂地拽着他袖子,指向医院门口。 第150章 大小姐的坐骑 站在医院门口打车的人,正是黄达。 他戴着帽子口罩,就连衣服也都换过。 但是辛守记得他的鞋子,一双盗版adiidas,多一个字母,她记得很清楚。 晏归辞则是从身高、外形、行走姿态等方面,确定等车的人是黄达。 一辆出租车停下,黄达上车。 辛守轻声问:“他如果过河,我们怎么跟?” 晏归辞挂挡,记住出租车牌照,隔着一辆车,不急不缓跟着,“他不会过河。” “为什么?” “没有车,而且断桥附近有警察值守,他心里有鬼,不敢过去。” 晏归辞的推测很准确。 黄达确实没有去断桥,反而是坐着出租车,沿着河岸,行驶到上游,在一片荒无人烟的路段,下车。 他很警惕,下车后,还不忘左右看。 晏归辞没有停车,微微遮脸,然后一脚油门,超过租出车,越过那条路段。 辛守将头从外套里冒出来,问:“不跟吗?” “跟!”晏归辞一转方向盘,调头,向着来时的方向回追,然后将车停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榕树下。 隔着四条车道,一条绿化带,正好可以隐秘地看见黄达下了河堤。 晏归辞打开实景地图,放大河堤下的路,这才发现有一排仅供人通行的小石墩子,从平缓河段,排列过去。 因为涨水的原因,那些石墩子都被洪流淹没了,现在这个时间段,根本看不出来下面隐藏着石墩子。 两人打开车门,穿过马路,趴在河堤上面,看向已经走到河中央的黄达。 虽然这一段河流相对没有那么湍急,但是水的流动力量,加之石墩的湿滑,让他整个人颤颤巍巍,弓着身体,几乎是手脚并用,摸着石墩过的河。 远远一看,就像是一颗戴帽子的黑色人头,漂浮在河面上一样。 辛守都替黄达捏一把汗,她看晏归辞身体紧绷的样子,手指已经摁在拉链上,估计是做好随时下河救人的准备。 好在黄达很稳当,顺顺利利过了河,跌坐在一片杂草中,喘了许久的粗气。 然后,他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朝着一座小山包走去。 晏归辞打开地图,看了看他行走的方向,等待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转身对辛守说道:“你去车里休息,我们一会儿见。” 辛守拽住他衣袖,“干嘛撇开我?” 晏归辞:“黄达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他摸着石墩过河,水淹没在他肩膀位置,堪堪露出一个头来。就不说河水湿冷,但论水深,于你太过危险。” 辛守已经翻身往河堤下滑,“要不,你个子高,我骑在你身上。” 她没听见晏归辞的答复,回头,发现他正僵硬地立在河堤上,于是挥挥手喊道:“我开玩笑的,你可是神探,又不是坐骑。走吧,山人自有妙计。” 晏归辞几步跳到她身后,嘱咐道:“你现在还是生理期,不适合跟着。到车里看部电影,我很快回来找你。” “别说得跟诀别遗言似的。”辛守已经走到石蹲前,河水浑浊,根本看不清石墩在哪里。 她捡起河边一根长竹竿,捅了捅,找到石墩,又探下深度,淹没在石墩上的河水,足足一米多。 她将竹竿交给晏归辞,问道:“如果我变出一条船来,你能不能带上我这个累赘?” “船?”晏归辞环顾四周,确定这附近没有船只,也没有商店。 辛守点点头,动作麻溜地从挎包中抽出一团皱巴巴的黄色塑料,展开,是只小黄鸭造型的充气……玩具? 晏归辞就看她迎着风,跑了几圈,干瘪瘪的小黄鸭,瞬间兜着风,变得鼓鼓囊囊起来。 她扎紧口子,扔进水里,邀请道:“上来吧,大神探,不用湿身哦。” 辛守上去后,吃水很浅,能看得出这东西的漂浮力挺强。 晏归辞跟着跳上去,小黄鸭往下沉一截,但还算稳妥。 他用竹竿,顶着石墩,一点一点,将小气排往河对岸撑,问道:“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辛守很坦诚,“在没学会游泳前,我准备将救生工具随身带着。天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光顾我。” 这是她从博闻之行,吃一堑长一智的血泪经验。 小气排漂到对岸,拖上岸,放掉气后。 她重新收回挎包里,然后快步跟着晏归辞朝黄达消失的方向追去。 司机大叔一路走,一路拧水,冷得哆哆嗦嗦,洒的一路都是水渍,就跟路标一样。 很好找。 两人追出十来分钟,就看见半山腰的黄达。 他寻的是条野路子,荆棘横生,碎石累累,爬行十分艰难。 晏归辞对辛守使了个眼色,两人寻了另外一条道,迂回地上了山。 他们在山包包上转悠好几圈,才听见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 两人迅速躲好,然后就看见满脸血痕的黄达,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他身上还是湿的,这会因为剧烈运动,哈着水蒸气一样的白雾,整个人的气色非常糟糕,又红又白,嘴唇变得青紫。 辛守有些担心,轻声问:“大叔能不能撑住啊?” 晏归辞眉头微拧,不知道怎么回答。 黄达没有歇息多久,穿过山包上的几片菜地,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下山。 那是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比较平稳,他走得又急又快。 辛守以为他就要这么冲下山时,他却拐一个弯,绕到造船厂的后门。 “他去造船厂干什么?”辛守在来时的车里,就搜过船厂的资料,已经倒闭五年多了,现在里面连废铜烂铁都找不到两块儿。 黄达很熟悉,直接从厂门下面的空隙爬了进去。 晏归辞快步上前,贴着缝隙往里面看黄达的行踪情况时,辛守已经身子一扭,从门底下的缝儿里,钻进去。 她走到门缝前,喊道:“看什么?进来啊。” 晏归辞那句“冲动”卡在嗓子眼里,最后还是摇摇头,跟着钻进去。 两人追着黄达的足迹,一路绕过好几间厂房,最后停留在最偏僻的一间库房前。 那扇卷帘门,开了一个两尺来高的缝。 他俩弯着腰,刚钻进去一张脸,就跟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撞了个头碰头! 第151章 水落石出 “啊——” 两声尖叫。 一声是辛守发出的,另外一声,就是黄达了。 他吓得摔了个屁股蹲,手里还紧紧抱着具烧焦的尸体。 晏归辞将卷帘门顶得更开一些,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从天际倾泻而入,照得整间库房,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红光。 如果没有贴着墙站立的几具焦黑蜷曲的尸体,这样的光影,应该很美才是。 辛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果不其然,下一秒,黄达就将手里的焦尸,朝着他俩砸过来! 晏归辞伸手,接住焦尸的大部分重量。 黄达已经连滚带爬地朝着卷帘门外跑去。 辛守转身就追,一个飞扑抱住他的腿,死死拖住! 晏归辞在后面喊道:“黄达,你想想黄小宗!你能跑到哪儿?” 黄达正准备踢开辛守的腿,忽然一僵,停了下来。 辛守趁机往前匍匐两步,学着宁唯的样子,将他双手反摁在背后,压在水泥地板上,气势十足:“老实点儿!” 黄达一动不动,连头都没从地面上抬起来。 她吓了一跳,生怕这心脏不好的大叔,就这么驾鹤西去,于是松了松力道,偏过脸去,看地上的黄达。 这才听见压抑的哭声,正由小转大,悲痛凄然。 晏归辞将焦尸放置好,走过来,对辛守说道:“放开他吧,不会逃。” 辛守抬起顶在黄达背后的膝盖,默默后退一大步。 晏归辞掏出手机,拨通了郭志河的电话。 郭志河带着湘阴刑警二支队,正好就猫在江北家的院子外,他接通电话后,冲身后的同事们挥挥手,冷声道:“抓人!” 大家迅速冲进破败的院子中! 江北坐着轮椅,正在客厅的暖桌上剁鸡。 暖桌中央的铁板上,放着一个铝制的老式小锅,咕咚咕咚冒着泡,里面放着枸杞、黄姜、大葱段、红枣,正等着鸡肉下锅。 暖桌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面二十多寸的夜景屏幕,上面分着八个区域,在实时播放着房屋四周的监控画面。 包括郭志河等人先前隐秘的那片竹林。 江北见这么多警察冲进来,一点儿没有惊慌,斩鸡的频率都没有变动。 他将最后一点鸡脚,斩成小块后,扔进沸腾的锅中,笑道:“你们来得早,特别准备用来待客的鸡汤,估计吃不上了。” 郭志河:“江北。”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十分怀疑晏归辞在电话中斩钉截铁的推断。 毕竟这人看着,太过孱弱了些,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四肢纤细没有几两肉,还坐着轮椅。 与晏归辞之前分享的侧写中,低收入体力劳动者一项完全不符合,更何况,他还是残疾,身高…… 郭志河是常年奔赴一线的老刑警,对方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只一眼,他就看出江北身量极高。 难怪一直查不出人选,因为凶手,对外,一直是坐着模样。 郭志河突然喝道:“江北,站起身来!” 戚安悄悄道:“师傅,资料上写了,他腿脚不便。” 郭志河目光沉沉,“是腿脚不便,不是腿脚有疾。” 江北撑着轮椅扶手,捏了捏,然后,爽快地站了起来,“行吧,反正以后也不用领低保了。” 他个子很高,站起来时,头直接撞在老式灯罩上,晃得房间里的光,一阵明一阵暗。 苗喜和痕检的同事进入其他几个房间检查,在最里侧的卧室里,传来一声惊呼。 接着,好几个小年轻冲出房门,扑到院子里,一同呕。 戚安震惊道:“你们几个,至于吗?又不是第一天当警察。” 郭志河将江北铐上后,交给后面的警察。 戚安人已经走进卧室,接着就传来他的高呼:“师傅!快来!这还有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女尸,花白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脖子上套着一条拴狗的铁链子,另外一头,就锁在床头上。 另外,她的耳朵缺少一只。 戚安正在一边跳,一边抖,蛆虫沿着床边,蠕动的满地都是,好些被他不小心踩瘪在地上。 女尸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只白花花的生鸡。 戚安抱怨道:“难怪这屋子味道这么怪,又香又臭的,呕……” 他干呕一下,冲出房门去。 郭志河将被警员们掀开半个角的被子,完全拉开,露出下面瘦巴巴的躯体,她的血肉已经跟毛茸茸的被面融在一起,一揭开,发出刺刺拉拉的粘连声,被子沉沉甸甸。 她的腹部被人为剖开,清空内脏后,塞进去一大团的干涸谷草,染着乌黑的血渍,湿湿嗒嗒。 郭志河长长叹一口气,对应上中午才看过的资料照片,说道:“将何冬雪的尸体,连着床板,一起抬出去。” 今夜的断桥,层层警戒。 新征调过来两艘大船,忙得不可开交。 探照灯的光,将废弃船厂和江家小院,映得如同白昼。 辛守在船厂找到一个工具,切面与当时晏归辞轮胎上的划口高度相似,都是锯齿痕。 她将这一发现,一同告诉了面前做笔录的警察。 一直忙到后半夜,晏归辞才抽出时间,送她回酒店休息。 而他自己则连夜去了警局。 水落石出。 辛守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直到晏归辞打来电话,她才迷迷糊糊抱着枕头爬起来,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 晏归辞接她出门吃饭,刚开过一个街口,就接到郭队那边打来的电话。 然后车子一转,又朝着警局开去。 辛守问:“案情还没有明朗吗?” 晏归辞蹙眉,“有很多细节,说不通。” 辛守兴致勃勃,问道:“你讲讲,昨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郭队他们在江北家,发现了什么呀,怎么苗喜看见村民递过来的炒米茶,吓得一蹦三尺高,连续干呕好几次!” 晏归辞想了想,戚安确实跟他八卦过详情,不过,说来话长。 他正在思索从哪里讲起,辛守一拍额头,“我忘了,那时候你和我在一起,所以肯定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不过,死者一共有五名,我们才发现四具焦尸,还有一具,在哪里?” 第152章 惩戒 第五具尸体,正是警察在江北家中找到的女尸,何冬雪。 她是江北的母亲,在一个月前病逝。 她的病逝,成为囚禁在粪坑中的四名受害者的催命符。 辛守想起唐鼎睿外祖家的粪坑,虽然屋中许多年不曾住人,但是那处粪坑雨水混着污水,满满当当一坑。 她问:“那里的环境,不会溺毙吗?再说不算隐秘吧,别人过个路,或者借个厕所,都会发现。” 晏归辞解释道:“粪坑就在后院的猪圈下。空置多年,没有人养猪,猪圈里就堆放着砌花坛的石材。四周盖着青石板,暗无天日。警察去取证,穿着筒靴下去,坑很深,沉积下的粪污,大约有一尺来厚。” 辛守觉得有些难受,“所以,王虎来、魏凤花、李东山、杨翠,就被囚禁在那样的环境中?” 难道是被氨气熏死的…… 晏归辞透过后视镜,见她眉头又拧成小疙瘩,忙解释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明显外伤,经法医鉴定,死于饥饿。” 辛守了然,然后想起那些烧焦的尸体,问:“尸体,都是司机大叔处理的?” 晏归辞点头,“黄达四日前,发现他母亲尸体上的左耳,被人割掉了。他去粪坑查看其他四具尸体,又见王虎来、魏凤花、李东山、杨翠尸体上,都有或大或小的缺失。于是,他就在家附近装上八个隐秘的摄像头,想要找出是谁动了尸体,但一直没有找到人。” 辛守听得很认真,“他倒是不担心东窗事发,还想凭一己之力找出对方来。可尸体,为什么又到了司机大叔手中?” 晏归辞:“黄达每个星期都会往江北家中,送些米面粮油,每次都放在院门口,就悄悄离开。江北在发现尸体被动过手脚后,特别引导黄达,让他发现粪坑中的四具尸体。” 辛守想起司机大叔的为人,他一直对那场车祸抱有愧疚之心,没有他的疲劳驾驶,就不会有江北父亲的意外身亡。 他这些年来,一直在赎罪。 她叹道:“他没有报警,还想着帮忙处理尸体,对吗?” “他以为江北腿脚不便,才将死人随意扔在粪坑中,所以想帮他,毁尸灭迹。他趁着夜色,用货车,将尸体运往船厂,想要用焚炉,悄悄处理掉。” “出了什么意外吗?那些尸体,并没有被完全焚烧,只是表皮焦黑罢了。” “黄小宗发现了,吓得癫痫发作,稳定下来后,就发了高烧,一直反反复复。” “难怪他会在那个时间点里,冒险过桥就医。”辛守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闷闷的,叹道,“大叔太糊涂了!” 晏归辞继续说道:“在木家后院发现的易拉罐环上的血,以及槟榔渣,还有三楼窗台上的鞋印,经鉴定,属于江北。而且,他认罪态度良好,交代得很清楚。” 辛守疑惑:“但你刚刚明明说,有很多细节对不上。” 晏归辞眼神严峻几分,喃喃道:“有些地方,不对劲。” 辛守等着他说哪里不对劲,却见他就此打住话题,没有继续深聊下去的打算。 她想了想,捡能问的内容,问道:“江北,为什么要杀人?就因为他妈妈病逝,他难过吗?” 晏归辞淡淡道:“他不难过。何冬雪的死,有他间接导致的缘故。自十二年前,他父亲的后事处理完后,何冬雪就再也没有踏出过那处偏僻院子。” 辛守蹙眉,“她被软禁了?被江北软禁的?” 她想起下午在晏归辞手机外扩音中,听到的内容,有些惊愕。默默一算,十二年前的江北,才刚刚高中毕业,十八岁。 晏归辞点头,“何冬雪和江东,感情不和。何冬雪在外面,有别的男人。那一晚,她收拾包袱,就直接去了外面过夜,江东去追,这才急匆匆的,没注意到一直鸣笛的大卡车,被报刊亭碎裂的玻璃,割断了脖子。” “所以,因为这个原因。江北憎恨何冬雪,还有那些婚内出轨,私生活不检点的中年人?” “嗯。他说,是替他们的孩子,惩戒他们。” “那江北,不知道稻草人的事情?” “据他所述,完全不知情。” 辛守不解,忙问:“可如果他不知情,为什么要杀胡贤?而且胡贤那时候目击到的人,从身高到外形,都和江北,很接近。” 路口亮起红灯,晏归辞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方向盘上。 他说:“或许,那人是故意在向江北的身形靠近。下午,我们去稻草人田里,再看看。” “还看啊?”辛守目露疑惑,低声嘟囔着:“估计沟都被大家踏平了。” 晏归辞见她悄声嘀咕,问:“你说什么?” 辛守抬起头,示意他红灯转绿灯了,然后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江北不认识胡贤,为什么要杀她?” “他认识胡贤。” “什么?”辛守惊讶住。 晏归辞继续道:“他从监控器中,看见过胡贤,鬼鬼祟祟抱着具纸扎人,从他院门后路过,神色匆匆,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以为胡贤,发现了屋中的尸体。” “那胡贤怎么说?” “她什么都没看见,当时还下着雨,故意绕了段远路,只为留下足够多的痕迹,将我们俩滞留到夜里。” 辛守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胡贤了,好半天吐出句:“无妄之灾。” 晏归辞:“有个细节,我很在意。” “什么细节?” “据江北所述,他当时趴在暖桌上打瞌睡,窗户上的吊兰,被风吹得撞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碎响。他才抬起头,看见了监视画面里的胡贤。” “这么巧吗?” 晏归辞摇摇头,不置可否,“这个无意间的巧合,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在博闻案件中,我在事后去问过学生会中的几个领头人,为什么会有假扮丧尸误导警察这个想法。其中一人告诉我,办法是胡郁去学校监控室找闻人落,调查器具室设备被盗的事情时,看见当时伪装成侏儒的闻人落,正在刷丧尸片看,于是得来的灵感。” 辛守沉默下去,这事,到底是灵感,还是心理暗示,当事双方都已经死了。 车子已经到了警局,晏归辞刚停下车,就看见黄小宗摆脱好几个警察,情绪崩溃地大吼大叫,朝着他疾冲过来。 “我爸是冤枉的!他当时看见报刊亭里没有人,那报刊亭老板,隔着老远在外面抽烟,这才转移方向盘,撞向报刊亭!那个叔叔,那个叔叔是自己冲过来的!跟我爸爸没有关系,他凭什么要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凭什么要给他顶罪!他……” 黄小宗揪住晏归辞衣服,突然眼睛一翻,浑身不受控地开始抽搐起来! 第153章 安隐镇 黄小宗被救护车接走了。 案件后续的跟进、证据链的完善,包括周岚之死,都由湘阴警方继续调查。 辛守和晏归辞准备前往木家在安隐镇的老宅,送唐鼎睿,落叶归根,同家人团聚。 在离开前,两人去到那片曾经插满稻草人的油菜田。 只是现在,仅剩成片成片,碧波如浪的绿色,再没有稻草人。 垄沟里的鞋印非常杂。 辛守抱着胳膊,站在田埂上看他忙碌,“刚才那一拨人,是专门赶过来探险的网络博主,这些痕迹,都被污染了。你要想再发现些什么,估计难。” 晏归辞的注意力并不在田垄上,他先是沿着田埂走一圈,然后又去到河边,反复确定着什么。 辛守跟过去,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胡贤当时藏身的地方。”晏归辞蹲下身,计算着田垄到河边的距离。 辛守代入一下胡贤的身高和性格,指向距离发现纸扎人最远的地方,“你去那儿看看。” 那里有一丛黄荆灌木,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破塑料袋,用作驱赶飞鸟,随风招展,哗哗作响,正好做遮挡。 晏归辞有些讶异,“是不是距离太远了?” “正常人的话,是会找就近的位置躲藏。但是胡贤多虎啊,脑子还一根筋,她肯定觉得跑得越远越好。” 晏归辞一想也是,朝着最远处的黄荆灌木丛走去。 辛守跟过去,就看见他正用手指比比划划,又掏出手机拍照。 树根下的沙石上,有两个锥形深洞。 她问:“这是什么?螃蟹洞吗?” 晏归辞细细检查深洞附近的沙石,“我觉得,像是高跟鞋踩出来的洞。” “高跟鞋?”辛守回想胡贤一身休闲风的中性打扮,“她难道是想要故意迷惑我们,所以穿了高跟鞋?但能这么健步如飞地绕远路,是狠人啊!” 晏归辞突然说了句:“我怀疑是个女人。” 辛守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胡贤本来就是女人,只是头发剪得短,性格又比较男孩子,所以他们才叫她贤哥。” 晏归辞起身,看向四周,解释道:“我是说,杀害周岚的凶手,可能是个女人。” 他沿着河滩往前走,又找到几处比较明显的高跟鞋印。 辛守坐在田埂上晒太阳,听着晏归辞和郭队报告情况。 这条河的水位已经降下去很多,可惜桥,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的。 因为河流载量有限,而且有好几段浅流处打着石墩,所以比较大的船,类似于可以运车的趸船之类,根本进不来。 因而,要去安仁镇,晏归辞只能选择绕远路,或者暂时弃车。 不过,他连后续的案件跟进都不参与了,显然是要赶时间,不想再被拖住。 辛守托着腮帮子,犹豫再三后,点亮手机,给辛承发了条讯息。 他俩在河堤边上,等上半个多小时,苗喜带着痕检组的同事,匆匆赶来。 大家简单打过招呼后,就各忙各的了。 晏归辞和辛守也告别离开。 路上,辛守说了车子的事情,所以他们到达断桥处后,就将车里的行李、骨灰盒、纸扎人,全都带上船,过河。 两人在河中央,就听着力小冬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人跟只猴子一样,在河边上蹿下跳地招着手。 他笑得眼角都是褶子,兴奋道:“晏先生、辛小姐,我就知道在这儿能等到你们。” 辛守手里包着唐鼎睿的骨灰盒,摇摇晃晃跳上岸,问:“等我们干什么?” 力小冬笑道:“当然是送唐哥回家。贤哥现在住院,离不开人,所以可心和程程轮流照顾。贤哥让我来给晏先生和辛小姐引路,你们没去过我们安隐镇吧?那里的路,导航可不好使,得靠我们当地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晏归辞顺手就将纸扎人扔给他,“抱着你唐哥媳妇。” “哎!”力小冬重重点头,小心翼翼抱着已经残破得没有形状的纸扎人。 晏归辞另一只手提着行李箱,走到一辆后玻璃窗印着鸢尾图案的越野车前。 辛守用手机滑开后备箱的电子锁,示意力小冬将纸扎人一并放进去。 力小冬有些担忧地问:“会不会颠簸散了?” 辛守吐槽:“你们扔在田垄里淋雨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散了?” 力小冬憨憨傻笑。 辛守拍拍车身,“正是因为快散架了,才少抱着,能不动,就不动,放好吧。” 力小冬将纸扎人安安稳稳放好,又双手合十,拜了拜。 辛守一拉开后车门,就看面几十张黄符,将车内,能贴的位置,都给贴上了。 力小冬凑过来一个头,羡慕地问:“晏先生,辛小姐,你们这车,是跟什么灵异剧组借的吗?还挺有感觉啊。” 辛守扶额,跨上后座。 力小冬正要跟着挤进后座,就被晏归辞拎着脖领子,往副驾驶提去。 “力小冬,坐前面。” “啊,我坐副驾吗?”他斜眼看向辛守,一副局促的样子。 辛守颇为无奈,照样斜睨他一眼,问:“你一个人工导航,不挂前面挂哪儿?” 力小冬这才哎一声,飞快钻进副驾驶座坐好。 晏归辞开着越野车,朝导航上的安隐镇驶去。 安隐镇,距离湘阴市区两小时车程,处在一座大山脚下。 可木延荣家的老宅,距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需要往山腰的位置继续行驶。 越野车离开安隐镇二十分钟左右,水泥路面就断了,剩下的,全是坑坑洼洼的泥泞土路。 因为近期下过雨,路面积水湿滑,飞溅起的泥点子,将玻璃窗都遮了个七七八八。 力小冬被颠得,吐满两塑料袋。 他眼泪汪汪,有气无力道:“以前,我和贤哥、可心、程程赶集,都是坐摩托车,没想到,这、四只轮的,比两只轮的还要命,呕……” 一股酸臭味,溢满车厢。 辛守受不住,刚摁下玻璃窗透气,一捧泥浆就猝不及防地罩她满脸。 “呸呸呸呸!”她一边胡乱抹着脸,一边吐着嘴里的泥,眼睛都糊的睁不开。 “对、对不起。”晏归辞放缓车速,结果轮子陷在泥坑里,一时爬不出来,“我下去看看。” 他迅速跳下车查看。 力小冬拉开车门,兜着冷风续命,唠叨着:“晏先生,咱越野车不是能翻山越岭吗?咋就卡壳了?” 辛守也打开车门走下来,一低头,就见晏归辞蹲在地上,正从车轮下面,往外掏出一段长长的,白森森的,类似于肠子样的东西。 第154章 要遭殃了 辛守脑海里浮现出大量残肢碎体、肠穿肚烂的画面。 她顿时压制不住,转身,扶着后备箱干呕起来。 力小冬听到她的干呕,转过身,对着旁边长满小树苗的荒地,接着呕吐起来。 晏归辞顺着他俩的节奏,慢条斯理地扯着那段东西,动作小心谨慎,异常轻缓。 辛守缓过来劲儿,撇开视线问:“什么东西?猪大肠吗?” 这荒山野岭的,总不至于又碰到尸体! 晏归辞展示着手里的东西,“蛇皮。” 力小冬眼睛一亮,大喊着:“那可是好东西,能卖不少钱!是一味中药材,蛇蜕,咱安隐镇上就收!” 他绕过车头,往这边跑来,问:“什么蛇蜕下的皮……呕……” 力小冬一眼就看见滑腻腻,还带着血丝的另一面,顿时扑到辛守旁边,一同干呕起来。 辛守见他这么没出息,自己倒是平衡许多。 她擦掉脸上的脏污,走过去,定睛细看,叹道:“果真是蛇啊。” 幸好不是人。 晏归辞的手里,托着一条长长的蛇皮,并不是自然蛇蜕,而是血淋淋剥下来的蛇皮。 摊开比巴掌还宽,一面是洁白带着黄色细纹的外皮,一面是滑腻青白加杂血丝的内里。 他在手腕上绕好几圈,目测道:“至少两米五到三米。” 辛守弯腰,看向坠在下面的部分,“这蛇头的位置,好生奇怪。” 晏归辞托起蛇头,仔细观察。 其实并不能算是蛇头,只是一个竹篾编织的小三角篓,沉甸甸的,里面像是坠着个什么东西。 辛守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凑着竹篾的缝隙,往里看,“古铜色,像是个铃铛,你摇摇看,响吗?” 晏归辞轻轻晃了晃,竹篾蛇头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她又问:“看起来很干净啊,怎么没沾上泥?” 晏归辞示意她将光聚焦在车轮下。 辛守这才看见地下压着一层塑料薄膜,缠得轮胎一直在泥水坑里打滑。 晏归辞将蛇皮放进干净的密封袋中,交给辛守保管,然后招呼着在后备箱外吐得死去活来的力小冬,帮忙给车胎下垫增加摩擦力的石子。 辛守摇头,“别指望他了,那小子已经虚成豆芽菜。” 力小冬弱弱地从车后面,伸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佝偻着身板,慢悠悠去路边捡石头。 等铺垫好泥坑后,晏归辞这才将车驶出泥坑。 辛守捡起那深坑里的塑料薄膜,往外拽了拽,很长很长。 晏归辞跳下车来帮忙,两人一起拽出两丈多远,才终于停下。 力小冬看了看,说道:“就是普通的塑料膜,村里育苗的时候,用的都是这种。” 他拉着一边,往外展开一些,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廉价薄膜,甚至不够透光,手指轻轻一戳,就是一个窟窿。 辛守皱眉不解,“谁会用这种东西,包张蛇皮,扔在路面上?” 力小冬揉着酸疼的肚子,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很正常,估计谁剥了条蛇吃,剩下的皮啊内脏的,就团在废弃的薄膜里,想一起扔掉,没想到,掉路上了。” 晏归辞环顾四周,除了林子,就是碎石,荒无人烟,“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扔垃圾?” 力小冬:“可能放摩托车上,颠下来的。这现剥的蛇皮,虽然不是蛇蜕,但没准也值几个钱呢。你们瞧,洁白无暇,还闪着黄灿灿的金光,指不定很贵很贵。” 辛守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吐花眼了,这是黄色细纹,哪儿来的金光。” 力小冬憨憨笑道:“我就是说,有很多很多可能,对吧?” 晏归辞示意大家上车。 辛守和力小冬,均是苦着一张脸,爬上的座位。 力小冬指了指方向,然后就闭着眼开始休息,嘴里嘟囔着:“蛇可是好东西啊。我们安隐镇的蛇羹,出了名的好吃。返程时,踩一脚,咱去吃一吃。” 辛守挥着手,“我可不想满车都是在你胃里发酵过的蛇羹味。” 她这么一说,力小冬呕了两下,辛守都跟着差点吐了。 晏归辞将车速放得更缓慢一些,问道:“你们这里的人,很喜欢吃蛇?” 力小冬摇头,“不喜欢。不过山里有个老部族,擅长养蛇……哎,说起这个,我想起一事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神态变得严肃起来,“待会儿,得问问我阿爷!我以前,好像听村里谁说过,那个老部族,会用蛇下诅咒来着。是怎么下的?” 他拍拍脑袋,想不起来。 晏归辞倒是想起一事,说道:“有一种民间俗信,是说将药渣洒在路面上,会让过路的车辆、行人,将病气一并带走,让病人好得更快。” 力小冬骂道:“这不是缺德嘛这!对了!蛇蜕就是药材啊!那蛇皮,算不算药材?我们不会要遭殃了吧?” 他双手合十,开始向左向右,拜了又拜。 辛守扯下靠垫上的一张黄符,贴在力小冬后脑勺上,“你一个装神弄鬼的人,还怕这些?” 力小冬转过脸来,语重心长道:“辛小姐,你们城里长大的孩子,不懂。这信念的力量啊,很玄妙的。无论是善德,还是恶念。” 晏归辞看着前面的岔路问,“往左往右?” 力小冬一秒变得兴奋起来,“往右往右,晏先生,快看,那就是可心的家了。”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平房,喊道:“旁边是程程家。我家还在下面,车子过不去,不过贤哥家在上面,再开一截,就能看见了。” 他将上半身探出车窗,冲着一个在田间赶鸭子的老人喊道:“舒阿爷,舒阿爷,我回来看你们啦!” 辛守也摁下车窗,看着外面一派世外田园的美好景象,听着力小冬开心的问好声,一切都显得温馨又柔和。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一颗臭鸭蛋砸在玻璃上,稀碎,发黑的蛋液带着一股恶臭,熏进车里。 力小冬缩回脑袋,急忙喊道:“晏先生,快快快,加速!” 紧跟着,就是一个接一个鸭蛋,无论好坏,都跟冰雹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上。 力小冬笑得脸都快烂了,“乡亲们还是这么有活力啊,真好!” 辛守扭过头,透过后玻璃窗的泥污空隙,看见那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挥舞着赶鸭子的竹竿,朝着他们骂骂咧咧,气势汹汹地猛追过来! 第155章 隐藏的秘密 唐鼎睿外祖家老宅,就和胡贤家紧挨着。 两家只隔着一片鱼塘。 这个点,正好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间,但凡有人的房屋,都冒着袅袅炊烟。 力小冬指着一座泥坯土墙的房屋,介绍道:“那里,就是木阿爷家了。车子上不去,只能停靠在鱼塘边上。” 晏归辞靠边停好,熄火。 力小冬麻溜跳下车,殷勤地去拉后座车门,还有模有样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谢小冬。”辛守抱着骨灰盒,小心翼翼跨下车。 鱼塘中间,用石头砌着一条小路,将不大的鱼塘,一分为二。 力小冬提着祭祀用品,在前面带路,辛守走在中间,晏归辞走在末尾。 鱼塘小路的尽头,是一段青石板铺就的阶梯,十来阶的样子。 从阶梯上去,就是院坝,角落里还堆放着唐鼎睿上一次归家,清扫出来的落叶。 只是现在,院坝里又积满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 辛守站在石头砌成栏杆旁,往鱼塘另一侧望去,正好能看见那座瓦房的后院,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在搓洗衣服。 衣服上不知道沾染的是什么东西,浸得一木盆的水血红血红。 力小冬将祭祀用品放在屋檐下,看看天色,问道:“我们是明天安葬唐哥,还是今天?”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钟,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辛守抱着骨灰盒,望向晏归辞。 晏归辞问:“村里,可有懂白事的人家?” 力小冬撅了噘嘴,面色为难道:“村里最懂白事的,就是木阿爷一家。不过木阿爷他们家出事后,村里人一般就找花阿婆帮忙了。” 他指着鱼塘对面的瓦屋,“花阿婆是贤哥外婆,我们一会儿,去问问她。” 辛守点头,“也好,有个老人家指点一二,也省得我们随意下葬,太过仓促,委屈唐鼎睿。毕竟这小子,对往生后的日子,很是重视。” 晏归辞点头。 力小冬问:“那我们参观一圈木阿爷的老宅,就去找花阿婆,然后就去我家吃晚饭,住一晚,行吗?” 他笑得很灿烂。 辛守问:“你有木阿爷家的钥匙吗?” 力小冬摇头,“这……倒是没有,我们需要进去吗?里面很久不住人了,唐哥往年回来,都是住在镇子上。” 辛守冲晏归辞使了个眼色,然后往橙子林那边走。 力小冬赶紧跟上,笑眯眯道:“辛小姐,木阿爷家橙子可好吃了,过年的时候,我还来摘过……” 他喋喋不休地引着辛守往林子里钻。 晏归辞趁机,摸向残缺的燕子窝,从里面掏出一把钥匙来。 辛守打断力小冬的话,“我随便看看。对了,唐鼎睿之前,给过我们木阿爷家的钥匙,所以,我们想先进屋看看。我看这橙子不错,你,多摘几个。” 力小冬正在爬树的身影一僵,嘟囔着,“你们需要我避开,就明说嘛。我可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辛守没搭理他,小跑着进了屋。 这房子,已经算是危房。 屋顶上的瓦片破损颇多,导致屋内的地板上,都是积水。 地板其实就是铲平压实的泥土,坑坑洼洼。 墙体分为两截,下半截,是石板拼就,上半截,是竹篾糊着黄泥。 辛守生怕讲话的声音大一些,都会震碎这座房屋,轻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凶手想要拖住你我的原因。”晏归辞打着光,看得很仔细,尤其是那些近期被动过的物件。 唐鼎睿之前回家,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到处都有新近的凌乱痕迹。 两人沿着那些痕迹找过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后,又沿着一些容易藏东西的犄角旮旯找起来。 力小冬不敢进屋,就背过身,抱着橙子,坐在门槛上看夕阳,低声念叨:“唐哥有秘密,唐哥的朋友也有秘密。唐哥不许我们打听,唐哥的朋友,也要支开我们。唉,到底是什么秘密?” 辛守和晏归辞都没有回应他。 他又接着说道:“反正呢,你们能送唐哥骨灰归乡,你们是好人。唐哥能给你们钥匙,说明唐哥信任你们。所以,我们几个,是不会多事的。” 辛守找得腰都快直不起来,就是挂在墙上的老相框,都被她拆下来看过一遍,依旧没发现什么。 她又将那些黑白泛黄的照片,一张一张擦拭干净,再放回去,在擦干净其中一张照片时,她有些惊讶地喊了声:“晏归辞,快过来看。” 力小冬身体一抖,就想要转过头来,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好奇。 晏归辞取下满是灰尘的手套,走过来,看向手电筒灯光下的照片。 那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面相非常和蔼,张着没有牙齿的嘴,笑得很甜。 辛守提醒道:“你看她的手腕。” 老人穿着七分袖的粗布衣裳,露出的小臂上,挂着一个圆环,圆环下坠着一个葫芦状的东西。 她悄声道:“这东西,像不像我们刚才在竹篾蛇头里,看见的铃铛?” 同样是葡萄大小,同样是葫芦状,虽然看不出颜色和质地,但外形上的相似度,足有九成。 晏归辞冲门外喊道:“力小冬,过来看看。” 力小冬有些喜出望外,惊喜地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吗?我能进来吗?” 辛守催促,“快点,别磨叽!” 力小冬跳过门槛,凑近,“哦,你们在看木阿爷家的照片啊。” 晏归辞正在拍照,辛守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的老人,问:“这位老奶奶,是谁?” 力小冬偏着脑袋,认了认,“这应该是唐哥的外高祖母,就是木阿爷的阿妈。虽然我没见过,但你们看这大相框,四周的照片,我都认识,是木阿爷、阿奶、木叔、木姑他们,中间这两张黑白的大照片,我这年纪没见过面的话,就只能是木阿爷的阿爸阿妈了。” 辛守点头,“言之有理。” 力小冬很臭屁地抬了抬下巴。 晏归辞问:“木阿爷的阿爸阿妈,你知道多少?” 力小冬摇头,“这你得问村里的老人了,我这年纪,都没见过啊。不过一会儿吃饭的话,问我阿爸,村里的事情,我爸很清楚的!” 第156章 花阿婆 辛守和晏归辞将大相框,重新挂在墙上。 力小冬把在安隐镇上买到的祭祀用品,提进屋子里,寻了处干燥的角落,放置好。 辛守和晏归辞再一次确定,已经没什么能找的了,就将房屋重新锁好。 三人向着胡贤家走去。 路过越野车时,辛守将骨灰盒放进后座。 胡贤家,只有她外婆和一个疯疯癫癫的小姨。 胡贤的父亲二十年前就出村打工了,只在她五岁时,回过一次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胡贤十岁时,她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没有好的条件就医,就一直拖着,拖到病入膏肓,拖到油尽灯枯。 所以花阿婆就将胡贤接回旎旎村照顾。 力小冬叹道:“花阿婆啊,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哈。贤哥的小姨吧,唉,反正花阿婆和贤哥,都挺难,所以她们两人吧,脾气都不好。” 力小冬就站在大门口的核桃树下,一副不愿意进去的样子。 辛守和晏归辞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推开嘎吱作响的篱笆门,走进去。 他们才刚踏进,一阵风起,刮得核桃树上的几串破碗,叮当作响,就像是风铃一样。 但辛守想到的,却是湘阴木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中,可以发出鬼哭狼嚎声的破碗。 她讷讷道:“为什么要挂一串小白碗在这里?” 力小冬人已经跑出去十来步远,扯着嗓子吼道:“花阿婆,有贵客,开门迎客啰!” 辛守和晏归辞被他突然的大吼声,惊得顿住了脚步。 但很快,就有一道影子,贴着地面,快速爬过来! 辛守吓得尖叫一声,躲到晏归辞背后。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四肢扭曲,梗着奇长无比的脖子,仰着张巴掌大的小脸,飞快冲向他们。 晏归辞已经摆好防御架势,辛守做好随时夺门而出的准备,忽然听到一声极细的哨子声,那个四肢爬行的女人,又一溜烟地缩回房子中。 辛守吓得不轻,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她的手和脚,都是反着长的,关节扭曲,脖子至少二十公分长,脸小的…… 她摊开自己纤细的手,琢磨着,刚刚那才是真真的巴掌脸吧。 晏归辞继续往院子里走。 辛守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回过头,看向篱笆外,力小冬已经躲到百米开外的田埂下面。 晏归辞走到院子中间,温和地喊了声:“花阿婆。” 核桃树上挂着几串破碗,又开始叮叮哐哐响起来。 但这一次,分明没有风。 辛守吓得汗毛倒立,几步蹿到晏归辞背后,怯怯地顺着他的视线,朝屋子里望去。 那个古怪的女人,就蜷缩在屋檐下的一团稻草堆中,正伸着猩红的长舌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辛守与她对视着,同样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屋子里黑糊糊的,没有开灯,只隐约能听见拐杖,磕着地面,一顿一顿的声音。 她收回视线,揉着酸涩的眼睛,抱怨道:“她是真不眨眼啊,难道是装的义眼?” 晏归辞又一次喊道:“花阿婆,打搅您了。” 一个七十多岁,包着黑色头巾的老人,杵着一根竹竿,走了出来。 那竹竿一头,还燃着火星,每磕碰一下地面,都会留下黑黑的炭迹。 辛守略松一口气,她刚才在木家老宅,就看见过这位阿婆,在后院洗衣服。 她自我介绍道:“花阿婆,您好。我们是唐鼎睿的朋友。” 花阿婆抬起脸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沧桑面孔,她脸庞很宽,五官英气,有种女生男相的飒爽。 倒是与胡贤,颇多相似。 她浑浊的眼睛,盯着辛守,“你身上,背着死气。” 辛守吓得一哆嗦,将手在晏归辞后腰上擦了擦,“阿婆好眼神,我刚才,抱过骨灰盒。” 晏归辞挺着腰身,有些僵硬地拢了拢外套,说道:“我们听力小冬说,您懂丧葬之事。所以,想请您指点一二。” 花阿婆跨出门槛,弯腰,摸了摸稻草堆上年轻女人的脑袋,然后拄着竹竿,走下阶梯。 她站在院子里,侧身,看向鱼塘上方木家的老宅子,悠悠叹道:“小贤在电话那头,哭得厉害,过年都是肿着一双眼睛,没笑过。她说小睿没了,临死前,还救了好多人,是个大英雄。” 辛守情绪低落下来。 乾安警方在之后做过爆破测算,如果不是唐鼎睿将闻人落扑到茶园坡下,那枚藏在其体内的炸弹,会导致周围,至少三十余名警员受伤。 所以,他是受过警方嘉奖的人。 他的家人朋友们,也都由于欣一一通知到位。 这个新年,辛守是躺在床上,发着烧,浑浑噩噩过的。 而胡贤、力小冬、韦程程、舒可心……那些关心唐鼎睿的人,也并不好过。 辛守鼻子有些酸涩,她眨眨眼睛,隐下泪意,哽咽着说:“我们送他回来,和他的家人团聚。只是我们不懂下葬一事,想请阿婆帮忙。” 花阿婆遥遥望着木家老宅的屋顶,“我看过期了,后日,适宜丧葬。” 辛守又问:“那我们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做准备吗?” 花阿婆回头,瞪她一眼,呛道:“要做什么准备?难不成还要请全村人吃席不成?” 辛守被她突然变冷的语气吓一跳,连连摆手,又尴尬地缩回晏归辞身后。 晏归辞面色不改,淡淡道:“好,后日一早见。” 花阿婆转身,往屋里走,跨过门槛后,发现院子里的两人还杵在那里,于是问道:“怎么不走,想到我家蹭饭?” 辛守拼命摇手拒绝,看见稻草堆上的年轻女人,又梗着脖子,在朝她伸舌头。 晏归辞不疾不徐道:“花阿婆是村里的老人家,想必对乡亲们,很熟悉。” 花阿婆扭过头来,目光警惕,“你想打听谁?” 晏归辞:“木延荣的父母。” 花阿婆眼睛眯了眯,问:“你是想知道他阿爸,还是阿妈?” 辛守有些紧张地抓住晏归辞的衣角,她能明显感觉到,花阿婆,生气了! 晏归辞继续道:“他的阿妈,那位手腕上,带着葫芦状坠子的老人。” 第157章 生疑 花阿婆的竹竿用力地敲在地面上! 缩在屋檐下的年轻女人,猛地蹿出稻草堆,对着院中的陌生人,伸长舌头,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 辛守拽着晏归辞,往后退一步,悄声道:“我们换个人问。” 花阿婆好似听到她的低语,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轻蔑,然后冷笑一声,回了屋子,“阿茵。” 做好攻击姿势的年轻女人,听到这声呼唤,四肢着地,快速跃过门槛,钻进黑漆漆的屋子。 两扇贴着福字的大门,瞬间紧闭。 辛守拍着胸脯,喃喃道:“那个像蛇一样的女人,就是胡贤的小姨吗?” 晏归辞正在看屋檐下挂着的一排滴水的衣物。 辛守一眼就看见几个花花绿绿的bra,踮脚蒙了蒙他的眼睛,喊道:“你什么时候有这变态嗜好?” 晏归辞:“很重的血腥味。” 辛守想起那一盆血红的水,不以为意道:“或许是,生理期?” 她想起自己也在生理期,就揉揉有些酸涩的腰,拖着晏归辞朝篱笆外走,“花阿婆果然脾气不好。她不喜欢我们问,是因为那位木阿爷的阿妈,身份很特殊,或者很敏感?这恰恰叫人生疑,不想在乎都不行。” 两人刚走出篱笆门,不远处的力小冬就百米冲刺过来,笑道:“商量好了,什么时候下葬?” 晏归辞:“后日。” 力小冬掰着手指算了算,“行,后日是星期六。周末都是好日子。唐哥最喜欢过周末。你们去我家吃饭吧,我阿爸刚还打电话催我呢,一会儿该冷了。我们村啊,就我阿爸最好客!” 力小冬很自豪地在前面引着路。 晏归辞开车,从一道岔路,往山腰下行驶。 力小冬看见一片竹林后,兴奋地喊道:“晏先生,停停停,车子只能开到这里,里面过不去,我们家就在竹林里面。” 晏归辞将车停好,力小冬已经率先跳下车,朝他们指了个方向后,大笑着朝竹林深处跑去。 “这个憨憨,果真是人以群分。”辛守想起唐鼎睿,那家伙也挺憨。 两人踩着松软的竹叶,顺着力小冬指的方向,穿过一片竹林,就看见一处红砖琉璃瓦的两层小楼。 侧面的厨房上还冒着炊烟,呛鼻的辣椒味,香飘十里。 力小冬站在院坝里,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叔,又抱又跳地转着圈圈,嘴里呜呜哇哇,像哭,也像在笑。 辛守和晏归辞上前,她轻咳一声。 力小冬这才抹着眼睛,拽着那位红光满面的老大叔介绍道:“晏先生、辛小姐,这是我阿爸,力大牛。” 他转过身,像哄小孩一样,一字一顿道:“阿爸,这是我的朋友,晏先生和辛小姐。他们是从乾安,送唐哥回家与木阿爷、木姑他们团聚的。” 他讲话的语速放得很慢,力大牛听着很认真,用力点着头,表情很…… 辛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力叔有些过于憨厚。 她和晏归辞齐声道:“力叔叔好,叨扰您了。” 力大牛嘿嘿笑着,直接冲过来,推着他俩往屋里走,嘴里念叨着:“吃饭!吃饭!好吃的!很多好吃!” 辛守连连道:“谢谢力叔叔。” 力大叔下手没有轻重,她在过门槛时,差点被推一个趔趄,好在晏归辞拽了她一把。 力小冬在后面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我就说我阿爸很热情好客吧!” 屋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四条刷着红漆的长条凳。 力大牛将辛守和晏归辞,摁在正对屋门的上座,然后扭头对力小冬喊道:“茶!茶!” 力小冬在左侧的长条凳上坐好,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开始给辛守和晏归辞倒茶。 力大牛转身去了侧面的厨房。 辛守看着浑浊的茶水,上面还漂浮着像是细碎鳞甲的东西,她问:“这是什么茶?” 力小冬给自己倒上一杯,呷一口,“荤茶。可好喝的,滋阴补肾,男女皆宜。” 辛守小小的抿一口,有些腥气,她不爱喝,就推开晏归辞,劝道:“别浪费,给你补肾,好东西。” 晏归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沉默着,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叹道:“好茶。” 力小冬憨憨笑着,悄声道:“我们村里,只有我阿爸敢做这种茶,他可厉害!” 辛守看向晏归辞的茶杯底,沉淀着十几片细细的鳞,不像是鱼鳞,“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晏归辞提醒道:“博闻。” 她瞬间回想起来,举着杯底问力小冬,“这到底是什么?” 力小冬正想回答,看见他阿爸端着两盆菜出来,就迅速闭上了嘴巴。 力大牛做的菜,分量很大,都是用搪瓷小盆子装。 力小冬吸了吸鼻子,介绍道:“这一盆呢,是酸辣椒炒拆骨肉,这一盆是紫苏藠头鸭。我阿爸下午刚杀的鸭子,快尝尝!” 他将筷子递过来。 力大牛在一旁咧着大嘴,无声地笑着,手也没闲着,将一大碗饭,摁了又摁,压得紧紧实实后,递给辛守。 她接过碗,忒沉,转手就递给晏归辞。 “力叔叔,我自己盛,够了够了够了……” 最后,她手里的那碗饭,也没轻多少。 不过力大牛做的菜都很辣,非常符合辛守的口味,她吃得浑身是汗,根本停不下嘴。 不知不觉,就将碗里的米饭吃光了。 如果不是晏归辞在桌子下拽了拽她衣角,她还准备在力大牛和力小冬殷切的目光下,去盛第二碗。 力小冬也吃得很开心。 反倒是力大牛,一直看着他们仨笑,没怎么动筷,等他们都放碗不吃了,他才开始收盆子里剩下的菜。 力小冬摸着溜圆的肚皮,“阿爸,你慢点吃,待会儿我洗碗。” 辛守也悄悄解开一个裤子扣,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刹不住车。 力小冬指指他后背的木楼梯,说道:“我阿爸将床都铺好了,晏先生和辛小姐,一会你们就睡楼上。我和我阿爸在楼下睡,有什么事,你们喊我们就成。” 辛守和晏归辞就坐在长凳上,看着力大牛狼吞虎咽地吃着,等他放下碗筷后,晏归辞这才问道:“力叔叔,您这茶里,用的是蛇鳞吗?” 第158章 旎旎村 力大牛憨憨笑着,然后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撅起厚嘴唇,说道:“嘘!” 辛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是力叔叔的秘密吗?” 力大牛点点头,摇着手,看向门外,一副紧张的样子,“秘密!会挨打,不准不准!” 辛守和晏归辞看向力小冬。 力小冬挠着后脑勺,“嗯,该怎么说呢,之前我不是说,在这片山的深处,有个养蛇的老部族嘛。那个部族的蛇呢,很特别,我是没见过,但是我阿爸见过。不过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阿爸嘛……” 他指指脑子,“很单纯,他形容不出来,不过,我阿爸很喜欢进山,去捡这些蛇鳞,回来炒制过后,用柏木熏制,然后给我泡茶喝。” 力大牛制茶的方法,显然是有迹可循的老法子。 晏归辞问:“力叔,是谁教你这么制茶?” 力大牛指指烟囱的方向,“阿依婆婆。” 力小冬解释道:“是唐哥的外高祖母,也就是木阿爷的阿妈,姓什么,我不清楚,村里的老人,都叫她阿依婆婆。就你们今天看到的,挂在墙上的那位。” 力大牛点点头,“阿依婆婆,香,香。” 晏归辞点出手机里的照片,指给他,问:“阿依婆婆?” 力大牛很激动,眼睛都瞪圆了些,“阿依婆婆,阿依婆婆。” 晏归辞放大照片,在她手腕圆环的吊坠上,画个红圈,问道:“力叔可知,这是什么?” 力大牛对着照片,虔诚地拜了拜,“蛇人……纹,摄人魂。” 辛守疑惑不解,“力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力小冬疯狂摇头,“辛小姐,你别看我呀,我阿爸嘴里的话,我能明白五成,都已经是我们村的大聪明了。不过你要问阿依婆婆,全村也就只有我阿爸知道的多一些。我阿爸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母,是阿依婆婆一手带大的。村里其他人,不怎么谈及木阿爷一家,也不待见唐哥。” 力小冬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唉声叹气,“我和贤哥他们分析过,可能是村里人觉得,木阿爷全家的悲剧,跟唐家有关,所以一并不待见唐哥,唉。” 辛守见力大牛垂着头,一点一点地晃着脚,像是陷入回忆里的样子。 她轻声问:“那……你们认识闻人落吗?” 力小冬抓着头发,搓了搓,“唐哥的小师叔嘛,我们听过,但是没见过人,早些年就去唐家学手艺了。” 力大牛却突然开口,提高了声音,但还是重重复复那句:“蛇人纹、摄人魂……” “我先去洗碗了,夜里月色不错,你们可以去院坝里散散步。”力小冬端着碗筷往厨房走。 力大牛立即跟着走,但是晏归辞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背着力小冬,冲力大牛晃了晃。 他转身,往门外走,力大牛就跟着他,一起跨出房间。 辛守好奇不已,紧跟而上。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屋檐下挂着一颗昏黄的灯泡,在风中摇摇晃晃。 晏归辞绕着院坝遛圈,力大牛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衣兜。 他问:“阿依婆婆,是村里的人吗?” 力大牛摇头。 他又问:“阿依婆婆是从外面,嫁进村里来的?” 力大牛点头。 “是大山深处,养蛇的那个老部族的人吗?” 力大牛抬起头,喃喃道:“蛇人纹。” 晏归辞眼神微变,又问:“那村里,从那个老部族嫁进来的女人,多吗?” 力大牛低下头,沉默不言。 晏归辞咄咄逼近,气势骇人,“花阿婆,来自那个老部族?” 力大牛有些害怕,往后退一步,就发现辛守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背后。 他磕磕巴巴的,不停摇着头。 力小冬端着一盆刷锅水,出来往花圃里倒时,正好瞧见月色下,三个人转着圈的遛弯,拉长的身影叠在一起,就像一条盘踞成峰的巨蛇。 他揉了揉眼,三道影子,又分开了。 辛守跟在力大牛身后,听着晏归辞一圈一圈,兜着问。 她算是发现规律了。 一般情况下,肯定的答案,力大牛会点头;否定的答案会摇头;不知道的答案,就是沉默。 如果点头和摇头无法解释,就会蹦出三言两语,但用词不多,得将问题拆分开,一点一点问。 晏归辞恰好,很擅长引导话题。 力小冬整理完厨房出来,就看见他阿爸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拿着一个水晶球晃着傻乐。 两位客人,就站在院坝边缘,在小声聊着什么。 辛守就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回头,冲他招招手。 力小冬走过来,“辛小姐,谢谢您送我阿爸水晶球。” 辛守摇头,“晏归辞送的。” 力小冬有些惊讶。 辛守噗呲一笑,“不必在意,他在超市买东西,赠送的小礼品而已。对了,小冬,听你阿爸说,你们几个,被村人驱赶出村了?” 力小冬嘴角撇了撇,坐在栏杆上,看着月亮,忧伤道:“我阿爸竟然连这事都告诉你们了。看来,他很信任你们,就像是唐哥,很信任你们一样,对吗?” 辛满满和唐鼎睿,在网上相识较久,但辛守其实与唐鼎睿的交集,只有在海波娜的一次。 晏归辞:“我从警局调过你们几人的档案,针对你们的纠纷案件,有厚厚一摞,屡教不改。” 力小冬悻悻一笑,“角色扮演,来钱快嘛。” 辛守竖起大拇指,他将装神弄鬼的坑蒙骗,定义为角色扮演,脸皮够厚。 她问:“你们很缺钱吗?晏归辞说这些记录在案的民事纠纷中,多则上万,少则百。你们赚钱,挺不挑啊。从哭丧到请魂,给钱就干!” 力小冬想起过往的一切,低着头嗤嗤笑着,“积少成多嘛。” 晏归辞看向屋檐下,对着昏黄灯光,反反复复摇着水晶球傻乐的力大牛,说道:“因为村子里的怪病?” 力小冬沉默好一会儿,才轻轻点点头,“我们旎旎村,很快就要废了。” 辛守和晏归辞走过不少乡村,知道村里老人多,但孩子也不少。 但这个村子不一样,家家户户挂在外面的衣物,都没有孩子的。 他们开车一路驶来,看见的,全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 力大牛在这个村子里,已经算是年轻一辈。 辛守问:“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吗?” 力小冬摇头,“没有年轻人了。疯的疯,死的死,我们这一辈,只剩下我、程程、可心和贤哥,我们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村里人赶出村子,不准再踏入旎旎村。” 第159章 蛤蟆精 次日一早,辛守挠着痒痒下楼。 晏归辞和力大牛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力小冬系着围裙,在往桌子上摆早餐。 他听到下楼的声音,元气满满道:“辛小姐,早上……啊!”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辛守被他吓得差点一脚踏空。 力小冬取下挂在墙上的镜子,递过去,问:“辛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床铺上有跳蚤?不应该啊,我阿爸洒了药在谷草上的嘛。” 辛守揉着浮肿的眼睛,看向镜子,还是她年轻稚嫩的面庞,只是上面布满着豆子大小的红疙瘩。 她挠了挠后背,又撩开衣袖看,全是红疙瘩。 力小冬在一旁啧啧称奇,“不应该吧,这才开春,就有蚊子了?” 辛守搓着发痒的皮肤,朝洗手间走去,喃喃解释着:“应该是过敏性皮疹,不严重。” 她在洗手间里,用肥皂搓洗许久,瘙痒感减缓一丁点。 晏归辞敲了敲门,“辛守,还痒吗?” “嗯。”她挠不到后背,正贴着墙蹭。 “力叔刚刚熬好的药,你要不要试试?” “你也起疹子了吗?” “没有。” 洗手间的门拉开一条小缝,晏归辞将装在碗里的浓稠药膏递进去。 昨天晚上,他和辛守都在二楼睡觉。 二楼是个大开间,两张小木床中间,只临时隔着一张竹篾席子做的屏挡。 他听见辛守一直翻来覆去,窸窸窣窣地折腾许久。 他轻喊两声,没有回应,有些担心,就绕过屏风,看见痒得满床滚的辛守。 他坐在床边,隔着薄薄的被子,给她挠了大半夜的痒。 早上去找力小冬问村里的大夫,然后由力大牛带路,去花阿婆家,拿到一些药草。 辛守在洗手间里,把脸涂抹得绿油油的。 那药膏闻起来苦苦的,但是涂在痘痘上,清清凉凉,很止痒。 她又涂了脖颈和身体其他地方,唯独涂抹不到后背。 总不能一直蹭墙吧,尤其是其他地方不痒之后,就衬托得后背抓心挠肺地痒。 她冲门外喊道:“晏归辞,痒死了,帮忙涂个后背。” 晏归辞一直站在门口,听见她的声音后,扭动门把手,推开一条小缝,侧身进去,反锁上门。 辛守透过镜子,看见他进来后,直接手肘撑着宽松的衣服,往肩膀上一撩,“拜托了。” 她的背很白,纤细,单薄,腰身不盈一握,映着洗手间里昏暗的光线,显得那些疙疙瘩瘩,尤其可怖。 晏归辞端起洗漱台上的药膏碗,淡淡唔一声,开始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他避开铅灰色的内衣排扣,下手又轻又柔,棉签像是羽毛一样,清清凉凉拂过后背每一处发痒的皮疹。 力小冬和力大牛,并排坐在餐桌前等着,看见两人一起从洗手间出来后,力小冬是一阵挤眉弄眼,而力大牛则是张着大嘴,哈哈哈哈憨笑个没完。 原因无他,实在是辛守的脸,鼓包繁多,而且太绿了,活像一只蛤蟆精。 四人简单吃过早餐后,力大牛就出门干农活。 力小冬则屁颠颠凑到两位贵客面前,问道:“反正明天才是安葬唐哥的日子。今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来当导游,带你们逛逛旎旎村,了解了解我们这儿的风土人情。” 辛守挑眉:“你不怕?” 力小冬笑得眉飞色舞,“当然不怕。如果能勾起辛小姐的怜悯之心,挨多少打,都值得。” 辛守比了个钱的手势,“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力小冬哈哈大笑着,但这一次笑意却不达眼底。 倘若真的是哭穷卖惨,就能得到大笔钱财,他们又何必,用自己的方式,去筹钱。 唐鼎睿借的十万块,四人用自己的方式偿还,胡贤甚至连命都可以暂时不顾。 力小冬戴着草帽,在前面带路。 辛守微微叹口气,顶着张绿脸,对晏归辞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小冬是想要你,帮忙看看村里的情况,有没有解决之道。” 晏归辞查过关于旎旎村的资料,并不详尽。 他说:“这个村子确实不正常。之前有过专家团队进村检查,从土壤、水源、空气,到村民们的饮食习惯,以及姓氏起源,都详细筛查过一遍,没有不正常。” “那村里的病,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是诅咒!” 辛守和晏归辞面前,站着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舒阿爷,他手里提着根折成两截的烧火棍。 至于烧火棍为什么会断,和趴在地上的力小冬有关。 他的屁股很铁,被舒阿爷追着跑过两条田埂后,成功打折一根包浆的烧火棍。 力小冬有气无力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舒阿爷端来两把小凳子,放在屋檐下,请辛守和晏归辞坐。 他坐在石碾上,磕了磕烟杆,吧唧一口旱烟,说道:“就是诅咒!是蛇人瓮的诅咒。我就说,木家那老婆子,是山精鬼怪化的人形,是她带来了诅咒,带来了灾难!” 力小冬扭过头,哼唧道:“舒阿爷,咱旎旎村,可不是因为阿依婆婆才这样的。这村,不是三百年前,就有怪病了。就是因为村里疯的疯,死的死,讨不到媳妇,周围十里八村的,避咱们,犹如避蛇虫鼠蚁。所以,才想去山里娶媳妇嘛。再说了……人山里部族,也不乐意女孩外嫁啊,阿依婆婆不是因为荡气回肠的爱情,私奔出来的嘛!” 舒啊爷的拐棍,就跟长翅膀一样,准确无误地飞到他脑门,嘣的一声脆响,瞬时鼓起个大包来。 老爷子骂道:“就你那阿爸,讲话跟倒豆子似的,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偏偏还嘴碎,什么都跟小辈讲,看我不撕裂他的嘴!” 他磕着烟杆,气得吹胡子瞪眼。 力小冬揉着额头,嘿嘿一笑,“那您老也得追得上才是。” 辛守习惯性地托腮帮子,才发现脸上的绿色药膏已经凝固过,干巴巴的,像是戴了张蛤蟆皮做的面具。 她有些不适应地敲了敲,然后问道:“咱村里,生病的人家,一共多少户啊?会不会是遗传基因的问题。有没有在外婚配的男女,后代的健康情况怎么样?” 第160章 小绿人 舒阿爷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糊涂了,呆滞一会,说道:“那什么,小绿人,你侧过脸去,别鼓着双青蛙眼看我,怪瘆!” 辛守张了张嘴,有些委屈地背过身。 晏归辞低低闷笑一声,解释道:“从村委传过来的资料看,有历史记载的三百年来,到目前为止,生病人数达到一千七百六十四人。” 力小冬惊愕道:“这么多?我们整个村都没有这么多人。” 辛守:“都说是三百年以来了。不过现在村里,还有多少病人?” 力小冬伸出手指头,“这个我熟,还有二十七人。” 舒阿爷吐出一口呛人的烟雾来,叹息道:“只剩二十五人。” 力小冬惊得顾不上屁股疼,跳过来问,“过年的时候,贤哥不是才统计过,还剩二十七人嘛。怎么又没了两位,是谁家的?” 舒阿爷的烟杆微微抬起,指指不远处的房子,“老云家的那对双儿,一起没的。” 辛守问:“怎么没的?” 舒阿爷好似不想说起,但面对力小冬恳切的目光,他叹息着,回答道:“还能是怎么没的?疯疯癫癫十几年了,有天早人没醒来,两兄弟抱成团,尸体都僵了。花娘帮忙下的葬,你也知道,这些异常的孩子,村里不让办白事,就挖个坑,埋了。” 辛守又问:“那有没有看过医生,怎么说?” 舒阿爷一听她提到医生,就脸色沉下几分,一口接一口抽着旱烟,不讲话。 力小冬在旁边挤眉弄眼一阵,然然懊恼地啧一声,冲着舒阿爷劝解道:“唐哥说,大城市里,医疗条件好,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等咱凑够了钱,就去正规医院。” “哼!那还不是今天抽十几管子血,明天扎十几次针,又是撬开脑壳子,又是缝缝补补肚子,最后还不是关在精神病院里!那跟坐牢有什么差别,我不是说了嘛,孩子没病,孩子根本没病,他们就是中了诅咒,和咱们普通人不一样,等解决了诅咒,不就什么都了了嘛!” 舒阿爷说到这里,气呼呼地瞪力小冬一眼,“你回去,跟大牛说,让他带我去蛇人瓮,老头子我不怕赔命,我要一把火,烧了那个骇人的老部族。” 力小冬无奈道:“人家久居山林,与世无争,能跟咱们村有什么关系。再说,咱们旎旎村,三百多年前才因为战乱搬过来,人山里的老部族,都存在多少年了。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没事,咱不能就揪着人家无理取闹。” 舒阿爷举起大烟杆,眼看着就要朝着力小冬脑门砸下去,一直沉默着倾听的晏归辞开口问:“这个蛇人瓮,我看村委的资料,没有人能找得到。日常的村务、信息通达等,都是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做交接。村委秉着民族自由主义的工作态度,不做强制要求。所以,除了去世的阿依婆婆,村里,就只有力叔知道这被称为蛇人瓮的老部族吗?” 舒阿爷:“那小子看着嘛,憨憨傻傻的,只会咧嘴笑,但心眼子透亮,关于蛇人瓮,就是打死他嘛,他也不会说。” 力小冬点头,“我唐哥,我贤哥,还有我嘛、程程嘛、可心嘛都求过阿爸,没用,嘴巴说破皮都没用,他软硬不吃。你们啊,就别想从我阿爸那里找突破口了,没戏的!” 辛守叹道:“那是挺难。对了,村里,只有阿依婆婆一户从外面嫁进来的女人吗?” 舒阿爷:“以前嘛,周边村落都是有的。后来嘛,谣言扩散开,就没人愿意将女儿嫁进来了。现在村里还活着的几户老不死的,就只有花娘家的小贤嘛,她阿妈是嫁去山那边的,后来,克死双亲,这不,又让花娘接回来了嘛!” “舒阿爷!”力小冬气呼呼道,“我阿爸的嘴是太严,你这嘴吧,就是太松了。村里的谣言外泄啊,你得负一半的责!要让花阿婆知道你在背后编排贤哥,你瞧瞧,阿茵姑姑会不会咬死你!” 舒阿爷没好气地哼一声,“我一把老骨头,她咬不动,再说,我家建材可不是吃素的!还不兴咬回去吗?” 辛守问:“建材是谁?” 她没看见阿爷家养狗。 力小冬指了指阁楼上,从搪瓷盘上捡起一个小砂糖橘,朝着半遮挡的露台上扔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腾空而起,叼住砂糖橘,又消失不见。 力小冬喊道:“建材叔,好准头!” 舒阿爷举着烟杆,虚晃一下,“没大没小!把你阿叔当狗逗啊!” 力小冬对村里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没有辛守和晏归辞那些多复杂的情绪,他笑着介绍道:“那是可心的爸爸。” 晏归辞问:“我们可以看看吗?” 舒阿爷点点头,“小冬,你带客人上去。” 他用烟杆,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鞋帮子上的黄泥,低垂下头。 力小冬揉着屁股转身,叹口气,说道:“晏先生,辛小姐,这边请。” 他在前面带路。 辛守拽拽晏归辞的衣袖,问:“我们给旎旎村有异常的村民,立个档案册怎么样?” 晏归辞:“村委倒是有档案册,一会儿我发你一份。” 辛守点点头,掏出背后的速写本。 舒可心的父亲舒建材,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而是在三十岁左右,逐渐发病,渐渐变得失去理智。 露台的围墙上,还钉着不锈钢的栏杆,足足两米多高,加之不透光的顶棚,罩得整个空间非常昏暗。 力小冬拉开顶棚上的灯泡。 露台里有一张很大的床,罩着厚实的蚊帐,铺垫着粉粉嫩嫩的花铺盖。 一侧还有空荡荡的书桌、空荡荡的书架,几张一尘不染的椅子。 角落里是洗手间,装修得比力小冬家的洗手间还舒适。 露台并不凌乱,实在也是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显得凌乱。 舒建材蹲坐在床脚边,手里捏着橘皮,正瑟瑟缩缩地望着他们。 力小冬解释道:“除了花阿婆家的阿茵姑姑,能听哨子口令,其他犯病的村里人,都和建材叔差不多,木木呆呆的。” 辛守蹲下身和舒建材对视着,“从身体上看,建材叔很正常。” 她掏出画笔,开始勾勒。 力小冬好奇地凑过来看,同时解释道:“阿茵姑姑是花阿婆捡来的孩子,打小身体就畸形,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她亲生父母扔掉的吧。” 晏归辞问:“在哪儿捡的?” 第161章 老人团 力小冬耸耸肩,“不知道。村里没人知道。反正就是三十年前的某一天,花阿婆就用襁褓裹着个孩子回家了。花阿婆多凶啊,谁敢追问她!” 晏归辞测试过舒建材的认知、行为、感官等方面后,三人就同舒阿爷道别离开。 临走时,舒阿爷站在门口,声如洪钟地提醒道:“小冬啊,等葬过木家的外孙子,你就赶紧离开村子,在外面找个好姑娘,成家过日子,没什么事,就别老往村里跑!有事也别回来!你那阿爸不傻,照顾得好自己,我们村里这些老东西,平时也会多看护他。你们几个孩子在外面,要互相帮助,不要总是打打闹闹的!可心胆子小又爱哭,你们多照顾着点……” 力小冬挥着手,连连应是。 他们的身影已经远去,舒阿爷拎着大烟杆,还站在门口望着。 辛守、晏归辞根据村委发过来的档案,在力小冬的引路下,又去到其他二十户人家。 他们没有看见小孩子,大部分发病的,都是力大牛、舒建材、阿茵这一辈的人。 辛守在往回走的路上,忍不住问:“阿爷、阿婆那一辈的人,不会发病吗?” 力小冬嘴里叼着根不知名的野草在吸,闻言回答道:“有啊,那不是都死了嘛。所以舒阿爷老说自己是老不死的老东西。至于小的,我们四个谁也不想生。旎旎村的问题不解决,就断根吧。省得活受罪。” 晏归辞看着不远处的竹林,说道:“从村委统计的信息看,这病,发病后,最长存活时间是十年。普遍会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发病,但也有孩童发病的,通常活不到二十岁。” 辛守琢磨着,问:“那这么说,阿茵的病,与村里其他人不同?” 力小冬:“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应该不是我们旎旎村的人。” 已经是正午时分,三人一起回到竹林深处那栋红砖琉璃瓦的小楼里。 辛守坐在院坝中,晒着太阳,翻着厚厚一本速写本,整理画稿。 晏归辞将一份村民的病例登记档案,发到她手机里。 两人并排坐着,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 力大牛在厨房里做午饭,昨天杀了只鸭,今天又杀了只鸡,力小冬哼着小曲在里面帮忙。 辛守和晏归辞两人,正忙得专注,突然听到竹林外响起阵阵哄闹声。 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往竹林外走去。 大老远的,他们就看见韦程程背着一把圈椅,梗着青筋凸起的脖子,低垂着头一边看路,一边狼哭狼嚎:“大牛叔,救命啊大牛叔!” 他后背上的圈椅里,坐着胡贤,此刻面白如纸,正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身前还有用床单做的安全带。 辛守吓一跳:“胡贤肚子上可有有道口子呢,怎么突然出院了?” 晏归辞见韦程程身体晃晃悠悠,就要摔在竹林里,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韦程程抬起头来,看见是晏归辞,哇的一声,委屈的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胡贤伤口应该裂开了些,皱着脸,咬牙提醒道:“先去大牛家!晏先生,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辛守听着竹林外闹哄哄的声音,冲他们说道:“我出去看看,好像是可心在哭。” 晏归辞点头,托住圈椅,带韦程程和胡贤往力大牛家走。 竹林外。 舒可心头发乱得像泼妇一样,手举着一根长竹竿,就跟她阿爷赶鸭子似的,横七竖八乱挥舞着,将好几个往前凑的阿爷阿婆挡在竹林外。 为首的一人就是舒阿爷,他恨铁不成钢地吼道:“可心!赶快的!带着小贤和程程、小冬,全部滚出村去!” “滚出去!赶紧滚出去!” “再不滚出去,阿婆我打断你们的腿!” “直接敲晕了,扔出去!要我说,以后进村的那条土路,我们几个老东西去,直接挖断!谁也甭想进来!” “你们几个孩子啊!不听话!是不是在外面缺钱了,缺钱就跟阿爷阿婆说,我们凑一凑,放在村外,再打电话给你们,你们到路口取!” 舒可心哭得鼻子通红,挥舞着竹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带着哭腔喊道:“阿爷阿婆,你们先回去,我们找晏先生,有很重要的事情,说完事情,我们就走!” 舒阿爷制止住其他七嘴八舌唠叨开的老头子老太太些,站到最前面。 舒可心的竹竿自然是不敢碰到自家阿爷,她就一个劲哭,嚎啕大哭的那种,哭得气都快喘不上来,手里的竹竿一直抖。 舒阿爷提高声音问:“小贤那孩子,为什么是程程背回来的?她是不是发病了?” 舒可心使劲摇头,“贤哥崴了脚嘛。她刚才不是同你们解释过嘛,如果发病,贤哥怎么可能这么清晰地跟你们讲话。真的阿爷阿婆们,你们先回去,我们很快,交代完事情,就走。” 舒阿爷,“什么事情,你们得背着我们这些长辈们?” 舒可心嘴角一撇,又要开始哭。 舒阿爷感觉头疼,这时,辛守出现了。 舒可心一看见她,就跟找到外援一样,抛下竹竿就跑到她背后站好。 辛守轻咳一声,挤出一脸笑意,“各位阿爷、阿婆,小贤他们是来找我的,给我带点儿药。” 她指指自己的脸,“他们过会儿就走,晏先生会开车送去镇上坐巴士,大家就都回去吧。省得时间耽搁久了,过会天黑,就没有巴士了。” 她说着,上前,笑眯眯地将阿爷阿婆们往外推。 舒阿爷问:“那送药,怎么三个都回来了?” 辛守顺口答道:“这不是胡贤来送药,结果崴脚了,然后程程就赶来背她,可心担忧嘛,就跟着来了,小事,小事哈。年轻人,团结!” 她将人哄着往外送。 几位阿婆阿爷总觉得哪儿说不通,但一时被她笑靥如花的脸晃住了,又担心耽误几个孩子返程赶车,也就齐齐退了去。 只有舒阿爷还在嘀咕:“这送个药,能费什么劲?不行,我得在车旁边等着。” 几个阿爷阿婆听他这么说,顿时也不走了,跟着立定站好。 辛守见他们又不走了,正准备上前继续忽悠,就见花阿婆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听力小冬说过,花阿婆年轻时候,在旎旎村里,就是出了名的泼辣好狠。 果然,以舒阿爷为首的老人团们,齐齐哆嗦一下。 花阿婆淡淡瞥一眼绿得发光的辛守,又扫一眼老伙伴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回去,该干嘛干嘛!明儿是木家大外孙上坡下葬的日子。几个孩子有心回来送他一程,你们别在这儿瞎咧咧,否则……” 她的话留有令人想象的空间。 但老人团们显然很清楚是什么,一个拖着一个,脚步匆匆离开,头都不敢回。 辛守很好奇,上前两步问道:“花阿婆,您刚才用的,是什么杀手锏啊?” 花阿婆斜睨她一眼,“怎么,你也急着入土为安?” 第162章 秘密文件袋 直到老人团的背影,蹒跚着消失不见后,花阿婆这才转身,“听说小贤是被程程背回来的?” 辛守顿住,被她瞪一眼后,忙不迭地点头。 阿花婆疾步往竹林里走去,“走吧,我去看看她的情况。” “哦,好。”辛守急忙跟上。 两人穿过竹林,就看见韦程程、力小冬、舒可心三人,都站在院坝里抹眼泪。 胡贤坐在圈椅里,情绪也很低沉。 晏归辞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封面的档案袋,正拆开,细细看着。 辛守和花阿婆出现后,力小冬三人齐齐止住哭,抽噎着退缩到屋檐下。 胡贤浮起一抹苍白的笑,喊道:“阿婆。” 花阿婆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和血腥味,一把拽起她胳膊,撸起袖子,就看见青紫一片的针眼,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们……他们……他们……” 她嘴唇颤抖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辛守正看得惊讶,见胡贤一把握住花阿婆的手,细声安慰道:“没有,阿婆,没有谁抓我检查身体。我只是不小心,受了点儿外伤,是晏先生他们送我去的医院,还帮我们预支了医药费。” “什么伤,严重到需要去医院?” 胡贤应该是在路上就想好了借口,应对自如地答道:“下雨,路滑,不小心摔一跤,正好手里拿着根烤肠,才吃一半,签子就扎肚子上了。” 辛守和花阿婆一样,满脸的惊愕和吃痛。 胡贤又补充一句:“幸好啊,这烤肠才吃一半,要是全吃完了,估计能把我肚子扎个对穿!” 辛守使劲吸一口气。 花阿婆已经一巴掌拍在胡贤脑门上,“说过多少次了,吃东西的时候就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吃,你这脑子,怎么总不记事!从小就爱吃烤肠,小时候那竹签从嘴皮上穿过去,满衣襟都是血,你忘了啊?还敢吃,还敢吃!” 花阿婆气不过,敲了她好几下,又生怕打疼她,动作轻缓得引胡贤发痒,哈哈哈大笑着。 屋檐下的力小冬三人,也是齐齐松一口气。 晏归辞看完文件袋里的东西,转手递给辛守。 辛守接过来细看。 晏归辞问:“这是唐鼎睿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胡贤转过身来,认真道:“年前他回湘阴时交给我的,当时,他的情绪非常焦灼,除一张十万块的银行卡,就是这个文件袋。他特别嘱咐过,旎旎村的异常,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现在自愿交给我?” “晏先生,我们都见识过您的厉害。唐哥不在了,我们四个又笨又莽撞,很难帮唐哥走完他没有结束的路。我听小冬在电话里说,您和辛小姐,在开始着手调查旎旎村的事,所以,我们就厚着脸皮,求来了。” 辛守将视线从资料上移开,看向胡贤,微微张嘴,但欲言又止。 胡贤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诚恳地望着晏归辞。 晏归辞点头,“我尽量。” 力大牛端着碗筷在屋里喊开饭了,一扭身才看见多出这么多人,他一一打过招呼:“花婶、小贤、程程、可心,你们也一起,吃饭,吃饭了,够,多!” 力小冬左手挽着韦程程,右手挽着舒可心,就往屋里拽,“先吃饭,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我阿爸的饭菜,你们想念不想念啊?” 晏归辞和阿婆,扶起圈椅里的胡贤,慢慢朝屋子里走去。 辛守最后看一眼文件袋里的照片后,重新封好。 几人吃过饭,力小冬和韦程程,就跟着花阿婆,送胡贤回家。 舒可心因为知道自家阿爷被花阿婆降住了,也安安心心回家看她阿爷阿爸。 力大牛坐在屋檐下,忙着用竹篾编织箩筐。 晏归辞和辛守就在院坝一角,各自躺在竹编的摇椅上,晃晃悠悠眯着眼睛假寐,沉思。 辛守听胡贤他们的声音完全消失,这才问道:“你在唐鼎睿的事上,态度过于急切。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他似乎特别主动,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恳求,就已经在全力以赴。 辛守又道:“这一次,可没撞见什么尸体和凶杀案。” 晏归辞微微睁开眼,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看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竹林,坦然道:“在闻人落的地下室里,我想起一些事。” 辛守偏过头,看向他,问:“关于唐鼎睿?” 晏归辞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小女孩,从他身体里,抽出一针筒又一针筒的血,注射进每一个毛绒玩具里。 那个小小的女孩,与长大后的辛守,七分相似。 他闻到浓重的咸腥味,像是海水扑面而来。 再后来,场景变成破破烂烂的水族馆,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和闻人落的样子,渐渐分离开。 他捂着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一脸。 闻人落的出现,那些大量的血,让他想起来一些,很久远很久远的回忆。 辛守见晏归辞半晌没有回应,侧过脸时,就看见他一脸痛苦,有些震惊,“你和唐鼎睿,在地下室里发生过什么吗?” 晏归辞平复下心绪,牵强一笑,慢慢讲述起,因为药效原因,当时在博闻没有想起的片段。 他说:“我就是在闻人落的地下室里,遇见的唐鼎睿。他接到警方电话,知道他们在找闻人落的下落,心里起疑,就跟着警察,前后脚来到博闻。他从校务处得知闻人落早就辞职了。却在离开学校时,无意间发现警方的伪装侦查。” 辛守又气又怒,那个没头脑的家伙,肯定会跟踪警察。 果不其然,晏归辞接着说道:“他在偷偷跟踪警察时,被人打晕绑起来,关在地下室里。” 辛守了然,“难怪你们能碰见。都关在闻人落那里?” 晏归辞摇头,“不知道,我能记起的片段不多,越往后,才越清晰。我在闻人落抽血时,醒过来一次,只看见一个类似小女孩的背影,被她发现后,加重了安定药剂。再一次醒来时,是被颠醒的,当时正趴在唐鼎睿背上,在闻人落的水族馆里穿梭。” 辛守很惊讶,“唐鼎睿竟然还有余力救你?那闻人落是出于什么感情,唯独没有伤害他?” 晏归辞同样想不透这点,“我因为药物原因,一直昏昏沉沉,很快又睡过去,再醒来时就在道具室里,看见他朝着另外一条道跑去,像是要引开什么。” 辛守琢磨起演艺中心道具室与体育馆器材室之间的距离,分析着说:“唐鼎睿之后,肯定又回来过一次,还神不知鬼不觉将你挪到器材室里。他是不是知道,警方一定会在器材室,掘地三尺找你?” 晏归辞想起唐鼎睿被挂在铁钩上,剥掉半身皮,血淋淋的样子,喃喃低语:“或许,他和闻人落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才让一直不动他的闻人落,下此狠手! 第163章 破罐子破摔 辛守和晏归辞并没有午休多久。 他们等力小冬从花阿婆家回来后,就立即开车,一起去了安隐镇。 旎旎村非常特殊,现有人口七十三人,其中年轻一代,只有被老人们单方面驱赶出村的胡贤、力小冬、韦程程、舒可心四人。 另外有二十五名精神病患。 剩下的四十四人中,尽数为五十岁以上中老年人。 旎旎村在这些年的挣扎中,逐渐趋向破罐子破摔的颓废化。 目前村里,识字的人,不超过十人。 还是早些年扫盲班出来的年迈老者。 辛守和晏归辞从乡镇政府出来时,力小冬已经背着一大背篓东西,等候在门口。 他神长脖子东张西望着,看见两人后,立即欣喜地迎上前问:“有头绪吗?” 辛守摇头。 晏归辞脸上的表情,也很凝重。 三人上车,驱车往旎旎村赶。 看了一下午的乡镇史和旎旎村历年来的人口登记档案,辛守此刻脑袋涨得发疼。 晏归辞向力小冬求证道:“那些离开旎旎村,或者出生在旎旎村外的人,在发病概率和发病年纪上,与常住村内的人,并无差别。这些年,户口迁出的人家,逐年递减,在二十年前,就基本没有再往外迁的人口。而且离奇的是,户籍处专门针对旎旎村的情况,做过一次跟进,发现迁出旎旎村的人中,因为各种不可抗拒的巧合因素,并没有留下后代。” 力小冬点点头,“我听村里人说过,都绝户了。所以村里人认为,这是诅咒!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那也是没用的。以至于后来,大家索性就不抗争了。舒阿爷是族长,他带头把我们四个赶出来,也只是想眼不见为净,让我们好死歹死,都死在外面。” 辛守探了探头,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力小冬,脸上没有任何怨怼之情。 她叹道:“因为看不见,所以心里,至少还留有一份希望在吧。” 力小冬点点头,表情有一瞬的惆怅,但很快就释然,掏出塑料袋,有条不紊地呕出一口。 辛守迅速戴好香氛口罩,免得待会儿跟着吐。 他们达到村口时,韦程程正等在树下。 力小冬已经吐得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倒在副驾驶座上,眼皮都掀不开。 辛守摁下车窗问:“程程,你在等我们吗?” 韦程程点头,“贤哥说,让你们去一趟她家里。花阿婆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 辛守看向晏归辞,见他闪过短暂的诧异。 她冲窗外招手,“你进来,坐车一起过去。” “哎!”韦程程欢快地跳上车。 他看都没看力小冬一眼,揉了揉鼻子,就抱歉道:“晏先生、辛小姐,对不起,小冬打小就容易晕车,将你们车内,熏上味道了。” 辛守顿时觉得脸上的口罩,有些明晃晃的尴尬,她摇着手,不好意思道:“没事,通通风就好。他很有经验,接的一滴不漏。” 晏归辞将车停在鱼塘边上。 韦程程扶着力小冬下车,架着胳膊肘往花阿婆家拖。 辛守提醒道:“程程,那什么,小冬他似乎不敢进花阿婆家的院子。” 韦程程笑了笑,“没事辛小姐。只要贤哥在家,阿茵姨就不会欺负我们。” 晏归辞走在最后面,一直在思索些什么,一路都很沉默。 辛守放缓速度,与他靠近了些,悄声问道:“你猜,花阿婆找我们说的事,会不会是我们正想问的事?” 晏归辞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辛守看的纳闷,“可除了阿依婆婆的事,还能是什么事?上次我们问到阿依婆婆时,她脸色可难看了。很明显啊,阿依婆婆的话题,是个不可触及的雷区。” 她想了想,又问道:“是不是胡贤做通了她阿婆的思想工作?” 晏归辞终于开口,声音依着她,很是低沉,“我原本想要在唐鼎睿下葬后,单独找花阿婆深聊一次。现在看来,胡贤将我们的节奏提前了。” “老奸巨猾!”辛守冲他竖起大拇指,“你是想明天过后,就不怕得罪花阿婆了吧?小心全村老人追着你,赶鸭子似的打一通!” 晏归辞无奈,想了想,实在不好解释,便任由辛守臆想。 篱笆门敞开着,核桃树上的破碗,又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风铃声。 院子里放着好几张凳子,力小冬和韦程程,各自搬着凳子,挪到最偏僻的角落坐好,大气都不敢出。 韦程程冲他们使眼色,示意快进屋。 晏归辞长腿跨出一步,走在最前面,冲挡在身后的辛守嘱咐:“你要是感到不舒服,就和他俩一起待在院子里,透透风。” 辛守确实感觉这一次来花阿婆家,与上一次的气氛,明显不同。 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阴沉又躁动。 现在天色已经快黑了,家家户户都升腾起做饭的炊烟。 胡贤家却很冷清,院子里甚至连一盏路灯都没有亮。 晏归辞跨进门槛,进入黑漆漆的房间,在墙壁上摸索一阵后,摁下开关。 屋子里空荡荡的,她们似乎都在里间。 辛守瞧着门外的院子也快黑下来了,于是好心地摁下路灯的开关。 院子里传来力小冬和韦程程的一声鬼叫。 她再将头探出门时,就见那两人,仿佛见鬼一样,飞快冲出篱笆门,踩着田埂,迅速消失。 开个灯,很吓人吗? 她又好奇地看向屋檐下的电灯,只是普通的新式节能灯,随着灯光的亮起,有越来越多的蛾子,开始朝着这边围聚过来。 这些飞蛾很大,足足手掌大小,它们扑闪着翅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它们扑着灯泡停下来时,那停下的翅膀纹路,就显得特别诡异,好似一颗被分割成几块的三角状蛇头。 辛守看得认真,隐隐听见晏归辞喊了一声。 她回过神后,见他正站在里屋和堂屋中间,看着她,神情有些愕然地问:“你在跳舞?” “什么?”辛守没听明白,又见晏归辞指指她身体。 她垂下头看去,发现自己正傻乎乎地垫着脚尖,站立在门槛上,两只手伸开,做飞舞状。 第164章 四十四口棺材 辛守跳下门槛,有些恍惚,好半天,才莫名其妙回了句:“我在学飞蛾?” 她是疑问句。 晏归辞没有听出疑问语气,只当她是在陈诉刚才的异样,颇有些无奈,“这个天气,怎么会有飞蛾?” 天气才刚刚回暖,还不到飞蛾漫舞的季节。 辛守再回头看向路灯,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是挨着路灯的墙壁上,多出一些灰黑色的粉尘,随着一阵夜风袭来,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晃晃脑袋,有些困惑。 晏归辞已经走进里屋,轻声道:“花阿婆她们,不在这里。但是,这有道楼梯。” 楼梯并不是朝上的,而是朝下的。 晏归辞率先下楼。 辛守紧随其后。 楼下弥漫着浓郁的香烛味,还有淡淡的木材气。 辛守将脑袋,从晏归辞胳膊旁挤出来,看见码满一整面墙的棺材。 工工整整的棺材,像是用刚刚刨好的木材制成,既没有刷漆刷油,也没有雕刻装饰。 简陋到有些儿戏。 她问:“这些,是棺材吗?” 晏归辞数了数,“正好四十四口棺材。” 能装下旎旎村,全部人的棺材。 他们嗅着香烛的味道,绕过堆满棺材的屋子,朝着漆黑的通道走去。 隐隐有火光,闪闪烁烁。 晏归辞站在门口,顿住脚步。 辛守凑前一步,从他胳膊肘的空隙看过去,只见一整面墙的灵牌。 灵牌前有一供桌,上面点着三支香,两支白蜡。 胡贤跪在蒲团上,一言不发,她的腹部,隐隐有血迹透出来。 那个叫阿茵的女人,身体像是软体动物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趴在供桌下,睡得安安稳稳。 花阿婆就坐在胡贤身后三米开外的太师椅上。 那里靠墙,一共就两把太师椅,另一把上面是空的。 两把太师椅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两张黑白遗像,左边是个乐呵呵的老头,嘴角有颗和胡贤一模一样的小黑痣。 右边则摆放着花阿婆的遗像,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十多岁,难得地露出一脸笑容。 花阿婆凉凉地瞥向门口的两个外来人,说道:“请坐。” 辛守看了眼那把摆着老头子遗像的太师椅,不敢坐。 角落里倒是有一个蒲团,她战战兢兢地掏出来,挨着胡贤坐好。 胡贤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晏归辞就站在距离辛守不远的地方,开门见山道:“听说花阿婆找我们,要谈很重要的事?” 花阿婆瞪了胡贤一眼,“是阿茵的身世。” 辛守和晏归辞同时一惊,他们以为今天来,是谈阿依婆婆的事,没想到,竟然是阿茵的事。 花阿婆看出他俩脸上的失望,问道:“怎么,不感兴趣?” 辛守连连摇头,赶忙做出洗耳恭听的乖巧样子。 晏归辞微微叹息,然后诚恳道:“阿婆请讲。” 阿花婆拍了拍旁边的遗像相框,就像是在摸对方的头一样。 她缓缓道:“阿茵啊,是我在山里捡来的孩子。就是村子后面,那座关着蛇人瓮的山。” 晏归辞和辛守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没有打断阿婆的回忆。 她将老头子的遗像抱进怀里,擦了又擦,“你们在大牛家,喝过他的茶吧?” 辛守摇头。 晏归辞却点点头,“一种蛇鳞制成的茶。” 花阿婆点点头,“整个旎旎村,只有木家的人,没有发病。就连在木家寄住的力大牛,发病后,也比其他人的情况好许多。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辛守轻声问:“阿依婆婆?” 花阿婆点头,“村里都在传,我们身上,背负着蛇人瓮的诅咒。阿依婶是从蛇人瓮走出来的女人,她肯定是最熟悉诅咒的人。大家都求着她解咒。” 答案肯定是没得解。 若是能解,力大牛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果不其然,花阿婆叹气道:“他们走了,那时候没有车,他们挑着担子,背着孩子,走了几天几夜,搬离了旎旎村。” 辛守想起唐鼎睿对村里的特殊感情,问道:“他们又回来了对吗?” “回来了。”花阿婆冷冷一笑,“三十年前,木叔和阿依婶子睡在棺材里,木延荣送他们回来,安葬归乡。呵呵呵……” 她低低地笑着,“这一幕,没想到会在今天,又重新上演一遍。只是木家终究还是断根了,小睿就剩下一捧烧白净的骨灰,没有后人扶灵,就这么孤孤单单地回来了,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胡贤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屈起的膝盖上。 辛守也很难受,鼻子发酸,眼睛里的泪水,蓄起来模糊了视线。 晏归辞反倒是在场人中,最理智冷静之人,他问:“在阿姨婆婆嫁到木家前,木家有发病史吗?” 关于木家的资料,留存下来的很少。 似乎在户籍干部下基层做调查时,这些人都不愿意提及木家人。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怨念。 花阿婆继续擦拭着遗像,沿着边边缝缝,擦得极其仔细。 辛守和胡贤睁着通红的眼睛,殷切地望着她。 辛守更是张了张嘴,想要催促一句时,就见花阿婆终于开口,“木家能有什么特殊的?他们唯一特殊的,就是娶了蛇人瓮的女人。木家在阿依婶子没嫁进来前,也是有过发病的木家人,不比其他户少。” 辛守低声喃喃道:“这么说,不是基因的问题,难道是什么毒素?” 花阿婆眼睛亮得吓人,突然抱着遗像,冲到蒲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着的辛守,急切道:“你也觉得是毒?” 辛守正欲回答,花阿婆已经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毒!村里人都觉得是诅咒!我不信!倘若是诅咒,怎么偏偏木家的人就没事,难道诅咒还长眼,还讲人情不是?肯定是毒!力大牛那孩子,唯一与别人不一样的,就是他阿爸阿妈死得早,他孤苦无依,吃着百家饭,还差点在冬日里冻死在牛棚。阿依婶子捡了他回去养,教他制作蛇鳞茶。他这么多年来,病情没有加重,就是蛇鳞茶的功效!” 辛守抠了抠脸上的绿色药膏壳子,问:“可是大牛叔并不藏私,逢人待客就用蛇鳞茶,您既然觉得是蛇鳞茶有用,为什么不讨要一些来喝?” 第165章 迁怒 花阿婆听到她的发问,神情顿时颓靡下去。 她抱着遗像框,跌坐回椅子里,目光无神地低喃着,“一定是喝得不够早,喝得不够多。木延荣都没有发病,我们家阿成比他还年轻五岁,更不该发病才是。一定是他们藏私……阿依婶子……她藏私了……” 辛守看她越想越偏,就悄悄撞了撞胡贤的胳膊。 胡贤耸耸肩,很是无奈地递给她一个口香糖,无声道:“提神!” 辛守接下,心道这家伙还挺有经验。 晏归辞打断花阿婆的絮叨,朗声道:“据我所知,你曾经跟阿依婆婆学过五年的草药,村里现在,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也是找你。” 花阿婆愠怒地瞥他一眼,“木家是殓尸人出身,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而我们家有做棺材的手艺。两家自然交往多,交情也好,阿成经常去木家学一些东西。我那时候年轻,脸皮薄,不敢往男人堆里凑,就一直追着阿依婶子转。她确实会教我认识很多草药,还会讲每一种草药的药性。但是她从来不允许我靠近蛇人瓮,她给力大牛喝的茶,也从来没叫外人看见过!” 她越说,语气越愤怒,音调越高,“是他们死了!大牛那个傻子捂不住秘密,我这才知道,他竟然按照阿依婶子教的路线,每月都会进山去找一种蛇鳞回家烘制泡茶。” 阿茵被她突然拔高的声调,吓得在梦里打哆嗦。 花阿婆见状,情绪收敛许多,她将额头搁在硬邦邦的相框上,仿佛是在对遗像中的人倾诉一样—— “阿成已经不行了,瘦得皮包骨头,连汤水都喂不进去。木延荣那混蛋,还说什么送医院,医药费算他的!他是谁?我们用得着他们木家来怜悯?分明就有更好的解决之道,他们就是自私!虚伪!” 胡贤忍不住,顶撞一句:“木阿爷不是这种人,唐哥继承的,就是木阿爷他们临终前的期望!阿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木家在湘阴,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旎旎村病因的解决之道!在木家只剩下唐哥一个人时,他也在拼了命的赚钱,就为将我们送去更好,更正规,更精湛的医院就医。他们都不是你想象中的坏人!” “既然不是,那就该把解药交出来!”花阿婆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得不轻。 眼看婆孙两人就要吵起来,辛守赶紧打圆场说:“花阿婆,您不是想告诉我们阿茵的身世吗?” 阿茵此刻已经完全醒过来,抱着桌子腿,伸着长长的舌头,冲着辛守和晏归辞发出嘶嘶声,脖子几乎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眼神中充满敌意。 阿茵这是把花阿婆和胡贤之间的矛盾,转嫁到她和晏归辞身上了。 辛守无语凝噎,花阿婆和阿茵,同属一个性子。 晏归辞却难得附和道:“阿婆的话,不无道理。” 辛守、胡贤都震惊地望着晏归辞,不知道花阿婆无理取闹的迁怒之言,哪里有道理。 花阿婆情绪顿时稳定许多,看向晏归辞时,也不再充满轻蔑和警惕,开口,缓缓说道:“阿成病入膏肓,扶灵归来的木延荣,连基础的草药都不认识,更不要说别的。他主张送医院,我不同意。所以我在阿牛身上,洒了花粉。跟着他,去了蛇人瓮。” 辛守惊讶追问:“你们找到了蛇人瓮?” 花阿婆摇头,“那个傻子只在蛇人瓮外围转悠,根本没有进去,收集到足量的蛇鳞后,他就往回走。我不甘心,独自朝蛇人瓮去,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阿依婶子有不为人知的办法,其他蛇人瓮里的人,肯定也有。我跨过一道全是野兽碎骨的腐沟,就迷路了。无论怎么走,人都在腐沟的一侧。” 辛守和晏归辞同时出口。 辛守问的是:“鬼打墙吗?” 晏归辞问的是:“无限循环?” 花阿婆想起那诡异的一幕,依旧感到脚底生寒。 胡贤从来没听过她阿婆讲这些过往,好奇追问,“然后呢?阿婆你是怎么出来的?” 花阿婆看向阿茵,目光变得悠远,“我听见有婴儿的啼哭声。循着那声音,踩着沟里的碎骨渣滓,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月亮就挂在树梢上,距离我很近很近。阿茵被放在一个小小的棺材匣子里,棺材卡在一棵合抱的夫妻树中间。我撬开棺材盖,将孩子连着襁褓一起抱出来。这孩子,哭得可怜,所以我没有再强行进入蛇人瓮,只得抱着她回家。” 花阿婆招招手。 阿茵很乖地从供桌下爬出来,依偎着她的腿,安稳地盘坐好。 花阿婆感慨着:“这一养,就快三十年了。” 她摸着阿茵的头发,阿茵很舒服地将脖子在花阿婆裤腿上蹭了蹭。 晏归辞问:“阿婆还留着那时候的襁褓吗?” 花阿婆点头,冲胡贤说道:“去把我床下的盒子抱来。” “哎,阿婆!”胡贤迅速起身。 辛守担心她崩裂伤口,连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搀扶着上了楼,去到堂屋侧面的花阿婆房间,她的架子床旁边,还有一张矮脚的单人床。 胡贤介绍道:“这是我小姨睡的床,她从小就黏阿婆,睡觉都不愿意分开。” 她想要弯腰去拖床下的箱子,辛守伸手挡一把,连忙代劳,趴下去,朝里面看,“在哪儿?你别弯腰,我自己打光。” 她接过胡贤手里的大手电筒,往床底下一照,打扫得很干净,只有一个四五十公分长的木盒子。 她抓着木盒子往外拖,却发现后面,大概是十来公分的地方,有灰黑的粉末,就跟她今晚在路灯旁的墙壁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次是巧合,两次,她就不得不多个心眼。 她从兜里掏出纸巾,将那一撮灰,打包装好,揣进兜里。 胡贤在后面问道:“怎么了吗?” 辛守:“没什么,我蹭到点儿灰尘,擦擦。” 胡贤替花阿婆解释道:“我阿婆很爱干净的,每次打扫房间,床底下都是一并清扫。可能是箱子底部,挡了一些尘埃,她眼神不好,有时候忽略了。” 木盒子不重,辛守单手就提溜起来,她顺势问道:“你阿婆,多少天打扫一次房间?” 胡贤随口答道:“一周一次吧,在旎旎村,她算是最勤快的老人了。” 辛守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一起回到楼下时,发现花阿婆和晏归辞之间的氛围很不对劲,隐有剑拔弩张的势头。 第166章 蛇头铃 气氛这么紧张,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不敢开口打破沉默。 阿茵变得焦躁不安,冲晏归辞龇牙,反手反脚摁在地上的四肢,开始撅蹄子般踢踏着。 辛守见她那斗牛一样的气势,吓得不轻,赶紧提高声音喊道:“东西到!木盒子到!” 她将木盒放在花阿婆和晏归辞中间,一把掀开卡扣,露出里面黑色缎面的襁褓。 她惊奇道:“怎么是黑色?” 说是襁褓,更像是寿衣。 晏归辞没有在意花阿婆的敌视,以及阿茵的蓄势待发,他拿出襁褓,抖了抖,一声叮铃脆响。 辛守问:“有铃铛?” 胡贤也凑过来看,她倒是知道阿婆床底下有个木盒子,但是从来没有打开过。 那木盒子,以前上着锁,只这一次,没有锁。 晏归辞摸着襁褓,搜了搜,从里层,摸到一个葫芦状的硬物。 三人狐疑地望着花阿婆。 花阿婆没好气地哼一声,“原本就缝在里面,我看过后,就又给缝回去了。” 晏归辞对着灯光看去,确实是两种不一样的针脚。 他问:“能拆开看吗?” 花阿婆气呼呼地别过头去,似乎懒得再看这后生一眼。 辛守好疑惑,这一盏茶的功夫,他怎么就把人得罪得这么惨。 晏归辞摸出多功能军刀,沿着针脚的缝合处,轻轻划开。 辛守生怕里面的东西掉落下来摔坏,赶紧摊着手,在下面接。 晏归辞很谨慎,摸着那个硬物扯出来,如意料中的一样,是个葫芦状的铃铛。 胡贤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惊讶道:“一个小铃铛。” 辛守和晏归辞都是第三次看见这样的铃铛,两人悄悄交换一个眼神,更加谨慎。 晏归辞轻轻一晃,铃铛就脆生生响起来。 但是阿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是一边虎视眈眈戒备着晏归辞,一边用长长的脖子去贴着花阿婆裤腿蹭。 胡贤夸赞道:“声音好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空灵的声音。” 辛守则扭头问花阿婆:“木家的阿依婆婆,也是这样的铃铛吗?” 花阿婆呛她一句:“你没长眼睛分辨吗?” 辛守被她问得一噎,吞吞吐吐道:“好像是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那声音也一样吗?” 花阿婆这次没有呛她,答了句:“差不多。” 胡贤悄声问:“什么照片?” 辛守指了指木家老宅的方向,然后又问,“一直都这么响吗?一举一动都叮铃响,会不会很吵?” 花阿婆冷冷道:“死了就不响了。” 辛守以为她是在说气话,没有当真。 晏归辞却敏锐地追问道:“阿依婆婆死后,这铃铛就不再响了,您确定?” 阿花婆:“木延荣她媳妇死得早,儿女又小。阿依婶子的尸身,是我帮忙搭的手。我记得很清楚,那只镯子上的铃铛,再没有响过。人死灯灭,铃铛哑了,也属正常。” 胡贤撇嘴道:“可能就是恰好坏了吧。一个铃铛,还能感知主人生死不成?又不是成精了。” 晏归辞摇着铃铛,凑近细细看着,恨不得现场拆开研究。 辛守则对黑色襁褓上的暗纹很感兴趣,那像是一种很古老的图腾,但是碎碎的,每一处都不一样。 晏归辞厚着脸皮开口:“这铃铛,我能不能拿走?” 他说的是拿走,不是借走,所以铃铛的结局是好是坏,就难讲了。 胡贤觉得可行,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谄笑道:“晏先生,您意思意思,就行。” 晏归辞对花阿婆开口,“您认为如何?” 阿花婆干脆果断地拒绝,“这既然是蛇人瓮里出来的信物,就该像阿依婶子的铃铛一样,给我们阿茵随葬。” 晏归辞皱皱眉,不再强求。 辛守举起手,笑眯眯地指着襁褓问,“阿婆,阿婆,我能描一下这上面的花样子吗?这些纹路,我很喜欢呢。” 她已经拒绝过晏归辞,现在胡贤也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花阿婆想了想,竖起三根手指,“三千块,让你描一下。” 胡贤惊住,急忙上前两步,小声道:“阿婆,就画个花样子,咱也不少什么,这不好意思收钱。” 花阿婆回怼,“不是你钻钱眼里,要收钱吗?” 胡贤窘迫道:“我那是……” 辛守不待她们磨叽,已经从包里数出三沓现金。 一千一沓,放在茶几上,刚刚好。 自从账户流水出问题后,她现在养成现金交易的习惯。 “麻烦,绷开一点,我好描摹。”她对晏归辞说道,同时捞出速写本,摆好架势,起笔。 胡贤凑过来看,花阿婆打眼一瞧见晏归辞,就想起刚才的话题,很是气愤,反正她知道的,也顺着宝贝外孙女的哀求,一字不落地说了。 至于这个宝贝外孙女口中,能带来奇迹的大侦探,到底能不能带来奇迹,她并不感兴趣。 旎旎村每一辈人都很努力,从年幼时的懵懂无知,到年少时的斗志满满,再到中年蹉跎颓丧,行至老年,就只剩下安闲等死。 每个人都看不见光,也不再期待那些虚假的温暖。 花阿婆带着阿茵上楼了。 辛守手速很快,全神贯注沉浸在描绘中。 晏归辞问起棺材的事情,胡贤一一回答—— “一共四十四口,都提前准备好了。因为我阿婆担心她先去了,后面的人,没口棺材入葬。不安心。” 胡贤冲着遗像上乐呵呵的老人拜了拜,继续道:“我们村老龄化严重,日常基本不出村。况且这些阿爷阿婆们,性格被磋磨的又孤僻又排外。而且外面吧,也不怎么待见旎旎村。去镇上订购棺材都难。我阿婆在阿爷去世后,就开始接过他的工具箱,学着他的样子,一点一点打造起棺材来。她说这样,以后两腿一蹬,也走得安心些。反正是个槽,埋在坑里,像样就行,谁也别嫌弃。” 胡贤想起自家阿婆的泼辣性子,摇着头失笑。 辛守画好襁褓上的图案,三人上楼时,发现花阿婆晚餐都煮好了。 一素一汤,两个碗,两副筷子。 并没有她和晏归辞的份。 两人知趣,礼貌辞别,转身跨出门槛。 阿茵蜷缩在屋檐下的稻草堆里,正在欢快地打滚,肚子吃得溜圆,嘴角挂着米粒。 辛守坐进车里,终于抑制不住好奇,问道:“你之前,是怎么惹怒花阿婆的?” 晏归辞显得很无辜:“我只是问她,认不认识木酉生。” 第167章 陈年老八卦 “认不认识木酉生?”力小冬噗呲一声,饭都差点喷出来,整个人笑得前倒后仰。 辛守和晏归辞感到莫名其妙。 辛守问:“木教授在你们村里,很有名吗?” 力小冬捂着肚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差点笑岔气,说道:“你问的木教授,是不是一个挂着大怀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老头子?” 辛守点头,又问:“他和花阿婆有什么渊源吗?” 力小冬看向他阿爸力大牛,然后试探性地问道:“阿爸,上回来咱们村的那个老文化人,是不是就是花阿婆以前订过婚的男人?” 力大牛点点头,加一筷子鹅肉放进嘴里,嘟嘟囔囔道:“是他,娃娃亲,木酉生,他求人,黄毛夫妻,带走了。” 今天力大牛又杀了一只十来斤重的肥鹅,用米酒炖一大铁盆。 力小冬憨憨笑道:“我听村里的阿爷阿婆说,那老头子小时候,遇到来咱们村采风的一对外国夫妻,然后一通装穷卖惨,就让那对夫妻给收养着,带国外去了。村里人都骂他走狗,汉奸,狼心狗肺,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还不好听得很。” 辛守就着米酒炖大鹅的汤汁,越吃越上瘾,正在舀汤泡第三碗饭,闻言就说:“咦,那这情形,怎么和我们打听到的不一样啊。不是说木酉生家早就不干白事了,一直在国外吗?而且他十七年前才回国……” 力小冬听出她话里的异常,疑惑道:“你们一早就调查过那老头儿?为什么查他啊?” 辛守这会儿吃得太多,酒劲上头,有些晕乎乎,开口就说,“当然是因为唐鼎啊啊啊啊……” 晏归辞的指腹摁在她解酒的肾俞穴上,虽然隔着衣服,但穴位酸得发胀,让她一时都忘了刚才的话头。 他趁机转移话题道:“我们是在唐鼎睿去世后,查过他仅剩的亲属情况,其中就有这位叫木酉生的教授。从户籍处的档案看,他应该是唐鼎睿的远亲,七外公,对吗?” “原来是这样啊。”力小冬放下戒备,同时又生起闷气来,“那老头子果然不是好东西。你们都查到他身上了,他也回国了,甚至还来过我们旎旎村,作为唐哥在旎旎村唯一的亲人,他竟然没有送唐哥归乡。反而麻烦晏先生和辛小姐两位外……” 他把最后一个字给咽了下去,多少觉得太见外,有些不礼貌。 他好似想起什么,又问:“他和唐哥,在湘阴见过面吗?” 晏归辞点头。 力小冬恍然大悟,“难怪,他身上会有一串唐哥的钥匙。” 晏归辞警惕道:“一串吗?” 力小冬点点头,“对啊,就是唐哥长期带在身上的,那串吊着迷你版桃木剑的钥匙串,一共十来把钥匙。他开门时,我们四个就站在贤哥家阳台往那边瞧呢,沉甸甸一串,我们很熟悉的。” 他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状,“这么说,在唐哥生前,他是和他这七外公碰过面,那怎么唐哥走了,他身为木家唯一的长者,也不回来安排安排。这老头,性子不好,冷漠无情!” 力大牛见三个小辈小嘴叭叭叭个不停,鹅肉还剩下一大半,他急了,直接用铲子,一人一铲子给盖在碗里。 他瞪着眼睛,表情很严肃地解释道:“木酉生,木叔堂弟,他家,只剩他一人,不干白事,和我,蹭饭。” 力小冬又是噗呲一声笑,这次真把饭喷出来,溅力大牛一脸。 他连忙用袖子擦着力大牛的脸,一边擦,一边说,“阿爸,那老头以前跟你一样,住在木阿爷家啊。他是学手艺吗?” 力大牛摇头,“看书、读书。” 力小冬作为一个学渣,很认真地鄙夷道:“难怪看起来就像个老书呆子。” 辛守搓着脸,酒劲过了一点,她红着脸,八卦地问:“哟,那木酉生、花阿婆、胡成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花阿婆现在一提到他,满脸都是雷霆之怒啊!” 力小冬摇着头:“我还没生呢!” 两人又一起看向力大牛。 力大牛无辜地眨眨眼,“我小,不懂。” 行吧,言简意赅。 晏归辞见他们东拉西扯的,话题越来越偏,问起正经话题:“木酉生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旎旎村,一共回来几次?” 力小冬偏着头想了想,“就一次吧。应该是快过年的时候,嗯……腊月二十九,对!就是除夕的前一天。” 他一拍巴掌,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片段,“他是晚上到的,一个人开着辆吉普,虽然他与花阿婆同龄,但看着年轻不少,走起路来都带风。我们村对外人进入,很敏感,何况还有贤哥、我、程程、可心在家。就是一只陌生蚂蚁爬过旎旎村,都得找我们申请报备。” 辛守吐槽:“你是喝了多少汤汁,醉得这么离谱!” 力小冬嘿嘿一笑,“大家都在暗中观察呢。他先是去了木阿爷家,他有钥匙嘛,还拎着香烛纸钱,估计是进屋拜祭。之后吧,他就来到花阿婆家。” 力小冬想起这事,还兴奋地捂着嘴嘎嘎笑,“两个老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才不到十句,花阿婆就暴怒了,手里老长一根舀猪食的瓢,哐当一瓢,就砸在那老头脸上,砍得鼻梁骨都出血了,那瓢滚烫,烫出这个大个碗口印子。” 他拢起两只手,比划出个半圆形状,哈哈大笑道:“别提多狼狈了,花阿婆一怒,阿茵就冲出来,追着那老头咬,他吓得差点摔进鱼塘里,好不容易才跳上车,一脚油门就跑没影了。” 力小冬眼珠子钻了钻,冲他俩悄声嘀咕道:“对了,村里还传,阿茵就是那老头的种呢!” 辛守啧一声,“胡说八道!年纪对不上,我们现在进出境都是有电子记录的,他确实是十七年前才回国。阿茵可快三十岁了。” 力小冬点头应道:“也对也对,所以说他们胡说嘛!” 两人碰一下碗,就着酒气,又干一碗汤! 第168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辛守在临睡前,清洗掉脸上糊了一整天的药膏。 皮肤竟神奇地恢复如初,嫩滑白净,没有留下丁点痘印。 这东西可以啊! 她对着镜子,连拍好几张面部细节图,连同早上惨不忍睹的脸部自拍,一同发给辛承。 她回到二楼时,晏归辞已经将床板上的稻草,更换成了椰棕垫。 这是下午去镇上,他兜兜转转许久才选到的一款。 当时,辛守大手一挥,就拍着包,想要将力小冬家所有稻草都换成弹簧床垫,或者椰棕垫。 但是被晏归辞和力小冬同时拒绝了。 晏归辞说:“我们应该征求力叔的意见。你睡不习惯,今早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我们三人并无任何不适。贸贸然拉这么一车床垫回去,会让力叔认为,我们在他精心挑选、晾晒、铺垫的稻草垫上,睡得极其不舒服。事实上,我觉得稻草垫不比椰棕垫差。” 力小冬点头如捣蒜,“我阿爸每一年都会更换最新的稻草做床垫,可舒服了!再说,椰丝就比稻草高贵吗?” “可……”辛守还想解释两句,被晏归辞轻轻碰了碰手指。 她旋即闭嘴,突然想起从唐鼎睿到胡贤、舒可心、韦程程、力小冬,都是一帮特别要强又敏感的人。 所以,今晚只有她一人更换了床垫。 晏归辞见她坐在床边发呆,开解道:“帮助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们可以迂回一些。” 辛守摸着床脚下半湿的水渍,“力叔叔下午,肯定趁着我们不在家,又将二楼,仔仔细细擦拭过一遍。” 地面干净得一尘不染,就连床板背面,都被认真擦洗过,连一点儿剌手的毛刺都没有。 她趴在床上,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就将脸摁在枕头里。 晏归辞手里捏着那条捡来的蛇皮,正借着白炽灯的光,在小心翼翼拆解着蛇头。 辛守手机震动一下,她闭着眼在满是皂角香气的枕头上蹭了蹭,这才拿起手机看。 是辛承的短讯—— 【姐!你社交账号被盗了!】 紧跟着又是一条—— 【还真是你的脸!我以为是哪个卖美容产品的贩子。】 辛守刚准备打字,他又来一条—— 【姐,你这脸怎么搞的?】 辛守懒得打字了,直接发语音,问:“我这药膏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有没有经济效益?” 辛承也发语音回复,“还真是你的声音,我都差点以为是哪个模仿我姐的微商了。怎么,你们这一趟出门,就为找商机创业啊?” “我发现一个很特别的村落。” “想要造度假村,还是开发什么主题?” “嗯……不知道,没想好,很特别,也很复杂。” “特别是因为你见识短,复杂嘛,则是因为你旁边那个衰神,是不是又遇到尸体了?” “没有!”辛守斩钉截铁地否定后,视线却落在晏归辞捏在手里的滑腻蛇皮上,她微微哆嗦下身体,低声道,“最多,也就只有一条死掉的蛇。” 她看见晏归辞手腕一扭,将三角状的竹编蛇头完整地从蛇皮上分离开,顿时按捺不住好奇,摁住语音键,“不说了,有事!” 她扔掉手机,卷起挡在两张床中间的竹篾席子,凑到晏归辞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葫芦状的铃铛,从竹蛇头里取出。 她惊叹:“真的一模一样,大小,色泽,纹路,都和阿茵襁褓里的铃铛一致。” 晏归辞摇了摇,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辛守想起花阿婆的话,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问道:“这会不会是一个死人的铃铛?” 晏归辞已经动手,在拆解铃铛,他说:“如果在旎旎村,阿依婆婆是蛇人瓮出来的第一个女人,那么阿茵,就是蛇人瓮出来的第二个女人。铃铛似乎是蛇人瓮女人的特有信物,可这个铃铛,属于谁?” 辛守想了想问:“虽然距离那条路,最近的是旎旎村,但附近也不只是旎旎村。整个安隐镇,或许还有不少蛇人瓮嫁出来、私逃出来的族人。阿依婆婆和阿茵,不一定是个例。” 晏归辞蹙眉,“明天我们还需要去一趟镇上。调取蛇人瓮的资料。” 辛守提醒,“明天可是唐鼎睿下葬的时间。” 晏归辞刀下发出清脆一声响,“不会耽搁时间。” 他轻轻掰开铃铛,里面是一颗南瓜仁大小的古铜色硬物,形状就像是瓢虫的壳。 辛守打开手电筒,凑近一些看。 晏归辞用小镊子夹起那硬邦邦的东西,翻转一下,露出腹面六只倒刺一样的毛绒足。 辛守惊骇,“这是虫子吗?” 晏归辞仔细看了看,解释道:“应该是空的虫茧。” “有脚呢!” “空的,只是一层褪下的皮。里面的虫身,应当是……”他沉默一瞬,正经道,“爬走了,或者飞走了。” “金蝉脱壳……”辛守嘟了嘟嘴,“你哄小孩呢。” 晏归辞的小镊子轻轻敲一下虫壳,发出清脆的声响,“壳倒是硬。” 辛守不解道:“这么好看的铃铛,装一只硬壳虫干什么?负责撞铃吗?” 晏归辞默默瞄她一眼,似夸赞,又似陶侃地来了句:“你很有想象力。” 辛守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他将铃铛,连同不知名虫子的硬壳,一起装进密封袋中,说道:“辛承名下有一家私营的生物研究机构,明天去镇上时,就将这东西寄给他,检测看看,到底是什么虫。” 辛守点头表示赞同,突然想起一事来,跟猴子挠痒痒似的,在身上紧张地摸索一通后,掏出一个餐巾纸揉成的小团。 晏归辞接过后,下意识问:“鼻涕纸?” 辛守瞪他一眼,“重要线索!” 她将晚上在花阿婆家看见的蛇头纹飞蛾,以及这些青黑色飞灰的异常出现,详细讲述一遍。 晏归辞一时有些恍惚,“这么说,飞蛾会影响人的神智。而你怀疑这些灰尘,是飞蛾化作的灰烬?” 辛守点头,“飞蛾扑火啊,最后可不就变成灰烬了?” 晏归辞理智道:“但它们扑的是路灯,表面温度远不到将蛾尸化作灰烬的程度。花阿婆的床下,就更不可能出现火源。” 辛守托着腮,问:“那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第169章 白发人不送黑发人 辛守做梦都是那些围绕着路灯飞来舞去的蛾子。 她看见它们翅膀上的纹路,一会儿是蛇头,一会是人脸,最后连花阿婆家的阿茵都入梦了。 阿茵梗着长长的脖子,绕着她和晏归辞,一圈一圈地缠,勒得她难以呼吸,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晏归辞被拦腰截断,他支出来的肋骨,插进她腹部,疼得她惨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辛守,怎么了?”晏归辞摁亮电灯,披着外套来到她床边,“是做噩梦了吗?” 辛守抱着头,大喘着气,迷迷糊糊道:“你的肋骨,把我扎死了……” 晏归辞一脸茫然,然后他就看见她一溜烟从床上爬起来,掏出速写本,迅速提笔勾勒。 他将外套给她披上,静静看着她将梦里的场景,一笔一笔,勾勒出来。 诡异离奇的梦境,跃然于纸,黑白的线条,将死亡衬托得更加妖异。 第二天清晨,胡贤他们就看见辛守和晏归辞两人,黑着眼圈,红着眼睛出现在的竹林口。 四人感动不已,刚止住的泪意,再次汹涌而起,也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引起一场声势浩大的齐声恸哭。 舒阿爷翘起脚,在鞋帮子上磕了磕烟杆,“咱村好几十年都没人哭丧了,你们几个年轻后生,再哭大声点,老头子我提前享受享受!” “阿爷!”舒可心眼泪一飙,抱着舒阿爷嚎啕大哭。 力大牛在一旁憨憨笑道:“叔,你,哭,管够!” 舒阿爷抱着自家乖孙女,提着烟杆的手,反着就是一敲,砸得力大牛抱头往前蹿。 胡贤执意要捧唐鼎睿的骨灰盒。 花阿婆没有阻拦,辛守也就将骨灰盒交给她,只是轻声嘱咐道:“小心点儿,别膈到伤口。” 胡贤点点头,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不像其他三人哇哇大哭着发泄心中的悲痛,她只是默默流着泪。 送葬的队伍不长,就只有胡贤、舒可心、韦程程、力小冬四位唐鼎睿的生前好友,以及主执白事的花阿婆,身为族长的舒阿爷,与木家有养育之恩的力大牛,送他回家的辛守和晏归辞。 大家沉默着,迎着初升的曙光,往木家屋后的坟山走。 花阿婆一早就将位置选好了,在唐鼎睿父母中间,紧挨着他妹妹。 一家人全是横死,加之旎旎村向来对待生死都很淡漠,所以整个过程没有大的仪式,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刚刚好,够放下他。 大家轮流上前祭拜后,花阿婆念着悼词,封土,立碑。 胡贤四人再一次抱成团嚎啕大哭起来。 辛守眼睛又酸又涩,疼得迎风流泪。 再往回走的路上,她才发现,刚才路过的那些大门紧闭的人家,现在院门口都摆着一个白瓷碗,碗里装着桐油,搓着捻子,燃着紫红色的火苗。 舒阿爷见她看得认真,就猛吸一口旱烟,解释道:“他们是在送小睿那孩子一程。黄泉路黑,家家户户燃着这样一盏灯,他能走得平坦。村里这些人家,都是家里没有小辈的,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白发人不送黑发人,所以他们不能出面,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 辛守颔首,释然的笑了,这就是唐鼎睿断不掉的羁绊吧。 花阿婆揪着胡贤走了,舒阿爷也拽着舒可心离开。 力小冬打完招呼后,帮着他阿爸去田里挖土豆。 韦程程倒是很闲,问道:“晏先生、辛小姐,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可以陪玩。” 晏归辞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近前来。 韦程程一脸兴奋,贴着耳朵过来听安排。 晏归辞讲话的声音很小,很是神秘,韦程程的脸却是渐渐涨成猪肝色。 好半天,他才点点头,一脸哭相,垂头丧气离开。 辛守问:“你交代了什么事情,我看程程很为难的样子。” 晏归辞轻笑,“没什么,拜托他帮忙跑个腿。” 辛守见他不愿意提及,越发心痒难耐。 上车后,她偷偷发了条短讯给胡贤,至于后续,肯定有人跟进。 两人开着车去到镇上,将昨晚密封好的东西,装在一些临时买的安隐镇特产中,快递寄给乾安的辛承。 接着,两人又去调查有关蛇人瓮的资料。 这一次负责接待他们的人,是扎根乡镇基层工作二十年的马慧茹,人很热心,讲起话来跟铜锣过街一样,振聋发聩地响。 辛守起初有些不适应,悄悄揉了揉耳朵。 这位马大姐很是敏感,见状立即压低声音,不好意思道:“我这,哈哈哈,多年基层工作,隔着这山喊那山,养成了见面破锣嗓的习惯。” 辛守尴尬极了,摇着手致歉,“没有没有,马大姐很是热情。” 晏归辞见她俩彼此都窘,就放下手里的资料存档,问:“马大姐,这个舍村,从来没有人员外迁过?” 马慧茹点头,“自从我们有详细户籍登记造册开始,舍村就没有过人员流动。既没有外来人员入内,也没有村内人员,外迁。” 辛守好奇,“那你们进去过吗?里面什么样?” 马慧茹想了想,“听以前工作上的前辈说,大概三十多年前,做人口普查的时候,镇里要求舍村村长带领,强制进入过一次。回来后不久,那位前辈,连同随行的两位大学生义工,都先后离世。这事吧……”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在我们内部,传得很邪乎。之后,上面就不要求我们进入核查了。” 晏归辞问:“死因是什么?” 马慧茹叹口气,“那位前辈同事,是出车祸死的,后座坐着其中一位大学生义工,面包车翻进河沟里,打捞上来时,两个人都溺亡了。” 辛守难以置信,“竟是意外?” 马慧茹点头,“可不就是意外,法医解剖过,警察也检查过车子,这才定性为意外案件。” 晏归辞又问:“另外一个大学生义工也死于意外?” 马大姐点头,又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这才谨慎地说道:“真是够离谱的,在屋子里睡觉,结果烧炭,中毒死了。你们说玄乎不玄乎,那宿舍的窗户都是用报纸糊的,咋还能一氧化碳中毒?” 第170章 腐沟 又是一氧化碳中毒! 辛守和晏归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警惕。 下午马大姐自告奋勇,要带他们去平日里与舍村交流信息的地点。 刚走出大门,就被人拖住,忙活一宗婆媳关系引起的宗族纠纷去了。 临走前,她扯过门卫室的圆珠笔,在一张废纸的背面,画上一张自认为很详细完美的地图,嘱咐道:“舍村里的孩子,经常会在这里玩耍。里面大人的嘴巴很紧,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多带点好吃的,去哄哄那些孩子,说不准能套出些话来。说实话啊,我们乡镇干部,也是一直想解决舍村的问题,那里现在连水和电都没有通,过得跟原始社会一样。就咱系统里录入的是舍村,周围十里八村的,都称呼他们蛇人瓮。他们经常在那个固定地点,用自家养的蛇,来跟集市过去的人以物易物。还有啊……” 马大姐嘱咐起来,没完没了,她旁边的一个小年轻急得不行,插话道:“马大姐!您要再不走,一会打成群众斗殴的刑事案件,我们就完蛋了!” “呸呸呸!什么乌鸦嘴!有你马大姐在,我看谁敢横!”马慧茹冲着小年轻一挺身板,又回头跟晏归辞、辛守告别,“两位小同志,下次来我家吃饭,找个时间,我们仔细唠唠,下次见啊!” 她被人拖走了,临走前的尾音还飘荡在整个大院里。 晏归辞拿着新鲜出炉的地图,就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图比对,好半天后,才犹豫地在其中一个位置,画上小红点。 辛守建议道:“你要是实在拿不准,我们不如去市场找个卖蛇的老乡,问一问。” 晏归辞摇头,“今天不进蛇人瓮,也不好贸然打听蛇人瓮的位置,引人起疑。” “引谁怀疑?” “暗中盯着蛇人瓮的人。” “谁?” 晏归辞没有回答,他如果没有十成把握,很少将目标人物直接锁定。 辛守见他又陷入沉思中,叹着气,跨上车,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后座里,掏出平板电脑,开始百无聊赖地滑动着。 她见晏归辞开车往旎旎村的方向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进蛇人瓮?” “等辛承的研究机构出结果后,我们再进去。” “你倒是不打无准备的仗。” “不急这片刻。” 车子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她不看电子产品,都容易晕车,何况这会儿还一直抱着平板在玩。 晏归辞提醒道:“你昨晚就没休息好,要不要先睡会儿。” 辛守玩得很认真,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晏归辞看了眼后视镜里,她手指滑动的轨迹和频率,不像是在打游戏,或者画画。 他好奇问:“在玩什么?” 辛守淡淡道:“拼图。” 她专注到连眼皮都没有往上掀一下。 车子在距离旎旎村两公里的岔道上拐弯,向着另外一条道行驶。 三公里后,出现马慧茹在地图上标注的歪脖子树,树上挂着一个箢篼,里面装着满满的牛屎。 辛守感觉车子停了,终于将眼睛从屏幕上拔出来,看见树后,问:“这是有什么说法吗?把牛屎挂得这么高?” 晏归辞拉开后座的门,刚将她扶下车,她人就扑到后备箱旁呕吐去了。 他递过去一包面巾纸,“你在车上看屏幕,容易晕车。” 辛守嘴硬地摇摇手,“不是,我只是被牛屎熏到了。” 那是一箢篼干得可以引火的牛屎,能有多少味道。 两人跳过歪脖子树,跨过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溪,朝着森林深处走。 晏归辞个子高,负责在前面开路。 辛守捉着他的衣摆,就跟躲在盾牌下一样安全。 这一路,野草荆棘非常多,许多地方,荒得好似没有路。 纯粹是晏归辞硬开出来的野路子。 她越往里走,参天树木越是茂密,光线越发阴暗。 “晏归辞,你确定,我们找对路了吗?这路可不像是经常有人走的样子。” 晏归辞又拿出马慧茹的地图,仔细看,每一个路标都能对上,“应该是这条路。刚过完年节,又才开春,没有人走过很正常。山里植被生长势头向来迅猛。” 辛守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很有信心的样子,不由安心很多。 两人继续往前,在马慧茹地图中,本该出来一个刻着红色界线的大石头位置,出现的,却是一条落满枯枝烂叶的沟壑。 沟壑很长,在林子里弯弯曲曲,一眼看不见头。 大约两米来宽,比较均匀,不像是地质断裂自然产生的沟壑,倒像是人工开凿的产物。 晏归辞没有冒然跳进沟壑里,而是从背包中,掏出一把小工兵铲,蹲下身,开始铲沟壑侧壁上的苔藓。 苔藓下有三尺厚的泥土,随后工兵铲咔擦一声,碰到硬物。 他将这一片覆盖在上面的泥土都清理干净,露出一尺来长,半掌宽的石条。 辛守也蹲下身,用随手捡的木棍戳着石条问:“这是什么?远古版砖头?” 晏归辞:“很奇怪。如果只是需要一条沟壑,直接挖掘就是,何必用这样的石条垒砌。这工程量可不小,看开凿的痕迹,距离至少千年。” 辛守也想不明白,“那就更耗时耗力了。这条沟壑,有什么重要作用吗?这附近没有水流,也没有农田,不像是灌溉所用。” 晏归辞谨慎地用一根长树枝戳了戳沟壑下面,然后纵身一跃,跳进去。 沟壑不深,大概一米五左右,里面积累的枯枝败叶比较多,足足能陷到小腿肚附近。 晏归辞干脆就走在下面,踢着树叶往前。 辛守问:“在马大姐的地图里,没有画这条沟壑。不过,花阿婆倒是提起过,她年轻时,遇到鬼打墙的一条沟壑。那会不会就是这条沟壑?” 晏归辞思索一下车子的行进路程,“这里距离旎旎村,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没准它很长很长,说不定绕着大山一圈。”她顿住脚步,前面被一块凸起来的巨石挡住去路,再想继续走,只能跳进沟壑里。 沟壑的另外一边,就是悬崖。 晏归辞已经伸手,她想也没想,一步跳进去,脚才刚踩稳当,就惊觉触感不对。 她弯腰,白皙的手探进腐叶中,往鞋底下摸索,一直淹没到小臂上面,才掏出来一跟长长粗粗的肱骨,下面连接着胫骨,踝关节,以及开裂发白的脚掌骨。 第171章 死循环 辛守提着一米多长的骨头,战战兢兢哀求道:“晏、晏、晏归辞,你快告诉我,这是猴子的腿!” 晏归辞微微摇头,言之凿凿,“是人骨。” 辛守哆嗦着手,“或许,是猩猩的骨头?还有什么灵长类动物,狒狒!也可能是狒狒!” 晏归辞接过她手里的骨头,对准骨质中间的位置,嗅了嗅,那里呈现着异常的青黑色。 辛守不停地用湿纸巾擦着手指,嘀咕道:“要是林法医在就好了。” 晏归辞将附近的枯枝腐叶,迅速清理掉,露出下面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白骨渣滓。 辛守咦一声,凑近看,“不全是人骨。” 甚至她拔出来的,已经算是最完整的骨头了。 茂林里光线不好,沟壑中又较为潮湿,隐隐有苦涩的气味飘散出来,熏得手脚都有些发麻。 晏归辞意识到不对,拽着辛守,往沟壑前走。 辛守问:“怎么走了?我们不带上人骨吗?这会不会是一宗深山埋骨案之类的?” 晏归辞从背包侧面取下一小块毛巾,摁在她唇边,“捂住。那些骨头上都带毒。” 辛守眨巴眨巴大眼睛,以示迷惑,然后听话地捂着口鼻,含糊不清问道:“他们都是中毒死的?同一种毒?” “人骨的中毒痕迹比较明显,附近的残骨多为狼类肉食动物,中毒痕迹较浅显。”他见辛守表情更加茫然,于是又解释道,“从四十年代的大饥荒后,这片山就没有野生的狼群存在。” 辛守顿时明白过来,“这么说,至少是在八十年前,那个人就因为中毒,死在沟壑里,然后被林子里的狼群啃食后,狼也死在了沟壑里?” 晏归辞摇头,“我怀疑,这是一条地藏沟。” 辛守问:“什么是地藏沟?” 晏归辞看看她脚下,有些打趣地提议道:“你要不要再往下掏一掏,说不定还能再掏到一两具尸骨。” 辛守吓得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你这意思,莫不是整条沟壑里,都是白骨?” 她想起花阿婆的描述,她年轻时走过的,确实是一条铺满碎骨渣滓的腐沟。 比起通过掏骨来确定这件事,她有个更好的主意。 辛守伸出一只手,冲晏归辞喊道:“帮个忙,把我架上去。” 他们现在已经绕过凸起的巨石,另外一边虽然还是悬崖,但是里面是坡度六十多度的橡子树林。 她往上望了望,树木生长得很茂密,只要扒拉着这些树干,就能爬出这片密林。 晏归辞双手箍住她腰,用力往上一提,就将人甩出沟壑。 辛守趴在陡坡上,冲下面的晏归辞嘱咐道:“你先别出来,我得试试,能不能鬼打墙!” 她手脚并用,很快就翻过那一片橡子树林,看见蒙蒙亮的天色。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日头西沉,山里的气温也越来越冷。 他们必须尽快回到车里才是。 她冲陡坡下面喊道:“晏归辞,能出来,爬过橡子树林,就是一片松林了?” “辛守?” 晏归辞的声音,没有从她身后传来,反倒是从林子上方传过来。 辛守吓一跳,问:“你什么时候爬到我上面了?” 晏归辞也很困惑,问道:“你怎么会在悬崖下?” 沟壑的另外一边,就是一片松林,坡度很陡峭,地上满是松针,触感松软却抓不住力,一旦踩上去,会迅速朝着山谷下滑去,所以辛守一直觉得那一面,就是悬崖,并不敢踩踏。 这会儿,她人却出现在悬崖的一侧。 辛守看看前面的松林,又看看身后——橡子树林密密麻麻,她看不见下面到底是站着晏归辞的沟壑,还是落满碎石的山谷。 她迟疑着,没敢往前踏出一步,反倒是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回到沟壑旁,问道:“刚才骨头上的毒,是不是让我们产生幻觉了?” “有这种可能。”晏归辞从背包里拿出一圈救生绳,一头交给辛守,一头自己拿着,“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一个闭环。” 辛守握着绳子,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怯生生蹲在沟壑旁,“那你快点回来啊,天色越来越黑了。” 晏归辞拍拍她的头,问:“要不,我绑在树上,你跟我一起上去。” 辛守摇头,“如果暗中有人故意戏弄我们,你绑在树上,哪有我亲自盯着稳妥。” 她的顾虑很有必要。 晏归辞转身,飞快朝着橡子树林上爬。 辛守见他身影消失不见后,越发感到毛骨悚然,满脑子都是梦里出现过的东西。 她抖了抖绳子,见那边没有回应,然后就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的光。 晏归辞翻出橡子树林,做好标记后,马不停蹄地朝着松林攀爬,脚下的松针非常容易打滑,他将折叠收纳的登山杖抽出,插着泥土往上攀。 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四周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片林子很古怪,没有鸟声,也没有虫鸣,安静得叫人胆寒。 他远远就看见一抹亮光,像是黑暗中的指引一样。 他朝着那束光,速度更快了些,近前时,看见一袭熟悉的身影。 辛守原本正全神贯注地仰头,看向晏归辞消失的橡子树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那种爬行动物滑动的声音。 她满脑子都是梦里将她和晏归辞勒死的阿茵,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举着手电一照,和对面的亮光碰了个头,发现是晏归辞。 她颤抖着声音问:“你是人变得晏归辞,还是山魈鬼魅变得晏归辞?” 晏归辞被她问得一怔,轻咳一声,“是我。” 他翻上最后一道坎,站在沟壑边上,拍拍身上的松针,和辛守之间,就隔着两米宽的沟壑。 辛守扭着头,开始往回收绳子,问道:“难道这座山是悬浮起来的?你绕了一周?” 这显然不可能,先不说这座连绵起伏的山脉不可能悬浮,就说前后不到一刻钟时间,晏归辞就算真是猴子变的,也不够时间绕着山脊转一周的。 两个人齐齐沉默下去,都加快手里的速度,回收着绳子。 砰—— 一声巨响! 是因为辛守感觉到阻力,狠狠使了一把劲,相同的,晏归辞也正因为突然的阻力,暗中用了巧劲! 这一来,两个人同时身体一趔趄,面对面撞去,再齐齐摔倒在沟壑里,扑起一片枯黄的落叶。 第172章 阿茵的回家路 在那些纷飞的落叶中,辛守仿佛看见一个蛾子,缓缓掠过她鼻尖。 “晏归辞,你有没有看见飞蛾?” 晏归辞充当人肉坐垫,将辛守接在怀里,自己却因为这一坐的猛劲,感觉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擦着他侧腰划过。 辛守发现他许久没有回应,转过头时,就见他正撩起衣服,手在侧腰上摁了摁,掌心顿时一片血红。 “你受伤了?” 她举着灯凑过去,将衣服拉得更高一些,露出精瘦的腰部上,一截梭子形的断骨。 一头的尖刺还插在他皮肤里,看不出往里陷进多深。 晏归辞还不待她吃惊完,已经捏着灰白的骨头,顺劲儿一抜,将半个指头长的尖茬拽出来。 血在一瞬间喷涌出来,辛守吓得手足无措,想要替他摁住伤口,又担心自己手太脏,会导致伤口发炎。 晏归辞任由血往外流着,空气中都是腥甜的气味。 “辛守,帮帮忙,我背包外面的网袋里,有止血消炎的外敷药粉,先帮我拿出来。” “不先清创吗?” 晏归辞摇摇头,他不想浪费时间,这些骨头上都带着毒,虽然时隔多年,毒量的留存或许很微量。 但眼下深山老林的,他实在不放心就这么倒下,一定要在毒发前,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辛守向来很信服晏归辞,听他这么说,就赶紧麻溜地将药粉拿出来,对着他血糊糊的伤口,厚厚地敷上一层。 一直到伤口不再往外渗血,才开始包扎。 晏归辞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见她包扎好,就试探着,扶着沟壑一侧,站起身来。 辛守准备过来搀扶他,听见他问:“是黄色的飞蛾吗?” 辛守点头,“你也看见了?” 晏归辞:“我没有看见。但是能隐藏在落叶中,应该与周围落叶的颜色和形状差不多。自然界里的进化,向来很神奇。” 辛守形容道:“今天的飞蛾与花阿婆家的飞蛾,颜色、大小虽然不同,但是那翅膀上的纹路,倒是一模一样,像是蛇头的样子。那纹路在一堆飞起的树叶脉络中,特别显眼。” 晏归辞将那块带血的梭子形状的断骨,装进密封袋里,放入背包后,问:“丝毫无差?” 辛守对图案类的细节非常敏感。 她说:“虽说这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但那些飞蛾翅膀上的纹路,除有大小上的差别之外,我几乎可以断定,是一致的,就像是……复制粘贴的那种。” 她能这么笃定,倒叫晏归辞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喃喃道:“那就应该不是自然进化的结果,或许真让你说对了,有人在刻意制造这些蛇头纹,目的是什么?” “你先别想那么远,我一直觉得这些飞蛾很会迷惑人。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不是这些飞蛾导致的?视觉,味觉,嗅觉……还是,等一下!等一下!”辛守急匆匆地掏着自己的包,从里面扯出平板电脑,念念有词道,“为什么会在花阿婆家,一定有原因的!” 她将平板电脑里的碎片打开,展示给晏归辞看,解释道:“力小冬和韦程程显然都很害怕这些飞蛾。所以,它们出现过不止一次。那么床底下的灰烬也不是偶然。花阿婆家唯一与村里其他人不同的,就是阿茵。那些飞蛾,会不会是来照看阿茵的?”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匪夷所思,又补充道:“就像是养鸬鹚的人,可以通过鸬鹚的动作,来判断它是否捕鱼成功一样。或许这位养飞蛾的人,也能通过飞蛾,得知一些什么关于阿茵的隐秘信息。” 晏归辞觉得她的分析不无道理,出现过飞蛾的地方,只剩下灰烬,这或许就是对方能够得到的信号。 辛守又说道:“你看,屏幕里的这些图样,都是我从包裹阿茵的襁褓上描摹下来的,我总觉得,这些花纹太碎了,既成形又不成形,今天我在车里,就是想要将这些碎花纹,拼凑起来。” 其实单看这些花纹,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但辛守将它们拆解到电子屏幕上,又试探着,拼凑出几种怪异的大花样来。 这给了晏归辞另外一条思路,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顺着辛守拼凑过的痕迹,继续滑动,“这应该不是花样,而是路线。” 辛守一愣,就看那些碎图样,在他染血的指尖下,叠叠合合,渐渐有些纹路相互接连的部分。 “我就知道这花样里藏着秘密,但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路线图,谁会将好好的路线图,拆得这么碎,拓印在婴儿的襁褓上?” “应该是阿茵在蛇人瓮的亲人。这一幅地图,是阿茵回家的路。” 晏归辞的思路很正确。 碎花样在他的指尖下,凑合成一幅细碎的路线图。 之所以说是细碎的路线图,因为这幅路线图,就像是迷宫一样,四通八达的岔路非常多,一眼望不到出口。 辛守试着以其中一条路为,兜兜转转好几次,都没能出去。 晏归辞用红线作为标注点,将其中一条纹路涂抹起来,“你看,这像是什么?” 被他涂抹成红色的一条路线,蜿蜒盘旋,像是一条正在沉睡的蛇。 她随即开口,“像蛇。” 晏归辞一愣,“确实像蛇,不过这就是我们脚下的沟壑。” 辛守茫然看向四周,“可这里没有图上的小路。” “只是现在没有,不代表,千百年前,这附近也没有路。” 晏归辞感觉侧腰上的伤口,有些酥酥麻麻,仿佛被蚂蚁啃噬。 他不动声色地拿着平板电脑,爬出沟壑,然后伸手,将辛守拽出沟壑,“这张地图上,没有出去的路。倒是有一条,前往蛇人瓮的路。去不去?” 辛守看向黑漆漆的静谧四周,心脏噗噗直跳,熊着胆子说道:“早去晚去都得去,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是缘分到!” 晏归辞轻笑,“你倒是想得开。” 辛守骄傲地一抬下巴,“那当然,说吧,怎么去?” 晏归辞眺望着四周暗影婆娑的丛林,“循环反复的方向是死路,那么生路,就隐藏在我们眼中过不去的死路里!” 第173章 你比个ok干什么 “过不去的路……”辛守看见晏归辞开始往回走。 她想起那块凸出来的巨大山石,就像是驮在蛇形腐沟上的一座负累。 晏归辞一边往前走,一边将包里的水拿出来,浇湿在小毛巾上,一分为二后,重新递给辛守一块。 辛守接过湿毛巾,捂住口鼻,问:“马大姐地图里的石台,会不会就在刚才我们路过的那块凸起来的巨石顶部?” 那块山石实在太大了,光凭他们的视角,根本无法判断是山体的一部分,还是孤立在山体上的巨石。 她不免啧啧称奇道:“那块石头,我仰头一瞥,只是冰山一角,估摸着大小,足足一栋小洋楼的体积。唉,要是带来无人机就好了。” 晏归辞看看手机里的地图,又看看废纸上的手画地图,稍显迟疑后,认同了她的推测,“或许,我们确实走岔路了。” 辛守闻言有些兴奋,“你也这么认为?倘若那块山石,就是马大姐口中的联络石台。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参考马大姐的地图,倒着走回停车的地方?” 晏归辞点点头,手下意识地摁在侧腰上,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但是他用力往伤口处摁压着,想要用疼痛感,驱散身体的不适。 辛守在前面摇头晃脑走着,突然惊呼一声,叹道:“可这就矛盾了呀!如果你推测的蛇人瓮入口,在那块巨石周围。那么蛇人瓮与外界的联络地点,怎么也会定在入口处?这样,会不会不够隐秘?” 晏归辞解释,“是入口,也是出口。既然外界进不去,里面自然也出不来。出入口,确实是联络的最合理地点。” 听他这么说,辛守就有些犹豫了。 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开始摇摇欲坠,隐隐有分崩离析之势。 她小小声建议道:“贸然进入蛇人瓮,会不会很危险?要不然,我们再合计合计,至少,带上些雄黄粉之类的吧,有杀伤力的武器,或者有亲和力的礼物,都是可以准备准备的……” 她念念叨叨着,手里的灯光一晃,就看见已经近在咫尺的巨石。 “晏归辞,我们到了!” 辛守兴奋回头,就见晏归辞冲她浅浅一笑,“对不起……” 下一秒,硕大的高个子,就直挺挺朝着她身体倒来。 她也算有经验了,后退半步,一个弓步,气沉丹田,将人用肩膀顶住。 他侧腰上的伤口不大,也不深,现在会昏迷,她怀疑和骨头上的毒素有直接关系。 她摸向他额头和脸,没有发热,“晏归辞,你背包里,有药吗?” 晏归辞眉头紧蹙,但意识还在,只是无力地摇摇头,虚弱到眼睛都睁不开。 辛守感慨道:“上次是半身不遂,这次干脆就是植物人了。” 她强迫自己乐观一些,反复在心里念叨:男主有光环,不会死,不会死…… 就算她死了,晏归辞也不会死。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信念。 辛守掏出手机,想要给胡贤打电话,又担心她的身体;想给力小冬打电话,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位置。 等她捋清沿途的路标特征后,一翻开手机,屏幕直接黑掉! 没电了! 她又掏出晏归辞的手机,电倒是有,可开锁方式竟然是密码不是指纹! 辛守想直接打紧急救援电话,又担心声势浩大,追查到目前的这条线,就多半算是废了。 她抱着晏归辞,半驮半推,将他更多的重量,靠在沟壑侧壁上,然后开始盯着漆黑的四周出神。 晏归辞感觉身体疲乏得厉害,完全提不上劲儿,但是他神智尚算清晰,对周遭的动静,甚至比以往更敏感一些。 他感觉到辛守的动作停顿了,整个人就靠在他耳边,除了略显急促的呼吸外,没有发出任何其他声响。 他以为她被黑暗吓住,以为她在无声的哭泣,正费劲全力,想要睁开眼,看一看时,忽然感觉她的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有些沉闷地叮嘱道:“大兄弟,只能这样了!” 辛守想了三个办法。 第一是将人拖回车里,且不说这是暗夜、山坡、野路子,就是星光璀璨的康庄大道,累死她这头老牛都无法完成! 第二是找点枯枝败叶,将他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埋好,藏好,等她开车回村里摇人。但虽说没有狼群,那么蛇呢?毒虫呢?还有他的毒也是隐藏炸弹! 所以第三种办法最稳妥,直接去蛇人瓮求救。 既然这条沟壑,与蛇人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骨头上的毒,或许解救之法,就在蛇人瓮里! 辛守遥遥瞥一眼黑暗中,巨大轮廓仿若一头凶猛巨兽的山石,喃喃低语着:“出入口么……” 她起身,拿着晏归辞的手电,开始绕着巨石边缘查看。 周长接近百米。 她一连转两个圈,攀爬的两股战战,还是没有找到口子。 她回到晏归辞身边,掏出平板电脑,看向被晏归辞圈起来的腐骨沟壑,找到大石头的标记,附近有七条岔路,没有一条接近大石头。 她很是头疼,冲着晏归辞耳边问道:“我们怎么进去?这石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我都看过了,没有出入痕迹。” 晏归辞的睫毛颤了颤。 辛守发觉他能听见后,就抬起他的手,问:“聪明人,你给个提示?” 晏归辞瘫软的五指,费尽力气,终于将大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辛守皱眉,“你ok什么ok?我让你给个提示,你比个ok干什么?” 她有些生气,但晏归辞的圈,扣得更紧,他的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飞快转动着,看得出来,他很努力。 辛守盯着他差点痉挛的手指,冥思苦想,突然一步蹦起,大呼一声:“我明白了!” 晏归辞比出来的圈,并没有完全合在一起,他留有一条极细的缝隙。 辛守对着山石嵌在沟壑边缘的位置,往下扒拉枯枝碎叶。 这一截沟壑,是唯一没有残肢碎骨的沟壑,但在沟壑底部,接近侧壁的地方,像是因为地质灾害原因,震裂出一条不规则的缝隙,布满腐叶。 第174章 救救我相公 她将腐叶往外掏,不多时就完全掏空,露出二十公分高,三十公分长的一条裂缝! 她用树枝往里面捅了捅,空间连通的很深。 辛守脱下外套和挎包,侧着往里挤,很费劲,但一边进入,一边往侧面刨土,还算勉强能进。 里面没有光,很深,但空间并不比裂缝大出多少,整个走势都是往下的,她有好几次差点直接就滑下去了。 辛守没敢再往里试探,毕竟后面的倾斜坡度越来越大,她担心自己滑下去后,就爬不上来了。 所以,迅速爬出去后,想要将晏归辞拽进裂缝里。 晏归辞看起来精瘦精瘦的,人却可沉了,身体紧实,摸到哪里都是硬邦邦的,不像她,软软绵绵,有弹力,就有可压缩的空间。 晏归辞不行,就那硬脑壳和翘屁股,十分费劲! 辛守干脆爬出来,从外面,将他往里面推,一边使劲塞人,一边用小兵工铲往两边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土层,夯实夯实,比石头还硬。 她震得虎口都开裂出血,这才将人有头有屁股地塞进裂缝中。 辛守侧着一条腿,将人往里踹了踹,自己才跟头牛一样,钻进裂缝,顶着晏归辞往前推。 她的脚上还挂着挤变形的包,匍匐着爬出去十来米后,感觉脑袋轻松很多,再一抬头,就发现晏归辞已经滚雪球一样,从倾斜的坡道上,咕噜咕噜朝着下面滚去。 她吓得大吼一声,“晏归辞!” 伸手就要去拉,自己却被挂在脚踝上的背包一坠,整个人哭狼嚎着,正面朝下地滑去。 还不如晏归辞翻滚得均匀! 嗙! 一声闷响,她摔在晏归辞奄奄一息的身体上。 他因为身体滚动的晕眩,这会儿连强撑的意识,也完全没了。 辛守摁着火辣辣的胸口,骂道:“差点搓平了,卧槽!” 一柄叉猪的狩猎工具,就这么冷冰冰地叉在她脖颈上,将她刚刚抬起来的脸,再一次摁在腥臭的泥土里。 “什么人!” 开口的是个声音很浑厚的男人,口音有些南腔北调的古怪感,但却能够听懂。 辛守一动都不敢动,那叉子的尖尖很锋利,带着暗沉的血污,还沾着毛发,一看就是开过荤的工具。 她弱弱道:“求……求救的倒霉人。” 那人不明所以,但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于是喊道:“站起来!” 辛守举手,做出投降状,然后慢悠悠爬起,顺着叉子的势头,缓缓站起来。 她这才看清问话的人,是个扎着一头蛇骨小辫的男人,看年纪与她差不多,皮肤苍白得离奇,高鼻深眼,唇色红润得跟刚喝了血一样。 他只是负手站着,警惕地看她一眼后,视线落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晏归辞身上。 辛守悄悄用眼角余光左右一瞄,看见周围还有其他男人,不过个子都没有问话的男人高,甚至比她还要略矮一些,他们的手脚却特别长,是第一眼就觉得惊诧的程度。 辛守上一次看见这么长的四肢,还是在动物园的猩猩馆。 但这些人,可比猩猩的比例要匀称挺拔得多。 这么一对比,她觉得眼前的蛇骨辫男人,还算正常一些。 那人蹲下身,指腹沾着晏归辞侧腰上的血迹,闻了闻,“中毒了。只在浅表。磨骨,去找起娘过来。” “是!” 一声恭敬的回应,随之辛守感觉一阵风卷着道黑影晃过。 好快的速度! 男人站起身来,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辛守,视线落在她胸口处。 她因为在外面脱掉外套,内搭只是一件米白色的紧身体恤,这会被坡道磨破,露出形状姣好的半球弧度,隐隐还有鲜红的血,将布料润得更贴合肌肤。 莫名透着一股近乎颓靡血腥的魅惑感。 她垂眸一瞥,心里警铃大作,生怕被这些古老部族的人看上当新娘,急忙自断红线,解释道:“这位公子,麻烦您,救救我……相公!” 因为这些人,穿得很复古,往前推,至少是唐宋时期。 尤其是眼前的男人,飞羽鹤氅,搭配着深灰色休闲裤,有种既贵气又陈旧的荒诞感。 如果不是胸口火辣辣的痛着,她都要怀疑这一切是梦境。 因为哪哪儿都不合逻辑,哪哪儿都透着违和感。 男人挥挥手示意,就有人上前,将地上的晏归辞拖起来,扶正,架住。 他问:“你们是夫妻?” 辛守一脸坦然地点头,补充道:“新婚夫妻,来这里,探险,蜜月旅行。” 他脸色微冷,“来我们部族探险?” 辛守连忙摇头,“非也,非也!大山探险,徒步攀登爱好者,崇尚野外,崇敬自然!” 她表情很诚恳,直到包里的东西,被人一股脑地倒在地上。 平板电脑、手机、化妆品什么的,就算了。 关键是她的速写本。 辛守认命地闭上眼睛,庆幸好在蛇头铃和那些粉末,已经快递出去了。 果不其然,那男人在翻开她的速写本后,表情越来越沉,而后大手一挥,“带下去,严加看管!” 辛守扭头高喊一声,“朋友,兄弟,哥们,你听我解释,给个机会啊!” 她脖子上的铁叉微一用力,尖头擦着皮肤,划过一丝冰凉感。 辛守哆嗦一下,不敢再拿脖子冒险,迅速摆正脑袋,再不敢废话。 他们被关押在一个手指粗细的藤蔓,编织起来的圆形囚笼中。 囚笼是吊在半空的,微微一动,就会晃,一晃,囚笼外的铃铛就会响,一响,就有火把的光照过来。 她和昏睡过去的晏归辞,就要挨骂。 她这才惊讶发现,其实这里没有流动的自然风。 非常闷,又非常潮湿。 现在天色太暗,她看不清囚笼下的环境,只从火把的距离判断,距离地面至少五米高,左边有个树屋,像是瞭望台一样,里面有值守的人。 很快,树屋里的人,就用钩子,将悬空的囚笼,钩到树屋前,固定在木板搭建的平台旁边。 一男一女从树屋里走出来。 男的就是那个蛇骨辫。 女的十五六岁样子,圆圆的脸蛋,满是稚气,她开口就问:“听小族长说,你的夫君受伤了?可愿意试试我的毒!” 第175章 比公狗都好用 “毒?”辛守有些苦恼,“不是解药吗?” 起娘哈哈一笑,“如果我能研制出解药,那我的族人,也不至于葬身在外了。你就说,试不试吧?他的毒确实不深,勉强可以一试,再蔓延下去,估计,就只能拖出去扔了。” 辛守紧张地问:“他能撑住的时限是多久?” 起娘看向她身后的蛇骨辫男人,见对方没有拒绝,就老实回答道:“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辛守惊得从囚笼里站起来,一下撞到脑袋顶,她这才注意到囚笼上方的藤蔓,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硬刺! 她顾不得疼痛,抓住藤蔓喊道,“那岂不是只有六个小时,不待天亮,我朋……夫君不就没了!” 起娘双手环胸,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辛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诚恳一些,问道:“那你们,能送我们出去吗?” 起娘看向蛇骨辫的小族长,回答道:“活人不行,尸体的话,倒是可以帮你们扔出去。” 她说,你们,不是你。 所以,死的不只是晏归辞,还有她。 辛守皱眉,“既然你们要杀我们,那就没必要以毒攻毒来救我们了。” 她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干脆靠着晏归辞坐下,一副戚戚然,余生无望的决绝感。 那位一直站在逆光中,静观其变的小族长开口道:“你书中描绘的女子,是谁?” 果然是速写本带来的契机。 辛守微微抬眼瞥他一下,这本随身的速写里,唯一的女子,只有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阿茵。 果然,阿茵来自蛇人瓮,估计,身份还很特殊。 她就生活在附近的旎旎村里,这些蛇人瓮族人,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她。 有点儿古怪。 起娘见她一句话不答,态度比之刚才的凄婉,变得傲慢许多,有些愤懑,“我们小族长问你话呢!回答!” “必死之人,无心俗事。”辛守冷哼一声,就不回答。 起娘看向蛇骨辫男人,“独蠹,喂蛇,就不信她不说!” 辛守看向男人,挑挑眉,“你叫独蠹啊?” 她的目光落在他挂在胸前的蛇骨吊坠上,阴面刻印着两个相熟不相识的籀文,阳面刻着她认识的繁体“獨蠹”二字。 她了然地点点头,“这个蠹啊,虫子,独蠹,一条虫子。” 起娘气得轮了轮拳头,手腕上的银镯子叮铃铛铛响,“你敢说我们小族长是虫子!” 辛守没看小姑娘,盯着独蠹说,“答案只有他知道。救他。” 起娘:“你敢威胁我们。” 辛守扭头,“不敢。” 起娘见她态度轻蔑,气得不行,“独蠹,既然这男人才知道,我们就把这个讨厌的女孩喂蛇了吧!” 辛守悄悄一个哆嗦,赶紧道:“看不见我,我夫君可是会殉情的,一头就撞死在这囚笼里!” 起娘冷笑,“大不了,我们再给他配一个小娇娘就是了。” 辛守也冷笑,“有我样貌俏吗?有我身材好吗?” 两句话,把起娘哽得脸红脖子粗。 独蠹看了看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的两个女孩,视线重新落在昏迷中的男人身上,下令道:“起娘,救人。” 起娘嘟了嘟嘴,没有打开牢门,只隔着藤蔓的缝隙,递进去一条翠绿翠绿的小蛇,大约筷子粗细,周身细鳞在火光下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越好看的东西,越毒。 辛守抱紧晏归辞,往后躲了躲。 起娘急道:“你躲什么?我女儿可懒,把衣服撩开,让它在伤口处,咬一下。” 辛守颤巍巍地掀开晏归辞的衣服,将被血浸湿的医用纱布揭开,再一次确定道:“你们真能救?” 起娘很大气地吼道:“能!不然我们世世代代在忙什么!屁大点儿毒,我说能救就能救!” 辛守略微放心,见那条小绿蛇闻着血腥味,寻到伤口处,吐了吐蛇信子,已经隐隐兴奋起来,急忙又问道:“这么一口下去,我相公的腰,还能用吧?” 起娘彻底不耐烦了,喊道:“能用能用!比公狗都好用!女儿,使劲咬一口!” 她话音落,辛守一口气还没有倒顺,绿得发光的小蛇,已经樱桃小嘴一张,朝着那血糊糊的伤口,猛地扎了下去。 辛守迅速蒙眼,不敢细看。 好一会儿,她才听见晏归辞闷哼一声,随即吐出口黑血来。 起娘摇摇坠在手腕上的铃铛,小绿蛇懒洋洋地从囚笼缝隙中钻出来,回到她腰间的竹篓里。 “你们外界的人,挺毒的啊,将我女儿喂得真饱。” 辛守这会儿没有心情跟她呛声,她擦着晏归辞唇边的污血,然后将他上半身抱起,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担心一会再吐血呛到气管。 晏归辞这会儿的脸色,比之前还难看,隐隐透着一股青黑之色。 起娘跟独蠹告辞后,就扭着小竹篓要离开,辛守急忙喊道:“喂!你还没说,我夫君什么时候醒来?还需不需要后续的治疗,你总要交代几句吧!” 起娘打着哈欠回头,“大晚上的,他睡够了,自然就会醒来。至于后续……” 她想了想,看向独蠹,没好意思明说,只隐晦地提醒道,“会有一点点后遗症,不过,这可是你要求的,不关我事!” 说着,她一溜烟地蹿下树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做派,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辛守求救般地望着独蠹,双眼一眨,很有经验的蓄满泪意。 独蠹并不觉得辛守会有什么威胁力,他的重点关注对象,一直都在昏迷的晏归辞身上。 见她柔柔弱弱,一副快要吓死的样子,冲树屋里说道:“给床被子,好生看顾。” “是。”树屋里的人恭声回应。 独蠹离开,飞身一跃,直接从树屋平稳地落到地面上。 辛守非常惊诧,这人身手不错,习的是古武吗? 树屋里的人没有阳奉阴违,很快就抱来一床被子,打开牢门,递进来。 辛守道谢后,用棉被将冒虚汗的晏归辞牢牢包裹住,然后就着火把的光,密切注意他的身体情况。 大约后半夜,晏归辞紧锁的眉头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浑身冰冷,冒虚汗,反倒是脸色通红,身体热得像个暖炉一样。 她通过智能腕表测了测体温,375,低烧。 第176章 重在繁殖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 辛守是被热醒的。 她睁开眼时,晏归辞正一脸潮红地注视着她。 那眼神,非常可怕,灼灼如烈日,又蕴藏着狂暴暴雨前的阴沉。 总之,很是可怖。 她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发现自己被他裹成个棉球,脑袋以下的部分,都藏起来了。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问:“晏归辞,你醒来恩将仇报啊?把我裹起来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件铅灰色长袖t恤兜头盖下,将她的脸也罩住了。 “晏归辞!” 辛守是真的愤怒了,她是见不得人吗?把她封印起来! 她这一声着实不小,惊得整个蛇人瓮都荡漾起一阵阵的回声,飞鸟被惊得四处逃散。 树屋里的看守人员走出来,敲敲木桩子,意思不言而喻。 辛守见晏归辞一直没有说话,突然想起,舒阿爷口中的蛇人瓮之咒,以及花阿婆口中的蛇人瓮之毒。 好似都对神智有明显影响。 她担心晏归辞脑子不正常了,于是轻声呢喃道:“晏归辞,你还好吗?还认得我吗?” 回应她的,是晏归辞炽烈的拥抱。 隔着棉被,都将她勒得快喘不上气来。 辛守第一次被人抱得这么紧,她觉得晏归辞很不对劲,又带着哄小孩的口吻,说道:“小晏乖乖啊,姐姐给你糖糖吃,你松开姐姐,好不好?” 晏归辞听着她宠溺的哄骗,闷闷笑出声来,隔着那件薄薄的t恤,蹭了蹭她的耳廓,轻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辛守感觉力道松了很多,尝试着将手解放出来,然后一把掀掉头上的t恤。 晏归辞现在只穿着一件白色棉质背心,距离她很远,已经贴着囚笼长满硬刺的藤蔓。 她征征地看着他,觉得他眼神清明,并不像是神智出现问题的样子,就试探性地问道:“晏归辞,你的伤口,还好吗?” 晏归辞摸向侧腰,那里有些火辣辣的酥痒感,伤口正在快速愈合中。 他点头,“已经没有大碍。” 辛守长松一口气,“那就是毒解了。那……你感觉身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说到后遗症,晏归辞眉心跳了跳。 起娘的唉声叹气,就在此刻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树屋里。 她拉开门走出来,身后还站着冷脸的独蠹。 起娘:“本来想赶个早,过来看场桃花艳丽的好戏,没想到,什么都看不见。你夫君是不是不行,该不是,举不起吧!” 辛守疑惑地看向晏归辞。 晏归辞皱紧的眉头,略微松了松,看向辛守,用口型问道:“夫君?” 辛守默契地微一点头,随即结合晏归辞躁动的体热,明白过来,问道:“你给我夫君用催情药了?” 她这声夫君,已经是越叫越顺口。 起娘轻哼,“是你担心他以后腰不行,我可才大发慈心的!毕竟,重在繁殖嘛。万物复苏,正是好时节!” 辛守懒得再理她,对着独蠹摊手,“解药!否则我夫君什么都不会对你们吐露。” 她还准备拿乔一番,没想到晏归辞已经对上独蠹的打量,视线碰撞后,他率先开口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独蠹展开速写本,指向其中一副女子画像,问:“她是谁?” 晏归辞直接回答:“阿茵。” 辛守惊呆了,他回答的太快,她就是想要捂嘴都来不及,气得一直在旁边挤眉弄眼打手势。 晏归辞笑道:“无妨。是友非敌。” 辛守震惊得眼珠子都差点脱落出眼眶,他肯定不知道,这两人昨天还说只有死人才能走出他们蛇人瓮,算什么朋友! 她指指囚笼,又指指起娘腰间装满小蛇的竹篓,“哪是朋友?” 独蠹很爽快,冲身后喊道:“打开牢门。” 负责看守的小哥哥,这就走过来,打开藤蔓上的锁扣。 晏归辞率先弯腰走出去,然后冲辛守伸手。 她有一点生闷气,抿着唇,钻出囚笼。 独蠹这人,像是重男轻女似的,将她看作晏归辞的丫鬟、佩饰一样,只冲晏归辞友善道:“先生贵姓。” 晏归辞答道:“晏。” 辛守生气地嘀咕道:“他是族长,小的,叫独蠹,寓意是一条虫。” 起娘听她对独蠹如此不敬,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她膝盖弯里。 辛守一个猛扑,差点直接从树屋旁坠落下去,好在晏归辞十分有经验地捞住她,往怀里带了带,“内人莽撞,还望族长海涵。” 独蠹并不在意这些女儿家之间的小矛盾,冲晏归辞微一点头,跃下树屋。 辛守见晏归辞不输阵仗,作势就要抱着她一跃而下,吓得飞快把住旁边的绳梯,很规矩地往下爬。 见状,晏归辞只好自己从树屋上纵身一跃,落到独蠹身旁。 独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晏归辞不经意地望了还在爬绳梯的辛守一眼后,两人就并肩往前走去。 辛守算是觉出味儿来了,她冲爬在她上面的起娘问道:“你们族内,是不是重男轻女?” 起娘不明白,问:“何为重男轻女?” 算了。 辛守摇摇手,两步跳下后,追着晏归辞背影跑去。 才十来步,就被追上来的起娘拉住,“他们男人聊正事,你掺和进去干什么?” 辛守指指自己的鼻子,“天大的事,我也有知情权,好么?” 她非要听,甩开起娘就冲前去。 但这时,独蠹已经带着晏归辞,进了一间石头垒砌的屋子。 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门卫。 辛守稳稳刹住脚步,不敢往里冲,倒不是怂,主要是那两位方块一样的大汉肩头上,还各自盘着条通体火红的巨蛇,身子比她手臂都粗。 她惜命,一退就退到了院门外。 起娘慢悠悠走上前来,拍拍她肩膀说:“怎么办?离不开亲亲夫君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辛守瞪她一眼,“你有毛病!” 她寻到树荫下的一处木质座椅,坐下,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钟。 但这里的天色依旧昏暗,好似看不见天一样。 她抬头,望了望上空,只有昏暗的朦胧。 起娘挨着她旁边坐下,问道:“你手上能亮起来的东西是什么?罗盘吗?” 辛守摘下腕表递给她,“表,看时间的。在外面,现在已经天色大亮,有阳光,有微风,或许有雨,也有电闪雷鸣。” 起娘捧着手表,见屏幕黯淡下去,有些怯怯,轻轻一晃,屏幕又亮起。 她欣喜道:“我们这里,也是有天光的!” 第177章 蛇人瓮 辛守站在一丛隐秘的灌木后,看向起娘介绍的整个族内,唯一有天光的地方。 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地方,被称之为“瓮”。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就在“瓮”的腰部,瓶口被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遮掩,仿佛一道天然屏障,只有零星的阳光,斑斑驳驳倾落。 往下,就是昏暗的谷底,深不可测。 她没有发现可以下到谷底的路,只在长满蕨类植物的峭壁两侧,看见垂落着手腕粗细的藤蔓,如同绳索,一降到底。 她大为震撼,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么一片绵延起伏的山体中,竟然隐藏着一处宛如陶瓮的天坑! 起娘颇为得意,指着最亮的一处祭祀台说道,“我就说我们这里是有天光的吧!那里是神台,我们承蒙天恩的地方。” 辛守缓缓回过神来,看向亮光的聚集处。 其实从瓮口洒落下来的光点,非常稀疏,黯淡,所以在神台附近,挂着数面锃亮锃亮的铜镜。 阳光通过镜面,折射在神台上,带着金灿灿的光芒,确实多出几许神圣感。 辛守正看得专注,突然被起娘一把摁住脑袋,一脚猛踹,将她迅速压趴在地上! 她的脸被摁在松软的草丛里,触不及防下,啃了满嘴泥,只一个劲嘤嘤呜呜,吓得胡乱挣扎。 小女孩跟个秤砣一样骑在她身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警告:“嘘,别出声,老族长来了。” 除了小族长还有老族长? 辛守安静下来。 起娘见她很识趣,缓缓松开压制的力度。 辛守微微抬头,发现神台下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头子。 比起小族长独蠹收放自如的威慑力,这位老族长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秘感。 他浑身都皱巴巴的,脸上的皮肤因为松弛,像是松树皮一样,耷拉下来。 他身上的服饰,层层叠叠,仿佛用百千张碎步片拼接而成,视觉上显得特别繁琐厚重。 他拄着一根蛇头拐杖,整个人佝偻得还没有七八岁的孩童高。 辛守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没有银镯葫芦铃铛,只在腰间挂着的蛇骨上,刻着小字。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是什么。 就像刚才遇见过的那些守卫壮汉一样,他们都有蛇骨雕刻的铭牌。 所以,在蛇人瓮族内,只有女子才会佩戴葫芦状的铃铛吗? 辛守转头,看向起娘。 她正神情紧张地盯着神台,连呼吸都控制得若有若无。 直到老族长拄着蛇形拐杖,慢悠悠离去。 她这才吓得瘫软在草地上。 辛守问:“神台是禁区?” 她点头。 辛守又问:“禁区没有守卫?” 她后怕地指指四周。 辛守这才注意到,附近的树上,都挂着棕褐色带有绿色纹路的毒蛇。 它们一条条,跟藤蔓一样,懒洋洋地垂在树枝下。 起娘拍拍腰间,轻声道:“全族只有我,能接近有天光的地方。厉害吧?” 辛守露出羡慕的眼神,“你在族内地位一定很高吧?” 起娘对她的惊讶很是受用,抬抬下巴,骄傲不已,“那当然,除了娘娘,就属我地位最高。” “娘娘?”辛守疑惑问道,“什么娘娘啊?” “娘娘就是我们的天女娘娘,说了你也不懂!”起娘拍拍手上的草屑,转身往回走,“想知道啊,偏不告诉你!” 辛守没有厚着脸皮继续追问,只是好奇发问:“你们为什么一直生活在天坑里?” 起娘不解,“天坑?” 辛守指指四周的环境,“这里应该是由于地质变动,自然形成的天坑。你们全族多少人,为什么要生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起娘想了想,认为不是什么秘密,就坦言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坑不天坑的。这里,原本是一座墓。” “墓?”辛守瞪大了眼睛。 起娘却颇为自豪,“嗯!对啊,这里原本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天女墓。我们一族,都是族内选来,为天女墓陪葬的俑人。” 风从瓮口回旋流过,藤蔓相互碰撞,惊得天光附近的飞鸟,惊慌飞窜。 起娘拉着辛守,朝着来时路,返回。 辛守和晏归辞再一次碰面时,独蠹已经不见了。 只有他孤零零站在石屋前的院门口,静静等着她回来。 他的手腕上挂着一条金黄色的小蛇,大概手指粗细,通体油亮,远远一看,很像是金镯子。 起娘忽然嘟囔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 但下一秒,原本乖张跋扈的起娘,就快步走近晏归辞,态度一改之前,变得恭敬又客气。 她冲着他,躬身行了个大礼。 然后倒退三步,偷瞄辛守一眼后,撅了撅嘴,没敢多言语什么,就转身离开。 “起娘!”辛守有些恍惚,看见她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落荒而逃,更加忐忑困惑。 她小跑两步到晏归辞跟前,问:“起娘这是怎么了?” 晏归辞抬抬手,展示着盘在手腕上的金黄色小蛇,无奈道:“算是认可我们的身份吧,从囚徒,转为贵客。” 他的右手,微微碰了碰她的左手。 那条金黄色的小蛇,咻一声,飞快盘上,各绕两圈,首尾相衔,宛如手铐一样,将两人的手,圈得紧紧的。 那种冰冷又坚硬的触感,让辛守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颤抖着声音,“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晏归辞笑道:“还礼。小族长既然给了我们适量的自由,我们也要彰显出一定的风度才是。” 她整个人僵硬得动都不敢动,“这算是什么风度?” 晏归辞解释:“这种蛇,名叫一线牵。剧毒。一旦有人想要强行逃离它的束缚,另外一人,就会被毒死。” 辛守目瞪口呆,问:“你是不是傻?” 晏归辞浅浅笑着,“不然你以为,独蠹为什么同意给我们适量的自由?” 她皱眉,“所以没有谈妥?” 晏归辞笃定道:“谈妥了。” 辛守苦着一张小脸,指指那只不敢动弹的手腕,问:“你们怎么谈的?” 晏归辞为表示这名为一线牵的小蛇,还算友好,特意晃了晃手腕。 第178章 天女墓 辛守吓得宛如绑着一颗手雷弹,顺着他的力度,战战兢兢举着手,一点不敢放松。 晏归辞见她是真的害怕,于是领着她,朝着一条开满紫色小碎花的碎石路径走去。 沿途,他轻声解释道:“我答应帮助独蠹族人,找到神石,作为交换,他会提供一些族内可坦露的信息,至于权限是多少,需要族内长老,共同商议。” 两人踏着林荫小道,慢慢往前走着。 小道两边的大树,每隔一段距离,燃着一支火把。 辛守担心扯着小蛇,怕它感到不舒服,回头咬她一口,因而靠得他很近很近。 晏归辞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安静下来的欲念,隐隐躁动起来。 她毫无所察,看向越走越偏僻的小径,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晏归辞并不太在乎手腕上的毒蛇,那小蛇也很有弹力,见他有所动作,就会微微放松盘旋力度。 只有辛守,整个人如同晏归辞的衣袖一样,随着他的举手投足,严丝合缝地黏着。 他将从独蠹那里取回来的平板电脑,归还给她,“我们四处走走,我想看看这里的地形走势。” 辛守见他已经点开了绘画工具,正好也不想将视线一直锁定在小蛇身上,于是接过电脑,开始沉思从何处动笔。 晏归辞帮她托着平板,解释着:“独蠹说,我们所谓的蛇人瓮,其实是一座墓。” 辛守点头,“起娘跟我说,这里是一座天女墓,他们一族都是陪葬的俑人。” 晏归辞有些惊讶,看似见面就掐的两个女孩,还能友好交流信息。 于是问:“你知道什么是天女墓?” 辛守摇头,“不过起娘说,天女娘娘,是族内身份最高贵的女子。她其次。” 晏归辞噗呲一声笑,“这个阐释,倒也没错。你有没有听过女离族?” 辛守摇头,洗耳恭听。 晏归辞继续说道:“大约在一千五百年前,局势动荡,天灾人祸并存。当时的安隐爆发疫病,传染性极强,无论人畜,一旦感染,七日内,必死无疑。于是朝廷下令,由军队将所有疫区百姓,驱赶至女离山,自生自灭。” 辛守在安隐镇的档案室看过附近的山脉图,并没有女离山的介绍。 晏归辞读出她眼里的疑问,解释道:“沧海桑田,地质结构,多有变动。曾经的女离山,只一座孤峰,上有天险,下有深涧,唯一出口被官兵斩断后,就孤立无援。” 辛守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所以这个女离族,就是当时被官兵驱赶至女离孤峰的疫区百姓?” 晏归辞与她的距离,微微拉远一些,气息有些紊乱,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殷红嘴唇上移开,回笼理智,继续说道:“据独蠹所言,这些苟延残喘的百姓,在孤峰上静待死亡时,他们中的一名染疫孕妇,分娩出一位人身蛇尾的天女。天女口含神石,神力无边,拯救了奄奄一息的上千百姓。大家颂扬她,崇敬她,认为她是女娲后人,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天女。” 辛守倒吸一口凉气,“人身蛇尾,倒是与神话中的女娲,极其相似啊。还口含神石,不会是传说中,女娲补天的石头吧?” 晏归辞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当时的女离族,正是如此坚信不疑,将那位天女,当做全族信仰。” 辛守恍然大悟,“难怪蛇人瓮内如此多的蛇类,起娘他们不但擅长养蛇,似乎,也对蛇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晏归辞:“女离族的图腾,便是蛇。蛇在女离山内,是仅次于天女的尊贵存在。” 辛守忽然觉得手腕有些刺,低头一看,小黄蛇已经被他俩渐行渐远的距离,拉得蛇身绷成一条直线,再拽一拽,估计小东西的嘴就不衔尾巴,要改衔血肉了。 她吓得汗毛倒立,侧身一跨,恨不得挂在晏归辞身上。 晏归辞感觉某处血脉偾张,他尴尬地将衣摆,往下拽了拽。 辛守一点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毕竟这一条沿着陶瓮天坑蛇形修建的碎石小径,光线非常黯淡。 她见他忽然不说了,就忍不住追问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你认为那位天女,真的是女娲后人?有着无边神力?” 晏归辞反问:“你有没有听过美人鱼综合症?” 辛守想了想,“看过国外的几篇新闻报道,好像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下肢畸形疾病,患者天生两腿内侧粘连,看上去很像美人鱼的尾巴。” 晏归辞又问:“如果足部也发育不完善,是不是更像蛇尾?” 辛守觉得他分析的不无道理,“考虑当时的情况,疫病对孕妇或许有着不小的影响,确实有畸变的可能性。如果不是真的天女,那么拯救千人的法力,该怎么解释?” 晏归辞叹息,“这或许和所有人都在寻找的那块神石有关。” 辛守看见前面不远处有棵半倾倒的老树,树干比她腰还粗。 为了不扯到小蛇,她直接抓着晏归辞的手,十指紧扣,拖着他往树干走去,坐下,摆个舒服的姿势,“我不打断你了,你详细跟我说说,后面都发生了什么?既然不是真的天女,那就无法永生吧,大家执拗的信仰,该如何延续?” 晏归辞目光沉沉地盯着交叉在一起的素白手指,一颗心擂动得好似要蹦出胸腔。 辛守还穿着他的衣服,宽大的领口,香肩半露,精致的锁骨上沾着一点淡淡的血痕,莫名诱人。 他别过脸去,看向挂在前面树杈上,吊着一根蛛丝,闲的飘来晃去的蜘蛛,开口讲起一个冗长的故事—— 天女既然只是先天残疾的女孩,不是所谓的女娲后人,那么,她一定也会生老病死。 她甚至因为肾脏等身体器官没有发育完整的问题,死得比同龄人,更早,更仓促一些。 绝望的人,都需要信仰。 那群被遗弃的百姓,团聚成以蛇为供奉的女离族,因为那时候的医疗水平及认知受限,他们并不认为天女是因为基因缺陷早逝。 他们忠诚地感恩天女之德,认为她是神力过度使用,完成天命后,被女娲娘娘,召唤回九天之上。 他们表达感激的方式,就是修建一座最为壮阔的天女墓。 第179章 逃出来的人 天女墓建成之初,女离族选百名童男童女,作为俑人,陪葬伺候天女。 就在童男童女入墓举行祭祀仪式的那日,天降异象,地动山摇,整座女离孤峰,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夷为平地。 晏归辞轻轻弹了弹手指,那只悠闲的小蜘蛛,落到地上。 他继续道:“独蠹、起娘等人的先祖们,就这么被提前葬入天女墓中。” 辛守想起一首诗中提到的画面,“开裂缝坼陷深坑,斜颤倾欹难驻足,阴风飒飒鬼神号,地惨天昏蒙黑雾。女离峰在地震中坍塌了……那其他族人呢?” 晏归辞摇头,“我从湘阴县志上阅览过这一段历史,记载很简略。当时的地震,导致附近山势都有变动,再无孤峰,山脉连绵成片。至于女离族人的存活人数是多少,我没有找到详细数据。毕竟古人对地震,向来视为天罚,不祥。而女离族更是只在野史上,寥寥几笔的存在。” 被放弃,又被忽略的一群人。 在滚滚红尘中,被时间的车轮,碾进缝隙里。 辛守神色忧伤,叹道:“或许,就只有在天女墓中的人,得以存活。” 晏归辞继续讲述:“当时在墓中的人,一共一百七十三人。其中童男五十名,童女五十名,主持仪式的老者五人,墓室工匠十人,陪同亲属五十八人。这些人被封在暗无天日的天女墓中,认为所经历的天地浩劫,是天女降下的神示,因而不敢再将童男童女封入俑中,反倒是在地下,好生照看着这些孩子们。” 辛守从他话中听出点儿异常来,问:“所以那时候的天女墓,只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地下墓?” 晏归辞点头,“从独蠹给我的资料上看,应该是在一千年前,又一次地质崩塌,导致整个地下墓下陷,同时,山体中空裂开,呈窄口圆肚的瓮形。于是这里就有了流动的空气,汇聚的雨水,稀疏的阳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不过,那处瓮口,位置特殊险峻,千百年来,族内没有人能够从瓮口出入过。” 辛守觉得歇息得差不多了,就十指紧扣着晏归辞的手,往天光笼罩的神台走去,“我们去看看那处瓮口,到底多险峻,困了他们近千年。” 晏归辞任由她拉着往前走,继续缓缓陈述,“昨夜我们在地葬沟发现的裂缝,出现不过一百多年,是族内小朋友贪玩,无意间发现的出口。” “可既然有这个隐秘的出口,他们为什么不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离不开。” “离不开?” 辛守感觉手腕被拽住,一回头,发现晏归辞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反而将她往身后,掩藏一步。 她听见轻微的窸窣声,在一阵铃铛响,这才看见满是黑刺的荆棘丛后,走出来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 她见过这位老人,就在刚才的神台下,他是地下女离族的老族长。 老族长的身侧,佝偻着一个五十多岁做少女打扮的人,她搀扶着老族长,缓缓朝这边走来。 铃铛随着她的步履,时轻时重地响。 辛守踮脚,在晏归辞身后提醒道:“独蠹是小族长,这位啊,老族长,起娘十分畏惧他。” 晏归辞从这位老族长身上感觉出不同于独蠹的危险感,仿佛隐藏在暗处等待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样。 他的眼神,让人非常不舒服。 老族长看一眼圈在两人手腕上的小蛇,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率先开口,“既是贵客,就跟老朽走一遭吧!” 他不等晏归辞和辛守的回应,转过一条岔道,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晏归辞贴近辛守耳边,悄声道:“独蠹要我们小心老族长卉秂。” 辛守疑惑地扑闪扑闪两下大眼睛,心道,这是有内部矛盾啊。 两人不敢拒绝,跟着老族长卉秂就往前走。 距离神台不远处,有一处能够沐浴少量阳光的木质小院。 院里没有花草,只种着一人高的低矮灌木。 灌木的叶片绿得发黑,有伸长猩红信子的小蛇,在灌木丛中扭曲爬过。 辛守看得浑身发寒,这些灌木丛,就像是蛇窝一样,每一丛灌木里,都盘旋生长着不同种类的蛇。 院子的地面铺着发酵过的腐叶,五颜六色的毒蘑菇,从其中冒出大大小小的伞盖。 辛守生怕触碰到这些毒菌,就差踮脚蹦着走。 卉秂踏着木阶,走进屋里。 晏归辞牵着她跟上。 那名穿着打扮十分娇嫩的女人,就静静候在门口,听吩咐。 屋里点着好几盏灯,光线比外面还要亮堂一些。 卉秂坐在主位上,目光如炬地看着晏归辞。 辛守发现,她在瓮里男人们的视野中,多数时候都是个无关轻重的隐形人。 卉秂似乎在等晏归辞先开口。 但向来温和有礼的晏归辞,这一次却只是默默站着,连招呼都没有主动打一个。 辛守眼神乱飘,人却“夫唱妇随”。 许久之后,卉秂似乎轻哼了一声,然后开口道:“独蠹跟我说,你能找到我们丢失的神石?” 晏归辞胸有成竹,笃定道:“能找到。” 卉秂眼神微微眯起,脸上不见丝毫欣喜,只是问道:“从何处找?” 晏归辞四个字打发:“无可奉告。” 卉秂怒极反笑,“怎么,我还没死,独蠹就已经敢独揽大权了?” 晏归辞否决,“并非如此。要调查神石的去处,就要从神石的丢失着手。据独蠹所言,神石是在一百二十四年前丢失。” 卉秂:“不错!在那条裂缝,被孩子们发现后不久,神石就丢失了。” 晏归辞继续道:“这些年,从天女墓走出去的人,一共三位,分别是前前任老族长之女依娘……” 他的话,戛然而止,不再继续。 辛守看了眼主位上暮气沉沉的老族长,有些着急,悄声道:“还有谁?” 她知道的只有阿依婆婆和阿茵。 晏归辞冷眼望着上座的卉秂,“还有谁?自然是从老族长手里逃出来的人。” 第180章 老族长的小女儿 卉秂猛地一拍扶手,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候在门口的女人,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浑身战栗。 辛守紧张得手心开始微微冒汗,但是晏归辞的手很凉,就像他此刻的气场一样寒。 他在卉秂的怒头上,继续说道:“您的女儿,落娘,她是逃出去的第二人。” 卉秂凶狠地瞪着晏归辞,“独蠹告诉你的?” 晏归辞摇头,“我说过,我能找出神石。围绕神石展开的一切恩怨,自然也就心里有数。例如,您那生不如死的小女儿落娘。” 卉秂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独蠹不知道落娘的事情。落娘出事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整个天女墓中,只有我……” “只有你清楚落娘没有死。你逼着她,掉进了暗河里。” “我没有!是她自己受不了神的改造,是她自己怯弱,是她自己要寻死,与我何干!” “她不是要寻死,她是要逃离你的掌控。” 卉秂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瞪着晏归辞,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落娘?” 晏归辞淡淡道:“很简单,我们见过她。” 卉秂激动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佝偻的身躯绷成一张弓,“她没死?” 晏归辞:“不,她死了,如你所愿,身无全尸。” 卉秂颓然地坐回椅子里,嘴里念念道:“死了……竟然死了……怎么死的?” 他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我问你,她是怎么死的?” “她在体内偷藏爆炸性武器,在与警方对峙中,自爆,化作血泥,尸骨无存。” 辛守这一刻,才终于确定,晏归辞口中的落娘,就是她认识的闻人落,唐鼎睿的小师叔,那个变态的反社会凶手。 她竟然是卉秂老族长的小女儿么…… 晏归辞看向他腰间挂着的葫芦形小铃铛,问道:“你应该一早就知道她是生是死了吧?那个铃铛,在年前就没有响起来过。” 卉秂捏着铃铛,使劲一拽,扯落在手心里,“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我以为,她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会过得更好,没想到……”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走新的道路,她一直在延续你的道路。” 卉秂眼底精光乍泄,“她成功了?” 晏归辞:“想知道?不如,拿你的秘密,平等交换。” 卉秂眼神变了变。 晏归辞不以为意,自顾自道:“第三位从天女墓出去的,是个不到满月的女婴。” “她是最接近天女的存在。可惜,那孩子福缘浅薄,继承不了上天的浩瀚神力。她的父母求我,让她见见外面的光。所以,我们将孩子葬在一棵夫妻树的杈洞里。” 关于第三个过早夭折的孩子,卉秂的兴趣不高,随意道:“这是独蠹告诉你的?” 晏归辞默认。 其实独蠹并没有告诉过他答案。 他只是诈了诈对方的反应,结合目前得到的线索,做出的推论。 独蠹介绍天女墓藏有地下暗河,河流是活水,有着不少鱼虾,以供给族人最初时前的存活物资。 晏归辞在湘阴遇到河水暴涨、桥塌路断后,曾经调查过附近的大小水系。 知晓在安隐有水脉可直通湘阴。 联想木延荣当年参与的特大洪灾救援,从同一条水脉中救出来的闻人落,答案呼之欲出。 何况,闻人这个姓氏,可不多见。 独蠹虽然不知闻人落的故事,但从族谱上,却看到过闻人落的名字。而且老族长常年佩挂在身上的蛇头铃,老一辈的人,都说他是在伤怀早逝的女儿。 卉秂在短时间内,情绪起起伏伏,转变过大,此刻显出些疲态来,他定定地看向晏归辞,“你能和落娘相识一场,说明你是与天女墓有缘之人。” 他想起独蠹在此前对他的承诺,眼神悠悠落到辛守身上,问道,“她就是你带给我们的天女继承人?” 辛守还没反驳,就见老头的视线,又冷冷落到她双腿上,惋惜一句:“外形差了些,可惜这张近似神人的脸。不过没关系,倒是可以改一改,将她双腿缝合到一起,再切除脚掌,若是能在天池坚持泡上三日药浴,不死,她便是神定之人。” 辛守倒吸一口凉气,略感惊恐。 晏归辞与她紧扣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卉秂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承诺这么多,条件是什么?” 卉秂老奸巨猾,“你的条件既然来自独蠹的允诺,又与我有何干系!” 晏归辞没想让这位老族长推脱,反正迟早要交锋,他开门见山道:“不知老族长的蛇巢,在下可有幸一睹其玄妙之处?” 老族长捏着蛇头拐杖的手,微微一紧,目光落到与晏归辞十指紧扣的辛守身上时,忽然来了些兴致,点头,应诺道:“请便。姿娘,带客人去蛇巢。” 门外的女人低低应一声,退到台阶下,恭迎晏归辞和辛守。 晏归辞瞥了眼一副送客姿态的卉秂,起身,告辞后,牵着辛守大步离去。 他们才踏出门槛,身后的木门就无声闭合住,将一室亮光,藏得严严实实。 四周环境再度变得昏暗。 辛守揉揉眼,有轻微的不适应,好在有人牵着,步履还算平稳。 他们在姿娘的带领下,刚出小院不久后,就遇见等在岔路口的起娘。 起娘身后还跟着一人,身穿黑衣,与周遭环境融为一致,不细看,很容易撞上去。 地下女离族的人,对黑暗非常适应。 姿娘小跑两步,声音脆甜地喊道:“姐姐,磨骨哥哥。” 辛守惊愕地张大了嘴,辈分高低与年纪无关,她明白,但从来没见过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叫十五六岁少女为姐姐的! 难道起娘是天山童姥那样的体质? 起娘微微瞪她一眼,故意撇开她,跟相对淡定的晏归辞介绍道:“晏公子,小族长让磨骨跟在你身边,保护你。老族长身边的侍女,是我的妹妹姿娘,她胆子小,身子骨也不好,以后还请公子多多照顾一二。” 第181章 病变 辛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独蠹派人保护晏归辞,她能理解,毕竟他承诺帮忙找神石,但是,这位老……妹妹,为什么要托付给他? 晏归辞冲起娘客气几句后,回头看见辛守的表情,就知道她胡思乱想了,于是轻声解释道:“姿娘泡过族长药浴后,虽然勉强捡回一条命来,但皮肤却日渐衰老,其实姿娘,不过及笄年纪。” “十四岁?”辛守看向姿娘,她已经羞囧地将头垂到胸口处。 晏归辞:“听独蠹说,在族内,像姿娘这样的女孩,不在少数。如果能解决神石的问题,那我们就可以将这些女孩带出去,寻求医治。” “所以,姿娘是被老族长害成这样的?和她一样受害的女孩,还不在少数?”辛守看向十分正常的起娘,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挑选天女。卉秂是唯一没有经过神石认可,就成为族长的人,他从始至终都很难服众。所以,他一直想要得到天女继承人的认可。”起娘神情愤懑,显然,她也是不认同卉秂的其中一位族人。 姿娘吓得脸色惨白,很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起娘将她拉进怀里,护住,“怕什么,磨骨在呢,没有族人敢靠近我们。” 磨骨虽然没有说话,却很硬汉地点了下头。 辛守看向晏归辞,有很多问题想问。 晏归辞说道:“我们先去蛇巢,边走边谈。” 在路上,晏归辞拉着辛守,落在队伍后面,轻声讲述着女离族内,面临的困境。 远不止两位族长之争这么简单。 就在部分女离族人被迫封困在天女墓后,大家虽然努力存活下来,但族人的身体却开始病变。 起娘接过晏归辞的话头,详细跟辛守解释说:“起初只是皮肤皲裂,一搓一块,像鳞片一样往下掉。” 她撩开自己的胳膊,上面油乎乎的,像是涂抹了厚厚一层油质药膏,但丝毫不影响透明药膏的遮盖下,那些彷如裂缝一些的细小纹路,尤其是关节处,隐隐沁血。 起娘放下衣袖,继续说道:“接着是头发大把大把脱落,牙齿也开始松动,不到四十岁,周身便无一块好肉,轻轻呵气在脸上,都是刀割般的疼痛。” 辛守看向她的头发,不算茂密,年纪轻轻,还掺杂着几缕白发。 她的脸很圆润,暂时没有发现手臂上的那种皲裂细纹。 起娘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懒得跟她解释,继续说道:“这年纪再往后啊,就会骨质疏松严重,稍不注意,便会骨折。所以,我们族内四十岁以上的男人,多不良于行。” 辛守恍然大悟,“难怪这一路,我们看见的,都是年轻男子。这么说,老族长,算是老当益壮之人了。” “嘁!”起娘脸色垮下来,背着说小话,倒是没有什么畏惧感,气呼呼吐槽道,“你们外界不是有句话,叫做祸害遗千年嘛!” 磨骨几乎不主动张口说话,这会儿却忍不住道:“他是活招牌。” 辛守问:“什么意思?” 姿娘轻轻柔柔解释道:“不少族人认为,老族长是得天女庇佑的人。其实在我们族内,选族长,比起才能和德行,大家更注重外表。觉得身体健康的人,更得天女庇佑。” 辛守插话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的天女,形态上,也不怎么健康吧?” 她这话,仿佛捅了马蜂窝,起娘、姿娘、磨骨都是目光十分不善却愤怒地瞪着她。 起娘生气道:“我们天女娘娘可是人身蛇尾的女娲后人,她是我们最完美,最健康的族人。” 晏归辞也悄悄捏了捏辛守的手指,示意她祸从口出。 辛守鼓了鼓腮帮子,惨兮兮对着三人一一作揖道歉,差点忘了,审美也是跟着三观走的。 所以,他们口中的“身体健康”,概念肯定也异于平常标准。 晏归辞见气氛很不友好,将行走的速度放缓了一些,转移话题,说道:“我听独蠹说,这些族人被病痛折磨致死后,他们的遗体带有剧毒,埋葬的地方都会寸草不生。” 起娘三人齐齐点头。 起娘开口说道:“确实会这样,我已经实验过了。但是活着的我们,却不带毒素。” 辛守追问:“怎么说?” 起娘想了想,从头说起,“这地底下,土壤有限,阳光有限,花草树木自然也十分受限。所以,族人不愿意再让尸体污染土壤。于是族里人就通过天女墓下面的机关,将尸体碾断后,运用暗河水流的力量,把尸体送入当年修建天女墓时,开凿的一条地葬沟。” 辛守震惊地望着晏归辞,果真让他说准了,那条蜿蜒如蛇的沟壑,真的是地葬沟! 起娘继续缓缓道:“地葬沟原本设置在天女墓外围,有守墓之意。整个天女墓工程浩大,修建百年之久,在这期间,但凡有逝去的族人,都会自愿葬身在地藏沟里,祈愿死后能庇护天女墓。” 这样透着诚挚又极端的行为,属于辛守无法理解的领域。 起娘叹气,神情哀婉,“其实我们一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况。直到一百多年前,地藏沟的裂缝出现后,族人才知道那些随着流水抛掷出来的碎尸,毒死不少野兽,大家觉得罪孽愈发深重,于是不敢再将尸体抛掷出来。” 辛守:“那你们族人的遗体,要怎么处理?如果火葬的话,对于空气流通费劲的天坑环境,也是不小的污染吧。” 起娘剜她一眼,骂道:“你的族人才是污染!” 辛守拍了拍自己的贱嘴,“对不起,我就是顺着话头一说,抱歉抱歉。” 起娘见她态度诚恳,刚冒出来的火气,熄灭大半,“天女墓中的随葬墓室非常多,都空着呢。我们会选择用石头,将尸体垒砌在废弃的墓室内,层层封闭。” 辛守觉得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她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觉得长期以往,只怕会滋生疫病。 最好,还是搬离出天坑。 第182章 生死一线之差 她问:“晏归辞说你们不能离开这里,就是因为这代代相传的毒?会不会是环境因素,例如缺少某种微量元素,如果去到外面,说不定情况就会有好转。而且外面的医疗水平更高。” 起娘神色失落,就是她旁边的磨骨和姿娘,也都是一副绝望的样子。 “我们在发现裂缝之后,非常兴奋,觉得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起娘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时候的,全族沸腾的场面,但从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故事中,感同身受。 但希望和绝望,仅仅一线之差。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愿意回忆,那些长辈们,留着眼泪叙述出来的画面。 缓了好一会,直到道路渐渐变窄,四周的花卉,开始被带刺的灌木丛取代后。 她终于开口,“我们的族人,在走出天女墓后,就会暴毙。” “暴毙?”辛守无法理解。 起娘点点头,“就是没有缘由的猝死,身体痉挛,呼吸不上气,窒息倒地。” 姿娘轻轻抱着姐姐的胳膊,贴着脸蛋,揉了揉,细声细语道:“我们无论如何,都跨不出那道地葬沟。族里的老人说,是我们对天女的敬畏之心不诚,想要逃离对天女的侍奉,所以,这是惩罚。我们生生死死都应该守在天女墓中。” 辛守回想这地葬沟的轨迹,十分费解地问:“只是跨不过那道沟吗?是不是一直循环在那道沟的上下两片林子里?” 起娘摇头。 “不跨过地葬沟,也能离开天女墓。”辛守比了个方向,然后说,“会不会是地葬沟里,长年累月的白骨上的毒素,和你们之间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我们直接从大石头,往上爬,不也能离开吗?” 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晏归辞解释道:“以地葬沟的距离为极限,认真算来,他们不能离开超过天女墓地面三米距离。带可能性的原因很多,比如光源线过敏,或者你分析的毒素之间的化学反应,又或者和墓穴内的特殊环境有关。需要之后请专家团队过来,联合勘查。” 辛守点点头,回应道:“这让我想起海波娜地下室中的人体菌棒。大自然本来就够神奇了,再添加人工干预的话,事情确实就变得玄妙了。” 磨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固执地补充道:“我们不能离开天女墓。” 辛守抿了抿唇,“小兄弟,你这话,不对。阿依婆婆就是从蛇人瓮,哦不,我的意思是天女墓中走出去的人,她还生儿育女了,她的孩子们,也没有异常。” 磨骨问:“还活着吗?” 辛守尴尬道:“死……死了。” 磨骨坚定道:“一定死于非命。” 辛守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磨骨肯定地说:“因为这是天女的诅咒!” 起娘跳起脚来给了磨骨一爆栗子,骂道:“磨骨你闭嘴吧你!张嘴就没好话!独蠹不是说过吗,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女的诅咒,如果天女真像是卉秂描述的那样,那她不是天女,她是妖女!是魔女!” 姿娘在一旁很认真地点头,反问:“所以,为什么那位阿依婆婆没有暴毙?还跨出了这道沟?” 起娘双手环胸,很是生气,“因为她是那时候的绿萘族长之女,负责看管存放天女遗体的主墓室,那颗拳头大小的神石,就由她供奉。可是她盗走了神石。” 起娘想起族内的这段记载,就气得牙痒痒,“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暴毙在地藏沟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就像是有一道隐形的屏障,将我们所有人困在这里,让我们继续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她倒是逍遥自在了,从不曾回来,看过我们这群苟延残喘的倒霉族人!” 其实,不只是阿依婆婆一人。 辛守不动声色地看向晏归辞,两人一同想起来闻人落和阿茵,他们都走出了那道地葬沟,虽然身体确实都有问题。 只不过,这个问题和诅咒无关,倒是和现在的闻人卉秂,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五人站在蛇巢前。 所谓蛇巢,不过是一片掩映在偏僻一隅中的洼地,人迹罕至,四周种满着各种带有毒性的植物。 洼地里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块沼泽,若是擅闯,就算不被蛇虫鼠蚁毒死,也会陷入沼泽,窒息而亡。 洼地最里侧,那处隐藏着天池的山洞,才是晏归辞真正想要探访的目标。 “这里,是老族长的私人领地,他很暴政的,那边,还有那边。”起娘指着四周整整齐齐栽种的各种灌木丛,说道,“你们看,那四周的蛇,别以为只有筷子大小,就掉以轻心,实际上都带剧毒,一口毙命,药石罔效。” 起娘冲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木棚,喊道:“折蛰,你过来,带两位贵客,进去看看老族长的蛇巢。” 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男孩走过来。 他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只有一只眼睛,长在额头正中央,没有睫毛,整个眼球玻璃体布满血丝,红彤彤的。 他的脑袋很大,足足正常人两倍大,四肢纤细,尤其是胳膊,非常短,只到正常人手肘长短。 起娘叹息道:“这就是我们要找回神石的原因。如果依娘当真是通过神石走出去,顺遂一生,成亲生子,后代无异的话。独蠹的想法是,我们也可以通过神石走出去。” 晏归辞:“独蠹给我看过一份新生儿数据,根据你们的统计,在神石丢失后,族里的新生儿畸形率一直居高不下。” 起娘无奈道:“甚至,一年比一年高。像独蠹那样健全正常的,族里不出三人。” 辛守看向她和磨骨,“就你们仨吗?” 起娘轻咳一声,颇为不自在地说道:“我也不是很正常。至于磨骨,他、他有四只耳朵。” 磨骨见两位外来客人的目光,唰一下,聚集在他脸上,于是撩开头发,很乖觉地往山壁旁的火把靠了靠。 借着光亮,他脸侧四只整整齐齐支棱出来的招风耳朵,非常显眼。 磨骨为表示四只耳朵都很正常,僵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动了动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