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妖气》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一章 九殿下 “主子,这是今儿宫外传来的消息。” 小七急匆匆进了屋子,一抬头瞧见自己主子正在沏茶。 即便天天瞧见这张脸,小七仍然觉得,自家主子长得有点儿过分秀气了,尤其是一对儿桃花儿眼,别说算命的,就算是普通人瞧一眼,恐怕都得说一声:这孩子这辈子,怕是命犯桃花。 反正活了这么大,李尘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哪怕把后宫里那些娘娘们加起来,也比不上自己主子的一星半点儿。 “小七!小七!”李尘冲着面前发呆的小奴才晃了晃手。 小七这才回过神来,忙把手里的竹简递了上去。 李尘接过竹简,面上微凝,若有所思,与此同时,一阵青色流光在竹简的表面闪过,竹简消失不见。 得了消息,李尘起身,“走,去后园儿。” 小七应了一声,连忙去给李尘开了门。 门外细雨斜斜地挂成一道帘儿,清风携着青草泥土地味儿穿过堂前,雨珠子击打瓦片,微风抚着树枝蹿过去,类同琴声的声声入耳。 宁静的夜色里—— 嗡! 李尘一只脚刚迈出去,斜刺里流星似的寒光掠过,兵器的铮铮啸响刚到,寒光已经将将抵在李尘的喉处。 李尘的神色不变,食指轻轻一弹,寒光抖动,又听一声闷哼,一道人影趔趄后退。 铛铛铛! 一柄长剑落地,蒙着面的杀手向后摔倒,手掌处滴滴答答流着血,显然是方才被震伤的。 此时此刻,杀手震惊异常,显然这个刺杀对象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主子,看刚才出手,应该是四季楼的夏流。”小七在旁说了一声,面色平静,仿佛刚才的刺杀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 李尘点点头,冲对面的杀手笑着道:“你们这些人,天天蒙着面,成名的绝技却不肯变,又总想着一击绝杀,基本上一出手就暴露了身份,不知道蒙面干什么,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说完了话,李尘从小七手里接过伞,转身向后园儿走去,竟看到没看还在身后的杀手,不知冲哪儿喊了一声,“秋风,冬雪,你们的熟人来了!招待一下。”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个阴影里,随着轻风飞出两个穿着青色袄裙的女人。 一个腰肢轻摆纤细妖娆,无一处不透着江南的温婉劲儿。 另一个寒霜满面,不苟言笑。 都是当初四季楼的派来的杀手,只是因为长得漂亮,被李尘留了一命,收入麾下,方便平日里的进进出出。 另一边。李尘和小七踢踏着青石板小路,溜溜达达到了后园儿。 “主子,刚才那个已经是这个月第六个了。”小七低低说着话,悄悄瞥着自家主子的神色,“那几位殿下越来越过分了。” 李尘应一声:“皇家子弟,常规操作,眼瞧着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儿威胁。” 小七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事事无谓的淡然,只是心下不忿,“不管怎么说,您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也从来没和他们争过抢过那个位子。” 现在正是黄昏,后园儿的竹林里刚起了雾,两个人身影就在雾气里隐隐约约地穿行,李尘的声音在一片静谧里传出来,“只要我活着,其实就是得罪了他们,而且,谁说我不争不抢?” 小七听了自家殿下的后半句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头竟兴奋起来。 说着话,两人来到一个屋前,小七推开了门,李尘走进去。 屋子里影影绰绰十几个人,听见开门儿的声音,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身体也反射似的抖了抖。 这些是十年来刺杀过李尘的人,他们被关在这儿,日日夜夜严刑逼供,就连自杀都成了奢望。 摸着下巴瞧了半晌,李尘伸手指了三个人头,“这三个,放了,其他的,全都杀了吧。” “好。”小七应了一声。 “回去给我二哥三哥六哥带个话,那个位子,没他们的份儿。”李尘转身出了屋子,只留下一句话,说得像极了吃饭喝水,平平淡淡。 身后,有杀手在临死前嘲讽地唾骂和大笑,“你说没有我家主子的份儿!难道有你这个废物的份儿?朝堂之上,又有哪一家是你的势力?哈哈哈——” 紧接着,是小七动手杀人的声音。血液喷溅和闷哼交织。 撑起伞的李尘笑着说:“除了我,还能是谁呢?” 不一会,小七从后面追上李尘,裹挟着一身的血腥气。 小七欲言又止,“殿下,当今所有人都以为您毫无修为,如今您放那几个人回去,这么多年的隐忍谋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尘很疑惑,“隐忍?我什么时候隐忍过?” 小七呆了呆,“但这么多年,您从未在外面动过手。” 李尘叹口气,“我只是懒而已,而且也从未有人在外面刺杀过我。至于我放他们三个人回去,只是想着我和那几个人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杀他们以前,总得知会一声儿,也算是尽个心意。” 小七一脸敬佩,“殿下仁义。” 李尘点头,认为仁义这个词儿很符合自己的人设。 到了前院儿,秋风和冬雪已经制服了杀手。 一冷一热的姐妹花儿,押着曾经的二师兄夏流。 李尘瞧着两个美娇娘,心里赞叹,当初把她们收下来实在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毕竟冰火两重天的风景,几不是每个人都能体验到的。 “殿下。”秋风冬雪齐齐喊道,眼神里,尽是对天神一般的仰慕。 夏流看着这一幕,又咳出几片血迹,落在胸前,染成更深色的血花儿,盯着李尘:“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让她们变成这样!” 李尘只淡淡瞥他一眼,脚下青石板吱吱呀呀地响了两声。 回过头,“杀了吧。” 杀人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他是当今圣朝的九皇子,一言既出,又有几条性命能保得住? 噗嗤!身后是快剑入喉的声音,叫夏流的杀手死得干脆。秋风手中的长剑一抖,血顺着雨滴滑落下去,就淋在脚下的草尖上,又迅速被不断衔接流下的雨珠冲淡。 血染青石,持剑的美人抬头,看着不远处灯火下映着的背影,就像跳跃的炙热烟火,满目的狂热。 “九殿下!” 不知道是谁,朝圣般地低语。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章 妖族圣子 没去管身后杀手的结局,李尘只吩咐了一声,就带着小七出了府。 马车的轮子卷着泥泞上了大路,驾车的马夫是一个右臂弯曲的侏儒,他驾车极快极稳,少有颠簸,远远瞧过去,单看车身还以为是在雨路上滑行。 车里,小七扇亮了一盏小火炉,又用防火的油纸包住,烟熏的雅淡香味儿和热气同时透出来,于是车里有暖烘烘的慵懒和舒服。 他一边做事,一边儿瞧着李尘,“殿下,您当年,到底怎么收服秋风和冬雪的?” “流魂咒。”李尘正掀起帘瞧着外面,闻言头也不回地回答。 小七听见这句话手抖了抖,手指头一不小心戳进了火炉。 嘶—— 一时吃痛,他急忙吹了吹。 紧接着,小七震惊道:“您什么时候学会的流魂咒?族里长老不是说,您参透天书之前,不能学习任何咒法吗?” 李尘这次没出声,只是瞧着窗外披着蓑衣匆匆来往的行人。 “希律律——” 马车停在一家酒楼门口,名为春衫薄。 李尘和小七走进去,径直上了四楼,引得一二层客人频频侧目。众所周知,春衫薄的客人非富即贵,能上得了四楼的,更是手眼通天。 不多时,几个曼妙舞娘随着小厮走进来,端坐在李尘左右。气质长相无一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房间里,隐约可以听到台下的歌妓咿咿呀呀唱着小调,偶尔几声叫好。 梆梆梆—— 又有三声敲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来,冲李尘深深作个揖,“殿下。” 挥手施了一个咒,于是屋子里除了李尘和他以外,所有人的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三件事。”李尘敲了敲桌子,没有废话。 老者神色一振,他在这间酒楼蛰伏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听面前这位殿下如此郑重和直接。 “第一,和族里说一声,我要开始争人族那个位子了。” “第二,这几天,我会向宫里提出要求,千里奔袭,前往陨墨山。” “第三,进陨墨山之前,我会找机会回一趟族里,接受第二次传承,让大长老提前做好准备。” 一旁,小七只看见自家主子说了一些话,对面的老者不住点头。 看着李尘的肃然神色,小七一时有些失神。 谁能想到,这位人族的九殿下,同时还是他们妖族的太子?! 两个负有深仇血海的种族,最高贵的身份,竟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当年,殿下一经出世,有三十三朵莲花伴生,有金乌图腾挂满梧桐,有天书垂落妖族圣山,这一切异象,都和祖上流传的预言相同,是能令妖族再创千万年辉煌的圣主,偏偏,这个注定的妖族圣主,在接受传承前,却被检测出是人族血脉。 一时间,族内哗然震动。 想到当年的场景,小七有些恍惚。那年他还年轻,才六十多岁。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族里一向团结的七十二名长老分成两派,大打出手,差点儿掀翻了祖地。 最后还是大长老力排众议,让殿下接受了第一次传承,接着倾全族之力,为殿下伪造身份,进入人族圣朝皇室。 说来奇怪,当年大长老也说过,哪怕倾尽全力,哪怕那位人族陛下确实是个四处留情的风流种,殿下能成功进入皇室的几率也不大,但最后,经过层层筛查后,殿下居然真的以九皇子的身份进了宫。 而自己,也成了殿下身边儿的奴才。 “小七。”李尘拍拍小七的肩膀,指了指旁边儿一个丰腴白腻的姑娘,“事儿聊完了,玩儿着。” 小七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又白又深的起伏曲线,脸红了红, 瞧着小七的模样,李尘哈哈一笑,这十几年来,两个人来这儿的次数也有几十次了,每次来这家伙都像个雏儿。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偏偏怕这个。 推门儿走出去。只听见楼下正在竞价,拍今儿晚上花魁的春宵一刻。 “二楼一点红,刘老板,银钱三百!”小厮高声喊价。 三百两,几乎是京都外围一处小院儿的价格了。 李尘冲身后老者招了招手,转身进了屋子。 老者心领神会,上前喊价,“四楼白玉京,李老板,银钱一千!” 全场鸦雀无声,再也没人喊价,只是有几个有心竞价老板愤然:哪来的狗大户,哪有人这么喊价的?别人三百两,你直接一千两,这不是哄抬市价吗? 李尘没去管身后事。毕竟,妖族有的是钱! 酒过三巡。 李尘和小七进了花魁的专属房间。 花魁牡丹见进来的是两个人,吓了一跳,低低叫了一声,“啊!两位老爷,你们这样,不合规矩,这样是要加钱的!” 李尘摆摆手,“没事,给你双倍。” 牡丹这才放下心来,低头露羞涩状,“老爷您说笑了,其实不合规矩也没什么,您长得这么好看,奴家心里也是开心的。” 风月场上,哪个花魁不是久经沙场,哪有那么多清倌人,你以为是小说吗? 李尘却根本没瞧她一眼的意思,只是道:“开心就好,去取琴来,唱歌儿吧。” “嗯?”牡丹疑惑。 半夜子时。 “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牡丹一边儿抚琴,一边儿唱着京都人人知晓的曲调儿。 口干舌燥的京都名妓抬头看着窗边儿那个坐着的年轻人,心想:他总该不会想着,让我唱一夜吧?以往晚上也吹点儿乐器,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小七也怔怔瞧着李尘,只觉得这位妖族太子,人族九殿下,外人看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映着外面儿的斜风细雨,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一直到了寅时。 花魁牡丹口干舌燥,比以往弄萧吹笛子还累。 就在这时,李尘起了身向门外走去。小七急忙跟上,“主子,怎么了?” 李尘笑着道:“刚才瞧见了我的那位六哥。趁着今儿晚上赶巧,送他一份儿大礼。” 春衫薄楼下,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车里,正是当今圣朝的六皇子。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三章 清晨的雾,皇子的头。 落了一整天的小雨总算停了。 月亮从层层叠叠地乌云里探出脑袋,青石砌成的大道也在朦胧的雾气里现出本来的颜色。 “殿下,马车身边的那个人,是整个圣朝有名的剑客,名叫叶不凡。据说,诸位皇子身边的护卫,仅有四位彼岸境,他就是其中一个。”长街尽头,小七对道,“殿下,我建议,咱们改日带着其他人一起来,让她们引开叶不凡半炷香的时间,这样才好下手。” 李尘置若罔闻,自顾说道:“说起来,往日来刺杀我的人里,确实没有彼岸境的高手。传说中,修行六境里,彼岸境最捉摸不透,它虽然只是第三境,有些人的战力却远比第四境更强。” “是的。”小七道:“人族和我们妖族不同,人族从第三境彼岸开始,出手就已经成势,非普通人力可挡。每一个彼岸境,领悟的势都有所不同,所以威力也不同。传闻北方镇守陨墨山的那位枪圣,初入彼岸境便一枪开了半座山头。从此之后,陨墨山外多了道名为一线天的峡谷。” 说着话,马车已经越来越近。 两侧林荫的阴影下,雨后癞蛤蟆的咕咕叫声,迎着车轮和马蹄的节奏起伏不定。房檐和树叶儿上的水滴珠子似的滑落下去,一层层涟漪倒映翻转的半个世界。 “小七,你先退后。” 没等小七反应过来,李尘的影子已经像离弦的箭,紧绷之后,一往无前,笔直而惨烈。 “叶不凡!特来讨教你的剑法!” 人未至,杀气先铺满长街。聒噪的蛤蟆停了声儿,悄悄蹦进旁边的水渠。房檐下的小水洼被震碎,镜子里的世界顿时张牙舞爪。 下一瞬。 激荡的雾气里,一阵阵电光似的火花掠过,那是铁钎子和长剑交击造成的。击打产生的火星落地后迅速熄灭,一个个残影一样的脚步就在这些火星和雾气中穿行。 李尘手中的铁钎子,长三尺一寸,是出妖族祖地时,妖族大长老给他的,只说是天外陨铁提炼,柄处有奇特的睚眦纹路。比世间的长剑更锋锐,也更合手。 “什么人!” 叶不凡的猝不及防的怒吼声响起,两道影子先后融进雾里,就像两条布匹中穿行的针线。 很快,没人能看清雾气里的两道人影,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一边才是叶不凡,哪一边才是李尘。 只有凛凛寒光,只有偶尔传出某人的闷哼,只有速度达到极致的啸响!两道残影的一瞬停顿,必有一股劲风疾掠,掀起两侧林荫哗哗作响,掀起马车前帘,露出帘后面目狰愤的李乾。 长街尽头,小七勉励看清二人战况,瞪大了眼睛,“殿下什么时候也有了势?不对,殿下什么时候,也进入了彼岸境?!” 铛铛铛铛铛铛!眨眼又是数十击!地面的坚硬青石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处碎裂,裂痕汇聚在一起,像极了不规则的蛛网,交织密布。 二人交手不过数十个眨眼,对雾气外观战的人而言,却好像过了许久,连呼吸都下意识死死屏住。 噗! 终于,这一次不是金铁交击的清脆声响,而是凶器穿喉,犹如捅破一层窗户纸似的爽快。 叶不凡捂着喉咙,一股股剧痛和麻木从脊梁骨、喉头一波波升到头顶,发出血液和喉管摩擦的痛苦声音。 人影晃了晃,最终颓然倒下。 李尘低头,看着倒地的叶不凡叹一口气,皱着眉头,“怎么这么弱?” 再抬头,他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里,李乾借着月色,看清来人的面孔后,瞳孔像猫一样缩了缩,扁而长,藏着蛇蝎一样的狠毒,“李尘!居然是你!” 李尘笑笑,“六哥,好久不见。” 说起来,两个人十几年来真正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李尘缓缓走过来,掀开马车窗口的帷幔,笑着道:“六哥,别怕。我今儿过来只是想告诉你,过去十年,你刺杀过我三十七次,每一笔我都记在心底,原本十年前我就该上门拜访一下,但是顾念兄弟之情,所以给了你十年安稳日子,可惜从今天开始,你就没什么好日子了。” 一番话没什么情绪,笑容就像春风拂面,偏偏带给李乾极强的羞辱,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必要虚与委蛇,只是碰巧看到他的马车,一时兴起,所以过来和他聊几句,仅此而已。 李乾咬着牙道:“你敢杀我吗?” 李尘看着他,摇头道:“没必要。”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敢不敢,只是没必要,如果有必要,当然会杀了你。 李乾气极反笑,拉上车帘,“我们走!” 看着李乾的马车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视线里,李尘脸上浮现出笑意,“小七,你猜,他今儿晚上会死在谁的手里?” 小七一怔,“您是说?还有人要杀他?” 远去的马车里。 “李尘!”李乾睚眦欲裂,满目屈辱。 白天的时候,他已经听那个逃回来的杀手说过,九皇子李尘修为不俗,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九,居然有杀死彼岸的实力! 实际上,一个彼岸境的贴身护卫,对一个普通皇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只因为宫里的那位对各皇子手里的私兵限制极严,即便他平时派去刺杀李尘或其他皇子的杀手,也最多只是二境黄泉后期。 对普通的护卫或杀手来说,连看清彼岸境的影子都难,更别说和彼岸境交手。 “今日之辱,来日一定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李乾眼眶里的血丝密布,就像被鲜血浸染。 就在这时。马车的窗口轻微地抖了抖。 一阵清风吹过去,一道极快极尖锐的光刺入马车。悄无声息地,一道血光从马车穿出,连带着马车一齐翻倒。 黑色的影子一击得手,立即遁逃,根本没有任何回头的想法。 身后,只有剩余护卫惊怒交加的声音。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殿下!殿下!” “这是四季楼!这是四季楼夏流的招数!” 这一刻,正是卯时。 铁钎子撕裂的伤口,可怖如不规则的血色锯齿。清凉的石阶上,热血汩汩流动,一个个小气泡浮起破灭,倒映着远处将起未起的朝阳。 “五更天喽——”有更夫的声音从远处飘飘忽忽地传来,“五更天喽——” 有戏子吊着嗓子唱着戏文,凄凄惨惨,“金樽清酒,玉盘珍馐,你且看坟外千秋;餐霞饮景,竿头日进,一生孤苦无亲友。何其苦啊,何其苦——” 一颗人头躺在血泊里,遥遥望着东方,不肯闭眼。 雾气,开始散了。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四章 清晨,请旨,抛热血 “殿下!殿下!” 一大早,李尘正在后园儿修行,小七急匆匆地走过来,“宫里传来消息,六皇子昨儿晚上遇刺,已经死了,传消息的太监说,让您尽快进宫一趟。我估摸着,那几位皇子应该也都得了消息。” 李尘点了点头。 沐浴更衣,玉带傍身的九尺男儿,端得仪表堂堂,一副好卖相,哪怕是男子瞧一眼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声好皮囊。 不多时,李尘的马车离皇城越来越近。远远地瞧见十几个皇子齐聚门口,却没有人进去,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堆,身边儿站着几位公公。 马车里,小七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现下宫里的情况不甚明了。不妨也过去听几句。” 皇帝的儿子死了,哪怕当今圣上子嗣众多,也绝对是一件大事。但是看目前的情况,除了小范围以内的几个人,根本没有传出去的迹象。 能把这么大消息压下去的,也只有当今陛下李唐了。 李尘却只是摇头,“直接驾车进去就好。” 实际上,从李尘马车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人就注意到了。眼见李尘的马车横冲直撞地进去,根本没有要停下来地意思,众人都有些讶然。 “咱们这位九弟倒是莽撞。”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毕竟是乡下人。”这是十一皇子的话。 没人附和,但有几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在这些皇子的眼里,十年前突然出现的李尘,的确不算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和他们相比,低贱得如天上地下。 最后,一行人都三三两两地进了宫。 众人足足在殿里站着等了一个时辰,当今圣朝天子李唐才走进来。 嘭嘭嘭!长桌前的香炉先被砸到地上,紧接着长桌也被掀翻。 “废物!” 大殿里响起劈头盖脸的痛骂,毫不留情。天子的唾沫足足飞了半个时辰,有几个胆小的皇子已经在发抖,生怕因为什么事情被单独拎出来。 虽然皇上全程只字没有提起六皇子的事情,但早得了消息的众皇子,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所有人,今日开始罚俸半年!若再让我耳风里听到谁又在兴风作浪,就自己去监察院受罚!” 最后一句话,总算是给今日的事情定了性。一行人反而安下心来,相比一个皇子的死,罚俸半年简直是再小不过的惩罚。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没结束,但至少接下来,就不是明面上的事情了。 李尘低垂眼睑,瞧着地上。 心知自己这位父皇这般模样绝不是因为六皇子的死而悲痛,当初这位陛下继位之初,便以各种罪名连杀了几个亲兄弟,更遑论是一个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的六皇子。 如今这般模样,该是皇帝觉得这种事情传出去不大好看,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毕竟谁都猜得到,六皇子的死,和其他皇子脱不了干系。 又过半晌,在所有人都不敢吭声的凝重氛围里,皇帝道:“没什么事,就都退下吧。” “父皇。”李尘上前一步。 李唐看过来。对这个儿子,他印象不深,毕竟是七八岁才从民间认祖归来,哪比得上那几个打小宫里长起来的?现在见李尘上前,李唐皱了皱眉。 李尘道;“儿臣请旨,前往陨墨山。” 陨墨山三个字一出,其余的皇子都好似惊了惊,就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大皇子,都忍不住抬头。 皇帝倒不动声色,盯着李尘,“你可知道,陨墨山上九死一生,山下镇着无穷无尽的魔物,每年又有多少将士死在那儿?” 李尘道:“儿臣正是知晓,陨墨山是我圣朝千年基业的屏障,每年不知多少忠骨为了我人族圣朝的安定埋在山下,心下痛惜的同时,也愿为圣朝太平抛一腔热血!望父皇准儿臣前往陨墨山,与我圣朝百姓,共退强敌!” 大殿里了安静许久。皇帝点头道:“你有这份心,也是一件好事。三日后,你往宫里来,朕以一场酒宴,为你送行。” 李尘退后躬身,“儿臣,领旨!” 半个时辰后,众皇子结伴出了皇城,聚在一起聊着方才的场面。 李尘没有和他们闲聊的想法,带着小七走在最前方。 身后,四皇子瞥一眼其他几位皇子,问道:“二哥,三哥,你们对九弟的陨墨山之行怎么看?” 二皇子和三皇子没有吭声。 十一皇子却先站了出来,“只怕是想那个位子想得失心疯了。陨墨山这种地界儿,连那位天下盛名的枪圣都几次重伤,他去了就更是十死无生。” “父皇同意让他去陨墨山,无非是觉得派一个皇子过去,能给陨墨山众将士提气,要说真能起到什么作用?他若回不来,那就是最好的名声和最大的作用,他以为去了陨墨山就能和我们几个争一争吗?一个乡下认祖归来的皇子,若非父皇仁厚,连站在宫里的资格都没有。” 一番话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哪怕几十米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一旁跟着的几名侍卫一直低着头,好似都成了聋子。谁都知道,十一皇子最受当今陛下青睐,再加上少不更事,也只有他敢说这些话了。 却见已经走在前面的李尘停了脚步回头,又走了回来。 十一皇子本就不把这个乡下来的九哥放在眼里,见李尘回来,话音虽然停了,眼睛还挑衅一般地看着他。 李尘走过来,低头瞧着这个还没长开的半大孩子,一声不吭地骤然挥起巴掌抡了上去。 十一皇子噗通一声倒地,连哼都没哼,立时昏迷。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长街,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他们这些兄弟,就算往日里多有龌龊,也都只是暗地里,从未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动手。 疯子。有几人给李尘定了论。 “九弟。” 半晌。二皇子走上前,笑眯眯地说:“陨墨山上危险得很,切记多带几个护卫啊。” 昨儿李尘放回去的杀手,早已经把消息带给了他,所以他和李尘之间早就是图穷匕见,两个人这时候也大可不必虚与委蛇。 李尘笑道:“二哥多虑了。我这次前往陨墨山,虽是奔赴三千里,却不打算带什么护卫。” 说着话,他接过小七递过来的绸缎擦了擦手,又环视其他几位皇子,眼神里只有无所谓和无畏的漠然,“回府。” 直到李尘走远,才有人低低道:“他怎么敢如此跋扈?” 二皇子瞥他一眼,“若你三日后也将去陨墨山送死,也大可以如此跋扈。” 上车前,李尘又回头瞧了一眼高高耸立的城墙,还有那些肃穆阴影下的侍卫。 这个地方,好像沉重得连风都轻手轻脚不敢出声。 他轻笑一声,“我们这位陛下,还真是无情。” 这一日入夜,九皇子李尘将去陨墨山镇守,护天下太平的消息,传遍京都。 人人都赞当今天家仁义,为了天下百姓,肯让亲儿子以身犯险。 六皇子死的消息,仿佛没起什么波澜。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五章 求一个公道 三天的时间匆匆一过,九皇子将前往陨墨山的消息传遍京都,人尽皆知。 傍晚时分,李尘出了府,今日宫里大摆宴席为他送行。 往日里,他这个九殿下几近于透明,除了那几个日夜想着杀他的兄弟,基本没什么人会想起他。今天这种盛况,还是第一次做了主角儿。 小七的本意是让府里的护卫都跟着,再去牵一些好马出来做个排场,却被李尘制止了,“现在搞这些排场恁地没什么意思,我估摸着,明日我正式离开京都的时候,宫里那位会安排的。” 照例还是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一个奴才,一个皇子的轻装。 不多时,马车却堵在了玄武大道。 这是京都的环城路,足以容纳六辆马车并行,此时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有哭声传出来。 “去问问怎么回事。”李尘道。 不多时,小七带着一个路人走过来。 路人收了小七递出去的一锭银子,这时候知无不言,道:“是烤肉铺子的店家。这位本是外城过来的,几年前做了这家铺子,平日里生意红火。” “谁知道前些日子,有几个泼皮晚上过来吃酒,吃完了不肯结账,说什么在京都地界儿吃饭就没有花钱的时候。店家不肯,就争执了两句,那几个泼皮当即动了手。” “听那天在场的人说,几个店小二上去劝架,结果也被打得断手断脚。当时的架势,周围瞧着的客人根本不敢上去帮忙!” “一直到今儿早上,店家被医馆送了回来,说实在无力回天,已经不行了。四邻听了都过来吊唁。因为店家的为人实在够好,平时有些吃食,没少照顾。人一多,这才堵了路。” 路人知无不言,三两句把事儿说得清清楚楚。 路人走后,小奴才有些担忧地瞧着自家主子。这家烤肉铺子的店家,和殿下其实是熟识。自家殿下有个不同于其他贵人的癖好,就是喜欢去脏摊儿或这种路边儿的小铺子吃两口。 用李尘的话说,世间的三分烟火气,至少有两分都在苍蝇馆子里。 一来二去的,店里几位和李尘也就熟了。 店家还曾经开过玩笑,“小公子,我有个妹子,和你年龄相仿。咱也不知道你具体是做什么的,光瞧你天天跑来跑去。不如娶了我妹子,到时候我把这烤肉铺子送你们小两口做嫁妆。” 李尘笑道:“老哥儿就不怕妹妹跟着我吃了苦头?” 店家说话直接,“那不能。依你这个长相,我妹妹吃不了亏!” 每次说到这儿,店里都哄堂大笑。 其实店家只是玩笑话。他天天看着人来人往,哪能瞧不出来李尘一身的贵气?就连身边儿的奴才看着都是那么的气度不俗。 不远处,哭声还在持续。鼎沸人声里,藏着说不出的凄凉。 头顶的朗朗青天,脚下的花锦厚土。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立起来的圣朝太平,却有人仰富贵仗权势,做烂到骨子里的腌臜货色。 李尘闭上眼睛,半晌道:“去查一查,那几个泼皮住在哪儿。” 小七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殿下,距离晚宴也只剩一个时辰了。您若真的要动手,交待给秋风冬雪也好。” 李尘摇头,“杀个人而已,耽搁不了多久。” 这股子气不出,少年心意不顺。 小七闻言,没有再劝下去。 半炷香后。 京都城东,李尘一脚踹开一处院子。 院子里,几个肥头大耳的泼皮正在喝酒,一股子酒肉掺杂的臭味铺面而来。 李尘从奴才手里接过几张画像,一番对比后,侧身吩咐,“全都宰了吧。” 小七提着刀上前去,农家院儿的酒肉气,很快被血腥气覆盖。 不多时,院子里只剩下三个活人。 “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是二皇子的人!你杀了我,二皇子定不会饶过你!”最后一个泼皮跌坐在地,仿佛二皇子已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双目血丝密布,面部狰狞,可怖至极,“我若是出了事,二皇子定会诛你九族!!” 小七回头瞧了一眼李尘,见自家殿下神色平静,对这番话置若未闻,这才转过身,抽刀干脆利落地捅进去搅了搅,瓮声瓮气,“老子今儿杀的就是二皇子的人。” 李尘二人走后不久。 几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推门进来。 “去宫里一趟,把这件事向二皇子禀报一声。” “就说,出事前,在街上瞧见过九皇子的马驾。” 入夜,戌时,乾宴宫。 皇帝和皇后穿过堂前,端坐正位,两侧官员和皇子跪拜行礼。富丽堂皇的乾宴宫里,充斥着天家威严。 皇帝一番话,处处彰显励精图治和体恤民情,末了提了一句九皇子舍身为天下太平的英勇;臣子一番恭维,从四海升平到千秋万代,末了浅夸一句九皇子的一表人才。 最后,皇帝道一声宴席开始,满堂喝彩。君臣父子,一派和气的景象。 酒过三巡。 二皇子提着酒杯一屁股坐到李尘旁边儿,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咧出白生生的牙,笑着说:“九弟。你藏得够深。” 李尘回敬了一杯,平静道:“哪里比的上二哥。十年里,能找到上百名好手来杀我。” 二皇子也不否认,只是道了一声可惜,“可惜了,若是早知道九弟你想去陨墨山,我也不必浪费那么多人手。” 他端着酒杯起身,又轻轻吐出一句话,满是得意,“对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儿,你今日在城东院儿里,杀我几个人倒没什么。不过九弟,你觉得烤肉铺子余下的那几个贱民,承受得了后果吗?”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六章 彼岸境的老太监 此刻。 玄武大道上一场大火骤起。烤肉铺里,凄厉的惨叫响彻街道。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人!铺子里的几个小伙儿还在里面!” 不知道是谁的哭嚎,“进不去——” “造孽啊——” 张牙舞爪的火光映亮半个黑夜,房屋摇摇欲坠的呜咽,无数人惊惶的奔走,这是群魔乱舞的乱象。 衙役姗姗来迟,装模做样地维持秩序,眼看着屋外地旗杆儿也烧成了黑色,这场火才总算是灭了。 几具被烧焦的尸体被搬出来,已经不成样子。 由远及近的人群里,一张张脸上尽是悲凄。深深的死寂里,不知道是哪个邻居在低低啜泣,就像水里浸染的墨汁儿,一圈圈泛开。 坍塌的烤肉铺里,烟雾打着旋儿升了天。 皇宫里,宴席还在继续。 二皇子正在和几位大臣饮酒,不知聊了什么,仰着脑袋哈哈大笑,就连旁边儿枝桠都跟着颤动。 推杯换盏中,酒香味儿飘在空气里,有人高谈阔论中吟诗一首,满腹的经纶藏在寥寥三两句里,博得满堂喝彩。 几名多才多艺的侍女抚着琴,迎着舞,扭着腰,檀口一张,就是水流叮铃般的妙音,手掌轻扶,就让场上的皇子大臣叉开腿,弯了腰。 毕竟都是体面人,怎么能在皇上面前有不雅的反应呢? “好诗!” “好舞!” 角落凄清处。小七正在向李尘汇报:“殿下,刚得的消息。玄武大道确实走了水,店里的人,没能逃出来。” 李尘面色不变,沉默许久后起了身,“跟我走。” 三个字,隐藏了极深极沉的情绪。 小七劝诫,“殿下,现在正是宴席,不能因小失大啊!” 李尘却道:“这场宴席,我只是个举办的名头。真正的主角儿,是那位陛下留在史书上的仁慈和英明。” 小七道:“殿下现在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李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替他们要一个公道。” 小七立马跟上。他虽然觉得殿下这件事做得不妥,哪怕现在去了,木已成舟,那几个店小二也不能死而复生。但他却毫不犹豫。毕竟,这么多年瞧着殿下长大,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殿下的一把刀。不论殿下做什么,他只需要跟上就够了。 宴席上,包括二皇子在内,没人察觉到那个将去陨墨山的九皇子已经不在这里。 好像大家都已经忘了今日这场宴席的目的是什么。包括皇帝。 出了宫,路过玄武大道,李尘命马车停下,掀开了车帘儿,幽幽地瞧着变成废墟的烤肉铺子。 小七没有作声。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李尘的人。心下明白,自家殿下瞧着冷峻非常,好似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其实并非如此。 这个少年身上,出生起就背负了整个妖族复兴的重担,年幼时便被送到人族。 后来突破重重阻碍,得了九皇子的身份。那一年司天监为殿下测过命格,又说什么孤星入命。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李尘虽然有了九皇子的身份,却其实一天都没有在宫里住过。 从未有过朋友,从未有过亲人,这许多年来,鲜少有笑得出声的时候,因此那几位小哥儿对殿下来说,绝不是匆匆一面的过客而已。 许久后,李尘放下车帘,“先回府。让秋风冬雪,还有其他人全都跟着。” 小七心下凛然,这十年来,府上收服的杀手少说也有三十,李尘说全都跟着,可见是动了雷霆之怒。 半个时辰后。从李尘的府邸中,有数十人穿着夜行衣掠向城内,起跃之间融进了夜色。 不久后,二皇子的府邸中,传出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无数惊慌的声音混成一团,犹如沸水煮开的尖锐和紧张,和不久前玄武大道的场景何其相似。 衙役的速度很快,几百人先后赶过来,其中包括京都府尹。 府尹看着眼前的场景,两条腿已经软得支不起来,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这场大火的火势比不久前玄武大道烤肉铺子大了数倍,更重要的是,这座府邸是当今二皇子的宅子!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他这个府尹算是做到头了 “快救火!快救火!”难为了府尹,四十多岁的人还能发出如此高亢嘹亮的声音。 此刻,李尘带着众人已经潜入府里。 “所有的杀手,都被二皇子养在书房后的园子里。”这是之前二皇子的手下,如今被李尘收服。 在全府上下的烦嚣鼓噪里,李尘等人顺着屋子一排排摸过去,刀起刀落就是一条性命。这些杀手全都是死有余辜,既然做了别人的刀,做了杀人的勾当,就早有死的觉悟。 这些人多是二境黄泉,境界不高,只是隐匿的身法不错。现如今他们在明,李尘等人在暗处,自然不是对手。 李尘出手最是迅疾,不多时便悄无声息地杀了数十人。 噗!又有一颗头颅滴溜溜落了地,血留在地上咕嘟嘟冒起了泡泡。 “谁?”隔壁有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声惊问! 紧接着,李尘全身汗毛倒竖,被杀机笼罩,一个激灵破门而出。在他原先站定的地方,一柄长剑兀自颤动。若是李尘慢上半分,就会被这柄剑开膛破肚! 出了屋子,李尘对面儿正站了一个老人,脸上得皱纹沟壑纵横。方才的一剑正是他出的。 这是彼岸境,李尘心下已经确认。 此时,着透了半边天的火光越来越旺,一股子热浪铺面,烟雾腾起的阴影跃起落下。李尘横起铁钎子,露出得半张脸被映照得通红,一对儿眸子里有燎原星火。 “真没想到。咱家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敢夜闯二皇子的府邸。”老人的嗓子尖细沙哑,就像是男人特意捏着嗓子说着话,带着股子阴恻恻的冰冷。 李尘心下讶然,二皇子府上的彼岸境,竟然是原先宫里的老人。他并不废话,持剑而行。于是一条残影带起的直线出现,直冲老太监的面门。 “彼岸境?”老太监的眸子一缩。 黑暗里,金铁交接的巨大声音一瞬骤起,地面先出现一丈方圆的凹陷和皲裂。两道影子同时后退,李尘噔噔噔连退三步,定身时两只脚深陷地面三寸。 这老太监的实力,比前几天的叶不凡强了不知多少。 但李尘没有停下,铁钎子横在身前,又一道直线残影疾掠,铁钎子的尖啸和人影一前一后。 火光下,磨得发亮的铁钎子如一条银线,将四周切割开来。在铮铮交手中,李尘次次后退,又转瞬间再度暴起。远远看过去,好似无数银丝先后密布空中,这是速度快到了极致!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七章 一把铁钎子开太平 不远的阴暗处,几人穿着夜行衣瞧着这一幕。 “那老太监的名声我曾听过,当年也是带着鼎鼎名头的杀手。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看样子,却是躲到了宫里。如今又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在二皇子府上做了客。” “殿下该是进入彼岸境不久,能有如今的战力已经实属难得。但是要说取胜,机会不大。” “不管怎么说。殿下之惊才绝艳,是我生平仅见。哪怕出生在寻常百姓家,名动天下,也指日可待。” 小七无暇顾及秋风几人说的话,只是全身都绷紧了弦,“准备好,一旦情况不对,立即上去护住殿下。” “为什么不现在过去,与殿下共同将那老狗斩杀?” 小七摇头,“殿下的性子,怕是不喜。” 老太监在彼岸境界浸淫多年,实力强绝。李尘的铁钎子每每与老太监长剑相接,便有一股阴冷而古怪的气息顺着兵器蹿入他的掌心,直至全身的多处经脉。 李尘明白,这便是老太监的势。 当日和叶不凡交手时,叶不凡实力不济,尚且不能让李尘真切感受彼岸境的势。这老太监和叶不凡虽是同一境界,实力却天差地别。今日如果自己败了,身后这些黄泉境的手下,哪怕同时出手,也必然不是这老太监的一合之敌! 两人交手的巨大轰鸣和兵器尖鸣,终于引来其他院落的下人。有人只远远地瞧了一眼,接着就是极大声地呼喊:“有刺客!” 消息很快传到前院,正在救火的京都府尹将手里的扇子怒摔在地上,“入你娘!走!去后院!今日抓到刺客,定要诛了他的九族!”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向后院儿赶来。 李尘此时已经没有一开始一往无前的干脆,持剑的手臂里,那股子阴冷的势横冲直撞,似乎要撕裂他的筋骨破体而出,如千刀万剐和无数蚂蚁啃啮! 受了非人的疼痛,李尘却只是一声不吭,眼睛越来越亮,灿若星辰。 再一次二人钎剑相击后,李尘退回原地,长呼一口气,畅快地大笑一声,“原来如此!” 老太监冷笑中只以为李尘故弄玄虚,是要争取片刻的休息。他横剑而行,风声乍起,剑鸣铮铮! 二人身形交错而行,一股子音爆一过,地面六尺方圆的地界儿,落叶被震做齑粉,狂风一过,落了片干干净净的白茫茫大地。 而这一次,老太监的神色大变,似乎见到什么骇人的事,道:“你” 李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电光火石间再次攻来,此刻院内的树枝沙沙作响,风声浮动中竟也噼噼啪啪碎裂开来,打着旋儿由南向北而去,一支支钉了出去,直指老太监。 场景好似万剑穿行! 老太监横剑抵挡,这一击后神色更是骇然,“怎么可能?!” 在他胸口处,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不断在冲撞。这原本是他的势!且相比方才的一击,这第二击犹如在这势中浸淫多年,和他相比都毫不逊色。 李尘一声不吭,只是重复,提钎,直刺,每一击都好似有一去不回的必死之心。局面就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翻转,老太监节节败退! 在外人看来,好似老太监突然软弱无力,就连角落处的几个杀手都没有看明白,此刻窃窃私语,猜测其中缘由。 “我早知殿下实力强绝,否则我们几人当初也不会被轻易擒下,也不会对殿下心悦诚服。可今儿这一战,我却没有看懂。” “冬雪,我们几人中,你的实力最好,可看出什么端倪?” 冬雪只是摇头。 小七放下心来,眉开眼笑道:“殿下高深莫测,岂是你们可以揣度的。” 几个杀手只当作没有听到这句话,心想不知道方才是谁,紧张得大汗涔涔。 小奴才确实虚惊一场,瞧着场间的二人,心想自己日日和殿下待在一起,今日才发现我竟然对殿下的境界不甚清楚。那日殿下施展了流魂咒,说明殿下已经参透了我妖族天书。今日又把这老太监打得节节败退,可见殿下也至少是彼岸境。但世上多少人修行一生,都无法突破黄泉进入彼岸。殿下究竟是什么时候修行的?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老太监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势笼罩,经脉中阴冷气息的冲撞让他面目狰狞,心下焦灼,心知这么下去死路一条。奋力格挡一击,转身便以极快的身法飞掠,眨眼间残影起落,就是十数丈。他当机立断,见形势不对,立时就要逃走! 但在他身后,李尘更快!一条蔓成直线的身影,重影绰绰,直奔老太监而去。 噗嗤! 一钎正贯穿老太监的心口! 月光下,一人手持长钎将一人挑在半空。在前院人声的嘈杂,和众多或恐慌或快意的目光下,静止而惨烈。 鲜血喷溅在李尘的夜行衣上,斑斑血迹晕染开来,像一朵朵的梅花儿。他缓缓抬头,将老太监的尸体重重摔落,“今日,我以这把铁钎子开太平。” 身后,穿着夜行衣的几人走过来。小七忍不住道:“殿下,实在不行,下一次咱用剑吧。就说,您以一剑开太平。” 李尘只是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心里却想着,改日找把剑来试试。 这时候,东边儿的天上,鱼鳞状的云已经现出模样。 天快亮了。 “把这几个刺客给我拿下!”京都府尹从前院儿姗姗来迟,“藏头露尾的鼠辈,我今日若是让你们逃了,怎么对得起京都百姓?” 好不容易把前院儿的火给灭了,刺客就在后园儿为非作歹,还杀了人。 “堂堂京都,天子脚下!这也太猖狂了!”父母官全身发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前院儿的府邸被烧了大半,刺客还在后院行凶,杀了这么多人,如果今天让他们逃走了,他这身官服也算是穿到头了。 李尘瞥他一眼,瞧着这个肥头大耳的京都父母官,“藏头露尾?” 说着话,李尘把面巾摘了下来。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八章 潜龙将起 如果报仇都需要隐藏身份,那这个仇不报也罢,这就是李尘的想法。所以他当着众人的面,摘下面巾。 “九……”京都府尹张重八当然认识李尘,因此差点儿失声,却又止住了。 某位父母官哪能不知道,他今天这是一不小心卷进了两个皇子的私人恩怨。再想想自己不久前口出狂言要诛某人九族,父母官双腿有点儿发软。 原本这么大的火,烧的还是二皇子府上,即便是九皇子,今日他也得先将李尘留下,交给内卫调查。但如今全城都知道,九皇子将代表皇室前往陨墨山,如果他现在将李尘收押,宫里那位陛下的颜面怎么挂得住? 一旁有人当然也认出了李尘,是二皇子府上的下人,厉声道:“九……” 啪! 一个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 张重八收回巴掌,“喊什么喊?听不到外面已经打更了吗?大半夜别人不要睡觉的吗?” 这位府尹转过身,冲着众人道:“都散了吧!天儿也不早了,杵着干嘛呢?有本官在这儿,今晚绝不会再有贼人纵火行凶了!可恨那贼人太狡猾,本官带着人巡到现在也没能发现其踪迹。” 这帮子衙役跟了府尹几年,早知道自家大人的性子,听这句话显然是要大事化小,于是纷纷将二皇子府上的下人赶出后园儿。 张重八这才转身,堆着一脸地苦笑对李尘道:“殿下,都是自家兄弟,您怎么能一言不合就烧房子呢?” 李尘却反问:“张大人,玄武大道烤肉铺子那场火,您也来得这么快吗?” 张重八微微一愣,旋即明白李尘指的是什么事件,再想想这一两日的坊间传闻,哪能不知道这位殿下为什么烧二皇子的府邸,只是想不通那几个烤肉铺子的普通百姓,怎么会和面前这位有瓜葛。 张重八苦笑道:“殿下,那件事儿并非由我经手,您大概也知晓,事关皇子,我哪有什么权力接手。” 李尘瞧这位府尹话说得诚恳,心下却不以为意。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见人见鬼都有一套说辞。 不过,他抬头瞧一眼不远处还在腾起的滚滚浓烟,道:“你稍后见到我二哥,替我问一声好。” 说罢,李尘带着小七等人飞掠出府。 看着几人的背影,张重八有些愣神。 官场厮混多年,他早知道当今陛下几个儿子是什么模样,又在朝堂上有哪些势力,说起来,这位九殿下往日里最被人忽视,毕竟是从民间认祖回来的,这些年也没听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更别说朝堂上有什么亲信。 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可轻信,方才短短几句话的接触,只觉得其虽是风轻云淡,却有潜龙将起的气势。 深夜,二皇子下了马车,掀开车帘儿,只往外瞧了一眼就呆了呆。 原本恢宏的府邸,现在浓烟滚滚一片焦黑,甚至能听到没燃尽树木的噼啪声。 二皇子闭上车帘,平复一下心情,再次重新打开,满目疮痍。只是出去了几个时辰,家呢?那么大一个家怎么没了? 其余几个下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各自相互看一眼,惴惴不安不敢出声。 虽然他们是得了消息赶回来的,但也没想到整座府烧了一半。这可是当今二皇子的府邸,是皇室血亲!谁这么胆大妄为? 张重八小跑过来,“二殿下,二殿下。” 二皇子咬着牙抖着嘴唇,指着烧了一半的府邸,“张重八,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张重八小心翼翼,“殿下,来的人是九殿下,我实在拦不住。” 二皇子一脚踹了张重八一个趔趄,“我府上有彼岸境的客卿在,他怎么可能入得府内?” 张重八一句话好似石破天惊,“但九殿下,也已晋入彼岸。等我赶到时,那位客卿已死于九殿下手中。” 二皇子愠怒中气急反笑,“乡下来的,藏得够深!” 翌日。 数十骑千牛卫停在当今九皇子的府邸之前,无数百姓远远围观,从街头到巷尾,50步的大道水泄不通! 今日,是九皇子前往陨墨山的日子。 正午时分,李尘和小七出得门来。 今日的李尘,一身玄色劲装,金丝由胸口勾至腰间,星辰在背,但见眉目清秀间,有一身的凛然英气,如出鞘的宝剑,如滔滔的江河,贵气逼人。 众百姓一时惊叹,鼎沸嘈杂的声音竟停歇下来。 千牛卫中,当先一人躬身上前道:“殿下,京城到陨墨山需奔赴三千里。我等奉陛下的命令,送您走过第一程,直至二百里外的程家地界。” 李尘点头,环视四周百姓,迈步上了马车。 于是,一行人经由朱雀大街,路过玄武大道,又走过护城河内的金陵长街,几乎把京都城绕了一遍。这显然也是那位陛下的授意,皇室血亲前往陨墨山,这是能让民心聚拢的大事。 两侧黑压压的人群就这样瞧着李尘的马驾一步步出城。有百姓忽然悲声哭泣,“陛下仁义!” 悲泣声四起。 车驾里的李尘无动于衷,他心知这些声音里有很大一部分该是宫里那位安排的。那一位的性子,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哼!他死在陨墨山,才是对父皇最好的交代!” 一侧的阁楼上,十三皇子冷冷地瞧着下方缓慢移动的马车。 一旁侍卫低低劝诫,“殿下,这些话您在府上说一说倒没什么,日后在外面还是要少提。另外,您确定不去城外送一送这位吗?您知道的,陛下最不喜欢瞧的,就是您几位兄弟不和。” 十三皇子道:“他一个乡野来的村夫,怎么配和我做兄弟?况且,我那没用的六哥死了,也没见父皇多说什么,更何况是他?他去陨墨山这一路当然不能动手,但是上了陨墨山,他的死便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下方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九章 奔赴山河三千里 李尘下了马车,抬头瞧了一眼,接着一步步上得阁楼。 十三皇子瞧着走来的李尘,心想正愁不能当面讥讽这个便宜九哥几句,他便自己把脸送了上来。 楼下这么多百姓,今日这村夫也必然不敢动手,否则就是在全天下面前给父皇丢人。 心里这么想着,十三皇子冷笑道:“九哥,你这一去,咱们兄弟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只希望九哥能在陨墨山安安全全,毕竟你与父皇相认不过十数年,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父皇一定伤心得很呢。” 他说着话,李尘已经走上前来,一句话没说,只是在全城百姓的注视下,挥起巴掌,一如那日在皇城。 啪!清脆得很!满城皆惊! 十三皇子捂着脸,鼻青脸肿,却忽地冷笑起来,“全城百姓都盯着我们,你打的是父皇的脸面!” “兄长如父。爸爸打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至于你说父皇的脸面。”李尘只是瞥了他身旁的侍卫一眼,道:“为了陛下的颜面,你该知道怎么说。” 说完话,李尘转身离去。 下方百姓,正因为李尘一个耳光争论四起,就像烧开了的水,滋滋滋不断掀起浪潮一样的喧嚣。 楼上的侍卫高声道:“十三皇子祝九殿下此去顺利,着气冲斗牛之相,扬圣朝威名!” 一番话说完,句句没有提方才的耳光,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只传达出一个意思,两兄弟没什么仇怨,关系好得很,刚才只是打闹。 十三皇子也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只是,他捏着栏杆的手指微微发白,几个字从牙缝儿里蹦出来,“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半个时辰后,李尘一行人来到城门外。 二皇子等人,早已经等了许久,此时远远地看着李尘,看他受千牛卫簇拥,走出城门,背后是山海一样的百姓人群,想起昨夜废墟一样的府邸,二皇子恨不得生啖李尘血肉,偏偏此时众目睽睽,表面功夫要做足,于是脸上挂着春风一样的笑容。 李尘也看到二皇子,急忙下了马车,握住二皇子的双手:“二哥,听闻昨夜府上失了火?你受苦了!” 二皇子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想甩开李尘的手,偏偏被捏得极紧。 忍住心里的恶心,二皇子强笑道:“九弟有心了,只希望九弟这一趟陨墨山之行,能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四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李尘却道:“怎么会没事呢?方才我路过时,看二哥你府上的门面都没了,只有两头狮子光秃秃站着。哎呀!也不知道是哪儿的贼人,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旁边儿其他来的几位皇子瞧着这一幕,哪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猫腻,一时间都不作声,权当看个乐呵。 二皇子道:“陨墨山上危机重重,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哪怕你是彼岸境,恐怕也九死一生。” 李尘只是笑着道:“我看二哥府上的树都焦了,还是得尽快修缮一下,不然让百姓瞧了,难免觉得寒碜。还有就是房上的瓦片儿也得换一批,我还特意给二哥瞧了瞧黄历,说最近这几天最宜兴土木。可惜我今日就要离京,否则就让府上的下人去帮二哥一把。” 二皇子沉默了,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哪知道李尘的手握得极紧,根本抽不出。 他说:“祝九弟一切顺利!” 这是聊天儿聊不过,已经开始赶人了。 李尘这才缓缓松开了手,再抬起眼睛瞧一眼后面的其他几位皇子,抱拳拱手,转身上了马车。 这一日,李尘出京。砍了六皇子的脑袋,烧了二皇子的府邸,扇了十三皇子的脸,环城一周,出得城来,奔赴山河三千里。皇宫里。 李唐端坐大殿,皱眉瞧着手里的折子,半晌方才放下,向下面跪着的千牛卫中郎将问道:“他出城了吗?” 中郎将道:“九皇子已经出城。出城时经玄武大道、朱雀大街、护城河环道,全城百姓都称赞陛下的英明。不过途中九皇子好像和十三皇子发生争执,扇了十三皇子一记耳光。” 大殿静了许久,李唐才道:“倒是威风,离开京都前还搅了这么大的乱子。谁又能想到,我这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儿子,还是个修道的天才。” 中郎将依旧躬身跪着,“十八岁晋入彼岸,天下只有寥寥几人。而且,九皇子绝非普通的彼岸境,二皇子府上的那位公公在整个京都,也是少有的高手,最后也折在了九皇子手上。” 李唐又问:“昨夜二皇子府上的事,是不是已经传遍群臣。” “只知道九皇子进入彼岸火烧府邸的消息,其他细节倒一概不知。不过听闻,今日倒是有几位大人,去拜访了府尹。” “六皇子的死,查清楚了吗?” 中郎将摇头,“只听六皇子身边那几名护卫说,出手的人是四季楼的夏流,但疑点颇多,还不能定论。并且,四季楼传来消息,夏流已经多日不曾回去过了。” “查出真相,要快!”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章 天下共主 半日后。 一行三十九人走在官道上,前方骏马飞驰,后方有次马高盖,软香温玉。 车里,秋风抚着李尘的脑袋,低头瞧着自家殿下这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从一旁的瓷盘里择出一颗葡萄送进李尘嘴里。 李尘躺在女子的大腿上,闭着眼睛道:“今年妖族那边儿送来的葡萄没有往年的甜。” 秋风点点头,“小七说,妖族的日子愈发难过了,雨水都比往年少了许多,就好像老天爷都变着法儿欺负咱们妖族一样。” 李尘翻个身子,脑袋正对着秋风的腰腹,“等千牛卫走了,咱们就回去一趟。算算日子,马上就到了二次传承的日子。我估摸着,族里有些人坐不住了,大长老也未必压得住,最近这几天多小心着点儿。” 秋风闻言,有些不忿道:“当年您生在妖族,金乌落梧桐,又有天书显圣,您就是我们天定的圣子,祖地的传承,除了您之外还能有谁呢?他们坐不住又怎么样?难道还想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吗?若是真的有人在路上拦截,大长老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李尘睁开眼睛,瞧着清新秀丽的姑娘,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笑道:“刺杀什么的,我自小就已经习惯了。你当初不也一样来刺杀过我吗?” 秋风皱了皱眉头,喊一声殿下撒了个娇,“当年我又不知道您是我族圣子。” 李尘哈哈一笑,将脑袋埋在柔软温香处,深深吸一口气,这才直起腰来,道:“钦天监说我孤星入命,此生必定多杀伐,其实一切都无所谓,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说完了话,李尘掀开车帘儿,瞧着外面起伏山峦的景色。待在京都十年,如今出了城,再看外面的广阔天地,就是万丈豪情自在逍遥,真正算入了江湖。 一束阳光照进马车,映射出尘土飞扬,落在刀锋面庞上,一旁的秋风一时间又看痴了。 傍晚时分。 一行人在一片树林中穿行时,外面淅淅沥沥地起了小雨,雨珠子落在树叶儿上,迎合千牛卫甲胄的撞击声,在一片静谧里,噼里啪啦打着极有节奏的拍子。 李尘搂着秋风的细腰,浅浅睡了过去。“嗷呜——”林子里忽然传来几声狼嚎,由远及近。 紧接着,狼嚎声逐渐密集,昏暗的光线下,串成珠帘一样的雨幕里,一朵又一朵幽幽地绿色光芒跳跃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是野狼群! “列阵!”千牛卫的厉声划破长空。 听着车外的呼喊和弩箭钉射声,李尘睁开眼睛,脸上却挂着笑,“这才上路第一天,他们就已经沉不住气了吗?” 秋风问道:“殿下,需要我出手吗?” 李尘平静道:“别急,这些狼群只是试探,千牛卫足以收拾它们。后面这段儿日子,主菜才慢慢端上来呢。” 外面的狼群将众人团团围住,场面一时有些焦灼。 如果只是普通的野狼群,千牛卫几可不费吹灰之力就逼退它们。但这批狼群列阵有序,进退间不给千牛卫喘息的时间,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 一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半时辰,野狼死伤大半,才终于潮水般退回林中。 十几名千牛卫受了伤,其中伤势最重的,腹部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这还是有甲胄护着,否则的话早已经丧命。 但他们毕竟是皇城禁卫,即便伤得严重,也一声不哼,只默默清理伤口,金戈铁血。 一名千牛卫来到马车旁,低声道:“殿下,是否要停下来休整片刻?” 李尘掀开帷幔瞧了一眼或多或少都挂了彩的众人,却只是道:“加快速度,如果我记得不差,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到达汴城。” 说完了话,李尘心里盘算着后面的行程:到了汴城以后,休息三个时辰,换马接着赶路,明日抵达下一个驿站时,接着换马,如此往复,三日后便可抵达东阿城。只要到了那儿,这些妖族应该会收敛一些。 虽然这十年来从未出过京都,但李尘早已经将天下百城的地形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是妖族圣子,注定的妖族领袖,同时是人族皇子,也有争夺皇位的权力。十年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做天下共主的准备,只是如今才刚刚启程。 千牛卫微微一愣,但还是应声领命退下,离开前,他抬头瞧了一眼,只见李尘一对儿桃花眼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一章 那个火红色的姑娘 再启程时,众人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拦阻,就好像李尘说的,那一日的野狼群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 三日后,前后已经换了四批马的李尘一行人穿过山野,踏上一处平原。 下一站东阿城,是程家的地界儿。 “传闻那位程家老祖活了上千年,是当年和圣朝太祖皇帝并肩子打天下的人物。”秋风给李尘揉着肩膀,说起民间野史中的八卦。 李尘道:“程家传承千载,实际上比圣朝更加久远。那位程家老祖的修为境界不详,但至少在五境之上,活上千年也是正常。” 秋风来了兴趣,“修行六境,一境出尘,二境黄泉,三境彼岸,四境奈何,五境忘忧,六境通天桥。人们都说,五境之上才算是真正的大修行者,但我还从没有见过四境奈何之上的人呢。” 李尘摇头道:“话虽然这么说,但你想想,陨墨山那位号称世间无敌的枪圣,少年时期初入彼岸境便有开山断岳的能力,你能说他不算是大修行者吗?” 秋风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她在外人面前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现在对着李尘却乖巧地道:“不管怎么样,殿下才是这世上第一等风流的人物。而且,他说自己无敌,便就真的无敌吗?” 李尘一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手顺着她的长发、后背抚下去,又在臀儿上轻轻拍了一把,笑道:“世间无敌,当然不代表天下无敌,天下能人辈出,多少大修行者早已经不在世内,身处红尘外。不过,那位枪圣毕竟替人族镇压了多年的魔物,你不该这么编排他。” 秋风撅了撅嘴巴,心里还是不甚服气。在她心里,殿下本应该是世上第一等厉害的。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小七的声音,“殿下,东阿城已经到了,您要下车看看吗?” 李尘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城墙阴影。平地而起的宫墙重仞,由东向西延绵到看不见的渺远深处,它端坐在这里,围起数十万的人海,城墙斑驳处有百年千年的痕迹,一层层剥开,就是历史的厚重。 城池庙堂,达官贵人,江湖路远,贩夫走卒,皆是千年圣朝。 李尘来了兴致,跳下马车,“走!瞧瞧程家的东阿城。” 这时,一直缀在身后的千牛卫驾马过来,道:“殿下,到了东阿城,我等便该回去复命了。” 李尘只摆了摆手,道:“去吧,你们不必随我进东阿城,回去以后,记得去我府上领三百银钱,各位兄弟毕竟一路辛苦,又因为我的缘故受了伤,称得上尽心尽力。” 千牛卫谢了恩典领命称是,这几日他们确实辛苦疲累,但他心里对李尘没有半点儿怨念。 不知为什么,他心下对这位殿下总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生分和发怵,想想自己平日里面圣也未必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年轻人产生这种情绪。不过,这几日这位殿下从未问过他们的行程,却总能恰到好处说出下一个驿站的位置,可见他虽从未出过京都,见识却走遍了天下。 这名千牛卫心下暗叹:这位殿下,称得上钟灵毓秀的仪表堂堂,心细如发的胸有锦绣。 半炷香后,李尘、小七、秋风三人进了东阿城。 东阿城内的热闹,相比京都不遑多让,只是二者又有差别。京都城内的大道可容车马并行,城南城北直通而去畅通无阻,护城河边日日有杂耍戏院儿的叫好,入了夜更是丝竹一点腰肢轻摆的欢娱。东阿城却不这样,东阿城的一条条长街过去,多是人头攒动的摊贩和买家,热火朝天的叫卖翻了天的闹。 都是人间烟火,一边儿是奢侈靡靡的人间富贵,一边儿是摩肩接踵的升斗小民,各有千秋,谈不上好坏。 李尘一路走一路瞧着,远远儿地看见有一处大院儿,院子里不断有人被挤出来,但外面还是有不少人踮着脚往里边儿瞅。 “小七,去问问那边儿是什么热闹?”李尘道。 不多久,小七带着一个路人走过来,照例还是给了银子的。 路人说道:“院子里是程家大小姐程芷安的擂台,这位大小姐年年这个时间段儿都会招亲,招亲的规矩是,只要胜了她,就能入赘程家。” 秋风在一旁好奇道:“年年都有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每年换一个赘婿?” “那倒没有,只因程家大小姐早已经进入彼岸境界。您应该知道,这世上有修行天赋的人只是十之一二,进入彼岸境界的就更少了,更何况程家还有规矩,说年龄再大,也不能超过三十岁,否则便没有比试的资格。” 李尘打断了他,道:“哪怕彼岸境界少见,但以程家的名头,全天下不知道多少人会趋之若鹜,又怎么会没有合适的人呢?” 路人摆手道:“这就不甚清楚了,我一个平头百姓,哪懂修行者的弯弯绕?不过,你们若是想进去瞧瞧,我倒是能帮你们想个法子,而且就在擂台边儿上,但是刚才给的银子可就不够了。” “走着,头前带路。”李尘爽快答应。 隔了半炷香的时间后。 大院儿里,擂台上的程芷安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扔下台去,道:“就你这样儿的,还想进我程家,想得真美!” 说完了话,她转身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一回头却恰巧瞥到几个人从后门儿走进来。 她的眼睛亮了亮,盯着进来的那个少年人瞧了半晌,有些呆了,“这么好看的男人,打哭了才有意思呢,老和那些丑八怪打架有什么劲?” 心里这么想着,这位程家大小姐,站起了身,朝着某处指了指,“那个长得奇奇怪怪的家伙,上台!” 台下,刚站定的李尘三人愣了愣。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二章 小白脸儿 程芷安一身火红色劲装,绣了苍鸾的抹额绑在头上,高高的鼻尖儿微微一皱,檀口说出让李尘三人不明所以的话来。 奇奇怪怪?李尘三人各自对视,也不知说的是谁。 程芷安上前两步,手指头就差戳在李尘的脑袋上,“对,是你,说得就是你!” 一旁的秋风立时生了气,“放肆!你可知道我家” 李尘摁住秋风的肩膀,笑着道:“没事。” 他微微抬头,瞧着这个生得清秀可人,性格刁蛮随性的大小姐,“你是要我上台和你对阵吗?” 程芷安到了近前,更觉得这个少年人生得好看,心道看他这个样子也吃不了我几拳,大不了我一会儿手下留情,她心思极转,嘴上道:“对,就是你,快上来。” 李尘上了台,围观众人总算看清了程芷安嘴里长得奇怪的家伙。 不少姑娘眼睛里放着光,又有不少男人生了闷气,自言自语,“大小姐一定是见不得这种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这才决定出手教训他一顿。” 秋风和小七两个人暗戳戳聊着天儿,“小七,你说殿下上去是为了什么?万一要胜了” 说到这儿,秋风忽然又停了一瞬,道:“不,是一定会胜。胜了以后呢?殿下总不会是真的要入赘程家?” 小七悄声道:“依我看,殿下一定只是想瞧瞧程家有什么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手段,毕竟是千年世家,殿下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见猎心喜而已。” 秋风这才放下心来,又抬头瞧了一眼程芷安,心里想着:这程家大小姐长得还怪好看,但是她性格不如我温柔,又不如冬雪清冷,平时肯定娇生惯养,也不会服侍别人。这么一想,秋风顿觉安心。 台上,程芷安近距离盯着李尘看了半晌,越瞧越觉得这小白脸长得俊俏,红着脸道:“喂!我要上来了啊,你做好准备,如果撑不住了,就大声喊出来,我就停一停!” 李尘笑道:“只要大小姐别喊出来就好。” “小白脸儿,小心了!”程芷安挥掌奔袭过来。 听了这句话,秋风悄声告诉一旁的小七,“我早就猜到这个大小姐对殿下用心不良,你听这句小白脸儿,显然是图谋不轨。” 小七也不知道秋风说得对不对,只能点头。 秋风这才笑着说:“你看,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程芷安本意只是随意过两招,所以这一掌出得漫不经心,但刚一交手,便觉李尘双掌中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势进入她的双臂横冲直撞,好像要蹿进她的经脉和身体四周为非作歹。 程芷安闷哼一声倒退了两步。 台下的秋风抓住机会,大声叫好:“程家大小姐忍不住喊出声来咯!” 程芷安的脸上挂不住,恨恨地说:“小白脸儿你别得意,我刚才只出了三成的力气!” 说着话,她又挥掌过来,这一次身形翻飞中席卷呜咽的狂风平地而起,这股子怪风似乎有牵丝引线的作用,连李尘的双掌都隐约被带偏了轨迹,这是动用了她彼岸境的势。 李尘心里明白,看样子这个大小姐恼羞成怒了,不过他上擂本来就是为了看看程家子弟的手段,于是迎了上去,两个人这才算真正交了手。 于是擂台上狂风不坠,交手的碰撞不停,两道影子不断交叠。火红色劲装的姑娘在擂台上像极了忽隐忽现的牡丹,眼花缭乱的招式托起花团锦簇的身法,每一掌都比之前一掌落得更重。 围观众人此时哪能看不出来,台上那个小白脸儿一样的少年,居然真有两把刷子,妇人们的眼睛里都大放光芒。 台下的秋风犯了嘀咕:这大小姐打得还怪好看。 李尘此时已经明白了程芷安几年不败的原因,这姑娘彼岸境悟出的势并不出奇,杀伤力有限,但她出招的技巧精妙,身法腾挪间往往有奇效,看似出了一招,又会在意想不到的刁钻处出现后手。 这大概是程家特有的精妙底蕴,但是这姑娘不知道学了其中多少精髓。 李尘兴趣更深,忽地加快了出招的速度。他挥掌直行,残影一道道出现在擂台上,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在普通人的眼里,只能看见两个人交手顿挫的身形,却看不清是怎么交手的。 拳掌交接就像旱地惊雷,把擂台旁边一圈人的耳朵炸得嗡嗡作响。 程芷安很快被逼到擂台角落,小辣椒一般的姑娘咬着牙已经疲于应付。 “大小姐,是不是要输了?”不知道是谁,悄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程芷安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气得想要跳脚,“老娘怎么会输给这种小白脸儿?” 她的双掌忽然互叩端起,结出一朵奇怪的印,面色一阵青白交接,极勉强施了一个咒出来。 与此同时,李尘的身体僵在原地,原本向前突袭的身形无法自控地向后退回,落定在方才站立的位置,就好像从来没有动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尘的眼眸瞬间变得极亮,就像火烧二皇子府邸那天晚上,第一次感受到那个老太监的势。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三章 摘星塔 方才的情景,让李尘见猎心喜,那一刻好像时间回溯一样,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实在令人称奇,正准备再度上前,却发现对面程芷安的脸有些苍白,暗暗叹了一声:看样子刚才那一招需要承受某种代价,这姑娘短时间内难以再施展第二次了。 “我认输!”当机立断,李尘决定拍拍屁股走人,转过身就要下擂。 程芷安一听这话反而不乐意了,急道:“站住!还没分胜负就想走,想得美!” 李尘已经知道这个刁蛮大小姐的性格,只当作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往擂台下面走。 程芷安立刻就急了,只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挥掌过去,“休想!你我未分胜负,必须再打一场!” 李尘闪身避过,“大小姐,我认输了,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程芷安不依不饶,偏偏连续两掌都摸不到李尘的边儿,跺了跺脚,目光一转冲着李尘身后道:“大哥!这人和我未分胜负就想逃走,绑了他!” 李尘回身,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衫男子缓步走上擂台,正是程家这一代的嫡系长子程立雪。 “九殿下。”程立雪到了近前,温文尔雅,礼数做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他早就已经到了这里,而且早就知道李尘的身份,只是直到此时才出面。 台下,秋风和小七也急忙上了擂台,站在李尘左右,同时,秋风悄悄瞪了一旁的程芷安一眼。 程立雪道:“老祖早就有了吩咐,说九殿下这几天就会到达东阿城,让我们好好招待,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李尘一句话道明了原委,“我只是想着过来凑凑热闹,但是芷安姐盛情难却,也只能上擂切磋一下,兄长不要怪罪。” 程家作为千年世家,面前程立雪身为嫡系长子,就算相比皇子也几乎可以平起平坐,的确当得起李尘一句兄长。 程立雪笑道:“是芷安不懂礼数,惊了九殿下,哪敢说什么怪罪呢?而且,还要替芷安谢谢殿下手下留情。”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几句,程立雪提出邀请,“殿下,不如先去府上一趟,老祖听说了殿下只身前往陨墨山镇守,说什么都要见你一面。” 那位存在于传说中的程家老祖?李尘也同样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心生好奇。 另一边,秋风和程芷安针锋相对,时不时互相瞟了一眼,都得出一个同样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结论:她应该没我漂亮。 程立雪带着李尘下了擂直奔程府,程芷安一见这个架势立马跟上,嘴上道:“我得跟着你们,别让这家伙畏战而逃。” 不多时,一行五人进了程府,来到一座没入云端的六角高塔前,塔下有石碑刻着摘星塔三个字。 摘星塔是世间最高的楼宇,高达六百丈。哪怕是世间最精巧的工匠,都绝不可能建造这么高的楼宇。 但程家老祖曾只身前往妖族,将妖族祭坛切了大半回来,熔铸进摘星塔内,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此后数百年历经雨打风吹,仍然屹立不倒。 小七身为妖族的人,对这种事情当然深恶痛绝,他抬头看着摘星塔,心里恨得牙痒痒,只能在精神上自我安慰:就算你程家老祖厉害,现在还不是要请我们妖族圣子登楼?换句话说,我们圣子还不是想来就来? 程立雪昂首,指了指摘星塔高耸入云的塔尖:“老祖就在顶峰,不过进去之前,还是要先和殿下说一声,塔内每一层走廊两侧都有图腾,其中藏着数不清的玄妙图腾,殿下可以自行观看,但如果不能够有所领悟,千万不要强迫自己修行,不然容易深陷其中,变得疯魔。” 李尘颔首,一步步推门进了楼阁。 塔外,程立雪对程芷安道:“当年你上楼用了六个时辰,学了阁楼墙壁两侧共计五种法门。这位殿下的天赋比你强了不少,也不知道会走多久,又能学多少法门。” 程芷安还在嘴硬,道:“刚才我和他一战不分胜负,他的天赋最多和我半斤八两,哪能说强了不少?” 秋风在一旁嘀嘀咕咕,“某人真是不知羞,如果不是我家殿下手下留情,你早就被我家殿下娶了回去。” “你说什么?”程芷安勃然大怒,张牙舞爪道:“你这丑八怪小侍女哪有说话的份儿!而且就算你们家殿下赢了,那也是入赘我程家,老娘怎么可能嫁过去?” 话说到这儿,程芷安捂了嘴巴,眼珠子滴溜溜赚了两圈儿,心道:呀!怎么把心里话给讲出来了? 秋风满脸的冷笑。 程立雪只当作没听见妹妹说的话,心里却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声:这傻妮子!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四章 摘星塔上论修行 400多层的摘星塔,李尘一步步拾阶而上,瞧着图腾上的法门,只觉得有些眼熟,心下觉得怪异。 走了约莫数十个台阶,李尘低头俯视一眼脚下路过的图腾,心里忽然一惊,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这里的图腾,竟然和他参悟的天书有许多相似! 天书是一法通万法的神物,而面前这些图腾上的法门,竟完美地和天书串联起来,好像参悟天书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学会这些石壁图腾上的修行万法。 实际上,李尘满打满算修行时间不过两年。 只因为大长老一直告诉他,参悟天书之前,不能修习任何功法法门,因此在十六岁以前,李尘根本没有修行过,直到两年前他才知道大长老的用意。 修行以来,这世上的大多数法门在李尘的眼里都好像一眼瞧得清楚,施展的时候就像浸淫了十几年。 而现在,世间的精妙万法,就像一张巨大的画幅展开在李尘面前,由脚下开始,直通头顶星辰。 想到这里,李尘脚下发力,一步就是数十台阶,目光所及处掠过每一张图腾,瞳孔如天花乱坠一般的光泽,一切对其他修士来说门槛极高的法门都一一破解,与此同时千百身法不断变换,掌指交叠,剑诀或咒印瞬发不息。 看到的同时立即就能精通其中关键,行一程路就是修一程道,这就是李尘的天赋。 摘星塔顶层,一个中年胖子微微一愣,低低骂了一声娘,嘀嘀咕咕两句,细听才知道是什么‘人比人气死人’‘这是什么怪物’之类的话。 塔里的李尘越来越快,身形已经在腾挪里闪现。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尘走遍摘星塔416层,瞧过数之不尽的精妙法门。 摘星塔的万般身法剑诀和咒印瞳术等等,从今日起就真正被一人集于一身,此刻的李尘,就是世间行走的藏书阁,是活着的摘星塔,是能将摘星塔万法演变出无穷无尽变化的怪胎。 直到李尘走上最后一层,摘星塔塔尖处大放光明。 程府上下所有人抬头,一些人放下手中的事向摘星塔赶来。 “有人上了摘星塔。” “自从十多年前芷安进去过一趟,老祖就再也没让别人去过,不知道这次是谁?” 摘星塔下,程立雪惊愕,“不到半个时辰?” 程芷安拍着手掌笑道:“大哥,你猜错了,这家伙进去这么快就已经登顶,定是看不懂我程家的图腾,你还说他天赋比我好,你看走了眼。” 秋风有些担心自家殿下,又见不得程芷安这副样子,反驳道:“我们殿下只怕是觉得太简单,不屑于去学罢了。” 程立雪略一思索,摇了摇头道:“九殿下年纪轻轻就进了彼岸境,而且在擂上对你的确是手下留情,他的天赋一定不差,现在这样,一定是九殿下不愿意让老祖久等,想着先行拜见老祖再做打算。” 程芷安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道:“那他算是错失了一个好机会,老祖一定不会给他第二次去瞧图腾的机会。” 不远处,程家子弟纷纷赶来,只为了瞧一瞧这次有幸进入摘星塔的是谁。 很快,塔下聚集了数十人。 摘星塔最高一层,李尘终于和程家老祖程千里见了面。 一张茶桌,两条木椅,脚下的青砖一块块儿铺开,推出能容下两三百人的空旷地带。周边墙壁处是六个图腾,中间儿各自隔出一个窗户,窗户上纹理明晰,雕刻着饕餮蓐收等神兽,不一而足。现在正值傍晚,从窗户看出去正见从脚下铺向天边儿的云海,尽头是悬在天上瞧着虚幻的夕阳。再低头俯瞰,东阿城被真真切切地踩在脚下,就连那些平时看着极高的花房楼阁,现在也都成了小矮子。 和李尘想象中不同,程家老祖程千里居然是个憨态可掬的中年胖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好像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坐吧。”程千里道。 李尘躬身拱手做了一礼,这才坐下。 程千里暗自点了点头,问道:“进了摘星塔,觉得怎么样?” 李尘左右瞧了半晌,道:“来之前早就听过摘星塔的名头,今天走上来才知道,那些志异上还是没有说尽这儿的鬼斧神工,这哪是人力可以造就的神迹?” 程千里笑道:“这个马屁拍得好,不俗套。” 李尘却说:“我尊敬您,是因为您与我圣朝太宗皇帝共闯天下,才有了千年太平的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我说摘星塔好,只是因为摘星塔堪称神迹,和拍马屁没什么关系。” 程千里见李尘不卑不亢,偏偏说的话恰巧戳在他最得意的事迹上,心里先有了好感,挥手招来两杯茶,递给李尘一杯,道:“这是当年我从妖族祖地带回来的灵茶,京都也未必有这个东西,你一定没喝过,尝尝。” 李尘看程千里这句话说的很得意,低头尝了一口,心想原来程家这个老祖宗也是个爱显摆的,他却不知道我从小在妖族祖地长大,这种灵茶我从小不知道被大长老逼着喝了多少,有时候不想喝都是被捏着鼻子灌下去的。 喝完了茶,程千里瞧着面前的年轻人,看他眉目如画,在这摘星塔的背景下颇有仙人风骨,感慨道:“你这小子的模样卖相不错,和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相上下。” 李尘低头继续喝茶,心想这位老祖不仅喜欢显摆,看样子还是个不要脸的。 这时,程千里忽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我听说你已经进入了彼岸境界,我只问你一件事,这世上人人都想修行,觉得修行以后就是不惹尘埃的高人,你觉得修行是什么?” 李尘不知道程千里今天见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面对这样不世出的人物,早就做好了随意和坦然的准备。 他略一思索,坦然地说:“刺客手里的剑,乞丐手里的破碗,红袖招里姑娘们的口舌功底。” 这次轮到程千里愣了愣,他问:“什么意思?” 李尘罕见地说了脏话,“去他娘的不惹尘埃,老子只是为了活着。” 摘星楼上,蓦地传出大笑,笑声震散了窗口的两朵富贵花儿,传到塔下众人的耳朵里。 程立雪不禁疑惑,那位殿下做了什么,能让自家老祖这么开心? 李尘出京第四日,和程家老祖坐论修行,说了脏话,老祖称善。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五章 麻花辫儿 李尘很对程千里的胃口。 程千里倒了手里的茶,再一挥手招来两坛子酒,道:“你刚才那番话很合老子的心意,这酒可不是一般人喝得到的,这是老子当年从妖族祖地带回来的好酒,京都都未必有。” 李尘幽幽叹了口气,心情很复杂,“合着这整座摘星塔,都是您从妖族抢过来的。” 程千里却摆手,说道:“我和妖族大长老是知交好友,是他送的,只是外面那些人以讹传讹,好像不说抢就不能显出人族的威风。” 两个人酒过三巡,一问一答,大笑不止。 小半日后,夕阳西下斗转星移,摘星塔外边儿的云雾已经瞧得不真切,脚下的城池山湖也安安静静地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天上的星星还挣扎似的眨着眼睛。 塔顶的两个人喝了个天昏地暗的勾肩搭背,醉意昏沉,相差千年的爷儿俩说什么要一较高下,从桌椅一直喝到地上。 程千里说:“老子这几百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对脾气的。当年你老子也上来见过我,不行,差远了,太装,聊了没两句让我打发走了,活了这么久,最见不得就是端着架子,好像没吃过饭放过屁的模样,瞧着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骨子里也忒穷酸了。” 李尘迷迷瞪瞪地问:“但是野史上记载,当年您说他可以开创一代盛世。” 程千里说道:“那是因为剩余几个皇子已经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我是觉得这天下总得有个人当家,不如夸他一句,让他站稳了脚跟少造杀孽,大丈夫该杀的都是异族,整天杀自己兄弟算怎么回事儿?” 李尘回过神来,“你让我上摘星塔,该不会也是这种心思吧?” 程千里道:“那倒没有,你们这一代儿子多,死几个不算什么。我只是听说你将要去陨墨山上,甭管是什么目的,都算是大功德,所以想着指点你两句,见面以后才知道你已经尽通万法,以你现在的功法境界,我未必能帮你多少。” 说到这儿,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所以,稍后崔旭来到此处,你就在这儿看看我和他约了数百年的架。这一架,我估摸着我和他总得死一个,你好好瞧瞧,应该受益匪浅。” “崔旭?”李尘迷蒙的眼睛先醒了一分,“清河崔家的老祖宗,圣朝的开国将军?” 程千里又摇摇晃晃地招来两坛酒,道:“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野史上一定记载,说我和他是多年生死的兄弟,但那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借着酒醉,程千里讲起了野史上没有记载过的生平:那一年,圣朝刚刚安定二十载,风雪漫京都。 程千里和崔旭并肩子游戏人间,只是说打了一辈子仗要好好享受享受,走走停停八千里,最后在边陲小镇落了脚。 那一天,两个人挑了一个早点铺子,一碗豆腐脑配了韭菜花儿,另一碗加了糖水和姜汁儿,两个人一口气吸溜大半碗,一抬头瞧见了铺子里走出来的漂亮姑娘。 姑娘扎了俩麻花辫儿,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咧嘴一笑就起了两个梨涡,眼睛成了月牙儿。正是大冬天,麻花辫儿姑娘问两个人,声音清脆。 “怎么不进铺子里吃去啊?生着火呢,好暖和,她说。”程千里抱着酒坛子倚在墙边儿,“打了一辈子仗,我程千里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战场没去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开始,我就忽然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安顿安顿。” 李尘瞧着他的背影,恍惚间觉得像极了一个双目浑浊的老头儿。一个醉了酒的中年胖子瞧着外边儿絮絮叨叨说着话,却被过路的风迷了眼。 从此,那个边陲小镇里多了两个圣朝的开国大将,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倒是那个豆腐脑铺子里的姑娘,多了两个八拜之交的哥哥。 “三个人点了香,以天地为证,可惜到了歃血为盟的时候,麻花辫儿姑娘说什么都不肯,只是说怕疼,喊词儿的时候呢,又怎么都不肯说同年同月同日死,她说不管谁先死,另外两个人都得好好儿活着。” 程千里的故事说到这儿,摘星塔外忽然起了狂风,一阵子由远及近的直线直奔摘星塔而来,就像贯穿厚厚云层的箭。 原本坐在地上的程千里忽地站起身,身上一阵白雾散开,整个人已经不见任何醉意。 塔外的云层掀开,直线落定在塔内,一个长衫的消瘦老人现出身形,“程千里,我崔旭来赴约了。” 程千里看了老人半晌,嘲讽似的一笑,“老东西,瞅瞅你老成了什么德行。” 崔旭没管他,只是扫了李尘,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酒坛子,皱着眉,“怎么还有人?你的帮手?” 呸!程千里大骂,“老子几百年前和你未分胜负,今天就更不可能找什么帮手,这是庙堂上姓李那一家的后人,马上要去镇守陨墨山!” 崔旭这才仔细了看看李尘,颔首道:“卖相倒是不错,有我年轻时候的一丝风采。” 这句话不久前程千里也说过,可见两个人当年成为八拜之交只有原因的,李尘一阵思量,上前一步道:“两位都是活了千年的大修行者,什么恩怨不能放下?何必时隔几百年还要动手?” 程千里却马上冷笑着说:“解不了,放不下,当年若不是三妹的遗愿,我就算拼着一死,也一定先杀了他。” 崔旭同样冷笑,“如果不是当年三妹还有遗愿未了,我又怎么会让你苟活这么久?” 李尘这才明白,原来程千里方才说的姑娘已经死了,而且只怕死得另有隐情。 “废话少说!”程千里一闪身出了摘星塔,身上衣物在夜空的云雾中猎猎作响,“崔旭,几百年前让你活下来,今天再打一场,不论生死!” 此时,摘星塔下站满了人,不仅是程家的年轻子弟,还有许多中年或耄耋之年的老人,他们都是被方才崔旭的动静惊来的。 月光凄清,显得摘星塔灰白,两个千年交情的老人浮空而立,同样的圣朝天下,只是隔了许多年,二人都已经老了。 铮!剑鸣过后,长剑出鞘,灼灼光影闪了塔下千百人的眼睛!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六章 生死换生死 就在程千里和崔旭交手后的眨眼功夫,京都太史院内,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驾马疾驰直奔皇城。 马蹄的声音像密集的雨珠子,像穿堂而过的百十连弩,搅碎了不知道路旁两边儿多少人家的清梦,有百姓呓语中骂了两声大半夜赶着去投胎之类的话,又沉沉睡了过去。 道士飞马进皇城,期间只亮了一把太史院的腰牌,两侧守着的禁军便连声儿都没吭就 放了行,只是心里暗暗想着: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能让太史院的人这般急切。 道士放好了马,一路飞奔进宫,最后跪倒在一处殿前,捧起一卷竹简,“陛下,国师,命书有批文。” 殿内,一只纤长苍白的手伸出来,取了命书又返回殿内。 “国师,怎么样?”等了一夜的李唐上前,眼睛里充满了疲倦又似兴奋的血丝。 身着八卦衣的道士打开竹简,瞧了一眼其中批文,随手将竹简放在桌上,道:“今夜程千里和崔旭之间必有一死。” 李唐兴奋得不能自已,右手成拳敲在掌上,道了一声好。 此时,东阿城光影灼灼,崔旭和程千里已然激战。 从地面看过去,天上大团大团的云雾被震碎,就好似有人用刀将方圆数十里的云团儿分成了一片片的鳞甲,细薄而缜密,然而真正能看清云中交错身影的人寥寥无几。 只是见闪电坚挺而颤抖地落地,那是二人短兵相接的异象,天边堆叠的黑暗一瞬光亮后迅速平息,狂风的呜咽随着掌风大起,如柱倾泻的月光里掺杂金粉一般被切碎的光亮,这已非人力可以做到! 李尘微微眯着眼睛,勉强越过层层云海,只见二人忽地将手中兵器高高抛弃,剑锤自主相击,阵阵尖鸣里好像藏着多年的怨怼和愤怒。又见程家老祖挥掌,冥冥中有渺远的龙吟响起,一条光耀层层的金龙出现,鳞片层层递进,龙首纤毫毕现,龙须在彻彻风声中飘向两侧,照亮整个东阿城。 城里的百姓看不见云后景象,只是许多人被这光亮晃醒,匆忙穿了衣服出门,城里的鸡犬一声狂吠后又迅速停息,剩下一阵阵恐惧的呜咽,好似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树叶儿的哗哗震动响彻了整座城,天边儿的雨珠子也纷纷落下,由缓到急,光亮刺透了这些雨滴,照出一片金黄色的世界。 崔家老祖化掌为刀,迎上金龙,由龙角开始,一挥而过,只听一声痛彻的龙吟,一层层龙鳞金箔似的散在半空,又迅速消失,紧接着是龙首,龙筋,龙骨,一条条一段段剥离。 金龙一去,天地的压迫感迅速消逝,大片大片的乌云散开,月亮探出了脑袋,只是从极尽光亮到昏沉夜幕,地面的人们一时间不能适应,一瞬间好像失了明。 李尘早已经看呆了,方才这转瞬即逝的战斗里,无论是二人神兵的自主攻伐,还是功法神通仿若生灵的出现,都不是世间志异所能记载的场景。他自出世以来,世间万法无不是瞧一眼就能明白其中道理,但此时半空中二人施展的手段都不是他能够看透的, “平日里虽然听闻大修行者动手有天地之威,今天才知道他们和彼岸境的区别,彼岸境虽已成势,但终究还只是虚幻,如风如雾,他们二位的神通,却已经是化无变有,方才程千里一掌挥出金龙出世,天地间威压深重,似乎能如活的生灵一般上天入地遨游世间,只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罢了。”李尘暗自思量。 一场大战不知持续了多久,只看见月亮一直西移,最后悄悄地挂在了柳梢头。 塔下,程芷安只听见惊雷滚滚,云后有光芒万丈,却看不到这一战的局势究竟如何,满心焦灼地等待结局,跺着脚道:“传闻不是说,老祖与崔家老祖是八拜之交吗?怎么会突然间要动手,而且说什么生死不论呢?” 一旁的程立雪没有出声,只是想起父辈与自己说过的某件事: 圣朝太宗皇帝时期,老祖宗重伤而归,一身筋骨尽断,后来伤势恢复,便耗费数十年去建造熔铸摘星塔,听父辈说,是为了完成某一位故人的遗愿。 此后,老祖一生不肯娶妻,更无子嗣,只留下他们这一支传承程家血脉。 此刻,天外忽传一声悲鸣,两道流光自九天落下,极大的震动过后,地面两处凹陷,一处有长剑刺入地面,一处是玄黄精钢锤伫立。 同时,响彻了半夜的轰鸣停了下来,这一场战斗仿佛终于落下帷幕。 过了许久,仿佛是数百年时间的跨越,摘星塔的阴影下,一个人踢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是李尘。 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这一夜,龙战于野,流星刹那,忘忧战忘忧,生死换生死。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七章 山河故人 等看清了李尘身后的人,摘星塔下跪倒一片,一声声哭喊老祖。 躺在李尘背后的程千里伸了伸手,有气无力地训斥,“都闭嘴,老子还没死呢!” 等众人收了声,程千里冲人群指了五六处,李尘心领神会,道:“各位,找个僻静处,前辈有话要说与你们。” 吵了一夜的东阿城,终于安静下来,街上只有几个早点铺子在忙忙碌碌,清晨的露珠挂在枝头,等在程府后花园的李尘三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了湿气。 “殿下,昨夜来的真是崔家那位老祖吗?”小七问道。 李尘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只是回想昨天一夜间发生的事情,恍惚已经过了许久。 屋子里的门儿吱呀一声开了,程立雪缓步走出来,冲李尘一礼,“殿下,老祖想见你。” 李尘沉默地走进屋子,越过跪在地上的几个程氏族人,看着躺在那儿,昨日还一起对酒当歌的老人。 程千里的惨白面色里掺着一点异样的红晕,知道大限将至,他却神色平静,缓慢地,充满某种希冀地看着李尘,“我在摘星塔瞧了几百年圣朝盛世,昨天晚上你来的时候,我登高望远,看了看东阿城到京都的五百里天地,只听冥冥中有命书批文:龙起西南,大利东方。去吧,顺着陨墨山这条路走下去,你就是当今世上的天命。” 这就是程千里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翌日。 程家上下的哭声悲切,就在夜空里传得极远。 戏文凄凄惨惨地在唱:山河故人,上千载恩怨;物是人非,各有万句埋怨;再回首,再回首,百载兄弟情谊万事皆休;只是滔滔流水千年依旧;人人登高望远,各有愁绪压心头,却只说:不回头!不回头! 某皇子瞧着满庭的白绫,想起程千里昨夜讲了一半往事的满心遗憾,也不知道两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头儿,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记恨对方数百年,叹口气道:“将来等我老了,也像他们气性这么大吗?” 四五个时辰后。 李尘一行人,走出东阿城数十里,原本想着来到东阿城休整几日,但是这件事一出,李尘再没有心情继续待下去。 两辆马车先行,后面缀着三个大箱子,这是程家感谢李尘背负老祖出塔送的礼。 李尘等人走后,东阿城有快马直奔京都,只带去寥寥两句:程千里摘星塔批文:九皇子李尘可开圣朝盛世。程千里,薨。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李尘和一个老头相对而坐。 昨夜李尘救下的不只是程千里一人,用程千里的话说:“姓崔的老家伙也命不久矣,你记得将他带回崔家,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只是不要让别人看见,否则程氏的族人,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这位当世罕见的大修行者,此时看着只是个面容清瘦的普通老人,他对李尘道:“你托程千里说出那番话,从此庙堂就多事了,如今圣朝的皇帝身强力壮,而且有开创盛世的雄心,下面一堆皇子也都各有势力和计较,你曾经默默无闻倒好,现在有了程千里一句批文,圣朝会乱成什么样,想清楚了吗?” 李尘却说:“那番话不是我的主意。” 崔旭摇头,“我了解程千里,哪怕他真的在摘星塔看见什么,也绝不会在当下庙堂的局势说出这番话。” 李尘回身掀开帷幔,瞧着远处起伏的青山,见大雁成群地飞过去,见野兽追逐奔命,见广阔大地草长莺飞,其间有穿插的大河奔腾,他说:“前辈,我心在悠悠天下,意属万世太平,庙堂的三寸狭隘阴诡之地,岂能容得下我?” 一番话说得好似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说完他便大笑着跃出马车,骑上一匹烈马,当先飞奔而出。 崔旭看着仍在晃动的帷幔,只听见外面李尘的一声长啸和烈马嘶鸣,愣了半晌,自嘲似的笑笑,闭上眼睛,半躺在车里,回想昨夜一战,脑海里仿佛又想起当年的一幕。 “兄弟结义,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大哥二哥,后面半句就不要再说了,你我兄妹三人,不管谁先死了,其他两个人都得替他好好儿活着。” “呐,听着啊,出了这个镇子,你们都得听我的,你们虽然我的是大哥二哥,但是呢,你看你们衣服不会洗,饭也不会做,能遇到我真的是幸运。以后万一在江湖上闯出来名气呢,名号也得以我为首,就叫并蒂三剑客!” 一切场景历历在目,这些话好像刚刚还在耳边,偏偏人的样子已经模糊了。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八章 面北而薨 车队休整片刻。 李尘把马匹交给小七,接过秋风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余光瞥到一抹极速的红色流光刺向马车车厢。他心头一惊,风乍起,人影消失在原地,腾挪间出现三四道影子,每一道都越来越逼近马车。 铛!终于赶在程芷安之前把她的长剑挡了下来。 小七和秋风一左一右出现在程芷安身边,他们的境界虽然不如程芷安,但要拦下她一息还是做得到。 “你是怎么跟来的?”李尘皱眉,心道看这姑娘的模样,程家人未必知道她跟来,也一定不知道崔旭就在自己的车上,否则此时就不会只是她一个人。 程芷安愤怒地看着李尘,“如果不是我跟来,怎么会知道你是这种背信弃义、弃信忘义、忘本负义的小人?亏我们家老祖待你不薄,你竟然护着杀他的凶手!” 马车上的帷幔被掀开,老头儿倚着车笑呵呵地瞧着这一幕。 李尘和程芷安接触时间不长,但是也知道这姑娘的性子,今天如果不给个交代,怕不能善了,索性说了实情:“这本就是你们老祖的意思,你仔细想想,如果你们老祖不同意这件事,我把他送下摘星塔得时候,他又怎么会只字不提?而且,就算你不杀他,这位崔旭前辈也时日无多。” 程芷安仔细想了想,心里先信了几分,又看了崔旭一眼,问道:“你说他已经活不了多久?” “吊着一口气,能不能活着回去还不知道。”这次是崔旭开了口,“只不过是想着落叶归根而已,我终究是崔家的人,不能死在外面。程千里那个老家伙还算有良心,否则当时任由我从天上摔下去,当时就会毙命。” 程芷安知道崔旭命不久矣,恨意少了大半,但仍旧冷笑,“多行不义,咎由自取!” 崔旭哈哈大笑,“小姑娘,昨夜一战,我和程千里都是一心求死,否则你以为忘忧境的人一战,哪会只有那么小的动静?” 李尘听他说一心求死,又想起程千里醉酒时说过的话,“是和那位三妹有关吗?那一年,您三位结拜以后,究竟出了什么事?” 崔旭的笑意渐渐收敛,吃力地下了马车,稍走两步,托着一旁的树缓缓坐下,吹着北方迎来的风,大片大片的青草弯了腰,现出后面的山来。 崔旭说:那一年,边陲小镇三人行,两男一女号称并蒂三剑客,一路不知道越了多少城,两位哥哥亦师亦友,瞧着小镇上的麻花辫儿姑娘一步步进入修行。 两年后,并蒂三剑客宰了一伙无恶不作的马贼,正式名动江湖,招牌就是号称逍遥女侠的三妹。 三妹甩着麻花辫儿,对着两位结拜哥哥磨刀霍霍:当初并蒂三剑客的名号是我想出来的,以后我就是咱们三剑客的金字招牌,谁赞成,谁反对? 崔旭和程千里受到这样的威胁,只能可怜兮兮地答应。并蒂三剑客的名号越来越响亮,人人都听说江湖上出了这样的侠客,其中一个麻花辫儿姑娘大方仗义,美丽灵动,而且从不滥杀无辜。 他们不知岁时地行侠仗义持剑江湖,一路从北方的边陲小镇南下,又顺着大江沿路返到京城,繁华的市井流连过后,也走遍了数十里荒芜的破败山丘,直到被程家和崔家的人拦下来。 崔家的人说:“崔旭,你要想清楚,你是崔家这一代家主,当下圣朝初建,你如果真的撇了崔家,跟着一个乡下的女人胡闹,崔家几十代祖祖辈辈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你让为父如何自处,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程家的人说:“程千里,世家里我们程家最为势微,年轻一代程家只有你冲破彼岸踏上奈何境界,你可知道耗费了家族多少心血?你难道真的要因为一个女人葬送程家的千年传承?什么?你还想带她回去?绝不可能!” 两人身前站着世家父辈,身后是他们从边陲小镇带出来的麻花辫儿姑娘。 “喂!大哥,二哥。”麻花辫儿姑娘亮着清脆的嗓子,俏生生的,就像和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那样,亮晶晶的眼睛和白生生的牙齿,她说:“呐,你们也算带我出来瞧了瞧,其实这江湖,也没什么意思!你们回去吧,我自个儿溜溜达达,也就回镇子了!” 说着话,麻花辫儿姑娘转身走了,蹦蹦跳跳轻轻松松地不曾回头,就像当初来这江湖一趟的义无反顾。 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世家对自家子弟的束缚,尤其本就是年轻一辈资质最好,最有可能成为家族下一个千年脊梁的子弟,他们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人,在一个边陲小镇留下什么牵挂。 半个月后,小镇上一户人家挂起白绫。 相约在小镇的两个男人见到这一幕,发了疯似的动了手,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浑身浴血,大小伤痕密密麻麻不下百道。 “狗屁的千年传承!”程千里说。 “狗养的祖祖辈辈!”崔旭说。 小镇百姓只敢远远地瞧着他们,看两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杀到鲜血淋漓狼狈不堪,直至倒地不起,站也站不起来,只是两个人对着彼此哭骂,“废物!” 过了许久,人群里一个扎了麻花辫儿的半大小女孩,大着胆子走过来,“你们谁是程千里?谁又是崔旭?” 两封信,一人一封,信里各画了一幅图,三妹不会写字儿,画儿画得惟妙惟肖,画里是她的遗愿,和对两位哥哥的交代。 小女孩对二人说:“姑姑让我和你们说一声:你们两个给我听着,当初结拜后半段儿说好的,不管三个人谁先死了,另外两个人都得替她好好儿活着。还有,并蒂三剑客的招牌是我,去了江湖上就算报名号也是先报我逍遥女侠,所以你们就都得听我的!” 已经变成老头儿的崔旭聊着往事,缓缓闭上眼睛,“其实我和程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没什么仇没什么怨,百年的生死兄弟,哪能说断就断?我们只是恨,可惜到死都不知道恨的是谁。” 一恨就是这么久,近千年不能放下。 李尘默然许久,不能作声,秋风和程芷安撇过身子偷偷抹着泪珠子。 崔旭的呼吸越来越轻,瞧着远方天地连接处水墨一般的山峦线条,还有浓淡雾气里朦胧浮动的葱葱郁郁,迷蒙间编了麻花辫儿的姑娘越来越近,记了千百年的身影渐渐清晰,她俏生生地站着,咧着白生生的糯米牙笑着,“二哥,快来!” 垂死的老人忽然伸手比出一道怪异的剑指,拉长了调的微弱戏腔,“并蒂三剑客,来啦!” 那一年,北方的边陲小镇上,三个年轻人走出镇子,翘着脚尖并指成剑,“这江湖,我们并蒂三剑客,来啦!” 终究还是没有死在崔家,不久前刚说的落叶归根成了空话,好像他吊着的一口气,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说出口。 这一天,崔家老祖,面北而薨。 第一卷 青衫行 第十九章 狗拦路 “龙起西南,大利东方。”程千里在摘星楼给当今九皇子的批文传到京都,不多久便从庙堂传到了百姓口中。 对百姓来说,无论程家老祖还是圣朝皇子,都是传说中的人物,这些流传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消息传开那一日,许多皇子彻夜难眠,不知道多少刺客从京都动身,去拦截还在路上的李尘,哪怕这么做会让陛下心生不悦,他们也顾不上许多了。 那一天,皇帝的心情很不好,摔碎了不知多少花瓶,轮值太监稍有不甚便被拖下去砍了脑袋,也不知道在骂谁,“朕的江山,朕的天下,哪轮得到你们这些老狗指手画脚?死都死得不通透干脆!” 皇帝浑然忘了自己当年也曾借过程千里的势。 清河郡外三里。 “各大世家一直都号称自己绝不参与庙堂之争,但每一代的皇位衔接都避不开世家的影子。如今我们家老祖说你是下一代的盛世君主,还说什么龙起西南大利东方,不知道多少人想在半路杀了你。尤其像清河崔氏,这些年一直都和二皇子亲近,更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你这次过去不就是自投罗网?”程芷安道:“连我都能想清楚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去这一趟?” 李尘却笑道:“我八岁那年入京,太史院的命书上说我是孤星入命,照你这么说,我便不该去京都认祖?世上有千千万的为难事,哪怕你吃个核桃都需要敲碎了壳儿,我身在帝王家,注定要一步一杀机,和命书批文有什么关系呢?” 程芷安追上前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尘一手持缰绳,一手指着远方越来越清楚的清河郡城墙,提着嗓子唱一声戏文:“看前面,定是那贼巢穴,待我冲上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漂漂亮亮的少女瞧着前面鲜衣怒马的少年,一时间有些痴了。 “嘁——”秋风骑着马从她身边走过,不屑一顾。 程芷安大怒,“喂!我警告你啊,我忍你很久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看在你们殿下的面子上,一定杀你个五马分尸片甲不留猪狗不如!” 李尘等人被拦在了城外。 崔家只派了两个年轻人出来,其中一人身着紧袖窄身的白色长衫,看穿着并不是崔家的嫡系,他说:“殿下,我们家老祖死在程家,当日殿下恰巧在程家,程家老祖又送了一句批文给你,如今就不必再进我们清河郡了吧?” 李尘微微皱眉,“崔家只派了你们二人?” 年轻人从腰间解下一个玉牌,道:“殿下放心,家主的令牌在这儿,我们做得了主,殿下只需把老祖宗的身子给我们,让我们回去交个差也就够了。” 李尘垂下眼睑,瞧着脚下从右侧草地里跳出来的蚂蚱,道:“也就是说,崔家其实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但还是只派了你们过来,看这样子,也并不打算让我入城。” 年轻人笑得矫揉造作,谁都能看出来他笑意里的轻蔑,他装模做样作了一礼,道:“殿下,老祖宗是在你的马车里吗?” 程芷安在一旁炸了毛,站出来道:“你们讲不讲道理?如果不是他,崔旭恐怕就要曝尸荒野,而且你们拿自家老祖宗的尸体做文章,这是后辈儿孙该做的事情吗?” 崔家子弟冷笑,“九皇子,你带我们老祖宗的尸身回来,无非是希望将来我们崔家能助你一臂之力,动机未必像你说的那么好听。” 李尘的神情渐冷。 铮!一旁的小七早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拔出剑来,对李尘道:“殿下,让我杀了他们!主辱臣死,如果后续崔家有什么追究,殿下尽管推在我的头上!” 二人仍旧毫不在意,他们手中拿着崔家家主的玉牌,此刻代表的就是崔家,须知崔家的面子,哪怕是圣朝陛下都得给上三分,区区一个九殿下,哪怕得了一句命书批文,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呢? 李尘说:“我本意是送崔旭前辈落叶归根便不再逗留,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崔家子弟只是笑,“那殿下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李尘转过身,走向马车车厢,“小七,宰一个,留一个,让崔家换够分量的人来。” 小七早就等着李尘这句话,根本没有犹豫,一剑砍了白衣青年的脑袋,鲜血喷溅在另一人的身上。 眼看着那个崔家子弟失魂落魄地跑了回去,程芷安却很兴奋,“稍后如果还还要杀人,不如让我来打头阵!” 李尘疑惑道:“你在东阿城摆了几年的擂台,还没有厌倦吗?” 程芷安作羞涩状,“擂台上束手束脚,哪比得上这儿威风?”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章 我在城外观风景 不多久,崔家果然换了人来,是一个紫衣劲装的年轻人,腰间玉带刻着金镶纹路,面如冠玉,锥着翡翠白的发髻。 程芷安远远地瞅了瞅,暗道:这次看样子是个嫡系,卖相倒是不错,不过和小白脸儿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年轻人走到近前,,一脸的傲气,横剑在胸前,“家中父辈嘱咐,迎回老祖。” 看这样子,根本不打算和李尘谈上几句。 “让我来!”程芷安早就守在一旁,闻言大喜,生怕李尘不给她出手的机会,话音刚落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年轻人面色一变,只因为程芷安的拳头刚出,彼岸境的势已经先到了,他手中的长剑嗡嗡颤动,似乎要脱手离去。 他急急后退,终于在两个闪身之后拔出长剑,但程芷安的身法是从摘星塔内悟出来的,就在年轻人拔剑之际,脚下挪动已如离弦之箭,一拳头摁在他的脸上。 年轻人一声闷哼,摔落地面连续几十个翻滚,程芷安乘胜追击,拳头又一次摁了上去。 场间只剩下拳拳到头的痛击声。 程芷安打得很痛快,一拳落下,“长得好看些,果然打得也舒服。” 车厢一旁,秋风推了推小七的胳膊,“难怪当日,她一定要挑殿下上台。” 小七看得一阵胆寒,“这位程家大小姐,长得清秀漂亮,修行天赋也极好,可惜就是不太聪明。” 足足一炷香后,年轻人没了意识,昏迷过去。 程芷安心满意足,一抬头见城门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围观的百姓,顿时更觉得威风,大声叫嚣,“换一个人来!” 秋风二人有些心惊,担心这位大小姐真的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出来,回头看了看车厢,见李尘仍旧没什么动静,只得按捺下来。 又过半个时辰,又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来到近前,列刀身前,“崔家,崔阵。” 小七这时已经看出一些门道,对秋风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崔家不肯低头,就只得一直派年轻一辈出来,将老祖的尸身迎回去,他们绝不会派年长者出来,否则传出去反而是丢了崔家的脸。更何况,殿下毕竟是个皇子。” 秋风哼了一声,“本就是他们先做得不地道!” 程芷安和崔阵已经交了手。 崔阵显然比刚才的年轻人要强得多,刀影舞得密不透风,无声无息地在两侧草丛留下一掌深的沟壑,又好似把虚幻的风切成了锋利的刀刃,一刀就是十刀百刀,铮铮铮迎着程芷安的面门而去。 程芷安只觉得双颊生疼,吃痛下一声闷哼,想以彼岸之势引刀锋转向一侧,却发现敌手无动于衷,急忙运转身法一声叱令向后急退,劲装舞成了凭空在一丈外开出的花儿。 崔阵早就有了准备,立刀而起,半空滑行一般急追而来,向下劈去! 刀锋映射出程芷安有些惊惧的眼神。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寒光从马车车厢里飞了出来! 崔阵的刀只得改道横劈,一瞬间面色巨变,极大的力道冲袭而来撕碎他的手掌筋骨,其间夹杂一股阴冷的势,自刀身传递过来,横冲直撞。 噗!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喷涌而出,就像开了红色的花儿,一滴滴逸散在半空,崔阵瞬间倒地昏迷不醒。 嗡!寒光刺入地面颤动不止,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支纹路繁复的玄色钎子。 帷幔掀开,李尘从车里走出来,将铁钎子握在手里,回头道:“退回去吧,崔家后面派出来的人,你大概不是对手。” 程芷安这才知道,当然李尘在擂台上是放了多大的水,但她转念想到:那天如果他出了这一招,我至少要落个轻伤,莫非他是舍不得?清秀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一会儿痴笑一会儿苦恼,让一旁的小七看了觉得奇怪。 只有秋风又一声不屑,“嘁——” 李尘提着铁钎子走到崔阵身前,低头在地面画了一条直线。 李尘抬头,对着面前的城墙道:“崔旭前辈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我把前辈送回来,本也是这么想的,崔家不管和我哪一位哥哥有关系都和我无关,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是各位既然想借这个机会做点什么文章,我便给各位这个机会,这条直线就是我定的规矩。三天以后,如果还没人能破了我的规矩,我就带着崔旭前辈前往陨墨山,那里有我圣朝千百万的将士,崔旭前辈葬在哪里,想来也是开心的。” 这番话说的平淡,但李尘知道,有些人一定听得见。 他面对城墙,盘膝坐在直线之前,铁钎子就在身侧,刺入地面,只留下刻有纹路的柄端。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一章 城内观我称无敌 “二老爷!崔阵败了!”消息传进崔家。 端坐在厅堂正中央的中年男子拍得手边木桌吱呀作响,“废物!平时日日夜夜自吹自擂,说什么同辈人中绝没有多少对手,如今连一个十年前才进皇城的乡下人都敌不过!” 一人小心地道:“二老爷,不妨先把九皇子请进城里,其余的,等家主过几日回来再作决定,否则老祖宗的尸身一直曝在城外,毕竟不太体面。” “体面?”崔锦衣怒不可遏,“我们崔家千年传承,什么时候对别人低过头?现如今只有让年轻一辈出去败了外面那个乡野村夫才是真的体面!” 众人不再出声,只是面色各异。 实际上,当这位二老爷崔锦衣做出决定将李尘拦在城外时,在场许多人都并不同意,只是碍于身份地位,再加上家主实在宠溺他的这个弟弟,所以无法开口阻拦。 “崔宇,你去。”崔锦衣下了命令。 不多久,又一个紫衣劲装的年轻人出了城,还待冷笑着开口,李尘的兵器已经迎面而来。 锵!在高速的激射和转动后,和年轻人的兵器撞击在一起。嘭!年轻人倒飞出去,落地的时候已经昏迷,和崔阵整整齐齐地躺一块儿。 城门口的人群一阵骚动,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失望道:“又是一招,崔家三番五次,怎么总派一些酒囊饭袋上去?” “哪怕派一个小孩儿上去,最差也就是这个结果了吧?” 程芷安的目光看着李尘的背影放了光。 小七心想:以殿下的这种情况,哪怕不用流魂咒,世上又能有几个女子抵挡得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算殿下让这位程家大小姐为他而死,她也甘之如饴吧。 崔家很快又得了消息,厅堂一阵器具的摔打和破裂声,“废物!废物!废物!” “崔临、崔飞、崔骞韫、崔复、崔崇。”崔岩连续点了五个人出来,说:“不需要你们赢,不管用什么手段,至少瞧出他的后续手段,你们在崔家都算得上天资出众,如果和崔阵他们一样一招落败,就不必再回来了。” 几人闻言称是,只是心下不服,平日里都是年少气盛受尽吹捧的青年才俊,说什么一招落败? 不多时,五人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城,按照来时说好的顺序,其中一人越众而出,先来探探李尘的底。 他上前两步,正要开口,从李尘处一道寒光已经激射而来。 两声重响后,众人还没看得清楚,崔家子弟已经整整齐齐躺在崔阵的旁边儿。 寒光退回李尘身侧,稳稳落地,只留下柄处颤动。李尘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们不如一齐出手,否则别说三天,你们老祖三年也回不去,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你们崔家。” 剩余四人各自对视一眼,随着刚才的一击,来时的信心已经全部粉碎殆尽,极默契地同时出了手。 一人持清峰剑直刺;一人端印起咒,凭空现出锋利无匹的风轮;一人以厚重的长杵前突,舞得劲风呼呼;最后一人潜入暗中匕首随身,准备挑出破绽一击而中。 程芷安见状大骂,“你们还要不要脸,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都是崔家的人,等我回去就把今儿这个场面传出去,看你们往后怎么立足!” 李尘不作声,抬起眸子在虚空抓了一把,便拈起来势汹汹的风轮又弹了回去;长吸一口气借了三分力,唇齿张开便吹偏了迎面刺来的长剑;一脚将铁钎子踢飞刺入黑暗某处,在如蝉的尖锐鸣叫中,藏在虚空的身影便被击落;最后,脚步向右侧挪动了三尺三,躲过了临身的长杵,抬手接过半空飞回的铁钎子,兵器舞成幻影,在几声密集连贯的击打后,成功刺入最后一人的胸口。 于是,地面又多躺下四个人。 不远处观战的程芷安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去过摘星塔,自然能够认出,李尘方才看似轻松简单,实则是动用了摘星塔里面的诸多玄妙法门,当年她进入其中,只学会寥寥几个便出了塔,即便如此,老祖也说她悟性不错。 因此她震撼莫名,“他明明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登顶,怎会学到这么多法门?”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如今的李尘,已经是万法临身,因此诸法不侵。 另一边,城门口已经堵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城里大半百姓都来了,瞧着城外的一人一剑,不少人甚至关了铺子来瞧这清河郡空前的一幕,用他们的话说:“开铺子哪有看热闹来得舒坦,那可是圣朝九皇子和崔家的子弟!” 一个下午过去,城门口昏迷的人影已经躺了七八个,没有一个是李尘的一合之敌,就连最后几个人的联手也不过转瞬即逝。 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下去,有些百姓困不住回去睡了觉,但迅速又有新的人挤上来,并时不时有人向后呼喊,“赢了,九皇子又赢了,还是一招!” “咱也不知道这些贵人的修行是怎么区分的,更不知道这位九皇子究竟是什么境界,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让他出第二招,这位九皇子,怕不是已经天下无敌?” 青铜色的古城外,一道直线分隔出两个世界。 一边人声鼎沸,时不时因为拥挤传出叫骂,有的人索性把自家孩子架在脖子上,因为挡了诸多人的视线,又是一阵吵闹,哪怕站了两排的士兵也不好维持秩序。 直线的另一边,几道人影,几匹烈马,几声虫鸟的鸣叫。 李尘端坐在直线之前,背后是一望无垠的苍凉大地,轻描淡写地托出后方阴影里隐约的山峦线条。 那一年,我在城外观风景,城内观我称无敌。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二章 我有一剑,可抵万山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此刻,城外已经躺了十数名昏迷的人,这期间还不包括中途醒了以后,拖着伤躯回去的。 崔氏崔府。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你们说怎么办!”崔锦衣高声呵斥,厅堂遍地都是摔碎了的花瓶桌椅。 一片死寂。 崔锦衣恨不得提剑劈了满堂的人,声音喊得嘶哑,“废物!我们崔家千年的名声,就被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废物毁在了手里!” “我去吧。”厅堂外传来一道声音,一个青衫少年,缓步走进来,看也不看厅堂里的狼藉,只是道:“家主让我回来处理这件事。” 崔锦衣见了少年,神色微变,“兄长已经知道了清河郡的消息?” 青衫少年颔首,面对崔锦衣也没有丝毫恭敬,他也有这样的资格。就像此刻站在厅堂,环视崔家的众多子弟,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与其他子弟不同,整个清河郡,只有他有随着崔氏家主天下行走的资格,只因他生来有太史院的命数批文:天生剑骨。 各个世家总要有能保障家族传承千年的脊梁,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少年就是崔家未来千年的下一个脊梁。 少年转身出了崔府,众人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他的影子。 城外,青衫少年一步步走来,背后长剑便一寸寸出鞘。 李尘起了身,眉毛挑起,只觉对面的年轻人与方才的那些人不同,他身上青衫像有千斤重,风吹过去并不摆动,脚下一双天蓝疾风履,似走了万千路的斑驳,头顶发髻以一把小剑穿插,工工整整,有大道至简的朴素。 此外,就是整个人都如剑一样的刚直锋锐。 李尘微微眯起眼睛,笑着道:“清河郡明明有你这样的人物,怎的到了今天才舍得出来?” 少年在距李尘一丈距离的时候停下,工工整整地行了一礼,“崔家,崔昊。” 于是李尘也还了一礼,“李尘。” 崔昊认真地又行了一礼,道:“家主让我回来只为了几件事,第一件事,是族中有些人怠慢了殿下,这不是地主的待客之道,所以向殿下道歉,此间事了后,无论结果如何,崔家都为殿下备上一份厚礼送往京都。” 接着,少年再行一礼,“第二件事,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世间已经传遍殿下堵在清河郡的事迹,许多茶楼说书人都称崔家这一代无人,所以崔昊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胜过殿下。” 话毕,少年的剑已经出鞘,轻轻巧巧好似有灵一样落在他的手中,持剑而出。 李尘掌中端印,于是在两人之间出现平地而起的起伏山海,虽然是虚影,却如隔千里。 崔昊的脚步立时放缓了千百倍,十数步的距离,走得无比艰难。他一声低叱,手中的长剑极速震颤,剑气四下纵横,如一道无形的剑幕! 两侧刚刚低了头的杂草落下一滴露水,剑气一过就变作了齑粉散在空中,一只母蛐蛐儿安逸地藏在阴影里瞧着不远处两个庞然雄性的打斗,剑气一过变成细密的绿色粉末,被翻起的泥土压了下去。 方圆三丈以内,除去李尘身后,尽数被千万剑气斩做齑粉,惊了的烈马高声长嘶,被程芷安一个巴掌扇得安稳下去。 半晌,官道上尘埃散尽,露出其间兵器交接的两道影子,一人持剑,一人持钎,那些山川虚影尽数散尽,崔昊已经逼近李尘身前,近在咫尺。 “你万法通神,可以幻化山海;我仅此一剑,可抵万山。”崔昊说。 李尘道了一声不错,空出一只手再端起一印,如莲花初绽。 崔昊神情一变,身形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和来时的姿势动作完全一样,两人之间,重新筑起万丈高山的虚影,就好像时间回溯,只有一片狼藉的地面代表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程芷安瞧着这一幕也惊得瞠目结舌,几天前她曾经在擂台上对李尘施展过这一印决,“这一印,并不是摘星塔中的神通,他是怎么学会的?” 李尘的眼中,正在极速勾勒崔昊刚才的一剑,但一直无往不利的天赋,这一次竟然不能及时看穿和悟透崔昊的剑法。 对面,崔昊再次逼近,仍旧只是一剑,一剑万山,剑气如海,数座山峦顷刻覆灭,直抵李尘身前。 二人再一次短兵相接,李尘退了小半步,接下这一剑。 崔昊说:“我三岁修行,观剑十年后,持剑三年,直到十六岁修成彼岸境界,别人入彼岸成势,各有各的强处,我进入彼岸境时通了剑意,殿下或许通了万法神通,而我只有一剑而已。” 李尘终于知道为什么无法参悟崔昊这一剑了。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三章 五人天地行 其他的神通,大多是玄妙法门,悟通其中关键即可依葫芦画瓢,哪怕彼岸境各自修成的势也是这个道理,偏偏崔昊的一剑是日日夜夜和剑通了心意的水磨工夫。 别人的彼岸之势,是妙手偶得的天赐神通,他的剑意,是自出生开始就已经在参悟的,他早已经把自身修成了剑,这就是一剑破万法的道理。 李尘心下想通了关键,神色不变,只是撤去掌中扣着的印决和脚下身法,持长钎逼了上去。 二人都快到极致,残影拉开,至此开始才是真正的战斗。 围观百姓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只是借着日光能扫到半空中出现即消逝的模糊影子,每一次金铁交击过后的撞击落下无数剑气余波,一条条沟壑被翻起,半空中撞击的劲气虽然不见其形,但是地面尘埃一圈圈如波浪泛开。 程芷安等人退到了数百步外,蓦地见一抹剑光携血色冲出尘埃,崔昊紧随其后,又见一支长钎半空翻滚,落回李尘掌中,李尘一手持钎,另一只手并指成剑,如火舌般灼灼烧起的剑气激射而出,与崔昊相抵。 察觉到无法临摹出崔昊的剑意后,李尘灵机一动,以长钎抵挡崔昊的杀伐攻势,又以剑指为兵,将自己修习的诸多神通灌入指尖,取其锋锐。 既然无法临摹。倒不如造一道剑意出来。 他的剑气中有万般神通加持,虽不如崔昊的纯粹,但胜在磅礴,于是天地间的灵气都隐隐化作化作熔炉,这是众神通被压缩到极致的缘故。 二者相击,李尘在空中翻飞数丈,全身震动,撤去崔昊的彻骨剑气,心下暗叹:我的剑指终究是个冒牌货,压缩了千万法门,也比不上崔昊的锋利。以往是我小瞧了世间诸法,哪怕我修习了天书也不能顿悟,再想想当日程千里和崔旭幻法成真的手段,可见世上有不少神通是超脱在天书之外的。 李尘早就收起了一开始的轻视之心,这一战就像学生一样,不断体悟崔昊的剑意。他心下明白,天书虽然不能帮助他立刻参透,但世间万法殊途同归,如果能多体会几分崔昊的剑意,对他以后自己走一条路出来定有裨益。 这一战是三天以来最激烈的一战,就连百姓都感觉到其中的焦灼,尤其是种种异象瞧着已非人力可以做到,其中二人却每每都能将危机消弭至无形。 一场持续几个小时的酣畅鏖战,日渐西移时,二人落地停了手,身上各有伤处,似乎不分胜负。 “是我输了。”外人瞧不出来,只以为是一场平局,崔昊却知道是自己输了,面前九皇子的神通之广是他生平仅见,更重要的是在这短短几个时辰时间里,九皇子的剑指中蕴含的剑意不断完善,因此继续下去他一定最先败阵,索性将剑回鞘,诚心诚意地认了输,接着深躬一礼道:“家主吩咐我的最后一件事,这一战不论输赢,我都需将老祖宗的迎回去,倘若这一战我输了,作为条件,我愿与殿下同去陨墨山。” “不行!”李尘还没说话,小辣椒似的程芷安先跳出来反对,“我不同意!” 崔昊无视了她,只是对李尘道:“我这一行,可以做殿下的护卫,据我所知,几天前程家老祖的批文已经进入京都,想来庙堂上一定有很多人不希望看你走上陨墨山,我的实力虽然比不上殿下,但多少也能派上用场。” 程芷安怒了,张牙舞爪,“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派不上用场吗?” 李尘瞧着面前的少年,“听说,崔家与我二哥交情匪浅?” 崔昊却说:“崔家传承千年,从来不会只把菜放在一个菜筐里。” 程芷安屡次被无视,已经怒不可遏,“依我看你是居心不良,刚才还喊打喊杀,现在怎么又舔着脸来做护卫?” 崔昊转身问:“那你又为什么跟来?” 程芷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为了人族大义!陨墨山上的魔物人人得而诛之!” 崔昊一时说不出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李尘笑了笑道:“既如此,我在城外等你半个时辰,老人家落叶归根总是好事,半个时辰后,无论你有没有出城,我都会走。” 崔昊道一声谢,从车厢里背起崔旭,走向城内。 另一边,小七和秋风窃窃私语,“殿下此行,本来是要顺路去一趟祖地接受二次传承的,如今这两个拖油瓶跟着怎么去?总不能让他们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 秋风深有同感,点头道:“崔昊至少实力不错,那个程家大小姐完全可以赶走。” 小七一时语塞,心下揣摩秋风这句话有几分是出于私心。 不过片刻,崔昊出城,驾马而来。 李尘见他只有一人一剑,笑问:“此行奔赴三千里,不带点儿什么吗?” 崔昊昂首,“这些年我陪家主天下行走,也只是一人一剑而已。” 李尘点点头,回身进了马车。就在满城百姓和背后一轮斜阳的注视下,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风起的漫天齑粉尘埃里。 青山袅袅,前路渺渺,茫茫江川景,五人天地行。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四章 龙城一夜 两天后,清河郡往东四百里,龙城。 “龙城是我圣朝太祖发迹的地方,也是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大城,我们四处走走。” 李尘五人赶在天黑前进了龙城,让小七花钱找了一个知客,让知客带着几人在龙城转转。 “您几位瞧着,前面这条街,是龙城的销金窟,我这么一说您几位应该知道是什么地儿,再看看最正中那处院子,名为青花阁,是龙城第一阁,其中的妙处您得进去瞧瞧才晓得。”知客巧舌如簧,从带着几个人嘴就没停过,走大街串小巷,就没有不知道的事儿。 李尘瞧着大街两旁蹲在墙角的男男女女,问道:“他们呢,他们是做什么的?” 知客道:“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他们对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阁楼都门儿清,甚至哪位有钱的爷要是来之前没定好位子,找他们一准儿能解决。” 李尘的目光一排排扫过去,瞧见了一个有意思的,指了指不远处正端坐在一块儿青石阶上喝酒的书生,只见书生眉目明晰,和周围其他人格格不入,于是问道:“那他呢?他也是吗?” 知客瞅了一眼,“他倒不是,他在此处已经守了两三年,听说是为了看一看青花阁的花魁月霜姑娘。” 一听说花魁,程芷安倒来了兴趣,“那他见到了吗?” “当然见到了,只不过见了一面之后,就赖在这儿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程芷安听了话,幽幽地说:“那还真是个情种呢。” 她走上前去,冲着书生道:“喂,书生,世上的女子千千万,怎么就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书生端起缺了一道口子的瓷杯,滋滋一口酒下了肚,眯起眼睛瞧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阁楼,或许是喝了酒话多了几句,“在这种地方,容得下烟火气,容得下夜夜醉酒的伤心人,唯独藏不住干干净净的心意。我知道这里三两银钱就能度一夜春宵,两杯烈酒就能让一个女子虚情假意地承诺一生。我虽然不似你身边儿那位公子那般英俊,但比其他几位要好看得多。如果我真的愿意,带着两首酸诗去趟红灯巷,那里最不济也有三五姑娘愿意和我把酒承欢。只是,我不愿意。” 李尘对他有些欣赏,小七很气愤,崔昊的眼睛有意无意瞥过背后长剑。 “那你在此处日日夜夜等着,就能让那位姑娘多瞧你一眼吗?” 书生摇头,“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罢了,青花阁每日不知道多少有显贵瞧着月霜,她怎么会知道有我这么一号小人物?” 程芷安忍不住问:“值得吗?” 书生只是笑,“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有人三个铜板买三个馒头,有人三千贯买三个丫头,不管心里还是身上,总有一个觉得舒服就够了。” “想不想进去瞧瞧?”李尘问。 “公子说笑了,此处一夜千金,我只是一枚穷书生,连进门儿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进里面了。” 李尘还没说话,程芷安横插一杠:“别怕,姑娘我请客,你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你说得那个花魁长了什么样儿。” 几个人进了青花阁,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阁楼里分成各个偌大的厅堂,每个厅堂又是不同的环境。一处是穿着轻纱舞腰的妩媚表演,一处是吹*抚琴的才子佳人,又一处挂了帷幔,里面的女子轻纱遮面,明码标价地出售一夜春宵。 程芷安拉了拉李尘的袖子,“快听,那边儿好像有人在说书,聊的还是清河郡。” 几个人凑过去一听,说书人绘声绘色,“那一日,九皇子端坐楼前,天现双日,一人独战崔家数千天才,打得日月无光,清河郡外三十里官道不能行车,真可谓:生来非凡做皇子,浑身是胆逞英豪!” 李尘听得脸色一红,心想这些说书人真是唬人的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听了九皇子三个字,都要怀疑怀疑说的是不是自己,李尘转身道:“评书有什么好听的,快去下一个地儿瞧瞧。” 程芷安却笑嘻嘻地杵在原地,瞥了崔昊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羞什么,能堵在清河郡本来就是你的本事,觉得丢脸的应该是某人才对。” 崔昊的脸有点儿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路程芷安都在针对他。 几个人兜兜转转,终于到了花魁所在的厅堂,里面丝竹绕耳,那位花魁端坐厅堂,檀口一张就是珠落玉盘的靡靡之音,堂下不少公子哥儿都呆呆地瞧着她。 李尘总算知道许渊痴迷这个花魁的原因了,不说她凹凸有致重峦叠嶂低头看不到脚尖儿的身材,光是那股子从内到外透出的恬淡和端庄,就已经十分难得,更何况一对儿唇瓣好像出水芙蓉一样的弹润,让端庄里面多了三分水一样地柔媚。别人的*劲儿是装出来的,她的风*却是藏在端庄里面的。 程芷安瞥了一眼,不屑地嘁了一声,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忍不住再瞥了一眼,重复几十次以后,支起腰挺了挺胸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秋风难得和她站在同一战线,掐了一把旁边儿挪不开眼睛的小七,哼道:“就是,其实也就那样儿。”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小七嘶吸了一口冷气,点头说:“你说得对。” 一直跟着几个人的知客这时说道:“月霜姑娘当然不只是这样,您各位瞧着,稍后月霜姑娘起了舞,那才叫一绝。” 不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花魁月霜的舞蹈。 在通明的满堂烛火里,清雅的音乐一起,月霜起了身,像是蒙了雾的月光,映了月的溪流,托起山的大海,婀娜多姿的腰肢里,摇摆里透出了万种风情,她借着扇面儿露出脸颊轻轻一笑,就让满堂的男男女女失了神。 就连李尘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这是天成的媚骨。” 就是他恍惚的这一瞬,青花阁里的火光忽然晃了一晃,那位花魁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就好像凶相毕露的妖魔。 花魁的瞳孔突然缩起,一声紧急尖锐的声音从她嘴中发出,面颊隐现白色的毛发!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五章 坟外千秋,不入轮回 就在满堂所有人恍惚的一瞬,中央处的花魁忽然化作一声尖锐怪异的鸣叫,整张脸都被白色的毛发替代,掌中的轻纱向李尘疾驰而来! 千钧一发时,崔昊上前一步,提剑与轻纱相击,原本四四方方的轻纱忽而拉长,将崔昊整个人包裹进去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尘刚刚后退一步,忽觉脖颈处有寒意,急忙转身回首,拦下一柄直刺而来的匕首,原本七分醉意的书生不知何时满脸的狠戾,他竟也是个彼岸境的强人。 眼见一击不成,书生立时飞退,与此同时,在大堂四周纵跃出数十人来,每人掌中掐起一道印决。 短短时间内,接连的杀机不断,李尘心头只觉得不妙,对秋风等人呼喊一声,“走!” 但此时,那数十人掌中的印决已经泛起光芒,笼罩整个厅堂,李尘等人的身形立时凝滞,就好似进了一片极深的沼泽,所有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而艰难。 花魁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声音:“快!送他去鬼蜮!” 堂中数十人掌中的印决再变,笼罩李尘等人的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下一个瞬间,李尘等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 一片暗无天日的阴诡之地,四下枯木丛生,阵阵怪异的鸟叫传向远方,又有回音不断激荡。 这时,一道光芒掠过,李尘等人齐齐出现在这里,脚下一阵踩到枯木的噼啪声。 几人深知此时情况的危险,急忙四下瞧着熟悉环境,以便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秋风轻声道:“殿下,那边有个人。” 不远处,一道身影踱着步子晃来晃去,有些怪异。 李尘做了决定,“走,过去看一眼,都小心一些。” 几人谨慎小心地慢慢过去,到了近前才发现那倒身影似虚非实,而且神情浑浑噩噩,似乎没什么神智。 崔昊看清对方面容后悚然震动,“是三百年前冲击皇城的奈何境妖修,我曾在志异中见过他的模样,传闻他妖法通神,一路杀进皇城,三千禁军被尽数屠戮,如果不是宫内的大修联手,怕真的要被他冲破玄武门!但他不是早已经被分尸死去,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尘的神色也不禁肃然,对秋风等人道:“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马上互相提醒。” 几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四周游荡的身影逐渐变多,似实非虚。 “是数十年前身负通天手的妖盗,盗走神兵不下百件,随便一件的价值,都抵得上一座边境小城。” “曾一剑劈出数十里渊谷的剑鬼,和当今枪圣一般敢称世间无敌的强者。” 几人前行不过百丈,所见的身影无一不是已经过世的强者,名动一方,甚至在某个时期号称无敌。 程芷安怕得两排牙齿打架,只是揪着李尘的袖子不肯放开,“照你们这么说,这儿都是一些死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青花阁时,妖族花魁说此处是鬼蜮,我曾经见一些偏门的妖族志异上有所记载,人族典籍里难以见到。”李尘道:“有强者生前遗愿未了,通过种种手段让自己死后进入鬼蜮,留下三分魂魄,以求千百年甚至千万年后有机会死而复生,而鬼蜮,就是收容这些死者魂魄的地方。” 崔昊震撼莫名,只觉得匪夷所思,“死而复生?人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常态,哪怕像我老祖崔旭那样的忘忧境大修行者,过了千年一样变成一具尸体,怎么可能有死而复生的法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有的人可以不死不灭?而且这么诡谲灵异的大事,为何人族典籍少有记载?” “他们并不算活着,我从未听闻真的有人从鬼蜮中复生。”李尘解释,“所以你们不用太过紧张,这些人徒留一些生前的执念而已。” 程芷安这才放开了李尘的袖子,似乎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丢脸,大声道:“只是一些执念罢了,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早就看出这儿没什么危机,我程家的典籍千千万,我自幼便听过这个地方。” 秋风讥讽道:“刚才你走路,腿都画成了两条圈儿。” 程芷安的脸青红交接,“那是我在修习身法!” 秋风继续拆穿,“那你为什么一直抓着我们殿下不放?” 程芷安却说:“我看你们殿下生得弱不禁风,所以护着他!” 秋风冷笑不迭,“刚才你的两排牙齿都在打架。” “那是我”程芷安一时语塞,突然跳起来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个侍女,怎么敢对我大喊大叫?” 秋风不再出声,但脸上的笑容像斗胜了的母鸡得意洋洋,一旁的小七和崔昊早已经听呆了。 直到李尘出声提醒,“还是小心一些,那些人费尽了周折将我们送到鬼蜮,一定是有后续的手段。” 他心里清楚,这一场刺杀,只怕是妖族里有人安排的。 妖族的种族众多,各个种族天赋不同,正像狐族的媚术,蛇族的瞳术,都是其他种族不具备的特有天赋,像今天这样,将他们几个人直接传送到鬼蜮,像极了妖族的诡谲手段,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族群的天赋罢了。 实际上,今天这一场景刺杀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青花阁在龙城的名头那么大,少说也开了有数十年,而那个时候李尘甚至还没有出世,就连花魁和那个书生,听那个知客说,在青花阁也有两三年的光景,但他的陨墨山之行,是近来才开始的。总不可能早在几年之前,就有人知道自己要路过龙城,所以组织了这场刺杀? 几个人又走数十步,忽然听远处传来一道清脆声音,像是铃铛碰撞。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李尘脚步一顿,脑中一瞬间浑浑噩噩变得空白,下一秒才觉全身发寒猛然醒悟过来,此时再看四周的情况,只见那些原本飘荡的浑噩身影,像嗅到肉味儿的猫,顺着声音循了过去。 秋风、小七、崔昊三人的情况和李尘差不多,几人醒悟过来后,都因为这诡异的一幕心头发冷。 只有程芷安还恍若未觉,呆滞地跟在众多虚幻身影之后。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六章 传道 程芷安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脑胀,再看四周李尘等人都瞧着她,不禁面色一红,道:“我刚才听见那道铃声,不知怎的就什么都忘了,现在还觉得头昏呢。” 在她一旁的秋风心想:刚才差点儿把她的脑袋晃了下来,看她的样子一点儿都不记得,这大小姐虽然刁蛮任性,但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毕竟她脑子不太好使。比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女人好对付得多。 李尘提醒道:“醒过来就好,快跟上它们,我们去探探这鬼蜮得虚实。” 几人闻言急忙都跟了上去。 路上,程芷安悄悄问一旁的崔昊,“嘿!天生剑骨,方才只有我中了那铃铛的招儿吗?” 崔昊说道:“不是,我们都中了招,不过你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程芷安板起脸来,“我不信,你一定是觉得我处处针对你,所以不肯告诉我实话。那边儿那两个,明明连彼岸境都不是,怎么可能比我更早?” 她说的是秋风和小七。 崔昊想了想,“或许不是境界的原因,只是我们要比你聪明一些。” 程芷安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顿时大怒,转过头去不肯再看这个天生剑骨。 众人跟着魂魄虚影越过了七八里的的荒地,又渡过近千步的深沼,穿过一条极窄的峡谷后,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幽暗而广阔的世界,四周充斥阳光万年不穿的阴冷,一棵棵拔地而起的大树上一条条树枝盘虬纵横了数里,铺天盖地的树叶儿里,钻出一朵又一朵人头大小的花儿,一朵花儿恰巧正对着李尘等人的方向,蓦地从花瓣儿里撕开几条裂缝,蹦出眼睛、鼻子、嘴巴似的血红色窟窿,冲着李尘等人咯咯冷笑,声音像极了人类的婴儿,可怖而诡异。 笑声刚起,程芷安蓦地又一次陷入呆滞,直到一旁的崔昊用剑鞘敲了她的后脑勺儿才醒过来,她这次见其他人还是神色如常并没有失神的模样,不禁忧心忡忡地想,难道我真的是这些人里面最笨的那个,所以才屡次中招? 随着婴儿笑声的出现,离奇的一幕出现了,头顶的千千万万花朵都调转了方向,撕裂出殷红的五官向李尘等人诡笑,与此同时,一片片青绿色的幽幽鬼火凭空出现,在半空灼烧,并逐渐向李尘等人聚集。 这一刻,就算是一直淡定的李尘也不禁头皮发麻,尤其是在嘈杂尖锐的笑声里,寒气就从脖颈处蹿向全身。 “跟上那些死者,注意不要碰到那些鬼火,崔昊,你来断后!”李尘当先穿行出去。 数里的距离,平日只是转瞬的时间,今天却格外漫长,尤其到了路程中途,笑声堆叠,所有人都心烦意躁,程芷安好几次停下来打滚儿,“不行了,我头要炸了!” 最后只得由李尘揪起她的脖领一路前行。 半炷香后,众人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这一片树林,那些人头花朵和鬼火也被甩到身后,与此同时,几人的眼前连最后一丝光亮也终于全都消失了。 这个地方好像吞噬了所有光明,只能听见阴风在左右激荡穿行,还有诡谲的怪声回荡。 李尘瞳孔中星光穿梭流转,瞧清楚此地的场景后,以他的性子竟也忍不住吸一口冷气叹了一声。 其余几人也忙运转神通,黑暗里只听见程芷安的惊声尖叫,“啊!” 在他们前方数十丈,那些生前名震百年的大人物,齐齐跪地叩首祭拜,在他们之前伫立着一座高约三丈的祭坛,祭坛空无一物,但在祭坛上方数十丈的空中,却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玄色棺椁! 此时,棺椁里正在发出一道道铃铛的颤动,让人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而更让李尘等人震撼的,是在棺椁下方,垂挂了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虚影,随着众阴魂的每一次叩首,那些文字虚影便落下一行,散做齑粉落在众阴魂的身上。 “这是,在传道?”李尘悚然,“我曾看遍世间志异三十六万卷,却从未见到过对此处场景的记载,哪怕是只言片语都绝对不曾见过!” 崔昊也道:“我曾跟随家主天下行走,自以为见过了世间的所有匪夷所思,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和此处相似的地界儿,照殿下方才说的,鬼蜮是这些强者为了让自己复生留下的后手,那么,那处棺椁里所葬的又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这么多强者俯首称臣,倘若他真的是在传道,岂不是说这些阴魂就真有复生的可能?” 程芷安听他们说话,忍不住也凑了个热闹,“我也一样。” 几个人猜测万千,只因为此处的场面,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只是众人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卷进了一个极大的漩涡中。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七章 兵冢 百千阴魂的跪拜持续了半炷香的时候,直到半空中的经文完全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辉进入阴魂体内才停下。 与此同时,棺椁中的铃声也终于停下,跪拜中的阴魂起了身,零零散散如潮水般迅速退了回去。 李尘几人从角落阴影处走出来。 小七道:“殿下,鬼蜮中的一起都太过离奇,包括这些强者阴魂的行动,似乎都是有人操控,图谋甚大。” “我们过去看看。”李尘早就有了下一步的打算,带着众人来到祭坛下方。 刚才在远处看的不真切,走过来以后几人才看清祭坛四面都刻有图腾,一处是穿着纱裙的人族女性,另一处人面蛇身的妖族,最后两面的怪异图腾李尘倒没有见过。 “这是陨墨山下镇压的魔物。”崔昊指着第三面尖嘴重瞳的怪物图腾说道:“我随家主天下行走,曾经在陨墨山短暂停留,经历过一次陨墨山下的魔物暴动,所以知道它们的模样,但是最后一面的图腾,我倒是闻所未闻。” 崔昊说的最后一面,是一个背生双翼,头生独角,脚踩四朵白色火焰的怪物,这种生灵李尘在任何典籍都没有见过记载,他心下暗道:这祭坛的几面图腾似乎都对应的一个种族,或许这怪物也曾在世间生存,只是太过久远,在岁月中因为一些原因消逝了。 程芷安在祭坛背面忽地喊了一声,“你们快来,那里怎么还有一处乱坟岗?” 几人急忙看过去,只见祭坛背后的百丈外,隐隐约约有大大小小的坟包鼓起,十分诡异。 “过去看看。”随着李尘的话,众人迈入乱坟岗的地界。 一片荒凉的开阔平地上,两侧枯木林立,鼓起的坟包上各有墓碑坐落。 小七来到一座坟前,一字一句念出上面的碑文:“龙环甲,由七十二位名匠打造,甲片相扣,环环紧锁,正中镶以龙丹,历经一十三位忘忧境大修之手,纵横江湖四百余载。” 另一边,秋风也说出下一道道碑文的内容:“孤城枪,这也是一件数百年前的神兵,随着上一任主任的去世埋葬在了这里。” 崔昊道:“原来如此,刚才那些身影,是死去强者的阴魂,那么此处尘封的,就是埋葬多年的神兵!” 几人从一座又一座的坟地路过,忽听一声啸响,一柄蒙了青锈的长剑无主自动,极速而来悬浮在崔昊面前,光影流动,灵气逼人。 崔昊的目光落在悬浮的神剑剑柄上,看清楚上面的纹路后惊喜道:“是我崔家先祖的紫青伏魔剑,我在族中传记见过,那位先祖是忘忧境的大修,精彩绝艳,力压江湖百年。” 李尘笑道:“这是神剑有灵,察觉到你的剑心后,愿意归顺臣服,它既然原本就是你崔家的物件儿,今天投奔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崔昊握住剑柄,只听一声欢呼似的清亮剑吟,可见神剑欣喜。 见崔昊得了神兵,程芷安也四下瞧来瞧去,余光瞄到不远处一座坟前挂着一条红色的披帛,心想这个神兵煞是好看,和我这一身衣服相得益彰,看来也是天生就该属于我的。 趁着李尘等人没有注意,她悄悄侧身走了两步,嘴里碎碎念了两句,“你如果同意我带你走,就待在那里不要动,如果不同意,你就摇摇头。” 见披帛果然静静不动,程芷安大喜:它果然是在等着我的,再不犹豫,上前两步一把将披帛抓起。 轰!一股极大的反震力道将程芷安推了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 紧接着,整片神兵冢都同时摇晃颤动,不久前刚刚停下的铃声再起,只是这一次要比刚才急促数倍! 原本已经退去的阴魂再现,向着神兵冢汹涌冲来,如澎湃浪潮,仅仅数息已经出现在李尘等人的视野中。 程芷安这下知道自己闯了祸,哭丧着脸道:“我只是想瞧瞧这是什么兵器。” 李尘知道情况危急,顾不上呵斥程芷安,只是对众人说一声快逃,先穿过神兵冢再说,这里一片太平,连身形都没有办法隐藏。 他们身后,千百鬼魂浩浩荡荡,虽没有神智,但每一个生前都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即使实力十不存一,种种神通咒法也玄妙无比。 几人脚下的坚硬地面忽然变成了泥沼,一条条藤曼像龇起尖牙的毒蛇向着几人缠绕而来,头顶又不知何时飞来两朵乌云,云上有罡风席卷,阻挡了几人的前行,后面还有铺天盖地的神通向他们席卷。 千钧一发时,李尘回身挥出掌中长钎,又掐起一印,众人脚下平白托起一层如履平地的白雾,“你们先走,我只能挡他们三息。” 小七立即拒绝道:“我与殿下共进退。” 秋风道:“我与殿下同生死。” 程芷安咬着嘴唇,说道;“你们什么也别说了,祸是我惹出来的,你们快去吧,我来挡住他们,但是,万一,如果我要是死了,你们记得回一趟程家,让我们程家的人来给我收尸,记得要快一点,我怕我尸体放的太久” 李尘没给她继续发表遗言的机会,挥了挥袖子,手中掐着的印诀光芒一闪,已经将秋风等人送去数十丈之外。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我既然敢留下,就有应对的法子,你们穿过神兵冢尽管逃就是了,如果有机会出去,在陨墨山上等我。”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八章 三千年神兵,铸剑一柄 小七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李尘转过身,接连挥出三次长钎,三道剑气光华出现,每一道都混杂了无数神通,其中的法门玄妙磅礴又凌厉无匹,就连过路的风似乎都被切割开来,这是他受崔昊剑气启发不断完善出来的,也是他当时愿意让崔昊陪同陨墨山之行的真正原因。 但这一次的敌手和前些时日的不同,其中不乏生前是忘忧境的大修,哪怕发挥不出万一的实力,每一道也都比得上崔昊的全力一剑。 李尘的剑气光华接连破去几道神通便消散不见,他急忙运转身法,身形接连闪了三下退去数十丈,掌中长钎不停,剑气一道道激射,接连挡了几十道神通,他已经疲于应付,再看还有无数神通咒印即将加身,抬头向四周大喊:“大长老,扛不住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凭空出现,面容清瘦却沉稳如山,仅仅衣袖一挥便阻拦了天边的万千劲气,再回首便带着李尘迈出千丈,远离了是非之地。 “大长老!”李尘欣喜不已,面前老人是他生来就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一直以来力排众议让他成为圣子的,也是大长老。 老人同样面露笑意,“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李尘道:“青花阁那些人身上妖气毕露,那天晚上虽然看似处处都是杀招,实则最终目的只是要把我送进鬼蜮,当年鬼蜮一事本就是大长老告诉我的,我后来查遍了世上典籍也不曾见过相关的记载,再想想我第二次传承在即,我就知道一定是大长老的手段,否则我也不用特意把小七他们支走。只不过,你曾说妖族历代长老空有鬼蜮的传说,却从未有人见过,大长老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李尘献宝一样和大长老说着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就像一个孩子对长辈的炫耀,这个世上也只有大长老才能让他这样了。 大长老这才颔首,“这一处鬼蜮,是我耗费了几百年才找到的,当年人族和妖族一战结束后,我就有意留心它的消息,本以为这一生没什么机会见到,但也算天命眷顾,终于让我在两年前来到这里。” 李尘急忙问出心里的诸多疑惑:“鬼蜮果然和大长老讲的一样变幻莫测,不久前我看见那些千百年死去的强者阴魂,齐齐跪拜祭坛上的巨大棺椁,棺椁上还传道于阴魂,不知棺椁里面葬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大长老摇头,“这一座棺椁我也是进来以后才看到的,上一代大长老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我只知道这两年以来,棺椁向这里的阴魂日夜传道,而且,和两年前相比,那些阴魂似乎凝实了一丝,虽然变化十分微小,但却真实存在。” 李尘惊疑,“那岂不是说,再过百年千年,这些阴魂便真的有可能死而复生?” 大长老说:“未必是死而复生,这里疑云重重,很多东西都不是人力能够做到,我花费了两年时间也一无所获,只可惜我时日无多,如果能再找到一处鬼蜮,两相对照,或许能得到一些真相。” 李尘听到了时日无所四个字,心下一急,“太爷爷,你” 大长老打断李尘的话,说道:“当初送你去人族京都的时候我便说过,世上的生灵寿命总有穷尽时,忘忧境也一样,我听闻你不久前去了程家见过了程千里,他活了千年死去,我比他还老了几百岁,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李尘见他说得坦然,心下明白老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底难掩悲意。 大长老拍拍李尘的肩膀,说道:“我和程千里这些年也算不错的朋友,不妨和我说说你去见他的场景。” 李尘收拾心情,向大长老讲述了程千里与崔旭的一战,又聊起两个人的恩怨,大长老听完唏嘘不已,只是说:“修行者跨过了奈何境界就有上千年寿命,世人都以为活得越久就总能看透人世,却不知道不管人族还是妖族,只要还是世间活着,就总有看不透放不下的东西。说起来,程家摘星塔内有我妖族祭坛的一部分,上面有神通法门咒印万千,你又学了多少?” 李尘没有说话,抬手互叩端出一印,掌中便如流星一般绽放起无数神通,其中还有李尘对这些神通进行的结合和变化,可以说世间的所有法门这一刻都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如果让程芷安看到,恐怕又要大叫说你怎么学了这么多? 大长老一脸欣慰,说道:“你悟透了天书,又瞧遍了世上的法门神通,不论到了哪个境界,都难逢敌手,只是还差一件趁手的兵器,这一次让你来鬼蜮,就是为了这件事。” “大长老是说神兵冢?”李尘摇头说道:“方才我穿过神兵冢,并没有神兵愿意认我为主。” 大长老的掌心端出一座镕铸炉来,道:“你是我妖族天定的圣子,你需要的兵器,何须这些死物答应?” 说着话,大长老挥了挥衣袖,李尘只觉得扑面一阵风过来,下一秒两人便出现在神兵冢。大长老手中的镕铸炉落地,变成两人叠加的高度,里面有熊熊的紫色火焰燃烧起来。 接着,大长老五指张开向半空虚摄,不远处的坟丘中有一柄长剑激射,在尖鸣和颤抖中落入大长老的手里,长剑的震动愈发激烈,大长老一声叱令,一道咒印摁下去,便将长剑摁得安静下去,扔进了镕铸炉内。 看样子,他是要将这片神兵冢里的所有神兵一起熔掉重铸,做李尘的兵器!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二十九章 李怀 李尘看得呆了,心想原来大长老说不需要这些神兵答应是要用强,只是这儿的动静这么大,为什么棺椁中的铃声没有动静? 大长老似乎知道李尘的疑惑,说道:“两年前我找到这处鬼蜮的时候就在谋划为你炼制兵器,今天来之前,特意将我妖族的镇族宝物混沌钟取来,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棺椁的注意。” 说着话,他又摄出一件神兵,扔入镕铸炉。 李尘闻言四下看去,果然见神兵冢外隐隐有水幕一样的光华遮蔽。 他退到大长老身后,只见老人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把所有的光芒和冲击都拦了下来,心下暗道:自从出生以来,也只有大长老这么对过我了,只要他在,我好像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接下来,大长老用了整整九天的时间,将神兵冢的所有兵器扔进镕铸炉,炉内的火焰越烧越旺,可以隐约听到里面的剑鸣刀啸,还有似乎要掀翻炉子的震动,但都被大长老镇压了下来。 这九天里,李尘百无聊赖时瞧着外面的阴魂来来回回跪拜了棺椁九次,果然如大长老所说,每一个阴魂的神通都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点,这细微的变化换成旁人根本不能发觉,哪怕是忘忧境的大修也一样,但李尘生来就对四周的感知比普通人强了千万倍,所以总能捕捉到这些细微变化。 九天之后又过九天,熔炉中的神兵全部化作液体,在其中不断融化并缩小,其间异象显化又湮灭。 一杆有朱雀烙印的长枪被重铸时,朱雀虚影在熔炉上方翻飞三日,唳声不绝。这杆枪的主人曾是世间绝强之一,功参造化。 一柄通体碧绿的石剑剑鸣不止,几次颤动中要飞出熔炉,都被大长老压下去,剑鸣逐渐微弱下去,但仍旧有不肯屈服的不甘。 二十七天后,大长老为李尘所铸的剑胚成形,剑身上坑洼不平,但有斗转星移的异象,又见万兽奔腾,种种虚影交错,那些神兵原有的器灵并未被抹杀,只是聚齐在一方小世界,就连混沌钟的光幕都晃了晃,似乎要压制不了剑胚成形的异象。 此刻,陨墨山上。 中年男人走进营帐,环视帐内的众人,两撇八字胡浓的像墨,说出的话利得像刀,“九皇子没上山是什么意思?” 从看到男人开始,小七的神色就有些难看,现在听出他语气里的质问,上前道:“殿下这一路的行踪不足以对外人说明,所以让我等先来陨墨山等一等,说起来,你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中年男人的八字胡挑起来,冷笑道:“你们来之前,枪圣大人就已经将九皇子分到我的军营里,我自然该知道手底下士兵的行踪,倒是九殿下这一路从出京开始便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称赞他的英勇和大义,到了现在却不见人影,只怕传出去又有人要说九皇子临阵脱逃。” 小七正要开口,一旁的程芷安跳了出来,“你算什么东西!” 她原本就因为鬼蜮的事情十分愧疚,每每想起李尘将他们送出来的背影就心如刀绞,为此这几天一心想做点儿什么弥补一下,现在见有人来势汹汹,三两句话里明显是奔着李尘来的,心里顿时怒不可遏,一个耳光摁在八字胡的脸上,“什么样的肮脏货色,敢和我们这么说话?” 啪!营帐外面都能听到的清脆耳光! 两三个守在帐外的士兵急忙进了营,见到此景后都惊了惊,当即拔出刀剑。 八字胡摔倒在地,先是惊疑,接着又是冷笑,“彼岸境?彼岸境又怎么样?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儿!哪怕今天真的九皇子亲至,也得低头认个错儿,就你们这些卑贱的人物,敢在陨墨山上动手,今日是你们咎由自取地大难临头,九族不保!” 这句话一出,就连一直不吭声的崔昊也变了脸色,背后的两柄剑微微颤动。 小七却忽地笑了一声,道:“你这一趟一定不是那位枪圣大人的授意,那位大人向来不管这些俗世,所以你不必装模做样。只不过,你既然敢来这一趟,怎么不提前问清楚你背后的主子,九皇子身边儿除了几个下人,还跟了程家和崔家的小姐少爷?” 小七这句话一出,倒在地上的八字胡脸色变了变。 这时候,帐外忽地传来笑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急匆匆走进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好像是刚刚赶过来,进门先瞧了一眼地上的八字胡,一脚踹过去让八字胡打了两个滚儿,这才对崔昊和程芷安躬身陪笑,“听闻您各位来了陨墨山,我急急忙忙去换了身衣裳就赶过来,谁能想到这该死的东西自作主张,惹了您各位不高兴。” 一番话何止是滴水不漏,简直是雨泼不进的密不透风,这下连崔昊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即使明知道面前这人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是在借着皇上和百姓敲打他们。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三十章 一旬丹 小七对这种事情倒是司空见惯,他自小跟着李尘到了京都,那时候的殿下还没有开始修行,又背了乡下皇子这四个字的名头,这四个字对那位陛下来说,是仁义的好事,对仅仅八岁的殿下来说,却是处处要低人一等的凭证。 那几年小七和李尘听遍了世间的讥嘲,明着像尊敬他的身份,每一句话却都藏着不少恶毒的心思,一直到李尘过了总角之年,两人开始逐个儿报复当年那些人,日子才算好过了一些。 因此,面前男人这几句话,对小七来说像极了常在耳边的怨妇唠叨,他当即笑着道:“大人,我们家殿下既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过来,就一定会来,不说他们父子情深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情,那日殿下临行的马驾,也是陛下派了千牛卫浩浩荡荡出的城,只是这三千里路程,我们殿下难免会有一些事情耽搁,就是考虑到有些人会利用他来得晚几天这件事儿做文章,所以派我们过来报一声平安,您身为臣子,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 小七的这番话就像软刀子劈出去,刚才一时语塞的程芷安顿时像斗胜了的母鸡,昂起来的脑袋像极了母鸡的尾巴,大声道:“就是,你们身为臣子,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 男人盯着小七瞧了三秒,这才又躬身道:“既然如此,是我唐突了,您几位舟车劳顿,也该好好儿休息,我改日再来拜访。” 等男人出了营帐,程芷安哼了一声,“怎么一来就遇到了这么讨人厌的家伙?” “刚才说话的人是李怀,原本是二皇子府上的人,我曾在京都见过他。”小七说出男人的身份。 程芷安忍不住问:“李尘和二皇子有仇怨?” 一旁的崔昊瞥她一眼,“皇子之间,哪有什么仇不仇怨?说起来你们程家也是千年世家,你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程芷安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自从鬼蜮之后,她对身边儿这几个人的态度倒是变得温顺了不少,就连之前一直针对的崔昊也少有还嘴的时候,她委委屈屈地倒了一杯茶喝下去,这才道:“不管怎么说,李尘是因为我的缘故身陷险境,你们放心,哪怕他真的万一有什么事,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秋风和小七听了这话却齐声地斩钉截铁道:“殿下既然让我们在此处等着,就绝不可能有差池!” 出了营帐数十步,李怀低声道:“把消息传回京都,就说崔家和程家的人确实和九皇子有交情,让二殿下想办法支走崔家和程家的人,只要他们一走,就让那两个下人去山下的离位阻挡魔物,那里的魔物最近暴动颇多,他们绝对活不过三天。” 陨墨山的天气燥热,阳光落在地面上有火焰灼起一样的波纹,一旁的八字胡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万一他们真的活到九皇子上山呢?” 李怀瞥一眼八字胡,心底对这个谨慎胆小的奴才有些轻视,说道:“只要有我们在,他们就一定活不下去,而且,九皇子究竟有没有上山并不重要,哪怕此刻他到了这里,我们一样是要挑个机会送他去山下的,在陨墨山上,死一个皇子也不算什么难事。” 八字胡还是有些顾虑,“那一位的态度呢?陨墨山上,毕竟他才是能一句话定生死断是非的人。” 李怀却笑道:“那一位什么时候管过这些小事?就算九皇子上了山,那一位也未必会抽空过来瞧一眼,这些年陨墨山上的人族和妖族摩擦不断,他都从不过问,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不得宠的皇子?” 他们说的那一位,当然是世间无敌的枪圣。 大长老对剑胚的锤炼持续了整整九天,在李尘的视线里,粗糙的剑胚逐渐成形,最终明晃晃如照耀天地的小太阳,原本杂乱的器灵异象也在锤炼中变得圆融,但见一方葱葱郁郁的深山中,无数的飞禽走兽奔腾,一棵巨大的垂天梧桐上,一团火焰伫立,那是朱雀本体,它低头用鸟喙整理身上的羽毛,翘首一声凤唳,于是出现了百鸟朝凤的景象,让外人都明察秋毫。 除此以外,这一方小世界的异象层层交叠,却各居一隅,毫不冲突。 李尘瞧着这一幕,心想这件神兵融合了几千年来无数强人的神兵器灵,它未必愿意奉自己为主,自己也未必能够完全发挥出它的威能。 李尘虽然从不妄自菲薄,生来就对自己有无限的信心,但也有自知之明,当前的他的确做不到。甚至他心下怀疑,这样的神兵,还未成形就已经有冲天的傲气,哪怕是大长老,就真的能驾驭它吗? 这个想法刚在心底掠过,眼角余光看见大长老吞服下一颗丹药,李尘大惊失色,“大长老!那是一旬丹!” 大长老面色像烧红的烙铁,对李尘的话置若罔闻,老人的头顶有汗水蒸发的雾气,沉着声道:“喂剑一滴心头血!” 李尘大脑一片空白,只因为一旬丹的功效是催发人的全部潜能,让服用的人十天内激发毕生的全部修为,但十天一过必死无疑!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三十一章 孤命 大长老此刻如神如魔,冲天的煞气压制了神兵,回头一声,“喂剑一滴心头血!” 容不得李尘多想,在惊疑和悲痛中引出一滴心头血落在剑上。 神剑的颤动如邈远的天音,千层浪山一般的拍击,雷鸣交叠似的跌宕,冲破混沌钟的结界,将整个鬼蜮湮没,但迟迟不肯接收李尘的那一滴心头血。 它是无数神兵器灵的结合体,即便无主也能自行发挥出极强的力量,圆润光华的血滴被震碎成为齑粉,淡红色雾气萦绕剑身四周,迟迟无法渗透。 偏偏他遇到的是服下一旬丹的妖族大长老,老人今日早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上一颗一旬丹的药力还没有全部吸收,他接连又吃下去两颗,于是修为一瞬间暴涨,气势直冲天际,仿佛要冲破鬼蜮。 僵持数十息后,神剑终究后继无力,血雾逐渐渗入剑身,至此,惊天动地的颤动瞬间停下。 于是,有光辉自天边垂落,千万年没有被光芒照耀过的阴暗地,这一刻像是到了外面煌煌正午处处光明的人间城池。 铺天盖地延绵数里的树叶儿里,一朵朵人面花瓣儿忽然如积雪遇春水迅速的湮灭融化,撕裂出来的五官也变得扭曲可怖,殷红的鲜血从嘴巴眼睛里滴落,半空悬浮的鬼火也迅速被熄灭,只留下袅袅青烟。 鬼蜮中延绵数里的幽幽沼泽里,无数年生存在这里的诡异生灵,都奔逃蹿命似的钻进沼泽,一些多脚的昆虫仓惶中脑袋埋了进去,只剩下几只脚还在外面扑腾,在沼泽泥地上划出几道痕迹。 千年来成群结队四处飘荡的阴魂也停了下来,地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影子,在这片荒凉的地界儿,这些生前呼风唤雨的大修,凄凄惨惨戚戚,等一个虚无缥缈地复生希望。 当神辉的光明到了极致,所过之处只有茫茫一片白光,所有生灵的眼睛都因为这突入而来的光明出现一瞬失明。过了许久,当察觉天边光芒消逝,四周又好像静到了极致,仅剩的寥寥几朵人头花朵这才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天边,目光里便充满了花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惘然,瞳孔里仿佛还倒映着不久前的极致光芒。 祭坛上的棺椁在那一瞬也被照亮,李尘抬头瞧过去,却见一道身影似乎在棺里闪现了一下,等到光芒退去,人影已经消失不见,李尘只以为是自己因为突然出现的光亮灼伤了眼睛,所以一瞬间眼花了。 “接剑!”只听见大长老的声音和一道清亮的剑吟。 李尘低头,一柄犹自流光闪烁的剑出现在面前,这一刻,即便是他的心境也不由紧张起来,心脏的剧烈跳动仿佛要震裂耳膜,那是咚咚作响的巨声。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剑柄。 铮!清凉的触感,长剑的神光敛去,露出无瑕白玉一样的剑身,剑柄三分处,有两道流光穿行,所过之处留下印记,流光结束后,两个字清晰地刻在上面:孤命。 这是神兵成型后,天生地养的命名。 不远处,看着握了长剑的李尘,又见了剑柄上的两个字,大长老的眼底却满目悲凄,低低地,几不可闻地说:“这命途,难道真的不能更改吗?” 老人跌倒在地!李尘大惊失色! 陨墨山上。 小七和秋风四人上山已经第九天。 李怀带着几个人掀开帘子进了营帐,“殿下究竟什么时候上山,您几位还是没有准信儿吗?” 程芷安上前,“怎么天天来催,有我和崔昊作保还催什么,你是信不过我们两个吗?” 这几天,李怀几乎天天要来一趟,每一次都是程芷安用这种撒泼似的方法糊弄过去。 今天的李怀却笑着道:“既然如此,您各位准备一下吧,山下的魔物马上就到了暴动的时候,根据枪圣大人的规矩,只要在山上的人,就都得去守着,您各位应该知道,陨墨山上无贵人,这么多年的陨墨山,都是大家用命填出来的太平。” 程芷安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求助式地回头看向小七。 小七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起身问道:“陨墨山上军令如山,该守的规矩我们当然会守,我听说陨墨山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关隘,只是不知道你打算让我们去哪个关隘?” 李怀的笑容更甚,“根据枪圣大人定的规矩,您四位怕是要分开了,只因为八个关隘各有不同,像乾关的魔物最强,便需要彼岸境以上的修士才能抵挡,离关的魔物最弱,黄泉境也就够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让小七、秋风去离关,程芷安、崔昊去乾关。 程芷安正要上前怒斥,李怀微微低头,瞧着地面,不咸不淡地又开了口,“这是枪圣的规矩,还请您各位不要让枪圣大人难做。” 程芷安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第一卷 青衫行 第三十二章 自你出世那一年 “好。”小七上前一步拦下程芷安,道:“上山前我们殿下已经说过,镇守陨墨山本来就是为了天下太平的大义,我们义不容辞不会推卸,给我们半天时间,明日一早去往山下。” 李怀微微一笑,“当然,本该如此。” 等到李怀带人出了营帐,崔昊一语道破李怀刚才几句话的目的,“你们这一趟,除了那些魔物外,更要小心李怀他们。” 小七当然知道,李怀想趁着在殿下来之前让他们合理地死在山上,但是因为崔昊和程芷安的身份特殊,就只能找个法子将他们分开。 偏偏李怀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在规矩以内,谁都挑不出毛病。 小七回头看一眼秋风,说道:“多加小心,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逃,一切等到殿下上山以后再说。” 秋风却笑着说:“我不能逃,和殿下的名声比起来,我这条命算得了什么呢?” 小七深深看她一眼,心里暗想着殿下的离魂咒怎么会厉害到这种程度,还是说,秋风对殿下本身就有除了离魂咒以外的情愫? 鬼蜮里。 大长老连续吞服三颗一旬丹,眼看李尘得了神剑的认可,毒性再也不能压制,黑色的鲜血喷涌,踉跄跌倒。 李尘大惊失色,上前扶住大长老,甚至没有去看身后刚刚得了的神剑一眼。 老人只是摆了摆手,虽然虚弱,脸上却有释然的笑意,“我本来就时日无多,能在死前为你做点儿什么就已经足够了,只是可惜,不能亲眼看你接受第二次传承。另外,传承结束前,千万不要将我身死的消息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要接受便是千难万难。” 说着话,大长老反手握住他的手道:程千里和崔旭死的时候我就知道,当年叱咤风云的旧人一个个陨落,一切都是宿命。千年前,两族天才涌现争雄,最后人族圣朝建立,现在,当年的人物都已经老朽不堪,终将死去,世间的一切,也终将传到你们手里。” 罩子一样扣在四周的黑暗里,老人的眼睛熠熠闪烁着紫色光亮,他是穷奇血脉的异种修行,向来以凶恶闻名,这一刻却只是平静地,低低地,像普通老人一样向儿孙嘱托,给儿孙告诫。 脚下是遍地翻起泥土的坟场,四周是几乎没什么活着生灵的诡异地界儿,在天边穿梭如鬼哭的风声呼呼里,还有偶尔响起的怪异回音,嶙峋险恶的一片天地里,两个多年扶持的老小互诉此生最后一次衷肠。 “以后,就再也没人能再托着你走了,只怪我不能多陪你一程。” 老人愧疚地看着面前这个由他一手养大的少年,又深深地闭上眼睛,“你生来就被我,被妖族的人安排了每一步前路,从未自己要求或者选择过什么,十年前,把你从妖族送去人族,看你大哭不肯离开的时候我就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把妖族的前途压在一个孩子身上。现在,我命已至此,想问你一声,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们妖族的圣子?” 但没等李尘回答,老人又马上摇了摇头,“罢了,你不必告诉我答案,我只是想和你说,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你愿意过的日子,出了鬼蜮以后,不要管什么人族妖族,也不必去看什么传承和皇位,你只管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过一生富足和安稳就够了。” “我根据祖地命书和预言谋划了这许多年,只是为我自己的心头安定,从来不是要将你困在这些谋划的囚笼里,如今将你送进鬼蜮,能为你做一件兵器,我心愿已了,因此,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他说出这一生最后一句话,“我都绝不会怪你。” 在一片能把人逼疯的死寂里,大长老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 李尘一动不动,静了不知道多久。 他天生地养,无父无母,过去的所有岁月里,除去这个老人,再没有人能给他任何照顾。直到刚才,大长老那句以后再没有人托着你了,李尘幡然醒悟,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就再也没人能挡在他前面遮风避雨了。 他低头看着大长老的遗容开了口,声音似混了刀片的艰难沙哑,“我生来就知世故,也知道自己注定没什么亲人朋友,所以凡遇真情,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命地揪着,又近又远地疏离和亲近着,所以在京都,二皇子烧了烤肉铺子,我明知道不是最好的时候,还是一定要替老板他们要个公道出来。” 李尘静静地说着往日里绝不对别人说的话,“八岁以前,你一直把我养在身边,教我懂人情、识人心、看典籍,人们常说的骨肉亲情,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你曾经告诉我说,一个人活着,还是要有些牵挂在身上,我生来举目无亲,你就是我在世上的唯一羁绊,现在,你也走了。” “你刚才问我,想不想做妖族圣子?其实你想一想,从我生来那天开始我就没得选,十年前成了圣朝皇子以后,就更没得选,就像你说的,这一切好像就是我的命,所有人都在推着我往前走。” “其实啊,我在世上千万天,生于妖族,长于人族,呵,老实讲,我心里装不下这偌大的妖族,也装不下熙熙攘攘的人族,我从没有觉得做妖族圣子,做人族皇子有什么好的。” “但是,我仍然会一步步爬上去,坐到所有人想让我坐的那个位子上,毕竟人活着,就不可能时刻做自己想要的事情,你看这世上的贩夫皂隶,达官显贵,谁又逃得开呢?” 李尘顿了顿,对故去的老人说:“不过,大长老,我不是为了妖族,也不是为了人族,我只是在想,既然一切都不可更改,倒不如,创一个万世太平的天下,创一个不论人族还是妖族,都口颂李尘的天下吧。” 在世上最亲的人死了,他平静且安静地述说自己的一切想法。 第一天。 他没有落一滴泪,甚至没有悲伤的情绪。 第二天。 棺椁里的铃铛又响了起来,随着大批的阴魂再次成列出现,大长老的身体上飘起一道虚幻的身影,浑浑噩噩,眼睛里再也没有半点儿灵动,更不像以往岁月里每每看到李尘就浮现的和蔼慈祥。 随着铃声愈发急切,大长老的虚影越来越远,最终融入那些阴魂的洪流中,向着祭坛和棺椁叩首,跪拜。 李尘仍旧呆坐原地,他生来有异象伴生,是世上最不凡的人。 大长老说:“你生来就是要重现我妖族荣光的圣子。” 命书批文说:“九皇子孤星入命,注定一生孤苦。” 程千里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圣朝盛世。” 此时此刻,猎猎作响的风吹过去,像冥冥中的催促:“快去吧,这一切,终将是你的宿命。” 跪坐在地上的李尘缓缓起身,看着与众阴魂共同俯首的大长老沉默良久,当铃铛的声音退去,大长老的身影越来越远,在没有一个活人的鬼蜮里,这个生来好像什么都不缺的少年,咧嘴笑了笑。 笑声就随着泪珠子一起滚进泥土里,转过身,李尘的声音就散在风里,“去他娘的宿命。” 坚定地,迈出下一程,风云汇聚的陨墨山。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一章 入瓮,破釜 陨墨山,营帐扎堆儿地支在空地上,小七和秋风跟着八字胡穿过营帐,身后上百人齐行。 营帐外面,一些士兵三三两两地也扎成堆儿,一群人侃大山,瞧着这一幕,有人悄声道:“那两个人,这一趟进去,怕是出不来了。” “只可惜了那个女人,长得水灵漂亮,就这么死了。” “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二皇子,宁愿在陨墨山上冒着枪圣大人的不讳也要动手。” 小七身为妖族,五感天生灵敏,把这些话都听得真真切切,心底打起十二分精神,他知道这一趟危机重重,但是一切为了殿下,绝不能因小失大。 不多久,小七、秋风二人和八字胡一伙人一起踏进离位山洞。 皲裂的岩面垒起两侧的山壁,中间空出一条千丈宽的长峡,土地是一脚踩上去就沙沙作响的荒漠,耳听狂风席卷过来,紧接着漫天的黄沙铺面,一眼从脚下延伸,是天地相连的灰蒙蒙一片。 本以为是暗无天日的山洞之类,或是不见光芒的地底世界,进了洞才知道,这里原来是另一番天地,除去两侧山岩,倒像是北国的沙漠。 一行百人在一侧山岩扎了营,休养不过半炷香,八字胡冲着小七二人走过来,说道:“您二位大概不知道这儿的规矩,往年这种魔物暴动的时候,都得先有人往前探上三里路,我早知道您二位实力不俗,而且按照以往的规矩,也确实应该您二位先做这个事情,毕竟您二位第一次进山,也该熟悉熟悉。” 小七当然知道八字胡这番话是托辞,真正目的只怕是要将他们两个人单独支开,以便做什么手脚。他心下暗道:倘若我和秋风此时出手,能不能杀了他们?只是他们人数众多,既然敢带着我们进来,就一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我和秋风若是杀不了他们,生死事小,给殿下带来麻烦事大。 眨眼的功夫,小七心思急转,心知眼前的刁难,哪怕是想办法避过了这一次,下次这些人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法子,与其这样,确实倒不如和秋风远走,大不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好。”小七应下来,回身看一眼秋风。秋风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一直到两个人走远,身影就在漫天黄沙的荒凉里越来越暗,八字胡这才侧了身吩咐,“派几个人跟上去。” 于是几道身影飞奔出去。 八字胡这才安了心,“我在他们身上洒了甘榴粉,李怀大人特意嘱咐过的,魔物闻着甘榴粉的味儿就跟见了肉的猫,他们这一趟出去,就跟撞进了魔物老巢差不多。” 小七和秋风两个人很快碰上了魔物,果然和鬼蜮祭坛上的图腾一样,每一个都是尖嘴重瞳,除此以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几只魔物三两成群,见了小七和秋风后立即冲杀过来,悍不畏死! 秋风提剑上前,身形一转就晃出了三道极快的影子,每一剑都正中魔物脖颈,全是杀招。她本就是刺客出生,当初如果不是接了刺杀李尘的命令,也不会被李尘收入麾下,而且她的实力在黄泉境中已经是上乘,从身法到剑法,都是一击不中就能远遁,先天立于不败的境地。 对秋风来说,杀这些普通的魔物并不是什么难事。 两天后,小七和秋风的神色却变得难看。 仅仅两天时间,他们已经遇到了上百波魔物,而且间隔时间越来越短,魔群越来越大,就好像这些魔物本身就知道他们在这儿,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秋风刺客式的打法,受伤更重。 “有些不对劲。”小七说道:“应该是李怀他们做的手脚,找个地方先躲一躲。” “好。” 两个人顺着两侧的山壁走下去,终于找到一处山洞,隐蔽在山腰处。 半天后,洞外忽然一阵窸窸窣窣,还有石子儿滚下去的声音。小七急忙起了身,来到洞口,一眼就呆住了,只见洞口熙熙攘攘,至少上百只魔物堵在这儿! 魔物的重瞳鲜红,如染了一层艳丽的血,看见小七后,声声尖锐的怪叫里杀来! 于是,秋风手里的剑逼出狠厉的锋,小七的拳掌敲碎魔物的脑壳,迸溅鲜血和脑浆挥洒,生命如麦田,出手就是镰刀。 两个人身上也挂了越来越多的伤,这些伤口就像犁地翻起的沟,流出的血就像山野间分出的溪。还有魔物头颅飞起四下喷溅的血、宁死不回头的惨然、也是过去镇守千年的英灵和冲破牢笼的碰撞。 秋风的剑是削铁如泥的百炼精钢,现在精钢卷了刃,断裂的剑口翻起两个圈,饱满的血珠子似二八姑娘的泪,掠过沾了血却还似闺房镜子的清亮剑身。 上百魔物终究杀了个干干净净,山上飞了遍地的碎尸,黑红的血浸了高山几寸,持剑的人余力不足,强力撑在洞口瞧着远方,在等那个做了约定的人。 噗! 一把刀倏地从一侧的山间阴影冒出来,明晃晃的刀刃正中小七的腰间,鲜血喷溅! 阴恻恻的猖狂的笑声随着这一刀传出,紧随其后的是八字胡和另外几人的身影。 “今天,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着离开。”八字胡瞧一眼不远处已经挂着伤的秋风,此时已经是图穷匕见,笑着道:“你还能多活几天,陨墨山上,见一个女人不容易。” 却见原本已经重伤的秋风缓缓站起来,毫无惧色,只有破釜沉舟的杀机,心里也只存了一个念头:即便是死,也绝不能丢了殿下的脸。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章 进洞 李尘上了山,被安排在山上的营帐里。 “殿下!”李怀来得很急,小跑进来躬身一礼,看上去很恭敬。 李尘曾经在二皇子那儿见过李怀,并不和他虚与委蛇,直接道:“我的人呢?” 李怀知道李尘说的是谁,心下暗笑,脸上满是惋惜,“殿下,您来的稍晚了几天,您府上那两位,已经去了山下的离位,正在洞里面诛魔,崔家和程家二位去了乾位,我一直在帮您拦着,说等您到了以后再做打算,但是枪圣大人说了,陨墨山有陨墨山的规矩,我确实是爱莫能助。” “先带我去离位。” 李怀却很为难,“殿下,不是我不带您去,只是陨墨山镇守的位置,是以修为来定的,世人都知道殿下您天纵之资,早已经是彼岸境的强者,所以您只能去乾位。” 李尘微偏过头,瞧着这个看似谄媚的男人,“谁定的规矩?” 李怀恭恭敬敬地苦笑,还是一贯的软刀子杀人,“这是枪圣大人定的规矩,您别为难” 啪!他挨了重重一脚,飞出营帐,蜷在地上弓成了虾米。 李尘出了营帐,向守在帐外的士兵挥了挥手,“带我去离位。” 士兵当然知道李尘的身份,又见了这个架势,哪敢多说什么,低头称是。 李尘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兀自痛苦的李怀,“我那个二哥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是因为有个坐在宫里的老爷子,不知道你这种货色又是哪来的勇气,下次别再让我瞧见你这副恶心的嘴脸,毕竟你在京都的时候晃晃荡荡恶心了我好多年,这次不杀你,是让你有个记性,回去也告诉告诉这座山上我二哥的其他奴才们,小心着点儿,别招我。”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士兵都忽觉一股子冷意从脊梁骨蹿上来,只觉得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九殿下,瞧着神色平静,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急不缓,却大有一言定生死的气势。 不多久,李尘到了山下离位。 正是晌午,一堆人凑着吃饭, 七八口大锅支起来,腾腾的热气溢满半边儿天,肉味儿和饼子的香气缠成了针线交织一样的白雾,人人手里都拿着人头大小的碗,脸上是常年在山上晒出来的紫红和糙汉子的毛孔。 李尘穿进营帐驻地没几步,士兵们都抬头瞧他一眼,纷纷猜测这个看上去细皮嫩肉,和他们相比起来好像两个世界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里头大多数人不知道李尘的身份,心底却有天然的反感,这其中的道理就像一处全是破败屋头的镇子,某天突然起了一处深宅大院,任谁走过去都要呸一声。 “去拿个碗来。”李尘对士兵说。 士兵愣了愣神,不明白这位殿下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依言匆匆拿了一只碗过来。 李尘接过这种更像是盆的海碗,走到一口大锅前,盛得满满当当,一矮身子蹲在旁边儿稀溜溜狼吞虎咽,像极了几天没吃饭的叫花子,偏偏生了一张锦绣画舫上吟诗作画文人雅士的脸。 周围的士兵一见这模样,脸上的嫌恶反而淡了不少。 不多久,一碗饭见了底,李尘梆梆梆敲了敲海碗的底,又盛了一碗汤,晃晃悠悠走到一旁扎着堆儿的士兵圈子里,“哥几个,打听个事儿。” 蹲着的几人互相瞧了瞧,一个脸上落了三道疤的男人笑着道:“这破山上能有什么打听的事儿,说说看?” 李尘咧嘴一笑,“这几天,是不是有一男一女来过?” 三道疤闻言,瞥了李尘后面的士兵一眼,努努嘴道:“这件事你怎么不问他们?当初就是他们安排人进了洞,说起来已经两三天了没见人出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带着李尘过来的士兵脸色一变,正要开口。 三道疤嬉笑着夺过了话头,“别拿你们的二皇子压我,这座山上都是不要命来捞军功的人,能活一天是一天。更何况枪圣大人早就说过,这座山上别管你是谁的人,该守的规矩都得守。那天你们逼着那俩人进洞的时候大家都瞧在眼里,只是不想管你们那些破事儿罢了,现在有人找过来,你还想堵住我们的嘴?” 说着话,三道疤又看向李尘,“也不是我说你啊,看你这个模样儿也是个富家子弟,可能还是什么什么世家的人,来救人怎么单枪匹马地就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儿吗?每年的死人骨头堆起来能填满一条河,而且那两个人进去这么多天,应该是出不来了,你也就别白费心思了。” 李尘也算是问对了人,遇到一个碎嘴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吧嗒吧嗒说了一连串的话居然不喘气,眼看还要接着出声,李尘从腰间解下一块儿玉扔了过去,“谢了。” 转过身,李尘对身后士兵说:“我要进洞。”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章 杀人屠狗 一直到李尘走远了,三道疤翻来覆去地看着李尘给他的玉佩瞧着手里的物件儿掺着抹了三分绿的白,但见点了翠的透亮,也是裹了灵气的漂亮,放在脖颈处这么一探,才失声叫了出来,“哎哟喂!还真是玉!” 有明白人这才探着身子过来,“早听说当今的九皇子马上就要来一趟,本来以为只是走个过场让天下人瞧瞧,没想到还真上了山,看这样子,也是真的要进洞去。” 摸着玉佩的男人笑僵在脸上,粗糙紫红的脸就是浸了雨的沙砾,“刚才那位,是九皇子?” 明白人呵呵一笑,“前几日我下山去了趟茶馆儿,听评书先生说了,当今九殿下的模样是钟天地灵气的风流,你瞧刚才那个年轻人生得怎么样?” 三道疤想想刚才年轻人的模样,自己活了小四十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说是谪仙人也为过。 旁边儿的人接着说道:“评书先生还说,这位九皇子前不久还去了趟清河郡,败了清河郡的上万个年轻人,人不可貌相啊。” 三道疤慢慢回过神,握着玉佩兀自地说:“那可是九皇子啊。” 其余几个人嘲笑又嫉妒似的说:“哟,刚才不是还硬气得很,说什么别拿二皇子压我,怎么转眼见了九皇子就失了神?” 离位,洞内。 李尘逼着那个士兵和自己一道进了离位。 “联系你们的人。”李尘不多废话。 张虎现在对李尘是心底冒出来的发怵,总觉得在这位殿下面前,好像什么样的主意都能被一眼看穿,心里暗暗发苦,心想怎么就跟着这位爷来了呢?早知道今儿就不该跟着李怀大人上山! 他老老实实取出一道折了鸟的符咒出来,催了体内的元力进去,符鸟摆摆翅膀飞在半空,张虎急忙带着李尘跟上去。 符鸟最后停在一处山岩,从山下可以看见一蓬蓬营帐伫立,两个人到了近前,张虎慌忙问:“那两位大人呢?” 这些人多数都认识张虎,只以为是李怀让他来的,笑着接过话头,“陈六在他们身上洒了甘榴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已经带着去收尸了。” 张虎腿都软了,瞧着李尘越来越冷的神情,生怕这些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道:“你们谁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界儿?带我和殿下过去!” 殿下两个字,总算让这些人回过了神,猜到了面前年轻人的身份,但他们互相瞧了一眼,没有人出声。 李尘没有多作废话,心知小七他们现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孤命剑出了鞘。 这一柄自出世以来还没有染血的神兵激灵灵一声唳,血光过了众人的眼,刚才说话的士兵脖子上出现一条极细的血线,捂着自己的脑袋急速喘息,液体灌了喉咙的声音几次来回后,一颗脑袋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静了静,有人当即指着李尘的鼻子出声痛斥,“这是陨墨山,我们每个人都为了圣朝的安宁舍身忘死地镇守多年,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如此肆意地杀人!” 有人站起身就拔出长剑,竟然和李尘刀兵相对,他们都是常年在刀口滚着的人,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死被吓到,反而群情激愤, 这些人多数都是二皇子的人,所以有恃无恐,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对一个九皇子有什么恭敬。最重要的是,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念头:我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他未必能胜过我们。 “殿下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群人的话就像遮天的布,嗡嗡作响的痛骂里,要捂死站在正中央的李尘。 李尘根本不作声,再次提剑,手腕一转就是十几道剑气流影出了手。 噗通噗通噗通!就像熟透的果子落了地,喊得最凶的人齐齐变成一具具尸体躺倒,压过了所有人叫嚣的声音。 燥热的天气很快干透了地面的血,岩面腾起的热浪灼烧每个人的脸,刚才群情激愤的众人齐齐静默,就连跟着应和的人已经不敢再出声,他们不久前的想法得到了应证:九殿下,不仅有胜过他们的实力,还能轻易地杀了他们。 孤命剑清亮如初,晃过每个人的眼睛。 李尘的视线掠过每个人的脸,薄而细的嘴唇一条线缓慢分开,一句听着平静而冰冷的话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带我去找他们,谁有异议?” 没人敢出声,终究还是张虎战战兢兢拖着另一个人走出来,“殿下,他知道那两位大人的下落。” 李尘颔首。 三个人离开前,李尘留下一句,“如果不是看你们镇守陨墨山勉强算是有功,今天不仅你们活不下去,一家老小也不必继续留在圣朝了。” 眼看着李尘走后,有人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章 乘风见群魔 小七和秋风背靠背站在一起,此时此刻,只有彼此能让他们心下稍安。 小七的拳骨碎裂,右臂上白生生的骨茬泡在血里,秋风一身的劲装也撕了几十道口子,淋漓鲜血沾了衣服和玲珑的身子。 两个人撑到现在,其实只是咬着牙的一口气罢了。 有人死死盯着秋风,“不妨丢了剑,以你的姿色,在陨墨山上也能呼风唤雨,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陪着我们做上几场春宵就够了。” 话音一落,几个人笑得猖獗,另一人道:“几场春宵怎么够,是一日几场春宵。” 又一人却接着大笑反驳,“陨墨山上上下下这么多兄弟,一日几十场才差不多吧!” 一群人对秋风和小七极尽侮辱,一片污言秽语里,八字胡才开了口:“你们时运不济,跟了所谓的九殿下,说起来,他本来就是乡野入皇朝,难登大雅之堂,世上提起你们的乡野皇子,最多说一声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的破落户,茅房漆了金就想装王府,现在走一遭陨墨山就妄想做人上人?” 八字胡狠狠一口唾沫钉在地上,又一脚碾上去,好像要把那个劳什子九皇子踩在脚下。 小七和秋风都感受到了对方身躯的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于是两个人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那就是,哪怕今天死去,也一定会杀了这个敢羞辱殿下的人。 “原来世人都是这么想我的。”山洞外面忽然有人声,李尘携着一身的血腥气走进来,这是因为一路杀了数十只魔物。 八字胡看了一眼李尘,马上就猜到来人的身份。 最近这一两个月,他听许多人说过这位九殿下,李怀、山下的评书先生、还有茶余饭后闲侃的百姓,果然和传言一样,一副诗词都夸不出其中灵气的好皮囊。 他没想到李尘来得这么快,但与此同时,想起李怀那天告诉过他的话:九皇子究竟有没有上山并不重要,哪怕此刻他到了这里,我们一样是要挑个机会送他去山下的,在陨墨山上,死一个皇子也不算什么难事。 想到这儿,八字胡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其余几个人也都提前得了李怀的授意,经历过短暂的惊愕以后,瞥了一眼八字胡的模样,就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除了紧张以外,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有更多的兴奋。 要知道,这是生来就站在圣朝顶尖处的那几个人,世间八苦,偏偏有些人生来就不必遭受这些痛苦,他们生来不像普通人要苦苦挣扎在人世,他们生来就有别人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权力和财富,凭什么?而眼前这个人,原本和他们一样也不过泥地里摸爬滚打的货色,却因为认了个祖,就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凭什么? 因为不满,因为不忿,所以一想到接下来就将要杀掉这样的人物,他们为此感到激动和自豪。 好像这是一种为民请.愿的杀伐?所有人都主动为自己套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 只有张虎口干舌燥地悄悄退在一边,并不打算参与这一场战斗。 他在路上早就已经想清楚了今天的局势,相比较这位殿下的凌锐气势,他们这些平日里自诩高手的陨墨山强人,像极了乌合之众。 八字胡注意到这一点,远远地瞥他一眼,道了一声:“我们活着出去,你才能活着出去。如果我们死了,你却出去了,那你家山外的银子和人,一个都别想留。” 张虎常年受山风吹拂的紫色脸庞,忽地泛了白,这是因为愤怒和恐惧,八字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得不上去,而且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但他还是不得不上去。 冲上去的一刻,张虎心里忽地又冒出那个念头:早知道,今天就不上山了。 八字胡并不知道那个士兵心里的想法,对他来说也不需要去管这种小人物的心思,说出那句话,只是因为看不惯张虎要置身事外的模样。 实际上,他对自己信心满满,因为哪怕李怀都不知道,他早已经晋升了彼岸境。 他也听说了九皇子是个修行天才,而且实力不俗,但想来那不过是世间俗人的夸大,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就算真的靠着皇家的上乘功法和资源晋了彼岸,又怎么比得上给他们这些天天刀口上舔血的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给了这位殿下足够的重视,一出手就是全力,掌间明晃晃的金铰剪直作千百道杀人的锋锐影子,吹毛断发开金分石的兵器须臾间要剪断李尘的头,只可惜它抵在了一柄剑上。 然后,这把金铰剪的主人惊恐地发现,对面李尘的手掌甚至没有出现一丝颤抖,他的眉毛仍然如剑斜入山根,仿佛面前这个彼岸境在他面前和二境黄泉的那些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 八字胡的头飞在半空都没能想明白,一个生来做了皇子的人,修炼这么深的境界,习出这么强的剑法神通做什么? 剑鸣满是杀人以后的欢快,持剑的人还是一贯地优雅从容,落在旁人眼里,就是怒目杀人的仙。 一片青云飞出三点梅,李尘距这些人站得极近,所以当剑锋切碎了他们的皮、他们的肉、他们的血管以后,一身玄色劲装上泼了血色的墨。 三分杀机破了烟火的一片天,这些人上一秒还在聊世上极尽肮脏的几宗罪事,这也是臭味扑鼻的人间烟火,于是托了烟火的福,孤命剑抹出的流影极光杀了个干干净净。 包括被八字胡逼着上前杀来的张虎二人。 张虎脖子上的伤口像极了鱼儿的鳃,一张一合里都是痛苦地抽搐,瞧着李尘的眼神满是哀求。 李尘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上前补了一剑痛快,接着古井无波地将剑归鞘。 说起来,今天自从见了张虎的面,这个士兵便很顺从,如果不是最后他出了手,李尘并不打算杀他。但圣朝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你要杀我,那我就得杀你,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从你要杀我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只能见生死的仇敌。 “殿下,魔物又冲上来了!” 洞口处,小七的声音虚弱,带着歉意,只觉得自己终究还是给殿下带来了麻烦,“我和秋风身上大概是被做了手脚,不管我们藏在哪儿,魔物都好像能循着味儿找过来。” 李尘对自家的奴才笑了笑,温暖得就像大清早起床解手却乍然闻到街头巷尾的一碗鸡汤,他挥了挥手,示意小七和秋风躲进洞里深处。 小七两个人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给殿下添任何麻烦,闻言拖着身子进了山洞深处,回头的时候,只看见李尘的背影,一身锦衣落在荒凉的山野天地,打眼得很。 山下又有上百只魔物冲杀上来,它们凶悍,它们不惧生死,它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视线里那个年轻人撕个粉碎。 李尘抖了抖剑,清亮剑吟好像有渴饮鲜血的诉求,两道剑气飞下去,在魔物惨嚎里,清一大片空地。眼见山脚下又有魔物的影子,他解下腰间的精致酒壶,小饮一口,落剑一次,杀个血流成河,留一片红艳艳尸横遍野的大地。 酒是他出了鬼蜮临时起意,只因为出来的那一刻,他只觉这段日子的经历如梦如幻,尤其是大长老突然间不声不响地死去,于是在某一刻,他忽然很想尝尝传说中能忘掉所有烦恼的酒的滋味儿。 山野的燥热还没有退去,李尘于山崖处抬头,隐隐约约可以见天边儿尽头悬着的夕阳,也不知道和陨墨山外的太阳是不是同一个,只是在狂风席卷的漫天沙砾和蒙蒙斜晖里,脚踩瀑布一样掠过山石滴落崖间的鲜血,一切都莫名多了几分惨烈。 他整了整衣裳,盘膝坐在洞口,静待山下黑压压的魔影,每一次提剑,都压弯了群魔的身子,掀起一颗颗头颅的阴影,脖颈处绽放血色的烟花,又落在山上汩汩地滑下去,好一幅仙人飞瀑图。 黄昏处,我乘风见群魔,群魔俱俯首。 黄沙里,我提剑掀头骨,鲜血作飞瀑。 身后,侍女秋风和奴才小七看着李尘的背影,满目的狂热就像跳跃的炙热烟火,“九殿下!” 不知道是谁,朝圣般地低语。 李尘微微眯起眼睛瞧着远方。 我于山腰一隅,偏偏俯瞰人间绝顶。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五章 第三种元力 为了让小七和秋风养好伤,李尘在山上枯坐三天,魔物的尸首已经堆成了另一座小山,阴影遮盖阳光,挡在左右。 直到第四天,李尘发现一件很奇特的事。 当他杀死这些魔物,每一次从魔物身上都会有极细微的气流顺着孤命剑进入经脉,其中的感觉,就像干裂了皮的嘴唇浸了水,明明只是初次感受,偏偏好像本能的汲取。 这些气流十分微弱,整整三天的积累也只汇聚成头发丝粗细的程度,和妖力元力的汪.洋大河完全不能相比,因此李尘一开始也没有察觉,直到现在沉下心去感知,才发现这些气流进入经脉后,和人族元力、妖族元力同时运转涌动,看样子居然同源同脉,也是一种元力,其中道理,就好像米饭、面条和玉米的区别,看似不一样,吃下去终究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他的心下微感惊诧,只因为在过去看过的所有典籍里,都从来没有见过对这种元力的丝毫记载,哪怕野史和民间传闻也从来没有听闻。 而且,原本这世上的修行者不论人族还是妖族,体内都一定只能有一种元力,这是种族的区别,几乎没什么人可以跨越,就连大长老都说过,像李尘这种情况,是生平仅见。 现在,他体内有整整三种元力涌动,同时运行,互不干扰,李尘细心感受这种元力在体内的种种变化,想着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两天后,小七来到李尘身后,“殿下,我们的伤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回去。” 李尘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却落在脚下的荒凉峡谷深处,摇头道:“不必回山上,跟我一路杀进去!” 此时,他体内的第三种元力又壮大一丝,当运转功法的时候,这种元力参与其中,竟然让功法的威力变强了不少,这就是他决定一路杀进去的原因。 小七和秋风经历短暂一瞬的愣神,坚定地点头,“好!” 于是,三个人下山,入了黄沙荒凉地,就像被灰黄色的大口吞了下去。 陨墨山上。 “李尘来了,进了离位。”崔昊掀开营帐,他和程芷安刚刚从乾位出来,在帐外听到了士兵们的议论。 他们和秋风小七的处境相反,从进入乾位开始,众士兵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再加上李怀的刻意嘱托,这几天只遇到两批魔物,几乎没有动手的机会,至于李怀说的什么魔物暴动,连影儿都没见到。 “我就知道他没死!”程芷安立即蹦起来,低头踱着步子,一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心头像绽了几百朵花儿,半晌后抬头,“我要去找他!你呢?要不要去?” 崔昊本要拒绝,说起来他和李尘相处时间不长,从清河郡到龙城的短短距离,绝不至于让他为李尘去担负什么麻烦,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只是不值得,而且他知道,以那位九殿下的性子,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微辞。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在鬼蜮,李尘事事当先的模样,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程芷安这才笑出声,原来她刚才看着义无反顾,其实忐忑不安,说起来她从程府出来不过月余,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是她过去近二十年的总和,如果要单枪匹马去离位找李尘他们,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怕得要死。 她挥舞着手掌,拍得桌子啪啪作响,小姑娘怒发冲冠,“等找到李尘,我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出气!这段时间,每次想起他,我都好难过!” 崔昊暗自摇头,不知道程家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姐。 两个人出了营帐,迎面撞上小跑过来的李怀等人,李怀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软不硬挑不出毛病,“二位刚出了乾位,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没等崔昊说话,程芷安蹦出来咬牙切齿,“你管我们去什么地方?前几天你不是说什么暴动吗?我们去了以后根本没见几只魔物,你这该死的奴才,一直阴阳怪气的就算了,还敢骗我们,我一定要让程家上下记着你的名字,你就盼着自己这辈子别出陨墨山!” 李怀一时愣住了,生来就左右逢源的人精,遇上程芷安这样的愣头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走!”程芷安一把拉住崔昊的袖子下山。 李怀回过神来,低低地对身边下人说了一声,“跟上去!”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下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道:“大人,他们去了离位。” 李怀瞧着他肿了大包的眼角,“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人抹着眼泪说:“被那位程大小姐赏了一拳头,昏了半晌,醒过来就急急忙忙来找您了。”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六章 望尘莫及 崔昊和程芷安进入离位的时候,李尘已经带着小七和秋风向前推了百里,此时小七和秋风身上的甘榴粉越来越淡,魔物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好遇到,于是几人的的前行变成了一场狩猎。 小七和秋风一路跟随,对李尘的决定从不质疑,只是小七提了一句,“殿下虽然极强,但陨墨山之患这么多年,现在的情况未免太平静了。” 李尘明白小七的意思,陨墨山之患可以追溯到圣朝之前,如果这些魔物真的这么好对付,让他一个彼岸境杀得天昏地暗,哪怕他得战力在彼岸中算是极强,也未免太简单了点儿。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他们见到的魔物,实力都和二境黄泉的普通士兵差不多,这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 又过了一天,程芷安和崔昊终于赶上了李尘,恰巧赶上李尘遇上了一大群魔物,提剑而起有极大的威势,否则他们还未必能找到李尘三人。 小七和秋风远远站着,见了崔昊和程芷安二人后三言两语说了各自的情况,便齐齐看向前方的李尘。 只见剑光煌煌做极光,开了半边儿天,扬了断臂残肢的血,振了可分山裂石的风,魔物顷刻死去上百只。地面的沙土结成红黑色的块儿,尸体刚落地就被风沙埋了半截儿,这个比圣朝更加久远的修罗场,裹了两族无数的阴魂。 见了李尘的这一剑,崔昊悚然,上次和李尘在清河郡外交手,李尘才刚刚开始尝试自创剑法,并且明显是学了他的剑意,有依葫芦画瓢的生涩和怪异,但刚才这一剑,他却完全瞧不出自己剑意的影子,不论剑气剑意剑骨,都浑然天成。 “这一剑已经成了气候,包罗神通万象的磅礴,还有一往无前的惨烈。”崔昊看着李尘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心里从未有过的情绪,那就是嫉妒。 崔家是世间少有的千年世家,传承的追溯比圣朝更加久远,所以崔家子弟原本就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骄傲,这也是当日李尘堵在清河郡外,让崔家子弟无比愤怒的原因。 崔昊和那些人不同,他曾为了培养剑意和长剑朝夕相处十几年不曾修行,直到一朝修行便惊天下,所以他的骄傲更加内敛,只因为他知道,修行者不争一时风光,争的是后来居上和生生不息。 直到现在看到李尘,崔昊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怀疑,面对这种一念万法,才短短月余时间就抵得上别人数十年苦修的妖怪,自己还能不能靠着手中的一把剑做到后来居上? 一旁的小七察觉到崔昊的情绪,昂着脑袋骄傲地,自言自语似地向崔昊二人说:“我见殿下那一年,他出入京城,处处受人蔑视欺侮,殿下却从不低头,只是带着我走过京都大大小小的长街,记下每一个人的府邸。 之后十年,这些人零零散散,总归都没什么好下场,我那时候惊叹于感慨殿下的心气儿,毕竟坊间常说什么报仇这件事儿,十年也不晚,而殿下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也确实将自己那些年受的委屈都亲手还了回去。 但殿下告诉我说,十年不晚这种话,只是因为弱者当时没办法报仇罢了,你看这世上的强者,从来都是报仇不隔夜,当时生了气,当时就要一刀砍死你。 两个月前,世人皆知殿下将出京城奔赴三千里,二皇子杀了殿下认识的几个朋友。就在皇城里普天同庆的那一夜,殿下一把火烧了二皇子的府邸,杀了他府上的许多人,你们这些世家的人,应该早就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时候我便知道,殿下说的许多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世人望尘莫及的影子。” 听了小七的话,程芷安转过身问秋风,“那你呢,丑八怪?你又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秋风不理会程芷安的人身攻击,幽幽地说:“我本来是要杀他的,结果杀来杀去舍不得下手,一直到那天晚上,我和冬雪藏在房顶,忽然听殿下说了一声,你们瞧了这么久,怎么还不下手?” 小七也是第一次听秋风说起这段往事,只记得那天他出门办事,回来的时候府上便多了两个漂亮姑娘,殿下只说是四季楼的人,但以后就是府上的自己人了。 崔昊猜到了秋风的身份,“秋风冬雪,原来你是四季楼的人。” 程芷安指着秋风咯咯笑个不停,“原来你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没舍得下手,所以做了别人的婢女。” 就在这个时候,李尘杀完魔物,转身回头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程芷安盯着他的脸,支支吾吾半晌,“没什么,我们在说你长得奇怪。” 这一次,就连崔昊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七章 鬼市 “已经八天了。”陨墨山上,李怀早就得了离位的消息,只是还心存侥幸,想着万一追上去的八字胡等人万一能杀了李尘,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但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八字胡等人杳无音讯,李怀越来越忐忑,想起那一日被李尘踩在脚下的情形,强行安慰自己,“就算他是九殿下又怎么样,这里是陨墨山,我是圣朝盖了印的百夫长。” 陨墨山上斗转星移,太阳跳下地平线,于是离位的荒漠峡谷也入了夜。 李尘五人分散开来,相互隔着几里地,只要发现了魔物的踪迹,立马提醒李尘,这么一来,杀魔物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不知道怎么想的,别人躲着这些脏东西都来不及,你非要上赶着找它们!”程芷安一脚一脚扬着地上的沙子,愤愤不平嘟嘟囔囔,一抬头却瞧着远处有上百道影子不急不缓地走着,程芷安又惊又怕,急忙掐起传音咒提醒李尘。 短短十数个呼吸后,李尘赶来,远远看了一眼,便拉着程芷安向后退了十数丈,一直没入山间的某处阴影,这才施展了传音咒给崔昊等人。 程芷安心下疑惑,又悄悄地探着脑袋瞧了一眼刚才的阴影,险些叫出声,捂着嘴巴低下头,这才敢压低了声音问:“那些都是什么人?” 刚才她看见的影影绰绰,竟然是列成了两排的人!就算她心再大,这时候也琢磨出了不对劲,这里已经是深入离位百里,突然间出现这么多人,一定另有隐情! “不是人,都是阴魂。”李尘一语道破,说出来的话更让程芷安心慌了,不由得又想起上次在鬼蜮,那些阴魂铺天盖地追来的场景。 程家大小姐的脚趾头蜷缩起来抠了地,心想我为什么非要来这里找他,在外面待着多好,没什么危险,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闲着没事儿还能冲着那个李怀骂几句撒撒火气。 不多久,其他几个人全都赶过来,崔昊瞧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些阴魂,只怕是这几百年来死在陨墨山上的人,而且修为不俗。” 程芷安觉得自己不能在秋风、崔昊和小七三个人面前丢了脸,于是强作镇定,问:“你怎么知道?” “它们虽然似虚非实,但你看当先一人,双瞳天花乱坠似的异象,如果不出所料,该是妖族蛇人奈何境才会觉醒的天赋神通,你再看最后一人,他背后的弯刀的刀柄处有凤喙延伸,一直到刀尖处有梧桐落定,虽然光辉暗淡,但仍然可见寒光,其本体一定是神兵利器,这样的人物,我崔家族谱上倒是有一位,同样是奈何境的强者,我曾读过他的生平,知道他是死在陨墨山上。” 程芷安还真没想到崔昊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心想我们一行五人,难道说除了那两个黄泉境,这里最没有见识的人,真的是我吗? 小七心里却在想,这崔昊对我妖族的神通了如指掌,将来如果殿下要带领我妖族杀入人族,只怕这个人就会是劲敌。 不远处,阴魂不急不缓,但一直都在走着,眼看着将要进入山脚一处洞穴中。 李尘做了决定,“跟上去。” 其余几人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现在已经熟悉了李尘的性子,知道他做事极大胆,像眼前这样的奇景,必定不会放过一探究竟的机会。 一炷香后,几人跟着众多阴魂进了山洞。 洞里有零零散散洒落的光,一束束打在地上像瓢虫背上的斑点,影影绰绰的阴魂度过这些光点,就像在虚幻和现实不断交替。 月光落了地,做了人间的神,阴魂一排排晃过去,散做两旁组了摊,竟然成了一场真真假假的夜市,虽然不像外面城池有人声鼎沸,但是摩肩接踵的人流却和外界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是鬼市。”崔昊说道:“我曾和家主在极北处见过几次这样的异象,阴魂之间相互交换物件儿,和人间的夜市没什么区别。” “这是又一处鬼蜮吗?”小七惊问。 崔昊摇头,“不是,鬼市是世间典籍记载过的,虽叙述不多,但这是极阴处可见的天地异象,只可惜撰写典籍的人也不明白这鬼市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更不知道生人进入鬼市后会出现什么异状。” 程芷安终于找到机会打击崔昊,“某些人天天说自己天下行走,偏偏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天下。” 自从见了李尘,那个飞扬跋扈不讲道理的程家大小姐又回来了。 崔昊这些日子早就知道了程芷安嘴上功夫的厉害,知道这是个不讲道理的女人,或许是怕步了李怀的后尘,闭口不言只当作没有听到。 “去高处瞧瞧。”李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几个人登高望远,这才发现那些摆了夜市的阴魂虽然看似都在穿行游逛,但眼神十分呆滞,偏偏他们的一切交易都在情理之中。 一名女子用一把折扇向一名书生置换了一支簪子,书生手持扇子晃了晃,远方就有狂风打着旋儿升起,女子用簪子束了发,整张脸便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秋风和程芷安见了这一幕,都同时低低地呀了一声,两个人的想法也出奇地一致:要是我得到这个簪子,以后在殿下、在他面前不就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模样吗? “殿下,要一探究竟吗?”小七问道。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八章 另一个京都 李尘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不去以身涉险,摇头道:“我也曾在典籍中见过对鬼市的记载,但全是远远瞧过以后的情况,还从未听说有谁闯进夜市有再出来的经历。这其中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夜市之中有大凶险,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崔昊深以为然,点头同意。 “不对啊。”程芷安忽然叫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说这种景象哪怕野史典籍也都鲜有记载,包括上次的鬼蜮也是这样,但我们从清河郡出来这才多久,怎么接二连三就遇到这样罕见的事情?” 说到这儿,崔昊反而有些歉意地道:“这件事和我有关,只因为我是天生剑骨,我们崔家的命数师傅曾经说过,我注定出门就有难定祸福的际遇,这也是这些年家主愿意带我天下行走的缘故。” 另一边,小七听了这话却暗道:你虽是天生剑骨,我们家殿下却是天生的圣子,是太史院命书批过的孤星入命,是程家老祖摘星塔上见过大利东方的圣朝中兴之主,所以这些日子的际遇,只怕也未必和你有关,或者说大多和你无关。 “它们要走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李尘瞧着脚下又列成两排徐徐退去的阴魂,神色里的惊疑却更甚。 只因为在阴魂退去的同时,巨大的虚幻影子突然从天而降,几乎慢慢当当铺满了整个地底世界,整整几十里! 直到这虚影逐渐凝实,李尘等人的神色已经完全被震惊代替,只见脚下的虚影竟聚成了一座城池! 刚刚泼了水翻起湿气的大道,左右两排的湍急污水的沟渠,驷马高盖的大官出行激起尘土,还有扬鞭策马的纨绔,刻意让胯下骏马长嘶的飞扬跋扈!等他们疾驰而过,两边坐在脏摊儿的百姓低低地骂了几句,看口型无非就是京都惯用的几句话,诸如‘妈的’‘哎哟喂,都是什么祖上不肯积德的货色’之类的话,一群人骂过了以后哈哈大笑,馆子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李尘等人站在高处瞧了半晌,几个人都修行多年,目力比常人好了不知道多少,目光所及处,将城里地面儿的石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以看到城内两侧铺子的门帘儿摆动,应合叫卖的喧天锣鼓,刚下了秋收煤炭的工人们一群群走过去,府上小狗追出去的狂吠,一群孩子跑过长街,口袋里花花绿绿石子儿撞得哗啦啦响,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盖不住的笑脸儿。 崔昊惊疑不定,“这是···京都?” “的确是京都,却不是今时今日的京都,出京前,我曾一把火烧了我那个二哥的府邸,大半院子都成了焦土。” 崔昊顿时明白了李尘的意思,以二皇子府邸的大小,没有半年时间不可能恢复如初,毕竟当今陛下一直都是出了名的勤俭,二皇子建府也不敢太过于招摇,于是,眼前这一切就变得更加无法解释。 “难道这城里的人,也是阴魂?”崔昊猜测。 “不是。”李尘比崔昊看得更清楚,更能感知到城里那些来往车水马龙的烟火气,“阴魂早就失了灵智,哪怕刚才的鬼市,那些阴魂的交易互通有无,也绝对没有生人的意识,但这座城里,除了你来我往的交易,处处都是人情和交情。” 其余几人都明白了李尘的意思,于是眼前这一幕就显得更加诡异,这世上,哪来的第二个京都? “殿下快看!”小七忽然惊叫一声,指着城中某处,就连声音都出现了颤抖,“是我们!是我们!” 他这两句话不明所以,但当众人看过去后,全都惊了一身冷汗! 脚下的京都城内,某个年久失修的府邸里,一个生得极好看的男人坐在长椅上,锦衣华服,说不出的泼天气度,在他一侧,一个奴才躬身站着,两个人都带着笑意,聊着院儿里的景。 这两个人,竟然就是李尘和小七。 但他们二人此时明明就在这巨石上和崔昊等人并肩站着,又怎么会出现在城里? 程芷安悄悄地后退了半步,攥紧李尘的衣服,“要不咱们走吧。” 秋风瞧着她的模样,冷言冷语,“看样子上次在鬼蜮把某人吓得不轻啊。” 程芷安瞪着她,悄悄压低了声音说:“你不也抓着你们殿下的胳膊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讥讽,不甘示弱。她们斗嘴的功夫,脚下城池却逐渐变得虚幻,看样子最多半炷香就会完全消失。 “小七,丢几枚碎银子进城。”李尘说道。 小七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几粒碎银子被丢掷进城,卡在玄武大道的路中间儿。 数十个呼吸后,脚下的京都城完全消失,这一处地底世界再归于死寂。 李尘这才起了身,几个起跃来到刚才碎银子落定的方寸之间,抬头对众人道:“不见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并不是什么南柯一梦的幻象 世上竟真的有另一个京都城!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九章 舒坦 眼前的一切,是超越世间一切野史的匪夷所思!这世上竟然还有一座京都! 就连一贯平静的崔昊这时候也不能淡定了,环视四下的环境,“此处的所见所闻,我在典籍也从未见过记载,如果,如果说,刚才的京都城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世上极有可能,还有另一个圣朝,甚至是,另一个崔家?” 他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似乎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过于匪夷所思,声音干涩,却听见一旁的李尘说:“很有可能。” 众人一时间都静默下来。 一片死寂里,程芷安偷偷掐了掐一旁小七的胳膊,见小七没什么反应,自以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窃喜道:“果然是在做梦!” 小七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程芷安的指甲盖儿里抽出来,悄悄撤了两步,心想以后还是尽量要离程家大小姐远一点儿。 几人在这又待了六七个时辰,眼见再也没有异象出现,李尘这才心事重重地带着众人撤出来,他心下不断回想方才所见的每一处细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和鬼蜮或许就属于同源同根,脑海里不知怎地闪现出那日见的祭坛棺椁。 李尘心下暗叹:今天的这一番奇景,就连大长老都不曾和我说过,或许,连他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我刚刚入世不久,就接二连三遇到许多闻所未闻的事情,究竟是我的原因,还是这世间天地发生了变化? 出了地底世界,李尘站在山脚下瞧着一节节翻起的山石,借着阳光瞧着左右好像盖了灰色雾气的天地,想想如今已经深入数百里,再这么下去难保会有什么异变,于是对众人道:“先回山上吧。” 陨墨山上。 李尘等人刚出离位不到半刻钟,还没穿过山脚下的营帐群,李怀带着十几名士兵跑过来,“哎哟喂,殿下您总算出来了!”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只要我认怂认的够快,你就找不出找我麻烦的理由,我知道现在起大概惹不起你,但是只要我忍辱负重,等回了京都地界儿,有了二殿下给我撑腰,还怕斗不过你一个乡下皇子? 心里这么想着,李怀表面前倨后恭,两眼泛着泪花儿,“殿下!我听说张虎他们全都死在了魔物手中,还是殿下高义,为了给他们报仇深入魔窟,他们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恩戴德!” 李怀低着头,没有抬头看李尘一眼,他连台阶儿都送到了李尘脚下,把离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甩给了魔物,只要李尘轻轻迈一步,他们之间就算相安无事了,可谓给足了这个乡下皇子的面子。 但是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眼前有点发暗,整个世界都忽然间开始倾斜,直至完全沉入黑暗。 咕噜噜——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落了地,眼睛却还滴溜溜转了两圈儿,脖颈处白色的肉缓了缓才有血喷涌出来,这是剑光快到极致导致的。 李尘收了剑,瞥见崔昊等人的惊讶神色,冲着几人笑笑,三个字儿说了自己杀人的原因,“舒坦了。” 剩下的十几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跪得很干脆,全都瑟瑟发抖,哪怕朝夕相处的顶头上司死了,此时此刻也不敢出声。 李尘压根儿没去瞧他们,带着众人往山上走去。 远远地还能听见程芷安懊恼的声音,“你杀的太快了,我本来想着先骂他几句的!” 不久后。 正在营帐里休息的李尘等人收到枪圣要见他们的消息,李尘知道,一定为了他杀李怀的事情。 这时候正是晌午,山上的热气几乎要让山岩起了火,一盆盆放了几个时辰的水都到了烫手的地步。 李尘几个人到的时候,枪圣关居易正在冲凉,和野史里的传说不同,这位枪圣不仅不是风度翩翩,反而十分粗糙,除了身材高大一些,和周边的士兵没什么区别,一身的累累伤痕,尤其是胸口处有前后贯穿的一道巨大伤疤。 两桶水出了井口,被他一左一右浇在身上,抖抖身子甩出去的水珠子都带着油花儿,除去枪圣这两个字的盛名,光瞧着他这个人,你只以为是市井随随便便就能拎出来的升斗小民。 “原来他就是枪圣,瞧着不怎么样嘛。”秋风低低地说:“还是殿下的气度更好。” 李尘看过关居易的野史传记,知道里面的记载有不少杜撰,但只要有五分是真的,面前这位枪圣就值得所有人称赞,因此他上前一步,躬身做了一礼,“前辈。” 关居易抬起眼睛瞧了他一眼,转身接过一旁士兵端过来的面条儿,一边说::“我知道你来陨墨山是为了功勋,我并不在意,陨墨山上英灵三千万,忠骨累累做尸山,他们当初其实也是为了功勋,只不过他们为一家老小谋生路,你是为自己谋后路,说来都是世间名利场,没有什么高和低。” 关居易斜过身子瞧着李尘,“我让你来一趟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和其他皇子之间怎么闹,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乱了我的规矩,不要将其他人搅进去,像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这一次免了你的责罚,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因为李怀先坏了我的规矩,所以他算是咎由自取,再有下次,你们就不必继续待在山上了。” 说完了话,他低头扒拉士兵端过来地面条儿,一口气吸溜了半碗下去,又就着面汤嚼了两只红色的尖椒,不再看李尘几人,只是冲他们挥了挥手,那意思是不打算再聊下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程芷安依然愤愤不平,“凭什么啊?从咱们上山开始,就是李怀在找咱们的麻烦,他今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李尘却很看得开,说:“说到底,陨墨山终究是他在撑着,不论是什么原因,他为天下守了这么多年的太平,偏偏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搞什么龌龊,换成是我,先杀一批人再说,现在这位枪圣只是出声警告几句,已经是难得的仁义平和,给足了圣朝皇子这个身份的面子。”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章 枪圣传 枪圣关居易,生于圣朝中宗三年,出生地剑南道落州罗县夏家堡。 中宗十六年,关居易年十三岁,天资聪颖,识书万卷,诗词双绝,经义文章皆有可观者。 中宗十九年,关居易年十六,因为经义文章做得极好,对圣朝的种种举措都聊得出一二三来,其中的许多想法可圈可点,所以受了落州太守的赏识,想招他入府,偏偏要求是往后绝不能再说那些文章是经义是他提的笔。关居易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对普通人来说原本也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偏偏年轻人一身的傲骨,撕碎了亲手写的上百卷文章,大笑出了太守府邸,出门时指着府前牌匾道:“你只是比我早生了几年,坐了府上的位置,再过十年,必将取而代之!” 中宗二十一年,关居易娶了邻村的猪肉铺子的姑娘,姑娘小他三岁,虽然是农家女儿,但生得小家碧玉,早起溜了馍馍煮了粥,中午烫了面条切了瓜,晚上一盘辣椒蘸大饼,灶台时时刻刻腾着热气儿,秀外慧中的贤惠妻子里外操持,这是神仙的日子。 同年秋,关居易落榜,只听有门路的同窗说,是落州太守放了话,“就算那关居易文章做得好又怎么样,有我上下打点,谁敢录他?” 好友劝他去向太守低个头,关居易却说:“我读书是为了天下生民,如果当今圣朝真的被这样的官员一手遮天,这样的功名我不考也罢。” 回家后,关家娘子不仅不生气,反而在院子里种下两棵绑在一起的竹子,关家娘子说:“如果这个时候夫君去低声下气见了太守,我反而要看轻夫君了,如今夫君傲骨嶙峋不折腰,做娘子的理应称赞,同进退,共生死。” 中宗三十三年,关居易已经多次落榜,从垂髫童子考到眼梢勾了鱼尾,他深知这一次也希望渺茫,一时起意,文章里大骂落州太守,甚至痛斥圣朝弊病。 这篇文章最后落在太守的手里,太守大怒,派人去夏家堡捉拿关居易,恰巧关居易不在家里,只有娘子一个人煮粥做饭,衙役知道关居易这一次生死难料,见关家娘子脸颊飞霞模样好看,动手动脚调笑了两句。哪知关家娘子性格刚烈,衙役再要伸手去拍她的臀儿时,关家娘子已经举起了柴刀,一时起了争执。 那日傍晚,刚从田里回来的关居易只见到奄奄一息的妻子,匆忙上前抱着妻子的尸体,眼见妻子活不成了,也想一死了之。 却听见奄奄一息的妻子说:“夫君生来有傲骨,有才能有抱负,是世上第一流的人物,如果夫君因为我的死而寻死,以后世上少了一位大儒,圣朝百姓少了一位好官,那是我的罪过,夫君也不想我抱憾而终吧。” 抱着妻子尸体的关居易哭了整整一夜,声音传遍四邻,四邻往日里关系极好,因此这一夜也多有哭声。 那一年,关居易丢了手里的经义文章,握了杀人的精锐长枪。 据记载,关居易一日出尘,三日跨入黄泉境界,七日后自悟了一套枪法,半个月后,落州太守死去,同时死了数十衙役。 凶手关居易奔逃千里,上了陨墨山。只因为陨墨山上有这样一条规矩,无论你犯了什么样的罪状,只要你愿意镇守陨墨山,诛杀魔物,攒够了功勋,就能够免除罪责。 一个月后,关居易在陨墨山勘破彼岸,一枪挑了半座山,开了一线天的奇景,杀了千万魔物,一时间传遍天下,立了枪圣的威名! 有人知道了关居易的事迹,笑道:这位枪圣,做了几十年的学问岌岌无名,只挥了月余长枪便天下闻名,可见术业有专攻,这位枪圣终究不是读书的料子,境界再高也是个空有武力的逃犯。 但不久后,中宗皇帝看了关居易这些年做的文章,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叹息道:“落州太守该死,他赶走了朕的肱骨之臣,误了圣朝百年!” 众臣大惊,传阅了这些文章后,人人怒斥落州太守,乃是国之奸贼! 不久后,落州太守的上下老小都被赶出府邸,受了死去太守的株连。 这一日,有圣旨上了陨墨山,请关居易入京,官居二品。 关居易三拒圣旨,只是说:“关某人做官的心,已经埋在剑南道的夏家堡了。” 最后,关居易只是向皇上提了一个要求,让人去剑南道落州罗县夏家堡关家娘子的墓前,再宣读一次圣旨。 那一日,夏家堡所有人都听见当今圣上要让关居易做官的声音,有四邻在坟前拜了拜,说关家娘子你上天有眼,你家丈夫的名字,已经传遍了圣朝。 宣旨的人走后,关居易满目垂泪,在妻子的坟头又哭了一夜,第二日转身又上了陨墨山,上山时带了两棵绑在一起的竹子。 至此,枪圣常居陨墨山。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一章 暴动 “这位枪圣上山之前,陨墨山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是为了逃避圣朝律法的三不管地带,一方面是因为上山的人基本上都活不过三年,另一方面就是陨墨山上的魔物大患一直都是让朝廷头疼的问题,与其如此,倒不如开一道口子,让那些凶徒上山。 但这么做有也有很大的弊端,不少凶徒上山以后才发现山上的魔物极强,真正能活下来的人不足万一,这些人原本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指望,于是在魔物冲击的高压之下常有暴.乱,山下镇守的将士每年都因为和这些凶徒的冲突有不少死伤。 直到这位枪圣上了山,入了彼岸境,一枪开了一线天的峡谷,受了朝廷的敕封,全权接管了陨墨山后,这一盘散沙的地界儿才算有了脊梁,此后,关居易在陨墨山立了许多规矩: 山上所有有罪的凶徒,从上山的那一刻开始,都能够用军功弥补罪孽,直到戴罪立功成了白身以后,还能以军功论升迁。如果你上山前就不是有罪之身,只要在陨墨山上扛过了三年,下山后就能带着军功去衙门报道。这样一来,这些人虽然还是希望渺茫,但总算是让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光宗耀祖的机会。 这么多年下来,陨墨山上已经有十数人下了山,且每一个都名动圣朝,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位枪圣,他一直在做的,是真正功在千秋的事情,所以我们对他当然要尊敬一些,这和他的私德无关,和他对我们的态度无关,我们敬的是他这些年来创的功业。” 李尘对其他人讲述着枪圣关居易的生平,低头填了一大口面条,又挑了几颗花椒出去,又喝了一大口浮着油花儿的汤。 程芷安却还是不太满意,“就算他真的是个圣人,你瞧瞧他刚才对我们的态度。” 见没人理她,程芷安又杵了杵李尘的胳膊,“喂,你怎么吃得下去?你看没看到,那厨子用的案板儿多脏啊,勺子一挂就是大半天,都积了灰!” 她说着话,指了指不远处还在煮下一锅面条的厨子。 李尘有心逗她,“其实他的锅都没洗干净,只要倒一盆儿清水进去就能漂两层油花儿,这山上风来风往,还有山灰和小虫子时不时飞进去,但是我要的就是这股子不干不净。” 程芷安一声嫌弃的咦惹惊诧,“你大小也是个皇子,怎么能吃得下这种东西?以前你在自家府上也吃这些吗?” 这次小七接过了话头,他知道自家殿下的喜好,但是瞧了程芷安的模样又觉得好笑,解释道:“这世上的烟火气,除了五谷杂粮,就是这股子热火朝天的劲儿,你瞧它没那么干净,但是多了人气儿。良药七分苦,美味三分脏,就是这个道理。不信的话,您试着尝尝,比不上你平日里府上吃的精致,但是别有滋味。” 程芷安看了面汤半晌,狠下心戳了一筷子,闭着眼睛喝了一口面汤,再睁开的时候眼神亮晶晶地瞟了一眼李尘,但她晃了晃脖子,一副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模样,“味道也就一般。” 见没人理她,她又叹了口气说:“行吧,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就给你们个面子,吃一碗吧。” “别啊,大小姐怎么能吃这样的饭呢?”秋风恰到好处地好心劝慰。 程芷安装作没听到,低头又吃了一口面条儿,不多久,她放下比自己脸还大的海碗,吃了个干干净净。 生来就在云端的大小姐,跟着一伙粗人落了地,扑了一身尘埃,才算真正入了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五个人蹲成一排排,程芷安把咕噜噜把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瞧着走过去的将士,叹口气说:“我怎么说也是程家的大小姐,自幼也是许多先生大儒培养出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现在却跟着你们蹲在这里。” 程芷安瞧着头顶的烈日不停自怜自艾似的哀叹,李尘等人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程芷安翻来覆去的几句词儿,一开始秋风还会出声嘲讽,但几天下来已经词穷了,他们甚至怀疑程芷安是用尽了毕生所学的词儿才说出这么一番话。 实际上,这几天其他人也都在瞧着他们。 “他们真是九皇子和什么世家的少爷小姐吗?” “可能,也许,差不多是吧?” 在日复一日没什么新鲜事儿的陨墨山上,李尘等人已经成了这些将士最近茶余饭后最多的闲聊,就像是酒后的闲嘴儿,不是为了填饱肚子,纯粹是觉得不能闲着。 吃过了饭的午后,烈日暴晒下的山上起了热浪,所有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慵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句天儿。 有人沉沉睡过去,打呼噜就像九曲十八弯的山涧,绕来绕去只有出的气,听着让人担心他一口气提不上来抽死过去。 就在这时候,忽听山下有人声嘶力竭的呼喊,“乾位的魔物暴动,所有彼岸速速下山!” 顷刻,一潭死水似的陨墨山像沸起开水的锅,嘶鸣中一道道身影向山下疾掠,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复杂,恐惧、激动、惊悸、凝重不一而足。 也是这一刻,李尘看着山上蝗虫般的人潮才知道,原来山上的彼岸境这么多! “小七、秋风、程芷安,你们在山上等着,崔昊,我们也下山。”李尘做了安排。 程芷安立马跳出来,“凭什么?怎么说我也是彼岸境,想当年在程家摆了三年的擂台都没有对手!” 秋风阴阳怪气,“嫁了三年都没嫁出去,某人怪骄傲哦。” 程芷安气急败坏去掐秋风的脖子,“你这个丑八怪!”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二章 这才是陨墨山 程芷安最后还是跟着李尘下了山,可能天生嘴硬学不来弯腰是她的优点,撒泼打滚以后李尘拗不过她。 到了山下乾位,李尘才知道什么叫做魔物暴动,而乾位为什么非彼岸境不能进入。 乾位的山峡宽有数千丈,是离位魔窟的好几倍,地面的坑洼就像密集冰雹落进沼泽地的凹陷,两侧某些沟壑还残留着剑气和神通的余威,都是镇守陨墨山的先辈留下的。 对面数万魔物成群聚集,每一个都有彼岸甚至超越彼岸的境界实力,单单站在那儿,就有黑云压城的巨大压迫感。 李尘等人进入乾位魔窟后,四周众人频频侧目,显然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身为皇子会以身犯险。 有人小声嘀咕,“这个九皇子怎么来了?陨墨山每一次魔物暴动本就是极其艰难的时候,这一次的暴动又比往常来得更早,大家的准备不足自顾不暇,现在他过来,我们还要腾出手去顾着他的安危,这不是来添乱的吗?” “何必去管他?” “真以为自己被说书先生传颂,进了所谓的话本小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这里的每一个彼岸境,实则在人群里都是难得一见的天骄,层层筛选后落在陨墨山,更像各州县镇的天才聚集地,大多都是靠着自身打拼走到今天,谁的心里会真正顾及一个皇子? 嘁——不过是出生好罢了,不知道多少人都这么想。 这一场大战很快开了序章,这是千百年来时有发生的景象,却不能在圣朝史书上留下一笔重彩浓墨。 无数彼岸境同时出手,神通光影穿透了云亮了整个天地,在这些澎湃的冲击力下,犹如顶天立地的巨人在重锤地面,一颗颗沙砾在这些震动里不断有节拍的跳动散开,又形成各种不规则的形状,两侧的巨大山岩滑落下来,砸在彼岸境修士或者魔物的身上,有人猝不及防,断了的骨茬穿皮而出,凄惨声传遍整片大地! 一腔热血染不红望不见边际的荒漠,照亮半边儿天的剑光劈不散灰霾阴影,天连着地,地连着天,极目远眺处只有杀人和被杀,只有血肉被搅碎后打着旋儿升天落地的可怖,所有人在这样的景象里,都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李尘曾经听大长老说起过,陨墨山是染血做红衣的修罗场,现在,李尘终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离位的时候,面对那些黄泉境的魔物轻而易举,一剑诛魔成百上千,到了此刻遍地彼岸,他纵然有磅礴元力和神通万法,也不敢说游刃有余,只因这里的魔物,随便一只都算是彼岸境中的好手,时间一久,他一个人的元力终究后继无力,再加上还要护着身后的程芷安,总是束手束脚。 “李尘!”程芷安跟在李尘身后,在经历连续几个时辰的轰鸣后,耳朵里只有不断穿梭虫鸣一样的嗡嗡作响,她有些害怕,于是大声呼喊,偏偏声音传不出三寸就被更加剧烈的震动声覆盖。 不远处,崔昊遇到了劲敌,或者说他节节败退! 在他对面是一个堪比奈何境的魔物大修,它的每一次神通,都有无数被加持锋芒的元气长针漂浮半空,形成锋芒成海的汪.洋巨浪,长针一竖,就是泼天的惊涛要湮没崔昊。 叮叮叮叮叮叮!这是那些元气长针与剑气相击的声音,连贯如持续不断嗡嗡营营的长音,又像山峦两侧徘徊的蝉鸣,响彻在四周众人的脑海,一些实力较差的修士一时心神不安,元力也受到压制,急忙向远处掠去,这声音竟有乱人心神的作用。 魔物境界更高,元力好像无穷无尽,使出的元力长针也是钻营了极尽的锋芒,虽说抵不上崔昊的剑意坚韧,但胜在汹涌。 崔昊走的是一剑破万法的路子,之前遇到李尘这种神通万法的人,能做到一剑万山,打得有来有回,只因为两个人的境界相差不多,而且李尘是有意学他的剑意,所以没有尽全力。 现在二者出手就是杀招,魔物先后几次假装败退,实则伺机要挥动锯齿状的尖利兵器斩了崔昊,最凶险的一次,兵器的锋锐距崔昊只有三指的距离,断了崔昊的一缕头发,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刚才只要慢上一线,崔家的这个天生剑骨就要命丧黄泉! 冷汗渗透了他的背! 眼见前方魔物在怪笑怪叫里要乘胜追击,崔昊身后传来李尘的声音,“我来!” 李尘代替了崔昊的位置,孤命剑环身一周,先破了魔物的一遭神通,紧接着与魔物缠斗在一起。 一人一魔杀得难分难解,好在不像刚才的崔昊处于劣势。 魔物掌间起了圆形锯齿的风刃,这似乎是魔物生来就有的天赋,其间的凌厉,已经堪比人族世家的一些上等功法了。 李尘催动孤命剑,剑上有微弱的异象浮现,那是神兵之灵,只是以他的实力现在无法驱使,即便如此,随意的一剑也有十分骇人的伟力,将风刃全部摧毁。 崔昊在一旁伺机出手,心下想着李尘虽然比自己强一些,但他的修为境界还是低了一些,时间一久,肯定也要败在魔物的手里,所以这样的局势要尽快打破,否则败局已定。 战局中,李尘斗得兴起,一声长啸中高高跃起,全身透着光芒如一轮红日,这一刻使出了毕生所学,自摘星塔修行的体法让他周身皮肤坚韧如铁,自天书中领悟的万法又使得他重塑筋骨,如玉如金, 自从出了京都以来,他还从未真正全力出手,这一刻的死斗,让他动用了孤命剑以外的所有法门咒印,迎着魔物千千万的风刃径直滑去,身形快到连周边彼岸境也不能看清楚!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声音就像铁匠铺千锤百炼的密集,只是一瞬,极细极薄的风刃穿透李尘的皮,穿透李尘的肉,落在筋骨上留下印记,或刮出一层凹痕, 剑眉有锋,在一身伤痕的刺激下皱得极深,但李尘一往无前,毫不在意性命地一往无前,丝毫不放缓速度地一往无前,直到对面狞笑的魔物神色微变,眼神终于变得惊恐,李尘的持剑的手也极稳,一丝都没有颤抖。 孤命剑从魔物的双臂、脖颈处绕过,最后穿膛而出,鲜血似泉眼水涌,在声如隐雷的剑鸣中,魔物变了散落一地的碎块! 李尘低头,将孤命剑从魔物的胸膛拔出来,踩着魔物的脑袋咧嘴一笑,“花里胡哨!” 密密麻麻的伤处让李尘身上挂满了一行行流下去的血串儿,像极了中秋吊满红灯笼的树,滑稽而惨烈,在这一场极尽激烈的战斗中,虽然面临生死,但是豪情激荡血性难当,李尘昂首,环顾四周一声长啸。 周围众多将士的见了他的这副模样,一时间又是震撼又是倾佩。 身后,早已经大脑一片空白的程芷安扑过来,不懂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哭的稀里哗啦,连自己也不知道哭个什么劲儿,只是一阵阵抽噎就像公鸡打鸣儿,扑在李尘身上不肯放手。 当初跟着李尘出了东阿城,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着跟一个小白脸出来看看东阿城外的世界,谁知道一来二去走了这么久,在鬼蜮时因为自己的问题让李尘身陷险境,大小姐每一天都备受煎熬,担心受怕愧疚难当了十几天,但打小飞扬跋扈的她又不肯低头,也从来没在李尘面前认个错儿,直到今天见了李尘的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了。 不远处,受了李尘救命恩惠的崔昊,见了李尘的凄惨模样,剑骨之中忽悠铮铮剑鸣,一身的剑意冲散了头顶的云,就像水里进了石子儿的一圈圈泛开涟漪。 在这样的极限压力下,这个崔家天才竟然又进了一步,他长身而起,剑起大荒,却如长河贯日,白色的虹光如同挂起的银河穿行,除了一去不回头的惨烈,还有生生不息的后力。 距他不远的六七只彼岸魔物,全身上下突然就暴起光芒,变成一块块青砖垒起般的碎肉落地。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三章 有人做了脊梁 随着奈何境魔物的死,李尘被众多魔物盯上了,于是在许多魔物的连番攻势下,李尘陷入险象环生的境地。 论起来,这些魔物未必比崔家的那些天骄子弟更强,但是它们在陨墨山上多年厮杀,不知道在生死间走了多少次,所以每一击都一定有所图谋,哪怕是死的前一刻,也知道怎么样在最大程度上消耗李尘。 程芷安远远缀在李尘身后,直到此刻她依旧没有动过手,一直被李尘护得极好,就像一个看客,瞧着这一片修罗场。 直到不远处,有两只魔物分食了将士的尸身,尖锐的獠牙嚼碎了将士的心,将士的肝,将士的骨头,这原本在峡谷微不足道的咀嚼声,让程芷安白了脸,这是民间传说里地狱才能见到的可怖! “停下。”程芷安再也忍不住,脚下踩着身法持剑过去,“给我停下!” 平生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大小姐,第一次真正想宰了面前这个东西! 晌午时分的日头渐渐偏移,白皑皑的云被烧红了脸,映得地面还没有干涸的鲜血更艳。 李尘也看到了程芷安癫狂中奔向魔物,清清秀秀的姑娘提着剑将魔物砍成了几十上百块,剁成了肉泥,分不清哪儿是腰哪儿又是头。 这时,从魔群的后方远远有八道影子浮上天际,它们发出怪异的咒语,很快有无数的阴影蔓延整片天空,所有的光芒被急速遮蔽吞噬,在每个人的脸上投落一片阴翳,就像沉沉压在众人的心底。 李尘的神色这一刻也变得极难看,他的感受比其他人更深,当那些阴影出现后,他体内的第三种元力也陡然变得活跃起来,就像跃跃欲试地主动请缨,甚至要盖过本就消耗极大的人族和妖族元力。 果然,当整片峡谷完全被那些阴影笼罩,所有的魔物仰天嘶声怒吼,诡异而惊怖,它们原本因为长时间战斗变得萎靡的精神,又一次振奋起来。 众将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这种变化也有所感受,此消彼长下,无数将士在这些攻势下节节败退,峡谷上顿时响彻了惨嚎,还有魔物拒绝人类血肉骨头的声音。 更糟糕的是,空中的八头魔物施展了阴影后散开,在半空随手一击落地,就是数丈方圆的深坑。 它们的神通有摄人的威力,掌间幻出的光影几乎要凝聚成实质,无论落叶一样四散的风刃,还是掐起的怪异咒印,以李尘参悟天书的神通万法,居然不能窥见其中的奥妙。 “不知道这些魔物在奈何境浸淫了多久,这一刻的威势,竟像极了忘忧境。” 李尘亲眼见过程千里和崔旭的大战,那一日程千里从摘星塔腾空而起一念动就风云变幻的场面,眼前这些魔物或许还不能相比,但是雏形已见。 于是此刻,遍观峡谷,在声声惨嚎里,连李尘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更何况是普通的将士? 这是一派末日的景象! 就在这时,有人踩着魔物的累累尸骨从人群中长身而起,和众多将士一样,也是染了血的一身红衣,他方才被无数魔物围攻,此刻才终于腾出手来跃向高空,一声惊喝就像响彻了峡谷的惊雷,掌中的长枪迅速拉长千丈,抡向那些跋扈张狂的魔物。 嘭! 像几座山的接连碰撞,千里峡谷都好似震了震,不可一世的魔物接连被砸落了地面,三道影子一前一后的坠落。 紧接着,那人的长枪自长空一过,目标是头顶密不透光的黑色天幕。 这一刻,是剪刀开了遮住光亮的黑布,是田野农耕划了引水的沟壑,一束束阳光像极了扇面儿的展开,炙热的光芒溢出来,并迅速扩大,亮了地面将士的脸和眼。 李尘昂首,迎着光亮微微眯起眼睛,瞧着那个在半空中一枪开了天放出太阳的人影,看他一人孤独地,毫不犹豫地和众魔物大战一场。 他忽地想起野史枪圣传中,那位关家娘子说过的几句话,“如果这个时候夫君去低声下气见了太守,我反而要看轻夫君了,如今夫君傲骨嶙峋不折腰,做娘子的理应称赞,同进退,共生死。” “夫君生来有傲骨,有才能有抱负,是世上第一流的人物,如果夫君因为我的死而寻死,以后世上少了一位大儒,圣朝百姓少了一位好官,那是我的罪过,夫君也不想我抱憾而终吧。” 此刻的关居易傲骨嶙峋,像极了当年关家娘子种下的两棵竹子,有顶天立地的义气。 圣朝自古以来,有为民请命的高官,有深埋青山的忠骨,有舍身成仁的英雄,有不畏强敌的将士,有此刻放尽光华做了千百人心头烛火的圣人,这就是,圣朝的脊梁。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四章 那剑做了红日 魔物坠落山岩,碎石子儿四散飞溅,大地颤动,它们都是接近忘忧境界的大修,身躯坚硬无比,这一刻,大地的裂缝蔓延,无数魔物和人类修士都被这股巨大的冲击掀翻。 而始作俑者的长枪绽放光华,迎着头顶的烈阳,爆发出实质可见的劲气,与魔物缠斗。 他的长枪势猛力沉,且有可开天地的锐利,关居易长啸不止乱发飞扬,每一击都在虚空中传出铿锵尖鸣,因为速度极快,虚空中似乎有因极速摩擦产生的热浪滚滚,将面前的两只魔物狠狠击退。 长枪一转,关居易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抡出一圈,铿锵异响过后,两只伺机偷袭的魔物也被击退! 到了此刻,地面能够完全看清楚空中战斗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因为枪圣和那些魔物的神通将要凝聚成为实质,仅仅是瞧一眼就有伤人双目的锋利,这是境界的碾压,正如普通人需要用刀剑杀人,到了黄泉境界之后,便可以用剑气或声音杀人。 不知何时,地面已经停了手,所有人都清楚,今日这一场大战的最后胜负,都只在空中这几道影子的身上了。 但见半空中的光华不时映亮所有人的面孔,每一次冲击都掀起无数汹涌的罡风,有魔物的双目忽然有气冲斗牛的瞳光,激射在关居易的身上,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 崔昊站在李尘一侧,这时叹服道:“枪圣无愧世间无敌的名号,他的身躯都炼成了神兵,方才那魔物的瞳光换做是我,已经神魂俱灭。” 关居易似乎被瞳光扰得心神烦躁,弃枪竖掌力劈过去,那只魔物一个趔趄,鲜血狂喷坠落地面。 虚空中,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声声咒语,不久前被关居易一枪划开的阴翳云雾又有合拢的迹象,紧接着,从地面再一次飞起六道身影,掌中掐诀,一道道攻伐凶悍的神通同时杀向关居易,摄人的压力侵袭苍茫大地,一瞬间山摇地撼! 长枪在关居易身侧悬浮,面对诸多奈何境大修的合力,他也不由得小心翼翼,长啸中疯狂运转了元力,今日第一次释放出自己的全部神力。 天地有电闪雷鸣,当日在程家东阿城的异象再现! 这一刻,整片峡谷还能看清战局的人已经不超过二十人,崔昊早已经震惊了,“往日里还以为民间以讹传讹,夸大了他的实力,今天亲眼看见才知道,那些人对这位枪圣的实力所述不足万一!” 半空中,前后一共十四只魔物全部施展咒印加入战局,它们将关居易围在正中,无数光华的连接就像蛛网将关居易围困。 这是整整十四名接近忘忧境的大修! 就连关居易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冲击,他施展了神通与魔物的咒印抗衡,身周充斥金鸣之音,嘴角溢了血,他也没有想到今天的暴动里,魔物会出动这样的阵容,这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是极少见的景象。 十四只魔物显然也不好受,在可怕的冲击中淋漓鲜血不断滑落,竟然陷入了旗鼓相当的僵持局面。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只看谁先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又有魔物的尖锐怪笑,一道影子划过长空,掌中又掐起印决,目标正是已经喋血的关居易。 “还有奈何境巅峰的魔物!”所有将士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一刻,在还能抬头观望战局的人眼中,仿佛一切都变得缓慢,眼睁睁看着咒印落向关居易。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关居易已经施展了全力,这时候再多出一个奈何巅峰的敌手,无异于是最后一根稻草,必败无疑。 整个世界静到极致,风声都好像停了下去。那道咒印就像巍峨山岳,就像要塌陷的天,将所有人都掩埋! 就在这时,一道渺小的影子紧握着剑,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就在万众的头顶,就在遮天蔽日的阴翳下,就在那些威势惊天动地的神通咒印光华下。 他像连接天地的线,是割裂虚空的光,是生命将去扑向高空的蝉,也是一去不回头生死置之度外的惨烈。 是惊天动地的撞击,所有人的心头都好像震了震! 下一瞬,那道持剑的影子狂吐鲜血,从半空重重落了地,在早已经皲裂的大地又留下一个深坑,半空的魔物身形晃了晃退后三步,低头瞥一眼生死不知的身影,嘲讽似的一声怪笑,抬头再起一印,势要将关居易斩落。 但,那道身影从皲裂的大地又一跃而起,全身光芒大作,如玉如石的筋骨映在所有人的瞳孔里,他高声嘶喊,是从胸腔发出的怒音。 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震了谁的耳朵,又很快散在风里。 嘭! 还是一剑退了魔物,但他的毛孔处处渗出鲜血,重重落地! 魔物狂啸一声,再起一印,依旧直指关居易。 但那身影又一次出现,悍不畏死。 嘭! 跃起落下! 有人想起刚刚进入乾位时,曾嘲讽过李尘的话:真以为自己被说书先生传颂,进了所谓的话本小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嘭! 看着那道影子又落了地! 有人说:这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嘭! 李尘依旧劈出一剑,还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又一次重重落地,不过两三息的时间,他再次腾空,在无数目光的注视里,那道仿佛不知道实力差距的身影,鲜血涔涔浸透了衣服,一双眼睛却还极亮,瞧着渺小滑稽,偏偏不畏生死。 程芷安泪流满面,看着那道身影,想起初次见他时候的风采,再看此刻的凄惨判若两人,但她心底反而更狠狠地悸动,就死死地盯着那道影子,像要刻进眼睛,刻进脑子,刻进骨头里!深深!深深! 崔昊环顾四周众人,一个个看过去,但见热泪滚滚,有人握紧了手中兵器,身躯颤抖,有人咬着牙血色布满眼眶,他忽地想起这些年天下行走时,家主常说的一句,这千年圣朝,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圣朝,而是不论出身,走卒匹夫的圣朝。 于是,当李尘再一次重重落地,筋骨已经有断裂的噼啪声时,崔昊长身而起,高声道:“你且歇着,我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也响起这声音,“我来!” 另有一人也飞身而起,“我来!” 无数的人飞身而起,“我来!” 就像地面振翅刚刚破茧的蝶,一个个身影在巨大天幕下冲天而起,渺小滑稽,不畏生死。 千百人的悲声里,李尘的剑替关居易挡下致命的一击,壮了热血的酒,又在他一剑如夺目的红日里,千万人前仆后继,干了壮行的热血,踏上舍身成仁的路。 千百年后,史书记载寥寥一句:这一年,陨墨山魔物暴动,千万忠骨葬他乡。 千万将士,无名无姓,偏偏无惧无畏。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五章 你才是第一风流 空中的那只魔物愤怒长嘶,没有想到自己三番五次被那个看似弱小的人族阻挡,而现在,脚下无数蚂蚁一样的东西竟然还敢向它挑衅,它的双掌端起一个又一个咒印,瑞彩万条的光芒绽放,杀机摇撼了苍穹。 崔昊在内的六七人齐齐联手,他们知道自己一个人恐怕难以抵挡,这一刻齐心协力使出了最强的手段,其中一人张嘴发出怪音,这音波是在野史中才有记载传奇秘术,其威力不比崔昊的剑意弱上半分。 然而,当头顶魔物的咒印落下,在惊涛骇浪一般的伟力面前,包括崔昊在内的六七人联手一击就这样被生生压了下去,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都陷落了不少。 崔昊落地后吐了一口鲜血,胸膛处出现了一片龟裂似的血线,他现在才知道方才李尘究竟遭遇了多么强悍的压力。要知道,直到此时还能飞身而起的,无一不是彼岸境中的好手,更何况是六七人同时出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齐齐受了重伤。 但地面还是有人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犹如一道空中接力的长城,誓死要将那只魔物抵挡住。 “我来!” 不远处响起一个女人颤抖的声音,崔昊闻声看过去,才见那个一直以来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程家大小姐这一刻竟然也使出巍巍剑光,要上前杀敌。 就在此时,半空中一直在僵持的关居易等人,也终于有了变化,只见他身上的杀光大放,逐渐占了上风。 “啊——”在日月变色的啸声里,关居易挣脱出众魔物的咒印蛛网,身侧的长枪一声嗡鸣,关居易怒意滔天,长枪一扫,距他最近的魔物竟然被碾压成了粉末一般的细小颗粒,从空中落下的同时狂风拂过,就此消散了。 关居易方才将所有的情景尽收眼底,这一刻如一尊天神降临,长枪挥舞中有一道道波纹出现,像要抡塌这片天空,惊人的气势横扫了众魔物。 原本十四只魔物和关居易勉强持平,现在死了一只,剩下的魔物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血花不时在虚空迸溅,关居易挥舞长枪如收割头颅的镰刀,尤其是方才想要伺机偷袭的那一只魔物,被关居易生生砸成了一滩烂泥,就在距离李尘不远的地方。 一只魔物大修用身法逃极远,发出一道紧急的嘶鸣。 于是,魔物开始撤退,它们的死伤也太过惨重,那些奈何境巅峰的大修一死,面对关居易摧枯拉朽的手段,这些普通的魔物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地面,全身骨头碎了大半的李尘看到了这一幕,才算放下心来,知道今天的战局已定,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地上,咧嘴大笑,不小心呛到喉咙连连咳嗽。 崔昊和程芷安守在一左一右守在他的旁边,护着他的安危。 李尘是被抬出乾位的,他伤得实在太重了,秋风看到李尘的模样后悲声大哭,就连小七也颤抖着嘴唇,给自家殿下准备疗伤的药草和新衣服。 相比起来,崔昊和程芷安的伤势倒不算很重,只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裤腿上还滴着血,看上去有些凄凉吓人。 但好在,这一次的魔物暴动,总算是胜了。 这一场大战结束后不久,一身染血的关居易掀开营帐走了进来,将小七等人全部赶出去,只是说有一些话需要和李尘单独交待。 等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后。 关居易问道:“今日一战能够获胜,是你的功劳。” “是千百将士的功劳。”这句话听上去冠冕堂皇,但李尘说得很认真。 关居易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聊下去,“这一战后,你是怎么看陨墨山的?” 李尘疑惑于他突然问起这件事的原因,但还是说道:“我早听说陨墨山上常有魔物暴动,是圣朝将士一直在倾力镇守,如今才知道,是众将士用血肉守了人族的根,以忠骨做了阻敌的墙,这都是用命填出来的太平。” “你又怎么看那些传承了数千年的世家呢?”关居易再问。 李尘这一次细想了许久,缓缓道:“世家千年,好坏参半。” 关居易摇头笑道:“你身为皇子,有些话不肯细说我倒不怪你,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听说你是十年前从遍地饿殍的村子里走出来的,应该知道这世上百姓的不容易。那些世家占了天下大半的好处,却从来没有管过百姓的死活,哪怕像陨墨山上,千千万的忠骨做了城墙,对他们来说也不值一提,说到底,他们只想瞧着自家的产业还能不能传承下一个千年。” 李尘略一思索,他不知道关居易今天说这些的目的,但也听得出他对那些世家的不满,心知这位枪圣起于微末,早年间又受了不少不公平的待遇,有些微辞也是在所难免,只是他身为皇子,有些话的确不好顺着或反着说下去。 他笑着道:“前辈这句话说得没错儿,但你我此刻都在陨墨山上,就该知道世上还有千千万万愿意站在这儿舍身赴死的人,哪怕是崔家出来的那位天生剑骨,程家出来的大小姐,包括我这个乡野皇子,站在战场上也不曾计较过生死,做好眼前事就够了,哪管得了身后那些人的龌龊,又何必去管身后名呢?” 守在陨墨山许多年的枪圣沉默良久,瞥了李尘两眼,道:“不论如何,日后如果有机会,还请你不要忘记陨墨山上的这些将士。” 李尘这次答应得干脆,“这是自然,自从我上山以来,他们与我同吃同住,又出生入死,这与身份无关,这是袍泽情义,哪怕过去上千年,我又怎么敢忘记呢?” 关居易这才放声大笑。 李尘觉得今天的关居易有些怪异,但是并没有细想,心道或许是大战之后,关居易也难免感慨良多。 这一日,魔物暴动,一场大战过后,世间第一强者枪圣关居易,对圣朝九皇子说:千年以来,你是世上第一等的风流人物。 枪圣说:哪怕算上圣朝的那些所谓世家,殿下的天赋,也无人能出其右。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六章 程芷安的改变 李尘站在营帐外,看着一具具残缺的尸体抬出去,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整个人包得就像粽子。 他的样子狼狈,但每一个将士走过去,都下意识向李尘做一礼,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魔物暴动,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皇子救了很多人的命。 程芷安瞧着这一幕,换做以前的她一定已经落了泪,现在却只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世家宠出来的大小姐,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样一群人,而陨墨山上的一战,会惨烈艰难到这种地步。 直到黄昏时分,山上起了灶,一碗又一碗面条儿端下去。 在一片腾起的热气里,一群人沉默地低头吃饭,安静得不像往常。 李尘突然开口说:“想哭就哭吧,又不丢人。” 一整天没有说话,把脑袋埋在碗里的程芷安,一口面条儿突然就堵在喉咙里,面汤里起了一滴又一滴的涟漪。 秋风不知道魔物暴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心想:程家大小姐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一群人闷着,好像也不太好。她忽然有点儿想念过去那些聒噪的叽叽喳喳。 接着却又想到,连这没心没肺的大小姐都变成这样,可见战场上是何等的残酷,又想起殿下刚刚出魔窟时的凄惨。 秋风也一时间有些酸楚,低下头把脸埋在碗里。 第二天。 “你们起得好晚,我一大早就去了趟乾位,已经跟着大家巡逻了一遭!” 秋风瞧着从醒过来开始,一张嘴就没有停下来喋喋不休的程家大小姐,承认自己昨天的担心有些多余。 吃饭的时间,程芷安认真地对众人说:“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在一天陨墨山,就一定会好好修炼,再也不会像你们一样每天荒废自己的时间,在陨墨山上,多一份实力,就可能救一个圣朝将士的命,你们每天不思进取,良心怎么难安呢?” 秋风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崔家少爷是天生剑骨,他只要时刻带着剑,就是在体悟剑意和修行,我们殿下是通了万法的天才,普通的修行对他已经没什么用处,只等一个契机晋入奈何。” 程芷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只有我在荒废时间吗?你和小七子两个黄泉境的人还不是每天都在荒废时间?” 莫名中枪的小七茫然抬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到了自己,而且名字听着多了一个字,却像少了什么东西? 秋风早就猜到程芷安会这么说,得意洋洋道:“我和小七子一个是婢女,一个是奴才,你和我们比什么?” 程芷安哼了一声道:“我,我当然不会自甘堕落和你们相提并论!” 小七悄声提醒,“是小七,没有子。” “我们知道!”程芷安和秋风同时怒视小七。 这一日深夜,结束了巡逻的程芷安在竹简上记录下一天的生活: 第一天。 我决定好好修行,再也不会荒废下去,当年我们老祖说过,我的天赋在程家小辈里是顶尖的,如今我好好修行,争取三年,不,一年内,不,三个月内超过崔昊,一年内超过李尘。如果下一次魔物暴动我还在山上,我一定会多杀魔物! 第二天。 我今天跟着将士们去巡逻,早上的时候差点儿没有起来,但我知道,山上的将士们每一日都这么辛苦,我又怎么能自甘堕落?哼,李尘他们到了中午才起,像他们这样,迟早会被我超过。 第三天。 我今天没有巡逻,只因为我今天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巡逻这种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好好修行,吾日三省吾身,看着自己的修为日益高深,这才是真正有用的事情。 第四天。 修行了整整四个时辰,修行这件事情果然很累,吃饭的时候我说自己最近修行刻苦,秋风那个婢女居然敢说我只是三天的热度,我偏要做给她看,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第五天。 修行了两个时辰,我很累,同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刻苦修行的办法,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李尘,秋风那个贱婢竟然嘲笑我,我据理力争和她大吵一架,她哑口无言。 第六天。 睡觉,吃饭,修行一个时辰。 第七天。 睡觉,吃饭,又一次向李尘提起那个想法,他说他考虑一下。 营帐里。 小七担心李尘真的答应了程芷安,“殿下,她终究是程家的大小姐,如果真的做了您的婢女,传出去只怕会让程家的人误会。” 秋风却反驳道:“这是她自己的要求,关殿下什么事?” “若不是你说什么做了殿下的婢女就不需要修行,她又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这是她的愚蠢,关我什么事?更何况做殿下的婢女有什么不好,殿下神仙一般的人物,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 “她是程家的大小姐!” “那又怎么样?” 李尘没有理会两个心腹的争吵,心下在想的是另一件事:陨墨山大捷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京都,不知道那位陛下会给我什么赏赐,我那个便宜二哥,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七章 捷报 这一天,陨墨山的捷报进了庙堂。 朝会的时候,众大臣都在赞颂枪圣的功德,虽说陨墨山从来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但枪圣终究是世间的第一强者,该给的尊敬还是要给到。 至于他们心底对那位枪圣究竟有什么看法,无非就是一个没能力跻身庙堂,最后转而上了山的武夫罢了,他们和圣朝的那些愚民百姓不一样,他们可不会真的把关居易当成世间最强者。 只是这些话终究不能当众说出来,毕竟是现在的圣朝武将,有数位都是发迹于陨墨山,如今成了中流砥柱。 、而魔物暴动时候的惨烈,这些大臣一概不知,也不屑于去知道,最多听到魔物出动了七八位接近忘忧的大修时,惊叹一瞬间,紧接着更加赞叹枪圣的修为高深,还有当今圣上贤德治理下的人才辈出和国泰民安。 身居高位的圣朝皇帝李唐听着大臣一句句的马屁,忽地问了一声:“那你们说,对九皇子,又该有什么赏赐?” 殿内的众大臣一时沉默下来,方才所有人都刻意回避了这三个字。 虽说捷报里对九皇子在这一场暴动中的作用大赞特赞,都是身先士卒、力挽狂澜什么云云之类的话,尤其是枪圣对九皇子的那一句批言:你才是圣朝年轻一辈里,第一等的风流。 实际上早在上朝之前,这句话已经传遍了京都,但刚才聊起赏赐,却没有人提及。 李唐瞧着满朝的默不作声,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因为整个朝堂,没有一个是自己那个乡下儿子的人。 实际上,就连他心底,也对那个儿子有莫名的反感,只是世间所有人都知道九皇子是自己安排去陨墨山的,如今皇子创下功绩,其根本原因也是皇帝的仁政,所以当然应该做出奖赏,且昭告天下广而告之。 李唐要做一代圣朝的中兴之主,理应先让百姓知道自己的功绩。 早朝过后。 贴身的卓公公轻手轻脚出了御书房,悄声嘱咐了一声轮值的小太监,“陛下今儿不太痛快,稍后做事切记小心着些。” 这些小太监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一个赛一个的机灵,小太监早就听到了今天从宫外传来的消息,悄悄问道:“听说陨墨山上大捷,您说陛下怎么就不高兴呢?” 卓公公一根手指头弹在小太监的脑袋上,“好好做你的事儿,说过了多少次,在这宫里,多当聋子才活得长久。” 等小太监走了以后,这位当今圣上最亲近的老人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御书房,自言自语,“怎么就不喜欢呢?难道就因为是乡下来的?不应该啊。” 御书房里,废了几十张上等蜀纸的李唐终于静下心来, 回想起那个十几年来也没有见过几面的儿子,尤其是那张见过一面就绝对忘不掉的脸,“程千里说你要开创一代盛世,关居易说你是一等风流,那朕是什么?” 他想起当年李尘入京的场面,一开始,他对李尘的来历有极深的怀疑,特意请了太史院批一批李尘的命数,却没有想到,太史院的批文给了孤星入命四个字,这的确是皇家血脉才会有的命数。 于是,在一场看似盛大的游行过后,他便随意将这个第一眼看着就并不喜欢的儿子安排在了宫外,此后十年也总是有意无意将这个儿子遗忘。 这一日,各个世家并不太平。 陨墨山原本是众多世家从来瞧不上的地方,除了出了一个号称世间无敌的枪圣,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破烂村落,所谓的魔物之乱,对世家来说也从不放在眼里,只因为他们随时有忘忧境界以上的大修行者,只要能护着自己家族不受所谓魔物之乱的影响就够了。 但短短一夜之间,陨墨山三个字上了众世家的案牍。 只因为枪圣对李尘的那一句话,“千年以来,你才是世间第一流的天骄,我算不了什么,那些世家子弟也算不了什么。” 枪圣在世间俗人的眼里已经站在了云端上,既然是他说的话,圣朝百姓自然是相信的。 各世家可以不把所谓枪圣放在眼里,却要把世人的风评放在眼里,尤其是这一代的天才,谁又肯让一个区区皇子的名头站在他们的头上? 于是这一日,从陨墨山起的风,惊了世上千千万的人,扰了千年世家里那些骄傲少年的心。 “枪圣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做了几十年学问没什么用的穷书生,一个运气好勉强摸到忘忧门槛乡野村夫,怎么敢妄图评论天下事?我们长孙家千年的传承,当年圣朝初创,江山社稷也是靠着我们先祖的辅佐才安稳下来,这才是第一等的风流!” 长孙家的厅堂,有人慷慨激昂。 这天黄昏,长孙家走出了一个背刀的少年。 “崔昊那个废物,枉有天生剑骨的名声,偏偏让一个乡下的皇子抢了风头,他胜不了也就罢了,现在还让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说我们也比不上劳什子的乡下皇子,我就不信其他几个世家受得了这个气。” 范阳卢氏,一个戴着高冠手持折扇的骄傲少年出了府。 京都太史院。 国师对面前的小道士说:“小师弟,天生剑骨上了陨墨山,程家程千里和枪圣先后评了九殿下的命格,陨墨山现在风云汇聚,不出三日,各个世家一定会派族中的子弟去陨墨山上瞧瞧,年轻一代的第一强者什么的名号倒无所谓,只是世上的气运就那么一点儿,现在正是大争之世,你也要为我们观争一口气啊。” 小道士从椅子上跳下来,又蹦起来挂在一旁的树上,晃了两圈儿以后落在桌子一旁的棋盘上,捡起棋子儿一一颗颗去砸天上的鸟儿,用空余的一只手摆了摆,不耐烦地应一句,“知道了!”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八章 去妖族阵营 暴动的大战过后,李尘愈发相信,自己体内的第三种元力,就是那些魔物所驭使的元力。这些日子,新元力随着另外两种元力运转,竟也在不断壮大,到了现在已经有了二境黄泉的厚度。 李尘想起那天大战时,那些奈何境巅峰的魔物使出的手段,竟然能让魔物的元力沸腾,在战力上有极大的提升,心想可惜当时情况紧急,如果给我一些时间,或许就能掌握这种神通,对敌的时候或更能出其不意。 过了八九天的安宁日子后。 这一天,关居易忽然找到李尘,提出要带他去一趟妖族阵营,“你应该知道,陨墨山的另一边,一直是由妖族镇守,今日妖族传来消息,他们那边有魔物暴动,恐怕难以支撑,希望我能去一趟。” 或许是为了打消李尘的疑虑,关居易道:“去了以后你不必像在这边这般拼命,我只是想着,带你多瞧一瞧妖族的神通也算一件好事。” 他却不知道,他的提议刚好合了李尘的心思,随着妖族传承的日子越来越近,李尘原本就在考虑什么时候下山一趟,现在有机会去往妖族阵营,或许正是一个机会。 只是李尘有些疑惑,这位枪圣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好的过分? 不管怎么说,这终究不是个坏事,李尘应了下来,“好。” 翌日。 李尘和关居易翻越山岭,不多久便站在整座山脉的最高处。 从二人现在的视线看下去,一道线条将整座山脉分成两边,一边人族镇守,往东看去就是人族圣朝的千年基业,另一边由妖族镇守,朝西过去就是妖族的地界儿。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去帮妖族阵营。” 两人站在云端,关居易说道:“陨墨山和其他地方不同,在这里,魔物才是两族唯一的敌手。妖族虽然是异族,至少还有人性,知进退懂礼仪,魔物却完全是靠着杀戮的本能作祟。所以云墨山上的两大阵营,说起来也算是同气连枝,一旦有一方失守,另一方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说是过去帮忙,实际上也是在帮自己。” 李尘心里的人怪异感更重,只觉得关居易这几日,对待他更像长辈对子侄的劝诫和照顾。 两人穿过云海,在狂风的疾驰中,身前形成尖锥似的罩子,身后拖着长长羽翼般的云气,还有呼啸的声音激荡,关居易在半空朗声道:“世人修行,多是为了登高,登高以后,俯瞰世间,自以为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脚下,实则说到底也还在红尘中,你以后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登高而心生傲躁。” 李尘低头看着脚下越来越近葱葱郁郁的山腰,笑着称是。 二人刚刚落地,一个早已经等在这儿的面容俊美的男子滑行过来,“枪圣大人,随我来。” 李尘低头瞧一眼他的尾巴,瞧着上面五彩斑斓的鳞片压着地面儿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心知这是蛇族的人,再环顾四周平地而起的华盖大树,心想明明一线之隔,却好像两个世界。 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尾蛟龙露出真身,扛了一座巨石在头顶扔了几十个来回,听着四周的喝彩声高高翘起尾巴,上面的鬃毛随着微风飘来飘去。 两只耳朵竖起来的红眼睛姑娘手脚并用蹦蹦哒哒猫进了旁边儿的山洞,不多久又从另一个洞口爬起来,冲着另一个兔耳朵姑娘招了招手,请她进去做客。 天上有长着翅膀的尖嘴鸟人互相追逐,地面穿着盔甲熊头人身的妖怪大喊,“都下来!十四长老今天刚做了交代,人族的那个什么枪圣要来,你们都规矩着点儿!” 说着话,一转身看见了李尘一行人,熊妖的眼睛一亮,挥着大手指着李尘道:“这是哪族的小子?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上一次说李尘长得奇怪的,还是程芷安。 接引两个人的蛇族男子急忙加快了脚步,生怕这些族人又说出什么话。 不多久,几人总算是进了营帐。 出乎意料的,李尘竟然在营帐里瞧见了熟人,正是在龙城青花阁时将他们一行人送去鬼蜮的那位花魁月霜,瞧着面前这个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甚至不近人情的姑娘,谁能把她和那一夜青花阁的风情万种想到一起? 那个当日守在龙城青花阁外的书生许渊也在,他的身上依旧没有任何一点妖气,看来果真是个人族,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或许另有隐情。 花魁对李尘的出现好像并不意外,毕竟九殿下在陨墨山上的一战传遍了圣朝天下,更何况是邻近的他们,她早知道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九殿下就在山的另一头。 只是他们二人对李尘的态度算不上友好,就像初次见面,神情漠然。 李尘不以为意,也没有贸然上去打招呼,他的视线落在妖族十四长老的脸上,同样是人首蛇身,双瞳泛着金色光泽,这是蛇族瞳术进入奈何境之后会有的异象。 十四长老单刀直入,对关居易道:“这一次的魔物暴动十分怪异,以往它们只是一批结束后就会退去,至少隔上几个月才会再来,但这一次,仅仅是三天时间,已经接连出现了几次暴动,每一次都有数千上万的彼岸,倘若是这样,我们还可以抵挡,但这几次暴动还出现了奈何境巅峰的大修,如今山上的妖族死伤过半,我已经将消息传进祖地,但祖地的人还需要两三日才能上山。” 言下之意,当然是希望关居易能在这儿待上两三天,等妖族祖地来人。 关居易没有拒绝,“好,但我需要你们的熊族盔甲。” 原来这才是两族间互相扶持的根本,说到底还是供需关系。 半炷香后,李尘关居易出了营帐,李尘回想方才十四长老的态度,心下暗道:看样子这位十四长老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否则多少也会有一些暗示。只是不知道那个花魁又对我的身份了解多少,大长老既然安排她送我进入鬼蜮,想来她的身份多少也有些特别。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十九章 月霜 是夜。 蚂蚱跳上草尖儿,晃来晃去自得其乐地荡着秋千,享受着难得的安静,无风无雨的天儿里,渴了就尝一口露珠,饿了就咬一口叶尖子,霜白的月光成了它的妆容,于是颜色瞧着更新鲜。 山上草肥露深,这是给个神仙都不换的日子,蚂蚱心里美美地想着,看那些劳什子人族和妖族,日出了做事,日落了也不可安息,多蠢? 哗。 就在这时,一只纹着银线纹路的靴子碾碎了草,踩瘪了那只正在享受生活的蚂蚱,遭受无妄之灾的它瞪着模糊的视线顺着靴子瞧上去,那是一个极美的姑娘,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于是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更不近人情,“我说过很多次,你不必跟着我,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日日夜夜地萍水相逢,书生小姐的剧本儿多少年前就烂了大街,更何况你不是淋了雨进了破庙的良善赶考书生,我也不是什么生来凄惨的狐狸女鬼。” 她的话说了一半儿,蚂蚱已经死透了,只剩下右侧的大腿还不甘心似的翘了翘。 在姑娘对面,书生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姑娘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好像直视姑娘一眼都是惊扰或者亵渎了她,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倒也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陨墨山上魔物众多,而且近来暴动频繁,我只是想护着你而已。” 月霜只是不耐烦,冷笑着道:“许渊,说来你当年也是落草为寇沾了不知道多少人命的主,如今这副作态,究竟是要做给谁看?” 名为许渊的书生只是嗫嚅,“我也知道自己出身微末···”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没想到,你们两个还真有一场缘分。”李尘从不远处走过来,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 见他一步步走过来,月霜皱了皱眉头,“你来做什么?” 她对李尘的态度和白天没什么区别,以传音术道:“当日在青花阁,一切都是听了大长老的命令,只因为大长老为我妖族沥尽心血,我对他尊敬一些本就是应当的,至于你,不论你出生时是何等的不凡,不论大长老对你是何等的看重,我都从未承认过你圣子的身份,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李尘心下一松,他原本只是猜测月霜或许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她直接挑明了这件事,倒省得自己旁敲侧击,毕竟妖族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其实并不多,可见面前的女子深受大长老的信任。 至于她的态度,李尘倒并不怎么在意。 他笑着道:“我只问几件事,问完就走。” 不等月霜回应,李尘道:“第一件事,传承在即,我知道族里很多人不愿意让我回到族里,目前为止,我的对手有哪些?第二件事,我在龙城时,听人说你在青花阁待了几年时间,大长老又是什么时候让你去的?第三件事,族里如今知道我身份的有多少,山上的这位十四长老知道吗?” 月霜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你有多少对手这种事情何必问我?当年你一出世就夺了圣子的位子,除了那些将祖训预言当作铁律的长老,剩下的有几个服气?我妖族七十二大族,哪个族群没有天赋异禀的天才? 龙城的事情,大长老为你真的是殚心竭虑,自你出世以后,大长老时时在祖地祭坛为你批算命数,龙城的一切,都是大长老四年前就已经着手安排的。 至于你的身份,大长老早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一切,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人族皇子的身份,也没有多少人见过你的真面目,包括十四长老在内,他身为蛇族,一直希望他们蛇族的天骄能够坐上圣子之位,所以你也最好不要对他心存希冀,要回祖地的话,只需像以往一样,联系你的那位接头人也就够了。” 月霜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一番话说得还算详尽,或许还是顾念了大长老的面子。 李尘得到想要的消息,心满意足地点头,果然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以你如今的身份和修为,何必这么拼呢?世人都知道你是九皇子,而且是修行的天才,直接去争人族的那个位子,只怕比争妖族圣子的位子更简单吧?”李尘离开前,月霜问了一句。 李尘顿步,回头瞧她一眼,心平气和地笑着道:“我全都要。” 没什么慷慨激昂的情绪,就像聊着家常的随意,也并不掩饰自己这惊世骇俗的野心。 好巧不巧,就在李尘到了妖族阵营的这一天,一个背刀的少年上了山。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章 崔昊的平局 晌午时分,出了营帐的崔昊几人一眼看到不远处背着刀吃面条儿的少年。 “是长孙家的人。”崔昊对小七道:“看样子是枪圣的话传了出去,所以有一些麻烦。” “我是来找李尘的,和他打一架,赢了就走。”长孙道生也看到了崔昊,于是放下碗站起身,伸手在袖子上擦了擦。 崔昊却说:“殿下不在山上,而且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长孙道生闻言微怔,不知道是因为李尘不在山上,还是因为崔昊的后半句。 他瞧着崔昊,微嘲道:“世人说你我是百年来的刀剑双绝,你有一剑万山,我有刀成万象,偏偏你现在跟在一个皇子的屁股后面,被他抢了风头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来。我虽然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但家里有些人看不惯,所以我只能上山一趟。你说九皇子李尘现在不在,那也好,我先胜了你,破了那些无知世人说的什么刀剑双绝,再灭了那位殿下的蜃景威风,让世人知道知道,哪怕是枪圣的所谓批言,也不过是毫无根据的夸夸其谈。” 话一说完,长孙道生抽刀而行,刀的啸响如山间猛虎惊雷咆哮,做了汹涌的潮,要将崔昊湮没。 铮!长剑出鞘,崔昊依剑气而行,剑意如光如电,这一刻有摧枯拉朽之势,他们二人都是这一代绝强的高手,年纪轻轻入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难以进入的彼岸境,此刻一场争锋大战,动辄便有雷霆之势。 不远处,小七有些担忧:听崔家公子的说法,接下来这段日子,会有不少人找上门来,而且都是不弱于他的世家天骄。说起来,过去千年,世间也曾人才辈出,但不像今朝的风流人物,就像雨后春笋一节一节儿地冒出来,天生剑骨原本已经是百年难见的同代独尊,现在眼前又出现刀成万象这样的绝代天骄。殿下要在这些人物当中锋芒毕露,必定会有极多的坎坷。 转瞬间,长孙道生和崔昊已经对阵数十招,长孙的刀光一现就有神兽幻化,同时还有铮铮战音,刀剑相互撞击时,并没有金铁的清脆,反而如同滚滚的山摇地撼,一刀就将崔昊的千万剑气破了去。 与此同时,他的刀中又跃出一头麒麟,带着凛凛威风,飞扑中要挤进崔昊的怀里将他吞噬,崔昊微微变色。 山上观战的彼岸境将士这时都震撼莫名,一时间又是自叹不如,又有百转千回的猜测:那个与崔家公子对阵的少年是谁?崔家公子的实力已经极强,魔物暴动时,等闲的彼岸境根本抗不过他的一剑,那持刀的少年现在却能和他旗鼓相当,当今的年轻人竟都强到了这种地步吗? 嗡! 面对长孙道生的威势,崔昊依旧只是一剑,剑光如银河迫降,弥漫的银辉倾洒地面,蓬起一团团齑粉灰尘,二人脚下的地面都被生生剥离了一层。 这一场激烈的大战陷入焦灼,长孙道生一声怒喝,刀光不断变换,时而飞出要烧塌虚空的凤凰,转而变幻了排山倒海的睚眦,无数的阴影掠过,远处的观战者都目眩神迷,一时心头颤栗,把自己代入其中,只觉得冷汗涔涔,竟然连一招都不能抵挡。 崔昊翻转长剑,剑意一变,幻出了无数手掌大小的剑形虚影,犹如有灵性的寸许小蛇,撕咬在那些远古凶兽的身上。 长孙道生祭起刀芒,一声龙吟过后,璀璨星辰一样的神龙虚影出现,咆哮中吞噬了千万剑光。 崔昊再落一剑,这一次他的剑气延绵,落下就如千万剑,山间的岩石被切割开变成万千碎砾,席卷中与神龙撞击,又是针尖对麦芒的不分胜负。 长孙道生的脸上却露出几分冷嘲,道:“你终究还是没有跨出你们崔家剑法的桎梏,说什么一剑如万剑的玄虚,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进展,下一刀,我必定斩了你!” 这一次,他撤去所有的凶兽虚影,一刀万象的异景不见了,全部收回刀身,变成黑色如墨一样的寒光。 崔昊右手持剑,左手剑指在剑身拂过,剑气便四下纵横,每一道剑气出现就如同天地共振,无数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散开,这是他不久前在魔物暴动中领悟的,当日一剑出便轻易杀了数只彼岸境的魔物。 一刀一剑齐齐落下,于是秋风多了几分肃杀。 轰隆隆!一阵山崩似的巨响后,二人的身影从战局中飞退出来,在巨大的冲击下,落地后身形不自主地向后滑行,双腿深陷地面一尺,飞溅起奇多山石,嘴角溢血,这一番较量竟然又不分上下! “怎么可能?”长孙道生惊骇,方才的最后一刀,是他近来才突破领悟到的,自以为在彼岸境中已经难逢敌手,虽说比不上传说中枪圣关居易的一枪开山,但是假以时日,他自觉不会弱于关居易,这也是他自认为能够胜过崔昊或李尘的原因,却没有想到现在被崔昊一剑破开了。 “若是半个月前你我一战,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崔昊一句话道破现在的局面,“但是今天,你和我之间除非要见生死,否则分不出胜负。” 长孙道生墨眉缓缓挑起,心下虽然不服,也知道崔昊说的是实情,问道:“你和他交手的时候,也用了刚才最后一剑?” 崔昊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又一次想起李尘一日千里的神通实力,尤其是前几日在乾位魔窟一人抵抗奈何巅峰的场面,忍不住叹息一声,“手段尽出。” 长孙道生还是不信,“他有这么强?” 崔昊想了想,伸手在自己头顶探高了三寸,说出一句废话,“他有这么强。” 这一天开始,山上又住下一个背刀的少年,他说:“我一定要亲眼瞧瞧那个人。” 八个时辰后,山下又来了一个持扇的少年,他叫卢翰,生得唇红齿白,如果不出意外,或许将是范阳卢氏的千年脊梁。 他伸手顺了顺两鬓的长发,笑得妖冶,“传说那位九殿下生得十分好看,不知道他的风采有没有我的十之一二?”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一章 大争之世 一大早,凌晨的露水儿还没有被晒干,崔昊程芷安等人就被吵醒,是范阳卢氏的卢翰上了山,指名道姓说让什么九殿下出来,打完就走。 程芷安眯着眼睛赖在被窝里,心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连觉都不让人睡了。 恰巧有只不知死活的蚊子在附近飞来飞去,总想着能吸被窝里这人一口血试试,毕竟这人身上味道和其他人不一样,想来比一般人要好吃得多,谁知道嘴巴叮歪了都没能进去,一时间趴在程芷安胳膊上又不肯走。 啪!程芷安怒气冲冲地把蚊子拍死,扔到地上,嘴里碎碎念也不知道是在骂谁,“怎么这么烦人?早知道当初就不上山,也不和什么奇怪的人打架了。” 大小姐的起床气撒得莫名其妙,披了衣服出了营帐,恰巧听到卢翰正在问崔昊,“传说那位九殿下生得十分好看,不知道他的风采有没有我的十之一二?” 噗嗤! 刚出了营帐的程芷安没忍住,瞧了一眼卢翰,接着哈哈大笑。 卢翰很不高兴,能听出来程芷安的笑声里似乎有很大的嘲意,他很不服,毕竟长到这么大,只遇到过寥寥几个像他自己这么好看的人。 崔昊也很不给他面子,“你的卖相,也还算不错,但是要说和九皇子比,或许还是差了一些。” 卢翰不服道:“差了多少?” 程芷安本来就对这个吵自己睡觉的男人很讨厌,现在抓住这个机会,急忙上前,伸手双手在胸前抱了好大一个圆,“差了这——么多!” 卢翰看向崔昊。 崔昊迟疑了一下,觉得程芷安有些夸张,但鬼使神差地又点了点头,“嗯。” 这一天开始,继长孙道生后,卢翰也在陨墨山住下了,他说:“我一定要亲眼瞧瞧那个人。” 话分两头,李尘这边终于见到了第一批妖族援军。 来的都是人首蛇身的俊美男女,双瞳各有异象,这是蛇族特有的性状。 在众蛇族中间,一个长发垂肩的男子被人众星捧月般游曳而来,他瞧着李尘道:“阁下就是人族九皇子吗?这几个月内,常听你的消息,听闻就连枪圣前辈都在盛赞你的天赋,甚至说当今年轻一代无人是你的对手。” 李尘身后传来月霜的传音,“这是蛇族圣子蛇朆,如果当年没有你的横空出世,他便极有可能是这一代的妖族圣子,当年出世时也曾有蛟龙伴生,你不是问我说,你在妖族的敌人有多少吗,现在你就见到了。你应该庆幸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哪怕你有枪圣护着,也未必能活着下山。” 这姑娘总是一边儿极尽详细地向他透露妖族的情形,另一边又对李尘不断冷嘲热讽。 李尘笑着与蛇朆点了点头道:“是的,枪圣前辈说得就是我。” 蛇朆一愣,后面的话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在他身后的一种蛇族族人面现不满,只觉得这人族皇子不识抬举,未免太过于嚣张。 枪圣笑看着这一幕,并不觉得李尘这么说有什么不妥。 又过了一天,山上又来了几批人马,身份竟然也全都非同一般。 “这个是牛族圣子,生来就有神力,听闻如今的他甚至可以掀翻一座小山,” “鹏族圣子,觉醒了先祖血脉,速度在彼岸境中无人能出其右。” 到了下午,月霜似乎已经麻木,给李尘的介绍不再那么详细。 “熊族圣子。” “蛟族圣子。” 李尘忍不住问道:“陨墨山上魔物暴动,往年也像这一次,让妖族诸圣子前来参战吗?” 月霜立即否认,“当然不是!各族圣子都是不世出的天骄,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暴动全部出现在此?” 第三天,月霜终于带来消息,解释了各组圣子齐聚的原因,“第二次传承在即,大长老近来一直不在族中,不过根据大长老离开前的提议,第二次传承的名额,似乎就要从陨墨山这一次的暴动中做出挑选,只是具体挑选的方式还不太明了。大长老还曾说过,千年一度的大争之世或将开启,因此世间才会不断涌现天生异象的天骄人物,一千年前人族圣朝创立,而今就是我妖族重现荣光的机会。” 李尘微怔,他当然知道月霜这番话代表着什么,“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妖族七十二圣子,不日都将出现在陨墨山上?” 不知道为什么,李尘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凑巧,从自己走出京都城那一天开始,一直到进入鬼蜮,来到陨墨山,最后恰巧在第二次传承时站在妖族阵营,又赶上众妖族圣子齐聚一堂,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 “难道这些,也是大长老的安排?” 翌日。 山下魔窟急报,“魔物暴动!” 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妖族齐齐飞掠下山,比当日人族阵营多了数倍,李尘愈发惊疑不定,“这哪像需要援军的样子?” “稍后,你尽管奋力杀敌即可,若有妖族的人对你出手,你也只管反杀回去!” 是枪圣关居易的声音!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二章 我以鲜血做刀剑 李尘进了妖族魔窟,看到入口处有两只妖怪顶着鱼头冲天上吐泡泡,泡泡飘在天上,它们折了阳光的路,却在地上落了彩虹。 “这又是什么?”李尘瞧着这些稳稳当当漂浮在半空的泡泡,传音问花魁。 月霜道:“鱼人族的天赋,记录今日这一场暴动的情形,等此间事了,众长老会根据今日的所有场景决出第二次传承的十二名人选。因为你是大长老力保的人选,而且终究是名义上的妖族圣子,所以并不在此次魔物暴动的竞争里,只等人选决出以后,才会通知你去往祖地,再与最后的几人角逐。” 李尘恍然,心下暗道:这么说起来,今天这一场暴动,我也该全力以赴,以免将来在祖地被人诟病。不过,如今我阴差阳错地站在这里,究竟是天意注定,还是人为的刻意安排? 铺天盖地的魔物很快出现在峡谷中,在妖族阵营葱葱郁郁的平原上,一条由远及近黑压压的直线滚动过来,和妖族的人狠狠撞击在一起! 只是一瞬间,鲜血已经飞溅,就像在整个世界铺了一层红色的光芒。 李尘没有立即上前,只是在人群后方,瞧着在魔群里各施手段四下杀伐的身影。 不久前和李尘打过招呼的蛇朆现出真身,十数丈的身躯盘起犹如一座小山,红色的瞳光凝成实质,接连穿透两只魔物的身躯才缓缓消散。 熊族圣子的真身也有一丈高,手持巨棍在魔物中七进七出,杀了几个来回,在他手下的魔物脑浆迸裂,顷刻死亡。 观遍了战局后,李尘也加入了战斗,经过前几日的生死大战后对神通的衍化又有领悟,他本就是一眼悟道的体质,又在暴动中见了神通万千,其中不乏那些奈何境魔物的怪异咒印,经过几天沉淀,所有领悟这一刻就像飘落海底的宝藏,在滔天地巨浪中翻涌上来。 剑光过了众魔物的头颅,又在咒印的加持下继续前行,数丈过后方才消散,在这段距离中,又飞起头颅三四颗,连半空的阴翳都好似被劈开极细微的裂缝。 与此同时,咒印起的雷电就像农夫粗壮手臂上盘轧的青筋,一路横推而行,引得战场上众人侧目。 实际上,他的神通未必比那些圣子的强横,偏偏范围极广,身周数丈方圆,剑光咒印入神如魔,所过之处地面的岩石都在飓风中翻腾滚动。 他剑下魔物的亡魂,远胜各族圣子,这一刻他以鲜血做刀剑,杀出一片干干净净的明朗青天。 另一边的众妖族圣子早已经注意到这个人族九殿下,只见他在这些实力稀松的彼岸境魔物中掠过,一片残肢断臂飞起,不见人影,只听惨嚎,哪怕有一些奈何境的魔物围追堵截,也被他以极快的身法甩在身后。 蛇族圣子蛇朆传音道:“有这人族皇子在,哪怕我们争了你死我活,也远远比不上他,在众长老的眼睛里也还是无能,就算最后得到争夺第二次传承的机会,又有什么意思?” 鼠族圣子不屑道:“他斩杀的那些魔物,都初入彼岸稀松平常,就算杀了成百上千,又怎么比得上我方才斩杀了奈何境的魔物?” 蛇朆却道:“那个九皇子经枪圣批言,说是当今世上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哪怕真的像你说的,一只奈何境魔物抵得上百十个普通彼岸,但气势上已经输了,今天这一场暴动,本身是我妖族挑选第二次传承的日子,无论最后谁输谁赢,总归都是我们自家人,现在多了一个人族算什么回事?” 鼠族圣子也被他三言两语说的恼火,“那你说怎么办?” 蛇朆笑道:“这好办,看当前局势,魔物不成气候,奈何境巅峰的魔物也迟迟没有动手的迹象,我们不妨先与他一战,只要胜了他,哪怕他杀再多的魔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话音刚落,莽撞的熊族圣子已经动了身,“那还等什么?先将他驱逐出这片战场再说!” 战场上,他的巨大身躯一动,就引起众人的注意。 “九皇子!世人都称你是这一代无敌的天骄人物,趁着这个机会,领教你的高招!” 李尘还未来得及回应,熊族圣子已经将手里的木棒扔了过来,席卷着飓风,直奔他的头颅。 李尘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急忙运转神通,拳掌齐出挡下这一棍,激烈的大碰撞下,李尘左侧的魔物被余波击溃了右臂,鲜血挥洒中急忙向后退去。 熊族圣子正要乘胜追击,在他的身后有虎啸声响起,“今日既然是要挑选第二次传承名额的日子,光是胜过人族九皇子有什么意思,今日你们都将是我的脚下台阶!” 这是虎族圣子虎玉,被公认为妖族最强的几名圣子之一,眼见大战将起,他竟在攻伐李尘的同时,也对其他的圣子动了手,一手挑起了乱战! 他的话显然也引起了其中几人的共鸣,蛟族圣子蛟城凌空而起,他的本体现出,投落巨大的阴影,三颗房屋大小的脑袋各有神通施展,尤其是正中一颗头颅,龙角上酝酿一片电光,犹如耀眼的湖泊,璀璨夺目,向地面激射,直接笼罩了李尘、蛇朆、熊族圣子三人。 远处枪圣和十四长老都在瞧着这一幕,偏偏极默契地没有上前阻止。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三章 风乍起 蛟城的电光尚未落下,数只想要接近的魔物已经被余波击退,伤处烟雾袅袅,一片焦黑,地面几人见状也急急闪躲,心知受了这一击绝不会好过。 轰隆隆!声震大地后,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出现。 “虎玉,薛城,你们疯了吧!”熊族圣子昂首大叫,冷不丁却遭到身后鼠族圣子的一掌。 鼠族圣子一击之后转身又挥掌落向李尘,“我倒觉得他说得不错,今日有鱼人族在,恰巧让众长老瞧瞧,谁才是当今真正的第一圣子!” 李尘接连遭受数道神通的攻击,脚下踩着摘星塔衍化的身法,转瞬间战场上出现了数十个李尘,接着又缓缓消散,真正的李尘的早已经来到熊族圣子身后,一拳落下毫不留情。 嘭!熊族圣子身形巨震,巨大的身躯被李尘这一拳击飞极远,重重陷落在山上又摔落地面,山岩哗啦啦地滑落下去,恰巧掩埋了他的身躯。 下一瞬,熊族圣子从山岩堆里爬出来,嘴角溢血,一个闪身向远处逃去,“一群疯子!” 不远处,原本还在伺机加入战斗的一些圣子悄悄退去,他们的实力本就不出众,现在连皮糙肉厚的熊族圣子都在短短时间里退去,他们就算进入战局也不是对手。 这一场魔物暴动,竟然发展成了诸圣子之间的乱战! 蛇族圣子蛇朆双目的瞳孔突然变得狭长,两束瞳光向李尘迸发而去,瞳光还没有落到李尘身上,灼热的气息却似乎已经要将李尘烫伤。此时的李尘还在和虎玉正面交锋,察觉到身后的神通,他心下微惊,急忙撤身横移,回头挥出一拳,和蛇朆紧随而来的瞳光硬碰硬了一击。 光芒四逸,就像巨浪拍击在山崖上碎成了花儿,四处高高耸起的草被劲风一根根吹断了腰,草叶子散在风里飘飘摇摇,半空人鱼族泡泡的七色光彩掠过,像扭着腰肢摆动的舞娘,飞得轻盈曼妙。 天边蛟族圣子的双角再度落下金色电光,犹如在半空划过的金色湖泊,其中蕴藏的伟力让众人心惊! 蛇朆的瞳光再变,虚空中似乎都出现了两只巨大的眼睛,瞳光澎湃,可开山裂石。 李尘驭剑而起,孤命剑划过半月,一道银河从地面向天空激射,光辉闪耀。 周边众妖族早已经退出了,他们自知实力不如人,不管硬撼谁的神通,都将万劫不复。 三个人的神通在半空相遇,霎时间就是夺目如太阳的光彩,罡风骤起,爆裂的声音响彻山野,好像有上百巨人同时擂鼓,光是声音就让人双耳发麻。 这其中,乱入的李尘遭受了最大的压力,他毕竟是外族,许多圣子的心思,是要将李尘先踢出战局,再从他们中间决出胜负,因此他往往同时要遭受好几人的神通。 这一番大战中,各族的天赋秘术李尘轮番领教,这些圣子的天赋果然极强,其中有几人可以和崔昊的剑意相提并论,甚至隐隐还要强出一线。 战斗进入白热化,齑粉遍布了半边天,在招摇而起的一道道飓风里迷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天边的阴翳倒也相得益彰,这一刻和鬼蜮的场景倒有些相似。 李尘心潮澎湃越战越勇,他生来就知道自己注定要与世间的无数天才争锋,注定要在当世轰轰烈烈夺一个最高的地位,今日这一场大战倒像将来盛世大战的演练。 妖族十四长老瞧着这一幕,对关居易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个九皇子,可与我族圣子相比。” 关居易却道:“他比诸圣子更强。” 十四长老笑道:“你或许不知道,我族第二次传承将要开启,我族圣子接受传承后,天赋神通强盛十倍,终将领衔下一个千年。” 关居易说:“千年盛世,争得不是一朝一夕,不是什么第二次传承,是生生不息,如果只比朝夕,我初入彼岸就开了一线天峡谷,岂不是真的能算天下无敌?” 他笑着看向十四长老,见十四长老默不作声,这才道:“但是你我都知道,我在彼岸境的强大,实则是沾了陨墨山某些不知传承的光,也是过去几十年观书入道的心境厚积薄发。我说九皇子是当时第一的天才,却是亲眼见了他的神通万法,见了他生死置之度外的一往无前,你看今日这一场大战,李尘越战越勇,神通也在战斗中不断演变,这才是天纵之资,是不管什么传承都比不上的。” 十四长老道:“哪怕没有传承,我族圣子也不输于人。” 关居易接了话,“这就回到了刚开始的问题,你说他可与你诸圣子相比,我说他比圣子更强。” 十四长老再也说不出话,他这才想起来,关居易在修行以前,是人族的书生,人族书生的舌战向来独步天下。 此时,远处的战局也终于发生了变化。 风乍起,魔群中想起阵阵怪异的吟诵,天边有阴云缓缓聚集。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四章 千年第一 远方魔群中的咒印声一起,阴云密布便如同刚刚入夜,是鸟雀打了眼瞧不清前路的昏暗。 诸圣子也觉察到这变故,暂时停了手,半空的齑粉尘埃也慢慢落定,只听飓风在山峡穿梭犹如冥冥中的啸响,两侧山崖的树梢轻轻摆动,在没有光亮的世界,就像人的双手招摇。 远处魔物的怪异长啸随之而起,就像潮水将来的暗哨,震慑人心。 蛇朆率先发现了怪异之处,“我的元力被压制了。” 李尘和他们不同,在他体内,第三种元力忽然变得极其活跃,带动他的精神都好像更加振奋,他抬头瞧着天边的阴云,还有那些奈何境巅峰魔物托起的咒印,双目就像天花乱坠的光亮交叠,不断解析着这咒印。 与此同时,他心底蓦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种咒印,能不能用在人族或者妖族的元力上?如果成功的话,他的实力岂不是又要提升数倍? 眼看着天边的阴云将要笼罩方圆几十里,将所有人全部覆盖,妖族后方起了一道寒光,正是关居易出了手。 关居易一枪开了天,和十四长老同时飞身而起,朗声道:“你们只管交手,有我们在,这些魔物不成气候!” 但见二人联手,如风卷残云,一左一右各自和几名奈何境巅峰的魔物交击,天空中的阴云时隐时散,对众人的元力压制顷刻间小了许多。 “既然有枪圣和长老护道,我等便一决雌雄!”虎玉率先向李尘发难,使出了天赋神通,虎啸声直接摇撼众人的心神。 蛟城也再度现出真身,遮云蔽日的巨大身躯化作雷电汪.洋,以秘术袭向众人,惊动上苍的杀意又席卷了狂风,足以剔肉刮骨,其中的伟力,方圆百丈都清晰可觉。 只不过,由于天边的阴云没有尽退,众人的元力多多少少还是在被压制,威力相比之前只有八九成。 李尘在这其中便显得尤为特殊,他体内的第三种元力不断沸腾激荡,一剑挥出逼退虎玉和蛟城,全身筋骨闪烁光芒,如悬空之阳,手中捏印,远处刚刚退去的虎玉身躯不由自主地退了回来,硬生生又受了李尘一剑。 “啊!”虎玉吃痛哀叫一声,淋漓鲜血从皮肉中流出,就连虎骨都隐约可见,他急忙催动神通恢复伤处,心下则凛然:他的实力越来越强,似乎是在战斗中对神通和咒印融会贯通,这样下去,我恐怕真不是他的对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妖孽? 李尘的手段不仅于此,他的攻杀之势已达巅峰,剑气化作长河,劈碎了鼠族圣子从尾巴上发出的怪异咒印,但剑气洪流不止,推着鼠族圣子的身躯退出百丈,地面犁出深坑。 紧接着,他脚踩数道身影齐现的身法,又一拳落在蛇朆的脑袋上,巨大的蛇身接连翻滚,碎裂的蛇鳞流出鲜血。 眼见李尘精神亢奋越战越勇,蛇朆等人大惊失色,不知道这人族皇子怎的越来越狠,莫非之前还隐藏了实力? 众多圣子心思各异,蛇朆率先传音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打下去,我等都将被这人族皇子打败,让长老们看到这里的情形,岂不是要说我们无能,丢了妖族的脸面?” 霎时间,几人达成一致,齐齐向李尘出手,各自施展了天赋神通,虚空中充斥极强的压迫感,这是能将半座小山夷为平地的恐怖力量。 李尘挥拳,拳风中幻出风驰电掣,击退蛟城,双瞳如电,现出赤红色的瞳光,在山岩中划过深沟,追击蛇朆,昂首向天,啸声传遍四野,震慑了虎玉。 这一番交手,李尘接连施展了多种神通幻化,虽然与众圣子未分胜负,但看在四周众人的眼里又惊又怖,“怎么可能!这是我妖族的天赋神通!” 妖族的天赋神通,竟然齐齐在一个人族的身上显现,这对妖族来说简直就是骇人听闻的天方夜谭,他们人人战栗,看向李尘的目光非人,眼前一幕已经超脱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然而李尘身负能通万法的妖族天书,七十二妖族的天赋神通早已经在他脑海中成型,这也是大长老当年让他先通天书然后才能修行的原因。 这一刻,就连天边的十四长老也不能淡定了,看到这一幕后挂叫一声,“关居易!他怎么会我妖族的天赋神通?” 关居易只是大笑,“我早已经说过,他是越战越勇的神通万法,过目的神通都将是他自身的法门,否则我怎么会说他是千年来的第一天才?”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五章 崔昊的败仗 陨墨山上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经年不变的炎热,经年不变的狂风,猎猎作响的大旗下,站着十数名骄傲的世家子弟们,都是这些日子听闻枪圣批语后赶来的。 此刻,骄傲的世家子弟们却像双打的茄子,人人脸上阴沉如水,在他们对面,是一个抬着脑袋翘着腿颇为嚣张的小道士。 “你们这里就没有人再敢出手了吗?”小道士挥着手里的剑。 没有人吭声,只因为不久前已经接连败了四场,这其中甚至包括崔昊和长孙道生。 在不久前的战斗里,崔昊出了三剑,没能伤到小道士分毫,甚至连在魔物暴动中修习出来的剑意也被转瞬破解。 他的剑意在小道士面前就像稚童学步,被反手七八个掌印便拍散了,最多只是绞碎了小道士的道袍一角,末了小道士还挥了挥手,说什么你还算不错能和我过几招之类的话。 这对崔昊等人便更像是一场羞辱,只因为他们中间的人,没有一个能这么轻易地胜过崔昊,最多只是和崔昊斗个平局。 长孙道生的刀法也大抵是这样,刀成万象的神通被小道士信手拈住,七八拳就击溃了。 “我本以为来这儿能有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虽说我从不把什么枪圣放在眼里,但是对同辈第一这四个字还有些兴趣,可惜李尘不在,我便想着与你们一战也算不错,没想到,崔家的天生剑骨不堪一击,长孙家的刀成万象弱不惊风,卢家子弟又是个绣花枕头,其余的世家子弟就更不值一提。往日里总听你们各个世家吹嘘,说什么自家子弟的惊世绝艳,现在才知道见面不如闻名,都是虚张声势罢了,想想那位九皇子李尘也不过尔尔了。” 他的年龄不大,半大孩子的声音就像公鸭的聒噪,偏偏说出来的话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实,让这一群骄傲的少年都说不出话来,“传闻世间每千年一次气运交迭,下一个千年的气运,终将是我一个人的。” 众世家子弟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程芷安站了出来,道:“就算你胜了他们,在李尘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呢?” 小道士微微斜过脑袋瞧着他,挑了挑眉毛,“你又是谁?” 程芷安抬起脑袋,“程家的大小姐。” 小道士恍然地啊了一声,道:“我记得,你们家老祖死前说九皇子是什么大利东方,想来眼光也不怎么样。” 程芷安哼了一声道:“那你又算什么东西,趁着李尘不在,在这儿耀武扬威,说自己如何如何强横,依我看也就是虚张声势!” 小道士伶牙俐齿,“那你怎么不说他是听到道爷我要来,所以吓得躲了起来?” 秋风早就听不下去了,这时候接了程芷安的班儿,“我家殿下的名声现在天下闻名,想找他上门挑战的人从陨墨山一直排到了京都城,你算什么人物也值得我们家殿下知道你的名号?” 程芷安本来想不到后面怎么反驳小道士,现在秋风替她挡了挡,程芷安眼睛一下亮起来,附和道:“就是,李尘现在身边都是枪圣关居易这样的人,你就算再强,能比得上枪圣吗?” 没等小道士开口反驳,秋风接着程芷安的话头冷笑,“就是,你一个半大孩子,不知道跟谁学的胡吹大气,你说自己是当今国师的师弟,莫非国师就喜欢故弄玄虚?” 小道士被两个女人轮番的话搞得晕头转向,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上山来,最大的敌人不是崔昊,而是两个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姑娘。 崔昊等人不忍再看,这一刻看着被围在正中央的小道士竟有些同情。 “不管怎样,李尘,我在京城等你,只希望你不要未战而逃,不敢回来!”小道士最后终究忍不住了,撂下一句狠话,和李尘定下京都一战,转身下山。 不多久,下了山的小道士回头瞧了一眼陨墨山,愁眉苦脸道:“师兄让我嚣张一些,也不知道我刚才的样子算不算嚣张,只可惜那两个姑娘的嘴巴太厉害了点儿,我实在不是对手。” 他心下暗想:或许,那位九皇子真的是个厉害人物,否则嘴巴这么厉害的两个侍女,他又怎么遭得住? 六日后。 京都太史院,国师幽怨地看着小道士,“师弟,我虽然让你嚣张一些,但也没有让你把各个世家都骂一遍,我只是让你胜过九皇子也就够了,如今你不仅没有和九皇子交手,还把世家子弟挨个儿揍了一遍,你可知道今儿一天师兄见了多少世家的人,又说了多少没用的废话?” 小道上吊在秋千上愁眉苦脸,瞧着不远处的水缸,水缸里的倒影居然也是程芷安的模样,脑子里满是几日前被两个姑娘围着骂的场景。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六章 就从关居易开始 李尘使出各族的天赋神通后,诸圣子齐齐住了手,他们惊怒交加,自古以来,妖族的天赋神通都是人族所没有的秘术,所以妖族面对人族向来有极大的优越感。 即便当前人族圣朝势大,它们也从不认为是自身修行的原因,只觉得世间气运虚无缥缈,一切非战之罪。 如今李尘身为人族,将他们的天赋神通逐一施展,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你怎么会施展我妖族的天赋神通!”虎玉心直口快,杀气腾腾。 李尘并不解释,只是笑道:“既然是神通,虎族学得了,世间生灵就都学得来,哪有什么你的我的?几位圣子还肯不肯接着交手?我等未分胜负,难道各位是要认输?” 此时,半空的大战已接近尾声,枪圣和十四长老合力,将十数名奈何境巅峰的魔物镇压,喋血当场。 十四长老阻止了再度将起的战斗,带着诸圣子回了营帐,不多久,里面传出持续半个时辰的争吵声,三言两语多是对李尘施展妖族天赋神通的质疑。 这期间,李尘和关居易正坐在营帐外的树下喝茶,听着里面的争吵怡然自得,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 关居易说:“妖族的茶是不错,比我们那边的好很多。” 李尘说:“之前有个老人家也在我面前炫耀过,说他从妖族带了不少回去。” 关居易问:“是程千里吧?” “前辈见过他?”李尘问。 关居易点点头,“当年我一枪开了一线天,几乎每个世家的老祖都来找过我,无非就是希望我去给他们做一个客卿之类的。” 李尘知道他一定拒绝了,否则也不会留在陨墨山上,忍不住问:“前辈为什么没去?没动过心吗?” 关居易瞥他一眼,笑着说:“我和你不同,你生来就是皇子,我生来却只是农夫的儿子,最多想着读书考个状元,见了那些世家给的银子和名声,怎么可能不动心?我从未想过银子可以用驷马高盖去拉,从未想过美酒可以灌满池子,从未想过鲜肉可以筑成树林,生在穷乡僻壤,乍一眼见了繁华,谁又能不动心呢?” 李尘听他说得有些凄苦,却露出笑容,“但您还是留在了这儿。” 关居易也同样笑道:“是啊,但我还是留在了这儿。当年崔家的老祖宗告诉我,说哪怕我不在这儿,陨墨山也不会垮,毕竟在我之前,陨墨山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哪怕没有我,陨墨山也还是陨墨山。” 李尘叹了口气,“说得不错,我也常有这样的疑惑,这世上不管有没有我,甚至有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大人物,其实都没什么变化,那我们的存在便好像没什么意义。” 关居易盯着李尘的眼睛,说道:“我告诉崔家老祖:前辈说得不错,陨墨山一直是陨墨山,但这么多年来,陨墨山上为护着人族太平的牺牲者不知凡几,陨墨山之所以一片乱象,只是少了一套规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建一套规矩,为陨墨山添砖加瓦,有了这套规矩以后,哪怕少一个士兵死去,那也是值得的。” 李尘迟疑道:“但,哪怕没有前辈,这件事也总有人会去做。” “崔家那个老头儿也是这么说的。”关居易笑着抬头,恍惚间神色就像与当年重合,骄傲且不屑且毫不畏惧地说:“如果有,那这件事,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场间静了许久。 李尘忽然起身,向关居易恭恭敬敬地一礼,道;“先生,受教了。” 关居易颔首。 此时,营帐里的争吵声也渐渐停息,不知十四长老说了什么,诸圣子的声音逐渐安静了下去。 不多久,诸圣子都走了出来,虎玉远远瞧了李尘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其余圣子的模样也相差无几。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一股斜斜的细雨没了山头。 山上的青苔透着雨水的沁人心脾,李尘就站在崖边儿,穿过入夜氤氲的三分雾气,瞧着山的两侧悬着跳跃的妖火灯光,听说那也是鱼人族的天赋,在昏暗的山上朦朦胧胧,像极了美人儿含着泪光的眼睛,显得极美。 身后,蛇朆走了过来,“好雅兴!” 李尘摆摆手,“算不上什么雅兴,我只是听这风声,像极了漂亮姑娘的哭吟低诉,所以想着多听几句。” 蛇朆愣了一下,不知后面该接什么话茬儿,索性转了话题道:“殿下,上一个千年的气运将尽,这一代无论你们人族世家,还是妖族圣子,都有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你觉得我们这一代,将由谁拉开这千年一度的大幕呢?” 李尘却笑着说:“我在清河郡时,崔家老祖曾经问我,为什么要让程家老祖送我那一句大利东方盛世明君的话,让圣朝庙堂无端起了纷争。” 蛇朆皱了皱眉头,不明白李尘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番话来。 李尘接着道:“我当时告诉崔家老祖说,我心在悠悠天下,意属万世太平,庙堂的三寸狭隘阴诡之地,岂能容得下我?今天你和我说什么千年来临的气运交迭,我同样告诉你,我从未把什么千年将至的大时代放在眼里,我既然要做发光发热的烛火太阳,和千年不千年又有什么关系?” 蛇朆语塞,瞧着李尘的侧脸,竟隐约能感受到他所说的天空海阔,就像在魔窟中那个越战越勇的少年,但蛇朆的神色却反而渐渐铁青。 “狂妄!”蛇朆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咬着牙不肯承认心底如火烧一样的嫉妒,他不明白,明明只是几句话,为什么李尘能让他感受到极深的挫败感,甚至比当日在魔窟的挫败更甚。 第二个来找李尘的是十四长老。 十四长老问:“九皇子是在看大好河山,想这世上的千年风流吗?” 李尘却指了指山外穿梭的小溪,说道:“我是在看那些涓涓细流,你看像不像美人儿的细腰?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景,只要和漂亮姑娘联系在一起,好像都透着那么点儿妩媚,真妙。” 十四长老愣了一下,想了半晌才蹦出两个字儿,“真妙。” 李尘笑着道:“长老来找我,总该不是为了这句真妙来的。” 十四长老沉默许久。 他忽然说道:“圣子,第二次传承在即,不知你什么时候回祖地?” 漫山的萤火灯光下,李尘愕然地瞧着他。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七章 前往祖地 万万没想到,十四长老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刚山上的时候,李尘就对这件事做过猜想,并且特意问过月霜十四长老知不知道他是圣子,月霜当时否定了这件事,现在被十四长老一语道破,李尘心下百转千回,甚至考虑是不是十四长老在刻意诈他。 十四长老接下来一句戳破了李尘的心思,他说:“这些年来,京都城与你联系的线人,也都是我挑出来的,上一次在春衫薄,是我蛇族的老人。” 李尘这才微微颔首。 十四长老接着道:“不过,我和大长老不同,他为了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圣子花了极大的代价,一直都坚信你将带着我妖族走向前所未有的盛世,我一直谨小慎微,就只是为了多瞧瞧看你值不值得我们妖族千千万万的子民跟着你走下去。” “所以,长老是见了我昨天能与诸圣子争锋,这才下定决心让我去一趟祖地吗?” 十四长老摇头,“你身上的问题,从来都和天赋无关,我们在意的,只是你未必能全心全意为我妖族做事。” 李尘问道:“那十四长老今日又为什么要让我去往祖地?” 十四长老道:“只是觉得可惜罢了,你身上毕竟承载了我妖族的许多资源,无论是第一次传承,还是妖族天书,甚至当年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将你送往人族做了皇子,我们这些知道内幕的人思来想去,总是舍不得那些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所以想着,还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李尘戳破他没有说出口的另外一个理由,“大长老一定也想了很多法子让你们不得不同意这件事吧,哪怕族里许多长老并不情愿。” 十四长老没有否认,“所以,圣子打算什么时候回祖地呢?” 李尘想了想,问道:“各位圣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三天后吧。” 李尘道:“那我就两日后启程。” 十四长老皱眉道:“关居易那边,你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毕竟你的身份特殊,切记不要泄露。” 李尘颔首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实际上,李尘并没有给关居易理由,两个人的对话干脆利落。 “前辈,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暂且要离开一段时间,您到时候独自返回就好。” 关居易只是点头说好。 两人一路从山腰踱步,到了顶峰登高望远,远离人群聒噪,但见脚下的缭绕云雾做了各种奇形怪状,或许是高处的风迷了路过飞鸟的眼睛,转来转去迟迟不肯离去,清亮高昂的声音穿过山岭,百转千回里尽是冥冥中一切鬼斧神工的赞歌。 关居易回身看着面前少年,道:“这世上日月轮转沧海桑田,回首就是物是人非,你这一去,不论是去做什么,只希望你切记,切记当日在魔窟中那个一往无前的少年。” 李尘听着他感慨似的话,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只因为这世上真心对他好的人极少,自从魔窟一战后,关居易对他便总有一种长辈似的关心,这让他心头微暖,于是对关居易做了一礼。 关居易接着说道:“你我认识时间不久,但我带你这一路行一路走,几次征战也没能教你什么,如今分别在即,我便让你瞧一瞧当年开了一线天峡谷的那一枪吧。” 他提枪而起,由山顶向头顶的青天直刺,一枪幻出了壮阔百倍的虚影。 恍惚间,李尘似看到关家娘子当年许以关居易宁从直中取的刚毅,李尘越来越知道关居易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看,只因为关居易的枪意里,写满了一往无前四个字,一如当日在魔窟的自己。 枪影伫立,划破了青天,惊扰了这一片山脉。 一声惊唳,原本绕着山头飞行的鸟雀被这枪意震慑,翻个白眼儿直直地坠落下去,跌落云层后,眼珠子又翻了出来,急忙扑腾翅膀飞向远处,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它浑身酸痛意识模糊。 随着烈烈风声的平息,山间的树停了摇摆,树叶儿的沙沙作响也安静下去,关居易收枪而立,对李尘道:“只是可惜,我还有一枪,是留给陨墨山魔物的,否则此刻在你面前施展,一定能助你的神通万法再进一步。” 李尘听着关居易的话,只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十年前他从妖族离开,前往圣朝京都,当时大长老也曾百般嘱托,生怕他的饮食起居不太合适,就像对一个普通孩子般的担忧。 翌日,深夜,李尘找到十四长老,“可以启程了。” “我找了一个人带你前往祖地。” 十四长老带着一个人来到李尘面前,竟然又是花魁月霜。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八章 祖地祭坛 “我并不知道十四长老知道你的身份,这一切只是巧合。”启程后,月霜解释道。 李尘戴了一副瞧着凶神恶煞的面具,据十四长老说这也是神兵,可以改变身形,就算是最亲近的人站在面前也绝对瞧不出是。 听了月霜的解释,李尘道:“但十四长老既然让你来送我,可见对你十分信任。” 月霜点头道:“的确。” 李尘又说道:“当初大长老愿意让你来送我去往鬼蜮,可见也对你十分信任。” 月霜点头道:“因为我口风极紧。” 李尘笑道:“口风极紧当然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那日妖族圣子齐聚,我算了算却只有七十一人,唯独少了狐族的人,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月霜不再吭声。 两个人又在半空飞行数十里,忽然听远处有人高喊,“月霜姑娘!月霜姑娘!” 李尘笑道:“难怪我见你刚才一路张望,原来是在等一条尾巴。” 月霜冷漠道:“我并没有等他” 嘴上这么说,速度却慢了下来。 不多久,书生许渊追了上来,喜笑颜开道:“月霜姑娘,我们说好在陨墨山外三十里汇合,你怎么会来到三十五里处呢?幸好我四下多瞧了瞧,不然就得一个人去妖族祖地等你了。” 李尘一听,原来两个人早已经约定好了,再想想月霜刚才得口是心非,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月霜瞪了他一眼,接着冷冷地对书生道:“你一个人去妖族祖地,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许渊仍旧笑得谄媚,“愿为月霜姑娘赴死。” 李尘不是第一次听两个人的聊天儿,心道:这许渊怕不是喜欢的就是月霜这副模样,越骂他越开心,这世上人的心思还真是奇怪。 两日后,三个人远远瞧见一片奇形怪状的屋子三五成群地坐落,这便是妖族的地界儿了。 被掏空的大树里边儿,跳出几只兔耳朵短尾巴的小孩儿,树杈立着的鸟窝儿里飞出一个生着翅膀的少年。 又见巨大的蘑菇里,一扇门被推开,一只羊蹦出来破口大骂,两只前蹄儿叉在腰上,“谁家的兔儿子,把老娘的桌子给啃了?” 在她身后的屋子里,蘑菇做的桌子椅子都被咬了一半儿,只剩下另一半儿身残志坚地伫立。 李尘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瞧着眼前这一切,陌生又熟悉。 月霜这时候停了下来,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否则让外人看到,难免对你的身份有所猜测,如今第二次传承的名额未定,你终究不算名正言顺的圣子,如果这个时候身份泄露,难免又生出许多事端。” 李尘摇头说道:“哪怕我接受了第二次传承,也算不上名正言顺,在许多人心里,从未把我当作妖族的人看过,更别说什么圣子的身份了。” 月霜不再言语,只因为李尘说的事实,但大长老说过,不管圣子的位子是谁在坐,其实都会有很多人不服,只是李尘的人族的血脉,让这种不服变得十分自然罢了。 三人就此别过,李尘独自一人前行。 他刚刚飞进妖族的地界儿,就被两个手持长刀的鸟人拦了下来,“止步!” 李尘亮了亮当年大长老留给自己的令牌,道:“带我去祖地。” “是。”二人只瞧了一眼便不敢怠慢,匆忙转过了身,带着李尘向林中深处去。三人越了三座山,一路又见了从地底钻出来的漂亮姑娘,倒挂在树上生着大尾巴的少年,还有在空地上一起修行的各族子弟。 这里处处都是生了奇形的怪人,偏偏处处透着人情味儿。 不多久,三人进了祖地,两个鸟人只说让李尘等在外面,他们先去通禀几位长老。 祖地实则是建在一座巨石内部,根据典籍记载,早在圣朝前几个皇朝,天外有陨石坠落,降下天书一卷,自此后有部分飞禽走兽开了灵智,修习了功法,千万年后,终成一脉,共七十二族群,子民不计其数。 当初的那一颗巨石,就是如今的的祖地基业,祖地正中央处,就是妖族的祭坛,只是可惜如今只剩下了半座,就像被啃了一半儿的月亮。 另外半座祭坛在程家的摘星塔里,李尘已经亲眼见过,并且修习了其中的神通万法,在离开东阿城的这段时间里,时刻在内心融会贯通,越来越得心应手。 等待众长老的过程里,李尘一直在瞧着剩下的这半座祭坛。 当年离开祖地的时候,李尘还没有完全参悟天书,因此并不觉得眼前祭坛有什么特殊, 这次再见,才惊觉祭坛上刻着符文的奥妙,如果说摘星塔中的神通,是教人驭使元力如何施展威力的法门,眼前剩下的符文,则是教人参悟更深一层意境的体悟。 就像崔昊的剑意,关居易的枪法,还有程千里当日一掌具象的金龙,这都是有了天书也不能立刻参悟的玄妙法门,但眼前的符文,却让李尘看到了这些剑意,枪法,甚至是忘忧境以后才能体悟的一些绝强神韵。 李尘渐渐沉入其中,双目有无数的幻象演练,有当日程千里和崔乾二人大战的实质化幻象,尤其是云层中纤毫毕现的巨龙,龙鳞被剥离后的光辉点点,还有崔昊一剑万山的茫茫剑意。 不远处,几名长老瞧着那个在祭坛前站定许久的少年。 “你们觉得,这位圣子到底怎么样?”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二十九章 圣子回来了 另一人冷笑,“当年大长老一意孤行,才会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一个人族血脉,怎么能受我妖族传承?简直荒唐!” 一个女长老阴阳怪气,“当年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将第一次传承交给他,你们如果早听我的话,现在又怎么会这样?” “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说过去如何如何的时候,而是该怎么解决当下的棘手。” “二哥,这绝不是我们斤斤计较,只是这个所谓圣子当年受了我族传承,这么多年无所作为,我们只知道他已经被送往人族,却完全不知后续情况,也从未听说他这些年到了什么境界,更不知道他的天赋如何,这些年来在人族又是不是忘了我族的恩情?” 几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这是过去这段时间常常重复的场景。 不远处忽地一声剑鸣,是李尘不知什么时候提了剑,他在参悟祭坛符文时,元力自然运转,无数了然于心的神通功法在眼前映照,辅以祭坛构建的符文幻象。 铮铮铮!方圆数十里内的兵器,不论刀剑枪斧,齐齐震动! 提着木剑打斗的兔子族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被带上天,不明白为什么手里的剑忽然就飞起来,一低头才发现脚下已经离了老高老远,哇一声大哭起来。 一群正在修习功法的蛇族少年,尾巴上卷着的剑齐齐倒竖,在嗡鸣中挣脱了少年们的控制后绕着圈儿飞向祖地。 平静多年的妖族,天上出现了无数兵器,浩浩荡荡地飞进祖地,不少族人都飞身而起,远远地瞧着祖地的方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长老瞧着眼皮子底下的这股子景象,有几个人的眼睛直跳,“这是忘忧境神通的意境。” 二长老也惊疑不定,“怎么这么杂?” 这么杂的意思就是,好像什么功法的意境都好像沾一点儿,不论剑意还是神通咒印,甚至其中还有程家功法的神韵,偏偏又好像没有一个做到极致。 二长老心下暗道:莫非这是大长老特意给他安排的路子?但这种修行,又该怎么突破忘忧境界? 众长老此刻瞧着这一幕各怀心思,有人抓住机会讥讽:“照他这样的修行,到奈何境界已经顶了头,难当大任,何谈做我七十二妖族的圣子?” 他的话音未落,不远处李尘掌指间幻化做千万异象,有金色鸟雀一声啼鸣,两只眼珠子煞是灵动,充满见了新世界的欣喜,又迅速变得无力衰老,在两息之间仿佛走过这生老病死的一辈子,直至猝然长逝后散做了点点光辉。 方才说话的长老见了这一幕像被卡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是忘忧境,当然知道刚才的一幕代表着什么,那是古往今来无数奈何境无法跨越的天堑,就是赋予手中的神通灵动感,让神通即便脱离修士本体,也自成生命。 静了许久后,二长老环视众人,道:“他如今才十八岁,以这样的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忘忧,我知道你们心里对他的血脉多有忧虑,但他终究,生在我们妖族,而且和先祖留下的命书预言相通,更是大长老这些年来指定的圣子人选,而且,他身负我妖族天书和第一次传承,一旦放弃,那这么多年的心血就付诸流水,所以,这第二次传承不论如何都得给他一个机会。” 二长老一锤定音,许多人心下不服,这一刻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远处,李尘在众多兵器正中,身形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就像置身一片以兵器围成葱葱郁郁的林子。 这些神兵拜的不是李尘,他毕竟不是崔昊那样的天生剑骨,走一趟鬼蜮都有神剑愿意跟随,眼前这一幕,只因为孤命剑恰是无数神兵熔铸,在鬼蜮尘封了不知多少年,今日终于经李尘的手再感受到当年忘忧大修的神韵,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足以让它欣喜,于是在欢畅的剑意下,剑鸣一起,惹得妖族的多数兵器都俯首称臣,出现在李尘面前,在整个妖族造了一场莫大的声势。 李尘回头,对众长老道:“诸位长辈,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远处盯着祖地的人里,不乏彼岸或奈何境的人,他们耳聪目明,听了李尘这句问候,再想想这许多年来,也只有那位只听其名不见其人的圣子对得上号。 不久后,这个消息传遍了七十二个族群。 回到妖族第一天,李尘提剑宣泄了冲天的剑意,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妖族圣子回来了。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章 不想回家的世家子弟们 晌午时分,四五个世家弟子一身不染尘埃的锦衣,一排排蹲在地上吃面条儿,像极了一排排刚出了水颜色艳丽一排的青蛙,吸溜面条儿的声音一个赛一个的响亮。 只有卢翰还是有些介意,只因为他自觉生得文雅,实在不想坏了一身的气质,愁眉苦脸道:“你们几位,是怎么吃得下的?” 长孙道生冲着程芷安的方向努努嘴,“连这位程家大小姐都吃得来,我们又为什么吃不下?” 程芷安一听有人说起她,又想起那一日小七和他说过的话,顿时来了兴趣,有模有样道:“这世上的烟火气,除了五谷杂粮,就是这股子热火朝天的劲儿,你瞧它没那么干净,但是多了人气儿。良药七分苦,美味三分脏,就是这个道理。不信的话,您试着尝尝,比不上你平日里府上吃的精致,但是别有滋味。” 说完了话,她瞪一眼秋风和小七,传了个音,“丑八怪,小七子,警告你们不要拆穿我。” 秋风哼了一声,本来就没打算说话的小七遭受了无妄之灾,心道自从殿下不在,每天要受这位程家大小姐的威胁和白眼儿也就算了,好端端名字还被改了,莫名其妙透着点儿宫里的味道。 倒是长孙道生听了这句话又高看了程芷安两分,心想平时见到的世家小姐,没有一个不是娇生惯养,这位程家大小姐不一样得很。 “枪圣大人回来了!” 山脚下忽然有人高喊一句,就像烽火台的点燃,一个接一个很快传到山腰,许多将士悠闲得了空就往山下跑去,正是晌午最懒人的时间,偏偏这些人像有了莫大的精神,三五成群,像极了呼朋唤友去秦淮画舫瞧歌舞佳人。 长孙道生笑着道:“这位枪圣还真是了不得,仅仅一句话,整座陨墨山都活了过来,就好像之前沉闷的都是装出来的。” “去瞧瞧?”有人提议。 卢翰却道:“家里忘忧境的老祖宗也不是没见过,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何必特意去瞧这一遭呢?” 长孙道生却说:“当年关居易初入彼岸声名鹊起,我们老祖便特意来过一趟,据族中典籍记载,老祖回到族中多加赞赏,曾说过气骨苍然四个字,可见这位枪圣除了修为上的天赋,气质风骨上也异于常人。” 卢翰一听也有些意动,说道:“那就去瞧一眼?” 几个人三五成群,托拽着崔昊程芷安也去了山脚,远远看见人群里的关居易。 所有人身上腾着热气,一堆人的肤色一个赛一个的黑,散了长发的关居易就在人群里,原本瞧着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偏偏长孙道生一眼瞥过去,就知道哪一个是他。 关居易正在和众将士甩着荤素不忌的腔调聊着陨墨山几日来的情况,偶尔一个命令下去,必有人甩开了膀子马上小跑着去办,是赛过吃了两头牛的精神。 长孙道生赞叹,“只要关居易回来,好像所有人的魂儿都回来了,” 程芷安说道:“李尘说过,他是陨墨山的脊梁。” 卢翰却说:“马马虎虎,论及相貌,还是我更胜一筹。” 众人只当作没有听见。 等到日头斜斜挂在柳梢上的时分,得了消息,知道这些世家子弟上了山的关居易找到长孙道生等人,只说了一声,“九皇子暂且不会回来,你们如果是要和他一战,不妨换个时间再来,陨墨山的规矩你们该知道,只要上了山,魔物但有暴动,你们全都要出手。” 有人对关居易的态度不满,想说些什么,关居易已经说了接下来的话,“你们应该都知道,当年你们的各家老祖应该都来瞧过我,所以就更应该知道,我的规矩,就是陨墨山的规矩。” 等关居易走后,崔昊对长孙道生等人道:“九皇子既然暂时不会回山,诸位也可以回去有个交代了,毕竟非战之罪,谈不上输赢。” 长孙道生却认真地说:“当日离开长孙家时,家主特意嘱托,一定胜过九皇子,如今连九皇子的面都没有见到,我怎么能回去向他们交代呢?我生来受族中地许多经典和多位夫子的教育,做事岂能半途而废?” 卢翰也说:“你们都说九皇子是天人之姿,我还未见到,心有不甘。” 其余的世家子弟也都纷纷给出自己的理由,总之最后要说的其实不过三个字:俺也一样。 秋风悄悄问小七,“怎么感觉这些公子哥是不想回去?” 崔昊毫不掩饰地讥诮道:“这些人被关在家族里修行多年,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出来,又怎么肯轻易回去?哪怕陨墨山算是个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对他们来说他也是天空海阔的神仙地方。” 这一天开始,陨墨山上留下一群不想回家的世家子弟。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一章 二长老的讲话 一大早,妖族锣鼓喧天,只因为今天是诸圣子归来的日子,妖族子弟夹道相迎,像极了人族圣朝有人中了状元锦衣回乡的场景,可以说是普天同庆。 欢呼声卷了圣子们的威风传了很远,圣子们冲自家族中的子弟挥了挥手,就像巡视自己的臣民, 兔子们架着房屋大小的蘑菇屋姗姗来迟,用房子做了鼓,锤得隆隆作响,一不小心砸坏了屋子,远处追来的羊族顿时大哭说什么遭瘟的兔子,啃坏桌子椅子就算了,还砸坏了我的屋子 秃了头的老牛把藏了多年的牛角递给族里子弟,于是牛族除了哞哞的欢呼,还有百转千回的号角。 几千只响尾蛇位列众蛇族的前排,尾巴高高翘起来甩得啪啪作响,五颜六色的鳞片儿转成了漂亮的花儿。 最后回来的熊族圣子被熊族的子民高高举起来,扛了几十里,这群憨货实在没有其他族群那么多花样。 一头熊族的孩子不小心踩了李尘的脚,一回头见李尘戴着面具还身形瘦弱,知道不是自家族群的人,恐吓道:“最好会你该回的地儿,小心被我们熊族的大兄们踩扁喽!” 李尘在人群里,瞧着受众人拥戴的蛇朆等人,自嘲地回想自己这些年空有圣子和皇子的名头,除了出生那一日,之后却没有一天受过这样的待遇,李尘并不觉得不忿,他在京都多年,不知见了多少真正苦命的人,也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身世不好,只是这世上的人各有烦忧罢了。 这场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到了深夜还能听到林子里的声声欢呼。 李尘冷冷清清地坐在树梢上,远远儿地冲着天上的低低说了一句,“大长老,你就瞧着吧。” 翌日。 蛇朆,蛟城,虎玉等等共计十一名圣子齐聚祖地祭坛,李尘作为第十二名,也不知道是顶了谁的名头。 蛇朆等人对李尘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比不上李尘在陨墨山妖族阵营作为九皇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 实际上,过去许多年,如果不是大长老一意孤行,李尘这个圣子可能被赶出妖族也犹未可知,也正是这个原因,李尘回来这几天,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大长老的消息,这也是大长老去世前的特意嘱托。 有人心下对李尘突然介入传承的名额不满,趁着诸长老还未曾归位,冷嘲道:“我们的名额得来是经历了千难万险,某些人却能无声无息不费吹灰之力占了别人的位子,实力没有究竟,血脉又不端不正,我们妖族什么时候也搞了人族那一套?” 说话的是蛟族圣子蛟城。 李尘并不理会,只有来的较早的十四长老瞧着李尘的模样,见他古井无波,心道:这位圣子倒也沉得住气,明明当日一力压得诸圣子不能抬头,现在却遭人误解,不管换做是谁都未必受得了,他却好像事不关己。 不多久诸长老渐次进了祖地,二长老在众人当中,说道:“第二次传承是我族的盛事,三百年一度,无论将来哪一位得了传承,又在传承中间得了几分好处,需先记下三大宗旨。 一是守正,说起守正,便必须知道我妖族传承的根本,过去无论千年万年,无论是大长老还是历代祖辈,专职妖族之事,所为无非是正大光明四个字,而到了今日,妖族所为的还要再加一项,余以为,当今的妖族传承在于安定和谐,自千年前开始,因人族圣朝势大,我妖族先贤多有前往人族修习者,这是师其长处以胜其的理论和想法” 实际上,二长老说到这儿的时候,众圣子已经云里雾里,不明白二长老到底想讲些什么。 二长老对众人的这番表现很满意,心道:不枉我浪费了半个月的时间从人族典籍偷来,诸圣子果然需要苦思冥想才知道其中道理,不对,不是偷,是修改,按照人族的说法,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二长老接着道:“余日夜思索,妖族与人族之差异,人族有神通万法,其中又有专长于各项技艺者,如刀剑印法,便如千年世家之流,也各有不同,百花齐放,然我妖族却仍旧迂腐之至,仅限于修习各族天赋神通,如今人族讥我妖族固步自封” 熊族圣子已经眯起眼睛要打呼噜,蛟城悄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全都摸不着头脑,李尘对二长老这四不像的话,做出了解读,“二长老是说,不要只专注天赋神通,闲来无事也可以多看看人族功法,他们的典籍也并非一无是处。” 蛟城恍然大悟,却瞥了李尘一眼,冷言冷语道:“某些人去了人族多年,果然对人族的东西懂得更多,只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生在妖族,又受了妖族多少恩惠。” 二长老的长篇大论持续了许久,直到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就连那些长老都打了哈欠,他这才心满意足,说道:“今日所与诸圣子说至此时,以后来日方长,随时再为商榷。” 最后这句被他原封不动抄了过来,李尘幡然醒悟,终于知道二长老这番云山雾罩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出自哪里,是圣朝千年前京都学院院长的话! 二长老挥了挥衣袖,一指众人身后一座山峰,道:“此山是我妖族圣山问心山,山上有青石台阶三百层,每层都有过膝的高度,每层台阶都有不同幻境,为的是考验各位的道心,各位现在可以山上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早已经等不及的诸位圣子匆匆上山,台阶宽有十数丈,所以十二个人站上去也不算拥挤。 李尘站在最右侧,不声不响地踏上了名为问心阶的过膝青石,进入了幻境。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二章 所谓孤星入命 李尘踏上第一层台阶,耳边响起三道钟声,眼前的场景变幻。 “殿下,殿下!”小七一路小跑进了门儿,笑着道:“殿下,太史院的命书上说,您是孤星入命,的确是皇家才有的命数,宫里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从今日起,您就是圣朝的九殿下!” 第一个幻境就此破灭,李尘睁开眼睛,有些惊诧,没想到第一层台阶会这么轻易地度过。 踏上第二层台阶。 脚下成了黑色的泥土,四周林立了无数坟地,头顶笼罩万年不见光辉的黑暗, 不远处,一座平地而起地通天祭坛伫立,在祭坛下方,是下无数跪伏的阴魂。 在李尘面前,是将要去世奄奄一息的大长老,“我根据祖地命书和预言谋划了这许多年,只是为我自己的心头安定,从来不是要将你困在这些谋划的囚笼里,如今将你送进鬼蜮,能为你做一件兵器,我心愿已了,因此,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绝不会怪你。” 这是大长老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身体逐渐失去温度。 李尘瞧着这个从他生来就一直照顾他的老人,整颗心突然就像被极有力的大手猛攥住,极用力地捏了下去,好像鲜血一滴滴地落下去,变成能震碎人耳膜的巨响。 李尘弯下腰去。 上一次在鬼蜮,李尘尚且有准备的时间,面临极致的痛苦仍然靠着极强的意志力让自己看似冷静下去。 这一次,毫无征兆地,李尘再一次经历了这种苦楚,它和身体的伤痕不一样,它让人窒息,它让人无所适从,让李尘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手,自己的脚,甚至自己的整个身体该放在哪里才会稍微舒服那么一点点。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山下,众长老看着那个只走上第二个台阶就走不下去的少年,看他的脸上忽然泪如雨瀑。 三长老皱了皱眉,“圣子的道心未免太脆弱,这才第二阶。” 而此时,其余几位圣子已经上了十数阶。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尘神色平静下来,睁开眼睛,再进一步,踏上第三个台阶。 眼前是陨墨山人族阵营的荒凉峡谷,脚下,是奄奄一息的关居易。 李尘至今仍然记得他当日在魔窟,在无边的阴云下,一枪开了青天,那一刻在无数将士的眼里,就是时刻能收拾残局的后盾,李尘想起关居易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早知道陨墨山上,哪怕没有我关居易,也总有人会做这件事,如果有,那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他是维持陨墨山百年安宁的伟人,是一直对李尘青睐有加的长辈,是同样一往无前的忘年好友。 此刻,关居易的瞳孔在一分分褪去光芒,就像不久前他刚刚见到的大长老。 那一股让整个人痉挛的极致痛苦又一次将他整个人湮没。 此刻的山下,李尘的模样落在众妖族长老的眼睛里,这一次就连十四长老也微微皱眉。 他们不知道李尘究竟在问心阶见到了什么,但是这台阶本身是在考验一个人的道心,如今李尘走的极慢,也就说明,他的道心本身并不坚定。 又过了许久,李尘睁开眼睛,他终于明白这些台阶是在做什么。 所以,他过了许久没有走出下一步,他第一次对一个非人,甚至算不上具体事物的东西生出愤怒这种情绪,它毕竟只是一个幻境,李尘甚至不知道这种愤怒的对象是谁,这种愤怒便显得有些惘然。 他低头瞧着脚下的追云履,将石阶上的青苔碾了碾,拖出一条青绿色的痕迹,他自言自语,在没有人能够听到的山上,他说:“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问心阶,你是要我提前瞧一瞧,所谓太史院命书的孤星入命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你是要我亲眼瞧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感受所谓孤星入命的命运。” 他抬头瞧着头顶没入云端的台阶,“听说这里的台阶有三百层,那就是说,从这儿一步步走上去,我就要看着身边的人死去整整三百,说来也逗,我连自己都想不到,这几十年来,能让我放在心上的人够不够三十个,何况说是三百?” 下一个台阶。 在一片荒原上,程芷安躺在地上,鲜血从喉咙里流出来,而她惨白的嘴唇,就像鱼儿一样不断张开合住,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偏偏出了口就是十分无力和微弱的气息。 一炷香后,李尘揉揉眉心,苦笑着摇头,“我和她萍水相逢,而且人家明明是程家的大小姐,我的命数关一个小姑娘什么事?程家那么大的产业都护不住她,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一个目前还没什么势力且不受宠的皇子去承担这个后果?” 下一个台阶。 这次死的是冬雪,当初在府上被他收服的四季楼杀手。 下一阶。 这次是秋风。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三章 九皇子算什么? 在府上的一众杀手里,秋风跟着李尘的时间最久,当初收下这个姑娘,也是因为她生得漂亮,刚好身边儿少一个随侍。 秋风倚坐在树下,在一片金茫茫的枯叶上,汩汩流动的鲜血显得刺眼。 “当初用流魂咒制服了你,才知道你原本就是妖族中人,你说你知道我或许是用了流魂咒,但你从不在意,只希望常伴左右,此后,你果然事事当先,绝不肯在小事上让我受半点儿不适,春秋的伞,夏天的扇,冬天的热酒,一样都没有少过。” 李尘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他们说,问心阶是为了检验道心,所以现在,你让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死掉,算什么检验道心?难道说,非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而我无动于衷才算是你要的道心吗?” 这一次,他足足站定两个时辰没有挪动位子,就连地面的影子,也向着东面挪了几寸。 月霜瞧着李尘的身影,心道:难道大长老真的看错了人? 有蛟族长老讥讽似的说:我们这位圣子生来被某些人捧到了天上,今天和我本族圣子一比,才知道不过尔尔,道心竟然脆弱到这个地步,这么久过去都不能挪动一步。 二长老心下叹息,只觉得这些年来花费在李尘身上的许多精力实在是可惜。 又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山下的十四长老等人不再瞧着他,直到蛇朆、蛟城等人已经跨过了百阶,只有李尘一个人孤零零还在山脚。 他这才睁开眼睛,却也没有立即走下去,却不知道在对谁低低地说着话,“自我知道自己命数的那一天开始,便有意不去和许多人有什么接触,生怕连累了别人,所以常有人说我冷漠,但如今的所谓命数,连我身边寥寥几个亲近的人都不肯放过?” 李尘抬头瞧着天上,又低头看着脚下台阶,他说:“我这个人,生来无畏无惧,更谈不上什么信仰,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全都死去,或者说此时此刻,他们就全都死去,这世上又还有什么困得住我?就靠脚下这两尺高的石头吗? 他迈步走出下一步,见到了垂死的小七。 李尘看着他渐渐没了声息。 这一幕是他早就预料到的,既然是问心阶,既然要让他感受所谓宿命,跟了自己许多年,最亲近如兄弟亲人一样的小七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哪怕明知道这是幻境,李尘仍然觉得胸膛里的某处正在经历千刀万剐的刑罚。 但他抿起泛白的唇,就这样静静地瞧着,直至眼前的一切像泡沫一样破灭,眼前又一次变成直入云端的山阶。 而这个时候,最顶端的蛟城,已经接近顶峰。 李尘沉默着,埋头跨出下一步。 这一阶,崔昊。 两息后,李尘勘破幻境,下一阶。 一息后,李尘继续前行,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山下众长老也发现了他的变化,看他好像每一阶的停留都不超过一息,到最后已经闲庭散步,最多只停顿一瞬的自然和轻易。 “怎么会这样?问心阶本应该是越来越难,问遍三万六千法,勘破世间人情生死,由浅入深,他怎么会反其道而行之,而且快到这种地步?”有人疑惑。 二长老也猜不透李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位大长老看好的圣子已经落后了很多,哪怕现在加快了速度,只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蛟族长老却笑道:“那又怎么样?我蛟族圣子只差三阶就登上顶峰,他就算再快,难道还快得过蛟城迈出最后三步?” 李尘不知道山脚下那些人的话,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并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刚才抬头的时候发现所有人的身影都已经隐没在云端之上,所以当然也知道自己现在差了太远,所以他必须更快。 从一步步地漫步,到疾走,最后小跑起来,就像在平地上的小羊羔,一蹦一蹦,虽然滑稽,好歹速度算是提了上来。 在无人的山脚,他低低地说着一些话,或许是为了甩掉脑海里刚才小七、秋风鲜血满身的影子,这个向来自信满满的少年,聊着一些过往极少愿意付之于口的话,“我本不愿做圣子,偏偏他妈的生来就是,我本不愿去京都,偏偏他妈的得了皇家的批文,世上这么多的不愿意已经够教人难受了,为什么现在走个梯子都他妈的不肯让我走个痛快?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伴着小孩子赌气似的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般的残影。 在云端之上,一骑绝尘的蛟城踩在二百九十九层的位置,低头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面前就是三百层的山巅,这个梦寐以求的传承之地,他现在已经可以平视它,只需要短短两步,走上去,他就将为整个妖族创前所未有的盛世。 蛟城想起这些年来的许多对手,包括那个一直以来有名无实的所谓天命圣子,蛟城冷笑轻蔑一笑,像是对整个妖族说:“今日起,我才是妖族的天命。” 他的另一只脚,踩在三百层的阶梯上,陷入最后一个幻境。 与此同时,从云下蹿上来一阵风。 最先被超越的虎玉一个寒战从幻境里醒过来,瞧着那阵风里的影子,“那是什么?” 鼠族圣子也看到了李尘拖出来的残影尾巴,伸手捞了捞视线里虚无的残影,心知这就是那个人族血脉的圣子,愁眉苦脸道:“恐怕要出大事了。” 蛇朆是最后看到这个影子的人,蛇族天生灵敏,察觉到山下的云雾翻涌,低头正迎上李尘被面具遮住的脸,以及那双清亮的眼。 与此同时,顶峰的蛟城睁开眼睛,讥诮地冷笑,“没想到,最后的幻境居然是那个人族皇子,区区一个人族九皇子,就想破我道心?” 他抬起另一只脚,将要脚踏实地地踩上三百层。 一阵风却比他更先一步踩了上去。 就在蛟城不甘心、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忽然发现自己距离山顶越来越远,这是有人登上顶峰后,其他人便要下山的禁制启动了。 茫然间,蛟城落在山脚的地面上,四周是同样的被传送下来的诸族圣子。 众圣子抬头,只见一道神辉落于山顶,而山顶上的那道被神辉照耀的影子,悬空而起。 这一天,李尘后来居上,登高望远。 山间大放光明。 这是第二次传承开始了。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四章 第二次传承 大山连贯数十里,狼牙交错的天堑山崖下,忽起了一道神辉,从稠密的浓雾里向上贯穿,冲破了厚厚云层与天边日光星斗相接。 这一异象通天,驱散了天上的厚厚云层,是从潮水推浪的汹涌,赶出了万里晴空。 距妖族最近的小镇居民远远见了这样的景象,只见天上一圈圈的云浪被驱逐,由于云雾的堆叠,外圈一些地方下了雨,偏偏又能看到正中间冲天而起的光柱,可与日月争辉,四下折射了一道道彩虹,百姓引以为神迹,跪地虔诚叩拜,口称来年丰盛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在异象的正中央,李尘双臂张开悬浮在空中,肉眼可见的浓厚元力从李尘的天灵盖灌输进去,他的筋骨如同金玉,全身光芒与天空就交相辉映。 原本无形无相的元力浓厚到一定程度后,在光辉的映照下,就像被狂风席卷又受阳光直射的齑粉尘埃,每一颗都足以贯通一境出尘全部经脉。 当这些被压缩到极致的元力聚集成千万大河,便是数位忘忧大修联合起来千年累积都不能有的底蕴。 孤命剑悬浮在李尘身侧,同样在元力的大江大河中不断吸收,自主激发了极强的光芒,飞禽走兽木虫花草,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异象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今天在这一场盛大的传承里,这柄神兵第一次现出它的全部威能。 不远处观礼的蛇朆等圣子见了这波澜壮阔的一幕,心下更加懊悔没能更进一步抓住这次传承的机会,被李尘仅仅争先跨越了一步的蛟城拳头握得指节发白,恨不得现在飞上天去取而代之。 只有最平静的月霜这时候轻轻问了医生,“诸位长老,你们当年接受传承的时候,我尚且年幼,不知道你们当年接受传承,也和这位圣子一样吗?” 实际上,此刻的众长老也都震惊莫名,他们当年都是同代中的佼佼者,也曾接受传承,游过元力长河,但他们更清楚,面对这么浩瀚的元气,往往能稳住心神吸收百之一二就已经十分难得,像李尘今天这样的情况,就连典籍都没有记载。 二长老摇头道:“就算是当年大长老接受传承,也没有今天这么大的声势。” 蛇朆神色复杂道:“莫非,他真是天定的圣子?” 正在忍受心底无数虫蚁啃啮般嫉恨的蛟城听了这句话霍然变了脸色,“哪有什么天定的圣子?若世上真有天定两个字,我们又何苦这些日子奔波无度,争抢这仅有的几个名额!此刻让我去接收传承,未必就比他差!” 蛇朆心知他眼看着传承触手可及,却一朝落空,难免有些极端,劝慰道:“蛟城,事已至此” 蛟城却不想再听下去,既讥讽又愤怒地道:“这非天定,只是有人偏心罢了,当日我们在陨墨山上的魔窟大战,这个所谓圣子又在什么地方?他只是运气好罢了,生来就有大长老的偏袒。” 眼看他还要说下去,蛇朆再次规劝,“不要胡言乱语。” 蛟城兀自道:“如果真的比实力,我足以杀他千万次!” 或许是为了泄心头之愤,杀他千万次几个字,蛟城咬牙切齿,但却让蛇朆等人纷纷变了脸色。 元力长河的灌输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极尽的光芒过后,一大片极沉的阴云遮蔽了太阳,它们层层垒垒,将太阳完全包裹,透不出任何一丝光亮,但是在乌云之外,一颗地面瞧过去拳头大小的紫色星辰大放光明。一阵妖风自妖族祖地出现,席卷整个世间,让深夜的露珠凝成了霜,让将要落雨的云变成了雪,原本至少还要半个月才会来的寒冬,竟也来得这么早。 二长老见了这颗星辰,历经百千年沉浮的老人竟激动得不能自已,“是妖星。” 他抬头望着还在接受传承,头顶符文密布如满天星辰的李尘,老泪纵横,“他果然是我妖族的天命圣子,妖星一现,我妖族的盛世将临!” 十四长老等人也都喜不自禁,即便一些人心有不甘,此刻也绝不敢表露出来,全族的大义当前,谁又敢有什么异议呢? 与此同时,国师出了太史院,带着命书匆匆进宫面圣。 “妖族圣子多年来一直在我京都庙堂,而且多次进宫?”李唐只觉得荒谬,“绝不可能!宫里有传承千年的龙脉,诛镇一切异族,如今妖族未成气候,以他们那点儿可怜的气运,就算是忘忧境也未必能进得了皇城!” 国师却说:“命书绝不会出错,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陛下,这是事关圣朝延续的大事,该彻查朝堂上下!”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五章 修罗地狱 关居易站在陨墨山上,远远地瞧着妖族的方向。 山下有急啸传来,“魔物暴动!所有彼岸速速下山!” 关居易下山前,又抬头看了一眼从妖族将遮过来的阴云,低低地叹息,“旧人走,新人来,有道是青天换青天,原来不知不觉,我也进了迟暮。” 乾位魔窟,众世家子弟也早早列入军阵,这些号称一代天才的公子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远眺对面从十数里外将临黑压压的魔物,多是紧张和兴奋。 长孙道生也不能免俗,一转头却发现崔昊的紧握长剑指节发白,再看程芷安的脸色也极难看,不禁疑惑,“何至于此?” 卢翰笑道:“家主常说我手中铁扇不曾染血,也没有真正试过锋锐,今日在陨墨山上大杀四方,带着陨墨山的功勋回去,岂不是要惊掉家主一地眼球?” 程芷安的眼前还在闪回当日魔物咀嚼人肉筋骨的场景,语无伦次地低声咒骂:“不是说,每次魔物暴动都要时隔许久吗?” 崔昊比程芷安了解得更多,所以更觉这一次魔物暴动来的怪异,往年的魔物暴动绝没有这么频繁,他四下瞧着身边的众多将士,只见将士们脸上也多是茫然,于是握着长剑的手更紧。 随着对面魔物的渐进,越来越重的压迫侵袭,天地间的元气都好像变得厚重,所有人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呼吸从未这么艰难。 关居易站在所有人的前方,惯如以往的沉默,脸颊上布满了风霜雨雪咬出的粗糙,身上处处是这些年镇守魔窟的累累伤痕,当年的书生气早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一身的铁血杀伐。 察觉到身后的将士们的不安,关居易震了震掌中的长枪,嗡鸣一过,所有人一瞬都安了心。 就在这时,对面的魔物群中,竟然传来了人声,似沙石摩擦的难听,又好像妖族初学人言的生涩,一道影子从无数魔群里飞身而起,“关居易。” 如今天地辽阔,对面凌空而起的魔物,带着莫大的威势,一经出现,压得脚下荒山都好似矮了一层。 长孙道生悚然变色,“怎么会有忘忧境?” 他望向崔昊,见崔昊脸上也尽是骇然,知道上一次的魔物暴动绝没有出现忘忧大修,他想起圣朝正史记载,上一次陨墨山出现忘忧境魔物,还是一千年前的新老朝代交替,忘忧境魔物一经现世,就天下大乱,魔物杀穿陨墨山,不知屠了多少村镇,是灭世一般的天灾。 “要出大事了。”长孙道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陨墨山之行,竟遇到了这样足以惊世的变故。 崔昊的心也已沉入谷底,他亲眼见了上一次魔物暴动的景象,知道关居易虽战力超群,但修为并没有到达忘忧,既然还不算是忘忧境,又怎么可能是对面魔物的对手?他一时又想起此时不在山上的李尘,心道:如果是九皇子在这儿,他又会怎么样呢? 众人之前,荒漠之上,关居易长身而起,踩着虚空和忘忧魔物遥遥对立,此时,对面的上万魔物距众人已经不到百丈。 忘忧魔物掀起的阴翳是灰了半个世界的可怖,从地面到天空,众将士眼睁睁看着阴翳缓慢地吞噬剩下半个世界,它们似漂浮在四周的灰色光点 是噩梦里怖满心头的魇,是残了众人斗志的沉闷压迫,是压制元力不能运转的怪异物质。 在阴翳之外的整个世界,竟只能看到那颗远在妖族祖地光芒大放的妖星。 关居易的长枪震动晃了万千的影子,再不能像上次一样一枪划破长空放了光明出来,他便只能将手中的枪指向对面的忘忧境魔物。 只要杀了始作俑者,一切阴翳自然也就散了。 地面的两军也终于狠狠撞击在一起,两条黑压压的线重合,泼洒鲜血做了染料,飞起人头做了烟花,惨嚎做了激愤的鼓,壮了惨烈的气势,在寥寥荒漠施了一场秀。 这一仗是长孙道生在典籍野史甚至梦里不能见识的凄惨,他从未想过人的身体会被刀剑剁成碎块,会被双脚踩成泥土,人的脑袋或手臂喷了鲜血飞在半空的血雾也会蒙了人的眼,一双双鲜红的眼睛看过去,除了仇恨和不疲倦地杀伐,竟没有一丝人地感情。 地面和鲜血的颜色浸染,变成极深的黑紫色,这些平日里锦衣玉食人人仰望的世家子弟,此刻和其他的普通将士没什么区别,甚至有如猪狗,卢翰躺倒在地一个翻身躲过了魔物的爪,没有往日里标榜的风雅,一身的鲜血或泥土瞧着狼狈不堪,没人嘲笑他,也没人顾得上,只因为其他人和他没什么两样。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六章 枪圣!枪圣!(上) 将死的将士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就像上岸的鱼,生机在每一次呼吸里不断消失,他胸膛的伤口流出鲜血,流进土地缝隙,一缕缕汇成小溪,铺满大地。 程芷安的脸色惨白,但从未放下手中的长剑,她剁了魔物的手,魔物的脚,魔物的头,又转身砍死另一个正在咀嚼尸体的魔物,不间断地碎碎念,“一刀砍死你,两刀砍死你!” 不远处一只奈何境魔物注意到她,却被她以摘星塔的身法避了过去,她的实力和崔昊等人相去甚远,但是逃命的速度反而更快,再加上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入魔窟,所以情况反而比那些世家子弟更好。 平日里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在这种人命以万计较的战场上,他们引以为傲的实力反而微不足道。 一股鲜血喷在卢翰的脸上,极腥极难闻如置身铁锈牢笼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他的胃,又返回他的喉咙,从未吃过苦的公子哥儿跪倒在地上,忽听头顶一阵金铁交击。 卢翰仓惶抬头,却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将士替他扛下魔物的一击,“战场上岂能分心?害人害己!” 语气很难听,是卢翰从未经历过的训斥,也是他以前从不放在眼里的普通人,偏偏救了他的命。卢翰抬头瞧着那道奋勇杀敌的影子,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布满鲜血的脸留下几道滑稽的黑印,“老子不管了!” 什么温文尔雅的气度,什么倜傥潇洒的风流,都不管了! 天空骤然爆发了强烈的轰鸣,从地面到空中都一瞬绽放方圆百丈由尘埃碎石残肢断臂或尸体卷起的蘑菇云,这是关居易和忘忧境交了手。 地面被殃及池鱼的将士或魔物瞬间死了数百,程芷安被这股劲气掀翻,身体在半空被扑了一脸的血和泥,一身红衣成了斑斑点点的花猫皮,但她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瞧了一眼关居易二人的位置,转身逃了很远,游走在战场边缘,找准了机会向那些魔物下手,“九刀砍死你!十刀砍死你!一刀砍死你!两刀砍死你!” 崔昊也被关居易二人的余波殃及,茫然地看了程芷安一眼,回想认识这么久以来,从当初在鬼蜮的一步三停,到现在扛着剑的一刀砍死你姑娘,这个大小姐的变化实在惊人。 远处又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关居易被重重击落在山腰,撞碎了右侧山崖,巨石乱飞,大地震动不息,等他再次从山崖间飞出,一身的醒目伤痕。 在他对面,忘忧境的魔物毫发无损,“我听说你是人间枪圣,原来不堪一击!” 关居易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瞧了一眼战场,正见到一个世家子弟在跪地痛哭,面前是陨墨山上的一位小将,已经垂死。 卢翰长嘶悲哭!脚下正是半刻前救他一命的恩人,就在刚才的混战里,遭一只奈何境的魔物突袭,腰间巨大的伤口,五脏流了一地。 奄奄一息之际,他听见身边卢翰的痛哭,“入你娘,哭个什么?” 卢翰一听,竟然真的止了哭声,只有连成一串儿的泪珠子还不断滑下去。 男子这才合了眼,没了聒噪的哭声,悄无声息地辞世。 ——“刘之文,刘州武宣人,少时骁勇,里正不仁,多欺乡里,一日撞其欺凌邻右夫人,暴起杀人,脱逃三年劫富济贫,江湖多称仁义。 时过三载,闻陨墨山上圣人出,规矩森严兵阵有序奖罚有度,故前往。过三载,赎罪至此,功过相抵,回复白身。又过三载,戴罪立功,月余可下山,官至从九品校尉。 陨墨山突然大难,魔物大乱,之文勇武,深入魔窟,三救卢家子弟卢翰于水火。 卢翰大哭,之文痛斥:“男子何故娘子作态?” 卢方止啼。 刘之文卒,年三十一。——《游侠列传·刘之文》” 关居易抬头,耳边是陨墨山的遍地悲声,陨墨山的将士死伤已经过半,他心下明白,陨墨山今天是遭遇了自他上山多年以来的最大危局,如果处理不好,如果不能杀了对面的忘忧,只怕所有的人都要死在这里,到时候魔物尽出,对山下百姓更是灭顶之灾。 在对面忘忧境的滔天气焰里,关居易提起了枪,枪尖的符文流转,最终汇集于一点。 他曾经告诉过李尘,说有一枪是留给陨墨山魔物的,无法让李尘体悟。 现在,这一枪就攥在他的手里。 世上所有的光华都消逝了,如暗夜里的流星刹那,是千年的檐水穿墙,撑起竹节宁折不弯的文人风骨,做一刻烧尽了生命留万世太平的决心。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七章 枪圣枪圣 (下) 世上所有的光华都消逝了,如暗夜里的流星刹那,是千年的檐水穿墙,撑起竹节宁折不弯的文人风骨,做一刻烧尽了生命留万世太平的决心。 关居易一枪既出,世间的风云顿作徘徊。 长枪的悲鸣像鸟雀泣血的悲唳,荡起一瞬极致的锋锐,白了灰蒙蒙的天,呜咽的狂风逼退阴翳,在剧烈如整个世界激荡的轰鸣后,迸发接天连地的闪电,无数道足以开山的闪电落在对面魔物的身上。 没有人能看清空中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只能听见忘忧境魔物吃痛后的惨叫,在晃亮了所有人脸庞的耀眼光芒后,那只气势滔天的魔物极速退去,空中的闪电追击不止,一直到数十里外,期间闪电的余威落地,就连奈何境的魔物也不能抵挡一瞬。 长孙道生等人瞧着这余威异象震动不已,“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家主曾经说过,忘忧和奈何境的区别,就是人力神通到了极致,铸成从无到有的天地之威。” “他以奈何境巅峰的修为,却施展忘忧境的神通,有了忘忧境的威势。” 一枪既出,绽放了万朵寒光,造就灭世一般的场景,偏偏救了陨墨山上下将士的命。 原本从未将区区陨墨山放在眼里的世家子弟,瞧着半空的那道身影,全都热泪如注,想起程芷安曾说关居易是陨墨山的脊梁,心下生了同感,只觉得枪圣两个字名副其实。 卢翰悲痛最深,伏地抹泪,即便没有人再痛斥他的作态,他心底也仍然记得方才那句振聋发聩的话——你哭什么? “关居易!”忘忧境的魔物在歇斯底里的竭力高呼里重伤遁逃,剩余的魔物不成气候,被关居易的枪势余威杀了上百,众人士气大振,带着满腔的愤恨杀了个血流成河和干干净净! 关居易从半空落地,拄着长枪瞧着这一幕,看魔物气数殆尽,败得干脆利落。 众世家子弟聚拢而来,全都带着倾佩,“前辈!” “大人!” 关居易却忽然弯了腰,一声咳嗽溅出鲜血,原来方才的若无其事,都是装出来的。 众人急忙上前,扶着关居易缓缓坐下。 关居易却只是摆手笑道:“不必如此。” 他说着话,手边的长枪响起微弱的枪裂声,随之而来的,越来越多的鲜血染了关居易的一身麻衣,就像满园的梅花儿落了泥地。 关居易瞧一眼身侧的长枪,惋惜地说:“只是可惜,跟了我这么多年,终究也撑不住了。” 话音一落,枪尖上的裂缝迅速蔓延,关居易再咳一口鲜血,抚着枪身,脸上的神情却有几分释然。 程芷安忽然低头抹着泪花儿,崔昊问一声出了什么事,她却只是指着关居易,一句话都没有说。 关居易瞥了程芷安一眼,又笑着说了一声不必如此,环视众人许久,再开口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等我死后” 崔昊、长孙道生、卢翰等一众世家子弟心头都齐齐重重一跳,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世上最难以相信的事情之一,面前这个人不久前救所有人于水火,一枪退了忘忧境的大修行者,又曾镇守魔窟许多年,名震圣朝号为枪圣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死去? 更重要的是,崔昊回头看看四周慢慢聚拢过来的一张张面孔,如果关居易死了,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关居易说:“等我死后,那只忘忧境魔物一定会卷土重来,你们切记,一定要尽快上报朝廷,否则魔物一旦下山,方圆数十里的村镇百姓难以存活。” 他说话的同时,咳血不曾停止,声音渐次微弱下去,“不过,我那一枪也伤了他的根本,短时间内他的实力十不存一,也算我尽了力,不必抱憾而去。” 程芷安尽力止住哽咽,重复曾经和长孙道生说过的话,“李尘说过,您是圣朝的脊梁,陨墨山上有您镇守,是圣朝百姓的福分。” 关居易摇着头说,“人族自古以来,脊梁都在下一代的传承上,从来都不是关居易的一介白身。” 长孙道生等人哽咽不能言,只是一礼及地。 关居易看着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千千万万将士,笑着说:“我曾在九皇子面前痛斥过你们世家尸位素餐,不曾心系天下,今日才知你们和他们一样,一腔热血不曾平息,这是我的过失。” 随后,缓缓闭上眼睛,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只希望日后陨墨山真的能有一日太平,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在低低的哭声里,似乎又回到多年前边陲小镇的院子里。 一个身着麻衣的秀丽女子挽着袖子种下两节竹,回头说道:“如今夫君傲骨嶙峋不折腰,做娘子的理应称赞,同进退,共生死。” “夫君是世间少有的铮铮君子,无论夫君做什么决定,做娘子的岂能责怪呢?” “夫君生来有傲骨,有才能有抱负,是世上第一流的人物,如果夫君因为我的死而寻死,以后世上少了一位大儒,圣朝百姓少了一位好官,那是我的罪过,夫君也不想我抱憾而终吧。” 关居易含笑,低低一声,“总算,不负夫人的期盼吧。” 陨墨山上,悲声掀了云,哭喊成了幕,是天塌了一样的惨淡。 这一日,枪圣关居易,放尽光华,死得其所,所以安详故去。 这一日,圣朝入冬,人间一夕白了头。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八章 京都庙堂,一言堂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退去,落在京都和灶烟纠缠在一起,布满了整座城,唯独进不去皇宫。 今天的早朝是鲜有的热闹,陨墨山关居易死去的消息传进宫掀起轩然大波,守在殿内的小太监低头竖起耳朵听着朝上各位大人物的争吵。 “陨墨山下终究还有村镇百姓在,而且听闻此次是忘忧境魔物出动,还是要多做准备。” “如今哪还抽得出人手?边陲妖族贼心不死,那些边境小国也多蠢蠢欲动,难道要调京都的人过去吗?” “陨墨山是否要征调兵马过去倒是其次,在世人的眼里,关居易终究是为了我圣朝安定才留在陨墨山多年,还是要给他该有的身后体面。” 满殿大臣吵了半个时辰都没什么结果,说到底还是在两件事情上颇有争议:是否调兵,又该怎么妥善处理关居易的身后事。 有人低低私语,“说到底,陨墨山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哪怕没有关居易,陨墨山也还是陨墨山,过去几千年从未听过有什么枪圣之类的人物,不也一样没出什么大乱子?” 更有人附和一声就是,压低了声音道:“本就是一群腌臜货色凑出来的草台班子,关居易没去之前,也不曾听陨墨山出过什么乱子,只要将我圣朝的将士撤出来就好,管那些原本就该自生自灭的东西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那些从陨墨山进入朝堂的武将,他们和关居易关系匪浅,万一听了消息擅离职守,这才是坏了大事。” 朝堂上的争吵迟迟不停息,李唐不愿意听下去,转身去了殿后,贴身太监心领神会,高宣一声,“退朝——” 半刻后,寥寥三两人在殿后碰面,再次商谈陨墨山一事。 一人道:“这些年来,陨墨山下多了不少村镇,其中许多是山上将士的家属,无论这些将士的来历如何不明,说起来也算是为圣朝出了力的人,一旦庙堂无动于衷,世间百姓多有微词,说起来,对陛下的名声不利。” 李唐听了名声两个字,抬起眼睛道:“依你看该怎么办?” “不妨派三五人前往,以一位奈何境为首,当今世上忘忧大修不出,就算在江湖人的眼里,奈何境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这么说起来,就算最后陨墨山上的魔物真的下了山,对百姓也算有个交代。” 李唐微微颔首,“关居易身死一事,又该怎么处置?” 仍旧是刚才出主意的光禄大夫,小心翼翼地瞧着李唐地神色,缓缓道:“关居易,终究是圣朝千年唯此一人” 李唐微微皱眉,面现不耐。 光禄大夫急忙转了话锋道:“不过,他说起来也只是虚名,在陨墨山也不曾做过什么大事” 李唐舒展了眉头,光禄大夫这才接着道:“只是,当今朝堂有几位武将和关居易有些交情,还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李唐微微沉默,继而冷笑:“朕都不敢说一声千年唯此一人,大家这么忙,又有谁会记得一个死人三年五年呢?” 这番话让殿里的几个人都微微失色,暗地里心道不知关居易到底怎么得罪了圣上,竟让他毫不避讳地说出这番话。 实际上,他们对所谓的陨墨山一事并不在意,陨墨山远在三千里之外,而且是气候恶劣地形险要的东方,中间隔着程家的东阿城,哪怕真的失守,并不会如何影响他们的帽子或位子。 他们上位之初的确说过要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话,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是不是能让殿前的这位陛下满意,只有这位圣上开心了,其他人才能开心,整个庙堂才能安稳,至于那些靠着几本野史口口相传的百姓?愚民的生活,只需要三两句江湖评书和一碗饭也就够了。 这一日,从宫里发出十几道急令,都是传给出自陨墨山的将领,十几道急令千百字,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关居易的事情是我整个圣朝的不幸,朕也知道你们和枪圣关系匪浅,受过他的恩惠,但你们如今身居要职,千万不要擅离职守,枪圣的事情朝廷会办。 这一日,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听闻枪圣的消息一时大悲,痛哭许久,只说:都是朕的责任,没有护住关居易这样的圣朝肱骨,为了圣朝安定,朕决定派千牛副统领前往,他是当今皇城修行第一,定能保陨墨山一方平安。 末了,李唐提及九皇子李尘,只说陨墨山遭逢大难,你身为皇子,更应该以身作则! 百姓听了接二连三的消息,俱称圣上仁义。 陨墨山上万将士的性命传进京都,就像石子儿进了大湖,浅浅几道圈儿就没了声息。 第二卷 脊梁说 第三十九章 回陨墨山 李尘的元力在短短几个时辰里雄浑了数倍,实际上当天降神辉落在头顶,他在这些元力化作的光斑里飞身而起,便发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这些精纯的元力颗粒渗入身体进入经脉运转后,迅速和人族、妖族、魔族三种不同的元力融合,不分彼此。 作为古往今来世上唯一一个同时拥有三种元力的人,他心里一直都隐隐有一种猜测,不论妖族还是人族的元力,其实本质都属同源,现在这一幕就更验证了他的心中猜想。 接下来近十个时辰的时间,多数的元力神辉被李尘纳入体内,暂时不能完全融合吸收的,就储藏于体内各处。 直到元力神辉结束,又有咒印符文如满天星辰漂浮在他身体四周,每当有一道符文触碰他的身体,便是一种妖族的天赋秘术在心头浮现。 妖族的传承一直以来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除了元力长河的灌顶,更多的意义都在这一场天赋秘术的传承上,李尘沉下心来细细体悟。 山下等待的长老都十分惊诧,他们守在山下已经整整一天一夜,“往常的传承最多也就六七个时辰,今天这一场传承为什么这么久?” 近二十个时辰后,传承终于结束,李尘缓缓落地,踩在脚下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就像什么动物的牙齿磨擦。 二长老看着李尘渐近,说出不久前做出的决定,“你在族里多待一些时日,我已经通知各族,三日后为你举办圣子的继任大典。” 李尘瞧了瞧众长老和圣子的神情,除了少数几人的平静和喜悦,多是复杂、不满甚至愤恨,尤其是蛟族圣子的眼神,几乎是要吃人的殷红。他心下明白,这场继任大典并不能让这些人真正认同自己,只是恰逢其会的一场仪式,往后的日子才是多事之秋。 “一切听长老的安排。”李尘点头。 半日后。 李尘在一间木屋里静坐,心底有莫名的焦躁,这对他的性格来说,是极少见的事情。 十四长老来到这里,说:“刚得到消息,人族枪圣关居易,于陨墨山魔窟中和忘忧境大战,力竭身死。” 李尘的身体僵了一瞬,刚刚度过问心阶的少年,只因为轻轻一句话,脑海里出现蚊蝇纷扰一样的长鸣和嘈杂,他的眼前闪现了问心阶时看到的景象,心口一阵痉挛般的揪心痛楚。 十四长老见他久久不言,又喊了一声圣子。 李尘制止长老接下来要说的话,挥了挥手,声音竟有些沙哑,“你先出去。” 十四长老听他的声音枯涩如垂暮的老人,一时间惊了一跳,没想到这件事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掩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李尘从木屋里走了出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开口一句话是会让整个妖族震动的大事,“我需要去一趟陨墨山。” 十四长老果断道:“不行,如今二长老已经通知了各族,趁着现在妖星犹在,这几日就是你参加大典的最好时机,你可知道还有不少族群至今颇有微词,一旦错过这个时候,下次再要得到各族承认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你现在这个关口离开,浪费了我们多少心血?” 李尘当然知道十四长老说的这一切代价,但他念及和关居易认识短暂时间的种种,又在木屋里一个人权衡许久,终究还是决定去往陨墨山:那个地方是关居易用了许多年建立起来的心血,如今他死了,陨墨山时间一久一定会大乱,而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关居易的心血付之一炬。 只是他不能将这个理由告诉十四长老,这里毕竟是妖族,就算十四长老和关居易有过联系,也终究还是两个阵营。 他只能轻轻反问十四长老,“这一场大典之后,他们便真的认我这个圣子吗?” 十四长老气急反笑,声色俱厉,“不论如何,今天你决不能走!” 李尘心里也的确有愧,不愿意再说下去,一个闪身施展身法越过十四长老就要离去,他的背生双翅,迅如风雷,这是不久前在传承中得到的天赋秘法。 十四长老急忙拦截,却发现自己的速度竟然要比李尘慢上一丝,情急之下施展了秘术,瞳光乍现,直奔李尘而去。 李尘察觉到身后的劲风,回头瞥了一眼,双目同样乍现了瞳光,与十四长老的瞳光相撞,两人中间激荡出一股罡风,李尘的速度顿时更快,化作一道虹光投向远方。 十四长老在原地连退了两步,抬头的时候惊骇至极,他的修为境界虽然不到忘忧,但在奈何巅峰境界浸淫多年,在忘忧境以下鲜有敌手,蛇族圣子蛇朆在他手下撑不过三息就会落败,现在却因为李尘的一记瞳术停了下来。 “第二次传承在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十四长老见过李尘在陨墨山魔窟的实力,和现在相比,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他这么离开!”他还要再追出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二长老的叹息。 “不必再追了,让他去吧。” 十四长老不甘道:“他身负我妖族的秘术和传承,现在却要为了一个人族放下继任大典,这样的人怎么能做我妖族的圣子?” 二长老久久没有回应。 妖族祖地的祭坛下,有人低声询问:大哥,你如今不在族里,生死不知,难道说,你连今日的情形也早就料到了吗? 李尘在云端飞行,念及关居易和大长老曾对自己的种种嘱托,心里有隐忍不发的大悲大痛。 想想不久前才在问心阶看到的种种景象,尤其是关居易死在魔窟的场面,仅仅几天过去,竟然就成了真的,难道说,问心阶的考验,还是一种宿命的预示? 李尘想起秋风、小七,甚至是程芷安和崔昊的死,少年人看着脚下的广阔天地,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和慌乱!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十章 我来 秋天接了夏天的班儿,不肯珍惜转手丢给了冬。明明不久前还燥热难当的天地,换上了银装素裹的光景。 一切都是因为妖族的那股冷风吹过了陨墨山,山上便换了日月换了新天。 营帐里,还留在山上的世家子弟争吵不休。 “朝廷说什么让千牛卫副统领过来,谁不知道这只是朝堂的借口,一个奈何境能有什么用处?枪圣前辈的仇我们当然要报,只是我等如今修为不足,等到来日忘忧,我们再进魔窟杀个干干净净岂不是更好?” 有世家子弟想要下山,说着自认为稳妥且有理的话。 程芷安却说:“你要下山只管下山就是,何必还要拉着我们?” 那人冷笑,“关居易死了,魔物再来的时候陨墨山必定失守,我们都见了魔物暴动的场景,仅仅你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一直没有说话的卢翰瓮声道:“山上将士不曾离开。” 陈家子弟陈旬重重捏着卢翰的肩膀,“你糊涂!这山上有哪个能和我们相比?就算是那个九皇子,不也是被圣上当作弃子才扔出京都?” 秋风和小七冷冷瞥他一眼,只是这一次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卢翰神色忽然激动起来,反手揪着陈旬的长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凭什么不能比?凭什么不能比?你告诉我凭什么不能比?” 一向对自己气风度十分在意的卢翰,竟然只因为一句话就失了态。 陈旬被卢翰的狰狞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干笑一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急成这样?” 他却不知道,卢翰这几天日日夜夜想着的,都是那位恩人救了他的命,转身自己却死掉的场景,卢翰红着眼睛,“你告诉我,凭什么不能比?” 其他的人全都被卢翰吓到,倒是秋风笑着说道:“有人踩着陨墨山的土地,心却一直留在世家,以为自己吃了山上的面条儿,都是对山上将士莫大的恩赐,所以怎么能比呢?” 陈旬不敢触卢翰的霉头,却不代表要被一个九皇子的侍女.阴阳怪气,杀气腾腾地看向秋风:“我们在魔窟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家主子又在哪儿?到了现在说风凉话,真以为有个九皇子做主子我就不敢杀你?” 程芷安却上前一步挡在秋风和小七面前,瞪着陈旬。 她的模样十分硬气,心里却暗暗想着:真打起来我大概不是这个陈旬的对手,也不知道带着这丑八怪秋风能不能跑掉,但是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丢下她不管,那样未免太不仗义了。 心里这么想着,程芷安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尽量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凶狠。 这时,一旁的崔昊上前一步,站在程芷安一侧。 于是陈旬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场面也无比难堪。 最后还是长孙道生打了圆场,“陈旬说得有失偏颇,但其实也不无道理,他毕竟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危着想,卢翰,我知道你因为枪圣前辈的死而悲痛,可也不必如此,我等都是世家子弟,该有互相容忍的气度。” 说完了卢翰,他又接着道:“不过,那只忘忧境也被枪圣前辈重伤,就算短时间内再来,实力也十不存一,只要能想办法挡的了他,就不是必败的局面。” 卢翰这才把手放开,陈旬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就算实力十不存一,也终究还是忘忧,我们都很清楚,忘忧就是忘忧,就连关居易也只能重伤,还落了个身死的下场,长孙兄你说现在不是必败的局面,依我看,也没什么差别。” 崔昊皱着眉头出声道:“想要下山的下山,决定留下的就留下,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何必因为这种事情争吵,何必说这么多?” 程芷安一语戳破了陈旬的心思,“某些人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危险当前,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畏战逃走,未免太丢人,所以不如把所有人全都一起带着逃走,这样就没人敢说他是胆小鬼,毕竟大家都一样了,谁又敢嘲笑谁呢?” 她难得聪明一次,越说越觉得有理,到最后眉飞色舞,差点儿开心得跳起来,心道:这下看谁还敢再说我笨。 陈旬被赤裸裸地道破了想法,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一时恼羞成怒,道:“一派胡言!那你说,忘忧境的魔物又怎么办?” 帐外传来一道声音,“我来吧。” 小七和秋风霍然起了身,是殿下!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十一章 一句话,一只耳朵 “我来吧。”营帐外,李尘缓步走进来。 小七和秋风一时欣喜,“殿下!” 崔昊看着李尘,问道:“你进了奈何境?” “还在彼岸。” “你还在彼岸,哪怕你真的比我们要强上一些,如今陨墨山来的魔物是忘忧大修,即便它元气尚未恢复,你又怎么敢说自己能和那只魔物抗衡?”其中一人出声质疑,他也是大通王氏的子弟王崇,虽然比不上程家崔家长孙家数千年传承,但在当今圣朝也举足轻重,他又是这一代王氏最优秀的子弟,也当然有足够的资格站在这里,也自认为理所应当有质疑李尘的资格。 李尘瞥他一眼,道:“那一年关居易开了一线天,我现在,大概也做得到。” 平平常常地说话,却像石破天惊。 小七听闻,顿时欣喜,知道自家殿下一定是接受了传承, 跟着李尘这么多年,他知道殿下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么多天,再想想这段时间第二次传承在即,李尘的行踪便不难想象,只是可惜自己没有亲眼瞧见这一幕。 他却不知道,李尘这一番接受传承,反而让他和族内某些人矛盾更深,如今又因为关居易的死错过了继任大典,下次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崔昊知道李尘绝不会无的放矢,心道他既然说自己能做到,显然是离开陨墨山的这段时间又有领悟,毕竟以他的天赋也的确做得到这一点,这些日子自己也亲眼瞧着他一日千里般的蜕变。 但其他人却不信,他们身为世家子弟,最清楚当年关居易神通有莫大威能的原因,其中除了人力外,更多有天时地利的加持,所以他们也从来不和当年的关居易作比较。 王崇又说道:“你说你能对付忘忧大修,说起来就是要陨墨山上上下下这么人把命交在你的手上,我知道大难当前总有人需要代替关居易,你现在愿意站出来固然勇气可嘉,但你可曾想过一旦输了阵,有什么样的后果?” 不久前与卢翰有过争执的陈旬直接把话挑了个明白:“我们身为世家子弟,这里的事情本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之前进入魔窟一场大战,已经是为陨墨山做到了仁至义尽,哪怕陨墨山就真的出了什么事,与我们何干?又为什么要因为你一句话留在山上?” 李尘不予理会,他方才说自己能做到,只是为了告诉小七和秋风自己已经接受了传承,不是为了解释什么。至于此时不理会面前的王崇和陈旬,无非是因为不认识,不屑于多做解释。 眼看着王崇涨红了脸要再激李尘几句,长孙道生出来打圆场,道:“九皇子,你有把握当然是极好的事情,只是事关重大,陨墨山上下这么条性命,还是要小心一些。” 这些人里,反倒是卢翰这时候心服口服,心道:这位九殿下果然长得很好看,比我还要强上那么,那么一两分。 程芷安悄悄问道:“怎么样,我早已经说过,你没他长得好看。” 卢翰点了点头道:“的确,确实,实在还算不错。” 一旁崔昊听了以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对李尘自然是服气的,只是身边这两个人关注的点未免太奇怪,他常常猜不透两人的路数,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莫非是我对剑太过专注,和世间众人有些脱节? 另一边李尘听了长孙道生的话,这才微斜过头瞧着王崇和陈旬道:“如果今日没人能对付得了忘忧,你们便打算离开陨墨山吗?” 他早猜到了这两个人一番长篇大论的真正用意,无非就是看陨墨山局势不明,想要临阵脱逃,碍于脸面不想独自下山,便想要说服其他人和他们一起走。 王崇说道:“九皇子,你或许极少离开京都,所以不知道陨墨山的形势。陨墨山数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哪怕那位枪圣前辈没有出现之前,也从来都是这样,就算真的失守,其实也算不上天下大乱,你我身在世家和皇家,应该也明白,我们的命,其实该留着做更重要的事情,绝不该在这里出什么闪失。” 他说的话和陈旬之前大抵相同,只是说得更圆融。 李尘一直以来古井无波的模样却忽然皱了眉头,且皱得极深。 王崇还在自顾地说:“其实九皇子平日里多看一些典籍通史就会知道,陨墨山之地本身就是圣朝放任自灭的地段,山上有许多人都是圣朝律法的漏网之鱼,死有余辜。” 这时,程芷安忽然冷冷地打断道:“我劝你不要再说下去,否则未必还能活着走下陨墨山。” 整座营帐里,只有小七和她察觉到了李尘的杀机。 王崇不明所以,只是挑起眼睛瞧着李尘,他并不认为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本就应该身在云端俯瞰人世的普通百姓,就算面前这是个乡下皇子,在京都浸淫这么多年,总该也有了身为贵人的自觉。 李尘忽然叹息一声道:“你刚才说,陨墨山数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也就是说,你觉得关居易百年来在这里做的事,本就没什么用处吗?” 王崇说道:“那位枪圣大人,为人或许还算不错,我也十分敬佩,但其实,他这百年来做的事情,的确谈不上什么功德” 话音还飘在半空,营帐里忽起了一道剑光,快到连天生剑骨的崔昊都没有看清楚。 一只耳朵和一蓬血光,也随着话音飞在半空。 营帐里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嚎。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十二章 那年冬,我于人间战无敌 上 李尘毫无征兆地动了剑,王崇毫无征兆地剩下一只耳朵,血和耳朵都落在地上,清亮干净的剑身还在颤抖鸣叫。 一旁的陈旬成了惊弓之鸟,呆了一瞬以后,见李尘的视线扫过来,急忙运转了身法逃到帐外。 李尘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收了剑王崇道:“原本无论你说什么,无非是想下山,生死之前有所取舍无可厚非,为什么你偏偏要提一句关居易?” 王崇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看着李尘地神色里充满惊恐。 “你说陨墨山哪怕没有枪圣在,仍旧是陨墨山,”李尘一步步走近王崇,低头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十分骄傲的世家天才,叹息说道:“如果按照这个说法的话,人族哪怕没有圣朝,也仍旧是人族,甚至,哪怕没有世家,也仍旧是人族。” 他这句话说出口,恰似平地一声雷的惊撼,让长孙道生等人都皱起眉头,他们都是世家子弟,生来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世家如何如何了不起,这好像已经是世上所有人的共识,当然接受不了李尘的这句话。 只是,长孙道生看了看李尘手里的剑,回想刚才那一剑,自己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 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倒是程芷安丝毫没有身为世家大小姐的自觉,拍着手道:“李尘说的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秋风瞧了程芷安一眼,心想:其实她倒也不坏,刚才明知道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仍然愿意护着我,如果和她做了姐妹,好像也不算是坏事。 “你走吧。”李尘说道:“不管怎么说,上一次魔物入侵你也算出了力,把耳朵捡起来,你们世家神通广大,如果回去得早,或许还接得上。” 王崇和陈旬都灰溜溜下了山,还未走出多远,身后已经传来又一声急令。 “所有彼岸境,速速下山!”这是又一次魔物暴动的信号。 二人回头看着山上,只见戳戳人影里,众多彼岸将士再也不像之前的令行禁止,人人都好像丢了魂儿地行尸走肉。 陈旬冷嘲,“关居易已死,就看他怎么度过陨墨山今日的大难!”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关居易一死,对面的忘忧境却还活着,现在魔物卷土重来,这一仗势必比上一次更加艰难,没有获胜的可能,现在一声急令下人们还愿意前往魔窟,也是关居易多年经营的威信犹在,否则早已经是树倒猢狲散。 同时,关居易这些年来竖起枪圣大旗的弊病终于体现出来,他在的时候,陨墨山的神就在,如今神死了,凡人又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些魔物? 这时候,一道渺小的影子踩着虚空浮在天上,声音传遍陨墨山,甚至传到远在十数里外的妖族阵营,“我是圣朝九皇子李尘,今日,我以关居易先生弟子的身份,与诸位共进退,同生死!” 山下的二人,尤其是王崇听了这声音,恨意深深道:“他以为他是谁,一句话便想撺掇了别人的性命?” 山上忽起了一道剑光。 剑光起于半空,落于陨墨山的脸面山脉之外,惊了数十里的草木生灵,动了风云雪雾,山上刚刚落下的薄薄的一层雪,披了白纱似的盖头,被这巨大的声势一震,细细簌簌地又滑了下去,树枝上挑起地小小雪峰晃了晃,白色的山体滑了坡,又很快就被更大的雪压弯了腰。 顷刻间,雪越下越大,就像被这一剑挑起脾气发泄一下。 壮阔锋锐的剑光劈出一条巨大如断崖峡谷的裂缝,并且急速地蔓延啃啮,恰巧和关居易当年开出的一线天峡谷相接。 本来就以险峻著名的陨墨山山脉,今天起又多了一道奇景。 陈旬和王崇见了这一剑,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只是觉得喉咙里枯涩难言,互相对视一眼,“他说的竟是真的。” 这个一年前从未听过名声的乡下皇子,竟然真的一剑劈出一条峡谷,堪比天灾的神通威势。 王崇低头久久不言,却把手里的耳朵扔在地上,不顾陈旬的诧异,只是低头看着那只带血的耳朵,心里对自己说出一句:我丢的是脸面,不是这只耳朵,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回来拿。 陨墨山下的魔窟里。 李尘落了一剑,又举起枪圣弟子的大旗,算稳了上下将士的心。 现在,他枯坐魔窟荒漠,孤命剑安静立在一侧,在他身后,几千道身影,几千双眼睛,几千颗面临大战忐忑急跳的心脏。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十三章 那年冬,我于人间战无敌 下 雪纷纷扬扬地飘在天上,漫了李尘的头发,眉毛,睫毛,还有脚下的大地,粉饰出一个孤孤单单坐着的雪人。 不久前,守在这里的还是那个做了脊梁的关居易,现在换成了这个更年轻的人族皇子。 李尘抬头瞧着天上经久不散的枪意,能想象到当日关居易的决绝,“你是特意留给我看的吗?” 他的双目穿梭咒印光亮,摘星塔得到的神通万法,还有妖族祭坛体悟的功法意境,不断拆解重现那一日大战的场面。 半晌,李尘摇头笑笑,对那位已经入土见了妻子的枪圣说:“人人都说,一个人进入忘忧境之后,多少都瞧得见自己的命数,想想那日魔窟一战后,你处处给我以建议和告诫,想来那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陨墨山上的大劫难。” 他又想起自己在问心阶上看到的孤星入命的种种场景,心里忽然受尖锥穿心似的刺痛,“你做了所有人的脊梁,还说世间如果有太平,就从你关居易开始,所以你早已经准备好,要让我来做这下一个脊梁吗?” 这片荒凉的地界儿里,李尘体悟了故人的枪意,又了解了故人生前的遗愿,只是瞧着满目疮痍,感慨山河故人今何在,徒留棘手的身后事,压在这个少年的肩上。 一片阴影投落,李尘没有回头,身后是秋风的声音,“殿下。” 李尘轻轻道:“退下去吧,稍后动了手,万一有什么不测,你需平安出去,把消息带回府里。” 秋风却没有动身,只是又轻轻说了一声殿下,天寒地冻,有奴婢在,至少给您遮风挡雪。她和小七原本是不应该进入乾位魔窟的,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今天局面的凶险,所以求着李尘将他们也带进来,只说是愿意为了殿下赴死。 “李尘”程芷安也走过来,声音颤抖,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禁不住颤抖的恐惧,“有把握吗?” 李尘回头瞧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实际上,这种事情,哪敢说什么把握呢? 程芷安嘴唇发白,眼前总是浮现那一天李尘浑身是血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哭,“要不然,算了吧。” 李尘转过身,看一眼身后千千万万的将士,轻轻地叹息一声说:“关居易经营了这么多年才竖起来的脊梁,总得有人告诉他们一声,还没断。” 程芷安快要哭出声来,“但是,那个人不一定非得是你啊!” 李尘微微抬头,认真地说:“如果有,那就从李尘开始吧。” 小七这时已经知道自家殿下的心思,拉着程芷安走到一旁,这一刻开始,当初那个在山上守了百年的脊梁,还有曾在此处杀伐千万年的无数道影子,和此刻的李尘恍惚重合。 这就是,人族脊梁永不断裂的缘故。 远处,那道黑线渐近了,那是上万只魔物的移动。 它们的步伐声震碎了许多将士刚刚鼓起的信心,弥漫在它们周围的阴翳初初逼近,人族元力的运转便受到了影响,在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压力下,本就不安的心绪更加忐忑。 又一次感受到那股让呼吸都不能通畅的压迫,李尘提了剑缓缓起身,三种元力同时运转,第二次传承积压在体内的元力光辉以极缓慢的速度消融,第三种元力又在阴翳的作用下如火焰跳跃,竟如挑开了另一条沟渠的河流,在涓涓细流里不断壮大。 他振了一声剑吟,就像告诉身后众人,“我在这儿。” 以往关居易也是这么做的,所以让众将士安心,所以现在李尘也就这么做了。 对面,一道身影飞上天空,是那个忘忧境的魔物,它见今日对面人族当先的不是关居易,顿时尖声讥笑。 作为关居易的对手,它当然最清楚关居易那一天的情形,奈何境施展忘忧境的威势,本身就是匪夷所思的手段,一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只是那一日它受伤太深,难以蓄力,所以今天稍一恢复,就卷土重来。 今天,关居易已死,谁又能挡的了它? 自从千年前圣朝创立之后,忘忧境大修再不出世,也因此枪圣关居易一直都被称作世上的第一强者,也因此,对面的忘忧境魔物,哪怕被关居易一枪伤了十之八九的精气,仍然敢称无敌。 更何况,在脚下阴云笼罩的魔物冲击下,在能让魔物气焰大涨的阴翳中,大地的震动摇撼里,它不无敌谁无敌? 这一天,风雪漫了山,给人间添了寥寥两笔的妩媚。 遍地英灵的战场上,肃穆杀了妩媚,杀了风花雪月,杀了过客人间的白色精灵。 前辈遗留的枪意,壮了后辈的传承,壮了凛然的杀机,壮了一碗生死勿论的酒。 李尘提了剑,在身后诸多世家子弟的注视下,在陨墨山千万将士的身前,削瘦的身形做了阻敌的山。 那年冬,我于人间战无敌。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十四章 新脊梁,旧脊梁 上 数千将士的注视下,李尘飞身而起。 魔物招手挥起一阵罡风,风中刀光粼粼,那是被压缩到极致的元力,锋锐无匹,直奔李尘而去,它并未将李尘看在眼里,所以这一神通只是随手施为,但也足以秒杀成百的彼岸修士。 李尘端起一印,体内的三种元力同时运转,其中尤以第三种元力在经脉里如同滔天的海浪奔腾,最终全都幻作他掌间托起的符文,形成一轮炙热的炎日,与罡风相击。 他心知自己境界不敌,只能以神通的精妙对敌,转眼施展数百神通,掌指拳剑,无一不是兵器,种种虚影带着他通过天书参悟的无数功法绽放。 地面数千将士眼花缭乱,长孙道生叹服,“人人都说我刀成万象,和九殿下的万象神通比起来,我只是皓月面前的萤火罢了。” 天空中一声龙吟,李尘以身化真龙,龙尾一摆,身外化身的真龙鳞光四射,磅礴的元力被压缩至龙爪,镇杀魔物。 二人的激烈厮杀,余波冲撞了无数山石,许多剑气和火光落地,就会出现范围极广的陷落。 今天这一场对决,要比关居易那一日逊色不少,只因对面魔物的实力十不存一,但是相比较这些普通将士和魔物而言,仍然是不可抵挡的天灾! 短短半刻,李尘将摘星塔的千万神通全部施展,他极少有能这样放开手脚大战的时候, 在接连不断的轰鸣中,魔物接连后退,他也没有想到对面的人族彼岸竟然有这样的攻伐手段,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轻松,没想到会一时僵持,尖喙一声高叱,通体泛起乌光,李尘的万般神通便不能够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接着它再挥掌起了一道道席天卷地的罡风,将李尘围困在其中。 地面将士谁也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只能模糊感知到李尘神通化作的光团在一群罡风中左右冲突,无数火光激射,那是锋锐元力和剑光碰撞所致。 轰隆隆的巨震回荡在魔窟,激烈的光亮时不时照耀这片天地,李尘和剑光化作一体,要冲破罡风的围困,但屡屡不能冲出。 忘忧境魔物的身躯逐渐放大,最终犹如一座小山,脚踏两侧山崖,一轮红日般的炙热大拳抡向李尘。 “铛!” 这一道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巨响,让李尘的身影向后退却数里,他的剑光急速颤抖黯淡,那是元力被击溃的缘故。 所有人屏住呼吸,极目远眺,终于看到李尘又从远处激素而归,嘴角含血,但他毫不气馁,手掌再翻,遮天蔽日的掌法神通砸在魔物的身上。 轰隆隆一声巨震后,魔物后退一步,但它不惊反喜,狂笑中讥讽,“小儿,区区彼岸,就想伤我?” 它的身周罡风四起,犹如有了灵智的藤曼,向李尘缠绕过去,要将他锁死在其中。 李尘渺小的身影在罡风里不断闪避,有些狼狈。 地面,留下来的世家子弟中,一人叹息,“终究还是境界上有天差地别,这一战难以获胜。” “闭嘴!”程芷安和秋风同时向他怒目而视。 李尘的确打得很艰难,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施展了上万道法,甚至连关居易给他看过的,开出一线天的枪意也施展了出去,却没能对魔物造成太大损伤。 魔物的攻势越发猛烈,罡风和咒印不断交接,让李尘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他的身形在罡风中犹如浮萍,被不断击起又坠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偶尔强撑着施展的神通也被迅速击溃。 直面这只魔物,李尘才知道关居易那天是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但他咬着牙,绝不肯让自己表现出任何颓然。 因为他现在是陨墨山上所有人的目光所至。 长孙道生看着李尘浑身染血,却不肯认输的倔强作态,这和他以往所见的任何一个皇子都完全不同,他说道:“以前常听什么抛头颅洒热血,只以为是一句空话,到了陨墨山,才算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卢翰激动得全身发抖,又是紧张又是愤怒,恨不能现在和李尘并肩作战,杀了那只忘忧魔物。 他生来养尊处优,自觉生了一副好皮囊,对自己身上的一分一毫都十分爱惜,偏偏现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崔昊沉默着拔出长剑,看着对面的魔物群,说了一声:“如果能像关居易前辈,像九殿下一样,为千万众谋太平,我宁愿死去。” 他跟着李尘走出清河郡的时间已经不短,不知不觉中,所思所想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竟屡次将生死置之度外。 此时此刻,李尘也的确是在硬撑,一身透体的血淋淋,但仍然无惧无畏。 他抹去嘴角鲜血,知道脚下还有无数双眼睛瞧着自己,关居易交给自己的重担,其实就是这里所有人的性命。 于是他又一次驾驭剑光,这一剑,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当他决定孤注一掷的时候,敏锐地感知到一直照耀在头顶的那道枪意似乎活了过来。 他微微抬头,只是瞧了瞧那道还在云端之上的枪意痕迹,眼睛就变得极亮,就像映了月亮的湖面,潋滟的深沉泛了粼粼的光芒。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十五章 新脊梁,旧脊梁 下 他的瞳孔里有符文穿行,有神通万法的衍变,现在都变成了这道枪意的再现。 他和关居易最后一次见面时,关居易曾说:只是可惜,我还有一枪,是留给陨墨山魔物的,否则此刻在你面前施展,一定能助你的神通万法再进一步。 现在,李尘说:“我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枪意,他甚至明白了那一天的一介书生关居易是以怎样的心境舍身赴死。 李尘提剑,和那一天的关居易如出一辙,冥冥中两道身影的衔接,空中的那道虚幻枪意也被他收进剑里,于是整个天地都好像为之一肃,战场上的喊杀聒噪一瞬都变得渺小。 对面的魔物再一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威胁,就像那一天面临关居易的最后一枪,记忆中那一天的极致痛苦,还有将要死亡的那种感受萦绕心底,这种感受让它恐惧,它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定施展不出关居易那样强大的手段,但它不敢赌,它只得在尖利的怪叫中转身向远处逃去,仓惶而狼狈。 李尘这一剑已经挥了出去,孤命剑的剑灵浩浩荡荡第一次真正被李尘催发出来,一片原野森林般的虚幻世界呈现在众人眼前,剑灵异象中,一只火凤飞下了树梢,灼烧了空气,直奔魔物而去。 十里坡蹲守的疆良异兽昂首看着这一幕,仙山峡谷的青龙神兽也微微抬头,还有异象中的许多异兽,它们是曾经纵横世间许多年的各式剑灵。 炙热的剑光振翅掠过虚空,掠过数千双希冀或震惊的眼睛,撕裂了云,以义无反顾地姿态和魔物撞了个满怀。 像天外火石的坠落,在空气的嘶鸣里的重重碰撞,撞碎了忘忧境魔物的身体,碎成无数卷着火光的肉.团,那些炙热的燎原星火落在魔物中间,仅仅是溅出的火星子也能灼烧穿透普通彼岸境的身躯,无数魔物翻滚惨嚎。 红了半边天的剑光渐渐虚幻,孤命剑剑灵的虚影里,那只火凤飞回树梢,骄傲地梳理自己的毛发。 天空中维持了好几天的枪意消失不见,李尘的身体,就像被砍了翅膀的鸟雀,直直坠落下来。 这短暂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抽空了他的全部元力,经脉干涸,只有那些还未来得及吸收的元力颗粒还老老实实待在丹田或各处关诀,只是现在没了原有元力的输送,它们也无法被调动。 战场上所有的将士,所有的魔物都看着这一幕。 一瞬又好像极久的寂静后。 荒漠上,蓦然间爆发出一阵朝圣般的狂热欢呼,“殿下!” “殿下!!” 忘忧境魔物的死,一瞬驱散了笼罩陨墨山的阴翳,阳光垂落,日光再现。 这一仗就连长孙道生都没有想到真的会胜,他们高高跃起,和那些普通将士共声欢呼,欢呼声荡在白茫茫的荒漠和山崖上,落地的新雪被鲜血浸透融化,又马上被又一层雪花覆盖。 有人庆祝劫后余生,有人哭喊大仇得报,有人赞颂这一场大胜,只有秋风给李尘用伞遮了雪,程芷安扶着李尘的肩膀,三个人小心翼翼跨过遍地的尸体,在雪地上踩下三行脚印。 一把伞当然遮不了三个人,所以秋风尽力将伞挪向李尘,于是她和程芷安都空了半边儿身子出来,这一路下来,便落了两边对半儿却成双的白头,还有中间那个不染纤尘的男人。 崔昊和小七跟在三人身后,两个人都做了随时拔剑的准备,只因为现在的李尘太虚弱,甚至比不上一个黄泉境。 最后,是一众心情复杂的世家子弟。 卢翰想着方才李尘面对魔物的惨烈和凶狠,庆幸地说:“幸亏我们来的时候,这位殿下不在山上。” 这一次,就连长孙道生也心生同感,他只觉得王崇和陈旬犯了蠢,面对李尘做了出头鸟,心想像九皇子这种人,就算抛开他皇子的身份,也是不好得罪的强人。 夕阳翻了一片儿天,将要藏进山里,月牙儿拉起新的幕布,造了三分寂静出来,又被人间的烟火气冲散了。 陨墨山上支起一个个大锅,热气沸腾了半座山,一场大胜后,山头到山脚全都透着喜庆,烹羊宰牛且为乐,诸君共筑一夜欢。 心惊胆战了许多天的将士们,到这一刻才算安了心,一碗热汤三分暖,驱了凛冬携来的寒,于是许多人抖了多日的腿脚慢慢儿稳了。 响彻了整座山的吆喝,还有时不时蹦出来的荤话,和路过的风成了玩伴,一溜烟儿滚去了山外的荒原,留下及山上喜笑颜开的一张张脸。 程芷安一口气吸溜了大半碗面条儿,眯起眼睛瞧着不远处正在盛卤的李尘,说了一声,“真好。” 这个圣朝历来的三不管地带,到今天有了两代脊梁的新老传承。 所有将士心里立起两位神,旧神创规矩,新神守太平。 第二卷 脊梁说 第四十六章 京都旧事 本卷终 京都没有下雪,但天气也渐渐转冷。 这一天,地上起了雾,遮了太阳的眼,做了一场迷蒙的法,让世人瞧了一场不真切的秀,有虫子窸窸窣窣地钻了脑袋出来,打个寒碜又转身回了家,嘟嘟囔囔说今年的天儿冷得怪异,百姓们听了只以为是来年生长的草木根茎肥硕,惹了这些破玩意儿觊觎。 这一天,急促的马蹄声又吵搅了许多人的清梦,有急报从陨墨山进了京,穿过玄武大道,径直来到二皇子的府邸门前,两记敲门声后,管家从传来急报的信使手里接了信转身回了府。 半梦不醒的二皇子只瞧了一眼信的内容,睡意马上烟消云散,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管家,“这是哪里传来的消息。” 管家没看信的内容,但他跟着二皇子的日子久了,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急忙矮了身子道:“陨墨山上传下来的,都是管了家里双亲妻子的,消息不会有假。” 二皇子却好像气急反笑,将信一甩手扔在地上,“放屁!你自己看看,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管家矮了身子小心翼翼捡起了信。 “一剑,斩了忘忧境?” 李唐念了信使传来的消息,抬头问:“这是哪来的消息?” 信使说:“陨墨山上下来的,千万将士亲眼所见。” 李唐折了信,用印玺压在桌上,揉着眉心久久不语,一旁的老太监见状摆摆手,示意信使先行退下去。 太史院里,国师瞧瞧手里信的内容,再看看自家还在荡秋千逗虫子的小师弟。 小道士一边趴在地上瞧着两只天牛瞧得兴起,一边冲国师摆手道:“师兄,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信上说那个九皇子是冲进魔物群里杀了忘忧境,又一路从东砍到西,从西砍到东连眼睛都不眨的人物,先不说实力,光是这份儿忍着不眨眼的毅力我就一定不是对手。” 国师想了想道:“这个忘忧境魔物已经被关居易伤了根本,实力十不存一,做不得数,况且你的命格天生克制他,如今陨墨山大乱一停,这江湖和庙堂的风云才算刚刚开始,接下来的一千年注定是你的。” 小道士一听自家师兄又在说什么千年大计,脸上的肉皱成一堆,嘟嘟囔囔,“这江湖,哪有这两只蛐蛐好玩儿?” 清河郡。 崔家众人盛赞崔家家主,“当日您让崔昊跟随九皇子,我等还不明所以,如今才知道是家主” 崔家家主却说:“我当初让崔昊跟着九皇子,的确是有意押宝试试这位九皇子的成色,但是现在成色太好,反而不是好事,过些日子,就让崔昊撤回来吧。” “这是为什么?”崔锦衣不明白自家大哥这句话的意思。 崔家家主说:“数千年以来,哪怕是圣朝之前的几代,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忘忧境的皇帝?” 不等崔锦衣回应,他接着道:“一个皇帝活得太久,不管对我们世家还是对这个天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陨墨山上。 李尘和众多世家子弟一起并排蹲在地上吃面条儿,面汤的热气从脸颊两侧飘过去,一息后,几个人喝完了汤齐齐放下碗,满足地叹息一声。 路过的将士隔着极远瞧着李尘,哪怕此刻的李尘毫无什么皇子贵人的气度,他们仍然敬畏。 “说起来,陨墨山上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魔物,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下山?”李尘问长孙道生等人。 长孙道生敲了敲碗沿,“回去的日子规矩太多,哪有山上自在。” 其他人的理由也大多是这样。 李尘沉默许久,提议道:“明天开始,跟我学一学万象神通怎么样?我未必做得了你们的师傅,但是互相瞧瞧,或许大有裨益。” 一众世家子弟大喜,只有程芷安扭扭捏捏道:“我最想学的就是身法,只是身法上的言传身教,男女授受不亲,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 秋风仍旧讥讽,“当然不太方便,我们家殿下岂不是吃了大亏?” 程芷安喊着丑八怪要去抓秋风的脸,秋风也一把抓了程芷安的头发咬着程芷安的胳膊不肯松嘴。 吵闹里,小七悄声问道:“殿下,那您打算在陨墨山待多久呢?陨墨山下的魔物,据说无穷无尽,虽说近来陨墨山还算太平,但如果您非要等到完全平息这里的魔物暴动,只怕要很久。” 崔昊、长孙道生这些世家的天才也看着他,想知道这个答案。 最重要的是,当初那些人送九皇子来陨墨山,从未有人想过他会活着回去,这其中,自然包括宫里的那位陛下。 所有人都想知道,当一个圣朝古往今来修行天赋最强的皇子,带着陨墨山上安定太平的功勋回到庙堂,又要起什么样的涟漪。 “不急。”李尘瞧着山下,笑道:“总有回去的一天。”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章 副统领 陨墨山上安宁了许久,魔物许久没有出现,李尘和崔昊等人经常坐而论剑意或神通。 李尘有天书悟道,在神通上的见解当然比崔昊等人更深,短短几个月时间,一群人进境极快,长孙道生曾经发出这样的感慨:九皇子算我在刀法神通上的半个老师。 李尘却拒绝说我们只是相互论道,我也有所精进,算不上谁教谁。 这一天,山下来了一批人,当先的是千牛卫副统领李竹。 李竹,原名朱竹,后来得陛下赏识,赐了李姓,身居千牛卫副统领,奉了当今圣主旨意来陨墨山。 原本他早该来到陨墨山,但李尘杀了魔物的消息传进了京都后,圣朝陛下李唐又让他在京都多留了一段时间,直到半个月前才再一次启程。 说起来,自九皇子李尘平了陨墨山之乱后,消息从陨墨山口口相传到京都,有说书先生杜撰了九皇子是仙人转世,又说什么九皇子和绝世凶魔杀了几天几夜才将其斩于剑下,当然,说书先生每每讲到最后,都要提上一句,这一切当然全都归于圣上的先见之明, 这一句是酒楼老板或某些人让他们加上去的,这些年来早已经成了说书先生的习惯,倒不影响故事情节。 一时间京都百姓津津乐道,九皇子三个字的名头甚至盖过了历来仁义著名的二皇子。 李竹无意间听闻某位大人提了一嘴,说二皇子在府邸里不知摔了多少东西,又听闻入秋时二皇子府上的那一把火,就是九皇子放的,这两个人如今是势同水火。 这次上山,李竹是带着皇上交代了两件事来的,第一件事,瞧瞧九皇子的实力,第二件事,听说崔家崔昊跟着李尘同去了陨墨山,瞧瞧两人的关系。 出发前,他特意带着各种物件儿去瞧了圣上贴身的那位卓公公,几番旁敲侧击下来才算是知道了圣上对这位风头正盛九皇子的态度。 因此,他便知道了这一次来陨墨山的态度。 站在陨墨山下,几人瞧着地形,有人感叹早就听说陨墨山的地形险峻,今天才知道果然是个穷山恶水的归处。 另有一人出声问道:“统领,听说那位九皇子一剑砍了忘忧境,是真是假?” 李竹嗤笑:“关居易号称枪圣,他拼了性命伤了忘忧境或许还有几分可信,但九皇子刚入彼岸境不久,说什么斩了忘忧境,根本是无稽之谈,想想不过是世间愚民的以讹传讹。就像当初在清河郡,崔家其实根本不将我们这位皇子看在眼里,只是派了几个实力稀松的子弟前去,最后才让那位天生剑骨和他试试手,但到了百姓的口口相传,却成了一人独战崔家数千高手。” 他的侃侃而谈,让一众千牛卫恍然,李竹又道:“我常常在殿外值守,也曾贴身保护陛下安危,过去常听陛下说百姓愚昧,明明对这个世界总是一知半解,却自以为洞悉天下,所以不管对什么消息都想指手画脚。一开始还不太明白陛下这句话何解,直到近几年才渐渐明白过来,陛下说得不错。” 这位副统领一番话好像踩在高处,把天下百姓瞧得真切,却忘了自己当初也是双腿踩着泥泞一路滚上来的,只不过最后是被那位陛下一时恻隐赏个姓氏,却觉得自己是踩着天梯成了贵人。 说着话,几个人已经一步步上了山,踩在陨墨山的石阶上。 李竹低头瞥一眼脚下,一只倔强的虫子爬在一堆枯枝烂叶里,凛冽寒冬来的太快,它还来不及做好过冬的屋子,只能出来打打秋风,看能不能找几床过冬的被子。 李竹冷冷瞧了一眼,一脚将它碾成碎末,绿色的血液和内脏翻了小小的一团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行人上山,带着一路三千里的灰尘,混着从京都宫里带来的冷漠作态,路过山脚驻扎的营帐,见一众将士正在捞着大锅里的炖菜,各种肉片儿肥瘦相见得翻滚在白菜堆儿里。 乍见了陨墨山的烟火,李竹只说了一声令人作呕,心里则想着这穷乡僻壤的食物,和京都大院儿里畜生们吃的没什么两样,一行人带着漠然的神情继续向上。 到了山腰处,一个年轻人正在迎着风向着树挥刀修行。 李竹又微微皱眉:这年轻人空有彼岸的境界,挥刀却毫无章法,陨墨山上的将士莫非都是这个水平?不过想来也是,京都代表了圣朝的鼎盛繁华,这里的穷山恶水能有什么样的神通,又怎么能和京都相比? 心里这么想着,李竹也就这么说了,“看到没有,人们常说陨墨山上的人虽然是江湖路数,但是藏龙卧虎,其实都是不能当真的谣言,像他这么练刀,就算一千年一万年,也未必杀得了人。”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章 风雨不能进世家 长孙道生听到了李竹这句话,停下挥刀的手,认真地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修行刀法呢?” 他虚心求教,这是跟着李尘学来的,哪怕明知对方不如自己,也该听一听别人的意见,毕竟修行这种东西往往一叶障目,另一个人的角度往往能一语中的,戳出你的神通弊病。 李竹微微抬起头,挑起下颌,“我的刀法,你学不会。” 他的刀法是宫里的秘术,要求资质极高,陨墨山上这种地方的人又怎么学得来呢? 长孙道生愣了愣,身为世家天才,他生来刀成万象,所以一直都很骄傲,现在这个家伙怎么瞧着比我还要骄傲? 不远处正在静坐的卢翰也听到了两人的话,前仰后合地大笑不止,能亲眼看着刀成万象的长孙道生虚心求教反而被告知学不会三个字,这是他近来听到最有趣的事情。 “你是哪个营的?”长孙道生有些恼火,瞧着这几张陌生面孔,心想难道又是听了九皇子的那些江湖评书前来投靠的? 李竹没吭声,身后一个有眼力见儿的千牛卫上前一步,道:“我等是奉了天子之意,来陨墨山与九皇子共退魔物之患的。” 长孙道生缓缓挑起眉毛,“千牛卫?” “正是。” 长孙道生收了刀,直起了腰,“所以,你们来陨墨山做什么?” 那名千牛卫还要再说点儿什么,李竹伸手制止了他,皱着眉头问:“你是谁?” 千牛卫是天子近侍,面前这个年轻人明知道他们一行人是千牛卫,仍旧无动于衷,李竹心下暗想,莫非是九皇子带上山的护卫? 长孙道生斜着脑袋微微抬头,“你还不配知道。” 这位世家的少年天才表现出的姿态神气而骄傲,他是什么身份,当初在长孙家的时候,所谓的庙堂大人物不管哪一个见了他都得表现出应有的尊重,一个千牛卫副统领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最关键的是,他原本在陨墨山已经很久没有拿出这副神气,偏偏面前这几个人要拿着什么天子旨意过来摆出一副好像要占了这座山头的架势,这实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一个乞丐拿着金钵钵就以为自己进得了王府要得了饭? 几名千牛卫大怒,但是没有轻举妄动,他们终究是京都宫里出来的,最清楚的一个道理就是慎言慎行,方才这个年轻人瞧着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出声呵斥,如今一看他的身份似乎并不一般,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李竹心下暗道:听说崔家的那位天生剑骨也在山上,难道是他?只是眼前这少年持刀修行,而且刚才的刀法拙劣,绝不可能是那一位,又或许,他也是崔家的嫡系,跟着崔昊来到山上,因为实力平平,所以宫里并未收到消息? 实际上,陨墨山上直到现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长孙道生等人的身份,他们只知道九皇子李尘和崔家公子在山上,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些整天蹲在地上一口气一海碗面条儿,一顿饭三个大饼的人竟然会是世家子弟。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身后的营帐走了出来,“道生,今天有什么新的体悟?” 听到道生两个字,李竹哪能不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是谁,圣朝世家就那么几个,每一代最优秀的子弟名录都会在宫里记录成册,长孙家这一代有位生来刀成万象的天才,就唤作长孙道生。 所以这位千牛卫副统领低头赔了笑脸,“原来是长孙家的公子,见面却不相识,方才手下人态度不好,是我的错。” 他可以不顾及九皇子,却不能不顾及世家。 圣朝高祖时期,民间曾流传过这样一个小故事:圣朝的风雨穿过这个世间,唯独被世家的门挡在院外。风问:“当今日月换新天,全天下都是圣朝天地,你为什么敢拦我?”那扇门却笑道:“这片天地先有人族,后有世家,圣朝还在世家之后,所以你只能算作我的弟弟,长兄如父,哥哥不让弟弟进门,岂不是天经地义?” 这就是野史中,风雨能上山,能下海,不能进世家的故事。 从京都出发,一路到了陨墨山,沉淀了三千里的漠然和气势,原本是要尖刀让九皇子瞧一眼,偏偏一来陨墨山就先撞了一块儿极坚硬的石头。 长孙道生没有理会李竹的态度,他当然也有这样的资格,他回头看向李尘,笑道:“兄长。” 李竹瞧着这一幕,尖刀撞了个粉碎。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章 太欺负人了 李竹抬头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陨墨山上的空气格外沉闷。 一众千牛卫这时候已经噤声,谁能想到这个站在山上平平无奇的挥刀少年竟然是世家的天才? 一旁的草丛里悄悄钻出来一只秋后初冬天的虚弱蚂蚱,拖着老态的身体蹦上了李竹的长靴,又在鞋面上磨磨脚丫子,这才惬意地回头跳回了自个儿的草丛窝棚,在这期间李竹纹丝不动,只因为他在想一个问题:瞧长孙道生刚才的态度,对这位九皇子十分熟悉,甚至是恭敬,听他刚才称九皇子为兄长,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什么人?”李尘走过来,瞥了一眼身着劲装便服的一众千牛卫。 卢翰收了扇子走过来,笑道:“说是什么千牛卫,京都来的,觉得长孙的刀法一塌糊涂,还说要指点两句。” 李竹吃了一惊,急忙看向卢翰,心想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指点他,这种话如果传出去,我还回不回得了京都? 他忙冲着李尘、卢翰、长孙道生各自一礼,说道:“长孙公子的刀法我怎么敢说指点,只是刚才瞎了眼,没看出其中的精妙。” 卢翰追问,“那你快说说,有什么精妙之处?” 李竹回想刚才的情景,断断续续搜肠刮肚道:“长孙公子刚才的刀法,返璞归真,是小人难以企及,实在是精妙。” 李尘笑着道:“不必如此,既然来了,就先去山脚搭个营帐,宫里那位让你们来做什么,你们只管做就是了,只要别坏了陨墨山的规矩就好。” 李竹如蒙大赦,急忙带着众人匆匆下了山。 长孙道生瞧着几人的背影道:“这些人上山未必是好事。” 李尘笑道:“管他们做什么,又不影响我们的修行。” 他表现得毫不在意,只因为这些人上山与否,对他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无论皇帝派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这些人里有多少是其他皇子的人,他都不放在心上。 在京都城待了整整十年,无论什么样的轻慢,什么样出其不意的刺杀,他都见过不知多少花样,又怎么会把这几个千牛看在眼里。 用圣朝当下流行的说法就是:如果你杀了几十年的鱼,那么哪怕鱼血溅到你的身上,你的内心也会毫无波动,这就是:杀鱼十年,心若磐石的典故。 只是他心里虽然这么想,长孙道生等人却并不这样,尤其是晚上吃饭的时间,程芷安听了这个消息,顿时炸了毛。 长孙道生对程芷安道:千牛卫上了山,其中一定有其他皇子派来的人,据说不久前,六皇子死于非命,最后没有查出真凶,不了了之,这些人也一定来者不善。 卢翰也撺掇道:今天如果不是长孙道生,他们或许会借着皇上的旨意对兄长施压,甚至夺走陨墨山的兵权。 程芷安一开始有些狐疑:李尘看起来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 卢翰却叹息:你想想,现在的圣上终究是兄长的父皇,兄长面对自家长辈的人,怎么能有所不满呢?传出去是多么难听的名声。 程芷安顿时拍案而起,心想:岂有此理,李尘终究是本姑娘的人,怎么能这么被人欺侮? 话说出了口,程芷安才发现自己刚才一句话好像有歧义,瞧了瞧众人的反应见他们好像并未发现,才稍稍安心:幸好这些人没有秋风那么聪明,没注意到我的话有些不对劲。 入夜。 白天那只踩着李竹脚丫子过路的老蚂蚱又跳了出来,瞧着不远处几个人影,心想这些东西白天就晃来晃去,到了晚上也不得安宁。 程芷安和卢翰等人悄悄溜到了山脚,一直听着千牛卫等人全都入了睡。 程芷安道:“我来给他们一道惊雷印。” 卢翰笑道:“那我就给他们一遭天火印。” 长孙道生瞧了瞧四周隔着不远的其他将士营帐,他说:“我来隔绝你们的惊雷和天火。” 一行少年男女齐齐指着长孙道生笑骂,“下作!” 不多久,奔波十数日的千牛卫刚刚入睡,就被一道惊雷的炸响惊醒,是响彻在耳边的隆隆巨音!所有人晃着脑袋,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实力稍弱的千牛卫翻身滚下了床,踉跄着爬出营帐。 就连李竹也被惊扰,一时心烦意乱,只以为是魔物暴动出了大事,飞身出了营帐才发现,外面是万里晴空的月明星稀,一片安详寂静, 没有丝毫异状。 他回头看看捂着耳朵东倒西歪的手下,一张脸爬上铁青的云,咬牙切齿,“太下作,太欺负人了!我们上山,找九皇子要个说法!”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章 深入魔窟 李竹带着满心的悲愤,明明已经老老实实到了山脚扎营,又为什么要这么折辱我们?我的确是带着圣上的旨意来接管陨墨山,但这不是还没开始吗?何必如此? 几个人刚走到一半,程芷安就跳了出来,挥了挥手,义薄云天,“这件事是我程芷安做的,和李尘无关,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李竹当然知道程芷安是谁,沉默了许久才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就在刚才一瞬间,因为程芷安三个字,李竹就像三伏天里被扔进寒窑,所有的怒气全部停息,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似乎一开始,他就把陨墨山这件事想错了。 于是他说:“大小姐说笑了,我们只是来遛遛弯儿。” 一场李尘毫不知情的闹剧后,陨墨山又像往常恢复平静,来时雄心壮志的千牛卫,就像石子儿丢尽了海,甚至没掀起来一圈儿像样的涟漪。 崔昊等人的道法神通进步奇快,他们原本就天赋异禀,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不能领悟的修习关隘又互相印证学习,尤其是李尘往往能一破道破他们当前神通的缺陷,卢翰私下惊叹,对长孙道生等人道:“我常常怀疑,九皇子对我在功法上的教导,甚至超过了我们老祖。” 长孙道生等人深以为然,他们也有这样的感慨,这群一直骄傲甚至自负的年轻人生来受尽吹捧,直到见了李尘,才越来越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 这一天。 众人齐聚李尘的营帐。 李尘看着这群年轻人,“这些日子,我们相互印证修行,神通功法都该大有精进,今日我有一个想法想和各位商量。” 程芷安眼睛亮了,她早觉得现在的日子百无聊赖,“什么事情?” 李尘说道:“各位都知道,我不会一直留在陨墨山,在下山之前,我决意杀进魔窟去瞧瞧,你们敢不敢?”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心头都重重一跳! 陨墨山在世人的眼里一直都是极危险的所在,哪怕这些世家子弟见过了几次魔物暴动,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像是一场梦魇,现在李尘竟然说要杀进去,就像在触碰某种禁忌。 崔昊没有犹豫,说了一声好,接着问道:“你是为了当日那一座处于地底的京都城吗?” 李尘道:“的确有这个心思,如果能再遇到当然最好,上一次时间太短,没有看出端倪,如果再见一次,或许能发现更多蹊跷。不过,我们这一次去乾位魔窟,这样哪怕遇不到阴魂,各位也能够打磨神通境界。” 其他人对两个人的对话不明所以,于是崔昊将上次在离位魔窟见到的种种异象告诉他们,几人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怪谈,卢翰甚至狐疑,“照你们的说法,世间还有另一座京都城,那岂不是说,还有可能存在另一个圣朝,甚至是人族?” 崔昊颔首。 另有一名世家子弟虞世南来了兴趣,“既然有这样的奇景,不去瞧一瞧怎么甘心?” 陨墨山经过几次波折,如今除了崔昊和程芷安外留下的四个世家子弟,无不是胆大包天,一开始听了李尘的提议或许有些顾虑,但激动和兴奋转瞬将顾虑压了下去。 “同去!” “兴盛至哉,当然同去!” 众人拍板,两天后出发。 第二日。 李尘安排小七和秋风先回京都,“乾位魔窟中的魔物最低都是彼岸,此次我深入魔窟一定危险重重,你们不妨先回京都,来年春暖时分,我是必定要回去的。” 二人闻言,知道李尘说的是事实,都各自愧疚于自己实力低微,不能陪着主子进入魔窟。 瞧着两人的黯然,李尘突然想起问心阶看到的一幕,嘱托道:“不论京都的形势如何,切记保全自己,我生来无父无母,又因为身世命数没什么亲人朋友,你们如今就是我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小七和秋风这些年来瞧着李尘一步步走到今天,当然知道殿下平日里常有外人不能体悟的孤寂,又因为李尘的感慨心底感动不已,都一时垂泪。 “至于那个位子,虽说要夺下来一定会有许多生死波折,可我从未觉得这是什么难事。”李尘说着话,伸手摘下一旁树上剩下的唯一一片枯叶,又随手扔在脚下一只垂死的老蚂蚱的身上。 老蚂蚱脑袋探出叶子,瞧着头顶的庞然大物,心想这段日子我天天上蹿下跳就为了一床被子,现在临死总算被人施舍了一床。 秋风落着泪却笑道:“那是当然,在殿下面前,这世上哪有什么难事呢?” 一句话满是信仰朝圣。 翌日。 李尘带着崔昊众人进入乾位魔窟。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章 鬼蜮铃声 不久,这个消息传入京都。 “九皇子带头与崔家崔昊、长孙家长孙道生、卢氏卢翰,虞氏虞世南,程氏程芷安,尉迟家尉迟胜深入魔窟。” 这个消息让许多皇子慌了神,长孙道生、卢翰、虞世南每一个都是当代世家天赋最好的子弟,怎么会在陨墨山上? 十三皇子将信撕了个粉碎,在自家府上吵道:“如今那些愚民已经将那个货色奉为仙人转世,如果再加上这些世家子弟,这皇位就不必再争了,送给他吧!” 他现在恨极了李尘,每每想到李尘离京那天的两记耳光,心底都如同在遭受毒虫撕咬,这是恨意入了骨髓。 原本想着等李尘上了陨墨山,总能想到法子让他死在山上,但谁能想到,还没等他们做好万全的安排,李尘已经有了这样的实力。 一旁的管家急忙告诉自家主子慎言,近来宫里对六皇子一事追得越来越紧,绝不能落下话柄。 消息同样传进宫里,李唐久久不语。 这个消息里真正让李唐在意的是,李尘竟然能让就这几个世家的天才愿意跟着他胡闹,这是李唐自己当年不曾做到过的事。 李唐眼前浮现出那张让人瞧一眼就绝难忘记的脸,还有站在那儿就超脱出尘的气度,捏着书信的手,鼓起如山岭纵横的青筋。 一旁,卓公公再为李唐斟茶,倒映出他的愠怒。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儿,那朕就给你一个永远留在那儿名分!” 进了乾位魔窟的一行七人一路前行。 经过上一次的魔物大乱后,魔窟中的魔物稀少,偶尔能够见到的也是三五成群,恰好是能让他们磨练神通的好对手。 到了第三日,众人已经深入魔窟两百里,目光所及处,前后都是茫茫不见尽头的灰岩和荒漠,眼看着将要入夜的黄昏时分,一阵怪异的铃声响起。 卢翰、长孙道生、虞世南,尉迟胜四人都陷入一瞬的恍惚。 李尘和崔昊面色微变,相互对视一眼,他们都同时记起当初在鬼蜮中的那段经历,当时祭坛棺椁中的铃声和这道铃声如出一辙,摄人心魄。 程芷安也听出了这铃声的熟悉,再看卢翰等人都因为这铃声出现了极短暂的失神,喜笑颜开地对崔昊道:“当初你说我是不够聪明,才会受铃声影响,今天我却没什么感觉,可见我现在已经变得聪明了许多。” 崔昊没想到,已经隔了那么久的话,程芷安居然心心念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卢翰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程芷安顿时更觉骄傲,心想现在我也不是一群人里最没见识的那个,以往总是听崔昊和李尘说什么曾经在典籍中见过,如今总算轮到了我。 她微微抬头,道:“我曾看遍了族中典籍,也曾走过东阿城到此处的三千里险地,此处的铃声,和鬼蜮中的铃声相差仿佛,你们知道鬼蜮吗?” 卢翰摇头,他和崔昊李尘不同,平时除了修行极少看书。 程芷安倘若有尾巴,这时候一定已经翘到了天上,她环抱双臂,道:“那你还真是见识浅薄,听好了,所谓鬼蜮,就是有强者生前遗愿未了,通过种种手段让自己死后留下三分魂魄,以求千百年甚至千万年后有机会死而复生,收容这些阴魂的地方,就叫做鬼蜮。” 说完了话,程芷安抽空偷偷冲李尘眨了眨眼睛,见李尘点头,她这才安下心来,挑起鼻孔瞧着卢翰。 一旁长孙道生虚心求教,“那么,你说此处铃声和鬼蜮中的相似,二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芷安顿时语塞,想了半晌想不明白,又见长孙道生还亮着眼睛盯着她,恼火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虚心求教的态度吗?” 长孙道生呆了呆,只觉得这一顿骂挨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哪里说错话惹到了程芷安。 崔昊见了这一幕,心想:现在要无缘无故挨骂的,总算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李尘说道:“不管怎么样,先跟上去瞧瞧再说。” 深夜里。 几个人双脚踩在沙砾上的声音轻轻散开,撩拨了月光的寂静,投奔了峡谷的荒凉,转眼被不远处阴魂的铃声轻轻盖过去。 铃声传了四方,荒漠里便飘起虚幻的影子,像极了被晾在架子上的猪肉,一条条一道道,又像是见了火光的蛾子,一个个摇摇摆摆地飘了过去,只是瞧着影子单薄,好象一阵风过去就要垮掉。 也的确有许多影子在这途中消失了,它们就像被风吹散了的蒲公英,没了本来的模样,撕成一条条一缕缕的轻盈丝带,最后随了风去,到完全看不真切,算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而那些留下来的,就跟着前面的阴魂排成一列,于是阴魂搭成的队伍越来越长。 “这些留下来的,往往境界更深,那些消散的,往往初入彼岸,或神通不显。”长孙道生认出了其中几道影子,都是陨墨山上的好手。 其他人都没有作声,他们心下全都震动不已。 隔了半晌,李尘低声说道:“这铃声明显是在刻意带走阴魂,如果它真的出自鬼蜮,那么这些年来,陨墨山不知死去了多少人,如果这些人的阴魂全都被这铃声勾走,哪怕大多数阴魂因为实力不足无法经过这一路颠簸进入鬼蜮,但是哪怕百之一二,那也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几个人交谈间,不远处发生了变故。 一道极凝实的阴魂从荒漠上起了身,但他自成一列,去往另一处方向。 “是那只忘忧境魔物的的阴魂!”卢翰惊声道。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章 京都大乱 “是那只忘忧境魔物的的阴魂!”卢翰惊声道。 “那岂不是说,枪圣前辈的阴魂也会出现?”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只因为李尘马上想到的也是这件事,能再见关居易一面对他而言,当然是极好的事,于是他决意跟上去。 但是下一刻,四周凭空起了一股风,魔物的阴影随着风几经闪烁便消失不见,让李尘等人根本无从追踪。 李尘心下失落非常,心下明白关居易的阴魂或许已经在几天前被接引离开,他不好深思下去,只怕自己在这种情绪里沉浸太久,只得强迫自己去琢磨其他的事情:不知这只魔物会被接引去哪里,如果是人族或妖族,或许会进入鬼蜮,毕竟我们在鬼蜮时所见的阴魂都是忘忧境的大修行者,但是那一日并没有魔物的阴魂出现,可见魔物的阴魂和二族并不在一处。 眼前这一场阴魂接引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所有的阴魂散的散,留的留,形成足足上百道身影的队列,几经辗转,铃声终于带着众阴魂来到一处山洞。 和上次相同,这些阴魂进入地底后互通有无,和世间的夜市没什么区别,绰绰身影中还有许多宝物光华闪烁, 众人见了这一幕都是赞叹,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闻所未闻的奇景。 长孙道生疑惑道:“但是刚才我们并不曾看到那些阴魂带着生前神兵,再者,既然他们都已经死去变成魂魄,又是如何将宝物或兵器带走的?” 李尘却想起手中的孤命剑,大长老曾经说过,鬼蜮兵冢中真正埋葬的其实是众神兵的器灵,只因为神兵有灵,才会甘愿进入 或许,那些阴魂手中的光华,是已经生出一些灵智,但并未完全成型的宝物。 他将心头的猜测说出口,卢翰跃跃欲试道:“不妨一探究竟,只要进去瞧瞧,或许一切谜底迎刃而解。” “不能涉险。”李尘摇头,掌中端起一道印,结出一只金羽小巧的雀儿来,他说道:“我们各自结一道印,看能否尝试进入。” 卢翰顿觉遗憾,但也知道李尘说得不错。 几人各施手段结出咒印依次进入鬼市,一只只鸟雀蚊蝇悄悄探过去,但无一不在鬼市三丈外就全部消失,就连李尘的也不例外。 就在他们尝试探寻的这短短的时间里,鬼市已经逐渐虚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池。 “果然是京都!”相比鬼市,眼前凭空出现的城池更让长孙道生几人震动。 虚幻的京都逐渐凝实,瞧着正是深夜。 今天的京都不同寻常,有甲胄交鸣从城外涌入城池,守城的将士瞧着是早已得了消息,城门大开,根本不做阻拦,甚至没有询问一句,便同样加入这条兵甲洪流。 山崖上,众人的神色都逐渐变得肃然。 圣朝人都知道,京都一过子时,多数地方就会宵禁,除了护城河外的春衫薄等几个有数的地儿,平日里难见一个人影,更何况是这种大批的将士涌入?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明显是从城外来势汹汹,那么他们的身份就呼之欲出:叛军! 月亮钩在天上,星星们或许是被城里的铁血肃然惊吓,今天晚上全都没有探出来看看脚下这座千年都城,于是整座城在黑暗里沉得更深。 卢翰悄悄瞧了一眼李尘,担心李尘身为皇族,看到这一幕会心情不佳,出声道:“这只是虚幻城池罢了,如果真有这这么一天,我一定进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尘默不作声。 脚下,那些叛军举起一盏盏火,像极了密密麻麻散落地面的星,照亮了半座京都城,有起夜的百姓刚放了夜壶,一抬头透过窗棂发现外面的异状,出了院子悄悄咧开院门的一条缝儿,半张脸被火光映得火红,又慌慌张张关上门。 这一夜,京都城飞溅泼洒成雨幕的鲜血,列阵后飞蝗过街的将士。 在死寂的黑暗里,有镰刀收割人的性命,从城西到城东,过了杂乱的苦水铺,穿过诸多贵人府邸坐落的朱雀大街,悄无声息地从护城河岸摸过去,终于到了皇城之外。 被他们甩在身后的护城河上,一条条川舫灯火通明,酒香醉了半条河的鱼儿,换了长衫的大臣眯眼瞧着抱着琵琶的姑娘们,吟诗高歌的狂士书生听身边儿陪着酒的佳人夸一声公子风流,大笑里一品美人渡来的美酒。 皇城外,兵将堵了城门。 人群里簇拥的马车里,几个人先后走下来。 山崖高处,看清几人面貌的卢翰惊叫,“怎么可能?!”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竟然就是李尘、长孙道生、崔昊、卢翰他们四个! 不久前刚刚说了要诛杀反贼的卢翰不能相信,“他们,不,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程芷安瞧了他的模样大笑,“原来你们就是反贼。” 她指着李尘说道:“难怪话本小说里,那些头角峥嵘的人总是生着反骨,原来是真的,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站着呢!” 长孙道生这时候也不能淡定,说道:“再看看,未必,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只有李尘没有作声,瞳孔里映着着城池里熊熊烈火的光芒。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章 皇帝之死 皇城外,李尘来到众将士之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皇城内,千牛卫统领隔着城门和李尘高声对峙。 在他身后,有千牛卫哆哆嗦嗦拔了刀,又不停擦脸上的汗珠子,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什么,但谁都瞧得出他的惊惧。 这是家里托了关系送进来的,本想着踏踏实实吃一碗祖上庇荫的皇粮,谁晓得遇上千年圣朝头一遭的大事。 不多久,挂在树梢上的月牙儿还没来得及悄摸摸往另一个枝头靠一靠,李尘回头不知说了什么,长孙道生和崔昊从他身后走出来。 长孙提刀,崔昊拔剑,两道银河借了天地的光,黯了千万火把,熄了微弱月光,巨大的声势里,腾起烟尘遮了视线,漫了数十丈方圆。 等烟尘退去,城门在刀剑的攻伐下重重倒地,于是两边的数万双眼睛形成对峙,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跳着火,染了血,还有手里明晃晃的刀剑的光! 山崖上的众人都似乎听得见这震动,他们都是进过皇城的人,当然知道皇城的城门的分量,是需要数十个修行过的壮汉托举的沉重。 这一刻,一刀一剑开城门,目的,是要换了圣朝的日月,换了圣朝的天。 就像拉开一幅极长的画卷,人血泼墨,人头成了砚台,刀剑挥笔妆了画,凄厉火光上了更艳丽的色,由皇城城门起笔,皇城石阶接了下一卷,越过一道道门、一座座桥、尸体泡了湖水,杀伐垮了亭台,威严的异兽石雕碎成了普通石块儿,呼号喊杀不知道壮了谁的胆,又送了谁的命。 画卷一路铺下去,血流成河断了月光,闹了整座宫,砍了圣朝的千年安定,人命被塞进新圣朝的模具,垫成向上或向下的砖,终于一路垫到了皇帝的寝宫宫门处。 李尘和崔昊等人踩着这画卷织的毯,上了桥,跨过一具具尸体,神色平静地推开最后一扇门,走了进去。 至此,山崖上的几人再也瞧不见那座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脚下的京都城被天边儿的隐约亮光映得不再一片漆黑,几道互相搀扶的影子走出大殿。 卢翰颤抖地问:“他们,把那人,杀了?” 程芷安反驳,“是你们把那人杀了。” 卢翰急忙否认,“我没有杀。” 程芷安却嬉笑说:“你只是现在没有杀,又不是以后不会杀。” “我”卢翰一个字刚出口,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骇然看向李尘。 李尘明白卢翰的意思,但他只是摇头,“我们现在对这座所谓京都城一无所知,不必随意猜测。” 这一夜,直到京都城逐渐虚幻到完全消失已经是天明时分。 李尘众人出了洞口,一股晨风过去,众人精神一振,恰似夏天满身热汗的凉水澡,很提神。 长孙道生回过头对众人道:“今天的所见,各位千万不要传出去。” 他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虞世南和尉迟胜,说起来,刚才的京都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在其中。 虞世南的神色有些难看,却也知道长孙道生的意思,说道:“我们当然不会传出去,这京都城只是虚幻,里面的景象未必就是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更何况事关兄长,兄长在神通道法上对我而言亦师亦友,我又怎么会出卖他?” 虞世南说的掷地有声,反倒是李尘笑着摇头道:“不必如此,自从魔物暴动以后,我们就已经是见过生死的兄弟,这些日子我们相互印证修行,这又是情谊相交,在我看来,这可比刚才看道德是皇位更替圣朝兴衰重要得多了。” 虞世南和尉迟胜听了李尘风轻云淡却又义气云天的话,一时间惊叹敬佩。 长孙道生瞧了一眼三人各自的神色,心道:换成其他人说刚才那句话,我一定以为他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给我们瞧瞧收买人心,偏偏这位九皇子说出这番话来,我们几个人都深信不疑,这世上人和人的关系,是何等的奇怪?但他越是这样,反而越成为最好的收买人心,如今我们这些人都因为他的一句话深入魔窟,又心甘情愿奉他未兄长,这件事情如果让家里人知道,该是多么的震惊。 他认为的家里人,当然是长孙家的那些大人物。 李尘不知道长孙道生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并不在意,他一直都不是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揣测,不论这些揣测的正确与否,他在意的只有此时此刻。 至于圣朝兴衰,他当然不是真的不在意,他在大长老面前说过,要开一个人人称颂李尘的时代,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他真正不在意的,只是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罢了。 所以他说,“继续前行。” 一行七人甩开脚下的地底洞口,一路深入。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章 长孙顺德 魔窟外的陨墨山上,千牛卫副统领李竹终于盼来了京都的信。 李唐的态度比李竹想得要强硬,他只是说:不必去管那些世家子弟,李尘身为皇子,那就终究是我的儿子,既然是我的儿子,那么我派我的近侍过去,就终究只是家事,既然是家事,不论庙堂还是世家,谁都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就算那些世家子弟也一样,所以趁着李尘深入魔窟的这段时间,你大可以想法子接管陨墨山。 李竹独自一人,沉沉叹了口气,别看陛下话说得毫不退让,那是因为这件事并不需要他去直面世家子弟,万一出了事,也大可以推给自己,只说是自己一意孤行,和陛下没什么关系。 在山上这些日子,李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上山第一天,他的贵人美梦被长孙道生和卢翰打碎之后他就明白,陨墨山这一行绝不是什么肥差,在世家和那位圣上的眼里,区区一个千牛卫副统领根本不算什么,倘若他今天因为陨墨山的事情死去,明天就会有人顶替这个位子,甚至再赐一个李姓,这个绝大多数人生来不能企及的姓氏,只是他们随手的施舍。 李竹明白,自己只是得到了一个名字,宫里那位想要的,却是他的命。 “我早该明白,主子的骨头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接的。”李竹心灰意冷。 翌日。 一众千牛卫人手一张大饼,捧了海碗的炖菜,蹲在地上和一众将士凑成一堆,吸溜一口菜汤,大饼卷了肉片儿塞进嘴里。 陨墨山上其他将士惊异地瞧着,他们只是觉得惊异,这段时间早听闻新来的这一伙是京都的千牛卫,但一直不太对付,只因为千牛卫打心底瞧不上这些陨墨山将士,而陨墨山众将士心里却想着:我们连九皇子和崔家公子都见到了,仙人转世一样的人物照样和我们同锅同灶,蹲地上卷了饼夹了馍浇了米吃得热火朝天,你们说自己是什么千牛卫,一个个眼睛瞟上了天,说到底不就是宫里的下人,除了轮值的地方不同,其他的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今天开始,一众千牛卫也入乡随俗,撇了京都的骄傲,一脑袋扎进陨墨山的烟火里。 半个月后。 陨墨山下来了一个中年文生,一身的长衫没什么点缀,只有腰间挎一长刀,他拾阶而上,一路顺着小路钻过了窝棚似葱葱郁郁的林子,远远地瞧见了星罗棋布的营帐,脚下哗啦啦踢着小石子儿走了过去。 他来到一个蹲着劈柴的年轻人面前,“失礼,千牛卫副统领住在哪一处?” “你是说李竹吧?”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不远处努了努嘴,“那边儿下着棋呢!” 正在下棋的李竹被中年文生带进营帐,回过头笑得冷冽而讽刺,“堂堂天子近侍副统领,居然窝在这座山上下棋消遣,说出去又有谁信?” 李竹低头不敢吭声,心道看样子九皇子这次的事情的确闹得太大,连这一位都下了江南,只是传闻长孙家家风向来悍烈,怎么会因为门下子弟进一趟魔窟,就连家主都惊动,而且千里迢迢来了陨墨山? 他的心思自顾折转,只当作没有听出面前大人物的嘲讽,直到听见这样一句话。 “和我说说九皇子。” 李竹这才微微愕然抬头,心道难道这一位上山是为了九皇子?但是身为世家家主,怎么会对一个区区九皇子的为人上心? 他心里虽然疑惑,还是低头,一字一句斟酌道:“九皇子是天纵之姿,我在京都数十年,从未见过有这样风度的年轻人,哪怕,就算是二皇子” 长孙顺德听到这儿却不耐烦道:“不必说其他几个皇子,我只问你,九皇子修行天赋如何,和道生的关系又怎么样?” 李竹这才安下心来,虽说他如今在陨墨山上得过且过,但是涉及皇子,还是不敢多言多语,只是碍于面前这人的身份才不得不开口,“九皇子修行天赋绝佳,我常见他与长孙公子相互修习切磋神通,长孙公子和另外几位世家公子,对九皇子口称兄长,而且,我曾见几位公子对九皇子执半师礼。” 营帐里静了许久,李竹不敢抬头去看长孙顺德的神色,这位奈何境的千牛卫大统领一阵胡思乱想,不知道自己方才这些话又会让陨墨山,或者说朝堂,甚至是圣朝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你先出去吧。” 李竹这才松了口气,退出营帐,转过身又一脑袋扎进了人头攒动的喧闹棋局,一群糙人动辄破口大骂,又因为几个荤段子笑得震天响。 营帐里,长孙顺德因为李竹几句话琢磨了许久。 之后,他在陨墨山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只等着李尘等人从魔窟出来。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章 大河莽莽 李尘还在魔窟中继续深入,一路下来零零散散也杀了数百魔物,半个月后,众人穿行魔窟上千里,眼前出现一条大河拦路。 大河莽莽,隔绝两岸,岸对面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看不清雾气里面藏着什么,李尘运转了瞳术神通也不能穿透。 “你们快看!”一旁的程芷安忽然指着河面。 李尘等人瞥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卢翰问道:“看什么?” 程芷安说:“这条河打不了水撇儿!” 卢翰一时无语,但是李尘来了兴趣,低头捡了一块儿扁平的石片儿丢出去,轻轻巧巧地咕咚一声,石片儿刚一接触河面就马上沉了下去。 几个人顿时察觉了这条河的不同寻常,纷纷开始尝试,没有一个人能让手里的石头漂出第二个水花来。 程芷安转转眼珠子,趁卢翰不备拔了他一撮儿头发下来扔进河里,竟然也马上沉没下去。 接下来,几人用咒印神通等一一尝试,却都在触碰河面悄无声息,除了极小的涟漪外,没有溅起任何水花,甚至连李尘和崔昊的剑气也是一样。 只有卢翰黑脸瞧着这一幕,时不时瞥一眼护着脑袋的程芷安。 虞世南这时狐疑道:“此处的场景,我似乎曾经在民间的神鬼志异中听到过。” 虞家处于圣朝极西,许多习性和耳濡目染都和众人不同。 他说道:“在我们西极城的民间神鬼志异中,人死之后,将要度过一条河流,名为黄泉,黄泉之上不能飞鸟,不能渡船,不能过人,草木全都不能浮起,只有河畔生长着一些奇花,名为彼岸花。” “但是此处并没有奇花生长。”长孙道生说道。 所有人都仔细瞧了瞧,的确不见河岸上有什么花儿,琢磨了半晌,仍旧没有结果。 一直到了晚上,从河流上方依稀飘下来一些影子, “河上有人!”程芷安和卢翰一惊一乍。 李尘盯着那些影子由远及近,很快做出判断,“是阴魂!” 虞世南见状惊诧不已,这样的场景是民间传说也里有的,而更让他们惊异的是,随着阴魂越来越近,他们才发现,这些阴魂并非人族,都是人兽蛇身或熊身人首的异族,李尘的震惊则比其他人更浓,只因为眼前这些阴魂他是见过的,竟然全是陨墨山上妖族阵营的子弟。 越来越多的阴魂从上流而下流向远方,李尘极目眺去,视线却被山崖阻隔,这条河流的尽头,是带着阴魂钻进了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底深处。 李尘有心追上去,但这条河流连神通都不能立足,生人就更不必说了,万一踩上去以后不能浮空,就是白白送了性命,而且河流所进的地底深处一定危机重重,只怕再生变故。 实际上,此处的异象还有许多疑点不能解释,李尘说道:“以我们几人的实力尚且能够走到这里,那么忘忧境的大修当然也能,这数千年来,来过这里的绝不会只有我们一伙人,为何从未见过有典籍记载这里的异象?” “或许,这些变故是这几百年内发生的。”长孙道生说道:“我们老祖在八百年前曾经进过这里,但他只是说,魔窟毫无乐趣,一路前行只见荒漠,对这条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会不会是你们老祖曾见到过什么,但是并未告诉你们?” 长孙道生摇头道,“我们世家皆有祖训,生前奇遇一定要留下传承,告诉后辈儿孙,像我们此次进入魔窟,从阴魂列阵到另一座京都城,都是能让人闻之变色的怪异,如果那位老祖见到,一定会有所记载。” 李尘明白,这可能就是世家能够传承数千年的原因。 魔窟外的陨墨山上。 长孙顺德等了足足一个月又十七天,近来山上下雪的日子也越来越频繁,他一个人登上陨墨山山顶。 他环视四下的景观,眼见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下,竟然还有鸟兽奔腾飞行,心道:千年一度,这片天地果然有一些变化,陨墨山原本出了名的险地,现在竟然有欣欣向荣的新生之象,只是年关将至,那些年轻人还没有出来,再过些时日如果还没有消息,只怕我得进去走一遭。 这样又过了三天,七个年轻人终于结伴走出乾位魔窟。 “长孙公子。”闻讯赶来的李竹说着话,又下意识看一眼一旁的李尘,忙又躬身做了一礼,这才道:“长孙家主正在山上等你,那位,已经在山上等了近两个月。” 长孙道生大吃一惊,急匆匆上了山。 崔昊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殿下,看样子,我们这些人快要离开这里了。” 李尘颔首。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章 前潮后浪 去往山上的长孙道生很快又回来了,他对李尘说道:“殿下,家主想见你一面。” 崔昊拦了拦李尘,问道:“他要见殿下做什么?” 长孙道生的面色有些窘迫,李尘见状笑了笑,推开崔昊的手说了一声没事,闲云漫步地上了山。 不多久,李尘和那位长孙家主在山腰碰面。 长孙顺德看着面前的年轻皇子,心下也不由赞叹,难怪总有人说他是谪仙人,单说这份气度和长相,世上的确无人能出其右了,但他这一次来陨墨山,当然不只是为了瞧一眼,所以他说:“世间百姓现在称你为剑圣,只说枪圣之后,你才是世间第一。” 李尘笑着道:“长孙家主说笑了,百姓不懂修行。” 长孙顺德摇头道:“但关居易这些年被称作世间第一,我确确实实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我还比关居易早生了六十年,中宗时期已经进入奈何境,偏偏这么多年下来,和他交手十数次,从来没有胜过他。” 李尘正要回应,长孙道生踱着的步子停下,斜过脑袋问了一声,“可敢与我交手?” “有何不敢?”年轻人问得自然而随意,“前浪虽高,我却也愿意试着推一把。” 长孙顺德微怔,旋即大笑。 山腰处,程芷安有些忧虑,“长孙道生,你们家家主和李尘会说些什么?” 长孙道生摇了摇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几个人正在聊着,忽然听山后有阵阵雷声,脚下地面都好似在震动,一旁盖了雪的树枝晃得像人在打摆子,又听一阵阵刀的啸响,如贯穿天地的尖唳。 长孙道生的面色一变,“是我们家主的刀法,他们正在交手!” 几人急急向后山奔去,程芷安还不忘恨声骂道:“我早看那个小眼睛大鼻子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长孙家的人果然一肚子坏水儿!” 等到了后山,只见两道匹练的光芒从空中落下,站定在崖前,原来这一战只是小试牛刀,二人都并未动用全力。 长孙顺德收了刀道:“世间百姓虽然不懂修行,但盛名之下无虚士,殿下的实力也配得上百姓赞誉。” 李尘摇头,笑称:“前辈刀法精妙,已经有了忘忧的雏形,用不了多久,也该是世外的绝顶人物了。” 长孙顺德卡在奈何巅峰百年,听了李尘的话,即便知道是恭维也喜不自胜,笑着说道:“还差一线,只差一线。” 这句话又是自豪,又是惋惜,他当年也是精彩绝艳的天才,年轻的时候雄心壮志,谁能想到被关居易后来居上,而自己也这么多年不能进入忘忧,的确是生平最大的憾事。 赶来的众人见二人已经停了手,知道他们只是随意试了试神通,顿时都放下心来。 长孙道生看了程芷安一眼。 程芷安梗着脖子道:“你瞪我干什么?你说说你们长孙家的人,好端端的吓唬人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傍晚时分。 长孙道生趁着众人都在忙碌,找到李尘,只说有些事情要单独商议。 两人一路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长孙道生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一战,殿下该输的。” 李尘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问道:“你是担心影响长孙家对我的态度?” 长孙道生点头道:“殿下聪慧,原本各个世家对你的实力还只是怀疑,毕竟世上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我们家主这一趟,来带我回去只是顺便,真正的目的只怕就是为了看殿下是不是真有和忘忧一战的实力,殿下应该知道,圣朝从未有过忘忧境的皇帝,这是世家甚至朝堂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一战以后,不只是长孙家,包括其他几大世家,恐怕都不会扶持殿下。” 李尘只是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想这么多,你只需要记得,我和你们之间的交情,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什么朝堂纷争挂上关系。” 长孙道生心甘情愿被李尘安抚似的拍了肩,勉强一笑道:“这是当然,我只希望,日后无论什么时候,你我之间都能今天一样,只论个人交情。” 李尘却大笑着说:“只论个人交情,也见得生死。” 长孙道生知道他说的是在陨墨山这段日子的几番出生入死,一时因为一句见得生死有些动情。 冷不丁从不远的山石后面儿蹦出一个人来,程芷安对两个人阴阳怪气道:“两个男人说什么见得生死,这也忒酸。” 卢翰等人也走出来,“某些人要和兄长说话,偏要找个地方独处,原来说到底是不信任我们几个。” 崔昊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也瞥了长孙道生一眼,极罕见地迎合卢翰,“的确,大家都是世家子弟,你刚才的两句话,谁都会为殿下考虑到。” 长孙道生恼羞成怒,“偷听别人说话,不是君子所为。” 其余几人统统大笑,笑声震落了积雪,又撞了对面的山崖,散在风里云里。 远处的营帐里,长孙顺德微微抬头,听着隐隐约约的笑声若有所思。 山上,不知是谁在高歌,“三丈青天三尺身,只愿青史留名姓。谈笑百千年,王侯做飞灰。试问百姓,前潮后浪知多少?知五谷,知油盐,不知庙堂多纷扰,不知世家多纷扰,不知圣朝多纷扰——”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一章 圣旨,江湖令 不出崔昊所料。 长孙顺德走后半个月,崔家、虞家、尉迟家甚至程家的信件先后到了陨墨山,内容无非就是希望几人回到各自家族。 崔昊临行前对李尘深深一礼,“殿下,往后的时日里,但有请,崔昊绝不会推辞。” 虞世南和尉迟胜齐齐点头,“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 只有程芷安赖着不肯走,但是三天后也被她大哥程立雪揪着脖子带了回去,临行前程立雪对李尘道:“殿下这些时日对芷安照顾有加,是程家受了殿下的恩惠,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殿下只管说一声,我一定尽力而为。” 山上最后只剩下李尘和卢翰两个人。 李尘疑惑卢家的信件为什么没有来。 卢翰笑道:“我和他们不同,我在卢家并非什么嫡系,虽然天赋不错,但是父母早亡,没什么人管我,当初上山也是毛遂自荐说要来陨墨山看看。” 认识这么久,李尘也是头一次知道他的身世,说道:“那就留在山上,无牵无挂,也一身洒脱。” 卢翰笑着说是。 直到这一天,山下浩浩荡荡来了好些人,带着李唐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 听了前一句,卢翰悄声对李尘道:“看样子兄长是要受到封赏了,陨墨山大捷这毕竟是泼天的功劳,想必这段时间陛下一定因为这件事头疼了许久。” 这一书圣旨极长,李尘跪了许久,当宣旨的人逐字逐句读下去,卢翰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化,从喜悦道铁青,最后愤怒难抑。 倒是李尘没什么变化,反而嘲讽似的笑着低低道:“我们这位陛下,果然如此。” 他早就在想,以宫里那位多疑和薄情的性子,面对一个修行天赋绝佳,又和众世家都有联系的皇子,会如何对待? 现在,这封圣旨的大意是:你听了朕的命令去了陨墨山,目前为止做的还不错,世间百姓也一直都赞颂九皇子的名字,既然如此,你就一直留在那儿为我圣朝百姓守一方太平,这是身为皇子的本分和荣耀。 除此以外,就是赏了一些金银财帛。 李尘领了旨,让一众将士将银子抬下去,说拿出一半儿直接分发给山上的兄弟们。 卢翰忍着怒气,道:“兄长,你还不明白这道旨的意思吗?陨墨山的魔物无穷无尽,他这是要你永远留在陨墨山上!” 李尘面色平静,“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们求着我们回去。” 卢翰微微愕然,忽地想到在魔窟看到的那一幕,压低了声音道:“兄长,现在不是时机吧?京都高手众多,而且卢家还没有交到我的手里,我还有个堂哥一直在和我争下一代家主的位子,不妨再过百年,我进了忘忧再杀进去,这样才比较稳妥。” 李尘惊愕地瞧着他,半晌才明白卢翰这番话的意思,深深地看他一眼道:“小卢,你头角峥嵘。” 送走了京都来的人,回山途中,卢翰问道:“那兄长刚才说,要让他们求着回去是什么意思?” 两人漫步石阶,阶梯上的雪被将士扫了个干净,只有一早结成的霜还未完全融化,阶面就像沾了粉的糖葫芦。清新的雾气在两侧沆荡,两道身影在清清蒙蒙里穿行,李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那一位不想让我回去,无非是不想让我回去夺那个位子,又或者,是怕我回去以后搞出什么乱子,说到底,还是看不上我。既然如此,我们就在陨墨山上做一场大事,让他惊,让他怕!” 卢翰说道:“兄长,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兄长,你头角峥嵘。” 接着是大笑,让山间的雾气更激荡徘徊。 这一天之后,陨墨山上走出去上百人,他们前往山下近处的城池茶肆,又或者青楼船舫,三五天后才返回陨墨山。 世间对于九皇子李尘的传闻便愈发神乎其神,各种话本层出不穷。 “九皇子奔赴三千里,清河郡外拦崔氏——” “话说陨墨山上,魔气滔天的魔物号称无敌,却被九皇子李尘一剑枭首——” 世上百姓对这些大人物的事情本来就是看个热闹,一听九皇子的事迹层出不穷,剑圣的名头越来越响亮。 这些真真假假的话本一直从陨墨山传到京都,又飘向北方,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家喻户晓。 这一天,陨墨山上,以九皇子的名义下了一道江湖令,号召天下的江湖人士上陨墨山来一场江湖大会,无论刀剑或者各式神通,只要拔得头筹,就有千两白银。 江湖大会以后,九皇子将会让人编撰江湖轶事,将每一位胜者的生平传阅世间,九皇子是这么说的:圣朝正值盛世,江湖上也该有一本书,记载传颂我辈的功德。 江湖沸沸扬扬,如同掀起万丈高的烟土尘埃,是原本暗流涌动的江湖上,平地而起的一道惊雷。 李尘站在后山,瞧着脚下风景,“世上的大多数人,逃不过求名求利,江湖人士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为了名满天下,如今只要上了山,就有机会在江湖留名,而且这么大的盛会,谁又不想来凑凑热闹呢?”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二章 江湖令的半个月 江湖令传播第一天。 茶馆儿里,说书先生的声音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清楚明白地传到每个人地耳朵里,“这江湖令,是陨墨山上剑圣九皇子召集江湖高人的盛会。 九皇子大家当然晓得,一个人逼得清河郡子弟不能出城,一柄剑救了陨墨山上下将士的命,陨墨山上的新老圣人传承,枪圣关居易、剑圣九皇子,都是世间无敌的人物,更何况九皇子还是我朝皇室的正统血脉。 以他为首的盛会,当然是江湖上前所未有。” 角落里,两个身着白袍的男女只不屑的一声嘁,“一个不懂江湖的皇子,一群不懂修行的百姓,妄言江湖,妄谈什么盛会。” 两个人出了茶馆儿,恰听不远处的杂耍手艺人吆喝里也顺带提了几句什么江湖令。 再走几步的麻食铺子里,一群百姓也聊了个热火朝天。 “听说江湖大会结束以后,还会评出各境界的种种魁首,如剑魁,刀魁,武魁,都将编撰成册,做一本江湖青史,榜上的人终将名扬天下传颂千古,这是历来江湖从未有过的。” 男女各自对视瞧了一眼,都看出对方有些意动,“不妨去瞧瞧?” 江湖令愈演愈烈,一直传到宫里。 李唐瞧了一眼信件,却说:“江湖宵小,不成气候,而且,江湖上但凡有名气的人,都已经入吾彀中矣,剩下的那些人,不是平平无奇,就是桀骜不驯,他又凭什么让这些江湖人士听命于他?” 又过了半个月,消息再传回来时,信上已经是:数千人齐聚山下,参加江湖令盛会。 李唐沉默许久,才只说了两个字:再探。 又隔半个月,信使带回来的消息称:山下人满为患,许多江湖人士不得不从附近城池采集营帐,九皇子按照境界将来参战的江湖人士分开,从黄泉到奈何已经数万人,两日前还曾在这数万人前说了一番话,最后欢呼雷动,人人称颂九皇子仁义。 消息的最后,附上李尘当日所说的话。 “今日诸位来到山上,我知道不是因为我的三分薄面, 满打满算,我修行到今天不到三年,能进入彼岸境界也只是运气好一些。 至于说什么一剑斩了忘忧境,也只是沾了枪圣关居易前辈的光,那些话本小说做不得数,我的实力也算不上出众。” 信件上说:九皇子说这几句话时,声音好像雷鸣,一些实力较差的江湖人士竟然被震得大汗淋漓跌坐在了地上,许多实力彼岸境和奈何境的兵器都发出惊鸣,原本乱哄哄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事后有人问了江湖上一位名气极大的奈何境强者,那人只说九皇子的元力之强盛,在忘忧境以下首屈一指。 接着,李尘声音变得柔和,“如今圣朝盛世,史料中大浪淘沙,留下名姓的都是一代功臣良将。今日我这一场江湖大会,也是为了在当今前浪后浪风云汇聚的江湖盛世上,留一道属于江湖人的青史。” 接着,李尘详尽介绍了这一道江湖青史装订成册的规矩: 一本青史分两册,一册为黄泉境,一册为彼岸奈何境,两册内容相近,以刀法、剑法、咒印、神通等等划分,最终决出第一名。 最终在江湖青史留名的,就是各自的魁首。 最后,李尘以一句话结束了这一场大会,“来了,就是陨墨山人!” 李唐脸色沉得难看,尤其看到最后一句,强忍着怒气没有把手上的印玺砸出去,“他究竟想做什么!” 陨墨山上,有将士站在山腰瞧着脚下的人流,笑着道:“真没想到,陨墨山上,也有一天会变成人攒人的庙会。” 另有一人悄声道:“如果这些人全都留在陨墨山上,那些魔物的暴动,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卢翰和李尘也在瞧着山下,“兄长,你真有法子让他们留在山上吗?” “留得下三成。”李尘说道。 卢翰闻言有些兴奋,“即便只有三成,也足以让陨墨山的人翻上一翻。” 他忽然侧脸瞧着李尘道:“兄长,传闻圣朝高祖当年就是占山为王起了家,难道你也想走向这个路子吗?” 李尘只当没有听见他这句话,不明白世家出生的卢翰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有这么大的执念。 “兄长,这一场大会,你也参加吗?”卢翰见李尘不搭理,转而换了件事来聊。 李尘摇头笑着说了一声不会。 卢翰这才放下心来,心想:如果兄长参加,这场大会还有什么意思,彼岸境和奈何境的各个魁首当然都是他,哪还有我的位子? 这一天,从山下偷偷摸上来一对儿穿着劲装扮作男像的同胞并蒂莲。 “兄长,万一九皇子真有实力极强怎么办?”妹妹粗着嗓子说着话。 姐姐却说:“那岂不是更好?只要胜了他,我们就成了剑圣,岂不是比山下那些人争什么魁首更好?”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三章 这一剑 李尘和卢翰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忽然听身后有人问:“你就是九皇子李尘吧?” 两个人回头,见一对儿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脸少年在不远处站着,长得清清秀秀,卧蚕藏在一双秋水一样的俏丽眸子下面,瞧着乖乖巧巧。 “殿下,这是俩雌儿。”卢翰只瞧了一眼,就悄悄对李尘说道。 李尘当然也看得出来,尤其是俩姑娘发梢和脸颊连接处还未褪去的细小绒毛,瞧一眼就知道雌雄。 两个姑娘不知道已经被两个男人看穿了真身,走在一旁细细地碎语,“姐,这两个男人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尤其是那个九皇子,长得跟妖精一样,我们真的要打他们吗?” 腰上绑了玉带的姐姐瞥一眼李尘,粗着嗓子说道:“没事,九皇子给我,我来动手。” 妹妹扭扭捏捏,“但是我想和九皇子打。” 不远处,李尘忽然听着俩姑娘在一旁猜拳,不明所以,问道:“两位来山上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赢了猜拳的姐姐笑着回头道:“九皇子,听说你是人间剑圣,号称第一,所以我们来陨墨山上,与你切磋一番。” “兄长,原来也是来找你打架抢个名声的。”卢翰说道。 这些日子,像这两个人一样来山上找李尘打架的层出不穷,都是不服李尘名声的人,想趁着这一场江湖会来瞧瞧他的虚实,但李尘都不予理会。 李尘细细地盯着姐妹俩就瞧了瞧,一直到姐妹俩的脸儿有些泛红,才笑问道:“切磋倒是小事,但是动手总得有个彩头。” 姐妹俩愣了愣,这件事两个人还真没想过,姐姐问道:“那你说,要什么彩头?” 李尘笑道:“万一你们赢了,今天的事情我会昭告江湖,但是如果你们输了,就需得留在我身边三年,为我端茶倒水做个杂役。” 妹妹低声冲着姐姐说:“这小子是吃定了他会赢,你听他说的话,万一和如果这两个词语可差不少呢。” 姐姐想了想,用剑柄指着李尘道:“好。万一我们要是输了,就在你身边儿做三年杂役,但是如果你要是输了,就得昭告江湖。” 卢翰悄声说:“不但是雌儿,脑子还不太好,喜欢重复别人说话。” 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的彩头算是定了下来。 孤命剑激灵灵出了鞘,落在李尘的手里。 说起来,这对儿并蒂莲花来的恰逢其会,这些日子常有上门的江湖人,李尘不胜其扰,恰巧趁着这个机会,断了这些人的心思,于是他向山外轻轻巧巧划了一剑。 剑影过了山外的云,晃了山外光的影,动了山下人的心。 山下的营帐在突如其来的大风里扑簌簌振振作响,许多人抬头,见天上的云岭一层层被剑气荡开,厚厚的云层像极了平川上伫立的山峦,森林化成雨雾齑粉,巨石碎成缓慢移动的鱼鳞。 这一剑过去,阳光动了神,花了山下的一张张人脸,西北风的幕布被一剑分隔,一半儿动了江湖,一半儿进了庙堂。 有人说:“倘若天上有仙人,这一剑只怕也要惊了心。” 有人说:“这一剑过去,还有谁来争什么剑道魁首?” 有许多原本不信话本传言的江湖人这才明白,哪怕那些传言里有什么夸大,那位九皇子的实力也镇得了这一场江湖大会。 山上,姐妹俩呆了许久,过了半晌妹妹才推推姐姐的胳膊,“姐姐,还打吗?” 姐姐咬着牙瞧了瞧手里的剑,压低了声音,“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赌了彩头的,总得试试,万一他是虚张声势,万一他要是输了呢?而且就算是输,总得输得堂堂正正,还未出手就先认输算怎么回事儿?” 她的剑也出了鞘,晃出百道光,凌厉的剑气直逼李尘的脸。 刚一交手,李尘知道了这对儿姐妹上山的底气,她走了和崔昊一样的路子,只是剑意和崔昊不同,崔昊曾说他的剑意一往无前一剑万山,这姑娘的剑意是一剑散开做了千万灼灼光影的刺激。 李尘倒有些好奇这一对儿姑娘的身份,`原本能在这个年纪能进入彼岸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还有这样的实力,光有天赋是做不到的,还需要有能够支撑修行的家世。 李尘一开始有意瞧瞧她的剑意,所以没有尽全力,你来我往的半炷香后,才一剑截断对面的千万道剑影。 咣当当! 剑被扔在地上,姐姐向李尘做了一礼,“我输了。” 这一天以后,李尘身边儿又多了一对儿漂漂亮亮的双胞胎姐妹。 一旁的卢翰瞧着这一幕在心里赞叹:殿下就是殿下,秋风和程家大小姐刚走,就又收了一对儿并蒂莲,除了方便平时的进进出出,谁见了不得夸一声风流。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四章 李竹的江湖老油子之路 千牛卫副统领上山以来,就被李尘扔在山下自生自灭,这一次的江湖令大会,他也报了名。 “副统领,我们为什么也要参加这一场江湖大会?”有千牛卫想不通,他们身为千牛卫,在京都的时候最瞧不起这些江湖来的野路子,现在和他们混在一起,岂不是自甘堕落? 李竹却不这么想,甚至到了现在,他已经并不觉得千牛卫在这些江湖人面前是什么值得自傲的事情, 这一场江湖大会,李竹见了许多奇人异士,神通道法或许不及他的精妙,偏偏靠着野路子自成一派,实力绝强。 更何况,江湖令本就是九皇子发出的,可见连他都不曾看轻这些人,更何况是自己? 当初上山前,他曾经以为李尘的实力是话本小说的以讹传讹,来到山上以后见到李尘的几次出手才知道,不论九皇子有没有和忘忧境抗衡的实力,至少远远强过他,而他自己来之前的许多想法,如今看起来就显得毫无自知之明。 想清楚这些事情以后,李竹和这些江湖人士混在一起的时候姿态放得很低,短短两个月,结识了许多朋友兄弟,和这些人做朋友,远比宫里那些人轻松得多。 李竹心想,哪怕这一生都不能回到宫里,就在这陨墨山上倒也不错,既然不能名留正史,哪怕名动江湖也是极好的事情,于是,他报名了这一场江湖大会。 这一天,江湖大会正式开始。 和李尘预料得不错,山下数万人,真正参加的人不足五千,大多数人只是来瞧个热闹,毕竟大多数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一场大会能人辈出,他们绝对算不上出挑。 也有一些人是被李尘留在陨墨山上的剑气吓了一跳,心知自己在剑道上绝不是李尘的对手,就算李尘并未参加,但只要那道剑意一直留在陨墨山的天上,这个所谓剑道第一就显得名不副实,索性就不上去现眼,这也导致在剑法神通上面报名的人极少。 从这一天开始,山上也同时传出一个消息,这一场江湖大会结束之后,陨墨山上将会开设陨墨山庄,山庄里,将会有李尘的种种剑法神通,李尘说:只要来了陨墨山,就都是陨墨山人,我的剑法和剑意感悟都倾囊传授,绝不藏私。 至于这番话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还犹未可知。 这一天,山下起了高台,招展的旗旌飘在脚下像极了红云。猎猎风声里的一切光彩都变得恍惚,鼎沸的人声从山下传到后山山腰。 恰似脚下山峡开了一场大戏,绰绰的人影都是唱戏的人,摆戏的看官仅此山腰一人。 人声拼成幕,人影做了台,咿咿呀呀听不清具体是什么话,只有偶尔的惨叫声中气十足,像是丹田里崩出来的。 有人胜,有人输,刀光剑影难免见了血,日光灼灼又给一切事物上了极鲜艳的色,突然的热闹,慌了死气沉沉千百年的山峦,于是好像连脚下地面都在晃动,化了大半儿的雪一朵朵残留在山上,从高处看像极了散落一地的豆花儿。 眼瞧着脚下各类怪异的神通层出不穷,只是能带给李尘的帮助已经不大,他如今对忘忧之下的神通一眼便瞧得出根本。 卢翰很快胜了一局,上山来找他。 李尘瞧着脚下人海,以他的寡淡性子,这时候也有些兴奋,笑着搬来圣朝太宗皇帝的话,“天下的英雄,全都进入了我的口袋。” 卢翰仍旧不明白李尘发出江湖令搞出这么大声势做什么,问道:“兄长,你做的这些事情和京都无关,而且庙堂向来看不上这些江湖草莽,皇上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调你回京呢?” 李尘笑道:“我们的那位圣上生来多疑,如今山上数万人,若是都变成我的人,他当然会开始着急。” 卢翰恍然,原来这就是陨墨山庄开设的真正目的,“只是这些人生来无拘无束,又怎么会甘愿留在山上呢?” 李尘笑道:“这场江湖大会就是我给他们准备好的口袋,江湖人修行也多为名利,这场江湖大会之后,将有许多人名动天下,他们为原型的话本小说也将装订成册,以后每三年一度,江湖人面对这样的机会,当然趋之若鹜。” “即便如此,大会之后这些人便会离开,又怎么算得上陨墨山庄的人呢?” 李尘笑道:“陨墨山庄名为山庄,真正要做的其实是武院,其中的神通功法都可以让他们修行,那些想要在大会上崭露头角的人,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呢?” 卢翰却问:“兄长这么做,不怕引来皇上的猜忌吗,你早就说过,那个人生来多疑,而且十分自负,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绝不允许比他的名声更大。” 李尘早就有了打算,“猜忌当然是难免的,但是这天下的江湖门派这么多,随处都有修行功法,这件事情本身就无法断绝,而我们师出有名,只要说我们是在为了圣朝陨墨山之乱,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们做呢?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调我回京都罢了。”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五章 生死交情 卢翰这才恍然,回想李尘当初毫不在意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们求着我们回去。” 如今环环相扣,他心下对李尘更加倾佩,只觉得这位兄长有泼天的胆子,又心细如发,除了性子有些寡淡,几乎是毫无缺陷。 李尘转而问道:“那么接下来,你又有什么打算?” 卢翰说道:“我有心和兄长前往京都,只是我的身份太过于特殊,一旦去了京都,对兄长来说未必是好事,因此,我打算留在山上,我当日受了陨墨山上将士的救命之恩,现在镇守陨墨山,也算报答关居易先生和那位恩人的恩情。” 李尘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这些日子,我来教你一些咒印神通,我不在的时候,陨墨山庄就交给你了。” 卢翰向李尘执半师礼,说道:“兄长实则是我的授业恩师。” 李尘却摇头,“道生下山的时候我已经和你们说过,我和你们之间的交情,只做生死兄弟,不谈恩情,也不论及世家庙堂。” 卢翰却摇头,“交情是生死兄弟,恩情却是恩师,并不冲突。” 李尘这才不再坚持。 卢翰作完一礼后道:“这世上有人交情很浅,话说得却很深,还有的人交情很深却从不说出口,这就是言语不能代表交情深浅的道理。当初我和长孙道生等人上山,原本是为了和兄长一较高下,后来甘愿蛰伏,绝不只是因为兄长的修行高低,而是兄长从不吝啬在神通上的领悟。长孙道生还在山上时我和他私下交谈,都说兄长日后只要有需要,我们随时都愿意放下手中的事前来帮忙。我本不愿意在兄长面前说这些话,只因为交情一旦挂在嘴边就会显得肤浅,但兄长如今将要去往京都,我知道京都常有争斗,兄长此去难免会遇到麻烦,只希望兄长到时候不要忘记我们这些人,愿意随时赴汤蹈火。” 李尘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作声,他当然明白这些话是肺腑之言,卢翰这个人平日里的话虽然多,但极少会说这样的话。 只是,孤星入命的命数一直都是他沉沉压在心底的石头,而关居易的死和问心阶的场景完全契合,李尘便知道那天在问心阶的所见绝不只是幻境那么简单,以至于,秋风和小七的死状也一直在眼前闪现。 每每想起,李尘都会想起民间话本小说里特别无聊的逆天两个字,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这种无聊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无论有没有老天爷,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它就像一个和自己注定没什么接触的人,就更不至于要无端端地有什么恶意。 只是,如果所谓的命数,真的将会让他身边每一个人都死去,那么,他似乎也真的需要反抗一下所谓命数。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声高呼,“今日太史院钟太白前来拜山。” 两个人忙低头看过去,只见是一个身着道袍的半大孩子。 “是他!”卢翰一眼就瞧出来,“就是当初你不在山上,连败崔昊和长孙道生的太史院道士。” 钟太白站在台上,抬头瞧了一眼留了许多天的剑意,心里也没什么底,但是想想自家师兄临行前的交代,仍旧和上一次一样,只说让他一定要嚣张一些,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钟太白愿与九殿下共争千年第一的名号,请九殿下现身!” 话音落下,起了一片哗然。 小道士一番话说得嚣张,开口就是千年第一的名号,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关居易生前对李尘做出的批语。 有人瞧见了小道士方才解决对手的干脆利落,低声道:“如今九皇子的剑影还留在半空,这小道士却毫不在意,或许是真有几分本事。” 于是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山腰,只等李尘的回应。 李尘一听卢翰的话也有了兴趣,毕竟能轻而易举胜了崔昊和长孙道生,忘忧之下除了关居易、妖族十四长老和长孙顺德三人外,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其他人。 “请上山!” 当山腰上的声音传下来,数万人的沸腾好像不断推起锅盖的热气,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当这场大战一经开始,天光便黯淡了山色,许多人从未见过潮水一样泛着光芒的神通,现在见到了。 就在极短的时间里,头顶两人不知道施展了多少手段,咒印泛开以后像极了悬在半空的小太阳,落在视线里一圈圈斑斓的光环就像挂在山上的项圈儿。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六章 十年后,人人都是魁首 小道士的拂尘画了一个圈,圈里飞出高山,自小变大,压向李尘,虽然比不上陨墨山的数十里延绵巍峨,却也遮天蔽日。 李尘的剑这一刻就成了开山的斧,一剑下去让山峦烟消云散。 所有人的脸被阴影划过又迅速见了光,他们早已经看得呆了,有人心道:“这招手就见山川的大神通,以前闻所未闻。传闻九皇子是天上的谪仙,那这个小道士又是什么人?” 李尘也对钟太白愈发感兴趣,在和钟太白交手的过程里,竟然察觉自己对天书的领悟又似深了一层,方才的山峦仿若真实,就连天书也不能完全看透。 他心下赞叹敌手的天赋,在钟太白的这个年岁,他还未将天书完全领悟,因此不曾修行,而钟太白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境界和实力。 钟太白和崔昊等人的不同在于,崔昊等人虽然生来体质不同,但对于修行也是日夜不曾懈怠的缘故,正如崔昊的剑意,如果不是他生来就带着长剑滋养剑意,绝不会有一剑万山的锋锐,而钟太白的每一次出手都瞧着浑然天成,好像草要生长,牛要吃草的循环规律,一切简单自然,好像并不是修行得来的,而是道法自然,生来如此。 小道士也被李尘的元力惊到,他生来与众不同,体内有远超出忘忧境的元力神藏,他根本不需要修行,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元力和神通道法都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身上,也因此那位太史院的国师一直对自家师弟很有信心,如果一个人生来就已经注定了有忘忧的境界。甚至超出忘忧,又怎么可能不无敌呢? 擂台上的所有战斗都已经停止,只因为在半空两个热你的声势面前,绝大多数的战局都像极了皓月面前的萤火,就连战局中的人都自惭形秽,围观众人瞧着就更加索然无味。 原本应该百花齐放的盛会,现在成了半空光华的一枝独秀,二人神通和咒印每次迸发的光彩都有纤毫毕现的细节,有人以瞳术瞧着半空的虚幻影子,竟被这元力组成的异状阻隔。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只要不曾夭折,将来都必定是忘忧大修,是能支撑一个世家传承千年的底蕴之一。 有些人根本无法看透两个人的身形,只是见两侧的山崩,还有偶尔乍现的阴影,劲风铺面,让两侧的大树都弯了腰。 日光的颜色逐渐变化,天边儿的云朵也跟着红了脸,这一场大战持续了不知多久,只有让人目眩神驰的光耀不断。 李尘的身形变成穿梭的虹光,剑气穿插着璀璨的闪电,双目迸发无形的劲气,是能崩裂精铁的冲击。 小道士被剑气压制,察觉到瞳光劲气,道袍掀起狂风,其中隐约可见凌厉的咒印,这些原本需要以极长时间催动的阵法咒印,在他的手上是转瞬就能施展的小术。 噗噗噗!劲气和狂风中的咒印相撞,全部消弭在半空,但余波隆隆作响,仍旧在向远方而去,那些细微的闪电交织撞击在山石,造成一丛丛滑落的碎石子。 观战的人心怀激荡,只看他们二人交手的险象环生,是一招错落就会败北的惊险。 终于,当李尘催动孤命剑的剑灵虚影,浩浩荡荡的异兽世界出现,小道士收起手里的幡,怪叫道:“不打了!不打了!” 他一回身站定在山崖的另一头,“再这么打下去,不见生死难分胜负,小道不想打下去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关居易说的什么你是千年第一,我是不服的,你且再等我一年,一年后我一定胜了你。” 他这番话说得嘴硬,但心里明白,师兄交代给他的事情算是作废了,恐怕连师兄也不知道,这位九皇子竟然也是通了世上神通万法的天才,就连元力的浑厚,也绝不比他差。按照他的性格,原本也说不出方才的那一番话,但是想想师兄让他嚣张一点儿的交代,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说完这番话,羞红了脸的小道士转过身向远处去了。 李尘并不拦着,今天他的确除了妖族秘术外手段尽出,这小道士是难得的好对手。 小道士走的干脆,只是苦了山下这些报了名的江湖人士,刚才两个人交手之际,从剑法到瞳术,甚至咒印秘术,无不囊括在其中,两个人都好似懂得世间千般万法的全才。 经过刚才那一场大战后,再看这些擂台上的比试,就像幼.童之间的小打小闹,就算是境界太低不能领悟二人神通精妙的人们,也能从声势上大抵比较出这些人和李尘的差距。 这一场江湖大会开得虎头蛇尾,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一趟来得值得,他们出身江湖草莽,能在大会上见到这样的场面,尤其是李尘声称要办陨墨山庄,将神通功法都放开供所有人修习,倘若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日后所有人都有可能达到李尘的实力? 因此,报名加入陨墨山庄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有人只做试探,正式加入以后才发现一切都和当初流传一样,这才安心待在山上。 当然所有的神通道法当然不是没有门槛地随意翻阅,还需要为山上做一些事,如进入魔窟杀死一些魔物,这些江湖人士倒想得明白,江湖远比庙堂简单,想要得到什么自然需要出一些力。 卢翰说道:“那些夺魁的人却极少留在山上,都说等话本传记记载完成后就会离开。” 李尘毫不在意,“我要留下的从来不是这些魁首,我要的是十年后,留下来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今日的魁首。” 晚上,李尘主动为京都去了一封信,信上说:“我来到陨墨山后,发现陨墨山上魔物无穷无尽,而山上将士的数量却总是相形见绌,前些日子,圣上让我留在山上好好为圣朝效力,我便决定开设陨墨山庄,不妨将江湖上的人留在山上,让他们为我们平定陨墨山之乱,让这些人也都将为圣朝所用,也能够减少我圣朝将士的伤亡。” 李唐收到消息后只是冷笑,“他以为他是谁,他把自己当成当初的太子李唐了吗?” 圣朝中人都知道,李唐身为太子的时候,便有许多人甘愿投奔,这也是他后来能成为太子的原因。 卓公公每天陪在李唐左右,亲眼看着这位圣上对九皇子的厌恶日渐深重,偏偏这股子厌恶来得毫无缘由,说起来,作为皇上的近人,他几乎是亲耳听着那位殿下,从离开陨墨山开始,到受到程家老祖一句批言,又在清河郡外和许多崔家子弟大战胜出,到现在动辄有消息传遍世间,连卓公公心下都在想,这位九殿下能在陨墨山上创下这样的功绩,或许的确是最适合成为太子的人,只是,现在既然圣朝不喜欢他,那么一切万事皆休。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七章 陨墨山的讲话 半个月的时间,江湖大会终于落幕。 大会结束当天,也是陨墨山庄正式开张的日子,李尘瞧着脚下攒动的人海,运转了元力出声才算传遍全场,他站在高台上,对所有人道: 各位江湖上的兄弟们。 自我圣朝中宗以来,枪圣关居易前辈为陨墨山的添砖建瓦,定了陨墨山的制度,护了山下千万百姓,所有上山的兄弟,夙夜勤劳以求将功抵过,但是依我来看,各位从踏上这个地界儿开始,无论过去身在江湖还是庙堂,甚至就是臭水沟里捞起来的出身,都无关紧要。 大家都知道,不久前陨墨山上有忘忧境的魔物暴动,这是会让整个圣朝陷入危局的大难,或许有人要说自己远在千里之外,但各位可以瞧瞧千年前忘忧境魔物出动的典籍,屠杀数个城池的惨状,饿殍遍地,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去往京都,各位身在江湖,心有侠义,即便能独善其身,却忍心看到这样的天灾吗? 因此,我说,关居易前辈是护了天下百姓的圣人,因此,今天陨墨山庄的开设,院长本该由他来担任。 此外,我再和大家说一说山庄创立的初衷。 不论各位过去是什么样的身份,从上山开始都一视同仁,想要看遍山上典籍,就拿军功过来,至于这里面的神通有哪些,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看到山上的那道剑形了吗?我的剑法神通,关居易前辈的枪意,全部都在里面,修习了其中的神通以后,人人都能以手中兵器开得了一线天。 关居易前辈故去之前曾经说过,如果这世上能有一天太平,就从他个人开始,那么从今天开始,他的枪意传遍圣朝,日后人人可成关居易,只希望各位日后,都能为圣朝太平添上一块砖,但与此同时,如果有人得了山庄的功法,却在下山后靠着山庄的本领为非作歹,也将是山庄的敌人,人人得儿诛之,提着败类的人头上山换取功法。 最后,我一直都坚定地认为,陨墨山的事情,其实是天下所有人的事情,而圣朝各地的事情,也都是陨墨山上每一个将士的事情。 大家应该都知道,不久前山上来了一些世家的子弟,他们生来就尝遍了世上的富贵,但是在山上也曾抛头颅洒热血,这是我们圣朝子民一腔热血不曾冷却的缘故。 我李尘愿在此立誓:日后圣朝不论何时何地大难,我愿为一方太平,为百姓舍身赴死。 李尘结束了这番话,虽然谈不上让人沸腾热血,但其中七七八八和关居易有关,这是关居易生前的执念,也是李尘自己的执念,一个为了太平,一个只是为了故人,但结果相同。 半个月后,陨墨山上答应各道魁首的野史话本传入世间,在每一卷野史的开篇,都是李尘的那一番话。 这一场以李尘名声攒起来的盛会,流传最广的竟不是各个魁首,反而是那道留在山上天空的那一剑,是李尘和太史院道士的那一战。 江湖上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山庄,进庄首先看到的便是伫立在庄前面的巨大青石,石上有碑文深刻,最上方有关居易三个字。 接着,进庄的人会被一对儿生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姑娘接引,根据修为和想要修习的道法办理进庄的种种手续。 京都太史院。 小道士仍旧在院儿里逗蛐蛐儿,国师百思不得其解,“师弟啊,你的命数明明生来克制九皇子,怎么会不是对手呢?” 小道士摇头道:“的确不是对手,那位九皇子和我一样,甚至神通领悟比我更深,尤其是他手里的那柄剑,不知道是多少神兵的剑灵结合,如果不是我及时认输,师兄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不过说起来,那位殿下生得风度翩翩,说话也极好听,根本让人讨厌不起来。” 国师仍旧摇头,兀自地说:“不对劲,不对劲。” 他在这边说着话,院外有道童匆匆跑过来通禀,“师傅,那位妖族圣子的命轮转了。” 国师这才起了身,只是心下烦躁,“命轮近来也太过怪异,当初对那位妖族圣子的批文说什么身在朝堂,但之后查遍了朝堂不见踪影,如今小师弟又败在九皇子的手上,这本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啊。” 皇宫。 李唐将手里的竹简重重甩在桌前,隔了许久才说道:“传令,让九皇子回京。” 卓公公正要去办,李唐想了想,又提起了笔,说道:“等等。” 不多久,由李唐亲笔的圣旨出了京,快马加鞭向东方而去。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八章 三请九殿下 山下来了圣旨,内容极长,说九皇子如今在陨墨山干得很好,像这样的人才,应该回京效命。 卢翰悄声说:“兄长,皇帝上次让你留在这儿,说得也是干得很好,现在调你回去也是这个理由,未免太敷衍了。” 李尘笑着领了旨,宣旨的人问了一声,“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李尘笑道:“很快,就这几日,陨墨山庄刚刚开张,有些零碎的事情需要交出去。” 等人走后,卢翰问道:“兄长,陨墨山庄的事情这么多,几日怎么够呢?” 李尘微微一笑却不作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是日常进出武院,和卢翰共论修行,教并蒂姐妹神通,一切不慌不忙,仿佛没有接到过圣旨。 二十天后,陨墨山上来了第二道圣旨,催李尘回京。 李尘仍旧笑着说,“就这几日,就这几日。” 等人走后,一切照旧,仿佛圣旨的事情被他完全忘记。 又隔半个月,陨墨山加急来了第三份圣旨。 这一次,宣旨的人再问什么时候启程,并且悄声告诉李尘,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这次真的不要拖下去了。 李尘笑着道:“三日后启程。” 这次,连卢翰也开始催促李尘,“兄长,这次只怕不能再拖下去了。” 李尘只是说:“我们那位陛下的底线也就在这几日了,他能忍受这么久,只是因为我在陨墨山上还算立下一些功劳,现在耐心耗尽,下次来就未必只是宣旨这么简单。准备一下吧, 我明日启程回京。” 翌日。 一辆马车,一个车夫,没有出京时的驷马高盖,轻车从简,摇摇晃晃地上了路。 实际上这些日子,李尘早就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正式启程。 离开陨墨山之前,卢翰问李尘为什么不多带一些人,就算是壮壮声势也好。 李尘当时摇头说不必了,倒是一旁的姐姐于琢笑着道:“以他现在的实力境界,哪需要什么人给他壮声势,这一场江湖大会以后,人人都知道他是忘忧之下无敌,谁又敢触他的霉头?” 实际上卢翰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临到了分别的时候,他想着能让李尘多留半刻就是半刻。 于琢于敏两姐妹被李尘留在山庄,她们两个人这些日子常受李尘的亲自教导,神通或咒印上深入浅出地剖析,实力也比那一日强出许多,也能帮卢翰做不少事情。 两人的身份李尘从来没有过问,但卢翰悄悄猜测,说两个人或许是江南来的,于氏比不上崔氏程氏,但是说起来也是名门望族,所以才会有种种精妙道法神通。 十天后。 京城小雪。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进了京都,车轮将路边儿的薄雪压成了碎冰,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 李尘掀开帷幔,瞧着两侧都披了白色轻纱的房子院子或各式酒楼,轻轻说了一声,“去玄武大道。” 上了玄武大道,道路两边儿的人多了不少,但或许是下了雪的原因,人来人往却没有那种顶了天的热闹劲儿。 不多久,李尘瞥见记忆里某处变成废墟的烤肉铺子,如今新建,成了做饼的摊位,生意红火,个子矮小不断吆喝的掌柜,忙忙碌碌媚脸儿迎客的漂亮夫人,很热闹。 李尘瞧了许久,放下帷幔,这才说道:“回府。” 到了府前,还是一贯的冷清,李尘拍了拍门,见开门的秋风,有些诧异,“小七呢?” 秋风一脸的憔悴,“昨天晚上,府上来了人,说小七犯了案子,不由分说把人绑去了大理寺,我立马给您通了传音符过去,估摸着现在还在路上。” 刚刚跨过府门门槛儿的李尘又一次出了府,“去大理寺。” 车轮儿急急地滚过青石板,车夫急急地扬着鞭子,响彻了整条长街。 李尘径直去了大理寺狱,刚刚进去不久,有人闻风赶来。 李尘远远儿地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在喊:“就算是皇子,也得遵守我圣朝律法,怎么能让他随意进来呢?更何况是涉嫌灭门的重犯!” 紧接着是几声清脆的耳光,人还没到,官威先到了。 李尘看见了小七,见他没什么伤势,这才回头看向身后,只见几个人火急火燎地走进来。 当先的官员瞧着年纪不大,但一开口就是官场浸淫多年的腔调,“九皇子来大理寺,怎么不从正门儿进呢?” 李尘并不打算和他虚与委蛇,神色平静,话说得直接,“我府上的人,犯了什么罪?” 大理寺少卿童开文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对面前的九皇子并不发怵,哪怕对方披着皇帝儿子的皮,说到底在朝堂也说不上什么话,更何况这件事儿他本来就是承了另一位皇子的授意。 “这件案子有些复杂,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大理寺狱这腌臜地儿怎么适合您待着呢?不妨先出来,容下官为您细细地说。”他的话说得恭敬,但是有皮笑肉不笑的虚假。 李尘没有动身,只是眉头微微皱起来,重复了一遍,“犯了什么罪?” 童开文脸上的假笑也敛了去,“灭门的大案,人证物证俱在,有人亲眼瞧见了凶手行凶。” 李尘问:“是谁看到的?” “钟文,二皇子府上的管家。”童开文回答,尤其对二皇子三个字说得字字真切。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十九章 归来仍是少年(上) 李尘瞧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已经官居四品的才俊,神情平静,“你也是我二哥的人?” 童开文微怔,但很快答得滴水不漏,“下官是圣朝的人。” 李尘指着小七,很认真地问道:“如果我说,要带他走呢?” “九殿下。”童开文出了声,口称殿下但面带讥讽,“这奴才现在是重犯,依我大唐铁律,就该留在大理寺,就算是您,也不能不照我大唐律法做事吧。” “殿下,我没事。”小七这时出声道,同时向李尘隐晦地摇了摇头。 李尘明白小七的意思,这里毕竟是大理寺,对整个庙堂来说都是极重要的地方,如果今天冲撞了大理寺,以后的麻烦不会少。 李尘深深看了童开文一眼,转身出了大理寺,告诉车夫,“去二皇子府上。” 马车急速驶出长街,身后,童开文瞧着这一幕,回身道:“加急审讯。” 过了几条长街,马车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李尘敲开二皇子府邸的门,不等开门的下人出声询问,推开府门径直走了进去。 管家听了下人的呼喊匆匆走过来,见是李尘,这才停了步,又散了聚拢过来的一众人等。 李尘问道:“我二哥呢?” 管家说道:“殿下此时在书房处,您得等我去通禀一声。” 李尘没有吭声,一路跟着来到书房外,这才问道:“你是大理寺的人证?” 管家看似恭敬地应一声,“大理寺的确让小的去过,小的也只是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全是滴水不漏的人精,绝不留下任何话柄。 李尘点点头,推开书房的门,看见正在练书法的二皇子。 二皇子一抬头看见李尘,神情僵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但很快又悠哉游哉,笑道:“原来是九弟回来了,我说怎么近日好梦连连,快过来,我这大半年来临摹多位大家的本子,瞧瞧我的书法可有进步?” 李尘并不打算和他绕圈子,甚至没有瞥一眼桌子上字帖的兴致,直言道:“放了小七。” 二皇子还在装模做样,“九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七又是谁?” 李尘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当初离开京都的时候,他和面前这个二哥就已经撕破了脸,现在涉及到小七的安危,他已经不想装模做样下去了。 屋子里静了几个呼吸,直到气氛愈发地凝重。 二皇子李铮脸上的热情这才缓慢地消去,将手中的笔扔在一旁,“九弟,你这未免不是求人做事的态度。” “你首先要明白,我不是来求你的。”李尘见他终于说了正事,盯着二皇子道:“我来只是要告诉你几件事和一个道理,第一件事,我知道朝堂上有很多人都是你安排的,也知道小七这件事一定是你的手笔,甚至如果你想通过圣朝律法,让我也像小七一样变成阶下囚,给你一些时间和准备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二件事,我知道陨墨山上有你的人,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当日在陨墨山上一剑杀了忘忧境的魔物不是以讹传讹,那么你就更应该明白,这个世上,忘忧境之下,我敢称无敌。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此时此刻,或者明天,或许后天,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杀了你以后,不论我逃不逃得出京都,至少先死的人一定是你。 第三件事,你如今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所以,二哥,请不要逼我。 我要告诉你的道理是,我有随时杀了你的手段,也有掀翻这场夺嫡棋盘的勇气。那你呢?作为现如今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你有这个勇气吗?” 他说着话,忽然一把抓起二皇子的胳膊,二皇子一声痛哼,惨叫了一声,忙又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两颊的青筋暴起,紧紧地盯着李尘。 李尘平静地再问一声:“或者,二哥,你敢赌一把吗?就从小七这件事开始,就从此时此刻,到以后的每一次呼吸开始。” 书房里好似静了许久,但其实只是一瞬,二皇子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好,“我让管家带你去。” 走出书房前,李尘停了步子,没有回头,留下一句,“你这次其实做得不错,府上那几个人的生死,我的确很在意,但你应该知道太史院当初给我的命数批文,所以,我虽然在意他们的生死,却从不刻意去要他们活着,因为我早知道他们的结局,从知道我个人命数得那一天开始,我真正在意和考虑的,就是怎么替他们报仇。” 一直到李尘和管家出了门,二皇子瘫坐在椅子上发着呆,他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刻,对这个九弟的确有说不出的惊惧,直到此时莫大的屈辱涌上心头,痛骂几声,“疯子!疯子!” 出了书房,门外围了数十人,其中有三五个彼岸,应该都是二皇子这大半年招揽上门的强者。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章 归来仍是少年(下) 但李尘只是抬了抬眼皮,孤命剑在剑鞘里震了震。 二皇子花了大价钱找了的彼岸境高手们,竟然没了出手的勇气。 等李尘出了府邸,身后传来二皇子的怒斥,是歇斯底里的声音,那些原本被他当作宝贝一样的对待的高手们,不敢出声,只是心下难免腹诽,谁能想到,二皇子要对付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人物。 半炷香后,管家带着李尘进了大理寺,出来迎接的仍旧是大理寺少卿童开文。 管家急切道:“人呢?” 童开文并不知道二皇子府上发生的事,他只以为是李尘付出了某些代价,才算是赎了人,他心下冷笑,暗自微嘲着这位出生乡下,又刚才山上归来的九皇子不懂京城规矩,一边笑着回头,“把人带出来。” 不多久,小七被两个人架着走了出来,双腿拖在地上不能行走。不久前还完好无损的人,此刻形容枯槁,谁都看得出来,他受了许多的折磨。 李尘上前几步,探手度了一些元气给小七,眉头便皱得极深。 “殿下。”小七勉强一笑,嘴唇微微泛白,安抚着自家主子,“我没事。” 李尘回头瞧着童开文,眉间缓缓挑起,“你做的?” 童开文却说:“只怪殿下晚了一步,殿下应该知道,大理寺常有重犯,许多时候不得已为之,这一切,都是为了圣朝,都是为了京都的安定。” 这个时候,管家已经后退了几步,心想这蠢货连人的眼色都不会瞧一眼,怎么做到了少卿的位子? 嗡! 一股子剑鸣刚起,大理寺的干净石板就被血泼了一地,还腾着热气儿。 童开文倒在血泊中。 李尘抖了抖长剑,剑身上的鲜血全都溅落在地上,他说:“下辈子别再这么说话,也别再遇到我,不然一定会比今天死得更惨。” 四周众人都震惊地看着他,圣朝多年以来,从未有官员死在大理寺的先例,不说面前这个人是皇子,哪怕是皇上,要杀一个四品官员也得师出有名。 一个头发花白的官员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李尘,正迎向李尘冷冰冰的眼神,半晌,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李尘眼皮都没有抬,转身背起小七,向外走去。 小七自责道:“殿下,是我给你惹了麻烦。” 李尘平静地说:“我曾经和你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说起来只是弱者的自我安危,如今我既然回来了,而且也有了不受别人欺负的本事,报仇这件事便不能隔夜。” 一直到李尘离开这里,大理寺少卿童开文还没有死透,眼睛瞪得极大,只是他直到此刻仍然想不明白,那位九殿下怎么真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朝廷官员。 他年纪轻轻做了大理寺少卿,官至四品,原本还有大好的前程,当年也曾一日看遍京都的富贵花,也曾受了无数家的富贵小姐争着抢着抛过来的绣球,说来也是话本小说里的才会有的风流人物,怎么会死在今天? 就在满心的不甘里,他逐渐死去,地面的血和身体,全都渐渐凉了。 死不瞑目。 刚才指着李尘半晌没有说出话的老爷子这时候才开始痛骂:“国贼!奸贼!国之奸贼!” 李尘只是又一剑砍了院儿里的假山,身后的怒骂便停了声息。 一直到李尘走了极远,大理寺外备了马车直奔皇城。 不久前在李尘面前说不出话的老人在皇上面前嚎啕大哭,“九皇子罔顾圣朝律法,这是绝不能徇私的大事,否则我圣朝威严何在?” 李唐冷冷地瞧着他的做戏,心下对那个刚刚回京就搞风作雨的儿子有些恼怒,侧身对卓公公道:“去把监察院朱文喊来。” 不多久,监察院的人到了九皇子府上。 这时候,李尘刚刚把小七安顿好,转身跟着监察院的人进了皇城。 殿上,那个老人还在大哭,完全没有三品大员的模样,一见李尘进了大殿,哭声更甚,捶胸顿足道:“圣朝律法何在?圣朝律法的威严何在?” 李尘冷冷瞧他一眼。 老人哭声一挫,但很快意识到这里是金銮殿,心想哪怕这凶人再怎么罔顾律法,在皇上面前也该收敛,于是壮着胆子气焰再起,昂起脑袋瞥着李尘,“天子在前,你这凶徒还想怎地?” 李尘没有说话,只是瞧着脚下有些反光的地面,可以看到对方挥舞着手臂的模糊阴影,十分滑稽。 眼见李尘的沉默,这对老人来说仿佛是不敢在这里造次的信号,于是他的言辞越来越激烈,国之奸贼四个字不断说出口,一时声泪俱下。 李唐看着下面的这一出闹剧,不动声色,但眼睛渐渐垂下去,眼皮阴影下的瞳孔里,绝不肯让别人瞧出来的厌烦几乎要溢出去。 实际上,他心底虽厌恶李尘,但李尘刚刚从陨墨山回来,本是个能替他笼络民心和声望的大好机会,当初九皇子接了圣旨离开京都走得满城尽知,现在带着功勋回来,本应该也有一场大宴,这不仅是九皇子的功劳,更是当今圣上的功劳。 只是,李唐心下恼怒李尘回来的悄无声息,而且一回来就惹了大祸,一个大理寺少卿的死只是小事,但是耽误了他笼络民心的机会才是该死。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一章 一日看遍富贵花 监察院的人也在殿前,但从头到尾都像极了摆设,他心知今天这件事根本不需要监察院调查,无非就是九皇子杀了大理寺的人,现在就看皇上想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罢了。 倒是后来的光禄大夫一直瞧着李唐的脸色,这时候出声道:“陛下,九殿下虽然因为年幼犯了错,但毕竟刚为我朝建下奇功,在圣上授意下平定了陨墨山之乱,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李唐总算出了声,看着他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大理寺少卿,朕的肱骨之臣就这么白白死了吗?” 光禄大夫沉默半晌,才又道:“这件事的原委,其实臣有耳闻,九皇子要刺死那童开文, 也不是无缘无故,臣听闻是那童开文对陛下出言不逊,九殿下一时激愤,才会失手伤了人,再加上童开文原本就有暗疾,才会意外身亡。” “一派胡言!”刚才声泪俱下状告李尘的大理寺老大人差点儿一口气背过身去,他全程看着李尘杀了童开文,这期间童开文连圣上两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李唐只当作看不见他,瞧着光禄大夫,“真是这样吗?” 光禄大夫精神一振,“千真万确。” 李唐看向李尘,“果真如此?” 李尘应声,“的确,我身为臣子,本该明白主辱臣死的道理,身为皇子,更加不能容忍有人对父皇不恭敬。” 嘭!李唐将手里的印玺砸在李尘身上,声色俱厉道:“所以你就能藐视我圣朝的律法吗!谁给你的胆子!” 李尘顺势跪倒在地,光禄大夫等人也齐齐跪倒,替他求情,说什么念在九皇子刚刚从陨墨山上回来,念在他一颗赤诚的孝心,就放过他吧。 李唐却好像不能平息怒气,手里的砚台也砸向李尘,在他的一身长衫上留下墨迹,“那可是圣朝的肱骨之臣!” 光禄大夫继续悲声求情,几乎要大哭出来,李尘也低头伏在地上一副久久不敢抬头的模样。 过了许久。 李唐扶着额头,向众人挥了挥手,卓公公心领神会,唱一声让众人离开。 大理寺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监察院的人扯了扯衣角,给了一个眼神,那人才如梦初醒,心里就像一股子凉水浇了进去。 李尘刚出大殿,便被卢公公接引到殿后,这里只有寥寥数人,方才的光禄大夫也在其中。 李唐瞧着走进来的年轻人,见他气度非凡,虽是进宫,却好似走进.平常百姓家,就连脚下这辉煌的建筑在他面前也自惭形秽,他的心里一阵烦躁,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李尘,都有十分厌恶甚至是嫉妒。 他本该是这个国度最有权力的人,嫉妒这种情绪十分的陌生,且让他不喜,于是对这个儿子的厌恶更甚。 但他不露声色,狭长的眼睛躲在极深极长的睫毛下,像极了春风解冻冰霜,夏雨驱了暑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尘微微抬头,瞧着上方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眼睛亮了厅堂,溢出扇枕温席的敬仰,“我在陨墨山上接到消息后,恨不能立刻回京,因此交代完山上琐事,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因为回得急切,所以来不及通报一声。” 李唐想起写出去的三份圣旨,又没忍住想把手边儿的砚台砸过去,但嘴上却说:“既然如此,就先回去好好修养,不论如何,你今天犯了大错,陨墨山上一役的封赏暂且待定,此外,禁足十天,罚俸三年,以正视听。” 他的话说到这里顿了顿,光禄大夫忽然跪倒在地,“陛下,封赏可以待定,为殿下接风这件事却不能再议,陨墨山大捷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九殿下归来,却连一场像样的接风都没有,难免落人口舌。” “依你看该怎么办?” 光禄大夫接着道:“该由陛下带着九殿下走遍京都,一如当初离京,一日看遍京都富贵花,毕竟这是陛下仁政和天下百姓的幸事,应该普天同庆才是。” 李尘想起自己离京前一天的那场大宴,心下微嘲,暗道我们的这位陛下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好大喜功,也不知道将来的史书上,对这位陛下又该以什么样的笔墨去羞辱或粉饰。 翌日。 李唐特意让千牛卫从猎宫选出来的上百匹骏马出了皇城直奔李尘府邸,锣鼓的声音隔着三条街就能听得清楚。 这些日子京都关于九皇子的话本小说不知道传了多少版本,甚至有画师根据什么‘勾人桃花眼’‘风度做仙人’‘白衣舞谪仙’之类的话做出许多画像来。 圣朝陛下李唐高居华盖之上,两侧是八匹神骏非常的异兽,偌大的排场浩浩荡荡,偏偏许多百姓的目光不在他的身上。 在李唐的排场后面,李尘坐在一匹异种宝马上,东方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腹部以下就隐没在两侧深墙大院的阴影里,直到从朱雀大道转护城河,阳光的万丈光芒全部放开。 微风一度过了骏马的身,毛发一度飞扬做了年少的轻狂,年少的皇子穿了几条长街,低头一笑就捉了不知道多少少女的心,少女的心又暖了春风,媚了护城河边儿的垂柳,偷偷吐了嫩芽儿。 有已经嫁了人的咬着嘴唇羞红了脸,“哎哟喂,瞧了这么好看的这么干净的男人,家里那口子又怎么下得去嘴哟?”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二章 他竟是妖族圣子? 李唐端坐华盖,接受子民朝圣,街头人人称颂当今圣上仁义,偏偏抬起头来眼睛却在九皇子的身上。 时间一久,李唐当然对眼下的情况瞧得清楚,这一刻心下对李尘的厌恶到了鼎盛,偏偏此时路程过半,另外小半座城的百姓望眼欲穿,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十三皇子被府上下人簇拥在人群里,远远瞧着李尘的风光,这一刻心头像被蛇蝎啄了一口,他又年长一岁,许多话已经只是在心里反复咬着牙咀嚼,“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二皇子坐在阁楼上,只透过画舫红木的阴影瞥着这一幕,他是整个京都最早知道李尘回来的人,现在看李尘的风光,心里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幕,但是他想起昨天李尘一字一顿的模样,此刻竟然生不出多少报复的心思,但他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怕了对方,握在手上的茶杯微微颤抖,在桌面发出急促的咚咚碰撞声。 “九殿下!” 人群里,有大胆的姑娘让侍女抛了绣球给李尘,眼见两边儿的将士没什么反应,于是就像开了先河,越来越多的富贵小姐扔了绣球,半空就像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绣球雨。 到路过春衫薄的时候,楼上的富贵小姐们,绣球都直接砸向李尘,尤其是当初给李尘唱过一晚上曲子的花魁姑娘,这时候泄愤似的一个个对准李尘脑袋扔下去。 地上的富贵小姐对楼上的富贵小姐嗤之以鼻:这些小浪蹄子们,不瞧瞧九殿下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怎么会去春衫薄这种地方。 这场游行一直到了正午,在李唐越来越乏味甚至烦躁的时候终于返回皇城。 下了马,进了殿,李唐问李尘方才觉得怎么样,李尘当然瞧得出这位父皇的心思,躬身笑道:“这都是百姓对陛下和圣朝的爱戴,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唐这才算略微满意,转过身吩咐奴才们准备大宴。 大宴是贵人们的聚会,他们踩在比寻常百姓更高的台阶儿和位置上,不聊圣朝的民生,只说着此刻的欢愉,偶尔猜测圣朝当今最有可能继任大统的是哪一位皇子,有人因为喝多了酒随着琴声起舞,瞧着几分滑稽,但这就是贵人们的风雅。 宴席过后,李尘在府上待了整整十日,这是对他杀了大理寺少卿童开文的处罚,不过府上不像以前那么冷清,经常有官员带着重礼上门,他们虽然知道九皇子现在坐上那个位子的可能性仍旧比不上二皇子或十三皇子,但是有陨墨山的功勋和一身修为在,谁又能说得准呢? 十天后,李尘又一次被宣进宫里。 李唐的神情比之前温和许多,他瞧着站在面前的李尘,笑着说一声,“坐下吧,今天与你说一些话,不必这么端着。” 李尘推辞说在陛下面前,本就应该有长幼尊卑,于是李唐没有接着提醒,转而问起李尘在陨墨山上的经历。 李尘予问予答,心里明白,李唐今天把他喊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安排,而且这件事一定有风险,否则也不会是现在这副作态。 寒暄了许久,李唐才问道:“还有三个月就是科举,你对这件事可有什么看法吗?” 李尘知道正题来了,说道:“这是为我圣朝挑选人才的盛事。” 李唐却叹息一声道:“但是你知道,如今民间百姓总说年年中榜的都是些富贵人家或庙堂官员的子弟,颇有微词,朕近日因为此事夜不能寐,你身为皇子,也该知道要对圣朝子民一视同仁的道理。” 李尘隐约明白了李唐的意思,顺着他说道:“愿为父皇分忧。” 李唐露出笑容,“朕近日在想,科举当中,富贵子弟居多的原因,无非是他们平日里接触典籍众多,而寻常百姓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既然如此,何不想一个办法,让更多百姓都有接触种种典籍的机会。” 李尘略微一想,就知道这位皇上的想法,如今圣朝科举,每年有许多都是世家子弟,李唐刚才说什么富贵人家或庙堂官员,其实说到底特指的只是世家子弟罢了。 这位皇上有心摆脱如今的局面,只是又担心这件事情会让世家不满,所以将他推出来,就算将来真的惹了世家不满,也有他这个九皇子来替罪。 李尘并不拒绝,躬身说:“我身为圣朝皇子,理应为我圣朝子民做一些事。” 这一天深夜,春来鸟虫的鸣叫是这个季节的新鲜色彩,听着就像积了露珠的树叶儿因为潮湿悉簌簌的冲澡声。 太史院。 国师瞧着手里的命书,“这怎么可能呢?” 命书的内容,让他头一次甚至对命书产生了怀疑,太史院的命书关系到圣朝的气数,这么久以来,是头一次对一个人的身份做出如此精准的批文。 “上一次命书说妖族圣子就在庙堂,之后查遍了整个庙堂,却不见任何蛛丝马迹,如今细细一想,那时候九皇子已经去了陨墨山,他也的确算是庙堂中人,且进过皇城,只是,如果他真的是妖族血脉,又怎么可能进入皇城?况且,十年前的批文孤星入命,也是皇族血脉才能有的气象啊!” 种种疑点是绝难结合的异状,哪怕随便一点放在一个人身上都足以惊动天下,现在却被一个人集于一身,国师向来长于各种计划,现在也不禁失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三章 寒门说 京都连下了七八天的小雨,总是趁着午后,天儿刚刚眼见着要变得明朗,一股子极低的云便压着枝头飘过来,接着就是再薄一点儿就要淡成雾的三两点淅淅沥沥,是不痛不痒的安静,是无孔不入的那阵子湿气,就算藏在伞下,衣服也被这股子湿气透过去,黏在身上让人觉得难过。 下雨这几天,京都城外两三里处起了一个院子,院子圈了三五亩的地界儿,起了两排茅草屋,除了一间安置典籍的书房看着还像个样子,其余的瞧着像极了受灾以后临时搭的棚户。 小七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听了主子要办书院的事,这几天忙里忙外就没什么闲空,这天卷了一部册子递给李尘,“殿下,这些都是附近乡镇上的学子,共四百三十三人,家世清白,只是苦于贫寒,不能接触更多典籍,其中这个叫做关缶的,听说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李尘大略翻了一下,只见上面标注了这些学子的名字和出生,小七做事总是面面俱到的周全。 “那就去办吧,书院的名字,就暂定为寒山书院。”李尘说了一声。 小七转过身要走,想了想又顿步回头问道:“殿下,这些人如果进了书院,说起来也算是您的半个门生,这本是极好的事,但您为什么要将他们安置在这么破落的地方?说起来难免让人诟病,堂堂皇子起了这么一处书院,这是瞧不上寒门子弟吗?” 李尘笑着道:“书院修成这样本就是为了区分他们和世家,书院里开设众多典籍已经够了,若是让他们瞧着这些人连吃食住行都和他们一样,这书院未必能开到今年的科举。” 小七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殿下的心思果然是我等拍马不及的。” 李尘笑骂小七不知道跟谁学了这拍马屁的功夫,小七大笑着出了门,自幼跟着李尘,眼见当初的小孩儿一步步成长到现在,其中的满足和骄傲是普通亲友都不能体会的。 几日后,书院里的学生越来越多,各个学科的教习也是小七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书院儿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开了。 中午时分。 一碗碗面片儿汤被这些寒门的学子盛走,这些少年人就连奔走的同时也不忘谈论今天新读的经典,新写的文章,又或者妙手偶得的诗词。 小七和李尘笑看着这一幕,小七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我就想起当初和殿下刚进京都,殿下也是天天东奔西走兴奋得很,这一晃眼,殿下已经成了人。” 说着说着他一时竟然有些动情,李尘拍着小七的肩膀说:“你也才一百多岁,而且以前待在妖族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起来也还是个年轻人,现在怎么这副迟暮作态。” 小七摇头道:“我只是感慨,这世上的日月变换,一代接一代,不论妖族还是人族圣朝,终将全都是这些少年人的。” 李尘当然明白小七的意思,他是想说,眼前这一幕,恰似明天的少年们的圣朝。 宁静的日子过了六七日,期间有世家的人来书院瞧过一眼,眼见了院里的简陋,笑了几声便转身离开,出了书院后将其中的情形当作笑料说给别人听,给了一个草台班子乌合之众的评价。 李唐知道了后将李尘喊进宫里问起此事,李尘只说让陛下安心等着科举的结果。 这一天,李尘出了府邸,刚刚到了书院,却见几个学生在院长门外吵得很厉害,他到了近前才听教习说了个明白。 原来是有人不知听了谁的消息,说寒山书院的开设本是皇上交代给九皇子的,拨了好大一笔款项给他,但是九皇子如今却修了这么一处寒酸的破落地儿,难保是有人拿着朝廷的钱粮,拿着圣上的仁心中饱私囊,“这是欺君!” “九殿下既然希望我们以寒山书院的门生自居,却连好的吃食都不肯给,将来进了朝堂,我等怎么能心甘情愿为你效命呢?” 李尘听了他们的怒骂并不作声,只是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拨零零散散的十来人,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些人摇了摇头,其中当先的学生名叫关缶,李尘有些印象,小七曾经说他过目不忘的天赋。关缶这时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按捺下来。 李尘这才对闹事的几百名学子道:“你们可以走了。” 这一句话连小七都没有想到,诧异地看向他,今天的这一场暴动几乎所有人都有参与,如果这些人离开,整个书院便剩下不到二十个人,书院教习都几乎要比学生更多了。 方才还叫嚣闹事的学子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原本想着法不责众,就算真的惹了这位九殿下不满,也不至于得到什么惩罚。 李尘平静且冷静地说:“你们或许想错了一件事,我开设书院,从不是要求着你们入学,更不是要你们去朝堂为我做事,至于有没有得到朝廷拨款,就更和你们无关。” 那些学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小七却知道李尘这是心意已决,招手让院里的护卫将一众学生赶了出去。 等到书院恢复安静,李尘环视剩下的十数人,他说:“我希望各位首先明白的一件事,今天的寒山书院,绝不是让各位进了书院做少爷,也绝不可能有世家子弟那样的环境,我早找人瞧过各位的出生,没有一家是能天天吃得上肉食的富足。 `我说这些不是要折辱你们,只是想告诉各位,寒山书院今天要做的事情,不是让你们和世家子弟一样,有随时随地各式各样的口腹之欲,也没有夜夜笙歌的风雅佳人,唯一能你们和世家子弟相同的,就是寒山书院有典籍千万,可以任意翻阅,哪怕有些典籍是书院缺失的,只要你们提出来,我都会想办法替你们找来。 接下来,我要和你们说得是,生来贫穷并不低贱,身着烂衫不能贱了脊梁,脚穿破履不能弱了志向,这才是我们应该明白的道理。世上的野史早已经将道破了江湖侠义,哪怕每天都不能吃饱,也要有仗义的侠气,而我们身为寒门学子,也应该懂得想要成就大事,便需要先经历痛苦的道理。 最后,我今天建寒山书院,从不希望各位将来成为我的附庸或助力,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因为这些俗事找到你们,只希望你们不要客气,大可以将我扫地出门。 但是,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像你们一样没有能力看诸多典籍的寒门子弟,只希望你们以后做了官员,千万不要忘记为他们铺上一层台阶。” 一番话说完,关缶忽然长身匍匐在地,对李尘惭愧道:“殿下,这些日子曾有世家的人来找我,许以重赏,让我与他们一同大闹书院。” 其余的十二人也都匍匐在地,承认了这件事。 李尘看过去,“那你又为什么没有跟他们同去呢?” 关缶说道:“我虽家贫,却也知道不能恩将仇报的道理。” 李尘再问:“你便没有觉得书院简陋吗?” 关缶说:“书院虽然简陋,典籍却是真的,而且我与殿下非亲非故,能够给我这样随时枕着书香睡觉的地方已经十分难得,我又怎么敢要求更多呢?” 李尘看着关缶,不知怎地,竟恍惚觉得这个年轻人和另一道身影重合。 这一天,九殿下李尘指着关缶对众人道:“这才是君子的本性。”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四章 考试,放榜 留在寒山书院的学子都是真心求学的,是某些人许以重赏也没有离开的子弟,他们日日夜夜废寝忘食,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宁愿让自己的身体先落地,也一定护着怀里的书本,绝不肯让书上蒙尘。 李尘瞧这一幕竟然也生出一种叫做欣慰的情绪。 “如果有人暗地里加害他们又该怎么办?”小七忧心忡忡。 李尘摇头道:“寒山书院在他们眼里最多像一个碍眼的刺儿,却还不至于让他们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去做这样的蠢事。” 今年京都的春天极短,微风刚给城里的百姓度了三分惬意,太阳就拉近了和地面儿的距离,喝了河面儿的三分高度,又早起了一个时辰亮堂了城里的犄角,晚归了一个时辰让鸟雀多得点儿空子去林子里转悠。 随着天儿的炙热,三年一度的科举盛会到了,各处的学子齐聚京都,护城河外的每一条船舫都是人满为患的热闹,距各处考点儿最近的酒楼都挂了满客的牌子,有钱的居高楼花房,没钱的榻枯草马厩,有人想借着这一次科举一飞冲天,有人拿了乡镇凑来的盘缠乍见京城繁华迷了眼,做了一响贪欢,有人把这场科举当了名利酒局,问了各自的家世称兄道弟,一副百态众生相,说的就是圣朝京都赶考图。 寒山书院的门生今天齐齐奢侈了一把,李尘安排了单独的马车将每一个人送去各自考场,这几天的吃食也都是历来最好。 眼瞧着关缶的背影,李尘远远地高喊了一声,“尽力而为!” 关缶顿步,回身扯了扯长衫,对李尘深躬一礼,转身再投入考生的人流里,很快不见了身影。 两天后,大考的所有科目结束,这些科目分为主辅,真正占比最高的,是对当下圣朝局势的看法,民间对这一科目也有一篇文章定天下的说法。 几个年轻人聊起自己的答卷,都认为自己的所思所想最符合圣朝当下推行,只有关缶站在一旁没有参与。 李尘走过来笑问道:“怎么不和同窗一起聊聊?” 关缶回答道:“只因为我的想法太过平庸,各位同窗的想法精妙,我一时听得入神,就想着多几下一些。” 李尘笑着悄声夸赞,“愿意海纳百川,本身也是极好的为官之道。” 关缶笑着说是。 三天后,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李尘端坐书房,静等结果。 小七瞧着自家殿下,看着他将手里的印章翻来翻去,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是三个翻转,心里暗笑,以往殿下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又或者好像对这世上的大多事情都无所谓,今天总算是瞧出来他的紧张。 他这样想着,心里却又暗叹:当初孤星入命的批文让殿下十分在意,这么多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只敢在府上留几个玩儿伴似的杀手。外人只是以为殿下性格寡淡,却不知道他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重情义,这几个留在寒山书院的学生,虽然相处时日不长,殿下却真心实意将他们的前途都放在心上了,这是人族庙堂之上难得的情绪。 就在李尘如坐针毡的忐忑里,院外终于传来了众学子的声音,“殿下!” “老师!” 一群年轻人兴冲冲地跑回来,后面紧跟着报喜的大批人马:“中了!中了!” 关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了屋子还是先对李尘作了一礼,“总算不负老师期望,我中了!” 再抬头时,年轻人竟然情难自已,已经泪流满面,寒窗苦读十几年,多少日日夜夜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母亲又为他读书吃了数不尽的苦,今天总算有了结果。 人生大喜,莫过于此! 在他身后,另一年轻人也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殿下!中了!此次科举,榜上前十,我寒山书院占了四个名次,关缶高居榜首,为今科状元!我圣朝千年,只出了关缶这一个寒门状元!” 后面还有陆陆续续报喜的声音,一时嘈杂像极了菜市场上的闹腾,有学生上蹿下跳像极了刚摘完桃子的猴儿,但李尘并未制止,笑瞧着这一切。 小七却有些忧虑,只是又不想扫了自家殿下的兴致,一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放榜半个时辰后。 户部侍郎崔广云和另外几位世家大姓的官员匆匆进了皇城。 “皇上,此次科举大为不妥!” “还请圣上秉公处置!”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五章 殿前对峙 书院里的欢庆持续了许久。 面对诸多学子的兴奋,李尘却只说:“这些时日你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几个少年人意气风发,此刻高中的喜悦不曾平复,正在尽聊对圣朝天下的展望,门外忽然传来卓公公的声音,“殿下,陛下请您入宫。” 李尘出了府邸,小七这才把心头的忧虑说出来,“殿下,稍后陛下很可能要驳回其中几人的名次,您稍后千万不要在殿上和皇上发生冲突,这件事情,庙堂事小,世家事大,您应该明白的。” 李尘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复杂,当得知关缶名次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世家一定会横生枝节。 只是,当初他让他们进入寒门书院,本就是为了今日,如果现在因为一些其他的缘故错付了他们这么久以来的废寝忘食,那和杀了这些寒门年轻人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当然一定要去管一管。 李尘很快进了皇城,路上恰逢十三皇子出宫,半大皇子现在学乖了很多,远远看见李尘没有作声,直到上了马车才对身侧的小奴幸灾乐祸似地说道:“他以为自己书院的弟子中了榜就能进入庙堂吗?想得不要太美,我早听说世家子弟闹翻了天,说什么也不肯认这个结果,依我看,别说什么进入朝堂,继续这么闹下去,那些和他一样出身乡野不懂规矩的货色,一个都不要想活下去!” 刚刚迈进皇城的李尘忽然停了步子,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九皇子的马驾。 刚刚动了蹄子的骏马一声惊慌失措的嘶鸣,继而发了疯狂奔,出了皇城外的长街一跃跨过护城河河边的石栏,带着十三皇子进了河。 一阵惊呼,一阵慌乱,有人高喊,“贵人落水了!” “快救人!” 李尘心下稍平,继续向前走去,一步步过了桥,上了石阶,一张脸被两侧的琉璃晃了晃,踏进大殿,不急不缓,跪定殿中。 殿里十数人林立,一身华服和镶嵌着的珠宝亮了大殿的光,他们或冷漠,或愤概,甚至厌恶地瞧着这位最近名头正盛的九皇子。 李唐也同样盯着李尘,此时心里倒有些复杂,连他也没想到,当初让李尘做的事情,最后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只是,现在这个结果太好,反而成了坏事。 “李尘,如今各位卿家,还有民间,对此次的科举结果存疑,你又怎么看?” 李尘没来得及出声,户部侍郎崔广云先出了列道:“皇上,我等并不是存疑,只是从结果上看,有些人的确有作弊的嫌疑,否则榜上前十,何至于四位都出自寒山书院?” 店内的其余大臣也都颔首,显然和崔广云的想法相同。 李尘斜过身去看这位侍郎,“崔大人,我记得,你是本次科举的主考官吧?” 崔广云点头,说道:“的确是我,不过考生众多,我和诸位考官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他已经猜到李尘或许是要用为什么考试期间没有发现作弊这件事做文章,提前堵死了话柄。 李尘笑笑,转过身对李唐道:“父皇,既然各位大人,以及考生,或者某些百姓对这一场科举的结果存疑,我提议,不妨再考一次。” 崔广云神色微僵,他们今天过来,本身是为了让李唐推翻这一次的榜上名次,最不济要把榜上的前几名退出空来,再考一次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说道:“再考一次兴师动众,而且也难以避免作弊。” 李尘却根本不和他在是否作弊这件事情上拉扯,“这个好办,既然各位大人担心出现作弊,那么就派出一些修行者来为这一场科举陪考,科举毕竟也是关乎圣朝兴亡的大事,派出修行者们倒也是人尽其用。儿臣请旨,愿为陛下,为圣朝分忧,若是各位大人信不过我的人品,可以多派出几个人来盯着我。” 一番话说完,倒让殿里静了下来。 李尘这番话滴水不漏,而且有些人心里也的确认可这个结果,尤其是在场的几名世家子弟,在他们心里,那些寒门书生的学问一定不如他们,现在的结果一定是有什么猫腻,这些世家的年轻人本来就不服,如果再考一次,而且有修行者们保证公平,他们一定不会再输给那些泥里滚出来的穷酸。 李唐没有给结果,依次瞧着每个人的神色,“崔广云,你怎么看?” 崔广云回头瞧了瞧身后几人,见他们不动声色,心里有了计较,回头对李唐道:“全依陛下做主。” 半个时辰后。 一道圣旨出了皇城昭告天下:因天阴潮湿,此次科举的试卷有许多人的墨迹被晕染瞧不清楚,当今陛下仁义,担心让许多学子错失机会,因此三日后,科举重考。 同时出了皇城的,还有刚才殿里的一众人等。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六章 你们输得不冤 “九殿下!”出了皇城,崔广云喊停了李尘。 李尘掀开帷幔,皱眉看着他。 崔广云的脸上像蒙了一层深而沉的灰色,“殿下,难道真的要和我世家为敌吗?我听说,您和我崔家嫡系崔昊是生死交情,何必咄咄逼人?” 李尘摇头说:“崔大人,你还不明白吗,我从未想过和你们为敌,而现在科举这件事,也不会将我和崔昊的关系扯上瓜葛。” 崔广云微怔,“那您又何必如此针对我们世家?” 李尘只是反问:“我何曾针对过任何人?科举这件事本就是为天下人开设,谁的才学更好理应上榜,我除了开设书院,对科举的种种事宜你看我何曾插手?” 崔广云听着李云的话,神色逐渐变化,到最后冷下脸来,愤怒而嘲弄地问:“殿下信吗?” 李尘静静看着他,听他逐渐高昂的声音,看他挥舞着双手,指着空荡荡的大街,就像戳着那些寒门门生的鼻子,“殿下!那些人生来都不曾听过见过我圣朝的真正典籍,靠着几本开蒙的书籍,再看看民间流传的那些野史或者残卷,就真以为能和我们家里的子侄相比吗?” 他说着话,愈发愤怒起来,就仿佛是在怒斥这一场科举的不公,就好像要撕碎那些寒门子弟的试卷,“我们的子侄,生来就见了族里几千年的典籍,随时都能翻阅过去上下无数圣贤的知识,那些人又怎么能比?” 听着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李尘忽然懂了面前侍郎的愤怒,他想起书院开设以来,那些出身寒门的学生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甚至摧残身体不惜生命地学习,李尘的心里忽然涌出比崔广云更甚十倍的愤怒。 他说:“原来,你是不愿意承认,你们会输在这些寒门子弟的手里。” 崔广云的慷慨戛然而止,脸上几要结成霜的冷嘲终于悉簌簌地解冻,他说:“我知道殿下开设书院以后,将圣朝的大多数典籍都塞了进去,但是您该知道,和几十年的氛围浸淫相比,那些书生仅仅瞧了两个月,他们算什么呢?” “呵呵。”李尘忽然笑起来,这一刻心底的嘲弄远比这位崔家出来的侍郎更深刻得多。 崔广云并不知道面前九皇子忽然笑的原因,但他能够感受到李尘的情绪,尤其是笑声里充斥的那些不屑,他皱了皱眉,问:“你笑什么?” 李尘笑着道:“其实你说得不错,和你们世家几千年的积累相比,这些穷酸书生的个人努力的确不算什么,不过,你们的子侄,可有人为了看书,几天几夜不肯入睡?又有没有人,闻着书的香味儿,饥渴如将要饿死的难人?” 崔广云默不作声,只是不明白李尘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李尘接着道:“只因为你们生来就有这些,所以也当然没有体验过,甚至不明白我刚才说得那些话。但是我的学生们,都从泥泞里走出来,都是寒门里每天吃饭都要腾出五分饿才能买小半册书的穷人。你们当然不会明白,那位当今科举第一的状元,进入书院当天,捧着众多经典热泪盈眶,问同窗说:往后如果有一天看不到这些经典,该怎么活哟?” 李尘将关缶的口音学得极像,这是京都城外四十里的乡镇口音,用京都内城的话说:哎哟喂,这他妈就是一破村儿—— 但李尘学得认真,并且认真地看着崔广云,“我的学生们捧着书没日没夜地瞧着你们平时唾手可得的典籍,关缶两个月瘦了二十斤,一手馒头一手典籍,笑说身体哪有学问重要。那么,崔大人,你刚才放在嘴边儿的子侄呢?” 崔广云说不出话来,但仍旧愤怒。 李尘伸手指向皇城外的长街,“世家子侄,自诩风雅,夜夜笙歌,船舫上佳人作陪,只因为他们生来高高在上,半只脚踩在庙堂的门槛上,所以也极少有人真正将典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我刚才说了,在学问面前,我从未想过偏袒谁,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能瞧瞧那些书册的机会,但他们用几个月胜过了你们那些子侄的十年浸淫,这是你们的问题,不应该是他们的。崔大人,你们输得不冤。” 说完输得不冤,李尘将长袖甩落,漫步出了长街,一路向城外书院。 长街上,崔广云看着他的背影,隔了半晌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书院里,等了几个时辰的学生们望眼欲穿,看到李尘的身影后急匆匆围了上来,“殿下!” “老师!” 李尘瞧着面前一张张极年轻的脸,深深地躬身作了一礼,道:“是我愧对大家。” 众学生难掩失望的神色,关缶的泪珠子几乎挂在眼眶里,多年企盼和这些日子的努力眼看着要落空,但还是低低颤抖道:“殿下不至于此——” 李尘说道:“那些腌臜货色,说此次科举作废,三日后再考一场,这一次,将由我,和各个世家的四境修行者主考,防止有人作弊。” 周围略一寂静,但很快又传出欢呼! 关缶的脸上又现出少年人的意气,搂着左右同窗的肩膀,兴奋道:“原来是再考一次,我等凭的是真才实学,就算考他十次百次又怎么样?我拿得了一次状元,就拿得下十次百次!考他们个心服口服!”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七章 重考,交手 第二次科举来得很快,全城六处考场全都在京都东城,每个考场各安置一名修士,世家也的确下了血本,除了李尘外,其余五人全都是奈何境的强人,在数十年前或百年前小负盛名。 开考不久,李尘忽觉两三里外有元力像极了蚂蚁过河似的摸进考场,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李尘心下暗笑,当初崔广云面对寒门子弟的的名次是如何如何的不屑和骄傲,如今到了这里,竟然尝试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这么说起来,他们果然也怕了寒门子弟,生怕这一次也被寒山书院的人夺得头名。 又或者,他们是想着自己面对这种情形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际上,李尘也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如果能够不得罪别人,这当然是极好的,但他瞧着眼前千万考生,每一个都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才走到这儿,有许多人衣衫褴褛,许多人饥肠辘辘,许多人手掌粗糙是耕种过后匆忙赶来的穷苦子弟,他们原本能够走到今天已经极不容易,现在却还要让他们经受这样的不公平,这未免太让人绝望。 李尘又一次念及关居易曾告诉他的那一句话: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于是,李尘的元力和世家奈何境修士的元力撞击在一起,一阵风忽地穿过考场,许多考生的考卷被吹起大半,一些考生的桌面都有了轻微晃动。 李尘又忙以元力覆盖,将这阵子风压了下去。 许多考生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这股子风来得怪异,却不知道这是人力所致,只以为是春末的怪风。 关缶铺平了考卷,抬头瞧了瞧天上纹丝不动的云朵,目光就越过考场的高墙,就像隐约看到某个年轻人的影子。 他长呼一口气,低头,静心,答题。 在另一处考场里。 一人骇然道:“他一个人的元力,竟能铺满半座京都,这在彼岸甚至奈何境中是闻所未闻的;世上忘忧不出,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方才出手的人就是他,本以为天高皇帝远,李尘未必能察觉他的此行为,却没想到元力刚起,就被李尘压了下去。 另一人传音道:“几个月前的江湖令,人人都说九皇子和太史院钟太白交手不分胜负,而钟太白轻而易举胜了崔家的天生剑骨和长孙家的刀成万象,我们的实力最多和崔家长孙家的子弟相仿,这么下去,我们绝沾不到半点儿便宜,家主安排的事情只怕不能完成。” “我们不妨去找他当面聊一聊,他如今虽然实力不俗,我们世家却有千年传承和真正的忘忧大修,而且如今圣朝庙堂有许多我们世家的人,他将来有心党争,就必须通过我们世家。” 不多久,一人来到李尘面前,先向李尘躬身,叹息道:“殿下何必赶尽杀绝呢?” 李尘反问,“我听闻这一次中榜之人,寒山书院虽然占了头名,但世家仍然占据了十之八九,倘若都是真才实学,何来赶尽杀绝这个说法?” 世家奈何境沉默许久,选出一个自认为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殿下和我们各退一步,您就当不曾看到我们的行为,而不论您要做什么,我们也都绝不在意,这样寒山书院的人也一定都能高中,我们这些人也能够交差。更何况,殿下不就是希望能在朝堂上扶持自己的门生,以便将来能够继任大统吗?今时今日退一步,将来也好更进一步啊。” 李尘听了他的这句话,一时却不想再说下去,近乎于漠然地平静摇头道:“你走吧。” 他并未和那人解释自己建立书院的初衷,只因为他虽然年轻,却也明白一叶障目的道理,从世家的角度去看,只怕还会唤一声假清高的嘲讽。然而事实上,他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清高的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好像吃饭喝水,这是多么寻常的想法和事情。 就像京都有一个特别有趣的故事:在京都护城河外,有一座金风茶楼,是京都许多富贵人物常去的地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茶楼里多了许多读书的年轻人,时间一久,许多人开始嘲讽,说这些年轻人在翠风茶楼读书,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京都的富贵人物,产生极大的优越感。 后来这种说法逐渐盛行,终于有一天有人拦住一位看书的年轻人,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在金风茶楼看书,是因为家里不允许吗,还是为了装作有钱人? 读书的年轻人只说一声:关你屁事?这他妈就是我家! 原来那位年轻人的确是金风茶楼的二公子,这件事后来流传出去成为笑料,风靡一时。 李尘看着远去的世家奈何境,此时也体会到当初那位茶楼二公子的心情,笑着摇头,这世上偏见何其多,因此他不以为意,很快抛诸脑后。 两日后,科举盛会结束。 结束的这两天里,李尘的元力时刻铺在城内四处,因此城内时时刻刻传出雷鸣般的轰隆,那是他的元力和世家奈何境的元力碰撞。 又过三日,第二次科举也出了结果,关缶仍然高居榜首。 前十的名额里,寒山书院占了五个。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八章 做个局,杀了九皇子吧 二次科举的结果惊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些富贵公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结果比上一次还不如,榜上前十,寒山书院占了一半的名额, 他们生来面对那些寒门子弟就有极大的优越感,现在的结果反而证明了一件事,他们这些人除了家世,并不比别人强了半分。 小七心头的忧虑越来越重,“殿下,这件事最大隐患是动摇了世家在庙堂的根本,您的一座寒山书院便成了圣朝的惊雷,如果是十座二十座呢?” 李尘笑着反问:“我当然知道个中缘由,但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小七忧虑道:“殿下,你涉世还浅,却不明白这世上人心险恶的道理,此事过后,世家一定将你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李尘听了他的话,略一沉默道:“小七,你该明白我的性格,我不是不明白人心险恶,只是我不愿意因为这些而畏首畏尾,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已经很累,如果事事因为顾虑不敢去做,那便更累,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真的说顾虑,我只担心你和秋风将来会跟着我受罪,我将来无论经历什么样的苦痛都是我本该承受的,却不应该波及到你们身上。” 小七听了李尘的话却笑了,说道:“殿下心里有数就好,至于我和秋风,我们既然愿意跟着你,将来无论经历什么苦痛也都是本该承受的,有因有果,这本就是这世上该有的规矩啊。” 护城河的水又不知道轮换了几波儿,对关缶等人的任命很快下来了。 关缶留在京都,任翰林院内阁侍读,官居六品,其余位列前十的学子被安排在各个县府上,不管怎么说对他们而言也都是一飞冲天的好事。 在送他们任职之前,众人齐聚一堂,李尘看着他们道:“你们出自平民,切不要忘了百姓的苦,宁可做圣朝太平的砖,不做祸乱百姓的狗。” 众人全都起身称是。 举措捧民生,青年壮将来。 这一天,崔家家主也到了京都,坐在户部侍郎崔广云面前,聊着近几日有关科举的消息。 听几名奈何境的人说了当日在考场的情况,他沉沉叹口气,道:“少年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明明有绝佳的天赋,有极好的前途,为什么非要断了自己的路?” 崔广云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崔家家主想起前几日听太史院国师说过的那个消息,说出近来和太史院国师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做个局,杀了他吧。” 一名奈何境说道:“但那位九殿下实力不俗,天资也是常理不能度之的妖孽,如今世间忘忧不能出动,只怕很难杀死。” “当然很难杀死,他现在已经成了气候,看那些江湖野史的记载,无论剑道刀法还是咒印神通都是顶尖。”崔家家主话锋一转,笑着道:“但,你们只怕想不到他的身份,他的身份如果公诸于众,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崔广云有些惊疑,李尘身为人族九殿下,本就是了不得的地位,现在还有什么样的身份会震动圣朝? 他问:“那位九皇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崔家家主笑着道:“太史院不久前命轮出了批文,九皇子本是妖族圣子。” 屋子里的人齐齐大惊,一时震动不能言语,隔了许久崔广云才问道:“家主,此事如果是真的,当然是好事,但只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毕竟当初太史院亲自批了九皇子的命数,的确是皇家血脉没错。年前天现妖星时,九皇子也还在陨墨山上镇守魔物,怎么会引发妖族的异象?” 崔家家主道:“一开始我和国师也有许多疑惑,因此这些时日东奔西走,总算搞清楚了其中的原委。当初天现妖星时,九皇子被关居易带到了妖族阵营,之后便没了踪影,时隔多日后,关居易身死,他回到陨墨山时实力大进,这才杀得了那只忘忧境魔物。至于太史院多年前的批文,太史院的人会调查清楚,不必我们费心。” 屋子里一时寂静,倘若家主说的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是真,那九皇子李尘一定在劫难逃。 崔广云问出最后一件事,“我听坊间传闻,崔昊和那位九殿下关系极好?” 崔家家主点头,“的确关系极好,但我们世家的人,生来就该明白,和家族的利益相比,个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不仅如此,将来做局杀九殿下,我也会带他同去,有些道理,不让他亲眼瞧瞧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东西不亲身经历也永远不知道割舍。”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二十九章 色是杀人刀 十三皇子李熙程今天的心情绝佳,只因为今天国师喊他去春衫薄一聚。世人都知道,国师深居太史院,深受圣上的信任,现在他单独宴请自己,或许是皇上授意? 李熙程带着数十护卫上了春衫薄,春衫薄的老鸨眼见李熙程的排场,知道是了不得的排场,忙安排了上好的包厢,一低头就瞧得见楼下藏在帘后的花魁和一抹沟壑。 李熙程久等国师半个时辰不来,让老鸨先安排几个姑娘进门儿消遣,不多久,一个穿了透纱薄衫的姑娘进了屋子,只冲李熙程眨了眨眼睛,这位半大皇子的心跳了跳,有点儿口干舌燥。 接着,姑娘陪着半大皇子三杯子酒下肚,抹了红嘴巴的唇瓣儿在李熙程脸上印了两个湿糯糯的印记,半大皇子就没了主意,把这一行的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半个时辰以后,李熙程带着姑娘去了前院儿的屋子,又把身边儿护卫赶出去,享受男欢女爱的风雅。 姑娘一进屋子就成了游曳水里的鱼儿,柔音耳语荡了屋子的气氛,三分湿气蒙了少年人的心,葱葱玉指装了轻轻挪动的扣,一声低吟充鸟儿的啼鸣,是勾人的靡靡之音,是不肯服输的血气方刚,是你来我往的棋逢对手。 磨了耳垂的酥,过了锁骨的痒,划了腰的柔,又亮了眼睛的男女风光。 少年人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美妙的姑娘,没有想到还有这样叫人激灵灵颤抖的艳丽。 但这一夜,到了后半夜,忽然听一声隐约的闷哼,鲜血染了床第,性命入了地狱。 春末的青石板,垫着初夏的燥热,有些晃眼。 血的腥气横冲直撞扑了初夏满脸,抹了血红色嘴唇的姑娘,从里到外透着煞人的媚劲儿,于是这块地界儿显得妖冶。 掺了杀机的清晨,剐了清新,撕了明媚,煮了盎然。 身边儿时时刻刻有人护着的少年皇子死得凄惨,被赶出后院的护卫却毫不知情,只以为自家殿下正在享受美事。 杀人何须杀人剑,不见色是刺心刀? 这一天,圣朝多年来最受宠的皇子,就在刚刚萌动春心的年纪,掉了一颗头颅,碎了许多人的梦。 半个时辰后。 一处极深的大院儿里,一扇青竹排成的屋门被推开,于是屋子里的凉快和初夏的热气儿扑了个满怀,地砖上的潮气很快积成细密而微小的水珠。 “十三皇子死了。”国师掩上门,把外面的人气儿和烟火气推出门外。 崔家家主握了冰块儿在手里,足以寻常百姓家倾家荡产的物件儿就这么从手里流了出去。 “不错。”他的语气毫无波动。 这间屋子只要有他在,圣朝的风雨便挤不进来,一个皇子的死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产生什么波动。 国师说:“下一步,我们只需要将他的死,全都推给妖族也就够了。” 崔景说:“他既然是妖族的圣子,这件事情理由就是妖族做的,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死。” 国师感慨,“果然还是你更不要脸一些。” 崔景抬头,从国师进屋子以来,他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这位曾经的好友,他说:“我说的只是事实罢了,论起不要脸这件事,谁又比得上你呢?” 国师很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聊下去,问道:“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你来通知那些人了,毕竟,那个人很不好杀。” 崔景说道:“这件事我已经问过长孙顺德,该做的准备我都会做好,你只管设你的局。” 翌日,十三皇子的死远比当初六皇子声势来得浩大,短短一年时间里,皇上的两个儿子先后因为刺杀死去,更何况这一次死的是最受宠的儿子。 清晨,李唐扔了满地的奏折,满殿噤声的大臣,天下百姓眼里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涨红了脸,极罕见地在朝会上大发雷霆。 国师站了出来,“陛下,十三皇子生前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妖族秘术的使用痕迹,另外,当初六皇子的死,如今也有了结果,罪魁祸首确定也是妖族。” 朝会过后,李尘被宣进宫里。 圣朝皇帝李唐的愤怒仍然不能停止,“这些妖族近些年怕是忘了我人族大军的威名,朕要你杀去妖族青峡,壮我圣朝威势!” 李尘一早也听说了十三皇子死的消息,现在听李唐要自己带兵围剿妖族,虽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一时又想不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再看李唐此时的盛怒,他躬身应下此事,“愿为父皇分忧。”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章 大军出征 十三皇子的死,在整个京都掀起一股子声讨妖族的热潮,群情激愤,人人都恨不能上阵杀几个妖族泄愤。 如今圣朝势大,小小妖族竟敢刺杀皇子,这是打了整个圣朝的颜面。 不负众望,宫里第二日就传出九皇子将亲自带兵征讨妖族的消息。 又是一场大宴,为九皇子送行。 上一次李尘出行,人人都说九死一生,一场大宴无人问津,中途离席,就连那位皇上都不曾理会。 这一次李尘点兵,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九殿下如今在民间野史号称剑圣,在陨墨山镇守时诛杀了忘忧境魔物,初春回来一剑砍了大理寺少卿都毫发无损,如今再带大军将去落羽原剿灭妖族,这样的功勋和威势,还有哪个皇子能和他相比? “殿下。”刑部、礼部多位大臣环绕李尘,一饮而尽,“旗开得胜。” 李尘笑着称谢,一杯复一杯,喝倒了一个又一个臣子,人人口称九皇子海量,李尘瞧着那些被搀扶下去的,又遥遥冲角落处的诸皇子敬了一杯。 诸皇子稀稀落落端起酒杯,四皇子喝完酒后环视身边几人,笑问道:“大家怎么不过去敬小九一杯?” 十一皇子笑着道:“九哥如今声名鹊起,又是圣朝千年来修行天赋最好的皇子,如今也就只有二哥还能和他比一比,我们这些人如果要凑过去,像极了自取其辱。” 二皇子和户部、大理寺等世家臣子打成一片,推杯换盏高歌不止。 七皇子见了这一幕,笑着道:“我们这位二哥和世家的关系极好,岂是小九比得了的?前不久科举闹的热闹,各位应该都听见了风声,依我看,他这是断了自己的路。” “但这一次,终究没人再说乡下皇子这四个字了。”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让场间一时冷了下去。 隔了许久,有人再出声时充满惊诧,“你们看,国师怎么也来了,这还真是头一回。” 的确出乎意料,太史院国师在宴席一经出现,许多人的目光都悄悄瞥过去,却无人上前,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国师性格古怪,除了圣上,或许只有世家家主能让他平等对待。 国师来到李唐一侧,并席而坐。 不远处李尘也向这边瞥了一眼,心底觉得奇特:那位国师设下的咒印禁制,连我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见他的修为不俗。 李唐正在向国师询问:“他身上,便真的没有任何妖族异状吗?” 国师摇头,“我知道陛下是说,宫里有圣朝千年龙威,任何妖族都不能遁其形,但九皇子身上,的确看不出任何异状。” 他瞧一眼不远处觥筹交错的年轻人,笃定道:“但命轮绝不会出错,等到了落羽原,总会让他现出马脚。” 落羽原,向北为妖族,向南为人族,数千年来两族不知道多少大小战役,都发生在这片原野。 翌日。 李尘率兵出征,环京都一周,又见青衫薄的花魁站在楼上冲自己扔绣球。 花魁高歌:“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 这是年前她为李尘唱了一夜的歌儿。 当日头西移,城里的百姓归了家,城外的军队随着李尘向北去,就像河流穿过山野,只见黑压压的涌动。 马车里。 “殿下,这一次的出征有些怪啊。”秋风的手穿过李尘的头发,熟悉的香味儿就被翻出来,这气息让她痴迷,低头瞧着李尘的下颌、嘴巴、鼻子、一直到眉眼,这些年来从没有看腻过,虽然是低头瞧着,心底却是仰望。 李尘接过姑娘递进嘴里的青提,微斜过脑袋蹭了蹭脸上细微的痒,“你说得不错,的确有些奇怪,当初他让我回来,就是提防我在陨墨山,如今却又主动让我带兵去剿灭妖族,这是比我在陨墨山上更大上许多的军功。最关键的是,传闻中那位国师许多年来从未出过京都,如今竟然跟着大军同去。” 秋风听完李尘的话,浅浅笑着道:“不管怎么说,殿下心里有数就好,不管怎样,奴婢都跟着殿下。”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小七的声音,“殿下,崔家家主来了,要找您聊一聊。” “崔家家主?”李尘坐起来,心底又惊又奇:他怎么会来这儿? 掀开帷幔,马车外果然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虽然相貌平平无奇,气度却十分不凡。 “九殿下,我是崔景。”中年人毫无世家家主的傲气,报出名字,像不足挂齿的小人物。 李尘也笑着回了一礼:“久仰崔家家主的名声。”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一章 到底是为了杀谁? “九殿下才是后生可畏。”崔景看着李尘感慨。 这是李尘第一次见到这位崔家家主,说来也怪,崔昊曾说这位家主这些年带着他天下行走,无论修行还是剑道上都有许多帮助,但是现在看起来,两个人的性子却完全不同。崔昊身上有剑的凛然锋锐,动辄有一往无前的漠然和执拗,这位崔家家主的身上却只瞧得出一种无常世事后打磨的圆润温和。 李尘笑着道:“家主说笑了。” 崔家家主摇头,“并不是恭维,崔昊跟着殿下的半年时间里,剑道多有进境,这是我做不到的,而且我曾听闻,长孙家的刀成万象也受了殿下很多指点,可见殿下在同辈中早已经一骑绝尘。” 李尘想了想,说道:“家主应该明白,一代一代的传承中,天才辈出,一时难分高下,真正应该争的,是生生不息,是滔滔不绝,我现在只是暂时快那么一些,并不算什么。” 崔家家主笑道:“而且殿下身上瞧不出半点儿年轻人的急躁,这是更难得的事情。” 李尘又笑着说不足为道。 说话间,众人又过了几重草木几重山,侧身时便能看到山外的红日在山峦间隙穿插。 这其间除了这条队伍,还有不知凡几的万物生灵:走上宽阔官道的蚂蚁低头,瞧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心下感叹自己的伟岸;藏在山峦阴影中,踩踏茂盛草木的麋鹿抬头,望着天大地大的无穷尽,忽觉自己的微渺。 不见头尾的极长军队轧过重重光影,中间儿的马车里,李尘和崔家家主崔景坐而论修行,崔景问道:“当年殿下在东阿城,曾和程家老祖坐而论道,说修行只是为了活着,如今还这么想吗?” 李尘笑道:“当然,那么家主又怎么想?” 崔家家主说道:“种族分妖人,人分江湖庙堂三六九等,所有人活着都是为了向上爬,登高者低头望远,脚踩这世上的千万人影,做了人上人,这才是修行的本意啊。” 李尘沉默许久,却只是摇了摇头。 ······ ······ 十数日后,越来越多的兵将汇入洪流,这是路过一些城池时加入的一些闲散兵将。 当大军成江,黄泉境修行者极目眺望也看不到人群尽头的时候,众人终于来到一片让天地相连的广袤原野。 崔家家主对李尘道:“殿下,此处名为落羽原,千年前圣朝初建时,妖族一号称无敌的金翅大鹏就葬在此处,那一战,我人族也陨落了数名忘忧。” 他说得无敌,当然不是什么忘忧之下的世间无敌,而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李尘笑着道:“提起此处说死不说生,算不上什么好地儿,所谓人杰地灵,应该提起此处,人们便想起这里出过许多了不起的人物才是。” 崔家家主笑着说道:“年轻人说生不说死,但殿下可知道,人杰死得轰轰烈也是极难得的事情。” 李尘不做争论,笑着称是。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越来越多的熟人来到落羽原上。 “兄长。”崔昊来到李尘面前,面露欣喜。 李尘奇道:“你怎么也来了?按理说这一战虽然瞧着声势极大,但不该有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加入啊。” 崔昊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是笑道:“不管怎么说,能看见兄长,就是极好的事情。” 李尘也笑着说是,两兄弟几个月没见,虽然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这时候也不禁说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一时间十分热闹。 “九殿下。”让李尘更意想不到的是,长孙顺德竟然也到了。 李尘微作一礼,道:“长孙家主。” 长孙顺德的神色却有些奇怪,就连说话的声音里,竟然也一时有几分感慨,还有隐约的可惜,“殿下好久不见。” 李瞥一眼他的身后,“道生此次没有同来吗?” 长孙顺德摇头,说道:“道生刀法到了关键一步,不好打扰他。” 李尘点头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为家主演示一些近来刀法上的心得,家主回去可以说给道生听一听,或许有所帮助。” 长孙顺德微微颔首,寒暄几句转过身走远后才低低地叹息一声,“可惜了。” 最后,竟然连钟太白也到了。 李尘倒是想过去和这位小道士聊几句,他们虽然谈不上朋友,但上次交手也让李尘对功法上的领悟更深,但不知道为什么,钟太白看到李尘后竟然躲躲闪闪,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小偷。 崔昊也发现了怪异,他找到李尘,“兄长,你们这一次,究竟真的只是要和普通妖族的一战吗?” “为什么这么问?” 崔昊指了指四处偶尔能看见的人影,道:“太史院国师钟太白、长孙家主、还有那边那位持扇的卢宽卢二爷、虞家虞左越、以及我们崔家家主,都是早已经成名的奈何境巅峰,平日里难得一见,现在齐聚落羽原,这是几十年上百年都不曾有过的盛会,这一仗,总不至于是要覆灭半个妖族?若真是到了这个地步,何至于忘忧大修不出?” 李尘的心随着崔昊说出的名字渐渐沉下去,这一刻终于确信了某件事情。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二章 命轮的那道光 在离开京都的这段时间,李尘一直在想一件事,这一次所谓和妖族的战事,何至于来得如此突然? 直到方才听崔昊报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李尘终于确信一件事,今天这一场阵仗,除了剿灭妖族,恐怕也是为了杀一个人。 为了杀一个人,用这么大的手笔,是何等兴师动众和匪夷所思,但如果要杀的这个人,不仅会和世家千年一度的气运分一杯羹,还做出一件有可能将世家踢出庙堂的大事,而他的修为实力又在忘忧以下罕逢敌手,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他低低笑道:“追溯圣朝千年,从未有人值得世家如此兴师动众,在忘忧不出的年代,世间第一等的强人几乎全都在这里,我又是不是该深感荣幸?” 崔昊听了李尘的话,微微变色,隔了许久才僵硬回头瞧了一眼那些位奈何境巅峰的绝强人物,强笑道:“兄长,或许并非如此。” 李尘微微摇头没有回应,他只是回头瞧了一眼秋风和小七,道:“我只拜托你一件事,稍后若真的如我所说,只希望你要尽力保全他们二人。” 崔昊的神色更加难看,因为他从李尘的话里已经听出了决绝,自他认识李尘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郑重其事地安排身后事,他说:“兄长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他们出事。” 两人心里一时都有些沉重,静了半晌后,崔昊忍不住说:“若真是如此,兄长不妨现在就此离开,倘若他们拦截,我拼死拦着就是,我终究是崔家的人,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李尘摇头,深吸一口气,低低地笑道:“只怕已经走不了了,方才我已经尝试过,此处不仅挪移的咒印遁术不能使用,和连身法也受到了影响,倘若我猜得不错,此处百十里,一定已经有了只进不出的禁制,虽然未必拦得住我,但只要拦得住一刻,便难以脱身,更何况,秋风和小七我也不能放下。那位太史院国师号称算无遗策,今天既然要把我留在这里,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空子。” 崔昊闻言急忙也尝试运转身法,果然察觉四周多有阻塞,虽然不像沼泽般寸步难行,却也慢了三分,他抬头看向天边,果然见四下有罩子一样的灰色阴翳笼罩这片天地,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密布的阴云,现在才明白竟是阵法所致,神情不由更加难看。 就在这时,原野上起了喧哗,就像冥冥中渐近的浪潮声。 人族大军的肃然出现短暂的喧哗,因为在原野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妖族大军已经由远及近。 半空浮着如蝗虫过境的鸟人,地面擂鼓做雷声壮势的熊罴,当先成列做了尖刀的虎豹豺狼,这是妖族严阵以待的大军,铺在原野上像极了从上向下的没有边界的黑色阶梯,目光所触只有无穷尽的影子。 崔昊面对这景象反而轻松了一些,对李尘道:“兄长,看样子他们此行真的只是为了剿灭妖族,否则妖族不至于也有这么大的声势,世家的人虽然势大,也不至于让整个妖族出动,我实在想不通,除了两族之间的世仇,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妖族人族两族数十万大军齐聚落羽原。” 李尘默不作声。 国师忽然从人群后方走出来,每走出一步,便说一番话,“去年冬天,听闻妖族第二次传承,天降妖星,有人说这是妖族将兴的预兆。原本我人族圣朝现今是万族来朝,对你们所谓的什么圣子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近日我朝十三皇子先后遇害,罪魁祸首便是妖族!因此,今日我等奉圣名,以九皇子李尘为将,来灭妖族虫豸!” 一席言语掷地有声,壮了人族的威风,十分提气,众将士一时高呼圣朝,所有人心头有风起云涌的莫大豪情。 直到声音渐渐停息,国师接着道:“但此次出行前,我太史院命轮忽起征兆,出了命书,原来妖族圣子一直都潜藏在我圣朝庙堂,此刻,他也在我人族大军当中!” 这一番话,让两族喧哗更甚,不仅人族群情激愤,就连妖族许多不明所以的长老都四下环顾,“圣子竟在人族庙堂?谁知道此事?” “当初大长老将圣子送往人族我们是知道的,但怎会在人族庙堂?” 只有十四长老和月霜等有数的几人,微微皱起眉头。 此外,蛟族圣子蛟城并没有出声,脸上却有几分怪异的笑。 “妖族圣子潜藏我圣朝庙堂之中,居心叵测,我圣朝两位皇子的死,也一定和这妖孽拖不了干系!因此,两族战乱之前,便该先揪出这背后的罪魁祸首!”说话的时候,国师笑着瞧了李尘一眼,“九殿下觉得怎么样呢?” 小七看着这一幕,心头忽然极冷,就连身上也一瞬间好似极冷,于是缩了缩身上的衣服,身体却无意识地向前半步,挡在李尘的前面。 秋风的动作如出一辙。 崔昊瞧着他们的模样,心底泛起某个极不可思议的可能,这个可能甚至让他握剑的手出现颤抖。 李尘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国师。 国师见他不作声,笑着从掌中托起一枚印玺,道:“这是我太史院命轮之一,今日我再起命轮,让此獠无所遁形!” 他的掌中起咒印,于是命轮上面起了微弱的光。 不多久,天上亮起一道光,垂落人间成了柱,落在某人的身上。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三章 夏初,诛圣子,杀皇子 上的云一圈圈儿翻了出去,这闷在原野的极厚重的罩子被戳破了一个孔,就迎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束光。 那束光像极了一根从天而降的手指,又或者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它的视线十分有目的性地落在地面某处。 于是,被这一束光笼罩的人影,像极了在这片灰色世界里唯一发光的物体,他的衣服,他的脸庞,甚至是他的每一缕头发,都好像带着极致的,看不清楚色彩的光芒。 光芒亮到了极致,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这世上物极必反的道理,几乎没有例外的时候。 原野忽然起了喧哗,在两族无数道震惊的声音里,掺杂几道振奋的声音,蛟族圣子蛟城忽地高喊,“竟是人族的那位九皇子?!” 蛟族长老铁青了脸,愤怒到极致,就仿佛刚刚知道这件事一样,“何其可笑?各位长老,这何其可笑!” 但其实,他当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既然国师已经准备好了在这片原野上杀死那位九殿下,便当然要提前联系好所有希望李尘死在这里的人。 7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可笑是什么,整个妖族的圣子,得到整个族群三百年一度的两次传承,竟然是人族如今名声最盛的皇子,而且此时此刻,带了人族军队前来剿灭妖族,这是何等滑稽和可笑? 十四长老心下微微叹息:今日的局面,除了大长老,再没有什么人能压得住,蛟族今日摆明了要和人族国师一同杀死李尘,而其他各族还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但这已经够了,他们只要袖手旁观,也就够了。 人族的哗然比妖族更甚,不久前,拥在李尘身侧的众人,前倨后恭的将士或官员,忽然开始向后退去,这些人警惕、愤怒、甚至是鄙夷,不一而足。 人族和妖族的仇恨比圣朝更久,话本小说里常有狐族吸人精气,虎族生吃人肉等等传说,两族之间的矛盾,几乎是刻进血肉的不能调和。 不知道是谁在说:他竟是妖族,难怪二皇子和六皇子都死于妖族的手上! 于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自以为的真相,这一切不需要当事人来澄清,只因为这真相是他们愿意相信的。 在过去一千年,自从当年的圣朝初创和妖族大战以后,这片原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只有李尘神色平静,实际上从国师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接下来,一切发展得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想出破局的办法。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众人,瞧着他们脸上的种种神情,接着,平静而缓慢地走出人群,一步步来到原野之上,带着头顶那一束冷漠的光。 偌大不见边际的原野,广袤不知深浅的天地,一眼瞧过去不明数量的万物生灵,云雾托飞鸟远去,人声随风散开,就连蚂蚁都凿了洞钻进地底,只有那道蜉蝣的渺小人影孤独地,看似毫不畏惧地站定在整个世间中央。 “殿下。”小七和秋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李尘看了他们一眼,想起当初在第二次传承,他亲眼看着他们死在这里,忽然也隐约开始相信所谓宿命。 如果可以,他的确宁愿希望他们不在这里,只是现在,他们既然已经在这里,又怎么会离开? 所以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冷了一颗心,就像当初在问心阶上,碾碎的那一抹青绿色苔藓,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曾经说过很多次的那一句滑稽的逆天两个字,就真的成了他接下来需要面对的现实。草原上的哗然还在继续,浪打舟头,把三个渺小人影拍得飘摇。 是什么样的平地惊雷炸翻了这千年圣朝? 人群里,有个人一直瞧着李尘,皱着眉头,“怎么会呢?” 但很快,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又卸下紧皱着的眉,露出笑容,“当年你我在山上已经说过,不论圣朝庙堂,也不论什么世家的高低,单论生死共渡的交情也就够了。” 于是他轻轻松松地走出人群,在那些或不解,或嘲讽年轻人不知轻重的目光里,带着自己的剑来到那个此刻成为整个圣朝之敌的身边。 见他走出来,李尘只是极认真地向他说:“往后算起来,该是我欠你一桩交情了。” 崔昊笑着道:“既然是生死不论的交情,就本该有生死不论的勇气。” 两个人都十分轻松地笑笑,只是李尘的心里愈发沉重,哪怕他从未担心过自己,他生于天地,哪怕最后还于天地又算得了什么呢? 崔昊的心里也有些沉重,他也从不担心自己,他天生剑骨宁折不弯,兄长有难,他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远方,崔家家主叹息一声,只是这叹息里,又是欣慰又是惋惜。 国师笑着道:“你又怕他不敢上前,又怕他义无反顾,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矛盾的时候。” 崔家家主却说:“他曾跟着我在世间行走,这些年来视如己出,若是因为一时的危机抛弃生死的情义,未免太不近人情。” 国师笑道:“但他现在毫不犹豫,你又怕将来把崔家交给他,他又太意气用事。” 崔家家主被他说中了担心,但他仍旧笑着,说:“说起来,你该比我更担心才是,这个年轻人如今已经成了气候,如果今天让他活着离开,你就未必还能活下去了。” 国师却很轻松,“今天他必定活不下去。” 他说这些话当然是有十分的信心,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为今天这场原野的大剧做了准备,只要没有忘忧,就算是复生的关居易也一定逃不出去。 他这么说着,身后一个小道士冒出头来,“师兄,稍后动起手来,我能藏在最后吗?”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四章 为了杀死一个人 打赏加更 妖族阵营里,在一片嗡嗡盈盈的嘈杂声音里,月霜向前走了一步。 她生来就受了大长老的恩惠,因此一条性命早已经给了大长老的生前的嘱托,哪怕她对李尘并没有什么好感,更谈不上忠诚。 走出这一步之前,月霜回头瞧了一眼,对跟了她好几年的一条尾巴说:“最后再说一次,不要再跟着我。” 直到她走出几步,回头看见尾巴的亦步亦趋,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忍着种种情绪,“你可知道这一去未必回得来?” 许渊仍旧笑着,“愿为姑娘赴死。” 仍旧风轻云淡。 一直在许渊面前显得冷漠的姑娘忽然就笑出来,声音里却有些悲苦,“你跟着我这几年来,我从未对你说过一句好话,只是怪我对不起你。” 许渊却摇头,“姑娘说得这是什么话呢,只是心甘情愿罢了。” 月霜伸手牵住许渊的右手,携手到了李尘近前,一旁的崔昊瞧着他们由衷赞叹,“原来当初在龙城,你说的都是真的。” 许渊脸上带着欣喜,紧握着月霜的手,好像这一刻的快乐已经淹没了生死的大恐惧,他说:“事关月霜姑娘,我怎么可能说谎呢?” 月霜看着李尘道:“我希望你明白,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觉得你适合做我妖族圣子,只是为了大长老不得不如此。” 李尘当然知道,他微微叹息,“其实你不必如此。” 但他们终究已经走了出来,所以不可能再回去。 国师和崔家家主从远处走过来,国师高声道:“九皇子,你身为妖族圣子,却混入我圣朝庙堂,先后杀了我圣朝两位皇子,这是乱我整个圣朝根基的大祸,今日我就来替圣上,替圣朝百姓诛灭国贼!” 这位国师或许是跟着当今皇上耳濡目染,也学了皇上的毛病,就是话说得一定要漂亮,至少名声上一定要站得极高极稳。 李尘只觉得无所谓。 小道士被国师推出来,他请求最后出马,被国师毫不留情地驳回,现在愁眉苦脸,对李尘道:“殿下见谅。” 他和李尘谈不上情谊,却更谈不上恨,相反几次见面对李尘的印象极好,实在不想亲手逼着李尘走上绝路。 他最清楚师兄的手段,知道今天这么大的声势,师兄一定准备了万全的手段,九殿下一定逃不出去。 李尘对小道士微微颔首,看向国师道:“你家师弟赤子之心,又何必总是利用他?” 国师笑着说:“殿下的意思是说我工于心计,但我也只是为了圣朝安定,谈不上作恶,便谈不上利用。” 李尘感叹,“你果然是很不要脸。” 他瞧一眼小道士,说道:“但你就不怕,这么做让你家师弟白白送了命吗?” 国师笑着说:“我知道殿下的修行一日千里,但太白的天赋也不差,况且,今日当然不只有我家师弟。” 李尘看向国师身后渐次走出来的身影,都是百年前极耀眼的人物,共一十三人。 风过草木低,光影做缭乱,此刻踩着这些光影近前的人们,光是声名就震了圣朝,让原野失了颜色。 崔昊沉默却坚定地拦在一个人面前,“家主。” 崔景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有些欣赏,有些遗憾,“崔昊,我曾带着你在世间走了许多年,一直觉得你身上还差些什么,没想到你跟着九殿下短短半年,一身剑骨才算进了人间道法,多了人情味儿,坚韧了手里和心里的剑。可惜,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崔昊只是拔剑,横在胸前,认真地说:“但总归要试一试。” 崔家家主的剑出鞘即成幕,晃了一个圈儿寒了百丈方圆,断了不知道多少春夏交接的劲草。 剑光成了伫立原野的树,两道人影踩在林上身影交错,流光穿成撕裂天空的线,人的影子就成了穿线的针。 崔家两代人的交手,竟成了这片原野的第一战。 钟太白瞧了一眼两个人在草上疾行如风的影子,说了一声了不起。 国师也瞧了一眼,但他说:“这一战崔昊一定会输,虽然实力不错,但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钟太白却说:“我说了不起,是说九殿下的了不起,上一次我和崔昊见面的时候,这位天生剑骨还远没有现在的境界。” 他从怀里取出一道拂尘,对李尘说道:“殿下,自初春见过以后,我又悟出高低功法三百一十三道。” 李尘也说一声了不起,取出孤命剑。 小道士这才心满意足,好像听了李尘的一声了不起,是极难得的赞誉。 二人这便踏空而起,一剑一拂尘,重影挫日光。 这一日,奈何巅峰十三人,两族将士万千身,为了杀死一个人,齐聚落羽原。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五章 大战初 眼看着两个人交了手,长孙顺德对国师奇怪道:“你这位师弟,为何看上去对九皇子十分敬仰?” 国师当然也能觉察到这一点,但他也因为这件事十分烦躁,搪塞道:“我家师弟向来这样,与人为善。” 长孙顺德再问:“但我曾听闻,钟太白上陨墨山时,胜过我家道生和崔家剑骨后放出豪言,说什么世家子弟不过如此,这也算是与人为善吗?” 国师语塞,幸而半空一声雷鸣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妖族阵营又有身影疾驰而来,是蛟族圣子蛟城。 他当日亲眼看着原本唾手可得的传承被李尘夺走,恨得夜不能寐,从知道李尘就是人族九皇子开始,这种恨意就更像烧在心头的火,在无数深夜或清晨,要烧穿他的皮肉。 于是此刻,他当先从妖族站出来,“人族和妖族的仇怨虽深,今日面对两族共同的叛徒,却也要先放一放,先行诛杀这两族叛徒,再从长计议!” 这当然也是国师早就预料到的场面,或者是早已经做好了的计划,当初计划要以妖族的由头诛杀李尘,他便提前和蛟族做好了联系,今天只要李尘死去,两军各自归去,就说一切都是九皇子的阴谋,才会让两族产生这天大的误会。 另一边,李尘和钟太白各自身化万象,和上次交手不同, 两个人今天是要见生死的局面,因此出手并不同于上次的试探,每一剑落下都引得风起云大地摇撼。 蛟城被月霜拦了下来,他此刻心头振奋,眼睛里只有远处李尘和钟太白引发的种种异象,心道这二人据说都是千年一逢的天才,这样的场面怎么能没有我呢? 眼见月霜横身挡在面前,蛟城根本没有将这个狐族圣女放在眼里,幻出本体,数十丈的身躯招摇而起,双角凝聚电光,要一击灭杀月霜。 月霜长发飞舞,面颊隐有毛发生出,一声嘶鸣,声波化作无形玉盘,所过之处让草木俯首,让云雾顿挫,虽然不见其形,却有劲气爆发。 蛟城失神一瞬,这是狐族天赋媚术,虽然只是极短暂的一瞬,却让蛟城的电光秘术威力大减,蛟城一时大惊,急忙避开月霜接二连三的神通,只因他的轻敌,一时不察竟然吃了个亏。 轰! 不远处,长孙顺德也加入了战局。 李尘和钟二人轮番交手,他身化一柄锋利的神剑,和身旁孤命剑交相辉映,剑光灼灼,两柄神剑各迎一名敌手,竟然不分上下。 观战的国师一时叹服,“当初听师弟说这位九皇子天赋比他只强不弱,我还有几分怀疑,现在见了才知道,世上竟然真有这样受天命眷顾的人物。” 在他一旁,卢家二爷卢宽等人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千年来惊才绝艳者不知凡几,这一代更如涌潮成峰,却没想到还有九皇子还能力压同辈,就连你那位师弟也要逊色一些。” 他们说到这里,地面忽然有巨震轰鸣,皲裂出数丈方圆的巨大裂缝,深不见底,那是李尘的剑光所致。 钟太白被孤命剑逼退,他被这神剑的锋锐临面,手中拂尘一时不能抵挡,只得运转身法暂时退却,连连怪叫,心下只觉李尘比上次交手更加恐怖。 长孙顺德比他体悟更深,他以掌法抵挡李尘的身化神剑,手掌数丈,要将剑形捏在手中,半空传出金铁交击的尖鸣,无数火星子似的碎光迸发,这威势又起了狂风,地面草皮脱落似的向四周掀起,并被剑气余波砍伐碎做齑粉。 长孙顺德连连后退,心底骇然震动,只因他掌中已经有道道剑痕出现。 他的掌法是长孙家的秘术传承,已经摸到忘忧神通的边缘,是无形变有形的境界,却被李尘透过掌外化身伤到本体。 “九殿下,今日你虽必死,仅此一战,却也名动天下了!” 这一幕壮阔惊人,让国师忍不住赞叹。 远处蛟城听了国师的话,心头嫉妒更深,他和月霜久战不下,心头愈渐烦躁。 他从未将李尘之外的人放在眼里,眼见远处长孙顺德也加入了战局,而李尘以一敌二一时间竟然也不落下风,再看自己这边不仅声势弱了许多,还被这个过去从不显山露水的女子拦截,只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莫大羞辱。 他一声长啸身形翻滚,天赋秘术被运转到极致,电光幻作湖泊,照耀了整片原野,所有人的脸颊都被映得一瞬惨白。 月霜双掌起印,这一刻也幻出本体,通体纤白无暇,如瀑的尾巴美轮美奂,在电光下更有奇特的美感和媚意。 就在这时,妖族阵营又飞起一道身影,是蛟族的长老,有奈何巅峰的境界,他厉声道:“月霜,你是非不分,竟为妖族罪人出手!” 斜刺里,一道身影拦住蛟族长老,许渊以扇成风,替月霜分担了压力。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六章 书生许渊 蛟族长老成名已久,乍见许渊挥扇而来,直面扇中的刀风剑雨,一掌拍出,五指中的磅礴元力好似半空突现的河流,要彻底淹没许渊。 许渊一身素色长衫,身躯化出数丈,这是法相天地的精妙法门,掌中折扇展开,如定海神针般抵住元力河流,双目现出瞳光,一道印记划过半空,和蛟族长老的又一记闪电秘术交击。 妖族阵营又一阵骚动,妖族许多人都认识许渊,知道那个书生平日里在妖族被月霜呼来喝去,从未有人将他放在眼里,但这一刻才知道,那个逆来顺受的书生,竟有这样的惊世修为! 蛟族长老也同样幻出本体,秘术一出,闪电的光芒直冲霄汉! 从远方人族军队看去,只见蛟族两尾巨大的身形顶天立地,另一边又有几人的身影出手动辄让大地颤动,这是何等让天地都失色的乱局! 许渊应对蛟族长老终究还是有些吃力,接连应对蛟族长老三次秘术后,他在虚空练退数丈,嘴角溢血,但他并不吭声,不愿意影响到身后月霜的战斗,他再度奋起,不顾生死般的大战,他甚至动用了禁术,让元力运转到极致,掌中扇面出了山河,如一方虚幻的小世界,镇压向蛟族长老。 蛟族长老身上龙须凛凛作响,身躯盘起如耀眼的又一轮太阳,和那方世界重重撞击。 轰! 这一刻声势甚至超越了远方李尘等人的神通,他们的交击崩碎了地面近百丈方圆,从天上到地下起了无数的飓风席卷,让数里的天地都灰蒙蒙一片,世界末日一般的伸手不见五指。 蛟族长老一声吃痛的嘶鸣,他也在这一次的交手中受了伤,蛟龙的怪异长嘶过后,他在极度的愤怒中又起了一道秘术,只是这一次对准的不是许渊,而是月霜。 他看出人族书生是为了月霜才这样不顾生死,既然如此,那就施展千万法,专杀那个狐族女子,看他又如何抵挡?! 许渊果然一时慌乱,接连数十道法门后,他一时应接不暇,再看月霜和蛟城之间的对局已经到了极关键的时刻,一个不察恐怕就会饮恨西北。 蛟族长老精神大振,知道自己找准了人族书生的命门,大笑中是响彻了数里,穿透了云层的猖狂。 “我绝不会让你伤到月霜半分!”书生的身上,忽然起了炙热的火焰,一身元力极速燃烧,骤然爆发出数倍的强劲。 他身化一道极致迅捷的红光,阻挡所有蛟族秘术后,径直冲向蛟族长老。 两人的身形渐近,在蛟族长老的愕然里,看清书生被光芒映射的脸,那是极致的疯狂和看透生死的淡然。 一声轰鸣,仿佛高空都被震裂成了一片虚无,像冥冥中的巨吼,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碎裂这整片天地,一道巨大的罡风四散,巨大的深坑蔓延出无数细微的裂缝。 下一瞬,两道身影从光芒中坠落,全都鲜血淋漓,不见本来面目。 不远处,月霜也觉察到身后的异状,回头时正见好似风中飘摇的书生,他的身躯破败,右腿不知去向,只有鲜血随着风挥洒落地。 月霜看着那道影子,心头好像遭受了重重地一击,回首将蛟城奋力逼退,接着以极速飞向许渊,在许渊将要落地前,将他接进怀里。 天大地大,这一刻开始,她的眼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奄奄一息一身血衣的书生了。 他的鲜血没入土壤,浸了初夏杂草野花的根须,尸体矮了一丛丛杂草的身子,只有一身的长衫和苍白的脸若隐若现,只有嘴巴的张合,微弱声音连成句子,竟是一句句戏词儿,在月霜的耳朵里却像极了雷鸣。 “家贫贱人命,富贵壮猪狗。生前身后见名利,坟前不显真情怀,独念念:” 这是当日许渊和她初初见面时候唱的曲,月霜跪伏,哭得凄惨,此时此刻,当日的情景就在眼前,多年来一直对着书生漠然十分,临了却又哭又笑地疯癫自责,“只是怪我对不起你! ” 书生一生求而不得的亲近,这一天了了心愿,握着姑娘的手不肯放开。 月霜只觉得贴着自己的那只手掌渐渐冰冷下去,终于没了温度,不知道是谁的微渺哭声,在远方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势里,也传了极远。 书生微弱的戏词中断,换了姑娘的哽咽,断断续续,“独念念:生来不见你啊,死来不见你——只见心头日日雨,只见心头风凄凄——才哭娘子苦昨兮,方知娘子喜今日——喜今日,喜今日——喜郎君归来船头栖,喜郎君归来——” 喜郎君归来五个字,已经哽咽不能言。 她已经被巨大的悲伤和愧疚淹没,不能说出任何一段完整的话,不能呼吸,不能站着,不能坐着跪着,甚至不能活着。 痛苦让哭声变成嘶鸣,让嘶鸣堵在喉头,这许多年来的亦步亦趋,许多年来的毫无怨言,他死得仓促,竟来不及让她同他多说几句话。 月霜紧紧抓着许渊的衣角,就像溺水的人抓着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所有想说的话,这一刻竟全部变成了对自己的憎恨,“我当初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点!” 这偌大的世上,无论千年万年,就真的再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远处,蛟城恼怒于月霜方才的阻拦,现在见那个女子失魂落魄,心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现出本体激发了天赋神通,火红色的闪电激灵灵就要落在月霜身上。 嗡! 一柄剑忽然落地,将闪电切成两半,烟消云散。 李尘从半空落定,踩在剑柄上,回头瞧了一眼许渊的尸体,还有跪伏痛哭不能抬头的月霜。 他皱了皱眉。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七章 卿本佳人 李尘的眉皱得极紧。 即便他早已经明白,今天这样的局面,难免有人会因他而死,但当许渊的尸体落在眼前,月霜的哭声像极无处不在的虫子,钻进他的耳朵,挠他的心,一丝丝一缕缕揪出他的愤怒。 因为愤怒,他的手掌有些微的颤抖,于是孤命剑也带了细微的颤抖。 不远处的蛟城感受到了那种愤怒,于是他大喜,现在终于可以和李尘正面交手,终于能在这一场注定载入人.妖两族正史野史的大事上,留下他的名字! 蛟龙的身躯张牙舞爪,有遮天蔽日的威风,还有猖狂的叫嚣,“可敢一战!” 李尘昂首,极冷的瞳孔里是蛟龙的阴影。 妖族里,十四长老远远看着这一幕,忽然高声道:“李尘,手下留情!” 他其实是此刻极少数还在为李尘考虑的妖族之一,也是极少真正知道李尘实力的人。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尘如果杀了蛟城,他和妖族本就复杂关系便真的无法调和,大长老一直以来倾力促成的事情,李尘要成为整个妖族圣子便更加遥遥无期。 但他终究说慢了一些,又或者李尘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于是原野起了一道银河。 所有人都看到极美极艳的景:剑光做银河,鲜血涌星光。 蛟城一生也从未见过这么璀璨的光芒。是动人心魄,是夺人性命,也是让整个世界安静的无声无息。 “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蛟城的头颅飞在半空,才终于听到李尘的这句话,这位蛟族圣子此时才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小丑。 他被劈成两半的巨大身躯落地,早已经癫狂的月霜立即扑了上去,在已经死去的蛟城、蛟族长老二人尸体上落下无数伤口,将他们砍成碎块,砍成烂泥,血和泪、哭和笑混在脸上,女子一时好似身在地狱。 过了许久,她又扑回到许渊的尸体一旁,悲声大哭。 崔昊、秋风、小七等人全都来到李尘身后,钟太白等人这时已经住了手,他们当然不是因为许渊的死停手,而是因为李尘刚才的那一剑。 那一剑太快太锋锐甚至太惊艳,竟让长孙道生一时都觉得惊悸,“刚才那一剑,就算是我也难以抵挡。” 钟太白深有同感,不住点头。 国师更加惊叹,“原来直到此刻,九皇子还未拿出自己真正的手段和实力。” 李尘当然不是刻意藏拙,而是他很清楚,即便他刚才在钟太白二人面前使出这一剑,或许能在短时间占尽上风,但对方还有几人不曾出手,并不能用一剑定乾坤。 而现在不得已出这一剑,是因为他真的很愤怒,并且歉疚,这种歉疚和身后女子的哭声灼烧他的心,甚至让他无所适从。 此刻,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年轻人所惊艳,崔家家主可惜道:“年轻人有这样的天赋,是世上少有,奈何做贼?” 李尘闻言,带着些许的讥讽笑道:“世上的人总喜欢劝风尘从良,又拉良家进风尘,我本以为家主是世上少有的妙人,怎地也这么俗气?” 崔家家主不再言语。 国师叹息,“这世上的人各有各路,但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听闻当初程家和崔家的前辈都对你十分赏识,恐怕他们二位没有想到,你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李尘道:“程家老爷子赤子之心,又怎么会在意什么人族妖族?你看轻了那位老爷子,至于我的路,干你屁事?” 顶着一张谪仙似的脸,认真地说出最俗的话,国师愣了愣。 李尘瞧着他笑问:“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一件事,太史院擅长以命数算人的生前身后,所谓命数,究竟是什么?” 国师说:“世上千万路,各有轨迹。” 李尘隐约明白了几分,自言自语似的反问一声:“路有轨迹,人也有吗?” 国师又问:“当然,殿下如今走上穷途,还要负隅顽抗吗?” 长孙顺德一时扼腕,他极少会这么欣赏一个年轻人,当初在陨墨山上相谈甚欢,说起来长孙道生也受了面前年轻人的指点,没想到时隔几个月再见,已经是他日薄西山的落幕处。 李尘不做理会,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后方,瞧着又渐近的几道人影,尤其是其中一道身影。 那几道走近的人影里,一个年轻人向李尘躬身,“兄长,事已至此,认输吧!” 李尘忽地笑出声来,“世南,好久不见。” 几个月前,虞世南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兄长在神通道法上对我而言亦师亦友,我又怎么会出卖他?” 如今再见,却已经各成一侧。 李尘越过几人肩头,看原野深处,不见山峦,不见江湖,不见兄弟情义。 这画儿里跳出来似的这景观,步步藏着对年轻人的杀局。 李尘笑容渐盛,我见杀局多妩媚。 料这一场杀局,见我亦如是。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八章 虞世南 “虞世南!你可曾记得当初在魔窟说过的话?”李尘身后,崔昊率先出了声,愤怒至极。 虞世南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每一步落下脸上的愧色便更重一分,“当然记得,只是,如今兄长的事情涉及家族,我又怎么能背弃家族?” 他又转向李尘,道:“兄长,何必再挣扎?就此停下吧,我一定会为兄长求一个最好的结果!” 崔昊闻言更加愤怒,“当初兄长在神通功法上对你也多有指导,他对我们恩重如山,却从未挟恩相要,一直都说我们之间的交情绝不会和庙堂世家有任何牵扯,你如今怎么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 “崔昊。”崔家家主这时候出声,他看得出崔昊的愤怒,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他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背弃崔家,护着你的兄长吗?” 崔昊只是道:“家族予我生,我愿为家族赴死,绝不会背叛家族,但今日义之所向,我也一定和兄长共进退。” 虞世南这时还在规劝李尘束手就擒,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因为李尘只是平静瞧着他,并不作声,也没什么嘲讽的情绪,但反而让他一时间愧疚难当,最后瓮声瓮气道:“我有我的苦衷,只希望,你莫要怪我。” 李尘对虞世南道:“我非圣贤,当然会有所怨言,只是更可惜我们之间的情义,我们几人相交时间虽然不久,但是几经生死,你该知道,我对你们一直都是真心以待的。” 虞世南闻言愧色更重,只是低低说着:“我当然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时时刻刻记得你的恩情,兄长放心,当初在魔窟中的事情, 我从未告诉过别人。” 李尘笑笑,“我自然是信的,不过事已至此,你我的情义,就从这条线开始断绝吧,稍后交手,也不用留情,今天我已成世间之敌,该生该死,你我各安天命。” 一句话说完,地面落下一道剑痕,斩断数百草木根茎,就像断了昔日的情谊,两人之间仅多了一条线,却好似隔了极远的陌路。 “兄长!”虞世南竟瞬间泪如泉涌,心如刀割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来的。 不远处崔昊只是冷笑,既愤怒于虞世南背叛他们当初几人的交情,又不屑于他会在李尘最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更看不起他此刻假惺惺的作态。 李尘提起孤命剑,对崔昊嘱咐道:“崔昊、月霜,你们此刻开始不必上前,替我护着小七和秋风也就够了。” 崔昊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尘却打断道:“只要能替我护着他们,便已经是最大的助力。” 崔昊这才退回原地,将小七等人护在身后。 紧接着! 一场大战再起! 这一次,不仅钟太白、长孙顺德,就连崔家家主、卢家二爷、国师等人也都加入了战局,倒是虞世南身侧的几人不曾动手,他们远远地看着几人的神通,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崔家家主双手叩印,拟出一座虚幻大山抡向李尘;国师催动拂尘,拂尘如剑,锋利的风向李尘撕扯过去,钟太白幻化万兽,要将李尘吞噬;卢家二爷取出一件精巧瓷器,晃一晃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让李尘的身形如陷泥沼。 在漫天的神通轰鸣里,李尘御剑而行,即便被卢家二爷的法宝影响, 他的速度仍然快到极致,让半空出现啸响,就连许多彼岸境都不能捕捉到他的影子,只能隐约看到某处的光线似乎有一瞬扭曲,那就是李尘的身影。 他全身光华绽放,拳掌指全都成为最锋利的兵器,无数的秘术被他转瞬施展,和钟太白等人神通相撞,恐怖的余威已经让数百丈方圆的地面裂如蛛网,这片原野遭受了几百年来最凶狠的荼毒。 “他施展了我妖族的秘术!”妖族里,有人震惊,“多个种族的天赋秘术他似乎全都能够施展,这是怎么回事?” 十四长老等人早就知道李尘身怀妖族所有秘术的事情,此时看着那道影子,有人惋惜,“若他是我妖族血脉,哪怕今天真的要和人族再起大战,我等也在所不惜,只是可惜,他身怀人族血脉,又杀了我族的族人,甚至这一行本是带兵来征讨我族,今日大长老或二长老也不在此处,我们便不能轻举妄动。” 天边的轰鸣持续了一整个夜,直到天边破晓。谁能想到,这一战竟会持续这么久,那位九皇子在近十人的围攻下虽然狼狈,但每每陷入危机时便有奇招,更不可思议的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李尘的神通咒印几经变换,竟比一开始更加圆融。 崔家家主愈发惊叹,“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心如琉璃澄澈的人物,这才过去多久,我的神通似乎已经被他完全看穿。” 长孙顺德则是感慨:“他的元力比寻常修士雄浑一些倒也罢了,竟然好似生生不息,几个时辰的大战,他的神通不停,元力却始终如初。” 国师这时向众人传音道:“如今难分胜负,不妨暂且停下明日再战,来日方长,还有许多老友在来的路上,等他们到了落羽原,再一举将九皇子擒下!” 众人全都应是,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如今不敢逼迫李尘太狠,因为李尘的实力超乎他们想象的强横,这么多人人联手竟不能找到他的破绽将他拿下,虽说他们都不曾真正使出全部手段,但如果真的到了末路,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能在他困兽犹斗的歇斯底里下全身而退。 随着神通渐停,李尘见敌手一一退去,他也不再追击,带着一身伤痕在原野盘膝落定。 深夜,夏天的虫声渺渺,李尘隐没在丛生的杂草中,星光隐没在阵法组成的阴云后,杀机隐没在无数颗涌动热血的人心里。 不远处,小七等人远远观望,并不敢打扰他,因为崔昊说李尘在方才的一场大战中受益匪浅,在这样的生死大局中,敌手又都是世上难寻的强人,如今每多一分感悟就是一份胜算。 次日,天光破晓,落羽原的消息经世家咒印传遍各地。 圣朝九皇子,竟是妖族圣子,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石破天惊的荒唐。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三十九章 请殿下赴死 上 原野上,经历几个时辰的安宁,李尘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从脚下杂草到远方人影,在千万人的惊愕里,他竟主动出击,身影在半空压得极地,几乎是没草而行,杀向国师等人。 崔家家主这两日间对李尘的赞叹已经不知凡几,“年轻人,好胆!” 这一声好胆,甚至超越了他之前对李尘的所有欣赏和称赞,以现在的局面,就算是他们这些人都想不出李尘还有什么破局的法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些人还有数不尽的后手,只是此刻因为各怀心思而不曾动用。这位年轻的九皇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延长下一场战斗的时间,以便他恢复元力和伤势,但现在,他竟主动出了手,这是什么样的胆量和气魄? 大战再起! 李尘的脚下生出元力的漩涡,剑上是一往无前的彼岸之势,双臂展开就是如山如岳的厚重,是深不可测的汪.洋,他以自身化作万象,狂暴的元力在身周澎湃涌动,人族、妖族、魔族的三种元力重重叠叠,全都变成透明的无形劲气向四面侵袭。 他沉默着向面前这些站在世间顶峰的强者出手,就像去年刚出京都时面对那些普通的崔家子弟。 这是他最大的优点:凡是敌手,从没有任何区别,狮子搏兔也尽全力,遇到强敌明知不敌也仍然是平常心。 他全身上下处处坚实超越钢铁,这是体术加持后的缘故,但即便如此,他在众人的围攻下,总有伤口崩现,鲜血飞溅,青衫早已经变红衣,但他只是沉默,且面无表情地挥剑,腾挪,叩印。 又是几个时辰的酣战后,原野又一次陷入寂静。 李尘回到原地, 盘膝修养,他伤痕累累,但只是瞧着可怖,毕竟对面站着的,是一群极度惜命的人,因为有顾虑,所以直到此刻都没有过真正的杀招。 这恰巧给了他休养和回想每一场战斗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每时每刻总有精进。 三四个时辰后,天色过了午时,李尘在聒噪的虫鸣,远方林海的波涛声中,又一次起身,主动出击。 神通响彻了许久,就连雷声也不能盖过,莫测风云洒下一场瓢泼的雨,夏天的云也不像春天的柔,大风一过就听见噼噼啪啪的雨珠子坠落,就像天地间同时锤了千万的鼓,把所有的虫鸣鸟叫都遮掩过去,整个世界都只有交战的余波迎合这天地之威势。 四个时辰后,大战再停。 到了此刻,国师等人的面色已经变得极难看,所有人都察觉到,李尘一开始面对他们众人的围攻相形见绌,而到了现在,虽然算不上游刃有余,却已经偶有上风。 国师决定和众人好好谈一谈,“我知道各位一直不曾真正将这一战当作生死相向的事情,但到了此刻你们也瞧得明白,不能再收手了。” 崔家家主笑着反问:“太史院的二位,难道就真的出尽了全力吗?” 其余几人也都瞧着国师。 国师心下暗叹,这些人太过于惜命,想让他们生死相搏,是极难的事情,他原本只是想借着这些人的手先探一探李尘的实力根底,谁能想到那个年轻人越战越勇,连他也不禁心惊。 就在此时,不远处虞世南走了过来,“国师,稍后不妨让我也加入,我的实力虽然不比各位前辈,但我曾和他相处数月,最知道他的破绽,就算杀不了他,或许也能给他重创!” 国师反问:“但你们曾经的情义不浅,你如今下得去手吗?” 虞世南回头瞧了不远处的李尘一眼,说:“今日我站在这里,和他就注定已经成了生死之敌,我的天赋远远不如他,如果让他活下去,那就是我的灾难,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吧。” 国师颔首。 半炷香后,虞世南和国师等人并肩出手,崔昊见状立即明白了情形,一时唾弃,只觉得当初和这种畜生互称兄弟,实在是极恶心的事情。 李尘长叹一口气,飞身而起,他说出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世南,这几日,我身上受了千刀百刀,及不上你此刻站在这儿。” 狂风呼啸,骤雨伶仃,在不见日光的黄昏阴云下,世间是当初在魔窟地底一样的黑暗。 一切如故,偏偏人不依旧! 虞世南神色变换,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他端起咒印,虚空中蔓延数道奇光,那是波光粼粼般的刀锋,向李尘激射过去! 他们终究刀兵相向,虞世南用的恰恰是李尘亲身指点过的神通咒印! 这世界黯淡得像黑洞,闪烁的元力光芒偶尔一现,照亮所有人的脸庞,能听见李尘等人的高喝,却难以看清他们的身影。 不过,在虞世南加入后,李尘再一次堕入下风。 虞世南说得不错,他见过李尘的许多次出手,其中包括他和忘忧境魔物大战,所以他知道李尘的破绽,每每都能够在关键时刻出声提醒,甚至提前预知李尘的某项神通。 这其中的道理,就好像每个人说话的方式不同,熟悉的人却往往知道某人的下一句话会说些什么。 崔昊心头怒火灼烧,看着虞世南在半空的翻飞身形,某种屈辱刻进心头且越来越深,这屈辱让他几次难以忍受,恨自己不能亲手杀了那个虞世南! “畜生!” 随着李尘的吃力,崔家家主等人攻伐越来越激烈,他们都知道,这或许是个机会,一个杀死李尘的机会,否则再给他一些时间,最多再过几个时辰就未必还有机会了! “师弟,二爷,崔景!助我一臂之力!”国师以元力展开了一幅山河图,借着四个人的元力,催动了浩浩荡荡的天地异象,压向李尘。 长孙顺德、虞世南和另外几人也抓住机会,同时端起一印,从背后要封印李尘的身形。 铮铮铮!孤命剑感受到危机,剑灵首次自主催动,凤凰神兽一飞冲天,李尘又一次身化汪.洋,抵挡众人攻势。 就当到了这千钧一发的僵持之际! 脚下, 一直不曾动手的几道身影动了,他们就是和虞世南一同出现的那三名奈何巅峰。 他们分别是来自虞家、卢家、长孙家的外姓客卿,未曾归顺时,都是和当初关居易一样名动天下的人物,他们从来到这片原野便好像被人遗忘,直到现在才终于出手。 空中众人僵持不下,他们三人联手祭起一道符,符文中封印了一道剑形,剑形一起,剑鸣铮铮,就像有灵智的生命要脱离他们的手失控飞出去。 三人手臂的血管高高隆起,就像盘虬纵横的根茎,时间一久,就连那道符剑都隐约出现了血色!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章 请殿下赴死 下 嗡!持续了几个呼吸后,符剑的颤动渐停,在三个人的叱令下,煌煌天威般奔着李尘而去!这是国师连同虞家为他准备的后招,他们早听说九殿下的实力极强,尤其是长孙顺德和钟太白都曾和他交手,都说自己不能取胜,因此准备了这样的法宝。 这道符剑需要三名奈何境巅峰的人物共同驱使,已经隐约有了忘忧境的威势,他们来到这里一直不曾出手,就是在等待这一刻,要一举灭杀李尘! 但就在此刻,不久前还和李尘生死相向的虞世南,忽然转身端起一道咒印,他的目标竟然是自家的长辈。 他们二人的距离极近,虞世南的出手突然,方才的倾尽全力也招招都好像要致李尘于死地,所以就连国师都对他没有防范。 虞世南的咒印一起,将虞家长辈困在一方元力阻隔的狭小空间,虽然只是短短一息,却让那道需要三个人共同驾驭的符剑忽然弱了大半的威势。 “世南!”虞家长辈惊怒交加,不可置信地看向虞世南,只因他在族里向来都很听话,现在在关乎整个家族的大事上临阵倒戈,这是完全不能想象的事情。 驾驭符剑的另外两人也都大惊失色,他们元力托起的符剑现在只比长孙顺德等人的手段稍强一线,要说杀死李尘绝不可能,而这耗费极大代价的符剑既然不能一击杀死李尘,那便毫无意义。 不远处李尘已经觉察到了他们这边的声势,提剑而来。 驾驭符剑的其中一人是崔家长老,眼看手中被寄以希望的符剑没了用处,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他一时歇斯底里,心头无端暴起不能自控的偏执愤怒,而虞世南就成了他宣泄极端愤怒的那道缺口! 他的怒音是从心口挤出来的嘶哑,在另一个人惊慌的目光中,疯狂运转全身的元力,驭使那道气劲锋锐的符剑,落向虞世南! 一瞬间,一举将少年人穿膛! 鲜血下了一场淋漓的雨,虞世南的身躯像极了半空落下拍击地面的草垛,落地几个翻滚后再也没有声息。 这一幕像放慢了一寸寸挪动的影子,在李尘的眼睛里不断重复穿梭,一瞬间在心头裂开,在悲声的狂啸里飞扑过去。 “兄长!”虞世南鲜血迷了眼,看不清李尘,只隐约看到模糊的影子。 李尘紧握虞世南的臂膀,只说得出我在两个字,脑子里穷极毕生竟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话来。 当年在陨墨山上,几个少年人意气风发,闯进魔窟杀了几个来回,那时候的朝夕相处,又在后山高歌:三丈青天三尺身,只愿青史留名姓。谈笑百千年,王侯做飞灰。试问百姓,前潮后浪知多少? 此时此刻,虞世南已经没有当初的风发意气,胸腹处传出风箱拉扯的艰难声音,单单听着已经能感受到他身体遭受的极大痛苦,但他反而露出笑意,对李尘说:“兄长,我早就说过,你于我而言亦师亦友,我绝不会出卖你,我早知道他们的谋划,却又因为咒印禁制不能告诉你,便只能等到此刻,替你分忧啊。” 他说着话,泪珠子就顺着脸颊流下去渗进土里,鲜血浸染的嘴巴咧一个难看的笑,“兄长,你信我,我从未想过要对不起你。” 他其实想说:你是我生来二十年最敬重的人,你在我这里高居神坛,我又怎么会对不起你? 只是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一句话无法衔接,连这份敬重也说不出口了, 李尘紧握虞世南的手臂,那股锥心剧痛又一次将他整个人全部淹没,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服,就像要狠狠攥住那颗紧缩的痛苦的心! 他悲不成声,“我信!我当然是信的!” 小七跪坐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低低地,颤抖地说:“殿下。” 他是最了解李尘的人,知道自家殿下看似一生顺遂,实则孤苦,这么多年的朋友极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志同道合的人,再见之时却成了永别。 偌大的旷野,天高地阔的荒凉边界,两个阵营密密麻麻的人影重重,瞪着一双双漠然或嘲讽的眼睛,看着那个草原上的微渺人影。 虞世南的身体,终究还是在原野的一阵阵风里,渐渐冰冷下去。 只有那个成为圣朝之敌的少年人跪坐原地,他泪落满襟,苦难自持,抬头再看这个世界,满目只见凄凉,悲声道:“我早知道自己孤星入命,只怕害了你们的性命,一直不敢和你们有太多牵扯,如今竟然还是落了这个结局。” 他缓缓抬头,血丝充斥了眼眶,他低低地,就像在问着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是这样?” 远处,国师和众世家家主也都被这变故惊了一跳,齐齐住了手,虞世南毕竟是虞家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子弟,他的死并不是小事。 崔家家主也皱着眉,心道:我早就知道崔三性格偏执,但是怎么敢因为一时意气杀了虞家的子弟? 他的眼神落在不远处国师的背影上。 国师只是看着李尘,察觉到年轻人身躯的颤抖,还有那股难抑的情绪,他慢慢地走近,平静地说:“九殿下,今天这里注定要死去很多人,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此处落羽原,甚至这个世上原本不必死去这么多人。” 国师说:“只要你死,今天所有人都不必死。” 圣朝千年,国师告诉圣朝九殿下,为了很多人能够活着,所以请殿下赴死。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一章 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一 “放你*的屁。” 他的话刚落了定,崔昊的剑一声惊鸣,横身拦在李尘面前,生来寡言少语的他平生第一次骂了人。 秋风、小七、甚至月霜,这时候也都横身拦在国师面前,做了阻隔他们的墙,每个人的意思都很明白:如果你们要杀他,就必须先杀了我。 在他们的身后,静默许久的李尘终于抬起头,满面凄迷悲痛,恰似俊秀山川遮了雾,落日残光红了天。他生来擅长隐忍情绪,哪怕灵魂剧痛也不肯在别人面前掉半滴眼泪,但到了现在,终究也还是崩不下去了,声音沙哑,鼻腔的噎音犹在,“你说得对。当初我进京时你亲自为我批了孤星的命数,如果我死,他们当然或许能够保存性命。” 小七等人惊惶地看向李尘,秋风仓惶地说:“殿下!我们死不足惜!” 李尘随着说话,悲声渐渐收敛进心底,面上终于又回复那片好像深不见底的幽幽湖泊,让人瞧不出情绪,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隐约感知到三四分绝望似的悲痛,他低沉而缓慢地说:“你们一直不明白,我其实直到此刻,仍然不愿意牵扯太多人,或是杀太多人,只因为我知道,这片原野三十万,许多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听着别人说什么,他们便只能做什么。 你们当初设局,甚至也从未想过这些人的安危吧?但我想,如果我愿意,我真的能够杀很多人。即便你们不曾顾及他们的性命,但我想,这样的事情依然是你们不想看到的。” 长孙顺德等人的神色变得有一些难看,就像李尘说的,即便他们从来不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但是这么多将士,总有一些是他们世家的人,如果李尘今天真的大开杀戒,也十分棘手。 只有国师仍旧笑着,“但你并不会杀这么多人。” 李尘沉默许久,似乎遗憾,又像庆幸地叹息,“的确。君子可欺之以方,我虽不是君子,手底下的人命不知凡几,但也的确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视线越过山峦,好像落在原野外数千里的京都,好像看到那座皇城,又或者是皇城里的某一个人,某一些人。 京都。 关缶跪在皇城外,身后有五六道身影,都是寒山书院的门生。 乍闻李尘实为妖族圣子的消息,关缶也极为震惊,但是慎重思索后,他还是决定为李尘做一些事情。 将这些人集结在一起的时候,关缶曾说:“入朝堂时,殿下曾问我做官的初心,我说为圣朝太平。当时殿下只说一声,但愿为官以后,不论一年十年还是百年,不要忘了你此刻说的话。 如今落羽原的事情传遍天下,我知道各位一定也十分矛盾。我们身为寒山书院门生,其实也是殿下的弟子,本应该为老师赴汤蹈火,但是为了圣朝太平,又该诛灭奸贼,这是极难的选择,但我细细瞧了官家给的消息,如今对殿下的诸多罪名,许多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只是各位再想一想,殿下在陨墨山护了千万百姓是真,又为我等仗义执言甚至提供书院也是真的,我只希望圣上留殿下一命,将这件事调查清楚,若真是国之奸贼,我等愿亲手将其手刃,如果不是,便还殿下一个清白。谁愿意和我同去?” 一行学子便义无反顾。 宫里,李唐问:“关缶还在皇城外吗?” 卓公公知道这位圣上对今科状元实则十分重视,应声道:“还跪着呢。” 李唐揉着眉心道:“给个由头,先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朕会尽量保全他的性命。” 半个时辰后,卓公公将李唐的原话转告,跪地的学子们这才互相搀扶,踉跄起身。 瞧着他们的背影, 卓公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喊停了几人,高声问道:“关大人,你寒窗十几年,不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的境遇,如今何必为了九皇子赌上身家和前程呢?难道你不怕惹了陛下不快吗?” 关缶回身,认真地说道:“我身为殿下门生,为殿下说一句话是本分,我又怎么会因为身外物而惧怕呢?那不是为人的道理。” 卓公公再问:“但我听闻你家中的母亲年迈,就不曾为他考虑吗?” 关缶笑着说:“一开始我的确因为家里的老母亲而有所顾虑,我虽死不足惜,但若是牵连了她老人家,那才是百死莫赎,但她老人家却说:她生了我,这是予我命,殿下却给了我学问和思想,这是予我生,这再生父母一样的情谊,如今岂能因为她而畏首畏尾?这也不是做人的道理。” 卓公公沉默许久,往日见多了尚书侍郎的大太监,竟对这位六品官员微微躬身一礼。 关缶回了一礼,“卓公公,烦请转告陛下,我们明日还会再来,我们深知如今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但不论结果,我等都不会可惜这一身皮肉,只尽力而为罢了。” 在他身侧,一众学子齐声道:“大人高义。” 卓公公将关缶的原话传给李唐,李唐更加欣赏,却也叹息说:“这样的忠义和才学,本该是出自我的门下,那妖孽何德何能,成为这种人物的老师?” 卓公公急忙道:“如今关大人已经入了朝堂,那当然是陛下的人,等到国师大人他们回来,到时候将那个人祸乱圣朝的证据公之于众,以关大人明辨是非的能力,也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李唐因为卓公公的一句话低低笑了一声,“证据?世家要杀他,是因为他风头太盛,天赋太好,又建了寒山书院,眼看着就要夺走世家越来越多的气运,妖族要杀他,是因为有人不希望看着他掌管妖族,我要杀他,更有无数必须杀他的原因。如今的局势,杀他哪还需要什么理由和证据,只是他必须去死罢了,他今日如果不死,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都睡不着啊。” 卓公公只当作没有听到,又一次成了聋子和哑巴。 第二天,关缶和几名学子照旧跪在了皇城外。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二章 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二 落羽原。 小七因为李尘一句话就忽地热泪滚滚,他亲眼看着殿下长大成人,现在殿下被这些曾经名动天下的所谓家主国师步步紧逼,他只是心疼自家殿下,他悲声地,低低地问:“殿下除了生在妖族进了皇族,一生从未犯过什么错,陨墨山护了千万人,京都建了寒门子弟的书院,桩桩件件从未真正替自己考虑,我一直在想,哪怕殿下不愿意做什么圣子,不愿意做什么圣朝殿下,我也愿意跟着他。只是,殿下他生来便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又不曾作恶,为何会如此?” 一直不曾出声的月霜冷冷地,极嘲讽地说:“正因为他不曾作恶,所以,本该如此!” 这嘲讽当然不是对李尘的。 她的脚下,许渊的尸身惨白,极冰冷,极安静。 李尘的视线,回到国师身上,他说:“前辈对我了解至深,从命书到性情,费心了。” 国师摇头,“殿下是天纵之才,我小心一些本是应该的。” 李尘摇头,“我的人生浅薄,满打满算十八年,和圣朝千年一比,是沧海一粟,是山间蝼蚁,这孤星入命的命数,如果注定害死许多人,那我的确是应该早下地狱,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天命,真有什么命书算尽人这一生路途,那大家各安天命,又怎么会起了争斗?” 国师笑着道:“这世上的人大都命途多舛,生来既然有欲,便当然有争斗。” 李尘并不理会他在说什么,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不论你们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和你们作对,我只是看过了妖族,见过了陨墨山,瞧了那些看不起典籍的寒门子弟,见了莫名死在火中的百姓,想替他们做些什么,让这个世界看起来不至于那么不公平。” 崔家家主、长孙顺德以及国师等人闻言笑出声,“年轻人总是太天真。” 没什么讥讽的情绪,却反而成了最深的讥讽,只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世界本该如此。 李尘却只是自顾地说:“我不曾想过和任何人作对,不曾主动和你们争夺所谓气运,天大地大,世上修行千万人,我只是想和其他人一样自顾修行。 我从不想和任何人作对,只是就年年科举,世上典籍千万,人人都该有瞧一眼的权力。” 崔家家主等人闻言更是大笑,就像在笑这年轻人的荒唐。 李尘仍旧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笑,接着道:“和你们说这些,并不因为要让你们明白我的想法,只是我想,如果今日这一场大战注定成为史上沧海算是浓墨重彩的一粟,哪怕只能留下只言片语,我也希望能和这个世界谈谈。 去年秋,我未曾去陨墨山前曾听人说起过,山上那些将士多是穷乡僻壤的穷凶极恶,去了以后才知道,许多人只是迫不得已,他们在那位枪圣的手下,也捡起自己曾经或许丢下过的脊梁。 说到底,这世上很多人从不曾想过和你们世家争高低先后,只是想活着罢了。这世上,有人水深火热,有人踩在别人的脊梁上高歌,这世上,大鱼吃小鱼,猛虎捉麋鹿,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有人百无禁忌,人吃飞禽走兽,人也吃人。我也不曾想做什么滔滔浪潮,只是想在世上的浮沉里,托起几个快要溺死的人。” 国师的笑容渐盛,笑着问道:“就算这一切的确如此,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尘却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这世上有一日能公平一点,那么,这一切就从我李尘开始吧。” 他身后,小七、秋风、崔昊三人,忽地都落下泪来!! 陨墨山上。 卢翰端坐营帐当中。 山上所有实力境界强悍的好手都被他喊上山腰,他看着众人,“我只问一句,九殿下有难,谁愿意和我下山同去落羽原?” 将士们各自瞧一眼,正中一人当先说道:“关居易将军在时,曾经护着陨墨山上下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日夜,又为我们这些人谋了往后封侯做将的路,关居易将军去世当日,陨墨山上下人人都觉得这是天崩一样的灾难,九皇子又以一己之力替我们挡了忘忧境的魔物,竖起陨墨山的旗。我们这些人出身草莽,谈不上舍身取义的风骨,但是明白救命之恩就要以性命相抵,现在九皇子有难,我们怎么会推辞呢?” 卢翰又问:“有人说他是妖族,你们还愿意去救他吗?” 那人却笑着说:“关居易将军在世时,我们常常会和妖族阵营来往,有几次魔物暴动,若非妖族,我们或许也都死去,于我们而言,如果没了情义,谈什么人族妖族?” 卢翰看着他,就像看到当初在魔窟里救过他一命的刘之文,他在世家的时候从未感受过像眼前这些人敢于赶赴生死的情义,一时间心头忽然生出以往从未又过的怪异想法:一个人,肯因为情义两个字对另一个原本好不相关的人产生同理心,怜悯心,袒护心,才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扫视众人掷地有声道:“今日一去,不论结果如何,各位倘若还有妻子老小,我卢翰保他们一生富贵。” 众人闻言更加振奋,高呼一声唯愿赴死。 这一天,陨墨山上九十八骑下了山,直奔六百里外落羽原而去。 这世上,有江湖,有波涛,有一人掀起的汹涌浪潮。 有人甘愿做太平的砖,受千万人的踩踏,便也有人愿意为他天天拭灰尘。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三章 她 落羽原。 于千万人里,于渺渺茫茫的荒野上,于数千年堆积的尸骨上,无父无母的李尘来到世间人的眼前,受千万人嘲讽,受众家主胜似奚落的目光注视。 李尘的一席话后,长孙道生却说:“你太年轻,今天的落羽原,来日一定会进入史册,最多不过一句:妖族余孽潜入圣朝,于落羽原伏诛。” 言下之意,李尘说自己想和这个世界谈谈,这个世界却不会听到他的声音,又或者即便听到,也绝不会有人愿意理会,这世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每个人忙忙碌碌,谁又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听别人想说什么? 李尘沉默,回头瞧了一眼虞世南的尸体,“如果我说,先让虞世南和那位书生入土,你们一定不会同意吧?” “世家子弟,怎么能葬在荒野?”这次不是国师开口,而是虞家人的声音。 李尘嘲讽一笑,嘲讽于面前这些世家人特有的,可笑的骄傲,宁愿尸体在此地曝晒,也要维持所谓体面。 他回头对身后几人道:“埋人。” 少年人又一次,沉默地横剑,因为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完,虞世南既然是他的兄弟,他便绝不会看着他死后一直曝晒在这片荒凉的地界儿。 剩下的,就是剑的事情。 东阿城。程家。 程芷安困在屋子里已经一整天,她比陨墨山等人知道落羽原的消息更早,也因此,当她决定前往落羽原的时候,这个房间就成了她的囚笼。 程家和李尘虽然有渊源,程家老祖生前也曾说过李尘将会是圣朝一代盛世的明主,但李尘在京都的作为动摇世家的根基,程家在这件事情上也当然不会向着他,更不必说让这一代天赋绝佳的大小姐去帮他。 在黑暗的屋子里,只有沉闷的寂静,还有少女心里灼烧的焦急和担忧,她的心里,她的眼前,甚至是偶尔浅睡的梦里,都是李尘在东阿城、清河郡、鬼蜮乃至于陨墨山魔窟的影子:他的自信,他的张扬,他的意气风发,甚至是他和忘忧境大修对战时的宁折不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程芷安豁然起身,“大哥!” 她和程立雪之间的感情如兄如父,这些年来每每闯祸都是这位兄长为她料理,因此只是单听脚步声,她便知道是大哥到了。 程立雪站定在门前,听了妹妹的声音哭腔犹在,心被刺痛了一下,叹气道:“芷安,不要再闹了,这都是为了你好。” 说着话,他解开门前禁制走了进去,但见到妹妹的模样后,他全身都禁不住呆了一下,好似被一股子极冰冷的寒意。激灵灵扑面。 “让我去见他一眼。”印象里从未这么可怜过的妹妹,悲声乞求。 城镇起了薄如纱的云山,庄园映了夜间的昏黄灯光,迷蒙了少女的通红眼睛,于是壮烈了几分凄惨,明晰了哪怕一去不回也绝不后悔的心甘情愿。 程立雪看着程芷安,兄妹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他从未见过妹妹这样的凄蒙,是红了眼眶的不能自持,是声音牵扯心脏的极致悲凉,像渗透进肺里、肝肠甚至血液里的情感,比这些更无药可救的,她像陷进一场不能自拔的梦。 程立雪听了妹妹的哭声,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位原本一直欣赏的九皇子有了怨言和一丝丝恨意,但他刚出声,就因为对程芷安的心疼也红了眼眶,“他就真值得你这么对待吗?” 程芷安哭声不止,断断续续甚至不能连成一整段的话,但她咬着牙似的一字一顿,“哥哥,东阿城到陨墨山的两千公里,魔窟日日见生死的朝夕相处,自从回到家族,我没有一刻不想着他。” 说到这里,她紧紧抓住程立雪的手,紧紧攥着,就像抓住这世上仅剩的救命稻草,崩溃似的哭喊:“事已至此,已经不是我愿不愿意了啊!我的心不由我,哥哥你不明白!” 程立雪忽然也落了泪,他的确不明白程芷安说的话,但他听了妹妹的哭声,却是被无数针扎的疼痛,搂着程芷安轻轻拍她的背,只说得出这样一句话,“大哥知道,大哥知道。” 这一天,当月上柳梢,程芷安潜入东阿城外的夜色。 程立雪瞧着程芷安的背影,忽然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李尘,如果有一日,你辜负了我妹妹,我一定将你你千刀万剐!” 他当然明白,只有把她关在这里,她才算真正安全,但他仍旧忍着心头剧痛将她放了出来,此刻心里已经后悔,但他的脚下因为种种情绪不断颤抖,却始终没有迈出脚步。 程芷安把东阿城的影子甩得极远,少女的眼是闪亮的星辰,她说:“不管怎么样,不要怕,我很快就会来了。” 夜幕里。 那年夏天,李尘说他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有人奋不顾身,起于东阿城,直奔落羽原。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四章 他 落羽原。 国师此刻并不愿意继续和李尘动手,只因为今天原本极有把握的杀局被破,在下一个杀局完成之前,继续和李尘交手,只会让李尘在战斗中越来越强,这种亲眼看着敌手一步步成长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而随着杀局的时间越久,这种要杀死李尘的决心便更加强烈,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如果今天不杀死这个年轻人,以后这些人都将无比凄惨。 “当初陨墨山上共留下世家子弟六七人,如今来到落羽原的两个竟全都愿意为他舍身赴死,这是何等怪异的事情?”崔家家主则感叹李尘的身上究竟有怎么样魔力,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很多朋友,其中尤以国师的关系最好,但最后也各成一路,再也谈不上什么兄弟义气,更别说什么生死交情。 李尘对他们的这许多想法并不在意,他现在只想杀人,杀掉刚才贯穿虞世南胸膛的人。因为愤怒,他这一次出手就是杀招,甚至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他晃出一剑后辅以羊族的秘术,原本羊族的声波锋锐,和剑气结合后便如同潮水覆盖,一重接着一重后将钟太白击落地面,霎时间就有无数烟尘四散,像极了水面的涟漪。 紧接着,李尘转身再以拳掌交接逼退崔家家主,身上光华大放,竟在这场围斗中隐隐占据上风,一瞬好似天神下凡。 众家主无一人不赞叹。 “人们都说道生是刀成万象,崔家崔昊是天生剑骨,但和九皇子比起来,似乎他才是那个集所有体质于一身的怪胎,他的剑,他的万象神通,甚至那些层出不穷的妖族秘术,随便放在一个人的身上,都是难得的天骄人物。”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天生的斗士,哪怕是一些原本稀松平常的神通,经过他的调整后出手,威力也非同寻常。” 又是上百神通的交迭,李尘来到崔家长老面前,不看身后的长孙顺德,一瞬剑光成了扇,封锁崔家长老的所有退路, 崔家长老退无可退,惊怒交加中只能迎上来,在高声的叱令中一瞬调动所元力,他知道自己面对李尘唯一的优势就是境界更高,生死之际心里恨意丛生:你的元力虽然浑厚,但我绝不信以我们之间的境界差距,你能在这方面胜得过我。 二人临面,交手! 羊族秘术的声波像极一道天幕,不只是无形的波光,当李尘在极度的愤怒中生平第一次全力施展秘术,声波便有了形,是肉眼可见的劲气,震碎许多将士耳膜的啸响。 啸响、剑光、元力神通三重攻击,秘术啸响破了崔家长老的神通,剑光切掉他的四肢,元力神通将他彻底碾碎成肉沫。 长孙道生的攻击也在此时来临。 千钧一发之际,李尘自知来不及施展神通回击,于是身法横移,险之又险避过要害,生生受了长孙道生一掌。 李尘一瞬间喋血,胸口传来剧痛,落地时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国师问:“为了杀一个并不会影响此刻局势的人受伤,值得吗?” 李尘反而笑着问国师等人:“就算我受了伤,你们便真的有把握马上杀了我吗?” 国师沉默,他当然明白李尘的意思:只要你们不能马上杀了我,那你们这几个人永远杀不了我。 京都以西。 长孙道生今日出关。 在陨墨山上时,他和李尘崔昊等人日夜修行刀法,尤其是李尘身怀这世上所有的神通万法,往往随意一句话就让让他的刀成万象更进一步。 离开陨墨山之前,李尘还曾特意给他开了小灶,助他的修行。因此下山后不久,长孙道生时常有所领悟,时常闭关,刀法一日千里。 今天出关本是极好的幸事,但长孙道生却觉得有些怪异,长孙顺德在这种时候往往会找他聊一聊修行,助他的刀法更近一步,这次却并不在族中,这是极少见的事情,当他无意间问起家主去向,连续几个人的回应都遮遮掩掩各有不同。 “究竟在瞒什么?”他们越这样,长孙道生心下越明白一定是极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至于人人都隐瞒。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五章 他们 下午时分。 长孙道生出了府邸,既然在府上查不出众人瞒着自己的原因,城内总有一些蛛丝马迹,毕竟这件事情涉及家主,是整个圣朝都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城里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城内的茶楼熙熙攘攘,长孙道生还没有走进去,只是在楼外,便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九皇子竟真的是妖族吗?” 实际上,长孙家早就告诉过城里百姓,不要在城内议论九皇子的事情,目的当然是为了避免长孙道生知道,毕竟长孙顺德离开前就说过,长孙道生一旦知道或许会前往落羽原,救那个九皇子。 只是落羽原的事情沸沸扬扬,百姓们平时生活的谈资也大抵就是这些事情,终究挡不住悠悠之口。 长孙道生的脚步停在茶楼外,继续听着里面的话。 “当然是,听闻落羽原人妖两族数十万大军,各个世家的家主都已经前往落羽原诛杀那个妖族圣子。他杀了十三皇子,而且是在天子脚下,死有余辜。” 长孙道生常年持刀的手,这一刻竟然有些颤抖。 许多年来,他在这世上只有孤寂,无论父母还是家族中的同龄,都和他算不上亲近。 直到上了陨墨山,才知道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才算有了朋友,其中李尘的角色更加特殊,如果一开始对里程还有三分嫉妒和不服,等到他们从魔窟中出来,就只剩下敬重,甚至是少年人对兄长的高山仰止。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了长孙顺德不在家族府邸的原因,当然是去了落羽原,去杀死自己的那位兄长。 他转过身,沉默地向城外走去。 有刀起于西,落于北。 落羽原的大战此时已经蔓延数里,余波传出数十里,甚至让两族的将士不得不向后退去。 中间的辽阔空地上,众人的身形翻飞,虹光像是杂乱穿插天地的彩虹。 在极短的时间里,李尘对于神通的领悟又进一层,如果不是境界限制,此刻他的神通已经足以从无到有,幻化出真实的生灵。 他发出的剑光都极富灵性,就像清脆的鸟鸣,或悲壮,或赞颂,随着主人要和眼前这些敌手大战一场。 偏偏直到现在,这些家主也仍旧不肯真正使出生死不论的勇气,因为他们知道国师还有后手,没有人愿意出尽全力。 于是一时间李尘竟然能够压着他们向后退去。 “以多欺少,原来这就是你们给我大哥设的局吗?早就听说太史院国师的名头,现在才知道也是虚名水货。” 远处忽然有声音传过来。 李尘回过头,眉毛却皱的更深。 远处有九十八道身影,由远即近,他们来势汹汹,每个人脸上都极坚毅,还是没有看见两侧的万千将士,也没有看到那些在天下声名显赫的世家家主。 他们只是带着笑,带着从容,来到战局之中,来到李尘面前。 所有人都齐齐住了手。 当卢翰带着陨墨山上九十八人出现在这里,国师已经明白,今天这一场大战将是远超出他想象的惨烈,因为他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为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前赴后继。 在他的世界里,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真的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奔赴千里,不论生死。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的眉皱得更深,李尘叹息,“为什么要来?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希望这样。” 卢翰兴奋而快乐,大笑道:“当初面对魔物我们都敢并肩子杀个出路,这种小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他好像没听到李尘的那句话,或者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 在对面,卢家卢二爷训斥道:“卢翰,你在族中不管怎么闹都只是小事,但今天是事关两族的替天行道,不要胡闹!” 卢翰对卢家二爷毫无什么尊敬,说了一声放屁,接着道:“不要盖什么大义的帽子,说什么人妖两族的大事。呸!和你们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平日里在卢家的时候,你我就多有争执,现在就更不必和我摆什么长辈的架子。今日我既然带着众兄弟到了这儿,那就是做好了和殿下共生死的准备。” 他回头瞥一眼身后的众将士,高问一声兄弟们说是不是? 李尘看着这一幕心想卢翰这是哪儿学来的这股子草莽劲儿? 偏偏众将士听了这句话还十分给面子,声音让远在千百丈外的两族子弟都听得清楚,“是!愿和殿下同生死!” 卢家二爷被卢翰驳了面子,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掌中长刀一翻,横推出去,“我先替卢家清理了门户!”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六章 国师的后手 随着卢翰来到落羽原上,一场大战便成了乱战。 原本卢翰的实力和卢二爷还差上许多。但他身后的众多将士自成阵法,和卢翰配合之下,竟然占了上风。 卢家二爷心头震惊,他很清楚卢翰去陨墨山之前的实力。 那时候的他,即便加上这些陨墨山将士,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现在却强出许多。 更重要的是,当初的卢翰十分爱惜自己的风采,甚至连出手的每一个动作都追求精致,如今却好像换了一个人,每次出手都不论生死,甚至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眼见卢翰不顾临面的刀锋,只是冷漠地,向自己挥扇而来,卢家二爷,只能撤刀抵挡,有些惊惶,“卢翰,你疯了吧?竞真的敢对同族出手!” 卢翰杀得畅快,大笑道:“当初在族中你就处处针对我,如今袭杀我大哥的人里面又有你这老狗,新仇旧恨今天就一起算算。” 听着卢翰的笑声,李尘也微微一笑,回头看向国师,孤命剑在手,道:“前辈,请继续出手。” 他当然知道国师在等援手,也当然知道面前这些人都还没有全力以赴,也因此,才会给到他提升实力的机会。 所以在这个间隙,能够和面前这些人战斗的每一刻都是极其珍贵的。 不等国师回应,李尘的剑已经挥了出去。 于是,整个落羽原又一次被山崩地裂的轰鸣覆盖。 这个时候,地面的十数万人已经开始对那个年轻人有许多敬佩,这和阵营无关。 “这个妖族圣子,一己之力引出两族这么大的场面,从头到尾从未见他有什么胆怯,也的确是个人物。” 有人抬头仰望,一时竟然有替代那道身影的想法。 “世家子弟、还有陨墨山的那些人族将士,竟然都愿意为了他出生入死,或许,他真的像大长老说的那样也不一定。” 十四长老对李尘的看法也有许多变化。 狐族圣女月霜也抬头看着在人群杀伐的李尘,目光里悲痛仍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昊握剑的手越来越紧,只是可惜自己现在不能上前并肩作战。 小七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崔少爷,你不必理会我们几个,我们早已经做好了为殿下去死的准备,你只管上前,助殿下一臂之力。” 秋风也说:“的确如此。” 崔昊摇头,“我当然也想要和兄长杀上一场,但你们不明白,他让我守在这里,便是因为知道我不会食言,不论今天结果如何,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护着你们两个,这才是我的修行。” 这才是天生剑骨的一诺千金。 “回溯!” 半空中,李尘以程家的秘术加上一道咒印将崔家家主踹翻在地。 崔家家主等人的心头其实早已经起了怒火,他们每一个都是世家,甚至于世间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被一个年轻人几次三番打倒,更重要的是,是在几十万人面前。 就算他们的颜面不重要,世家的体面和骄傲却很重要。 因此,这一场战斗越来越激烈,李尘面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而李尘现在的目标,变成了虞家的人,他的想法很简单,谁让虞世南死去,就让谁死去。 当天地之间的元力风暴越来越盛大,许多将士被这压力逼迫得喘不上气。 这是再一次经历了近十个时辰的大战。 这十个时辰的大战里,不知道断了多少树木,天边的阴云又翻了多少层,无边无际海洋似的草原起了多少尘埃,千万无辜的鸟兽血肉模糊。 在人族将士的后方,一片闪耀的光华飘然而至,“国师。” 这是国师的帮手到了。 而远方的战斗还在持续,尤其是李尘,并没有停下的打算。 既然对方的援手已经到了,他便更不会给对方准备的时间,甚至他飞出一道剑气,直奔那道看不出多少人影的光华。 剑气进入光华,就像石头进了大海,飞鸟进了丛林,没有任何涟漪和响声。 倒是光华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滚滚涌动的潮水,径直向李尘碾压而来。 李尘心底有极重的危机感,他知道国师等了这么久的后手绝不会简单,因此他以极速的身法想要挪移避开,但身后的光华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不管李尘去哪一个方向,似乎都在和光华逼近。 反复腾挪了数十次,李尘想到一种可能,开始向国师或崔家家主几人的方向而去,但这些人似乎对光华并不在意,他们甚至主动进入其中,成为光华的一部分。 李尘知道,自己的猜测落空,而且那种危机感越来越重。 最终,数十个呼吸后,他的身影也被吞噬。 只剩下那一团光芒,漂浮在落羽原的上方。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七章 身具三族秘术的怪胎 圣朝京都。 李唐端坐一处大殿,极罕见的,连卓公公都不在身边。 大殿极深极暗,正午的光透着窗口照射进来,穿透殿里的幽暗落在地上,几朵圆的、方的刺眼的斑,就像极致明暗冲撞过后留下的余波。 李唐的身影就在黑白交接的边缘,一张脸显得惨白,半边身子坠进暗处,连神情都像多了几分癫狂。 “时间差不多了。”李唐低低地笑,笑声在黑暗和光明纵横的阴诡大殿里同样阴冷,他说:“去救他一命,世家不亡,他不能死。” 下一刻,大殿的黑暗里,有绰绰的影子荡了出去。 当年杀了同胞不知多少皇子,手染不知道多少鲜血坐上皇位的人,怎么会甘心做了配戏的丑角儿? 黑暗里,有人低低地问:“这位妖族圣子的天赋和能力都出类拔萃,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李唐的视线落在那人的身上,笑道:“他既然给我做了十年的儿子,这辈子就不要想着翻身,我李唐生来注定是圣朝中兴之主,连世家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被两族背弃的丧家之犬?” 落羽原。 李尘的眼前只见光亮,施展蛇族瞳术也看不清情形,但他知道,现在是这么多天以来最大的危机,或许比上一次三人献祭的剑符更加危急。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想尽办法尽快逃离这片光域。 他心下刚生出这个想法,右侧忽然有一阵火光出现,被狂风席卷落向他的右臂。 无数的闪电和风刃交织,要绞碎他的头骨,他的身躯。 壮阔山河从一侧压下,挤压他的身躯咯吱作响,还有一只只上古神兽的幻影奔腾,吞噬他的元力,这是钟太白的功法,只是现在在光芒中出现,威力更强了三分。 又有刀光悄无声息地潜藏,引而不发,伺机要将那个年轻人砍杀,这是长孙顺德的刀光。 还有无穷无尽的神通泛起,或引而不发,或潜藏虚空,或声势浩大,一瞬间李尘就成了四面埋伏的中心,如果全部落下,必死无疑。 李尘看不清四周场景,但他全身都有极致的灼痛,就像无数的针尖在不断锥向他的身躯,他知道这是危机临面,身体不能承受的缘故。 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李尘带着隐忍的悲愤高声长嘶,全身元力第一次全力调动,三种元力加上第二次传承的丹田海洋在经脉中崩腾,孤命剑一瞬间也泛起炙热的光芒,浩浩荡荡的剑灵虚影。再次毫无保留地出现在半空中。 剑灵中的火凤在梧桐上高鸣,盘踞山间的青龙也第一次昂首,伏卧十里坡的疆良神兽起了身,远在荒凉海外的玄武也慢吞吞地从壳儿里冒出脑袋。 自从上一次陨墨山和忘忧境大战后,李尘时时刻刻磨炼剑意,又在朝夕中和剑灵心意相照,因此这一次孤命剑的剑灵虚影强过上一次许多。 剑灵虚影在四周光芒的封锁中硬生生推出一片区域,在这片区域中李尘总算看清了自己面临的危局。 铮铮铮! 剑身一振,七八道锋锐的剑气飞出,向各个风刃山川火光激射。 只是这一次敌手的神通强了三四分,李尘又被光芒覆盖,在压力中他的剑气竟然全部消散。 他极速后退,勉强避过那些神通的余波。 国师等人现在才知道,原来面前年轻人也一直都没有展现全部的实力,但虞家的人还是笑道:“无论他之前隐藏了多少实力,有国师的这套阵法在,敌消我长之下,这次他一定伏诛了!” 然而就在这时,从李尘的身上,除了孤命剑的剑灵虚影,还有浓浓的阴翳升起。 这股阴翳一经出现就开始蔓延,它和四周光芒并不冲突,但是迅速笼罩了光芒的全部区域。 “我的元力运转,好像受到了阻挡。”钟太白率先察觉到异常。 这一刻,国师等人的骇然再也无法克制,一直以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自信神情不能保持,“这是陨墨山那些魔物的秘术!” 国师的话传遍原野,两族无数将士听得真真切切,引起巨大的震动,这震动甚至不亚于国师告诉世间人,李尘就是妖族圣子的时候。 当一个人身具人魔妖三族的秘术神通,而且是通了万象万法的天赋,这是衍生出了什么样的怪胎?!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八章 做崔家的客卿? 国师的谋划天衣无缝,这一道光芒,是三十六名奈何境才能勉强撑起的奇异阵法。 三十六名普通奈何境,在李尘面前算不上什么对手,但是当这套阵法成型,凝滞了李尘的元力,封锁了他的双目和感知,这就让他的实力骤降,再加上钟太白等人的实力在阵法中加强,要杀李尘便变得十分简单。 国师早就猜测到李尘或许还有后手,正如在陨墨山上和忘忧境魔物一战中的最后一剑,但他了解了过程以后,明白其中也有关居易遗留枪意的功劳,心知自己这道阵法对付李尘已经足够,毕竟己方人多势众,又都是能洞悉战局的人精,只要让李尘留出某个空当,一定能在瞬息间杀死他。 但现在,国师等人悚然震动。 崔家家主看着李尘身周泛开的阴翳,甚至生出这样的想法:倘若他加入我崔家,我崔家后续千年,或许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了吧。 长孙顺德也是这样的想法:如果能加入我长孙家,何惧这千年的气运变故? 魔族秘术和四周阵法共存,李尘体内的元力迅速交替,魔族的元力如浪潮奔腾,一时气势汹汹。 钟太白等人原本被阵法加持的神通道法,这一刻被魔族秘术压制,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也就是说,现在又一次恢复了没有阵法之前的情况,除了多出三十六名支撑阵法毫无用途的普通奈何境。 国师一时间也觉得棘手,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又会沦为面前这个年轻人习练神通的工具。 果然,李尘环视四周,魔族秘术就像是囊括整片区域的眼睛,把所有人的身影都印到他的脑海里。 他高叱一声,身化万象神通,开始搏杀! 原野上,众人只看见那道光芒里有金粉挥洒,又有剑气余波如同飞天遁地的光线激射,国师等人的惊怒之声不断,一条条蛛丝般的元力溢散,火蛇蜿蜒吞吐,阴翳又将光芒蒙了纱,飘摇不定的狂风像疯了似的左右乱咬,啸声就像民间话本里的凄切女鬼。 地面,崔昊的目光缓缓收回,看向不远处还在大战的卢翰等人。 如今李尘和国师等人还在鏖战,没有人能抽出空来,此刻恰巧那位卢家二爷虽然落入下风,但一时间还不能分出胜负,于是,他抓住机会出了一剑。 这一剑借了天地的煌煌威势,极快且极刚正,他比李尘更像君子,所以他的剑更加直来直往。 噗! 这一剑恰巧在大战的间隙,落在卢家二爷出其不意处,鲜血四溅,让卢家二爷闷哼一声急急后退。 他脸色苍白,退出二十丈后才看向一直站定不动的崔昊,“天生剑骨,竟然也做这种卑鄙的偷袭行径吗?” 崔昊皱了皱眉,正要出声,卢翰抢先一步,不屑一顾地啐一声道:“老狗,方才围攻我家兄长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种话?我家兄长生来修行不足十年,你们修行上百年,本来就是以老欺少,以多欺少,现在刺你一剑就是卑鄙,那你刚才的行径又算什么?” 卢家二爷一时间说不出话,卢翰却又回头看向崔昊,“不过他说得也对,这老狗本来注定死在我的手里,你瞎掺和什么?” 说了一声多管闲事,卢翰带着陨墨山将士继续围杀卢家二爷,这一次卢家二爷节节败退,伤口很快将全身衣服染红了。 崔昊看着卢翰,握剑的手抖了抖,只恨自己刚才手贱。 这时,头顶的光芒中,一声不知道来自谁的惨叫,有血色染红了苍穹,光芒抖了抖,弱了几分但是没有完全消散。 一具身体从半空落下,小七和秋风紧张地看过去,崔昊说道:“应该是国师带来的援手”。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战局中。 李尘杀了一名奈何,光芒的压制弱了三分,压力一时大减,但他并没有接着杀下去,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形势对自己来说已经是最好,一旦真的逼迫到这些家主拼了性命,至少现在的自己绝不是对手。 但现在,他完全可以在和这些家主的战斗中。不断完善自己的手段和实力。 国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却偏偏无可奈何,他当然还有后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同时兼并。 就如同方才虞家的剑符,一旦出现在这一次的阵法中,阵法会顷刻崩塌! 崔家家主这时候忽然出声道:“九殿下,愿不愿意来崔家做一方客卿长老?我崔景愿意为你解了今日的危局。”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四十九章 前辈后辈 上 随着一句话落下,这战局竟然有一瞬间的安静。 没有人怀疑崔家家主说的是假话,在见过面前年轻人的恐怖种种天赋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他真的愿意加入某一个世家,那就毫无疑问能撑起一个世家的千年鼎盛。 就连太史院国师,也接连惊叹,因为在他见过的所有典籍里,从来没有见过像李尘这样的人,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钟太白才是这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天才。 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世家之人,都在考虑让李尘进入家族的可能性,不要看现在是生死仇敌,如果李尘愿意归顺,他们会马上倾尽全力带着李尘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尘却只是摇头,因为他更清楚另一件事,哪怕现在他假意答应了崔家,从今日开始,往后仍旧是多事之秋。 更重要的是,以他的心高气傲,又正值意气风发的年少,宁死不屈的风骨,也绝不会答应。 对一个执拗的人来说,许多事情,其实只是为了简单一些罢了。 所以他横剑,“请各位前辈出手。” 夏风铺原野,剑鸣又铮铮。 非人力的巨大威能交叠,在普通人的眼里,只知道光影重重,是神奇的景色,一时叹为观止。 那一团朦胧的光芒里,不时有血色迸溅,也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就在这时。 原野远处有一道直线由远及近,她以极低的高度飞行,身后拖出将草丛分开的长长痕迹,由于速度极快,出现了十分尖锐的空气嗡鸣。 崔昊听到声音后看过去,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眼睛微微亮起来,“她也来了!” 直线最后停在高空的光芒之下,程芷安抬头,或许是光明的笼罩,又或许是长时间的极速跋涉,显得脸色微微苍白,她知道李尘一定就在头顶,这世上除了他,又有几个人值得这样惊世的阵法对待? 不远处,崔昊担心她关心则乱,“程芷安。” 程芷安这才看过来,一步步走近前,扫视过众人的脸,又在地面尸体的身上微微停顿。 仅仅是看这遍地的狼藉,程芷安也能想象这一战的艰难,她回头再看那道光芒,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是他让你们留在这里的吧?” 崔昊说:“世南死了,他不希望再看到别人因他而死。” 程芷安这才明白,三五步外那座新坟是谁的,心里便泛起一阵阵一阵阵痛楚。 当初在魔窟的朝夕相处,她也在其中,对这些人的情谊十分清楚,甚至这些人说出的每一句话她都了解。 一时间,因为虞世南之死的悲痛,对李尘的心疼都涌上来,鼻子里是钻了心的酸。 她看向不远处还在艰难抵抗的卢二爷,身影突然就变作了重重的幻影,带着尖锐的悲声,手里的程家神剑‘清宫’挥手成了半月。 世人都只知道崔家、长孙家的子弟天赋异禀,却不知道程家大小姐也有极好的天赋,是让李尘都赞叹不已的。 经过在魔窟的无数次战场磨炼,她再也不是当初擂台上的那个招亲姑娘。 当初的她在彼岸境靠着程家的神通已经是一把好手,经历陨墨山的几次大战和李尘的指点后就更不是凡夫。 铛! 无数的剑光落向猝不及防的卢家二爷,他原本就在卢翰等人面前相形见绌,这一下就更无法抵挡。 噗噗噗噗噗噗! 无数剑光从卢家二爷的胸前背后穿过,就像光芒穿过不规则的镜面,一道道纵横交叉的剑气将他刺成了筛子。 本来心头因为别人插手有些恼怒的卢翰一抬头见是红了眼睛的程芷安,定了定神没有出声。 远方这时候又传来啸响,恰似一柄长刀落于平原,溅起无数烟尘,烟尘弥漫里有人影渐渐清晰。 “道生!” 长孙道生看向崔昊等人,并没有走过去,反而抬头看向头顶光影,他能感知到其中的狂暴元力,还有让他心惊的种种刀剑咒印,他的心底在衡量自己和这些人的差距,衡量自己进去以后,能帮到李尘多少。 “不要冲动!”猜测到长孙道生的想法,崔昊说道:“这阵法有些怪异,我们进去也未必能有太大帮助,反而让兄长束手束脚。” 长孙道生走近几人,在卢翰和他身后的近百将士身上一扫而过,他说:“我跋涉千里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让兄长孤军奋战,来到这里之前,我早已经预料到这里的情况,或许连兄长也不希望我加入这场乱局,那是因为他顾及我的安危,但我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各种准备,现在就不会畏首畏尾。”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章 前辈后辈 下 众人都明白了长孙道生的意思,实际上崔昊心头早就闷着一口气,这种兄长就在眼前被敌手围攻,偏偏他却不得已置身事外的感觉极难受,甚至是憋屈。 程芷安亮着眼睛看向长孙道生,“依你看该怎么办?” 卢翰则说:“我们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刚才也亲眼看到,我刚才和近百将士组了战阵才勉强胜得过那个老狗,而且那老狗的实力根本不比国师等人。” 崔昊这时出声道:“我们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却未必不能替兄长分担压力。这阵法的威能相比一开始至少弱了三成,可见他现在的状况并不算糟,以国师的谋划,一定还有后手,这后手或许是外来援手,又或许是某种禁制神通,不论是什么,我们都该替兄长抵挡一二。” 说到这里,崔昊回头看向身后的新坟,“我早已经做好舍身成仁的准备,哪怕像世南一样死后葬在此处,也是甘愿的。” 卢翰和长孙道生这时才知道虞世南死去的消息,二人心头重重一沉,这对他们来说,是世上最大的痛事之一,尤其是长孙道生,曾经在魔窟多次怀疑虞世南,到了现在,愧疚和悲痛交织,久久说不出话来。 崔昊将当时的情形一一告诉他们,最后说道:“世南死前只说自己不曾后悔,兄长是他生来最敬重的人,因此这一死也心甘情愿。” 程芷安已经红了眼眶,但她终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小姐,所以并不出声,只是沉默着。 就在这时,半空中一声轰鸣炸响,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的阵法已经被撤去,两个阵营的人影各自落地,李尘看到程芷安和长孙道生,一时间说不上欣慰还是担心,“你们也来了。” 长孙道生说:“兄长有难,我当然要来。” 程芷安说:“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看看你的窘迫,肯定要来。” 李尘只是笑笑,回头再看向身后国师等人,他说:“我原本不愿意牵扯这么多人,想着无论是多大的事情,总归是我一力承担,但是现在,你们既然已经都到了,就也应该知道今天这一仗的凶险,稍后动起手来,我只希望你们能确保自己的安危。” 长孙道生几人都知道李尘的脾气,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是:这些麻烦终究是我的,千万不要因此搭上你们的性命。 几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当然都愿意为了李尘舍弃生命,这也是他们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明白的道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李尘。 倒是程芷安忽然生了气,道:“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总说这个麻烦是你自己的,但是如今我们已经都站在了这里,这麻烦就终究不是你自己的,你说什么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危,从站在这里开始,我们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安危,你只顾着让自己的包袱少一些,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做人怎么能自以为是到这种程度?” 李尘平生第一次被人怼到说不出话来,偏偏这个大小姐的话,像极了晴天霹雳,让他豁然开朗。 长孙道生这时候也说:“兄长,当初你愿意为了陨墨山上的将士舍身往死,我知道,如果我们有危险,你也一定会不顾生死,那么现在你有了危险,总要给我们一个同样的机会。” 李尘环视众人,见他们每个人都极坚定地看着自己,心头重重一震,这才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日就让我们几个兄弟同生死,共进退!” 他转过身,心头豪气顿生,忽然感受到以往从未感受过的万丈豪情! 程芷安看着李尘的背影,来的路上,她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面,在程家又不知道落了多少泪,现在见了面反而平静了不少,危险当头,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一定要护着这个人离开这里。 长孙道生看着李尘的背影,就像看到陨墨山时,面对忘忧境魔物,这位兄长一夫当关的场景,他的身形瘦削,偏偏不动如山,今日在这样的大危机面前,他也总是说不希望牵扯别人,当初几个人相识相交,李尘说他们的交情和世家庙堂没有任何关系,如今也确实做到了。 卢翰则带着九十八骑上前两步,和李尘并肩。 崔昊、长孙道生、卢翰也齐齐上前,和李尘并肩。 钟太白看着对面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们,又是羡慕,又是赞叹,“真是了不起。” 就连崔家家主也禁不住赞叹,“的确是很了不起。” 没有边界的草原上,一条线分隔出两个阵营。 一边是百年前的修行前辈,一边是百年后的峥嵘后辈。 前潮后浪,便如此时。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一章 杀不死的国师 这一次,就连国师也说的确了不起, 那是因为他曾经也有和知己好友这样生死与共的机会,却被他亲手葬送了。 他忽然有一点儿嫉妒对面的年轻人,不是因为他的天赋,而是当他在死局面前,有很多人都愿意挡在他的前面。 国师的年岁满打满算已经是对面年轻人的七八倍,却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受。 他沉默许久,说道:“不论如何,你今日必死。” 这句话当然是对李尘说的,十分清晰地落在这片原野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尘只是笑着说:“我今日不论能不能活下去,都必定名动天下,这是几位前辈从未做到过的。” 他又一次横剑在胸,踩着脚下的微风飞身而起,低空疾掠,身后程芷安等人也随着他的身影同进同退,他们自知单打独斗不是对面几人的敌手,反而可能让李尘束手束脚,所以这时候极有默契地三人成群,卢翰和九十八骑成阵,这样他们便能拖住两个人,替李尘分担压力。 “国师。”崔家家主笑着道:“这些年轻人气势如虹,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到了此刻,最担心的人并不是这些世家家主,他们虽然参与了这一次对李尘的围剿,但一切谋划在外人的眼里都出自国师的手笔,再加上崔家、长孙家、甚至虞家,因为族中后辈和李尘的关系极好,日后就算李尘秋后算账,也绝不会对各世家下死手。 国师当然瞧得出这些人的心思,冷笑着道:“各位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应该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更何况他在京都创了寒山书院,如果有一日,寒山书院开遍天下,你们都应该直到后果。” 说话间,众年轻人已经持神通袭来。 崔昊的剑光如纵横切割天地的线,划开成瀑的狂风;长孙道生的刀迸发攫取万象的球形神通,其中有阴阳二气,有世上的四季;程芷安端起咒印,是程家的特有功法,可随时回溯,也可以化作利刃侵袭。 他们目标是钟太白。 当初在陨墨山上,钟太白轻而易举地胜了他们,这对几人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这一次再度交手,即便明知不是敌手,但是差距已经不是不能弥补。 三人的神通接连交叠,让钟太白都一时不能招架。 卢翰则带着九十八骑与虞家的奈何巅峰对峙,他们成阵之后,以卢翰为主,恰巧能压制敌手。 倒是国师并未立即出手,眼见李尘又一次祭起孤命剑,他反而撤去掌中的咒印,“殿下,我们不妨来谈一谈。” 李尘并不打算和他谈下去,一剑砍了下去,就像民间农夫劈柴,毫无任何花哨的技巧,“你谈你的,我砍我的。” 国师没想到李尘不讲武德,刚撤去的咒印急忙再起,一时手忙脚乱,高声道:“我有一印,你若能突破我这一印,今日我便放你离开,绝不阻挡!” 李尘仍旧持剑劈砍,回身逼退长孙顺德,又回身一剑,这一次催动了孤命剑的威能,使用了蛇族瞳术定住国师身形,又催动魔族秘术,几乎动用了全部的手段! 这一剑距国师极近,煌煌之锋锐犹如火光晃过,又有魔族秘术禁锢国师的元力,再加上李尘催动了无数神通融合后的剑意。 嗤—— 犹如剑光落在坚硬的钢铁城墙上,一阵四下溅落的火光之后,孤命剑在国师的脖颈处留下一道白色的剑痕,却不见任何血光。 孤命剑在李尘的手中嗡鸣颤动,但李尘一时因为震惊没有继续出手。 就连姗姗来迟的崔家家主等人都愣住了!他们原本有意看一看国师的狼狈,谁知看到了这一幕。 李尘的实力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当这个年轻人施展全部手段,场间恐怕找不到一个人是他的真正对手,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久也拿不下他。 但是现在李尘的一剑落在国师的脖子上,竟然连一道伤口都没有留下! 国师的面颊出现一股异样的红润,又很快被他压下,抬头看着李尘的目光虽然阴沉,嘴上却咧出怪异的笑,“殿下, 现在能好好聊一聊了吗?” 李尘惊愕过后,回头看一眼长孙顺德众人,见他们比自己的震惊只多不少,这才由衷赞叹,“国师藏得好深。” 国师却摇头,“活了上百年,又怎么能没有保命的法子?殿下现在只需要告诉我,我方才的提议,殿下是否同意?” 李尘想了想,道:“愿闻其详。”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二章 轮回观 李尘方才的一番手段,实则是希望能杀死国师,因此连魔族秘术都施展了,谁能想到国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连孤命剑都不能切割他的身体。 李尘知道,国师绝不会像表面上看着那么好过,只是他现在已经有了防备心,再想有刚才那样的机会就更难了。 随着李尘说愿闻其详,国师掌中凭空端出一座小巧的道观,他说:“这是我太史院多年传承的轮回观,殿下如果能走进去再走出来,我变撤去落羽原外的禁制阵法,到时候天空海阔,不管你想去什么地方,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其他人听了国师的话,都凝神看过去,只见国师手中的道观迎风而长,最后又随着风落地,变成三丈见方的红木道观,门前有一个牌匾,牌匾上刻有轮回观三个字。 所有人都知道,国师既然敢说出这番话,就说明对轮回观十分有信心,这座道观就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卢翰急忙说道:“兄长,千万不要被这老道士骗了,万一里面藏了一个忘忧境的老怪物,你如果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倒是一旁的崔家家主出了声:“没想到国师会将轮回观带出来,你们倒不必担心里面有望境的前辈,像那样的人物也绝不会出现在落羽原,只是,这轮回观,就算是忘忧境进去,也未必能出来。” 李尘看过去,见国师并不阻止崔家家主的解释,笑着问道:“还请家主详细说一说。” 崔家家主说道:“轮回观观如其名,里面并没有什么杀人的手段,只是你进去以后一步一轮回,前门进后门出,中间隔着的,就是整整一百个轮回,就算是忘忧境,如果本心不够坚定,等他再走出来,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会归顺太史院,这原本是太史院传承了千年的法器,自古以来从没有出过京都,没想到这一次为了殿下,国师居然把他带了出来。” 说着话,他笑着对国师道:“你果然算计得好,猜测到今天很难杀死这个年轻人,索性就让他变成你们太史院的人。” 国师却笑着说:“但这终究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就算他刚才真的答应了你加入崔家,你就真的放心吗?” 崔家家主微微沉默,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从来不相信什么道义,更何况是一个半路加入崔家的人? 程芷安急切道:“李尘,千万不要进去!” 长孙道生也说:“兄长,我们大不了就杀出去,何必要听他们的话?” 对面的长孙顺德神色有些难看,呵斥道:“道生!” 长孙道生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看着李尘,“兄长,我们的心迹你应该都知道!” 话里的意思是,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如果你愿意,我们随时舍生忘死地跟着你杀出去。 李尘沉默半晌,看着国师,“我有一个要求。” 国师脸上的笑容渐盛,“请说。” 李尘说:“在我出来之前,我身后的这些人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等我出来,一定要大开杀戒。” 国师笑道:“殿下放心,这几位都是世家的子弟,我也无权对他们做出处置,至于你的手下和那位妖族女子,杀了他们毫无益处,我也当然不会动手。” “好。”李尘扫视众人一眼。 卢翰等人心有不甘,“兄长!” 李尘说:“今天这个局面,说到底是一个无解的死局,我支撑到现在,实力虽然有所精进,但是这几位家主都还没有动用真正的手段,想来国师也还有其他的后手,我又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为我出生入死,现在进入轮回观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你们放心,听崔家家主刚才说,这轮回观考验的不是实力,反而是心境,那么我未必不能度过。” 说完,他转身走进轮回观,迈入门槛的那一刻,观门处有光华掠过,他的身影也渐渐消散。 观外,程芷安咬牙切齿,看着国师道:“他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 国师瞧着这位程家大小姐,好奇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这样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程芷安冷笑,“倒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比你们更有人情味罢了。” 国师认真地说道:“程家小姐,你可知道他出身妖族?” 程芷安反问:“那又怎么样?他在陨墨山上,不知道保护了多少人的性命!” 国师再问:“那你又知不知道,他在京城做的那件事,对你们程家有多大的危害?” 程芷安想都没有想,“程家是程家,我是我,就算他真的不小心惹到了程家,那我,也,愿,意!” 国师一直擅长辩论,现在竟然被这个姑娘撒泼打滚式的话,逼得说不出话来。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三章 人是会变的 人情味儿对这几个人来说,本身就是十分久远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字从一个世家子弟嘴里说出来,在他们听起来就更加突兀。 但是不论如何,李尘现在终究已经进了轮回观,国师的目的便已经达到,长孙顺德笑着道:“等他出来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薄情。” 他说得笃定,因为关于轮回观的记载,各个世家都有,毕竟是世上难得的奇异宝物,世家也担心有一日这宝物落到自己的身上,一直在寻求破解之法,如果不是太史院的地位实在有些特别,他们早已经出手抢夺。 这世上的好物件儿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这是圣朝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 “不会的。”程芷安这时候却说:“你们根本不了解他,你们这所谓的轮回观,绝不会让他变成另一个人,更别说什么加入太史院做劳什子牛鼻子老道士。” 国师终于又抓住机会能说些什么,笑着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轻易相信别人,人是会变的,这世上的所有事情也都绝不是定好的结局,你现在和我们说不会变又有什么用,说到底你自己也还是没什么信心。” 程芷安却咬着牙说:“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变。” 国师道:“修行者的寿命悠长,你们都是年纪轻轻就进入彼岸的天才,将来进入忘忧就是千年的寿命,但你们看看自己现在才多大?” 他瞧着崔昊等人,就像一个长辈劝诫,“你们满打满算活了不到二十年,现在说不会变这种话,又有什么说服力?他现在进了轮回观,眨眼就是一百世的轮回,虽然在我们看来只是几天的时间,他在里面却已经度过几千年,几千年啊,等他出来的时候,未必还认得你们。” 卢翰这时却忽然笑出声,“如果你真的这么有信心,又何必和我们说这些废话?直接等结果也就够了,说到底,还是我兄长太特殊,特殊到让你也不敢确信,这破观就真的有用。” 他这番话一停,一旁的崔家家主忽然叹了口气,长孙顺德等人都知道他为什么叹气。 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辩驳里,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确实老了,面前这几个年轻人,永远都斗志昂扬地相信着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东西,他们这些所谓前辈,却总是在怀疑这个世界的许多东西。 轮回观里。 “哇——”嘹亮的哭声,一个婴儿呱呱落地,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个世界。 旁边儿是一个农夫,瞧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愁眉苦脸,“家里本来就过得艰难,现在一下子多了两张嘴,这日子得多么难过哟!” 一旁有人说道:“听说邻村儿有两口子结婚五六年都没孩子,依我看不如送过去,这孩子有口饭吃,你们日子也过得好一些。” 于是一拍即合,出生的李尘被送往邻村,两户人家各有所得,也都自在。 五年后,李尘的养父母竟然有了自己的孩子,两口子商量了许久,在一个清晨,又将李尘送了回去。 五岁的孩子站在陌生的院子里,瞧着另一个和自己长得极像的男孩儿屋里屋外窜来窜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只知道屋子里一阵极激烈的争吵,养父母怒气冲冲出了院子,期间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看李尘一眼。 李尘抬头看着屋子里后走出来的陌生男女,隐约知道,这就是昨儿晚上父母说的,这才是自己的真父母,却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当天夜里,李尘睡不着,只听见炕上的父母低低说着话,“这孩子我们没怎么养过,等他大了指不定会怨我们。” “怨什么?我们生了他给了他命这就是恩情,他就得记着。” 安静了半晌,男人说:“不过你说得也对,五岁的孩子,还是记了不少事儿,而且在别人家吃了那么久的饭,长得也不怎么像我们了。” “那你说怎么办?” 一直到了后半夜,男人说了一声,“明天把他送到老太太那儿吧,反正老太太也闷得慌。” 第二天,李尘被亲生父母推到了另一个院儿里,院子里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这孩子,就先在你这儿待几天,过段时间我再过来,给他口饭吃就行,好歹也是个男孩儿,过几年也是能出力的好手,帮你送终!” 男人说完话就出了院,没管身后的儿子和母亲。 这一天开始,李尘和奶奶相依为命,接连两三年没怎么见过那对儿夫妻。 老太太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七岁那年,她把李尘喊过来,“我也养不起你了,明儿开始,你看到谁家地里忙,你就眼睛亮点儿过去帮忙,就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两口饱饭就够了。” 李尘看着老太太,“那奶奶,你怎么办?” 老太太摸着他的脑袋,“不用管奶奶,只要你吃饱就够了。”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四章 百世轮回 一 这一天开始,李尘吃了百家饭,白天帮忙,夜里带着偷偷藏起来的窝头给自家奶奶,日子一天天过去。 一转眼到了李尘十岁,奶奶这一年去世,左邻右舍帮着给老人入土,院儿里又剩下李尘孤零零一个人 当初把他送来的亲生父母又来了,男人说:“跟我回家。” 家?李尘不知道男人怎么说出这个字儿的,他跌跌撞撞也活到了十岁,不是当初懵懵懂懂的五岁,知道自己当初是接连被抛弃了三次,现在他们来找自己,是良心发现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他这个年纪,终于也算得上一个能干活儿的好手,能帮他们做事。 进院子的时候,李尘又看见了那个和自己年龄相同,长得也几乎一样的孩子,他在院子里刨了坑和其他孩子抽木陀螺,笑得很大声。 李尘的鼻子忽然有点儿酸,这几年,他在村子里受尽了欺负,但是从来没觉得委屈,因为他的性格,受了委屈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偷偷记着,以后再打回去。 但是现在看着那个孩子,李尘忽然有点委屈。 一样的脸,一样的年纪,生在同一个院子里,为什么日子过得不一样? 李尘被带回家,当天就开始干活儿,劈柴挑水收玉米,甚至是做饭洗衣服,几乎没有一样儿不干的,冬天的时候手裂了缝子,夫妻俩只说让他多烤烤火。 另一个孩子傍晚从学堂回来,也说自己手皲裂了一道小口子,到晚上就抹了猪油,据说这样好的快一点儿。 李尘瞧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前天洗衣服不小心搓破了袖子,晚上男人抽了藤条,在李尘身上落了不知道多少道伤口。 李尘不肯求饶,低头瞧着地面,抱着双腿瑟瑟缩缩,心里却忽然有点想念奶奶。 转眼间又是四年,趁着夜色,院子里安安静静,14岁的李尘带着行李偷偷溜出了村子,一路向东,进了一座城池。 城池的巍峨狠狠撞击少年的心,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高的阁楼,这么厚重的城墙,这么香的吃食,有人的日子会过得这么逍遥。 14岁的孩子身强力壮,又从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一看就是干活儿的好手,所以他很快在一家酒楼安了家,每天端盘子唱菜单,忙忙碌碌,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好日子。 春去秋来,十年的时间转瞬过去。 当初的少年也算小有出息,开了自己的饭馆儿,只是说不上为什么,他总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所谓的亲情义气,还有画本小说里那些男女爱情,对他来说又虚幻又遥远。 24岁,李尘突发奇想,决定会当初那个村子看看。 十年没有回去,他先去了养父母家里,进了门才看见几个小孩子围城堆儿地打闹,这些都是养父母的孩子。 自从当初生了第一胎之后,这对夫妻就接连生了七八个。 当初记忆里的两个身影,已经全都是头发花白,村子里的人受苦受累,当然老得快一些,而且他们生了那么多孩子,日子也当然过得更苦。 两口子看着李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最后要把他送出门的时候,养父才说了一声,“是我们两口子对你不住。” 满是愧疚。 李尘只是摇头说没事。 又溜溜达达回了自己亲生父母家里,站在院子里,才看见里里外外的白布,过去一问才知道,那个和自己有同一张脸的年轻人溺水死了。 李尘听着里面的哭声,最终没有进去。 再回到城里的时候,李尘开始酗酒,这些年他小有积蓄,毕竟是繁华的花花城池,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生活也有。 白天去饭馆儿坐一坐,晚上就在青楼住着,楼里的姑娘几乎被他认识了一遍,不管什么花样儿都试过。 偏偏他坐在阁楼窗口,瞧着脚下金陵的人来人往,耳边是秦淮的呢喃细语,却觉得人生苦痛至此,好像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这一天,楼下路过一个道士,他抬头的时候恰巧和楼上的李尘对视一眼,挥了挥拂尘,莫名地说一声,“痴儿。” 李尘全身一震,急忙跑下阁楼,跪伏在地。 当天,李尘随着道士开始修行,才明白什么是清净心,什么是无欲求。 五十年后,尘归尘,土归土。 临死之际,李尘回想一生,前二十年步步坎坷,后面五十年,修了道才安详自在。 李尘的第一世轮回结束。 轮回观里。 刚刚走出第一步的李尘睁开眼睛,看着脚下竟然有些犹豫,刚才经历的一切,不管痛苦还是快乐,种种情绪就好像真实的一生,让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现在突然又回到轮回观,他竟然开始怀疑那一个世界才是虚假的,一时间不能跳脱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生来无父无母,在刚才的轮回里,虽然有父亲有母亲,却不断被抛弃,这种痛苦也让人难以承受。 落羽原上。 太史院国师露出一丝怪异的笑。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五章 百世轮回 二 程芷安原本就一直在盯着国师,一见他在莫名其妙的笑,心里顿时极不舒服,她刚才的一番话全是嘴硬,实际上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心想,早就听说太史院那帮道士没什么人性,全都是到死都没有娶妻生子的,李尘如果真的信了这帮臭道士,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隐约间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孤苦无依的后半生,恰巧国师这时候也看过来,她便瞪着眼睛道:“你看什么!” 国师当然不会和她计较,他能感受到李尘在轮回观中的心境变化,所谓的百世轮回,其实也不过是庄周梦蝶,让人分不清。又或者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罢了。 这一切听着简单,只是人活着,看不透的也无非就是这么些东西,现在李尘要接连体悟一百世的痛苦,这是连他自己也不能接受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刚刚入世不久的年轻人。 此时李尘已经来到了第四世,这一次出生不错,是富家公子,偏偏遭遇了恶俗话本小说里爱上青楼姑娘的剧情,最后双双死在结婚前夜。 李尘在轮回观中醒来,揉了揉眉心,在频繁的生死里,他耗费了巨大的心神。 再迈出一步,第五世。 船连着船,天连着水,江南的热闹是应和水乡的妩媚,琴声飘在河面上,听着像极了姑娘低低的两三情话,河畔围了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瞧着由远及近的船,还有船上一个赛过一个的漂亮姑娘。 一个戴着方方正正帽子的小厮从人群里高高跳起来,冲着河面挥舞右手,“芷安姑娘!芷安姑娘!” “芷安姑娘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哪有时间瞧你?你不看那些大人物一掷千金都不能上她的船吗?”有人挖苦。 小厮叉着腰站上河边儿高台,大笑说:“那又怎么样?我卢翰迟早上了她的船。” 人群里,书生李尘看着小厮,有说不出的欣赏。 不多久,芷安姑娘端坐在最后一条船上,身为这座城里最出名的花魁,她的气质清冷,五官俏丽,加在一起是压了半座湖的艳光四射,素手弹琴撩了半座城,红唇轻启亮了无数人的眼珠子。 身为花魁,当然是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美。 这一刻,就连一直安安静静的李尘也禁不住赞叹,“这是天上的仙女落凡尘。” 刚才叉着腰的小厮卢翰这时候更像疯了一样跳来跳去,生怕芷安姑娘不能注意到自己。 落羽原上。 崔昊忽然出声问道:“敢问国师,这百世轮回里面,我们这些人会不会出现在他的轮回里?” 崔家家主没等国师回应,道:“当然会,轮回观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百世轮回里,每一世每一个人,都有他身边人的影子,尤其是像你们这些兄弟,一定会出现在他的轮回里,无论多么深的感情,经过这么多次的交替,种种爱恨后,都会变得淡薄了。” 崔昊明白家主的意思,庄周梦蝶四个字,就是让人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在那些虚幻轮回里的所有爱恨,对李尘来说确实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哪怕他们现在是生死兄弟,如果幻境里变成了生死相向的仇敌,当李尘出来,未必能真正走出幻境里的情绪。 甚至从轮回观前门到后门的这一百世轮回以后,李尘未必还真的是之前那个李尘。 程芷安这时却忽然红着脸笑出来。 崔昊奇怪地看她一眼。 程芷安心里暗暗想着:这么说,在轮回里我有可能是他的妻子,等他走出轮回观,万一还觉得我是他的妻子该怎么办? 这么一想,她又笑出声来。 轮回里。 李尘掀开眼前的红盖头,红了脸的姑娘低垂着脑袋,“娘子。” 这世上有三种风景是最美的:细雨下的河,挡了薄雾的山,红了脸的新娘子。 洞房花烛,人间美事。 河畔,程芷安瞧着远处的街道,街道上连成幕布的小雨,地面倒映昏黄灯光的烛火,还有匆匆忙忙的行人。 在她身边儿,卢翰静静坐着,再也没有之前的活跃。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六章 百世轮回 三 “你既然喜欢他,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现在看着他成亲,又要这么折磨自己。”卢翰问。 在他身边,花魁姑娘摇摇头,“说什么折磨呢?这本来就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愿意告诉他,是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他,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衣锦还乡,我怎么能拖他的后腿呢?” 卢翰没有说话,因为身边姑娘说的每一个字,其实都让他受很大的折磨。 但是他也没有告诉她,就像她不愿意告诉李尘一样,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和她无关。 这一夜,有人洞房花烛春宵一刻,有人凄风苦雨看了这世上的惨淡。 五年后。 戴着镣铐枷锁的李尘走在街上,被抄了家的落魄,被至亲好友出卖的痛苦,两边是漠然瞧着他的路人。 远远在人群里看到卢翰和程芷安,李尘愣了愣,当年他来到这个城池第一天,进到了满城瞩目的花魁,见到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厮,还成了不错的朋友,之后一夜起鱼龙,一步步珠宝登科做了官,交集反而越来越少,如今看到人群里的他们,一时间五味杂陈。 “卢翰,你信他的那些罪名吗?”程芷安问。 卢翰摇头,“如果是当初的他,一定不会做这种事,这世上的君子很少,但是五年前的他一定算得上君子,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人是会变的。” 程芷安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摇头,“他一定不是这种人,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去。” 李尘锒铛入狱,妻子在外面已经病死。 程芷安四处奔波,当初的花魁早就给自己赎了身,虽然恢复了自由,却也没了当初的精致,身着麻衣,除了面容俏丽,其他方面瞧着和普通妇人没什么区别。 卢翰看着她的奔波辛苦,心想她这是图什么呢?转念又想一想,那自己这些年跟着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么多年下来,他经常连自己也忘了当初的目的,当初那个在人群里放出豪言壮语,说一定要走上程芷安的船,现在也算如愿以偿,每天都跟在她的身边了。 一年又一年,三年后。 李尘的案子终于被推翻,他恢复了自由身,官复原职,出来的这一天,程芷安和卢翰正在院子里争吵。 “如果不是你,他现在根本不会出来,这几年做了这么多事情,又不肯告诉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卢翰问。 程芷安只是摇头,“我早就说过他是被冤枉的,如果他真的犯了错,不管我做多少努力都是白费心思,而且我告诉过你,我只是为了自己开心,从来不是为了让他记住这件事。” 卢翰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可怜她,“不行,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告诉他!” 程芷安拉着他的衣袖,祈求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院门外有敲门声。 两人开门后,李尘站在门外深深一躬,“我听闻这几年在狱中,如果不是二位一直在替我奔波,我可能永远不会有洗清冤屈的一天。” 程芷安摇头摆手不知所措,卢翰冷冷地说:“和我无关,都是她在做事。” “不论如何,从今天开始,二位都是我的知己好友。”李尘又满是歉疚,“当初我们也曾是好友,但是我后来竟然怠慢了我们的友谊,这也是我的过失。” 这一天开始,三个人时常进出李府,程芷安明显要比之前快乐的多,每一天都笑得开怀。 卢翰却很复杂,他曾经以为自己瞧着这个姑娘开心也就够了,但是如今偏偏看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开心,内心时时刻刻都像被毒虫啃啮。 半年后,李尘娶了程芷安。 在新婚的这一夜,一直无怨无悔的卢翰忽然疯狂起来,他在水里下了毒,整整一个府邸的人全都死去。 李尘在弥留之际听他说:“我很嫉妒你,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也不明白,你又有什么值得她喜欢,我曾经以为喜欢这种事情,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后来发现如果不能得到的话,就不如全都毁掉吧。” 李尘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轮回观里,接连经历了几个世界的不同人生,他的心底有说不出的冷漠和平静,这几世里,他经历的全是人生的极致的痛苦,这一刻情绪就像麻木了似的,在现实和虚幻里不能完成转换和交叠,这种经历是比身上的伤口更痛苦的。 而实际上在外界,此时刚刚过去一个时辰。 他咬着牙又走出了下一步。 时间过得匆忙,轮回观外又过去一天的时候,李尘已经经历60世。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七章 百世轮回 四 此时,轮回观内忽然响起了钟声,如洪钟大吕的威严,如渺远处凭空出现的天音,让人心神一振,又有洗涤心灵忘却一切烦恼的清净。 观里观外的人全都听到了这道钟声,国师脸上的笑意更盛,这让程芷安等人心烦意乱,崔家家主解释道:“轮回观里的钟声一起,观里的人便是起了进入道门舍弃凡尘的念头,以前的道门不是这样的,但自从西域来了一群和尚,道门就也学会了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说什么人生苦痛,要做方外之人。” 他说到这里,又连说了几声可惜,“九殿下天赋虽好,终究只是个年轻人,这钟声连我听了都心神震动,更何况他在观内首当其冲?” 程芷安终于耐不住了,上前一步道:“老道士,快把李尘放出来!” 观里的钟声越来越密集。盖过了程芷安的声音,甚至让她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崔家家主道:“李尘现在或许已经经历了50世,就算你们现在掀翻了轮回观,他也未必能出来,倒是你们此刻应该抱元守一,否则他还没有成为道士,你们便先着了国师的道。” 崔昊等人也发现了脑海里不断受到钟声的冲击,就像有人在耳边不断念着道经,其中的威严让人生出纳头便拜的心思,急忙盘膝坐在地上守住心神。 崔家家主等人看着这一幕并不阻止,有他们在,国师当然不会真的让这些人进入道门,但却可以让这些年轻人安静一段时间,静待李尘从轮回观出来。 钟声这时已经密集如瓢泼大雨的落地声,一重盖过一重,一阵高过一阵。 钟太白站在道观一侧,瞧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对李尘有些担忧,他对这位九殿下的欣赏,比崔家家族等人更甚,只因为他生来和其他人不一样,天天都有人说他是道门先贤转世,所以他性格虽然天真浪漫,其实也十分孤僻,直到最后遇到了更加特殊的李尘,发现这位九殿下,从未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欣喜,也不因为自己的特殊而难过,反而有种神奇的魅力,让这么多人为了他来到这十面埋伏的地界儿。 他想:“如果九殿下真的也成了太史院的人,这世上就真的太无趣了。” 就在这时,他发现一旁的师兄嘴唇微动,极速的念动了一些咒语,他悄悄凑近了去听,“轮回三千年,但听生老死,参透无用身,又见贪嗔痴,一世复一世,一步苦一步。” 正在经历轮回的李尘,将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就像在耳边左右回荡,此时又恰巧是他第61世将死的时候,这一生苦上加苦,苦不能言,几乎经历了这人世间所有的悲惨。 “轮回3000年,但听生老死,参透无用身,又见贪嗔痴,一世复一世,一步苦一步。” “茫茫然求财,凄凄惨求名。散了遍地恩情的,最后又是遍地的仇人。 一世冷漠无情的,总是报应不爽的结局。 有人想求个公平,说几句有借有还,念几句恩情债主,最后落了一百世轮回的孤苦无依。 有人侥幸活的安定,是因为看破了这红尘千千万的痴迷。” 李尘不自觉跟着念这些话,总觉得它们好像全都说到了自己心坎儿里,原本只是活了十几年的少年,经历了这么多轮回,竟然有老年人一般的迟暮感,全身再也没有之前的锐利和意气风发,就连脊背都好像弯了下去。 那个道人的声音还在持续,“天门度善人,地狱煮恶鬼,都是干干净净,直来直去,独留人间遍地艰难困苦,不如散了一切执念和心思,做一方世外之人,看人世浮尘,不受人情世故的多重困阻。” 李尘的眼睛渐渐没了焦距,第61世恰巧结束,他竟然拜伏在地上,又向前挪出一步。 第62次轮回开始。 轮回观外,国师停了咒语。 崔家家主知道国师的为人,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李尘现在的状态一定极差,这对他们来说原本是好事,但他心底莫名不太舒服,李尘整个人的锋锐,和他年轻时候有许多相似,现在眼睁睁看着李尘也终将要变成俗人一个,而且是太史院的俗人,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嗡! 轮回观的上方出现一道隐隐约约的影子,是一个手持拂尘的道人,看他的长相和李尘有些相似。 这个道人影子出现的时候,恰巧是李尘拜伏在地的时候。 钟太白悄声问道:“师兄,那是什么?” 国师笑道:“这是观里的人已经悟透了轮回,向道之心越来越坚定,当这道影子完全显现,观里的人就算拜入了太史院,此生此世,心意都不会改变。”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八章 百世轮回 终 道观上方人影凝实的速度越来越快,钟太白知道,这是李尘越来越容易参透所谓轮回的缘故,也代表着他的确在被轮回观改变。 “从此以后。世上就再也没有当初陨墨山上的那个九皇子了。”钟太白看着崔昊等人,心想:“他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虽然救下了他的性命,却也让他死去了。” 崔家家主出声问道:“还需要多久?” “最多五个时辰。”国师说。 崔家家主问道:“你想过没有,如果轮回观今日真的不能困住他,你便真的放他离开吗?他终究天赋异禀,是你我闻所未闻的异类。” 国师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出于对轮回观的绝对信心,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崔家家主已经提前替他回答了,“方才的赌,只是国师答应了他,不关我们这些人的事,前后如果他并未进入道门,还请国师袖手旁观,让我们手刃此圣朝叛徒。” 崔昊闻言惊愕抬头。 国师微微皱眉,瞧着崔家家主,并未出声,却有万千的心思。 崔家家主刚说完话,悄然地向长孙顺德传音:“稍后李尘出了观,一定要立即诛杀,太史院如今已经有了钟太白,如果再加一个李尘,接下来千年哪有我们世家的份儿?” 长孙顺德也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却也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何不阻止他进入轮回观?” 崔家家主隔了许久才道:“我只是一时可惜罢了。” 长孙顺德默然,的确,落羽原这一场大战,所有人都对那个年轻人生出了惋惜,甚至从心底觉得他不该死在这里,但是如今走到这一步,崔家家主说:“接下来,需要全力出手了,你们都应该知道其中的要紧之处。” 各世家中人齐齐应声。 他们在这边商议,国师却也在另一边向钟太白传音,“师弟,稍后李尘出了观,你要立即带着他离开落羽原,稍后我会撤去阵法,你切记一定要走的干脆,我知道你这几日对付李尘没有出尽全力,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更加十万火急。” 钟太白不明白这么做的原因,却听得出师兄这句话的急切,“好!” 这时候,轮回观的钟声停了,上方的道人影子彻底凝实,和李尘的模样愈发相似,就像孪生兄弟。 轮回观后方的门缓缓打开,其中的情形展现在众人眼前。 李尘距离观外已经只有三步的距离,也就是说他接下来需要经历的,只有最后三世轮回。 崔昊等人也看清楚了李尘的样,心都沉了下去,在他们的记忆里,李尘从来都是自信飞扬意气风发,绝不肯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但他现在却弯了腰,伏在地上,神色麻木,哀默如心死,不见活人的生气。 尤其是小七和秋风,他们跟了李尘许多年,在他们心里,无论是面对京都的那些大人物,还是这世上的任何危险,都不能让自家殿下放下他的一往无前,他们从未见过李尘变成现在这样。 秋风心里又一阵刺痛:殿下一定受了许多罪,吃了许多苦,否则以他的性格,如果不是痛苦到极致,又怎么会是这样。 小七咬着牙,暗地里想着:如果能让殿下好过一些,不管是什么人族还是妖族的位置,我们全都不要了,我仍旧好好地伺候他,让他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 只是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自家殿下生来骄傲,最重视的就是一身风骨,如果他求了饶,那比杀了自家殿下还难受。 嗡!轮回观又响起一道钟声,观里的李尘缓缓睁开眼睛,这代表着他又一世结束,只是眼睛里看不出来任何光彩,就像没什么灵性的行尸走肉。 “兄长!”崔昊、卢翰、长孙道生高喊一声。 “李尘!” “殿下!” 观里,李尘毫无波动地扫视他们一眼,就好像看着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带着陌生的情绪,接着他缓缓走出下一步。 “还有最后一个时辰。”国师闭上眼睛微微一笑,他知道,李尘进入道门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晨在所有人的注视里,缓慢地一步,一步,距离走出道观,只剩下最后一步。 到了此刻,李尘的面容彻底失去了所有神情,正像一块儿木头,他终究变成了另一个人。 道观上方的身影完全变成实质,如同生了李尘长相的神像。 半柱香后,李尘睁开了眼睛,缓缓迈出最后一步。 道观在,国师心头大定,带着笑意,低低地说了一声,“终于成了,我道门今天开始,又多了一位信徒。” 崔家家主等人都运转元力,只等李尘走出来,便立刻动手! 所有人的注视下,李尘的脚步落定,但是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李尘忽然回头,全身的元力气息大涨,就连境界也水涨船高般飞速地提升,他提剑,挥剑,孤命剑的剑灵虚影覆盖了所有人,这一剑狠狠落在轮回观上,剑光掀起深不见底的地洞,又让道观在摇摇晃晃中出现裂缝,无数的琉璃瓦摔落,只是一瞬间,噼里啪啦,零零碎碎。 “让*他妈关我百世轮回!”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五十九章 一剑做天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崔家家主等人早就已经蓄势待发,商量好的对策这时候反而派不上用场,长孙顺德悄悄传音,“这是怎么回事?还动手吗?” 崔家家主也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再看看。” 眼见轮回观被一剑劈了个零零落落,虽然宝物有自我修复的本领,这一剑造成的损害也需要很久的时间修养,国师的脑海里一时间也有些空白,在他的想法里这件事情十拿九稳,尤其是道观里的钟声,道观上的虚影,每一处异像都显示着李尘已经成为道门的人,但是现在看李尘,对道门哪有半分的敬意? 别说敬意,李尘现在恨不得把轮回观劈成千百块。 他虽然能恪守本心,在走出道观的那一刻清醒过来,那完全是因为接受了天书的传承,只要灵性不灭,本心就永远不灭,但是那100世的轮回里面,痛苦却是真真实实经历的,就像有人反反复复在鞭打你的内心。 “兄长!”崔昊等人纷纷跑过来,都瞧出来李尘并没有受轮回观的影响,接连几天的提心吊胆,让程芷安和秋风直接扑进李尘的怀里放下心来哭了个痛快。 国师将轮回观收回掌中,感应了一下轮回观的损伤,心疼得要滴血,抬起头道:“九皇子。” 李尘将程芷安二人轻轻推开,看向国师,“国师有什么指教?” 国师笑得极冷,这一番赔了夫人又折兵,对眼前年轻人已经起了必杀的决心,“轮回观是我太史院的传承宝物,你已经出了观,何至于还要动手摧毁我的重宝?” 李尘反问:“你和我的赌约里,也没有说过你会趁我在观里,以咒音镇压我的道心,真要说起来,反而是国师的错处。” 他在经历轮回的时候,耳边时时刻刻传来劝他归入道门的咒音,他当时便知道是国师出了手,只是那一刻他正在轮回里穿梭,痛苦难言,差一点就真的着了道。 国师闻言握紧手中拂尘,一阵风过去,杀气裹挟拂尘,以他的心境,这时候忍无可忍。 “不过说起来,有件事情还是要感谢国师。”李尘微微抬头,又瞧了一眼崔家家主等人,他说,“如果没有国师这百世轮回的积累,不论我天赋如何如何的好,也不能这么快达到奈何巅峰的境界。”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向远处将要没入地平线的夕阳边缘。 这时候正是将要入夜,是鸟儿们瞎了眼睛要归巢的时候,从高处往下看整个落羽原,除去中间百丈的空旷地界儿,两侧是无数的火光,那是两族将士燃烧起来的火把,可以听见噼噼啪啪的火把燃烧声。 将士们早已经忘了这一行的目的,只是等着那几个大人物的结局,许多人不明所以,甚至觉得在这里安营扎寨也不错,每天吃吃喝喝,偶尔打几个鸟雀下来喝汤,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李尘的视线落回国师的脸上,“我知道几位未必肯放我离开,刚才的赌约也未必真的履行,我要告诉各位的是,如今我已经是奈何境巅峰, 之前你们或许没有用出真正的实力,是觉得没有必要见生死也拦得住我,但从现在开始,只要我愿意,哪怕我死,也一定杀得了三五个人。” 风吹草动身,月落霜满地。 太阳彻底落了下去,清寂的月光铺遍草原,白色的,灰色的,倒映反光的草木虫兽们,好像都感受到了一种肃穆。 李尘的一句话杀机凛然,让钟太白紧了紧道袍,在场十几人,都是忘忧境不出,站在这世上顶峰的强人,尤其是像崔家家主,国师他们,三百年里,这样的人物都不超过20个,现在李尘说有把握杀死他们,这让他有些发冷。 说完,李尘又向崔家家主和长孙顺德微微躬身,“二位家主,我和你们之间本没有生死之仇,今日这一战过后,我再也不是圣朝的殿下,或许也将不是妖族的圣子,不会加入任何阵营,当然从此和各个世家也没有什么冲突,至于说什么千年的气运之争,我和崔昊,和道生他们都是莫逆之交,尤其是长孙家主应该知道,我们在陨墨山的时候相互修习神通道法,各有所获,这是相辅相成,绝不是互相争夺气运,我想告诉各位家主的是,今日我离开落羽原后,不会对各世家心生怨恨,方才我在轮回中想明白一个道理,世上如果真的有所谓命数,您各位前来对付我,我的几位兄弟又不考虑生死来救我,或许这就是我和世家之间的命数,往后谈不上恩情,也谈不上怨恨。” 国师心头一惊,瞧了一眼世家众人,见他们全都若有所思,担心众人被李尘说动,冷笑道:“九皇子,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说这么多话不就是想让各位家主放你离开吗?” 李尘却摇头,“国师,你何必用这么拙劣的话来挑拨?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这世上或许生来就没有什么能让我怕的事情,彼岸境的时候我敢和你们交手,敢杀世家的人,现在也一样没什么顾虑,现在只看几位家主的想法罢了,如果今天非要杀个天昏地暗,我当然奉陪,只不过接下来死去的人,就不会是无名之辈。” 说着,他提起剑,随手落羽原的空旷处挥出一剑。 犹如地龙翻身的动静,整齐如镜面断裂的剑气纵横划出深不见底的沟壑,从李尘的脚下开始,直接贯穿数里,形成天堑一样丈许宽的裂缝! 两侧的许多将士都被脚下的晃动和剑气的弥漫惊倒在地,他们都是身负修为的人,却被这剑气的锐利和剑气里面的杀机所惊吓,全然想不到这是人能够施展出来的动静! 从今天开始,落羽原又多了一道注定进入野史的奇观。 国师、崔家家主等人,从震撼、钦佩甚至是恐惧,不一而足。 “他说可以杀我们三五人,竟真有这样的实力!”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章 掀桌子 一剑开了十数里的地缝,这本身是在场几个人倾力都做得到的,但是李尘这一剑切割出的裂缝竟然如镜面般平整,而且从他脚下开始蔓延,四周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细密裂缝,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崔家家主等人的心头一凛,再想想刚才李尘说的话,倒也觉得并不是不能接受。 不久前他们以为李尘一定会加入太史院,所以杀李尘的心思十分坚定,现在突然听李尘说不可能加入任何阵营,而且有崔昊等人的关系在,也不可能主动和世家为敌,至于寒门书院的事情,李尘没了圣朝皇子的身份,也就没什么威胁了。 他们的心底开始动摇,或许今天并不是非要杀李尘不可。 其中的道理,就好像你一开始要在一个房子里开个天窗,房子的主人不会同意,但是如果你一开始是想要拆掉房子,之后才说开个天窗也可以,房子的主人就会答应了。 但隔了半晌,崔家家主等人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人物,我们不敢留你在外面啊。” 也就是说,不管李尘会不会加入某个阵营,只要不是在他们的阵营里面,他们就不能安心。 李尘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于是一步踩上虚空,“那就战。” 他现在已经是奈何巅峰的境界,除了元力上的更加浑厚,更多的是心境上的区别,即:看淡生死胜负,放手一搏。 崔家家主等人现在对国师多有怨气,他们看到李尘现在气势如虹,嘲讽似地责怪道:“国师的多此一举,倒成就了这个年轻人。” 国师也深感棘手,冷冷道:“倘若你们肯早一些拿出实力,他早已经束手就擒,何至于现在这样?” 一场大战又起。 李尘振剑一声,落羽原上千万将士的刀剑枪戟纷纷颤动,所有人都莫名抬头,瞧着远方天边传出嗡嗡剑鸣的身影,接着,他们的兵器都不受控制向着那个人影围绕过去。 一时间,兵器的碰撞声、颤抖声,遮天蔽日的阴影中,无数交叠的、大大小小的兵器,从地面看过去,就像引线的针头,坠着极长的尾巴,最后它们全部悬停在那道渺小人影的四周,就像一座大山托起一点璀璨的剑光。 众人望着这一幕,一时都觉得震撼,崔昊低低地问:“他这究竟是走到了哪一步?” 长孙道生说:“总之是我等望尘莫及。” 崔家家主等人也都惊愕,他说:“九皇子。” 李尘却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孤命剑剑灵虚影浩浩荡荡地展开,把所有的兵器都囊括其中,于是每一把兵器都有了灵性,它们蜿蜒而起,像一头头蛟龙,向着崔家家主等人各自而去。 感受到其中的磅礴元力和必杀之心,崔家家主再也忍不住,一边端起咒印一边冲国师喊了一声,“看你做的好事!” 几天之前,李尘和他们交手,还需要一个一个对峙,现在招手便有这样的威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啊!” 一声惨叫,虞家的一名客卿长老率先抵挡不住,他的实力本来就差一些,之前屡屡被李尘针对已经难以支撑,更何况是现在的李尘? 有无数兵器组成的蛟龙将他缠绕其中,可以看到无数的鲜血迸溅,一条条碎肉落地。 场间除了有数的几人,其他实力稍差的奈何巅峰也都有些吃力。 崔家家主第一次在落羽原使出崔家的秘书神通,他使出法相天地,化身数十丈的巨人,全身上下发出灰色光芒,双手抓住兵器蛟龙的首尾,无数的火星飞溅,在草原上引起寥寥星火,火光一圈圈推出去,将所有人的脸庞都映得极红。 铮铮铮!!! 兵器蛟龙被巨人撕成两条,两边的首尾还在不断挣扎,巨人一声高叱,磅礴的元力涌出,兵器蛟龙瞬间变得僵硬,最后失去灵性,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崔家家主得空瞧了一眼其他人,只见除了长孙顺德、国师和钟太白,其余几人都战得难分难解,他出声道:“九皇子,不妨再聊一聊,我等或许未必需要这样兵刃相见。” 没有等来李尘的回应,倒是眨眼间又有两条蛟龙向他缠绕过来,崔家家主心头骇然:控制这样一头蛟龙所需要的元力已经难以想象,那个年轻人的元力究竟有么浑厚? 李尘没有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既然我刚才想要和你们商量,你们却不肯,那么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再商量。 本皇子掀桌子,不玩儿了!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一章 身外化身 几十尾大大小小的蛟龙浮在天上,身体上的凛凛寒光是兵器的尖锐器身,它们在半空旋转,卷起大的小的,粗的细的,犹如有灵性一样的罡风,龙首在急速旋转中冲撞在敌手的身上,兵器的碎片漫天洒落下来,这是世上人从未见过的兵器大雨。 圣朝民间戏说的‘天上下刀子’,在这里成了现实,而且无数的碎片经余波冲撞,几乎是让空气摩擦出啸响的极速! 噗噗噗噗噗! 地面出现一道道一片片一条条一点点的坑坑洼洼,是农夫风吹日晒的脸庞,是火山迸发后的岩浆,经过几百年平静才勉强变成一片绿野的落羽原遭受了侵袭。 “啊!”终于又有一名奈何巅峰不支,被一剑枭首,他是之前祭起剑符的奈何巅峰之一,他的实力本身不差,但是李尘刻意针对,不仅有两尾蛟龙在围攻他,而且还有魔族秘术在限制他的元力运转。 地面,崔昊也悄悄御剑在那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尸体上砍了几剑,心头快意,“世南的仇终于报了!” 崔家家主心知这么下去,今天各世家必定损失惨重,奈何巅峰原本就是十分难得的高手,在各个时代都一定是十分卓越的人才,每死去一个,都代表着世家许多资源的报废,他心头恼怒,大喝道:“李尘!你今日真的要自误吗?你真以为自己进入奈何巅峰,我们便没有手段杀你吗?” 他的拳上绽放金色光芒,刺目如一轮太阳,两拳锤碎了面前的两尾蛟龙,数十丈的身躯奔跑过来,在大地落下一个又一个极深的脚印,贴近李尘时一掌挥出,掌风湮灭了罡风和天地间的元气,甚至连天地的光芒都一瞬暗淡。 就在这时,李尘以更快的速度晃身退出百丈,以神通抵挡了这一掌的余波,接着说道:“家主别急,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崔家家主的神色一僵,只觉得有一种被操控的羞辱感,偏偏现在的形势的确需要双方好好谈一谈,这一切,都因为面前年轻人的实力超乎想象。 他一时间住了手,长孙顺德等人见状也都后退,撤去了神通。 只有国师和钟太白还没有停手,他的身边围着四尾蛟龙,一时间也难分难解,他一边交手,一边高声道:“崔景!事已至此,你还想和他谈什么?像他这样的妖孽,我等千年来,甚至典籍上都从未见过,我甚至问过妖族长老,他们说此人天生地养,如果今日让他活着回去,你们这些世家绝没有活路!” 崔景却不为所动,心下暗道:今日接连几个必杀之局不仅没有杀死李尘,反而损失惨重,甚至让这年轻人越战越勇,光是落羽原上这半个月,他的成长就抵得上世家优秀子弟的几十年上百年苦修,与其如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更何况李尘说的也有些道理,有崔昊的关系在,他必不至于和我崔家交恶。 国师却铁了心要留李尘在这儿,眼见世家众人不再上前,拂尘一挥身外又幻出三道化身,和他本人一般无二,各自施展咒印,互不干扰,齐齐攻向李尘。 崔家家主心里一惊,耳边传来长孙顺德的传音:“国师这是对李尘起了必杀之心,连这样自损的禁术都使了出来,这样也好,太史院的道士还有许多压箱底的手段没有用出来,看他们狗咬狗,无论哪一方落败,最后我们只需痛打落水狗也就够了。” 崔家家主也是这么想的,总之今天无论哪一方落败,吃亏的都不是他们。 当然,这一切的根本,都是基于李尘的实力上。 此刻, 国师幻出的四道化身各施手段,咒印一起,寒风落在四处的蛟龙身上,将它们冻成一块寒冰。 另一道身影又挥出拂尘,风刃切割过后,蛟龙迅速坍塌。 其余两道身影以拳掌和李尘贴身交手,他虽然不比李尘的神通万法,终究也是曾引领一个时代的天骄,拳上有摧山的巨力,掌上有开河的汹涌,每一击都足以让一个普通奈何境化作齑粉。 地面众人看得心惊,卢翰悄声说道:“幸好我方才和众将士的敌手不是他,否则我们九十八人都将死在这里。” 长孙道生也说道:“除了枪圣以外,我从未听闻忘忧之下也还有这样的战力。” 崔昊对国师的了解要多一些,“我曾经听家主说起过,这位国师曾是和兄长一样的人物,也曾和各个世家子弟交好,而且名动天下,只是不知道为何最后会回归太史院。” 程芷安哼了一声:“难怪他也一定要让李尘跟着他做道士,他却不知道,李尘绝对不会像他一样。” 其余几人顿时都笑出声:是的,李尘不重生死,只是重情义,所以绝不会和国师一样,这也是他们愿意冒着风险来帮李尘的原因。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二章 天变了 这是一处山岭。 山岭有蓬勃草木,奇形怪状的坡角互相倚靠,最后变成此起彼伏的叠嶂。 这个杳无人烟的地界儿里,忽然有铃声响起,铃声晃晃悠悠隐隐约约,从窄而深的山洞飘出来,又不久便出现一道又一道半真半幻的身影,是民间野史记载极少的阴魂过路。 阴魂从山洞出来不久,又有尖嘴人脸的怪物走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一排排有炎热夏日里要给人寒意的肃杀,竟是以往只出现在陨墨山的魔物! 这些魔物的修行境界并不高,多是二境黄泉,但它们出现在陨墨山外的地界儿本就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如今没有陨墨山将士的阻挡,千百魔物下了山,迅速向山外的城镇摸去。 正午时分魔物下的山,太阳落了西边儿的杨柳枝头,魔物进了第一个小镇。 镇上遍地如豆腐块儿的房子高高低低地挨着伫立,清闲的下午时分一堆人在大树底下乘着凉下棋,另一撮儿是午睡醒过来的乡镇村妇有一搭没一搭聊左邻右舍的八卦是非,不是东头的哪个小媳妇儿偷了人,就是西边儿哪个汉子游手好闲,镇上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又一堆嘬着酱油石子儿的老爷们儿,就着乡下的粗粮酒谈天论地,说当今圣朝和妖族的局势,又说当今哪个世家积弱,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上面那些人的脑子全都有问题,如果这天下换了自己去管,一定比现在好的多。 就是这样的午后,利剑一样的惨叫声撕碎了小镇的安静,所有人都纷纷转过头看过去,茫然且惊愕。 紧接着,又一道惨叫声,哀嚎声,有人从街头仓惶地跑过来,是个半大孩子在哭喊:“怪物!有怪物!” 呜—— 在密集的惨叫里,一阵子阴风似的铺面,一头头魔物出现在街头的拐角处。 镇子上百姓从未见过的魔物列阵变成收割性命的镰刀,以极快的速度飞掠,留了满地横流的鲜血和尸体。 当这些身具修行的魔物对普通人下了手,就是一场毫无对抗的灾难。 镇上少数的修行者们很快被惊动,有人提起许久不用刀剑抵挡,十几人临时组成一个小团体,哪怕不是对手,尽力替其他人留一些逃走的时间出来;也有人逃的飞快,灾难面前不必谈什么道义,只要跑得比其他人快也就够了。 镇长是这里实力最强的人,他身具黄泉巅峰的境界,只是瞧了一眼魔物就知道今天镇子上大多数人逃不出劫难,恐惧和震惊交织,“魔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连对策都想不到,也不明白陨墨山上明明有将士守卫,怎么会让魔物跑出来? 但他一腔孤勇,明知道不是敌手,也对身周众人道:“今日呢档子出咗事,你够胆挡喺处就系好佬,但有件事要先话畀你哋,呢啲魔物唔系我哋啲小人物可以对付嘅,都要有死嘅准备。。” 在场的人也当然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仍然冲了上来,这世上总是越善良的人活得越短,那些逃走的人算不上坏,但一定活的更久。 十几人颤抖着手,颤抖着刀剑,大喊着给自己提了气,冲进魔物群里,杀了个痛痛快快,杀了个不留遗憾,杀了个死得其所。 一个时辰后。 小镇上逃走的修行者三三两两到了附近的城镇。 有人说:“这件事我们需要禀告知县事,那些怪物肯定会来城里,一定要让大人早做准备,否则城里这么多人全都逃不走。” 另一人却慌忙拦住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该怎么告诉知县事?一旦让别人知道我们舍弃了镇上乡亲自己逃生,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那人迟疑道:“但人命关天,怎么能隐瞒不报?” 另一人冷笑,“你一个四十多才进入黄泉境的小人物,替那些大人物操什么心?况且如果知县事怪罪下来,少说也是个流放,重则要杀你的头,你这一去是自寻死路!” 他这番话说的面目狰狞,同伴心头一惊被吓了一跳,“我方才只是看到怪物吓到了,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罪名?” 那人冷笑更甚,“而且,以后你都必定不能抬着头做人,要被别人戳着脊梁骨活着!” 就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已经有人来到衙前敲了鼓哭喊:“大人!上河头乡来了怪物!” 他退出镇里的时候内心煎熬,如今带着满心愧疚锤了鼓,才算安了心。 圣朝千年,正史记载,这一日,魔物突现,从圣朝各个山峦角落,遭难城镇上百,死亡百姓不计其数。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三章 尘埃落定 落羽原上。 国师和钟太白已经疯魔,施展了浑身解数,从身外化身到法相天地,天地间幻化出几座山峦砸向李尘,拂尘变了数千米长要将他束缚。 遮天蔽日的神通落下交错的光影,掠过每个人的脸,所有人都不禁失神,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功法吗? 李尘巍然不动,他一个人有神通万象,孤命剑和他本身各自为战,拳脚和剑法竟将国师二人压着打! “今天开始,忘忧境以下第一人的位置,他算是坐实了。”崔家家主感慨。 李尘一手托山,另一只手端起咒印,让国师的四周无端端起了灰色的阴霾,就像沼泽的凝滞,阻止了国师的元力运转,削弱了神通的威力。 孤命剑带着浩浩荡荡的异象,锁定钟太白,一剑又一剑,让这少年连连怪叫,几次差点被剑气击中。 只是李尘虽然占了上风,一时间也不能击杀二人,毕竟他们也不是等闲之辈。 就在这天昏地暗的大战僵持中,人族将士后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而且骚动随着时间愈发汹涌,长孙顺德率先发现这件事,他惊声道:“魔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看过去,只见将士和魔物之间已经起了厮杀,这些魔物的境界并不高,所以在短暂的混乱后,由彼岸镜的将士出手,仅仅半个时辰,便将这些魔物压制并且全部杀死。 这变故已经让所有人都住了手,惊疑中甚至产生这样的想法,“难道这些魔物也是来帮李尘的?” 这时,有将士策马来到近前,带着一份传音纸鹤,交给了崔家家主。 崔家家主激发纸鹤,神色惊愕,抬头瞧着众人,“陨墨山魔物出现于世间各地,正在大肆屠戮百姓。” “不可能!”卢翰立即道:“陨墨山上有无数将士,还有山庄里不计其数的彼岸,绝对不会让魔物下山。” 崔家家主摇头,“这些魔物不是从陨墨山上下来的,从今往后,世间各地的山岭,都有可能成为这些魔物出现的地点。” 这个消息才是重中之重! 在场众人当然知道严重性,大多数魔物毫无灵智,就像只知道屠杀的野兽,当它们出现在世上,开始大肆屠戮百姓,这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崔家家主深深看一眼崔昊,回头道:“今天这一仗我就不再掺和了,魔物也在我崔家清河郡肆虐,我需要回清河郡一趟。九皇子,我崔家和你谈不上仇怨,往后你虽不在圣朝庙堂, 仍旧可以来清河郡坐一坐。” 李尘知道,崔家家主这是给双方留了台阶,他笑道:“前辈太客气了。” 国师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这一场针对李尘旷日持久的围剿彻底停止了。 他原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没有预料到李尘的成长会快到这种地步,这一场杀局竟然成了对这个年轻人的试炼。 长孙顺德等人也纷纷离开,离开之前对李尘的话也大同小异,他们来这里杀李尘,原本是因为杀死李尘的成本不大,利益却很大,现在才发现要杀死李尘的成本越来越大,大到他们不愿意付出这样的成本。 国师心底迟疑挣扎,他当然还有其他的后手,只是现在只有他和钟太白在这里,要留下李尘的可能性大大下降。 李尘实际上也在想此刻杀死国师的可能性,斟酌半晌,心底有些遗憾,这种可能性极小,他的实力虽然比国师更强,但底蕴终究不能比,这是年岁上的差别,天知道国师还有多少后手。 不过事以至此,他知道国师如今也骑虎难下,手段尽出也未必真能留得下自己,于是笑道:“国师,如今魔物肆虐,不妨先停了这一战,我在陨墨山上随时恭候,等国师来取我的性命。” 他这番话说得客气,仿佛不是在同生死仇敌说话, 只是他越这样,越让国师心底不甘,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自信来源,从今往后,要杀他的难度就越来越大了。 李尘说罢,从半空落地,回头瞧了一眼妖族阵营。 小七小声问道:“殿下,要过去一趟吗?” 李尘摇头,“不必,将来我总要堂堂正正地回去,大长老替我安排好了一切,我总要完成他的遗愿。” 他回头看向崔昊等人,“我将要去陨墨山,往后不属于圣朝,也不属于妖族,和各位兄弟之间还和当初一样,不聊阵营,只谈交情,今天这一场生死乱局,我欠你们一条命。”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四章 世外之人和世外之地 崔昊摇头道:“兄弟之间何必要说这些?如果真要论得清楚,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欠了你多少。” 李尘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又对陨墨山下来的九十八骑躬身一礼,“情意重于泰山,往后但有所请,李尘绝不会拒绝。” 众人纷纷回礼,他们对李尘的尊重是承袭于关居易,陨墨山的两代领袖,都是他们心里的神。 说罢,李尘带着众人向陨墨山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看国师一眼。 瞧着众人越来越远的身影,钟太白小声问道:“师兄,如果不打算追下去,我们也回京都吧。” 他这句话的重点是想要回京都,国师看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师弟,再看一眼逐渐隐没进入草色的李尘,一贯擅长隐藏情绪的他,长叹了一声。 这一场动用了两族大军的大事,竟然就这样虎头蛇尾,他原本的想法,是借着李尘的事件,让人妖两族再开一战! 现在非但李尘没有死,原本对两族的谋划,也因为魔族的出现而打乱。 妖族方向,众妖族看着李尘的背影,有人心头感慨,有人愤恨,有人仍旧沉浸于震惊的情绪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以后,两族之外便多了一个叫陨墨山的三不管地界儿,除非有忘忧大修打破规则,否则再没有几个人能对陨墨山出手,因为那个曾经身具两族最尊贵身份的年轻人,成了真正的忘忧之下无敌。 从落羽原到陨墨山路程不近,但众人心念陨墨山上魔物的情况,所以一路走得很急。 停在落羽原周围的阵法被李尘一剑劈了个零碎,算是离开前给国师留下的警告和教训。 路上,崔昊问起李尘以后的打算,“落羽原的事情已经传遍陨墨山,山上的将士大多是为了积攒军功将功赎罪,又或者成为圣朝的官员,往后,陨墨山已经算不上圣朝的地界,这些将士只怕是不会像之前一样留在山上。” 李尘没有说话,卢翰替他回答了:“这些事情你是杞人忧天,陨墨山如今可不是靠着军功吸引别人上山,年初兄长和我建了陨墨山庄,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如今山庄初具规模,许多功法是江湖人看不到的,他们为了能在下一场江湖大会上崭露头角,进入江湖野史,争破了头要进入山庄,哪怕没有什么圣朝官员的奖罚,这些人也绝不肯下山。” 他说的这番话不错,只是众人难免有些惊异,卢翰这个人没心没肺,才半年没见,如今居然能想到这些。 李尘笑着道:“这件事情是卢翰一手操办,我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真的要说起来,卢翰才是陨墨山庄的庄主。” 卢翰摆手说不是,“一切还是兄长当初在江湖大会上的威名,江湖野史上现在已经出了剑圣传,说的就是兄长一路从京都到陨墨山的种种传奇。” 李尘问道:“说起来,那一对儿并蒂莲姐妹如今怎么样?” 卢翰答道:“她们有想法来落羽原上瞧一瞧,只是她们也出身世家,担心落羽原会遇到长辈,而且陨墨山庄的许多事情都需要她们主持,也就只能作罢。” 程芷安警惕地问:“姐妹?什么姐妹?” 秋风也竖起耳朵悄悄听着。 她们很快见到了那对儿并蒂莲姐妹,姐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程芷安从下往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阴阳怪气地对秋风道:“原来你们殿下喜欢这种腿儿长的,那他怎么不住在野鹤堆儿里?” 这句话看似是对秋风说的,其实声音不小,谁都听见了。 以前的秋风一定要和程芷安唱反调,今天却罕见地站在同一阵营,说:“我也不知道殿下原来喜欢野鹤,这是我们做奴婢的失职呢,改天多给殿下捉几只过来,那些野鹤也长得都一模一样呢。” 李尘只当没有听出来两个人的阴阳怪气,问两姐妹:“近来山上的魔物出现过暴动吗?” 姐姐摇头:“说来也怪,山上的魔物近来平和,自从山庄发出杀魔物换神通功法的通告,许多人组团进入魔窟,见到的魔物反而越来越少。” 原来山上的人们还不知道魔物出现在世间各处,说起来也确实是这样,陨墨山一直都是边缘地带,在山庄出现之前根本没有多少人会来,即便现在有了山庄,许多人也只是在庄内闷头修习,极少有人会来往世间,倒有一些像世外之地了。 “回山。”李尘平静地说。 回头再看山下,葱葱郁郁,斜风细雨,这世间厚重而安静。 从今日开始,他和陨墨山,都将是世外之人和世外之地,但总有一天,终将卷土重来。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五章 栽赃 又一年夏末,难当的燥热里,遍地落了叶的青石板,护城河边儿的长街上来往接踵的人群,只听见一年里最末也最频繁的蝉鸣。 去年的风不知道落了几千里外的山头,今年京都的风又从哪儿飘来,带着一股腥味,像极了微甜的锈迹。 铛! 一方印砸在二皇子的头上。 “废物!”李唐的雷霆怒火一股脑儿撒在这个最有可能接任圣朝大统的儿子身上,“身为皇子,当初你立了三个月必平魔物之患的军令状,你看看传上来的奏报,处处都是被屠戮的村镇!你让朕怎么和百姓交代?如今民怨四起,就算是砍了你的脑袋,也赎不回朕的民心!” 二皇子低着头道:“父皇,不是我不肯尽心尽力,实在是魔物来得怪异,根本无法预测那些魔物将会从哪里出现,这一路上我带着军队疲于奔波,整整8万将士分了多路,也还是不能抵御魔物啊!” 李唐又将一方印砸了下去,“8万将士!整整八万!都是我圣朝的精锐!当初陨墨山才有多少人?挡了魔物多少年?废物!” 二皇子没有再出声,只是听他提起陨墨山,心底暗暗嘲讽地想,自己这个父亲又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几个月前国师带了几万人,连那个逃出京都的叛徒都杀不了。 屋子里,李唐的怒骂响了足足半个时辰,有大臣小心翼翼地站出来,道:“魔物之患,其实并非只是圣朝之患,据说妖族如今也深受困扰。” 李唐却反问:“清河郡和东阿城如今又怎么样?” 那名大臣说不出话来,清河郡是崔家的地界儿,东阿城又有程家在,几大世家各有底蕴,如今倒比圣朝其他地方要安全的多,当然,如果说最安全的,还是那个叛出圣朝九皇子所在的陨墨山最安全。 一直不做声的二皇子这时说道:“父皇,我倒是有一计,虽然不能平复魔物之患,却能平复百姓的怨言。” 李唐问道:“什么法子?” 二皇子说:“众所周知,魔物之患是当初国师落羽原围剿李尘时突然出现的,更关键的是,李尘身上居然有魔物的秘术,很难说两者之间没有关系,甚至有可能魔物之患本身就是李尘造成的,我们只需要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即可。” 殿里安静了半晌,李唐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了。” 二皇子大喜,“谢父皇,我一尽心竭力!” 陨墨山上。 于琢站在李尘面前,“山下的魔物之患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人往我们这边来。如今山上人满为患,就连山下的村子也都眼看着接受不下更多的人群,你看,实在不行是不是得想个法子?又或者,从今日开始就不要再接收难民了。” 李尘摇头道:“身为穷人本应该独善其身,一个富人就应该担起更多的责任,魔物大难是天灾,我们既然有这样的能力,理应多做一些事情,你告诉上山的难民们,往后只要有事情做,就绝不会赶他们下山,但如果是游手好闲之徒,也绝不会让他们留在山上,另外,在山下多清一些空地出来,如果已经没有村子了,我们就建几个村子。” 又一年秋初,陨墨山庄上有天生剑骨的剑谱和剑意心得,有刀成万象的刀法和神通,这些当然是崔昊和长孙道生记录的。 他们原本在世家之中,对所有的神通功法都绝不会告诉世家以外的第二个人,当初他们看到李尘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神通功法流传出去时还十分不解,“兄长,神通功法自古以来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更何况到了你这个境界,随手记录就是江湖上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神通,为何要传于大众呢?” 李尘说:“你们还记得我们几个人当初在魔窟中相互印证学习的经历吗?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无敌精深的功法,只要我辈中人都能相互探讨,精益求精,这才是修行的真谛。” 崔昊和长孙道生对这位兄长愈发尊重,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相处时间越长,便愈发觉得这位兄长虽然身在红尘,却有一股子仙气儿,又或者他们本身就是一路人,只是过往经历不同罢了。 潜移默化之下,崔昊和长孙道生也开始记录自己的心得。 用李尘的话说:只希望这世上有越来越多像我们一样的人,每个人都能够有高深的境界,相互探讨印证,才能去更高的地方。 陨墨山上的和谐和热火朝天,直到这一天,被圣朝发出的通告打破。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六章 魔物屠城 青色古都,满城烟柳,茶色生香,人声鼎沸。 “人族九皇子李尘,竟是妖族圣子,更可怕的是,两族对这件事情都浑然不知,当初落羽原一战,人族妖族的精锐尽出,将此人围困数十日,这原本已是绝境,但天现魔物,竟然救了此人一命!这一战过后,世间各处魔物泛滥,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高楼中,茶馆儿里,今天的城镇处处都在说着这么一件事儿。 有人高声问:“这破地儿都是熟人,卖什么关子?快说什么原因!” 说书人喝了茶,抿了红嘴巴儿,这才拉长了音,“原来此人除了以上两重身份,竟还是魔族的少主!” “魔族少主?” 李尘听了卢翰传上来的消息,当然马上明白这是朝廷传出来的消息,如今世上各处受苦受难,只有陨墨山相对平静,这对朝廷来说本就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长孙道生说道:“魔物之患越来越严重,二皇子清剿魔物不力,百姓对皇族有许多怨言,现在兄长是魔族少主的消息传出去,所有的怨气都当然会转移到兄长的身上,而且这件事情在外人听来合情合理,毕竟兄长身具魔族秘术,魔物出现的时间又十分巧合。” 众人义愤填膺,李尘反倒古井无波,只是笑着问道:“你们就从未想过我是魔族少主吗?” 程芷安心直口快,“我们这些人朝夕相处,谁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你杀得魔物比我们加起来都多,你若是魔物,那才是笑话,而且魔物长得奇形怪状,你比它们好看多了。” 夸奖的话被她说得像极了骂人,众人早习惯了她的胡说八道。 “但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卢翰说道:“我去让山庄加急印一批兄长的传记出来,替兄长澄清此事,如今山庄在江湖上已经有了极大的名声,不出一个月,那些无稽之谈不攻自破。” 李尘想了想道:“与其如此,倒不如告诉难民们,陨墨山上可以为他们遮风避雨,免于魔物侵袭。” 卢翰称是,大赞这是个妙招,比被动澄清更好。 几人踱步来到崖前,低头看着山下,目光所及都是人流,都是近日来到这里的难民,据说最近这些日子魔物的泛滥已经有上千村镇被冲散屠戮。 李尘轻轻叹息一声,“普通人活着已经十分艰难,现在又有了天灾。” 小七最清楚李尘的想法,轻声道:“不管殿下有什么想法,我都愿意跟随。” 李尘说:“陨墨山上现在魔物不成气候,我想下山游走世间剿灭魔物,也算为百姓尽了绵薄之力。” 旁边几人都齐声道:“我们愿意跟随。” 崔昊看着这一幕,心里暗道:我们这些人,都愿意随时和他同进退,或许就是因为他的绝对正直,从不将个人的得失计较,也从来不会独善其身,如果世上有圣人,一定是他这个样子,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却被人族妖族驱赶,如今屈居一隅。 翌日。 一行人下山西行。 “兄长,西方的魔物之患最严重,那里多是靠山吃山的村民,往日里又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们,听闻前不久二皇子带兵灭魔,唯独没有去西方山岭,等到那边的城主上报,已经有数十个村子空了。”于琢于敏两个姐妹这一次也随行了,一路上向李尘禀告。 于琢做事滴水不漏,知道这一次的出行目的,特意将各处魔物的情况了解得清楚。 程芷安在一旁狂翻白眼,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低头瞧一眼于琢极长的腿,又翻了一个白眼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目光悄悄移到了腹部往上,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尘没有注意到程芷安溢出来的醋味儿,问道:“西方是哪个世家在那边?” “是长孙家。”长孙道生接过话头,道:“但是兄长知道,世家做事向来只在乎自己的千年传承,不会愿意为了城镇外的村民们出兵。” 李尘点了点头,叹息道:“多事之秋,偏偏庙堂上的人不肯低头瞧瞧民生艰苦,圣朝千年,人人称颂盛世,内里却已经烂透了。” 一行人奔着西方而去,一路经过了数个城池,听到了民间说李尘是魔物灾难根本的话,程芷安几次按捺不住想动手,都被李尘拦了下来。 直到经过一座名为金陵的城池,城里歌舞升平,没有丝毫外界魔物大乱的景象。 “那魔物李尘真是罪大恶极,因为一己私欲放出魔物灾难,导致世间生灵涂炭,这样的魔头本就人人得而诛之!” 一路上这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在金陵这样的地方,李尘两个字已经达到了小儿止啼的程度。 听着众人对李尘的谩骂,就连崔昊也不能忍耐了,手中的长剑颤动。 就在这时,天地间忽然有潮水般由远及近的怪异声音,就像冥冥中传来的澎湃,一条条一道道要将城池淹没。 李尘飞身出了客栈,运转瞳术远眺,神色变得难看,“是魔物大军!堪比陨墨山上魔物暴动的魔军!”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七章 人间第一流 上 “呜——” 城外魔物来得汹涌且突然,潮水般的声音一浪浪翻起拍向金陵城,地面的尘埃随着震动一层层跃起散在半空,让阳光铺了一层极薄的灰色的纱。 数十道身影像极从地面蹦起的珠子,一颗颗浮在半空。 城里的百姓在未知的惊惶里抬头看着天上的修行者们,就像在等待这些大人物们的审判。 “城外来了魔物!” 这个消息很快蔓延,消息传得就像一阵风过了森林,压倒一层层枝头,从城东到城西。 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来到街头,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音潮里,恐慌的情绪从脚底一滴滴灌到头顶,所有人坐立难安。 李尘和崔昊等人也飞上半空,瞧着城外蔓延过来的黑色线条,还有魔物特有的冲杀声。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因为这是在陨墨山上魔物暴动才会出现的场面。 “金陵城内没有崔程这样的世家镇守,只怕难以抵挡。” 李尘的视线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只见黄泉境居多,只有少数彼岸,许多人的脸色苍白,他们以前从未经历这样的场景,虽然听闻陨墨山上的魔物来势汹汹,但亲眼看到后仍旧远超想象,这无穷无尽的魔物如天地大势压迫过来,以往自觉高来高去的修行者们感受自身的渺小,是翻不起任何浪花的螳臂当车,是一瞬间灰飞烟灭的蝼蚁。 有曾经经历魔物攻城的人声音颤抖,“我也曾见过魔物暴动,但绝没有这么大的威势。” 有人面色苍白,“金陵城完了——” 人人都吓破了胆。 “殿下。”小七看向李尘,他知道自家殿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一旦让这些魔物入城,城里的千万百姓都将死去。 李尘紧紧盯着魔物群,“等一等,这么大规模的魔物暴动,一定会有奈何巅峰的魔物在,而且不止一个,只有杀了它们,魔物才会退走。” 经历过许多次暴动后,李尘对这些魔物的习惯已经有了了解。 崔昊点头道:“金陵城毕竟也算一方大城,官府不会坐视不理,也不至于被迅速击溃,而且有我们在抵挡一二,只要能扛到魔物头目出现,兄长将它们一一击杀也就够了。” 果然,官府很快集结了一批人拦在城外,只是面对无穷无尽的魔物,这些人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有江湖人士激起热血,高呼中到城门处,有人胆大包天一往无前,有人胆小如鼠战战兢兢却仍旧壮着胆子冲上前去。也有人带着一身本领逃出城去。 众生相,各扫门前雪本是极正常的事情,有人壮着一身脊梁不畏生死,有人明哲保身,也有人软了骨头钻了狗洞。 “走!”李尘带着崔昊等人来到城外,和众江湖人士并肩。 有人侧目,只因为李尘的长相和气度鹤立鸡群,和众多不修边幅的江湖糙汉子比起来十分显眼。 此时此刻,所有站在这里的人互生敬意,只因每个人都抱着同一个目的,且知道自己这一去生死未卜,但仍旧站在这里,所以不论修为如何,不论结果如何,人人都是英雄。 终于,魔物和众人碰面,所有人的身影都犹如被巨兽吞噬,被众多黑色影子围困。 嗷—— 一道巨大的刀芒穿梭,引人侧目,翻起数十魔物的残缺身躯,鲜血飞溅。 这是长孙道生出了手,他在这些黄泉境的魔物中如鱼得水,杀了个畅快。 嗡—— 有人御剑而行,快成一条直线,每过去一寸便杀一寸的魔物,犹如面对土鸡瓦狗。 这是崔昊。 众人瞧着这一幕士气大振,他们本以为自己这些人将被一触即溃,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高手。 金陵知府远在城门上方,瞧着程芷安,崔昊,卢翰,长孙道生等人,悄声道:“天佑金陵,只要能坚持到附近军队过来,便能有生机。” 就在这时,脚下局势又有变化。 魔物大军察觉到崔昊等人的威胁,黄泉境迅速散开,彼岸境冲杀了上来。 这是和陨墨山暴动所不同的,在陨墨山上,各个魔窟的魔物境界不同,绝不会出现黄泉和彼岸同时出现的情况。 这一次,人族开始出现了伤亡,有黄泉境躲闪不及,被魔物撕裂了身躯,惨烈非常。 带头的一名彼岸境高声指挥,“所有黄泉境退下!让彼岸境先上!” 只因为到了这个时候,黄泉境的生死已经显得无谓了。 长孙道生等人也微微开始吃力,因为围困他们的魔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甚至出现了奈何境。 就在这时,远方有身影浮起,一经出现,就似乎有压下整片战场的气势。 “一,二,三……十一!”知府低低地看过去,已经满目绝望,“十一只奈何巅峰的魔物,这是天亡金陵吗?”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八章 人间第一流 下 十一只奈何巅峰同时出现,是陨墨山上也十分少见的场面,它们施展了秘术,灰蒙蒙的魔族元力在虚空蔓延,吞噬了所有人的身影,让众人的元力运转都出现凝滞,长孙道生等人也被一些奈何境魔物盯上,一时间不能脱身。 所有人看着半空的十数身影,心头悲戚,知道今天必死无疑,然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哪怕今天拼死,身后这座金陵城只怕也一样要沦陷。 此刻站在这儿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我死不足惜,却希望金陵城能安好。 只是看现在的情形,最多只能多拖半刻,希望城里百姓能多撤出去几个。 有人回头看一眼身后古城,城上有千百年留下的交错痕迹,风霜雨雪留下的斑驳,城门上金陵两个大字是千万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古城里,昨天还一切如旧的街巷热闹,午后十字路口的老人,黄昏奔跑打闹的孩子,十里河大道上腾起无数美味交织的香气。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将要做了梦幻泡影,今天过后,或许一切都将成为废墟。 有人颤声,“怎么会这样?难道金陵城今天注定在劫难逃?”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迎着天上的魔影而去,他身着锦袍,五官精致且刚毅,谪仙人一样的气度,背后长剑微微震动出鞘入手,剑气铮铮一鸣让半个城池的兵器都震动不已,刚一出现就有冲天的气势,硬生生将十一只魔物笼罩的气焰撕裂,像极沉沉乌云里突显的阳光,让地面的魔物和众人全都微微眯起眼睛,不能直视。 “他是谁?”但凡见到这个场景的金陵城人心底都不禁暗问,即便是修为低微的黄泉境,这一刻也瞧得出李尘的不凡,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却也希望真的有奇迹出现,半空这个奇特少年真的能有机会胜过对面那十一只奈何巅峰。 魔物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道:“金陵城众人听着,我大哥李尘今日路过金陵,恰逢魔物攻城,他不计前嫌愿意出手相助,但若是往后再听到城中有对我大哥的非议,我卢翰定斩不饶!” 有许多人对李尘两个字并不熟悉,只因他的名号虽然传遍天下,众人对他的称呼却多是九皇子、妖族圣子、妖族余孽等。 只有一些喜欢传阅江湖野史的江湖人士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隔了数个呼吸有人惊呼,“是陨墨山主!” 于是两年以来关于李尘两个字的许多传说在脑海里纷至沓来,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这位曾经的九皇子都是整个圣朝的风云人物,尤其是夏初落羽原一战,不知多少世家家主级别的人物齐聚,都只是为了杀死这个年轻人,最后一眼铩羽而归。 于是有人激动万分,“金陵城···有救了。” 半空中,李尘大放光明,全身金光璀璨,消除一切魔族阴翳,一人一剑让魔物喋血长空,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高深神通护了脚下的巍巍古城。 他的身形幻作世上光彩,瑞彩千条每一道都击杀一只魔物,剑气化作重重影,重峦叠嶂每一发都留下千滴血。 这一战,不计其数的魔物冲杀而来,是世界末日一样的场面,原本金陵城将被这浪潮淹没,却有西行的殿下李尘出现,带着崔家崔昊、卢家卢翰、长孙家长孙道生、程家程芷安,救金陵城万民于水火。 这一战后,金陵城每当有人再提起李尘是魔族之人的传闻,必定有人认真地反问:“那是谪仙人,不论当年落羽原的真相是什么,他救了我金陵城数十万百姓,他一手诛杀城外无数魔物,又怎么会是魔族中人?” 也有人反驳,“或许,他是为了自身名声,只怕金陵城外的那些魔物也是听他号令,才会冲撞我金陵城。” 每逢这一刻,只要是亲身参与金陵城魔物一战的江湖人士在场,必定仗剑而起。 只有经历过那一日绝望大战的人才知道,李尘出现的那一刻,是何等的气度和光彩,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冀和信仰,当许人间第一流。 金陵城大战的消息很快传遍各个城池,从金陵城一路到京都,反而让二皇子受了无妄之灾。 “废物!”李唐用一方香炉砸在二皇子的头上,“别人一人一剑解了金陵城之危,朕给了你多少兵马?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事?” 废物之声不绝于耳,只有跪在地上的二皇子紧握拳头,低着的脑袋下是狰狞可怖的神情。 此时此刻,李尘带着众人,还在一路西行。 数十里外,又有城池被魔物围困,城内将士坚守三日,鲜血染红城外大道,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城内壮年都不得以出现,以人命阻隔这一场大祸。 城内将领痛哭,“此时此刻,如果有人能救我牛城百姓一命,我愿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攻上京都砸了这假仁假义的朝廷,我也愿意!”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六十九章 京都大乱 上 牛城位于圣朝西北,连年干旱,民不聊生,这在人人口称盛世的圣朝是十分难以想象的,然而实际上,这里的贫穷困苦从来不能上达天听,只因为所有的消息都被半路拦截,绝不会传到京都那位皇上的耳朵里。 如今牛城城内又遭受魔物大患,无穷无尽的魔物不断冲击这座城池,如果不是城内将士靠着一身铁骨悍不畏死,只怕整座城池早已经空了。 坚守整整三日,城内修行者几乎死绝,眼看着城外魔物还有数千,这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将领痛斥当今圣朝庙堂的假仁假义,又祈求上苍能可怜一城百姓,不论谁能救下他们,都将赴汤蹈火。 “将军。”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有眼尖的小将询问,声音颤抖,似乎看到了某些极不可思议的场面。 将领闻言看过去,却见有魔物残碎的尸身部位翻飞,还有无数的鲜血,在半空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随着那一阵血雨的纷飞蔓延,几道人影越来越清晰,正是西行而来的李尘等人。 崔昊看着当先的李尘赞叹,“兄长的剑气愈发凌厉,原本我以为到了兄长这一步,神通已经无限接近忘忧,每一击似乎都能再造生灵,这已经到了某种界限和桎梏,但兄长每一次战斗都有精进,简直是天生的战神。” 卢翰理所当然道:“能做我卢翰的兄长,当然能人所不能。” 程芷安也说:“能做我程芷安的人,当然能人所不能。” 数千魔物,多是黄泉境,彼岸境魔物不过数百,在李尘的剑下犹如土鸡瓦狗,几人片刻便已经踩着鲜血来到城下。 鲜血还未干涸,地面还有泛着光泽的气泡,在遍地抽搐的残肢上,李尘等人站在还未反应过来的将士面前,说道:“各位,你们得救了。” 地狱一样的场景,却让牛城的所有人瞧出了仙神救世般的耀眼。 “得救了?” 呆滞半晌,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喜极而泣的大喊,无数人聚拢过来,怀着感恩戴德的情绪。 城墙上的将士早已经将这一幕传了下去,城门处小心翼翼开了一道缝隙,有人探着脑袋瞧了瞧,接着是一颗,两颗,直到无数人的脑袋,还有无数道身影! “敢问各位是?”半晌,围在李尘身边,无数压制内心激动的人里,终于有人问道。 李尘没有做声,因为卢翰已经抢先说道:“陨墨山上剑圣李尘!还有陨墨山副庄主卢翰!” 其他人的名字他没报,程芷安忍不住一个白眼. 李尘两个字一出,江湖人士当然听过,所以略微安静了一瞬,但紧接着牛城将领跪伏在地,“不论恩人是谁,从今日起,恩人但有所请,牛城上下绝不推辞!” 这是不久前他说过的话,现在李尘救了一城百姓,不管是什么身份,那就是值得的。 李尘却笑着说:“不必如此,我们这一行人下山西行,本就是为了积攒自身功德,更何况今日之局面,于我们而言并不算危险。” 他发自内心帮助这些百姓,众百姓口颂剑圣之名,说什么也要迎李尘等人进城,甚至有百姓暗暗记住李尘的长相,决定在家里为他设立长生牌位。 “这一趟西行后,看谁还敢说李尘是魔物之子?”程芷安心里这样想着。 牛城百姓盛情难却,李尘等人在城主府待了两天,这两天时时有百姓带着水果蔬菜鸡蛋放在府外,虽然微不足道,却是一番心意。 两天后,众人继续启程,身后是人人赞颂李尘的数万百姓,这里虽然相比金陵城贫瘠许多,但民风淳朴,从这一日后,只要有人说李尘是什么魔族余孽或妖族余孽,必定受人怒骂唾弃。 李尘等人西行半个月,解救百万百姓,无数百姓为他建庙,每过一城,便再没有什么人会提起朝堂对于李尘的种种谣言。 西行一个月,众人兜兜转转来到西北边陲,解救百姓已经达到三百万,贤名传遍大江南北,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怀疑其中真实性。 铛铛铛! 京都皇城,二皇子又在被李唐训斥。 “废物!如今西北数十座城池都感念那个人的功德,这原本都是你的功劳,是朝廷的功劳!整整半年!半年时间你竟比不上那人一个月做的事!你身为皇子,不能为百姓解除灾厄,不能为朕分忧,你怎么敢对储君的位子念念不忘?” 二皇子豁然抬头,只因为这是李唐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位子,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场面。 也就在这一日。 京都城外数十里,无数魔物从山洞涌出,直奔最近的村庄而去。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章 京都大乱 中 京都城外三十里,魔物铺天盖地地下了山,覆盖半座山头的黑压压一片。 京都城外二十五里,有军队驻扎,这是护城大军,以便京都在发生大事时随时能应对。 魔物和大军相距不远,天地间的元力都因为魔物的出现而变得紊乱,有修为进入奈何的将士敏锐察觉到一些异常。 怀化将军李桂成浮空远眺,运转瞳术,数里的距离瞧得清清楚楚,心头一惊,急忙回到营帐将众文武官员喊来。 “如今五里外有魔物出动,我瞧得真真切切,最多半个时辰或许就将路过此处,该如何应对?” 有一人先问:“大人,魔物数量如何?” 李桂成道:“千万之数不足以形容,我曾经去过陨墨山,山上暴动最严重的时候也未必有这么汹涌,只怕会有奈何巅峰甚至忘忧大修。” 他这句话实际上有些危言耸的揣测,只因为谁都知道,忘忧大修不世出,哪怕魔物在过去千百年里,出动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但有人心领神会,马上明白了面前大将军的想法,思索片刻后说道:“大将军,依卑职的想法,魔物之患一旦过万,那就是天灾,不是人祸,更何况其中有大境界魔物的参与,我们麾下的将士只怕不是对手,此去京都二十五里,还有三大军队驻扎,我们不妨先派人传下去,等魔物接近时,派出部分将士略一抵挡,为后面几环的将士拖延一些时间也就够了,不必以将士们的性命去填这个窟窿,毕竟陛下曾经说过,将士性命才是国之根本,还是应保存实力。” 这番话滔滔不绝冠冕堂皇,偏偏深得李桂成的心思,只因为这样一来,魔物之患不仅落不到他的头上,还会在进入京都之前被后面的几方大军解决,更重要的是算不上渎职,一切行为顺理成章,还是秉持了皇上的意志。 如今的大唐官员多在乎自己的名声,手下可以死,百姓可以死,名声却不能丢,和当今的陛下如出一辙,这只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半个时辰后,魔物果然汹涌而来,还裹挟着一股血腥,这是途中屠了一个村镇的缘故。 根据不久前商议的结果,有数百将士被推出去阻敌,都是没什么背景势力,又在军中不受待见的普通将士,连黄泉境界在里面都已经算是高手了。 不过半刻,所有将士都变成了肉泥,被踩踏,被吞食,等魔物全部过去,地面犹如蝗虫过境,只剩下寥寥几根白生生的骨茬儿。 怀化将军李桂成瞧着这一幕,嘴唇略微发白,他受祖上庇荫才有了三品的职位,数十年来并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役,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数百人的性命连一朵小小的浪花都不能激起。 京都城外第二道关卡,由云麾将军李祖新镇守,他听闻了李桂成派人传来的消息当即破口大骂,“谁不知道他李桂成是什么东西,靠父辈才得了李姓的破落户,说什么魔物凶猛不能抵挡,只怕是根本不曾做过抵挡!背后有百万百姓在,他竟敢如此渎职!等魔物退去,我一定上达天听参他一本!” 身旁有文官悄声问道:“那么大人,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李祖新瞧他一眼,反问道:“问我做什么?我们满打满算只有八千人,能做得了什么?快派人去通知归德将军啊,他们距离京都不过十余里,有足足两万精锐。” 文官顿时明了,又有些担心地反问,“只是大人,我们如果无动于衷,将来圣上问责又该怎么办?” 李祖新叹息道:“本将军待每一位将士都如亲生子嗣,面对来势汹汹的魔物岂能让他们前去送死?传我命令,所有将士前往二里之外演练,一定要练出气势,练出血腥,可以受伤,绝不能伤及性命,可以流血,不能断胳膊短腿!” 最后一句话不曾说出口,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演给那位陛下看的。 魔物从三十里外开始,一路向京都城去,整整二十里地竟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反抗,一路轻易屠戮数个村庄,收割了上万人的性命,明明相隔不远的军队无动于衷! 圣朝正史记载:这一年,魔物闯京,怀化将军、云麾将军佯装抵抗,实则放行魔物前行二十里,所过之处斩草除根,不见人烟。 京都外十里,归德将军褚英魂带两万将士抵挡,其中上千彼岸,已经是极强的一股力量。 但这一次的魔物不知数量几何,又有奈何巅峰境坐镇,两万将士很快被冲散,死伤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将士胆寒逃走。 归德将军褚英魂拖着一名奈何巅峰境半个时辰,直至战死,被魔物啃啮,不见尸首。 魔物推进,来到京都城外五里,这是城外最后一道关卡。 城墙上远眺,使用瞳术已经可以见到魔物大军的浪潮。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一章 京都大乱 下 镇守在京都城外五里的是天策上将宇文楚,原本以他的境界和职位,应该为圣朝开疆扩土,只是如今圣朝一统天下,就连妖族都被逼退在落羽原外,再也没有可开拓之疆土,他这个天策上将也就自然而然成了闲职,空有一身奈何巅峰的境界和实力。 褚英魂派来的人很快将魔物攻来的消息传来,没过多久,魔物来势汹汹,已经如铺在地面的乌云压了过来,只见一片阴影,还有令人胆战心惊的冲天气势。 宇文楚飞身而起,瞳术运转远眺,只一眼就看到了五里外褚英魂梁万大军的惨状,再看魔物却仍旧活蹦乱跳,最多折损十之一二,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不惊反喜。 “想我宇文楚早该为圣朝开疆扩土,建立不世功勋,只可惜生不逢时,空有一身修为。”他心下掠过这些念头的时候,不自禁想到某个已经叛出圣朝的皇子,“才会让竖子成名!” 他从未将李尘放在眼里,甚至落羽原一战时主动请缨,只认为一人足矣镇压当世忘忧之下的一切人物,只可惜最后被李唐驳回,心有不甘。 前不久又听闻李尘一路西行,镇压多处魔物暴动,一时间震惊圣朝,宇文楚更觉不屑,心道若非我被困于一隅,何至于世人只知李尘,不知我宇文楚? 他三岁修行,二十四岁奈何,二十七岁已经奈何巅峰,眼高于顶,以他的天资也的确可以目中无人。 眼前魔物虽然有滔天气势,他却挥起一杆方天画戟,神色里尽是兴奋,尤其是瞧着其中浮空的几只奈何巅峰,暗道既然那人能在落羽原一人大战十数奈何巅峰,我当然也可以! 他微微回首,对身后将士道:“儿郎们随我拼杀!不战而退者,杀无赦!” 话音一落,喊杀冲天,魔物和京都最后一环的精锐重重碰撞,魔物的阴云和圣朝将士的光明铠甲相逢,并很快融合在一起,中间穿插一地殷红。 半空中,宇文楚和三只奈何巅峰的魔物各施手段,旗鼓相当。 城墙上,一大一小两个道人站立,国师瞧了半晌,对身侧钟太白道:“你在这里瞧着,一旦宇文楚败北,你便立刻上前,不要让魔物接近京都。” 钟太白疑惑道:“师兄既然要我出手,为什么不是现在前去?” 国师瞥一眼宇文楚的身影,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的天赋虽然不错,却千不该玩不该把自己当做是九皇子李尘,现在如果上去帮忙,反而不讨好,这种事情何必去做? 钟太白恍然,再看宇文楚和三个魔物大战渐渐元力不支,叹息道:“这位天策上将比谁,非要和九殿下比?” 国师反问:“谁又不想做当世第一呢?” 钟太白没有做声,一直到国师离开去了皇城,他才低低地又反问一句:“当世第一有什么好?像九殿下那样吗?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偏偏被两族众人针对,听闻他如今正在四处走动解决魔物暴动,救万民于水火,这也只是因为他的德行绝佳,若是换成我,一定做不到这样。” “更何况,做当世第一,在我看来都不如蹲在太史院里都蛐蛐玩儿。” 只是这些话,他是一定不敢和自家师兄说的,否则师兄一定会长篇大论,说什么气运之争。 皇城里,还在训斥二皇子的李唐被国师匆匆打断,“殿下,京都外有魔物暴动,至少十数奈何巅峰,如今已经和天策上将交了手,只怕不能支撑太久。” 李唐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原本就极糟糕的心情这一刻乱得让太阳穴都突突跳动,再一看自己的废物儿子还跪在那儿,一时情绪激动又一盏热茶砸了过去,“看你做的好事!还不快去带着千牛卫去城外!” 二皇子被热水烫了一身却不敢吭声,只是耷拉着湿漉漉的脑袋出了大殿。 殿里静了半晌,李唐方才出声,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大发雷霆的并不是他,“国师,这方天地,如今变化真的大到这种地步吗?我圣朝,能否借着这变化,削弱世家,再延续千年?” 城外。 宇文楚已经落入下风,方天画戟挥出的锋芒虽然惊天动地,却每每被三只魔物联袂的秘术克制,他的胸膛喋血,那是方才被魔物的爪子划伤,差一点连心脏都被掏出。 他心头愤怒,狂啸中使出毕生所学,更让他不甘心的是,传说中李尘面对十只奈何巅峰的魔物仍然游刃有余,他们之间的差距,就真的这么大吗?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二章 二皇子的反心 二皇子带着一众千牛卫来到城外,正见宇文楚和三只魔物战得天昏地暗,二皇子境界低微,只觉得这阵阵轰鸣中是让人心颤的伟力,却瞧不出谁占据上风。 二皇子瞧得目眩神驰,笑着道:“我们这位天策上将是世上少有的天才,依你们看,和那个叛徒比起来孰强孰弱? 周边众千牛卫一时微怔,只有副统领李竹瞬间想到了某个身影,他毕竟曾在殒墨山上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之后因为落羽原大战不得已回到京都,当时李尘并没有怪罪于他们,而是顺手就将他们全都放行。 李竹其实心里对那位九殿下有十分的钦佩,从当初上山,一直到江湖大会,陨墨山庄成立,他也在山上得到了许多益处,落羽原大战惊动天下的同时,他心头竟也对那位九殿下隐隐担忧。 现在听二皇子提起那一位的名号,他微微抬头看着天策上将,暗自将两人对比一番,心头暗暗不屑道:云泥之别。 恰巧,二皇子看了过来,“李竹,你怎么看?” 李竹急忙笑着道:“我的境界相差甚远, 没有办法和天策上将相比,又怎么能胡乱去说呢?” 二皇子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回头道:“走,我们也去帮一帮天策上将,尽快将这些魔物诛杀!” 城墙上,钟太白陷入两难,他看出天策上将已经是险象环生,在不出手一定重伤,但是师兄离开前说了,这位天策上将一直都将九殿下当做对手,如果是九殿下遇到这种情形,一定会愈战愈勇,哪怕喋血当场也绝不退让。 钟太白开始纠结:那么,到底该不该去帮忙? 轰隆隆! 钟太白的思绪被打断,天策上将被魔物一掌击落,地面出现巨大的陷落天坑! 钟太白哎呀一声,眼看几个魔物要乘胜追击,担心天策上将被打死,急忙飞身上前加入战局。 地面,二皇子的笑还残留在脸上,不久前对宇文楚的赞赏还在众人耳边,他心头暗骂宇文楚的不争气,却只能回头对众千牛卫道:“速速支援天策上将。” 李竹心里又加了一句:三个奈何巅峰都对付不了,在九殿下面前不值一提。 半空,钟太白祭出拂尘,抵挡了三只魔物的咒印,又幻出山川要将它们镇压,他的元力是忘忧之下无敌,山川幻化出来后遮天蔽日,几乎要变成实质,毕竟是落羽原上能和众世家家主相提并论的强人,刚一出现便让战局逆转。 二皇子认出了钟太白,又见他大发神威,笑着道:“原来是太史院的天才,我圣朝果然人才辈出。” “打不过九殿下,难道还打不过你们这些畜生吗?”偏偏半空中,钟太白鬼使神差说出这句话,这句话他是说给地面天策上将听的,言下之意你距九殿下的境界相去甚远,根本不该拿九殿下去作比较。 这句话响彻方圆数里,二皇子一时更觉尴尬,心头便更惊疑不定,他一直以为落羽原上大战对李尘的种种战绩不过是夸大,怎么可能连世家家主都不是那个妖孽的对手,现在听了钟太白的话一时间生出疑惑:那妖孽究竟是什么实力? 钟太白一记搬山咒印镇压三只魔物,地面又瞬息间有五只魔物浮空,它们各自端起咒印结出阵法,围困了钟太白,魔族的秘术运转到极致,终于让钟太白的元力也出现凝滞,神通的威力大减,那三只魔物这才从山下飞出。 八只奈何境巅峰的魔物联手压制钟太白,钟太白自落羽原后又大有进步,如果是以前面对这种情况或许不是对手,现在却能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难解。 千牛卫也加入了战局,人族终于占据了上风。 就在这时,南侧的城门传来啸响,这是危急时刻才会出现的密令,很快,南门的消息传来:有魔物侵袭! 二皇子顿时大惊,“怎会如此?魔物对京都的冲击竟然不止一批?以往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 他心头慌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他明白,今天这件事如果不能处理好,那个位子他只怕会失去角逐的能力。 二皇子回头,对剩余的千牛卫道:“你们尽快赶往南门,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守住!我速回皇城禀告此处状况,京都是我圣朝根本,你们应该知道其中利害!” 李竹和一众千牛卫齐齐应声。 半刻后。 皇城大殿。 啪! 二皇子被李唐一个耳光扇倒在地,李唐恨骂,“你身为皇子,我将千牛卫交给你,你便是他们的主帅,就算是遇到变故,主帅又怎么能临阵脱逃?南门有了魔物,你要做的是带着众将士共存亡,仅仅是传个消息,你怎么能擅离职守?你有没有脑子!” 二皇子耳边嗡嗡作响,只看得出父皇的愤怒,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心头杂乱不堪,全身上下都被寒意铺满!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三章 归来的皇子 上 殿内,国师瞧着李唐的模样,心头明白,这个被众大臣赋予厚望的皇子,这段日子渐渐失去了圣恩,原本魔物大乱是一个极好的上位机会,现在被他的愚蠢亲手葬送了。 京都南门。 李竹带着千牛卫赶到的时候,只看见魔物撕咬人肉,鲜血汇成溪流,人的惨叫激荡城墙,将士恐慌四散却逃不脱死去的命运。 这位曾经在陨墨山上见过几次魔物的副统领心头也禁不住恐惧,只因为他当初上山之后,陨墨山的魔物之患,已经被李尘和忘忧的一战解决了七七八八,后面再也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暴动,只是在山上将士们的口口相传中知道,曾经的陨墨山是何等血腥,死亡率又高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也因此,他对李尘的钦佩并不是没来由的。 此时此刻,轮到他来真正面对这样的场面了,这位副统领回想在陨墨山上接触过的种种人物,尤其是亲历身边那些原本不被瞧得起的江湖人士,他们身上的破釜沉舟和一往无前。 李竹环顾身边众多同僚,他这样说道:“各位身为千牛卫,既然领命来到这里,不论为了谁,都该拼死一搏,从现在开始,谁退一步,不必魔物出手,也不要怪我不顾念多年同僚情谊,我都一定先砍了谁,但如果侥幸活下来,护城河外的画舫勾栏,兄弟们随便挑一家,都由我李竹请客。” 一番话谈不上提气,但是让有了胆怯之心的千牛卫冷静了一些。 众人再回头,随着李竹一声高喝,迎向那些从诡谲地狱里出来的魔物! 京都北城门。 由钟太白牵制奈何巅峰后,天策上将宇文楚缓缓从晕厥和重伤中苏醒,在天坑中仰望半空那个大发神威的身影,他身为天策上将当然听说过钟太白的名头,只是曾经嗤之以鼻,自以为远超钟太白许多。 现在,屈辱感涌上心头,连带着似乎被全天下嘲笑的臊,是钻进身体毛孔无处不痒的痛苦,颓废和不甘的心绪交替,心神激荡下元力忽急忽缓的交替。 呼——他的身体四周忽的起了一阵小小的元力漩涡,竟然是因祸得福,又有了小小的突破,连带着伤势也好了七七八八。 宇文楚再看头顶的大战,这一次瞳术运转,竟然能看到魔族秘术阵法中隐隐衔接的那些关联,只觉得自己又进入了修行的一番新天地,心道:我曾经坐井观天,自以为已经是忘忧下第一等的人物,现在才知道,原来李尘等人所看到的修行风景是这样的。 他在大笑中纵身而起,加入钟太白的战局,朗声道:“让我来助道友一臂之力!” 他心头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桀骜和目中无人,但是一念之间突破后,自觉现在已经是和钟太白、李尘可以平起平坐的人物,方天画戟挥动便成了无数的幻影割裂虚空,帮助钟太白撕裂了魔族秘术的封锁。 “嗯?”钟太白原本有法子破开魔物秘术,只是担心出尽全力会误伤脚下人族,这时脱了困察觉到天策上将的变化,诚心道:“上将能有这样的体悟和突破,可喜可贺。” 天策上将笑着道:“我以往夜郎自大,如今才知道忘忧之下的真正巅峰是什么样的光景,从今往后,还愿意和道友多多论证,早日今日忘忧。” 他这番话不加掩饰,声音滚滚,让半个京城的人都隐约听得见,现在谁都知道他临阵突破,听这番话说的,好像已经到了忘忧境界之下的苍穹,不能再进一步了。 钟太白不去管他的诸多心思,施展了法相天地同时让两只魔物在掌上喋血,几只魔物不能组成阵法,实力大减,很快丧命在宇文楚和钟太白的手上。 宇文楚落地后又迅速在普通魔物中冲杀,如神如魔,方天画戟瞬息万变,全身都仿佛笼罩在鲜血的烟雨之中。 半个时辰后,魔物死伤大半,再也不成气候,宇文楚拄戟站定,再回头看向钟太白,笑问道:“道友,你看以我如今的实力,和那位叛出圣朝的殿下相比怎么样?” 钟太白年龄太小,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人情世故,又不好意思当面说宇文楚还差得远,只能说一声,“你也···还不错了。” 宇文楚大笑两声,这才看向南门处,道:“听闻南门也有魔物侵袭,不如我们莱比一比谁杀的更多!” 钟太白心里想的是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比的,但他也知道魔物暴动的紧急,只能点头应声。 但就在这时,京都西门处也传来紧急的啸响,消息传来,竟也有魔物入侵!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四章 归来的皇子 中 魔物这一趟的来势汹汹,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京都城一共八道城门,都受到了攻击,且每一方都是堪比陨墨山上魔物暴动的程度。 刚刚赶到南门的宇文楚和钟太白听到传来的急令和消息,一时都震动不已,而身处魔物群中奋战的千牛卫副统领李竹,大脑一片空白,只蹦得出三个字儿来:天变了! 的确是天变了,京都城外的喊杀终于惊动了全城的百姓,这座居住着圣朝皇帝的都城,千百年来第一次开始惊惧,开始颤抖。 “道友,南门就交给你了,我先前去北门支援,北门只有不到两千守军,大多是黄泉境界以下,距离最近的军队也需要半柱香的时间才能赶到,以这些魔物的攻势,两千人绝守不住。” 不得不说,宇文楚虽然年少轻狂自视甚高,对京都各处守备的情况倒是了如指掌,也明白大局当前以京都百姓为重的道理。 京都外的大战轰鸣,偶尔的震动让城里的百姓都能察觉,一些年老失修的老房子甚至落了些微的灰尘,像极了地龙翻身。 随着百姓对未知的恐慌,流言四起,甚至有人说是世家造反,已经攻到了城门,家底殷实的富贵人家开始囤藏金银细软,小康之家囤了许多粮以备不时之需,只有那些活在贫民窟的穷人们心惊胆战地等待这一场大战的审判。 大街上不像以往的热闹,只能看见一排排将士身披盔甲出了城,将领们都知道事情紧急,就连呵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 街坊四邻聚集在一起,藏在某个常去的饭馆儿,大门紧闭,纷纷猜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只希望能传来确切的消息,又同时埋怨官家不肯给一个确定的消息,偏偏让人们提心吊胆。 于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皇城,李唐将世家朝堂的官员齐聚,说出如今京都的危局,“各位都是庙堂的肱骨之臣,如今城外魔物齐聚,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世家官员当然知道皇上让他们来的原因,此时默不作声,心底权衡利弊,他们并不认为城外魔物就真的能让这位陛下束手无策,毕竟这位陛下当年上位之前就是能笼络大半朝堂,又亲手杀了诸多亲兄弟的人,其手段之高明令人咂舌,更何况是继任大统这许多年来,谁都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后手。 有人心里琢磨半晌,心道这正是一个试探皇上后手的好时机,既然如此,世家便更不能出手了。 圣朝和世家这千年来的关系微妙,一直以来圣朝亡世家之心不死,偏偏又要靠着世家的力量打压妖族,世家虽然独立圣朝之外,却需要圣朝的安稳让他们不断延续。 殿里静了半晌,崔家崔广云站了出来,他的职位在众人中不高不低,他说道:“陛下,京都有了麻烦,我崔家愿意做第一个护龙之人,只是可能需要等一些时日,因为如今崔家清河郡外也有魔物围攻,要短时间抽出人手也不是简单的事情,但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将京都的情形告知清河郡,让他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抽身赶往京都,助京都一臂之力。” 程家的官员也站了出来,躬身道:“我程家也义不容辞,稍后便立刻传消息回去,想来最多十二个时辰就能抵达,只是陛下应该知道,现在天下魔物四起,为了东阿城百姓的安全,程家能来的子弟怕是不多。” 各个官员纷纷表态,漂亮话一箩筐,有用的卵没两个。 一个时辰后,官员们纷纷出了皇城,各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告了别,转身回了各自的府邸。 宫里,李唐沉着脸去了后园,独身进了某处阴暗大殿,自言自语似的痛骂,“这些世家,朕迟早要将他们的骨头拆个散,占我圣朝的地界儿,装着我圣朝的子民,吃我圣朝的粮,如今让他们做一点儿事情推三阻四,真是该死!” 他身后忽的现出一道人影来,低低问了一声,“若不然,我去城门处,先将那些魔物杀了再说。” 李唐只是摇头,“你绝不能现身,决不能让那些世家知道你的存在,他们想瞧瞧我现在手里的斤两,我便偏不让他们如意。” 那人又问:“只是现在城外魔物不断,只怕千牛卫他们撑不了多久。” 李唐揉着眉心沉思半晌,心头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低问一声,“听闻那妖孽如今在天下行走,四处解救百姓,如果将京都城的消息传出去,那妖孽会不会来?” “瞧他的做事,或许会来,只是程家程千里曾经说他是中兴之主,他现在名声大振,你就不担心吗?” 李唐摆手,“他虽然也是个麻烦,但相比世家,总归好对付不少,就算让他得一个好名声又能怎么样?一介竖子,空有一身的修行天赋罢了。”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五章 归来的皇子 下 城门尸骨千千万,城内人人噤声,城外的轰鸣持续了三天,百姓们总算知道了是魔物侵袭,这期间不断有真真假假的消息传出来,譬如天策上将战死,譬如国师出手诛魔十万,譬如皇帝近侍千牛卫损失惨重。 京都百姓在过去千年从未经历这样的恐慌,到这一刻才知道魔物之患竟是如此的凶险,再回想两年前某位皇子走出皇城时百姓的夹道欢送,当时众百姓只是凑个热闹,现在想想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倒也值得这样的殊荣了。 宇文楚已经不复刚刚突破时的轻松,他在各个城门奔波,只因为这些魔物仿佛无穷无尽,就连奈何巅峰境的魔物也显化了何止三十只,这是圣朝江湖明面上都没有的实力。 另一边,钟太白被十数只魔物围困,这一次他的确抵挡得艰难,即便是他有无穷尽的元力,几天时间下来不眠不休竟也消耗了七七八八,低头瞧着脚下被魔物围杀的将士,小道士头一次生出了愤怒无力之感。 轰隆隆! 京都北侧传来巨大的轰鸣,钟太白听得出这是城门倒塌的声音,心底焦急而惊疑:京都城门已被攻破,师兄为什么还是不肯出手?魔物这一进城,岂不是有无数百姓将要遭殃? 北门的倒塌,无数魔物瞬间涌入,从城内看过去,不见魔物尽头,只听怪异难言的嘶吼尖叫,非鸟非兽,只是听了让人心慌意乱。 这座平静了上千年的圣朝古都,头一次有异族踏入。 城内的将士早已经被调往各处,现在急匆匆赶来这里的,只是零零散散的衙役,他们境界低微,也从未经历战场血腥,只拿着手中长剑,颤抖而恐惧地被魔物淹没,撕咬。 骨头的碎裂和被啃啮声响起,街道上隐约有婴儿的啼哭,可以想象,魔物一旦冲入长街,百姓无一能够幸免,京都都将成为人间炼狱。 嘭! 一道身影从天空落地,横在众魔物面前,抬起头时,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小道士。 钟太白一身伤痕,是拼着被魔物重伤击杀它们后急速赶来的缘故,他方才听了城门倒塌的声音,一时心慌,施展了禁术,这时站在众魔物之前,喘息不止,但眼神坚毅。 他看着地面那些被撕碎的衙役,心头生出了要烧穿胸膛的愤怒,不顾经脉里元力难行的痛苦,拂尘摇摆,罡风将上百魔物切割,双目有凌厉的瞳光激射,又掐出咒印,于是横生一条虚幻江河阻隔了魔物。 魔物脚下不停,明明只是丈许宽的河面,却仿佛有千万里,每一步落下都依然停留在原地。 钟太白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身后京都,心里蓦然明白了几分当年九殿下在陨墨山上抗击魔物的心境,他年纪尚小,却有这样一句体悟:人活着固然很重要,但总有些时候,命没有那么重要。 刚才的几道神通施展,放在平时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只是现在本就重伤,元力又在连续几日的生死交战中有极大消耗,一时咳嗽不止,嘴角又有鲜血。 李尘曾说钟太白赤子之心,是因为这小道士极少会对任何人产生恶意,就连当初在落羽原跟着国师围剿李尘,也只是因为自家师兄的命令不得不执行,所以也不像此刻这么拼命。 凛冽的风从城外钻进城内,带着极浓重的血腥,像要凝成实质的粘稠,又像钻进肺里的铁锈,一个瞬间好像冷了半个京都。 钟太白瑟缩着,紧了紧身上的道袍,但他脸上的笑意不减。 他已经做好了死守在这儿的准备,以他现在的状态,再去其他的城门奔波并不现实,但是守住眼前的这一座门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只是他忽地又有些忧虑,其他的七座城门,又该由谁来抵挡呢? 城内太史院,国师忽然皱了皱眉头,但无动于衷,只是默不作声又在面前的棋盘落下一子。 另一处城门,天策上将终究施展了禁术,原本枯涸的元力终于又有蓄力,这是损伤丹田的秘法,他被同僚们的死伤激红了眼,眼看着自己的儿郎将士们零零散散死了不知多少,偏偏自己被缠着不能脱身。 这一刻不顾生死,要和眼前六只奈何巅峰的魔物同归于尽,他心头有无尽的不甘和憋屈,他生来求道,只为了成为圣朝第一,只可惜不曾和传说中那个九殿下交手,就要被这些无穷尽的魔物消耗死去。 他心下叹息:“今日的情形,非战之罪,只是这些魔物太过于汹涌,除非忘忧境前来,否则就算是那个九殿下出现,也是一样的结局,可惜我突破不久,不能和他一决高下,便要死在此处。” 嗡! 冥冥中,好像有一声清亮,似乎是山间,湖水,云层,天地淼淼中传出的一声剑吟,由远及近,如歌如琴。 有一道拖出无数残影的直线,穿越万千河山,奔向京都,奔向此处!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六章 我以无敌战无敌 上 此间魔物遍地,鲜血汇成河流的炼狱景象,远方剑光匹练,有谪仙瞳光入注,落地就飞溅千百颗魔物头颅。 这剑鸣好似响彻在每个人的心里,光是声音就让半座城的人心底浮现出一个仗剑行进的豪客模样,有雷霆手段,但不染尘埃。 李尘先崔昊等人一步来到此处,挥出数剑后抬头瞧一眼天上那几只奈何巅峰的魔物,飞身而起。 还在惊愕中的宇文楚不知道京都附近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年轻人的好胜心一时又端了起来,心道:我若是全盛时期,一定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是此人未免太过不智,明知道魔物无穷尽,还是如此挥霍元力,更何况还有这许多奈何巅峰的魔物存在,怎能如此? 他心里正这么想着,忽然间地面那人闲庭漫步似的杀了数百魔物后飞身而起,再挥一道剑光便直奔身边这些奈何巅峰的魔物。 那剑光是彼岸境也看不清路线的极速,如倒挂半空的白色虹光,羚羊挂角似的轻巧和刁钻,最重要的是,那股子让宇文楚全身汗毛倒竖的剑意。 噗! 剑光自脚下起,从半空带着血光出,被穿了胸膛的魔物爆裂成无数碎肉纷纷扬扬地洒落,下了一场淅沥沥的血雨,清风一过又驱了无数的腥气。 李尘面色不改,仍旧轻描淡写地挥动孤命剑,这期间眼神都不曾变动,胜似面对土鸡瓦狗的不屑,是一种毫不在意的无所谓。 五道剑光轻飘飘地落下,好像分割了阳光的凌厉,让所有看到这一剑地生灵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美。 亮。 锐。 这一剑是话本里千言万语说不出的风采,那人是谪仙两个字也道不尽的风姿,看不清,摸不着,捉摸不定的气质,提剑见血的雷霆手段,救人于水火的菩萨心肠。 噗噗噗噗噗! 五道剑光,五只魔物,棋盘落子一样的轻易,却让那些围困了天策上将许久的奈何巅峰魔物尽数伏诛。 宇文楚呆呆立在半空,看着来人的剑光,来人的面容,虽然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更多却是被这六剑寒了肝胆的无力,“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物?” 只是一瞬间,他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更觉自己先前的可笑,原本以为自己突破之后已经是这世上的巅峰人物,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李尘没有注意到这位天策上将的心思,回身低头,掌中剑光再起,向脚下的魔物群挥出一剑,却有千万道剑气落地,好似雷声到了人间,闪电劈了地面,无数的沟壑地面纵横交错,翻起的尘土埋葬了无数魔物的尸骨。 天策上将骇然抬头,瞧着天上云动,脸上是淅淅沥沥落下的细密雨珠,禁不住冒出万般心思: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才能牵动这天地大势,连风雨都因为他的这一剑变化?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李尘将魔物杀了个七零八落,不多做停留,目光远眺,身影再化作一条直线,拖出残影,直奔北门。 地面,还活着的三三两两的将士一时发怔,缓了许久,才好似春风解了冬雪,意识逐渐回归,知道自己似乎活了下来。 欢呼声、喜极而泣的雀跃声传了极远,宇文楚从半空缓缓落地,瞧着向北门远去的那个人,紧抿着嘴唇,脑海里不断回荡方才的几道剑光。 几息后,宇文楚也飞身而起,直奔北门,他要去看看那个人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手段,而自己到底和他还有多少的差距! 北门处,钟太白拖着重伤之躯拦在魔物进城的路上,不时有鲜血咳出来,但不肯退后一步。 听到远方疾风呼啸,钟太白抬头,微微一怔,他当然一眼瞧得出是谁的剑意,感受到那股子一往无前无坚不摧的煌煌气势,钟太白惊喜不已:是九殿下,而且又有精进! 李尘是他在世上最敬佩仰慕的人物,甚至远超自己师兄,只是一直以来因为阵营不同,几次三番找了李尘的麻烦,心里又有愧疚。 李尘这一次甚至并未落地,只低低一声,“将法术撤去。” 钟太白急忙撤去掌中咒印。 李尘这才起了剑势,又是千万剑光,青石板被这剑光铮铮铮劈了个粉碎化作齑粉,一时间烟雾弥漫,普通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李尘的眼中忽然又有瞳光乍现,直奔远方,那是一只避过剑光想要远遁的魔物,却被这瞳光刺穿,当场喋血。 远处赶来的宇文楚看到这一幕,叹息似的想着:他这个境界,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兵器,甚至延伸出的瞳光都有翻天之力。 京都长街上,有趴在窗口瞧着这里的百姓,呆呆地看着站在半空的李尘,忽然跪伏在地,急促地不断重复:“感念神仙救命!” 李尘马不停蹄,已经向下一道城门去。 太史院里,国师的眼睛忽然变得极亮,“来了。”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七章 我以无敌战无敌 中 “太史院传承千年,绝不会因为这些魔物断了传承,却会被你断了路。”国师又落了一子,于是整个京都都隐隐发生了一些微弱的变化,天地间的风向都似乎往一处去。 城外,李尘已经杀了不知多少魔物,剑起罡风,道道屠魔,转眼间已经解决了四道城门的危难。 崔昊等人此时也终于赶到,他们比李尘稍慢一步,来到这里时恰巧见到天策上将宇文楚和钟太白并肩瞧着李尘诛魔。 钟太白注意到几人,急忙回头深深一礼道:“有九殿下在,魔物大乱又算得了什么?” 卢翰却阻拦道:“我兄长早已经不是什么圣朝九殿下,今天来京都只是听说圣朝某些人无能,出于大义来解救一趟罢了。” 宇文楚听了卢翰这句话,心里一时有些羞愧,他听过落羽原上的事,当然也知道面前几人应该都是世家子弟,倘若是一天之前,他一定会出声反驳,现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了,只因为技不如人,也深知落羽原上传出来的那些话本也绝不是以讹传讹,以李尘的实力当得起忘忧下无敌这个称号。 八道城门前的魔物很快被全部清剿,前后历经三个时辰,李尘一身青衣仍旧纤尘不染,从半空缓缓落地,崔昊等人匆匆上前,宇文楚悄悄瞧一眼李尘,见他面色平静,好似刚才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心里又禁不住一阵赞叹,连连暗道了一声:我不如他。 偏偏钟太白这时候低问了一声,“将军,你曾说想要和九殿下一决高下,现在真人就在眼前,何不趁此机会?” 宇文楚的脸好像透了红的黄土地,脸色僵了僵道:“九殿下刚刚大战归来,我不好趁人之危,这不是君子所为。” 钟太白心里笑开了花,只觉得这位天策上将虽然骄傲自负,却也罕有可爱的时候。 另一边,卢翰迎着李尘道:“兄长,你出手的速度未免太快,也不曾给我们留几个。” 李尘说道:“京都这一批魔物暴动来的汹涌,我只怕耽搁久了伤到百姓,尽快解决了事情,我们也可以继续西行。” 钟太白一听这句话有些不舍,又觉得他们几个人的生活是自己一直向往的,毕竟天大地大,仗剑江湖,又救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名声从圣朝极西传到京都,虽然不像以前的雍容华贵和位高权重,胜在自由潇洒,忍不住出声道:“殿下保重,等我有了机会,也随着你一同去这天下行走。” 程芷安对这小道士的印象极差,抢先哼了一声道:“你这太史院的道士跟着我们做什么?当初落羽原上喊打喊杀,现在怎么又这幅作态?更何况以我们几个人的实力,只要忘忧境不来,又有谁是我们的对手,哪用得着你?” 钟太白涨红了脸,半大小子本来就脸皮薄,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呜—— 几个人说话的空当,远方忽然有一阵子呜咽似的,又如潮水似的风声吹过来,从轻微到尖锐,一直到让人觉得刺耳。 李尘最先回头看过去,眉头深深皱起来,紧接着是钟太白、崔昊、长孙道生,一直到宇文楚也惊惶地回头看过去。 一股子铺天盖地覆满整座京都的压迫感,让宇文楚都觉得恐惧,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受,某种猜测在心头萦绕,猛然回头看向程芷安。 “这次,真的是忘忧境魔物。”钟太白也被这样的压迫感吓到,运转不停的元力都好像出现了一丝停顿,看向程芷安道:“程大小姐···你话说的好准···” 程芷安一时间也呆了,只顾着说了几声我没有。 “兄长。”崔昊看向李尘,他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总要先问李尘的意见。 “的确是忘忧境。”李尘看着视线里出现的阴云,还有阴云下有一次来临的无穷尽魔物,“你们先退后。” 宇文楚出言问道:“殿下,有把握吗?” 李尘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以你的境界,应该也很明白忘忧境和奈何境有天壤之别,我当初在陨墨山一战,杀得了忘忧全是靠枪圣前辈遗留的枪意,如今我未必比得上当年的枪圣,哪有什么把握?只是我辈修士,事到如今,唯战而已。” 说着话,他又出声让众人后退,自己却提剑向前,大步而行。 身后,刚刚退下不久的将士缓缓聚集,人数越来越多,他们也知道此刻才是京都真正生死存亡的一战,于是带着一身的鲜血伤痕站在这里,看着那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没入魔族阴云。 李竹站在人群里,他的右臂臂骨已经断裂,但一身胆气犹在,深深盯着李尘的背影,就像当年江湖大会上,瞧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这一日,忘忧之下号称无敌的李尘,杀向号称无敌的忘忧境。 我以无敌战无敌。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八章 我以无敌战无敌 下 京都东门。 李尘的身影没入阴云,无人能看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南门仍然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修士,他们瞧着阴云的翻涌,感受着其中的狂暴元力,隐约可见一道道剑光或神通的绽放。 这些多是赶来城外阻抗魔物的将士或江湖人士,人人身上有伤,心头有火,恨不能上前亲手诛魔,自亲眼见过魔物之后,京都原本流传的谣言不攻自破,哪怕是个傻子也瞧得出来,李尘绝对不可能和魔物同族。 “谁能瞧得清楚如今战局?”有人高声问着,心急如焚,这种未知的等待令人难熬,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今天如果李尘输了,京都就将迎来大难。 城内,有大着胆子的普通百姓趁着城墙处没有守卫看守,悄悄顺着青石阶上了城墙,从高处看向脚下的那一团阴云。 越来越多的百姓上了城墙,经过这三日的提心吊胆,早就有人耐不住想亲眼瞧瞧现在的情形,京都人的血性是圣朝出了名的刚硬,许多人不怕受伤甚至死去,只怕死得稀里糊涂。 等到城外的将士察觉不对,回头看时,才发现城墙上方已经站满了人,各个伸着脖子翘着脑袋希望瞧得清楚。 嗷—— 远方一声震天彻地的龙吟响起,原本浓郁的魔族阴云骤然变得稀薄并迅速收缩,一尾犹如凭空出现的巨龙从阴云中穿出,巨大的龙首仿佛被阴云托起,龙须在罡风中摆动,接着是一片片接壤连贯的龙鳞,刺目如一轮烈日,让许多来不及闭眼的百姓甚至修士落了泪。 程芷安最先认出这是自家老祖程千里的神通,闭上眼睛的同时心里一阵欣喜,自家老祖的神通也终于算有了传承,而且还是自己的身边人。 钟太白感慨,“九殿下虽然没有忘忧的境界,神通道法却已经进入了忘忧的层次,这不是我等能比得上的。” 京都太史院内,国师站在高塔上,低头瞧着城外的异象,杀机愈发的凛然,“越是这样,就越留不得你了。” 城外的阴云稀薄如普通的晨雾,许多修士甚至眼力好的百姓终于看清楚里面的两道影子,一个青衣少年,一只身披盔甲的魔物,黄金巨龙横亘在两人之间,数十丈的身躯摇摆中冲击魔物,要将其吞噬。 孤命剑悬浮在李尘身侧,经李尘意念所激,孤命剑微微一震,消失在半空,只见一抹流光穿梭,是让几乎所有人目光都不能捕捉的极速。 铛铛铛铛铛铛! 孤命剑消失的下一瞬,对面魔物的身周忽然出现无数剑的影子,又传出密集连成一道的长鸣,魔物身上的盔甲顷刻出现了无数的剑痕和裂缝。 李尘凝神看过去,才察觉孤命剑这千百次穿刺,竟然没有在魔物本体留下任何伤口,虽然他早知忘忧的强悍,却不想连孤命剑这种绝无仅有的神兵也不能刺穿它的防御。 魔物的眼眸是冰冷的,瞧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流动的杀戮,它的瞳孔里反射巨龙的光,终于施展了到此刻为止的第一道神通,挥动手掌拍击在龙首上。 原本由元力构建的龙首这一刻如琉璃,顷刻间出现裂缝,这裂缝迅速蔓延至龙角,龙身,龙尾,直至每一道长须,最终支离破碎,消散在这片天地。 城门口一片哗然,许多人从未想过斗法会有这样的动静,就连宇文楚方才都以为那黄金巨龙是真实存在的生灵,当巨龙消散,天地间的元力都仿佛浓郁了一丝,方才明白,原来这也是元力施展的神通。 他看向身旁钟太白,见小道士并不意外,心下略一斟酌,请教道:“依道友看,殿下有胜算吗?” 钟太白沉默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比宇文楚界更深,知道李尘虽然是极厉害的,但对面魔物显然还未施展真正的实力,这一战胜算极低。 “自我认识兄长以来,神挡杀神,从未败过。”旁边,崔昊出了声,看向宇文楚道:“我家兄长与常人不同,除了天资以外,便是时刻有将生死抛诸脑后的必胜信念。” 宇文楚听了这话,心头微震,急忙问:“敢问兄台是?” 崔昊回了一礼,“崔昊。” 宇文楚忙躬身道,“天生剑骨,早闻大名。” 一旁钟太白听了两人的话微微惊讶,想到三天前这位将军还曾桀骜不驯,说要和李尘一决高下,刚才的短短几句话却十分懂得礼数,几句话充满对九殿下的尊敬,仿佛变了一个人。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七十九章 绝世大战 这是李尘修行以来最艰难的一战,哪怕在落羽原上面对诸多世家家主级人物的围攻也绝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压力。 虽然曾经在陨墨山上直面过忘忧境的魔物,但那魔物的实力和眼前这一只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是重伤未愈的十不存一,一个是毫发无伤的巅峰时期。 方才的一番对决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过是一番试探,巨龙在天地消散后,李尘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明白自己对阵忘忧终究还是有些勉强,只因为从对面传来的元力浩瀚,是犹如浪潮拍岸的惟余莽莽。 他并指成剑,孤命剑在身侧旋转,尖鸣中有玉石俱焚的杀机,是正大光明的凛然,这是关居易身死前的传承,是他身为枪圣最重要的一往直前。 就在这时,李尘心头忽然有危机的预感,只觉全身上下都有被气机锁定的刺痛,于是极速飞身后退。 嗤嗤嗤—— 李尘半空留下的残影犹在,一道刀影从虚空划过,锋锐的刀身晃成一泓清亮的弯月,紧随其后的是握着长刀的魔物,眼见一刀不中,它再次化作幻影。 城门外,宇文楚施展瞳术才瞧得清楚两人的身影,只见刀光和剑影的穿梭,每一次碰撞都激荡出一阵水波似的纹路,好似二人的伟力让虚空都出现了褶皱。 钟太白看得比宇文楚更加清楚,尤其是半空中元力浪潮的对抗,剑意和刀气的撞击,二者看似针锋相对势均力敌,实则李尘的身体每一次都会出现急剧的颤抖,这是由于敌手力量极大需要卸力导致的,反观魔物却平静如初。 “忘忧境和奈何境之间的天堑差距,即便天纵之才如九殿下,要弥补起来也终究太过勉强。”钟太白暗道。 城墙上,百姓们早已经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能听到虚空里传出的音爆震耳欲聋,又看地面时时有裂缝崩开,劲风扑面,让城内的树木都沙沙作响,许多人紧捂衣物,即便是这样也不肯下楼,只觉得这样盛大的场景,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将是记入史册的壮阔。 “世事无常,年前朝廷还说什么九皇子是魔族的人,谁能想得到现在京都所有人的性命都挂在他的身上,这位九殿下瞧着清清秀秀,为人却是一等的豪迈仁义。” “当年九殿下前往陨墨山我便见过他的真容,当时便觉得一个人长成这样儿,又能坏到哪儿去?” “说起来,这些年朝廷颠倒黑白的事情不知凡几,各位应该都瞧得真切,只是平日里不说罢了,依我看,当年落羽原的内情也未必真就像那些人说的,否则九皇子又怎么愿意舍身取义?”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儿京都所有人都得承这位九皇子的情。” 魔物闹了京都,李尘千里驰援,倒让他的名声反转,当初官府刻意造出来的谣言不攻自破,就连妖族圣子这件事儿许多人也产生了怀疑。 修行中人对李尘的敬仰便更多了几分,“只恨不能和九皇子这样的英豪并肩,共退魔物。” 半空中,李尘全身缭绕电光,这是得自天书的一种身法,让他原本就飘渺的气质更如仙人,幻影更加迅速,掐起咒印的同时孤命剑幻象浩荡展开。 魔物持刀在半空滑翔,全身闪烁乌光,忘忧境界的元力有质的飞跃,在他的身体四周粘着,好似一件坚韧的衣物盔甲,它的刀光一击更胜一击,宛如一阵阵从天而降的巨大屏障,落地之后就是地动山摇的震撼。 他们的交手虽然不曾毁天灭地,这是因为都将自身的伟力压缩到极致,以达到能重创对手的效果,这令人心惊的场域,让两个人的身影都愈发模糊,在汪洋一般的元力神通中,二人的轮廓隐隐约约,各自散发惊人的威压。 惊天动地的隆隆之声响彻了方圆数十里,刀剑的余波似乎要将地面穿都,无数的异象光芒是一轮又一轮的大日,激荡的能量让地面和城墙晃动,许多人站立不稳。 二者的交手越来越快,李尘已经出尽了全力,双眸展现星辰日月,掌中孤命剑幻化无数异兽,脚踏闪电身化残影,妖族的天赋秘术,孤命剑的全部威能,天书的精妙神通,都被他施展到了极致,仿佛是湮灭半边天的强大气息。 魔物并不如李尘的神通有万般变化,他走了一力降十会的路子,身体四周秘术加快元力运转,刀光中似乎有无尽的精气,似乎有一个真实的世界在逐渐演化。 这原本肆虐狂暴的魔物气质陡然一变,竟然也有人族将士一般的凌厉锐气,一道又一道空气漩涡凭空出现,这是它力量太过强悍的缘故。 二人以刀剑为画笔,元力铺成画卷,浩浩荡荡的一幅绝世画面就此展开,李尘已经战至疯魔,自落羽原后又有感悟的无数神通施展出来,时不时有星辰崩裂,席卷天地的光华威势滔滔,从地面一直蔓延到九天之上!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章 李尘入狱 上 一场大战的异象光耀半边天,忘忧境的元力储备犹如汪洋,神通让城外的虚空都变得十分狂暴,许多二境之下的修士连元力运转都变得有些艰难。 在模糊的残影交错里,鲜血做了点点梅花,虚空晃出了一滴滴倒映这片天地的血珠子,远处有人惊呼,“是九皇子受了伤!” 李尘的身形显现,就像被人从虚空逼迫出来踉跄后退,孤命剑也倏然回到手中,腹部一道两指深的伤口一直延伸到胸膛,稍微再深几寸,便会被开膛破肚。 从这一刻开始,忘忧境魔物显威,它的长刀一晃见了千万点斑驳的影子,亮彻了半座京都的光华让无数人眯起了眼睛。 噗—— 李尘右臂又一次被长刀掠过,由于刀锋的锐利,甚至可以见到白生生的骨头,但他神情不变,这是他每一次大战之前都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早已经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来犹如蜉蝣,微渺且毫无意义,生死本不应该是人的大烦恼,倘若能够为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死在战斗中,这对一个人而言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兄长。” “李尘。” “殿下。” 不知多少瞧着这一幕担心忧虑,有将士压低了声音问宇文楚:“将军,何不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宇文楚却只是摇头,“我身披圣朝官职,你以为我不愿意上前吗?只是这战局,世上没有几人有资格上前助阵,我如果现在过去,只怕还会让九殿下分心。” 太史院中。 “魔物不除,你现在又怎么能死呢?”国师的面前有稻草扎出的小人,人面鸟喙,和魔物的模样十分相似,他的掌中端起咒印,阴冷的气息缠绕,一指点在草人的身上。 城外,愈战愈勇的魔物忽然在半空停顿,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趔趄,李尘敏锐察觉到这个变故,虽然心生疑惑,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反手挥出孤命剑,剑光灼灼,剑痕烧过了半空,三道剑影精准落在了魔物的头颅、脖颈、下肢三处。 金铁交击的尖鸣响起,鲜血一瞬飞出,即便是忘忧境的身躯强悍,面对孤命剑的锋锐也难以抵挡。 远处百姓看到这一幕,传出阵阵欢呼,人人口称殿下,这是民心所向。 二皇子刚从皇城赶来,恰巧见到这样的景象,耳边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再回想不久前在殿内李唐的几句话,心头便像被千万刀锋不断切割。 “不论你现在如何如何有名声,庙堂上的位子你永远没有资格沾边。”二皇子对李尘的恨是日积月累,是早已经超乎所有其他人的浸透骨髓,“至于我,哪怕最后真的事不可违,如今半个朝堂都是我的耳目,再不济,再不济我便逼他退位!” 二皇子曾将李尘看做庙堂上最大的对手,当初听闻李尘在落羽原叛出圣朝,本以为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谁能料到从意气风发的实权皇子,到如今开始有这样的心思,只是短短几个月时间,这才是真正的世事无常。 太史院内,国师掌中的咒印接连翻起落下,一道道极阴冷灰暗的气息深扎缭绕在眼前的魔物替身上,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魔物替身已经千疮百孔。 李尘现在的情况也并不好过,实际上他已经觉察到有人在和他共退魔物,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但是往往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魔物会出现一些异常。 也正因为如此,忘忧境的种种强大之处,第一次毫无巨细地展现在他面前。 魔物的身上已经有伤痕千百,但是往往转瞬痊愈化作了细细的白线,这是奈何境绝不能拥有的强大生命力。 李尘心头便对关居易愈发敬仰,在他看来,忘忧境实则已经超脱人身,挥手就能做出天地变色的异象,他自身有神通万象的加持,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能成为武器,而忘忧境却能让一方天地全都成为自己的武器,甚至是疗伤的拥护者,每一分元力的凝结,或是天地自然间的借力,都让它在战斗中做到且进且退,下肢、脖颈、头颅三处的伤口竟然也清晰可见地蠕动并恢复。 “忘忧境的玄妙无法想象,兄长自落羽原后又有了极大的精进,若不是这样,恐怕到现在为止也不能让其喋血。”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一章 李尘入狱 下 魔物的伤口迅速愈合,李尘并不沮丧,踏出当初从程家通天塔修习的七星步,以身作流光,劈出一剑又似千万剑,外人看不清其中的门道,只察觉变色的天地自然。 同时,他身周氤氲白色的耀眼光芒,在这片光芒下经脉中的元力运转都快了一倍,这是自魔族秘术中脱胎出来的。 在落羽原上时,李尘施展过魔族秘术,用以克制国师等人,之后几个月,他便尝试以同样的方式炮制能够加快人族元力的秘术,这世上大道千万,殊途同归,拥有天书和万千神通的李尘,当然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人。 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京都城墙上站满了人,这些时日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明白那个年轻人或许就是京都最后的一道屏障,他们从未去想城内某些大人物实则有解决这场灾难的能力,只是出于私心不愿出手。 有人心头暗暗地道:只要能杀得了这魔头,无论九皇子是人是妖,是神是鬼,都要为他立一长生牌位。 鏖战四个时辰。 二者之间的交手已经成了搏命的招数,再也瞧不出什么精妙法门,只有以伤换伤的惨烈。 “当年眼见枪圣前辈和忘忧的交手,感觉还并不如何真切,如今再看,才知忘忧实非奈何境能够相比。”长孙道生说。 崔昊一言不发,只是横起了剑,似问实答道:“那魔物气焰渐消,又有兄长牵制,我等虽然不是对手,此刻上前,或许也能帮衬一二。” “的确如此。”钟太白竟也跃跃欲试。 几人对视一眼,极默契地动身,从四面围拢,种种神通剑气刀光纷纷落向魔物,他们自知实力不足,所以都是自家最强的手段。 原本这些攻击对忘忧境魔物来说不足为道,但此时它被李尘和国师的诡异手段逼得有苦难言,败阵只是早晚,一瞬间被那些‘蝼蚁’们的神通也逼得手忙脚乱。 李尘眼睛微亮,瞧准了机会,孤命剑执在身前,欺身上前,力劈而下。 嗤——噗—— 剑光将魔物分成两半,魔物的手掌穿透李尘的胸膛,鲜血遍洒了长空。 脚下、远处、城中霎时间一片欢呼,无数人挥动了双手,“胜了!” “胜了!” 声音很快铺满整座城,许多在屋子里藏了数日的居民走上街头,有人泪洒青石。 恰在这时,城外,半空迅速架起一道又一道耀眼的光束,光束搭成一座牢笼,将那个不久前还被视作仙人的年轻男子关押,百姓一片哗然。 牢笼里的年轻男人低头瞧着脚下百姓,可怖的伤口流了血,一贯端正的髻散了发,是所有百姓从未见过的形容枯槁,但他的眼睛仍然极亮,是让人永不能忘却的勇敢和自信。 他微微抬头,看向京都城的某个方向,作为老对手,他当然知道这囚笼是谁的手笔,也知道自己一旦被带走,将要面对的事情一定极残忍,但他仍不后悔。 崔昊等人飞身而起,他们作为少数知道内情的人,此时出离愤怒,“放开我家兄长!” “卑鄙小人!” 宇文楚站在原地,一时不能明白这情形其中的原因,他和李尘虽然从未真正接触,但是短短几天时间里对这位九皇子已经产生极深的仰慕,眼看着原本应该成为正史上万民敬仰的英雄,此刻竟要被关押审判,忽然对当今庙堂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就连钟太白也有些惘然,他知道这是师兄的手段,平生头一次对自家师兄低低地质问:“师兄,九皇子于我们并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从头到尾瞧着这里的百姓掀起喧哗,恰似熏了浓烟的窝棚,种种声音交杂,但多是打抱不平,他们虽然瞧不明白事情真相,却知道那个年轻人几个时辰的大战和满身伤口都是为了一城百姓。 众目睽睽下,李尘被囚笼圈禁,下一瞬直奔京都,重伤的李尘无法运转元力,犹如待宰羔羊。 崔昊众人在怒斥中纷纷端起咒印,深知今日绝不能让李尘进入京都,否则九死一生,毕竟当初落羽原上,国师对李尘的必杀之心历历在目。 只是国师的神通玄妙,无论崔昊还是程芷安,哪怕是神通万象的长孙道生,一瞬构建了千百法门,仍旧不能阻止那道囚笼一个瞬间。 接着,半座城的百姓都看到一抹流光从城上划过,最后坠入太史院。 城门处,二皇子远眺这一幕狂笑不止。 啪! 程芷安一个耳光将他扇飞,在半空滚了三滚堪堪落地。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二章 救援李尘行动 上 二皇子嘴角溢血,昏厥在地,生死不知,在他身旁一众护卫纷纷怒斥,抽出刀剑围住程芷安、崔昊几人。 崔昊怒火难息,长剑在鞘中微振,无数的剑气迸发出来,十数护卫已经倒地,手腕或小腿上都是细碎的剑气伤口,鲜血淋漓,哀嚎不止。 四周一众百姓早已经逃得远远儿的,这里是圣朝京都,那几个人年轻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将皇子打了个半死,现在还面对皇子近侍动了手,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 有些长于思考的书生倒是若有所思,心道这几人一定是替方才那位九皇子鸣不平。 崔昊回头对程芷安等人道:“兄长来到京都,是为了这一城百姓,是为了胸中大义,如今太史院不作人子卸磨杀驴,我愿为了兄长前去要个公道,你们敢不敢?” 卢翰脾气最火爆,如果不是长孙道生拦着,刚才恐怕就要砍了二皇子的脑袋,他当即喊道:“你问我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别说区区太史院,此间谁不愿意为了兄长赴汤蹈火?” 天策上将宇文楚藏在人群后方,原本以他的职责,看到皇家子弟受了伤,应该马上上前制止,但是他回想今天所见的每一幕,望一眼天边战斗的余波,反而对二皇子的惨状生出快意。 他悄悄随着人群,瞧着那几人一路走向太史院,心里暗暗想着:倘若有机会,我也能为九皇子出上一份力,那也是好的。 这位京都一品将军,终究也变成了李尘的形状。 太史院内。 国师将棋盘上的最后一粒棋子收好,院外有道士通禀:“道长,崔家崔昊、程家大小姐、长孙家长孙道生、卢家卢翰都在外面,说倘若不放了九皇子,就一把火烧了太史院。” 国师起了身,对一侧的钟太白道:“师弟,你去瞧瞧,这些人不是你的对手。”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钟太白并没有得令后马上离开,反而问道:“师兄,九皇子救了一城百姓,也从没有真正招惹过太史院,你何必要这么做呢?” 国师的脚步微顿,道:“这世上生灵各有命数,我早知道京都百姓今天会毫发无损,哪怕没有九皇子在,也会有其他人来救他们的命,既然如此,这件事关九皇子什么事?至于他和我们太史院的矛盾,这也是命数。” 说完话,他转身进了后院,只留下钟太白在原地欲言又止,隔了半晌,一声叹息。 国师穿梭了数条小道,又进了一间密室,室内又有巧妙机关连接一座地牢,地牢里关押犯人共有七八人,李尘便被关在最深处。 听见国师的脚步声,李尘睁开眼睛,他的四周仍旧是咒印囚笼,封锁了他的经脉,让他无法使用元力,咒印囚笼外,是精钢所铸的阵法囚笼。 囚笼之外,国师笑道:“九皇子,落羽原一战后,别来无恙。” 他看着笼中的年轻人,见他虽然身陷囹圄,气度却丝毫不减,好似身居高堂,披着这世上最雍容华贵的衣服,不由得心下叹息,哪怕身为敌人,也不由得生出欣赏和钦佩。 李尘的神色平静,看不出来半点儿悲愤,反倒像眼前这个圣朝国师只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不能让他有半点儿情绪波动。 国师对他的沉默并不在意,只是又问:“九皇子,你如今走这京都一趟,却成了阶下之囚,值得吗?” 李尘这次出了声,反问道:“难道在国师的眼里,京都百万民众,比不上我这一介白身吗?” 国师自顾地说:“陛下曾经说过,民心可欺,如今你虽然受到全城百姓传颂,但最多三年,你猜京都城里又有几个人记得你?” 两个人一问一答,都是答非所问,毫无逻辑,偏偏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扎进对方心里。 李尘摇头笑道:“国师,这几个月来,我仔细瞧过你们太史院的种种典籍,你们总说道法自然,所以要顺应天道,人人皆有命数,可我和你几番接触下来,还是要劝诫国师一句,你如今只怕已经走错了路,扭曲了太史院数千年来的传承。” 国师的脸色,终于慢慢变得铁青。 京都城,太史院外。 崔昊等人和钟太白交了手,几个人围攻钟太白,一时间居然不能分出胜负。 “我早瞧出来你这小道士不是什么好东西!”程芷安怒斥。 钟太白的脸色青红交接,他本来就心有愧疚,现在更加恨不得钻进地缝去。 卢翰一直瞧着他的脸色,这时候悄声传音道:“我们也知道你是受了你师兄的命令骑虎难下,你心里对我师兄实则也是敬佩的吧?既然如此,你不妨佯装败北,放我们几人进去瞧瞧?这样既不违抗你师兄的命令,又不至于变成不义小人。” 钟太白眼前一亮。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三章 救援李尘行动 下 卢翰一番话说进了钟太白心里,小道士自从认识李尘以后,对自家师兄的做法早已经有了怀疑,现在一听卢翰的建议的确是个好法子,哎呀一声佯装跌倒,喊了一声道:“士别三日,这才几个月,我已经不是你们几个人的对手了!” 程芷安忍不住呆了呆,心道这道士演的未免太假。 卢翰一扯程芷安的袖子道:“快,趁兄长刚刚进去,今日如果不能带兄长脱困,还不知道那牛鼻子老道会用什么法子折磨兄长。” 程芷安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众人鱼贯而入。 此时,太史院外还有许多跟随过来的百姓,探着脑袋瞧着里面的情形。 钟太白瞧着几个人的背影,出声提醒道:“各位道兄,院中有我师兄围列的阵法,切记多加小心,否则进退两难。” 程芷安头也不回地道:“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们,区区阵法,我程家典籍包罗万象,什么阵法没有?” 两个时辰后。 已经在院子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的一行四人都紧皱着眉头,他们终究还是小看了阵法,就连看遍了自家典籍的崔昊也束手无策。 程芷安愤怒的以长剑四下砍伐,但剑气每每劈出三丈就会消弭得无影无踪,可见阵法的神奇。 长孙道生在沉默中叹息一声,“我们几人终究还是势力单薄,不能影响太史院的决策。” 其余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几人虽然都算是年轻一代的强人,但终究还不能完全代表各自世家,尤其是太史院如今如日中天,国师的地位堪比世家家主,又怎么会因为他们这些年轻人大闹一场而放了李尘? 他们费尽了心力,竟然连太史院的阵法都不能通过,更遑论看到李尘和救他出去? “今日。”长孙道生出了声,环视众人道:“我们不妨暂且退出去,这件事情只怕要从长计议,不能光靠我们几人。” 之后的两天,几人果然再也没有来到太史院,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史院外每天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乎将半条长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国师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几天时间不曾踏出太史院一步,仍旧每天进入太史院的牢狱,和李尘聊一聊。 “你该知道民心可欺的道理,外面那些愚民今天或许会为你说两句话,明天只要朝廷找人多写几部话本小说,聊一聊你九皇子是如何的兴风作浪和作恶多端,最多半个月就会人人唾弃你的名声。”国师说道:“说起来,你生在妖族,又有常人不能企及的天赋,何必为了外面那些俗人俗事负累?你终究是要走上忘忧境界,远离世俗纷争的,所谓魔物侵城,所谓族群仇恨,甚至所谓皇图霸业,于你而言又算的了什么呢?你何必如此执着?” 李尘反问:“所以,国师的意思是,我们身为修行高人,又何必去管脚下这些百姓?哪怕他们的生死,其实也不过是蝇营狗苟吗?” “难道不是吗?”国师当即问道。 李尘沉默半晌,叹息道:“或许一直以来,不论世家还是太史院都是这样想的,但我并不喜欢这样。因为不喜欢,所以我就这样做了,这就够了。” 二人的谈话又一次停止,国师转身出了牢狱,独留李尘一个人静坐在黑暗中,不知日月。 这一天,京都下了小雨。 虽是细雨,雨珠子却密且急,漫了整个京都的朦胧,一个人影穿过这雨幕,进了一间酒楼,甩了甩脚下的泥泞,踢踏踢踏上了三楼。 三楼的隔间儿里,崔昊和卢翰瞧着走进来的书生,崔昊说道:“兄长遭逢落羽原大变时,便听闻关大人仗义执言,如今他困在太史院,关大人还愿意来这一趟,不枉兄长当年设立寒门书院的初心。” 关缶只是说:“两位先生言重了,当初落羽原一事,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每每想起都愧疚难当夜不能寐,如今老师为了满城百姓身陷危难之中,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哪怕压上我的身家性命,关某也在所不惜。” 崔昊和卢翰对视一眼,崔昊说道:“不必如此,我们这次来,实则也是为了告诉关大人,兄长的事情涉及甚广,绝不是关大人在朝堂上出力就能有作用的。而且,兄长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他亲手将你送进朝堂,是希望你为民请命,若是让他知道你如今因为这件事情也出了事,反而不妥。” 三人聊了许久,直到关缶叹息一声退出阁楼,这位寒门走出来的状元眼看着自己的恩师受难,自己不能尽绵薄之力,只觉得心灰意冷。 屋子里,只剩下崔昊卢翰两人,崔昊问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卢翰说道:“接下来几日,守在太史院前的百姓一定会越来越多,卢家在京都的子弟,凡是与我交好的,也都愿意出一份力。” 崔昊微微点头,胸腹沉着一口气,“为了兄长,我们便将这京都城,搅一个天翻地覆吧。”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四章 太史院牢狱的人 幽深的黑暗,冷寂的狭小空间,被封锁了一切元力来源的李尘端坐。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普通人,甚至需要一日三餐来维持基本的活动能力,换做其他人只怕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偏偏李尘生来就经历和体验过从最高贵到千夫所指的境遇,如今在这样安静到极致的情境里,一直不曾停歇的心,反而沉淀了下来。 “大长老去世那一日,曾说并不希望我创立什么样的事业,只要平安喜乐也就够了,如今想来,或许也是他奔波一生,才知道人生来应该张弛有度的道理。” 李尘双臂枕在脑后,静静回想这些年来的种种场面,许多故人的声音容貌,都好像在眼前。 “不知道他老人家当初将我送往人族,又会不会想到我如今的境遇?又会不会想到,我如今最大的敌人,竟然是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的太史院?” 想到这里,李尘心头又微微一动。 “太史院实在是个神奇的地方,接触以来,从钟太白这样生来就有忘忧天赋的天才,到命书批文,再到国师身上的种种怪异神通,甚至是落羽原上死而复生的奇景。” “虽然没有世家数千年的底蕴,却在这数百年里隐隐有能够和世家分庭抗礼的地位,而更重要的是,我曾遍观世上绝大多数典籍,从未见过关于太史院崛起的只言片语,可见有一段历史是被可以隐藏。” 李尘自言自语,忽然听不远处有一阵低低的咳嗽,这咳嗽声里多有嘲讽,似乎是觉得他方才的话十分不屑和可笑? 他的心底一惊,这牢狱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京都的小雨下了整整三天,又接着好似掀了一阵山雨欲来的风,坊间又一次传出种种流言,都是关于近来魔物冲击京都的大事,关于那位众目睽睽下救了京都百姓,又被关进牢狱的妖族圣子毁誉参半。 实际上,百姓从来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一阵又一阵谣言的风跑来跑去罢了。 这一天夜里,星星和月亮都藏在乌云后面,雨珠子打得很急,就像赶着落地又抱成团儿聚会,一股脑儿顺着下水道溜进护城河里去,半个京都城都只能听见噼噼啪啪和水流的哗哗声。 到了后半夜,黯淡了大半个夜的京都城,由朱雀大街的西边儿路口开始,忽然亮起一团又一团火光,很快就耀眼了半个城,就像有什么地儿走了水,惊醒了许多还在梦里的人,怪让人发慌。 紧接着,城头到城尾,护城河到还未歇业的夜市上,起了一阵又一阵高呼。 “崔家子弟!” “卢家子弟!” “长孙家子弟!” “崔昊在此!” “卢翰在此!” 朱雀大街住着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当然听得出今夜这些名字代表的含义,几乎是各个世家当代天赋最强的人物,将来或许就是承接各个世家千年的脊梁,他们也当然知道,这些年轻人如今搞出偌大的声势,不过是为了那个几日前进入牢狱的前皇子。 太史院的灯也很快亮了个通明,国师站在太史院门前,又叮嘱钟太白今夜切不能放任何人进入太史院,“今天晚上的事情,涉及我太史院的千年大计,如果让李尘离开,你我都将是太史院的罪人!” 钟太白心头再不情愿,听了这番话,又见自家师兄三分严厉七分恳切,再也不敢怠慢,苦着脸应了下来,“知道了,师兄。” 太史院所在的朱雀大街直通皇城,这里是京都往日里宵禁最早的地界儿,偏偏今天晚上不见什么人巡逻。 数十上百道影子各施手段穿梭在街头巷尾,他们的神通看似杂乱,实则多是同根同源,毕竟都是世家子弟,功法也大多一样。 他们都是崔昊等人几日来奔波找来的帮手,这些年轻人虽不曾见过李尘,但是近几年每每听了关于李尘的传言,再加上崔昊等人接连几日对李尘的描述,此时大多数人心里倒对李尘有些敬佩。 这些年轻人一窝蜂涌向朱雀大街太史院,闹了半个京都,带着偌大的声势。 一夜鱼龙舞,但听打叶声。 皇城宫里,有千牛卫匆匆进了大殿,向李唐禀告今夜此时正是发生的事情,又接着问:“皇上,是否需要千牛卫前去拦截?” 李唐的脸色极沉,在极冷肃的气氛里出声冷笑,“拦截?这些世家子弟向来不把圣朝律法放在眼里,朱雀大街半数都是他们的人,他们今天晚上既然敢这么做,又怎么会担心千牛卫?” 千牛卫统领只敢应一声奴才无能,在李唐挥了挥手后退出大殿。 贴身的公公知道自家主子此刻一定心情极差,矮着身子低声道:“依奴才看,这些世家子弟也不过是受了前人的庇荫,如今这幅作态,早晚都会出事。” 李唐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出来,道:“朕早晚要让这些世家子弟知道,圣朝风雨之下,世家也不过是沾了雨露的宵小,没什么狂妄的资格。不过,他们今天这么一闹如果能将那妖孽带出去,倒也算是好事。”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五章 忘忧境妖族进京 李唐对李尘的态度向来都在摇摆,年初瞧着李尘一日看遍京都富贵花时的风光,又瞧他在百姓中的爱戴比自己更甚,最重要的是听着众人都称呼他的风采为世上谪仙,那一刻的厌恶达到顶峰。 但落羽原一战时,李唐深知李尘处境的艰险,又不惜让自己藏了多年的底牌之一去救他一命,虽说最后危机被李尘自己消弭,但也恰恰说明这位陛下并不希望李尘就这么死去。 贴身的公公听了李唐的话,深知君心难测,哪怕自己照顾这位陛下的日夜起居,仍然有许多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更何况是关于那位神秘皇子的态度。 城内,朱雀大街。 国师坐在太史院院内,听着城内四起的喧嚣,面前仍旧是一副棋盘,棋盘落子数十,黑白局势分明,他每落一子,外面的喧嚣声里就有恐慌的惊呼,不知道是见了什么样恐怖的事情。 崔昊陷入了一座阵法,他刚刚进入这里便明白,哪怕自己已经尽量去想象这位国师的能耐,却还是低估了他的阵法。 身为世家子弟,崔昊对阵法的了解也绝不是一知半解,前些年行走天下时,也曾跟随家主听过见过无数阵图,但那些阵法无论如何玄妙,总是需要场地来施展的。 像国师今日施展的阵法却完全不同,太史院占地并不如何宽阔,一个院子能够容纳上百人已经是极限,偏偏今夜这么多人一旦迈入这片地界儿,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无论施展什么神通或身法,连各自的面都没有碰到,更别说走出这片天地。 崔昊心下思量,看样子今日只能全力以赴,只将面前阵法当做生来未曾见过的强敌,哪怕不小心为了破阵殃及其他人,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了。 他的心头浮现近来跟随李尘时感悟的诸多剑意,这两年来他的修为一日千里,掌中长剑一提,就有气机横亘天地,这其中有他天生剑骨的天赋,有跟随家主行走多年的体悟,有陨墨山上无数场战斗的经验,还有李尘对于剑意的讲解,甚至是关居易枪意的融合。 剑意犹如放了半边天的月光,刹那间闪耀了天地的亮堂。 嗤—— 似乎是薄薄纸张的破裂,崔昊眼前现出了一瞬的院中的真实情境,尤其是看到了院子正中央的那个人物。 国师瞧见了崔昊的一眼,这一刻脸上忽现惊诧,低低一声,“何其锋锐?天生剑骨虽然有一往无前的特性,但和落羽原时相比,未必有天差地别?这一切变化一定都是李尘的缘故吧,他果然是这世上的乱象之因。” 他再拈一子落在棋盘上,只见棋盘中刚刚跳出包围的白子又一次陷入重围。 破开眼前阵法的崔昊来不及喜悦,眼前又被一层灰色的雾气笼罩,这是又一道阵法。 不远处,忽然又有真龙蜿蜒的刀光闪耀,这是长孙道生也发了力,他应该是年轻一辈除了李尘和钟太白外对神通体悟最多的人,一刀出就是万法出,无数异兽奔腾,但听龙吟虎啸。 另一边,卢翰起了扇,他虽不似崔昊和长孙道生的天赋异禀,但是资质也是世上顶尖,否则绝扛不起卢氏年轻一辈的大旗,再加上在陨墨山上时时时刻刻体悟李尘留下的种种神通,掌中扇子翻飞,就如盖了整片天的幕布。 他和崔昊二人不同,他不以神通和锋锐取胜,而是打算直接撑破脚下这片阵法。 国师瞧着棋盘的重重变化感慨,“这世上果然是代代更强,今日这一战,我原以为有阵法依傍,这些年轻人绝对翻不起什么浪,却没有想到还是被牵制在此,不得脱身。” 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某一颗被他赋予厚望的黑子,瞧了半晌,叹息一声道:“我这师弟,怎么也中了那人的毒?” 此时此刻,城外来了两个人,宵禁过后的京都城在两个人的眼里如履平地,一步落下就是百丈,穿过无数长街,一人身负双翼,一人脚下生了六肢,都是妖族中的人。 身负双翼的男子瞧着朱雀长街,不知是怀念还是感叹,“想不到时隔千年,再来人族京都,竟然是为了救一个人族皇子。” 另一人笑着道:“大长老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你何曾见他做过错事?虽说他老人家如今不见踪影,但是此情此景,岂不正是当初他早已经预料的事情?今日你我领了他的命令,哪怕真就要引起一场忘忧境的大战,也该在所不惜闹上一场。” 两人再各自迈出一步,一人敛去声息站在太史院外,一人站在皇城外,抬头时瞧着宫里某处大殿。 大殿里,有人身在幽暗处,瞧着有重重火光的朱雀大街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六章 太史院的秘密 “有妖族进了京都。”那人低低说了一声,似乎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明白,接着又加了一句,“是忘忧境。” 另一处大殿里,李唐微微抬头,“妖族?” 他有些诧异,又转而笑着嘲讽,“他竟值得妖族下这么大的血本?自从圣朝创立千年,还不曾有忘忧境的妖族进京吧?” “不曾。” 李唐沉思半晌道:“今夜暂且放他们一马,只当做没有看到,等世家事了,再做秋后算账。” 今天的夜极闷,就像罩子盖了京都,涌动了本座城的火光烧干了护城河,明明有通明的灯火,却好像什么都瞧不见的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过来的风,带着雨珠子越来越急的落,一滴滴一道道一条条一行行的冲刷了朱雀大街,被踩了千百年的青石板好像要现出本来的颜色。 许多人都知道这一夜有一场动。乱,却不知道这一个晚上是没有血的,偏偏比许多鲜血覆盖的大战更激烈,只因为这圣朝千年以来,极少会像今天这样,涉及了太史院,圣朝庙堂,世家,妖族甚至是魔物的乱。 国师在院子里一直坐到凌晨,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面色也从平静渐渐变得紧张,原本以他的手段,要杀了今天晚上这些年轻人并不难,只是这些人的身份特殊,只能困住,不能杀伤,这其中的难度就变得极大,再加上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师弟不肯出尽全力,这一夜耗费了他的许多心神。 但好在,天终于亮了。 亮了天儿的京都就意味着那些年轻人也不能继续动手,这一夜的努力便成了白费,毕竟有些事情,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也需要黑暗来遮掩、 国师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在清晨激荡的雾气里,瞧着远方隐约升起的红日。 他说:“各位,事已至此,也该住手了,京都既醒了过来,圣上的颜面也就醒了过来。” 崔昊等人的脸色铁青,满心不甘,却也明白国师说的是事实。 世上虽然有圣朝风雨不入世家的故事,有些规矩却也不是他们能够触碰的。 国师转身进了后院,穿过长廊入了地下的牢狱,再不去瞧身后那些世家子弟。 阵法离开国师自从撤了下去,露出被困了一夜的世家年轻人,人人脸上都难掩疲惫。 钟太白拦在众人面前,遗憾道:“各位师兄回去吧,天已经亮了。” 崔昊等人也深知今天事不可为,面色一个赛一个的铁青,只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一夜如果不能将李尘救出去,那以后无论多少天,都只是做了白用功。 就在这时,国师的身影从后院升起,神情里是钟太白这几十年来不曾见过的愤怒,他眺望城外许久,低头又看向崔昊等人,一声质问:“你们竟勾结妖族?” 崔昊等人齐齐怔住,不明所以,但瞧着国师的神色,几人心头升起某个荒谬却令人兴奋的想法:莫非李尘被妖族的人救走了? 他们几人最清楚李尘的跟脚,那位兄长在他们面前也从未隐藏自己在妖族的身份,倘若真是妖族将他救走,虽然情况或许复杂,但总好过留在太史院。 皇宫深处。 一人向李唐道:“那两只大妖已经将人带走,除了李尘以外,还有一人也被一并带走,如果我瞧得不错,那人应该曾是忘忧,只是隔得太远,没有看清楚是谁。” 世上的忘忧境并不多,他们这些人都曾惊才绝艳一个时代,真正碰了面实际上都是认识的。 李唐说道:“太史院的秘密极多,一千年来瞒着庙堂不知做了多少事情,有一个忘忧境的阶下囚也算不得什么,不过相比起来,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们带走那个忘忧境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 阴影里的人猜测道:“传闻中太史院有能让忘忧破境进入通天桥的秘法,这些年来世家对太史院的忌惮也来源于此,或许,是和这件事有关?” 李唐笑着道:“自从太古之后,世上再没有通天桥这个境界的说法,太史院如果真有这样的秘密,国师又何必卡在奈何巅峰许多年不得寸进?不论他们带走那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既然要靠着那妖孽破局,便瞧瞧他到底能将这趟水搅得多浑。” 至此,另一人再也没有了声息。 京都城外,李尘靠在一人背上,笑着道:“倒是麻烦了两位前辈,我这一趟,竟让两位忘忧境的前辈出手,实在是折煞了我。” 背生双翼的男子道:“圣子不必如此,我们二人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是大长老的命令。” 另一边,有一伤痕累累的女子被另一人背负在身后,正是二妖从太史院带出来的另一人。 她面色极憔悴,这时候勉力睁开眼睛道:“那老头一步十算,肯定早就知道你今日的处境,甚至你进入太史院牢狱,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七章 秘境 李尘听了这句话心头重重一震,恰似石破天惊似的划破了心头,脑海里只留下这女人对大长老的一句质疑。 他当然不会怀疑大长老对自己着许多年来的照顾,每一次见面时的情分也绝对做不得假,但是这便能证明这女子方才说的话绝无可能吗? 听她的语气里,和大长老似乎是旧相识,以大长老的年纪,或许二人是上百年的老朋友,这么说来,她对大长老的了解或许更要超过自己许多。 “休要对大长老不敬!”双翼男子脸色微沉。 李尘微微抬头,不着痕迹地瞧他一眼,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转而问道:“接下来,我们是否要回到妖族?” 双翼男子摇头道:“如今族内对圣子的风评有些复杂,尤其是因为圣子杀死鹏族二人,许多人颇有微词。” 说着话,他悄悄注意着李尘神情,想看看这位过去从未谋面的圣子对这件事又有什么样的反应,却见年轻人从始至终古井无波,让人瞧不出情绪深浅,这才接着道:“不过圣子放心,我们已经为您寻到了住处,是大长老多年前寻到的秘境,一处绝佳的修行圣地。” 女子撇了撇嘴道:“无非是太古时期的战场或洞府,这世上称得上修行圣地的也只有这么两处,不过像这样的地儿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已经被全部开采完毕,大多变得地方没什么区别,这些年来也不曾听说有什么新地界儿出现,也不知那老头从哪儿又找到这样的地方,他现在愿意让你藏进去,可见对你寄予厚望。” 李尘没有理会她,心底却暗暗揣摩他这番话透露出来的几个信息:第一个是这女子活了上千年,应该是和大长老同时代的人物,这么说起来她至少也是忘忧境界,第二个是这世上的确存在修行圣地,是流传自太古时期的,这种秘辛自己以往从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心下对所谓的圣地生出许多好奇,尤其是所谓太古,这两个字代表时间极尽久远,至少也是五千年以前,而妖族先祖所说自己将是妖族中兴之主的命数批文,也是太古时期传下来的,或许时间更早也不得而知。 四个人脚下乘了万里风,又掠过重重的青山路,在高空瞧着脚下世界,从人族百城到妖族祖地,几人并不停滞,接着前行。 或许是他们的速度太过于迅疾,让妖族镇守的人反应不及,眼睁睁瞧着几人的背影越来越远。 李尘还从未来过如此偏远的地方,转瞬好似经历了秋天和冬天两个季节,最后来到一座极高的山脚下。 “正是此地。”双翼男子道。 李尘四下环视,又尝试运转元力,并没有看到此处的所谓秘境,天地间的元气也并不比其他地方浓厚。 双翼男子看出李尘的疑惑,手掌一翻亮出一只尖锐的长锥,说道:“大长老发现此处秘境之后,便施展了大神通耗费四十九日将入口封锁,想要再开秘境,便需要依靠我手中这破阵锥。” 不过,他说着话又看向女子,道:“根据大长老的指令,圣子今日进入秘境只能独身一人,我们二人不便跟随,至于此人,我们便将她带回妖族,等圣子从秘境出来之后再行审问。大长老说秘境之中有大机缘,等圣子从秘境归来日,或许就是真正掌管妖族的日子,只希望圣子不要辜负大长老的一片期望。” 李尘接过破阵锥,对女子说道:“既如此,还请前辈前往妖族疗伤,等过些时日我出了秘境,便先行拜访前辈。” 他对这女子的尊敬不仅是听见她说起和大长老的关系,更多因为在太史院牢狱时听她说起一些自己从未听过的太史院秘辛,其中更涉及了忘忧之后通天桥的大事。 女子微微昂首,她对李尘救自己出来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更谈不上情绪,只是想了想道:“他们二人年岁尚小,对秘境了解不深,进入秘境以后,无论其中是洞府还是战场,都需小心一些里面的原住民,他们的境界未必如何高深,但手段刁钻,似两千年前世上秘境层出不穷,许多忘忧都曾在里面身死,切记小心。” 李尘躬身作了一礼,“多谢前辈。” 转过身,他催动破阵锥,法宝上一阵光华闪烁,几个呼吸后面前的虚空好似一张幕布摇晃,一阵轻微如纸张撕碎的声音后,裂开一条黑色的缝隙,从外面感应,只觉一股精纯且清新的元气涌出,岂止是外界的数倍! 李尘不做犹豫,身形化作袅袅青烟,钻了进去!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八章 东岳 银装素裹撩了山河的媚,清风徐来装了这世界的新,有傻狍子一个跳跃栽进雪里看不见影子,有猛虎踱着步子巡视自己方圆数里的领地。 一个人坐在山间一座山洞里吐纳修行,正是进了秘境的李尘,这个地方和外界季节不同,早晚的时间不同,天地间元气的稀薄厚度不同,仿若是一个新世界。 他在此处已经修行三日,只觉得原本凝实甚至溢满的元力又有增长,心头暗自称奇,“我曾以为自己的元力已经达到奈何的顶峰,如今才知道世上万千神奇,世事没有绝对。” “叮铃铃——” 皑皑白雪的荒凉地界儿,忽然响起一阵幽幽的铃声,似乎是从天地渺远处传来的, 李尘微微变色,只因为这铃声他十分熟悉,曾在鬼蜮、陨墨山魔窟都听过许多次,他运转瞳术抬头仰望,果然见数里之外有似实非虚的影影绰绰,正是成队的阴魂过境。 只是这阴魂和李尘曾见过的有些出入,他过去所见的阴魂俱是人形,哪怕妖魂也都幻化成了人的模样,今日所见的却不是这样。 只见除了前面两只摇着幡铃的领头人,身后都是些奇形怪状,有用根部挪动的树木,又见蹦跶不停的兔子,甚至是蜿蜒盘旋数丈的蚯蚓。 这些倒也罢了,虽然怪异,但李尘生来就在妖族,也曾见过有夺天地造化的神奇,却见那队伍里还有缩小了无数倍的山峦影子,摇摇晃晃十分笨重,也幸好是阴魂的状态,否则每一步都必定让大地震动。 “山峦成精,这是我从未听过的怪事,又或许,这是因为秘境中的元气浓郁,所以才能让大山也生出灵性。” 李尘跟了上去,他倒要瞧瞧这些怪异生灵的阴魂将要去做些什么。 一路行了数十里,李尘远远缀着,直到持幡的领头阴魂停下,一众阴魂转瞬间在原地展开了一场延绵数里的浩荡集市。 这场景李尘原本是见过的,但这一刻他豁然起身,尤其盯着集市里闪烁光彩的种种物品。 只因为集市里不论典籍秘法或是法宝,每当李尘瞳术施展掠过去,都能瞧见经脉似的元力在上面蜿蜒走动,宛如活着的生灵。 “道兄。” 一阵轻风似的声音,让李尘全身汗毛倒竖,罕见地起了惊惧,强抑御剑的冲动,回头看去。 最多三五步的距离,一个瞧着温和的年轻人站定,似乎并没有敌意。 但李尘心头的寒意难以退去,自他进入彼岸境后,还从未有人能够近身他这么近的距离而不被发现,除非说,眼前这人已经达到了忘忧境! “道兄不必如此紧张。”年轻人的笑如沐春风,声音也十分温和,“我看到道兄似乎对前方鬼市十分好奇,以往不曾见过吗?” 李尘心思急转,回身做了一礼,说道:“倒也曾见过几次,只是方才想着要进去走一遭瞧瞧。” 年轻人恍然,笑道:“那今日还真是碰巧,我正打算去这鬼市里转一转,看能不能买一些物件儿回去,道兄何不同行?道兄不必多想,我曾在鬼市多次交易,只是见道兄和我一样独身一人,做个伴儿也好。” 李尘虽对这年轻人十分警惕,心下却想:他方才既然能悄无声息近了我的身,其境界实力必定不低,他若是真的对我有所企图,方才动手iushi最好的时机,况且我此刻若是拒绝了他,也未必能避开此劫,他方才有一件事说得不错,我对前方阴魂鬼市有十分的好奇,尤其是那些典籍法宝中仿若经脉的丝线,恰似诸天星辰,神奇非常。 他隐隐有种直觉,如果能参悟那些丝线奥秘,对他的修为进展一定有极大裨益,这或许就是大长老让自己进入秘境寻找的机缘。 “既然如此,就要辛苦道兄带路。”李尘说道。 年轻人大喜,似乎能带着李尘进入其中是十分值得庆祝的事,笑着道:“不辛苦,道兄太客气了些。” 李尘亦步亦趋跟随在年轻人身后,听此人一路说着话,“我叫东岳,还不知道道兄的名号。” 李尘心想此地反正无人认识自己,索性说了自己的真实名号,“李尘。” 却不知道前面的东岳听到李尘两个字面露狂喜,又很快敛去了神情,从怀中掏出数十颗闪闪发着亮光的石头递给李尘,道:“稍后进了鬼市,若是兄台有喜欢的物件儿,还需要用这些鬼精购买,这些阴魂不入轮回,都是生前有执念,想着能靠积攒鬼精死而复生,因此鬼精就是鬼市中的硬通货。” 李尘心中一动,接过鬼精,心想不知道外界中的那些阴魂鬼市是不是也是靠着鬼精互通有无?今日如果自己真能在鬼市中完成交易,并且成功脱身,等离开秘境的时候,不妨带一些鬼精回去。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八十九章 乱世 就在李尘进入秘境第三天。 圣朝京都恢复往日的繁华,摩肩接踵的人来人往,护城河的水流平静且清澈,画舫上的姑娘清雅且诱人,集市上的香味儿堆满了人气儿,来往的马车上有肆意张扬的少年郎,码头光着膀子的汉子扛了货物一趟接着一趟。 在一如往日的热闹里,天边渺远处忽然一阵地龙翻身似的巨大声音响起。 轰—— 城池中百姓一阵阵惊呼,有胆子小的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又听有人带着极度的震惊高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人们抬起头,只见天边一座巨大的城池从云端隐隐约约伸出一个角落,倘若这倒也罢了,毕竟世上常有海市蜃楼,普通百姓也知道这是虚妄,但是那天边的城池经由阳光投下遮天蔽日的影子,随着这座城池露出越来越巨大的面积,影子没过越来越多百姓的双眼,再加上天边不间断的轰鸣,所有人都明白,这城池竟是真实存在的。 许多常年走镖,见过圣朝各处城池的人物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骇然道:“这绝不是我圣朝任何一座城池。” 也就是说。这城池似乎是凭空出现! 嗤—— 随着城池的出现,天地间的尖锐鸣叫越来越高,许多人不得不捂住双耳。 轰隆! 城池终于完全在天地间显现,最终在一阵巨大的轰鸣中从云端落地! 轰轰轰! 比暴雨将来的雷声更加浩荡,传遍了百千里。 京都城内,国师嘴唇颤抖,双目璀璨如电光。 钟太白从未见过自家师兄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只因太史院的命书有预料世事的能力,国师往日里总是运筹帷幄,除了李尘以外还从未出现过脱离掌控的事情,但今天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国师的掌控甚至是认知。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国师不断重复,“魔物突然在世间各地出现,这本就是太古时期封印破裂的缘故!如今这两个世界开始融合,这不正是命书早已经警示过的天下大变,这才是真正的多事之秋,与这样的大事比起来,所谓人族妖族又算得了什么?” 实际上,不只是京都城外,无论人族圣朝,还是妖族,都忽然从虚空中传出咣当咣当的巨大震动声,犹如金属之间的碰撞,只是声势大了无数倍。 清河郡外,崔家家主站在荒野之上,瞧着天边将要落定在清河郡外的城池虚影,在他身侧有数名老者,竟都是忘忧的境界。 “家主,这天地大变已经开始,要早做打算。” 崔家家主沉沉地叹息一口气,心底暗暗想着国师当初私下说过的某句话,此刻也有些信了:莫非,那人真的是这世上的大乱之因? 妖族地界儿,有十数人登高望远,瞧着妖族之外显现的一座天宫,从太史院出来的女子拍手称好,喊道:“这世上死气沉沉数千年,世家作威作福了数千年,虽然改朝换代,但一切换汤不换药,如今大乱一起,该让世家中人死个干净才好!” 在她身旁,背生双翼的男子转身道:“各位,我妖族崛起,就从今日开始!” 女子却转身嘲讽,好像毫不在意自己身在妖族地域,她笑着道:“即便天下大乱,你们妖族也难气候,不如先想想这大乱之中,怎么保全自己吧。” 其余几人闻言大怒,女子接着道:“我和你们大长老是旧相识,见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更替,你们看这天下凭空出现了许多的外来户,他们熟悉这方世界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占据人族或妖族的地方或资源,你们怎么知道这些外来户就必定比你们更弱?他们其中若是有通天桥的人物在,别说什么人族妖族甚至世家,整个世间都将有一场灭顶之灾,所有传承都将换上一波儿人物掌管。” 就像为了印证她的这番说法,数十里外的那座城池刚刚落地,数十上百道影子便飞上天空,有尖喙的魔物,有兽首人身的妖族,有全身光华闪耀的人族,他们联袂而出,似乎并没有什么族群的门户之见。 那些绰绰的影子低头,俯瞰这方天地,最后视线落在妖族地界,一开口便让妖族的人面色大变,“这个地方果然如我们组训所言,处处都是食物,吃了这些生灵,我们的实力必定更上一层楼!” 在他们眼中,这个世界的生灵竟然是绝佳的食物! 秘境之中。 李尘随着东岳来到鬼市数十步外。 东岳递给李尘一块泥土,“你将这泥土含在嘴中,避免透露生人气息,可与这些阴魂交谈。”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章 忘忧尽出 李尘接过东岳递来的灰泥含进嘴中,出乎意料的,居然有一种甘甜似的味道。 他抬头再看眼前的阴魂,只见它们头顶都泛着微弱荧光,在一片雪地里倒十分扎眼。 看样子,这方秘境中的人对阴魂研究比外界更深,毕竟李尘在外界从未见过记载鬼市的典籍,只是听闻,曾经有人误入鬼市,最后却不见了踪影。 李尘心下猜测,或许等自己离开秘境,便能够再入魔窟,深入探寻外界阴魂鬼市的秘密。 二人进入鬼市,李尘一路低头瞧着两侧的种种怪异物品,这些阴魂盘膝坐下之后便闭上双眼。 李尘心下只觉新奇,他在京都的时候时常去夜市瞧瞧,但那是为了感受市井人气,鬼市还是真是第一次进入,尤其是两侧这些怪异生灵,是外界难得一见甚至不曾见过的。 约莫半柱香后,李尘在一处摊位蹲下,抬头拿起一部书籍。 “华严诀。” 李尘粗略翻阅,便明白这华严诀是‘镇狱斗’三种咒印,但与外界搬山蹈海的咒印不同,它是对自身一种状态的加持,掌中端‘镇’字诀,可镇压敌手的魂魄;掌中端‘狱’字诀,速度大增,端起‘斗’字诀,力道增长数倍。 说起来,这三种咒印,正如另类的妖族秘术,如果能够修习掌握,自身战力必定提升不少。 而李尘在众多商品中唯独瞧上这个物件儿的原因,是从外部瞧上去,它的经脉最是繁杂,错综万千的丝线连李尘一时也不能看清。 “李兄是对这华严经有兴趣吗?”东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尘身后。 ······ ······ 俯瞰神州,由西向东,山峦的起伏,江河的汇聚,林海随风声的瑟缩,城池阁楼鳞次栉比地连绵,穿梭四季的种种装饰,无论春芽,夏雨,秋叶,冬雪,盖了遍地的薄纱或层层叠叠的厚重被子。 世事无常的种种变迁,生灵意外的生老病死,铺平了亿万里的变换景色,只见自然灵气的一切如故。 悲欢的纷乱嘈杂吵闹里,又见鲜血浸染大地,刀剑的光影掠过不如猪狗的性命,这片每隔数百年或千年就要经历王朝变换或种族战争的天下,正在经历万年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 当一片地域忽然出现外来户,原住民在这些外来户的眼里又是一种大补的食物,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第一场冲突很快发生了,来源于两个世界的碰撞,原住民和这些外来户一经交手就节节败退。 那些经由天外城池出现的种种生物,虽然生得和这方世界人族妖族甚至魔族相差无几,但他们体内的元力却和原住民的任何一种元力不同。 无论妖力魔力还是人族元力,相比较这些外来户的元力都显得十分单薄,明明境界相仿,甚至神通也好像出自同源,偏偏一击即溃,根本不是对手。 崔昊、长孙道生、卢翰、程芷安四人并肩,他们在忘忧之下已经是佼佼者,各自都是世家中天赋最好的那一人,但现在却不占任何优势。 不远处,一人被崔昊一剑逼退,他察觉到面前年轻人的剑意锋锐,于是暂时避开了崔昊的剑光锋芒,转而向另一个原住民出了手,三五掌后将一人撕碎。 紧接着,他张开极薄的唇,一缕缕从尸体中散开的元力进入他的嘴中,而他的修为有了微弱却能让人感受到的增长。 原来他们所说的吃,是要将这方世界生灵死后的元力统统吸收,化为己有。 瞧着此情此景,崔昊等人心头发寒,哪怕是天生宁折不弯的剑骨,这一刻竟也感受到了深深的害怕和恐惧:我们体内的元力,竟然能够成为他们修为的养料,哪怕在这吸收的过程中,十之八九都会被消耗掉,但剩下的十之一二,也足以让他们的修为更进一步。 崔昊将自身代入,面对这样的快速修行的方式,谁能拒绝如此巨大的诱惑?更重要的是,此消彼长之下,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怎么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远方的天地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就连崔昊几人也被这股巨大的冲击骇得元力运转微微停滞,这个世界的忘忧境终于出了手! “一直以来,世上都有忘忧境不出手的规矩,如今遭逢大难,就连这些不问世事的大修也终究不能独善其身了。” 天边有一老者身化数十万影子,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每一道身影都不是奈何巅峰所能企及的伟力,那是崔家一位近两千岁的老祖,曾力压一个时代,在民间野史流传千年,名为崔浮。 “传言这位老祖化身千万游戏人间,自一千五百年前就不问世事,没想到这场浩劫之下连这位老祖也现了身。” 崔浮的数十万分身这一刻齐齐端起一道咒印,大放光明之下,从地面看过去好似无数人影捧起了一轮大日,要将对面的两名外来忘忧融化! 对面的两名忘忧是一人一妖,他们似乎对崔浮的神通十分诧异,对视一眼后极速传音交流,“想不到此界的元力虽然单薄,修行功法都是肉猪所修行的低等功法, 神通的威能倒是不错,尤其眼前这身化万千的神通,我原以为只是虚妄,现在看来竟都是真实存在。” 人族持刀横行,刀光化作了千万流星,一道道崔浮分身的咒印交击。 轰隆隆!! 妖族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术,全身激射出千万羽毛,每一道羽毛在光芒的反射下都有凛然寒气。 在无数声巨大的轰鸣里,方圆千丈以内的山石地面全部化作齑粉,在遮盖了无数人目光的一片灰蒙蒙里,狂暴的元力肆虐,就连施展了瞳术的奈何巅峰也不能看清楚其中的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极短暂的时间,又让人感到无比漫长,当元力渐渐趋于平静,天地间漂浮的粉尘散去,地面是无数巨大的半圆深坑,就像被天上流星肆虐后的坑洼大地。 无数人紧张地瞧着这一幕,只想知道最终的胜负。 灰尘终于散去,半空只剩下一道鲜血滑落伤痕累累的身影浮空,最后现出真容,是崔家崔浮。 地面蓦然爆发来自于原住名的阵阵欢呼! 只有崔昊这种崔家核心人物的脸色沉了下去,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崔浮老祖对崔家的意义。 崔家的底蕴在整个圣朝都是数一数二,或许只有程家能够比较一二,而崔浮本身就是崔家最强的人物之一,整个世间能和崔浮交手的人物绝对不超过3个。 但现在,崔浮却被两个普通的忘忧境重伤!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一章 杀 秘境中。 李尘端起华严经翻来覆去,听东岳问起,点头道:“这神通的确不错,在我的家乡已经属于秘术。” 东岳闻言眼睛微亮,抬头看向摊主,发出一串晦涩难言的声音。 摊主是一名生了四只耳朵的怪异生灵,他睁开眼睛,瞧了一眼东岳,似乎有些惊异,也同样发出不能让人明白的声音。 李尘听了二人的对话,嘴中的泥土化作暖流涌向耳部,倒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买卖交易的话语。 他心头赞叹今日所见所闻的神异,世上的造化万千,自己的确是孤陋寡闻,再想想此处是太古时期的洞府,那么太古时代又是何等的千奇百怪,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么多的神通或秘密都流失在了岁月里? 几番交流之后,东岳露出笑容,低头对李尘道:“谈妥了,五颗鬼精。” 交易完成后,李尘将华严经收了起来,心下暗道,倘若我施展了三头六臂,同时驭使华严经的三种咒印,再辅以孤命剑和妖族秘术,不知道是否能真正和忘忧境交手?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目前为止和忘忧的几次碰面,虽然都以险胜结局,实则都借用了外力。 铛—— 铃声打断了李尘的思绪,只见鬼市尽头,那两个持幡的阴魂晃动了铃铛。 “鬼市将要结束,我们该出去了。”东岳说道。 二人一路出了鬼市,再回头时,那些阴魂若隐若现,最终完全消失离去。 东岳说道:“李兄,我和你一见如故,今日在鬼市你又找到了心仪的神通,不妨去我的洞府一趟,为李兄摆上一场宴席庆祝庆祝?” 李尘心下道了一声果然,从他接触东岳开始,就能感受到此人莫名的善意甚至是讨好,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原因,一定是有所求或有所图。 因此,鬼市之后他当然不会让李尘离开,或许接下来,才会说出他的真正目的。 眼下的情况李尘早已经预料到,早就有了对策,点头应了下来:“荣幸之至。” 他还不知道,此时的外界已经有了天翻地覆似的变化,就连崔昊等人也卷入其中。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这片地界儿已经没有多少原住民能够站着,因为元力的不同,他们终究不是那些外来生灵的对手。 但在这样的大杀特杀下,许多人反而被激起了血性。 “在我们的地方,凭什么要让你们这些外来户嚣张?我们凭什么就要成为你们的血食?” 崔昊在漫天的碎肉里奔波,他的剑明晃晃像极了一面清亮的镜子,倒映对面的影子像扭曲了的道道线条。 看不见的杀意就在方圆数十里弥漫,每一个人在不能停歇的杀机里都像一粒尘埃,未必能影响战局,却都在尽力挥洒。 崔昊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柄穿梭的剑,一道锐利的光,切割了空气,切断了风,粉碎了光,收割了头颅,不遗余力地落地,最后没入土地,深入至剑柄,在微弱的颤抖里再次飞起,轻飘飘如落叶,回到崔昊的手中。 他的手指修长而干净,指甲圆润而白皙,甚至说得上有些秀气。 但他的眉毛斜插入鬓,有毫不掩饰的锋锐,就像他的人,单单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剑扎在那里。 接连一天一夜的厮杀,无数近似于屠宰的交手,他的剑上虽然没有沾血,整个人的身上却染了血腥气。 不远处,卢翰也在杀人,不肯停歇地杀人,他的心硬得像石头,在无数条生命的逝去里没有任何波动。 回想在陨墨山第一次经历杀伐的卢翰,如今有了天壤之别,他的脸瘦削许多,面容坚毅许多,出手果断许多,情绪平静许多,境界也高深了许多。 他的身上早已经受了伤挂了彩,但这些痕迹就好像出现在别人的身上,卢翰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眨一下,只知道手臂提起落下,只知道杀来杀去。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又在天的另一边迎合,所有人都忘记了时间,在这场世界之间的碰撞面前,无数的尸身像秋天落叶随风的坠落,但要更加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个人喘着粗气聚集,胸膛不断起伏,都十分的疲惫,都浑身浸透了血。 长孙道生叹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最终的胜负都是由忘忧境掌握。” 卢翰却说:“不必去管老祖们的胜负,有一分力,尽一份心,有一寸光,发一寸热,这是兄长时长告诫的事情。” 程芷安没有说话,又一次踩着脚下的血泥和尸体急掠出去,她咬着牙冲杀,也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出东阿城容易落泪的姑娘了。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二章 陨墨山之难 上 这一场动。乱的惨烈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就连陨墨山上的人也不能幸免。 小七、秋风、于家姐妹都被李尘留在山庄,小七和秋风管理大小内务事宜,于家姐妹则定时指导山上人们的修行。 短短一年时间,山上的彼岸和奈何境扩张了数倍,再加上有李尘和崔昊等人功法剑意功法等作为基础,江湖上的人们趋之若鹜。 当世上突兀出现了一座座城池,数十万将世上修士看做肉猪的外来户铺天盖地,至少有数万人瞄上了陨墨山这个地界儿。 因此,在小七以山庄令牌加急召回在外的修士之后,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原本在外来户眼中将是摧枯拉朽的一场胜利,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抵抗。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正史上的年份变换,史称新朝一年,寓意圣朝两个字虽然不曾变换,却开始了这个朝廷新气象的新篇章。 当数万名外来生灵站在陨墨山脚下,山上的原住民已经严阵以待,甚至不需要小七做太多动员,他们已经做好了和脚下这些外来者决一死战的准备。 这些江湖人士都曾受到陨墨山庄的庇荫,一年之前,他们多是在世上颠沛漂泊,蓦然间来到山庄,原本想着将山上的神通功法修行结束便离开这里,谁能想到山庄上的种种氛围经让他们不能割舍。 许多人连家都安在了这里,因此当山庄有难,所有人都提起弯刀或长剑。 于是在这样的一场大战里,没有人生出临阵脱胎的恐惧。 历史的长河上漂了数不尽的船,每条船都是一个朝代,一个种族,或者如陨墨山这样类似于部落的自由地带。 无论哪一条船的沉没,多是因为船上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向侵入者举起长剑的勇气。 而现在陨墨山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和这条船共进退的准备。 战斗开始。 带领外来生灵的是两个奈何境妖族,他们出手就是满满杀机的剑光拳掌,好像要塌陷了虚空的巨大力量,让脚下的坚硬山岩陷落数丈。 于家姐妹各自挥出长绫,她们都跟随了李尘一段时间,受到李尘一往无前剑意的影响,相比上山之前,有了脱胎换骨似的改变。 长绫顺着风飞出去,又打着旋儿卷了附近碎开的剑气,它好像将附近所有的光彩装进旋儿里,翻飞的红色浪花儿将敌手的拳掌吞了进去。 轻易化解了敌人手段后,于家姐妹继而乘胜追击,长绫延伸遮蔽了天边的云和日,元力的倾泻全部化作锋利的罡风。 对面两名敌手一时不敌退去数丈,眸子里都由惊异,各自传音,“此处的神通和其他地界儿不同,许多人的手段甚至可以和那些所谓世家相比,难怪听他们说江湖上有个地界儿算是新秀,这一年以来十分热闹。” 一个呼吸后,二人再度出手,他们这次更换了战术,左右夹击,一人以剑气化山,一人以拳掌撼地。 噗噗噗噗噗! 就像火山群的喷发,地面突兀爆发出一个又一个不能见底的深坑,从深坑中迸出无数的拳头影子,每一个拳头上的力道都足以震动一座小山。 姐妹二人眼神交汇,她们十几年的修行默契,立即懂了对方的想法,于是换长绫为咒印,数十丈内刹那一片朦胧,一只巨大的火凤好像被二人端起,这火凤的灼热让虚空都出现涟漪,好像下一瞬就要烧出一方大洞。 巨大的火凤摆尾飞升,羽翼上是元力拟做的锋锐,这是通过领悟李尘的剑意所化。 呼呼呼—— 就像巨大的风箱带着火焰,在令人恐惧的高温和声势下,两道身影迅速向后跌落,竟然没了声息! 古语有擒贼先擒王的典故,现在两个首领已经败退,外来生灵亲眼看到这一幕,顿时人心惶惶,再看宛如战神的两姐妹冲入战局,屠杀普通的彼岸犹如屠鸡宰狗,不多久,自知大势已去的外来生灵做鸟兽散。 战争停歇不久,山上蓦然爆发阵阵欢呼。 小七却仍旧忧心忡忡,不只因为大战之后的陨墨山死伤数千,而是这段时间他早听闻了那些外来生灵的消息,他们这一次虽然铩羽而归,但恐怕不日将会再来,到时候敌手一定更多,甚至恐怕会有忘忧大修。 如今李尘不在,又有谁能挡得住忘忧?又或者说,倘若真的有忘忧出手,传闻这些外界生灵的手段要比同境的原住民强出许多,就算李尘回来,又真的能够守住陨墨山吗? 小七心下甚至暗想,面对这样让世上震荡的灾难,自家殿下如果能找到合适安全的地儿躲过去,也是极好的事情。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三章 陨墨山之难 中 崔昊等人一路走一路行,从京都到清河郡,这毫无目的路途,最后因为卢翰的一句话停止了。 “如今世上遭逢大难,只怕陨墨山也不能幸免于难,那里是兄长的心血,我们终究该回去一趟。”卢翰义无反顾,“总之,我身为陨墨山庄庄主,是一定要回去瞧瞧的。” 长孙道生率先出声,“理应如此。” 其余几人也都没有异议。 一行四人很快启程出发,他们出生世家,在各自族中的地位奇高,当然不需要担心家里人的安危,再加上他们各自的本领其实都算是难逢敌手,因此直到现在也都算是自由。 路上,长孙道生笑着说起往事:“说起来,当初家主让我上山只是瞧瞧枪圣前辈口中的第一人是什么成色,谁能想到,我上山之后竟然跟兄长拜了把子,而且也随了他自由的性子,想来我们家主如今一定后悔得很。” 卢翰大笑,“谁说不是呢?你们至少这两年来回去过,我上山两年不曾回去一趟,还在落羽原上冲着卢家二爷动了手,只怕那些人背地里要叫我一声叛逆。” 崔昊说道:“跟随兄长出清河郡时,我也没有想过世事会无常到这个地步。” 程芷安没有出声。 几个人此时正在穿过一个小镇。 镇子上的遍地瓦房衬出一个又一个巨大拳头似的山影,远方的落了的日头在山顶和云端泛起金光似的铺盖,无形无色的光这一刻被分成线条,那些泛开的线条,就像搭在弓上的箭矢,只见来处,不见去向。 四个人并肩的影子被拉开拉长若即若离,从小镇的小路穿过,悄悄地走过了泥泞或山路,最后将那座山也甩在了身后。 卢翰一路指着前方,头顶的日月星辰全都被甩在身后,时间匆匆,路途更匆匆,四个人每一步跨越,都踩出人生一路常态的变换。 一线平原升日月,踏足山水落情谊。 四个人因为另一个人走过迢迢千里,万里的风都闻过他们一身血衣,最后带着年轻的一腔勇气和热血停在陨墨山上。 情谊出自陨墨山,如今又回到陨墨山。 秘境里。 东岳的洞府就在雪山上,只是里面的情况超出了李尘的预料,他也曾见过皇城的金碧辉煌,妖族祖地的鬼斧神工,但像东岳洞府这样的别有洞天还是头一遭。 这座山延绵百十里,东岳的洞府便开辟了方圆百十里,这倒也罢了,更让李尘吃惊的是,这洞府里面居然藏了整整一个部族。 这个部族近似于外界的大镇子,是五脏俱全的麻雀,无论集市还是商铺都熙熙攘攘,而且这十数万族人中不分族群,人族和妖族互通有无,这在外界是难得一见的场景,让李尘一时觉得新奇。 进入洞府的第三天,李尘对此处熟悉之后,东岳带着李尘来到洞府外的山上,站定在山顶。 “李兄,我知道你心细如发,至少比我聪明许多,所以,我有些是也就不再绕什么弯子,当日主动结识李兄,我实则是有些事情要拜托李兄。” 李尘心下早就在等着东岳,知道这世上绝没有这么无缘无故好的对待,如今听他说起,心知东岳或许是要开诚布公,“你说。” 东岳作了一礼,这才道:“首先还是要和李兄赔罪,原本君子之交不该有什么企图心,但我结识李兄的初衷却另有目的,实在不该。” 他接着才转入正题,又深鞠一躬道:“求李兄带我的族人们,离开此处秘境!” 这句话一出,李尘大吃一惊,原来东岳竟知道他来自外界,而更不可思议的,他竟知道脚下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秘境! 东岳继续说着:“族中有传承了无数年的训诫,每一任族长都十分清楚,我们所在的这方世界实则不过是太古时期先贤开辟的洞府,训诫中也提及外界,说有无尽广阔的地域,有数以亿计的生灵,令人心生向往。李兄,你或许不能明白,倘若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在这千万里地域还能待得舒坦,自知道这个秘密之后,无时无刻不在煎熬,尤其是可怜十数万族人,从生到死都只能做坐在井底青蛙,这是何等可惜的事情?那一日,李兄进入秘境,我是亲眼看到了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决定和李兄交好,无论李兄进入秘境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我东岳能够做到,哪怕是身家性命,都绝不推辞。” 李尘瞧着他的神情,听他说的真心实意,一时间有些感慨,起了恻隐之心。 他突然想起在妖族祖地时,关居易曾告诫过他的一番话:世人修行,多是为了登高,登高以后,俯瞰世间,自以为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脚下,实则说到底也还在红尘中,你以后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登高而心生傲躁。 现在想想,他进入此处秘境时,的确有一种这里不过是一座洞府的心态,这实在是不应该的。 无论秘境还是外界,其实都不过是人群,不过是大大小小的江湖,哪有什么高低的分别?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四章 陨墨山之难 下 东岳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李尘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但听得出东岳对部族离开秘境这件事情的恳切,只因为修士的敏锐要远强于常人,更何况是李尘这样奈何巅峰的境界。 李尘也曾在典籍中看过记载,说修士到达一定境界,无论计算之术还是明辨是非的能力都要更强, 这都是因为修行者和天地更契合的缘故,因此灵性更强。 末了,东岳又对李尘道:“不论如何,我对李兄一定没有半分要不利的心思,如果李兄能够答应我的请求,必定使我们部族的万世恩人。” 李尘想了想,问道:“那,倘若我不愿意做这件事,你便也不会让我离开秘境是吗?” 东岳大吃了一惊,仿佛觉得李尘这个问题不可思议,“李兄怎会如此想我?你我原本非亲非故,不帮我也是人之常情,我何故要加害于你?” 李尘瞧他这番话说出来目光澄澈,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回想和东岳认识这几天以来,东岳的确算得上坦诚, 哪怕有所图也从一开始便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件事,绝不是那些满腹诡谲阴谋的人物。 李尘斟酌开口道:“好,等我离开秘境之时,会知会你一声。” 东岳大喜,立即躬身长鞠一礼,却被李尘拦了下来。 李尘叹气道:“先不急着谢,我离开之时,一定会知会你一声,但你们能不能出去,我却不能保证。” 东岳也是聪明人,立即明白李尘是担心这秘境有阵法禁制,就算打开了通道,秘境里的原住民也未必能够顺利出去,但他笑着道:“不论如何,李兄只要愿意帮忙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如果最后因为其他的原因不能成功,那也是命之所至,非人之罪。” 李尘这才颔首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东岳对李尘更加热情,的确尽透了地主之谊,二人在洞府内外瞧过了秘境中的种种奇景,接着又带李尘进入部落的功法阁,“部族中的所有典籍都在此处,李兄只管翻阅。” 李尘一眼瞧过去,只见功法阁内人来人往,无论功法神通的高深与否,所有人都能够随意查阅。 李尘问道:“东岳兄,你们部落的功法传承,便没有任何门户之见吗?又或者说,这千年万里,每一位族人参悟的神通是否都在这里?” 东岳疑惑,“自然是都在这里的,门户之见又是什么意思?世上的神通功法本是天成,就算某个人在因缘际会下参悟,那也是天命所归,绝不是他个人的缘故,而且,个人修行的敝帚自珍,又怎么比得上互相印证的海纳百川。” 他一番解释,李尘微怔,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这世上所有的功法原本就存在于冥冥之中,哪怕你参悟了原本看似不存在的功法,实则它早就存在了,只是天命恰巧选择你来修习。 李尘对这种想法倒十分欣赏,谈不上对错,却听着颇有天下为公的大义,但他仍旧疑惑:“难道这些年里,没有人将功法私藏吗?” 东岳闻言,迟疑道:“李兄,我不知道你们外界对于神通功法的态度,但我们部族却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尘微微颔首不再询问,转身翻阅眼前功法阁中的层层典籍。 山中不知日月,暗处不明光彩。 他的心神沉浸在典籍中,原本以为自己有天书传承做基底,这小小秘境中的功法只需要浅尝辄止,瞧一眼便能领悟七七八八,谁知道这里的许多理念和外界大相径庭,许多东西都需要深思才能明白。 李尘渐渐放下原本对秘境的一丝轻视之心,每翻开一本都有虔诚之心,每当有所领悟,手掌中都不自觉衍化神通,犹如烟花的绽放或幻灭,瞧着绚丽。 转瞬又是三天过去,李尘看过了三万一千一十二本典籍,前方还有十数万本不曾翻阅,他心下喜悦,犹如饿极了的人瞧见了肉食,只顾着大快朵颐。 他却不知道,他的这番模样在东岳和整个部族的眼中惊为天人,他们实在不能想象,世上竟然有人能在极短的时间里修习这么多功法,这是何等的天资? 不知不觉中,李尘停滞许久的修为境界,又一次缓慢前行,就像原本已经溢满了的水,不仅水量增加,连容器也在慢慢扩大。 东岳这几天都跟着李尘,看他身体四周时而散发的光彩,手掌中又仿佛小小世界的形成湮灭,心下却在思量着另一件事:近来,部落中的金翼龙冠、紫金神风甲、煞影履 三件神兵大放光明,似乎有离祭坛而去的趋势,莫非和李兄有关?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五章 卢翰的心机 李尘的掌指间在短短几日的时间演化了这个部族的绝大多数神通,当此处的典籍被他全部翻阅,李尘却并没有立即停止,反而就地盘膝坐下。 不远处东岳瞧着这一幕,稍加琢磨便明白李尘这是在将此间的功法和他原有的神通融会贯通。 “这位道友是有大造化的人物。”东岳赞叹不已,毕竟在他们部族中,除了他自己这等天生地养的生灵,其余再没有一个人能将部族里的功法全部修习成功,更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时间又过去三日。 李尘的身体四周不断有微缩的光环泛起,每一道光环都是无数神通的交汇,犹如宇宙星辰,又好似有万物生灵。 自落羽原后一直缓慢的进境,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竟然有了极大进步,李尘甚至感觉自身隐约打开了奈何之后的那扇大门,窥见忘忧的一二风景。 又过三日,李尘自身气质也有了些变化,原本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少年,这一刻多了三分温润内敛,犹如月缺后的圆融闪耀,让人目光不能移开。 他睁开眼睛,却见面前是端着一副披挂的东岳,他缓缓起身,“道友。” 东岳这时对李尘的称呼又有变化,将怀中抱着的披挂递给李尘,道:“没想到先生的天赋和造化都是世人不能企及的拔尖,这几日先生悟透我部族的神通时,族中祖祠里的这一副神兵有所感应,想来一定是和先生有缘,所以我特意为先生取了过来。” 他对李尘愈发尊敬,一方面是因为李尘答应了带他们部族的人出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尘的天赋骇人,他一时心头震动不能自已,心道这样的人物想来在外界也一定不差,等部族里的人们出去,一定还需要李尘照顾一番。 李尘瞧出他的心思,并不拒绝,因为面前这一副甲胄神履确实不凡,让他的元力有所感应,尤其是从程家摘星楼修得的种种神通似乎要衍化出来,他心头暗暗猜测这一身甲胄或许和天书有关。 但他还是说道:“不论如何,还是要事先和道友说清楚,到我离开秘境的时候,我一定会尽量帮你们部族的人离开,但若是另有禁制,我也不能解决,还希望道友不要怪我。” 东岳坦然道:“当然!” 李尘这才接下,他的手掌刚一触碰这一身披挂,元力和金翼龙冠、紫金神风甲、煞影履的光芒交相辉映,三件神兵一个闪烁便穿在了身上,随着光华流转,如臂挥使,好像这装备本就应该是李尘的一样。 东岳在一旁看得惊奇,他身为先天的生灵,又是整个秘境部族的族长,守着秘境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祖训,只听说这一身神兵是天降的恩赐,历来没有人能驱动,现在看这情境,难道它们这无数年来,等的就是这一日吗? 铮! 李尘背后的孤命剑一声尖鸣,似乎是受到了几件神兵的刺激,这剑是大长老将全天下最顶尖的一批神兵熔铸,有世上最顶尖和独一无二的灵性,这一刻自动跃起,落入李尘的手掌。 年轻人全身上下熠熠生辉,又有谪仙似的容貌和气质,看得一旁东岳出声赞叹,“先生的风采,世上无人可比了。” 这句话却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李尘只是说了几句谦辞,接着道:“道友,接下来几日,我想在秘境四下走一走,就算不能有新的体悟造化,也算瞧瞧外界没有的风光。” 东岳应了一声,笑着道:“我对秘境各处了如指掌,愿意陪同先生左右。” 李尘颔首应下。 外界,陨墨山。 外来异族的报复比小七想象中来得更快,短短一日过去,又有密密麻麻浮在半空的数千人赶来,这一次的修为更加精深,境界最低的也是产生了势的彼岸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并没有想象中的忘忧大修。 但不等小七组织好山庄众修士,就被于家姐妹一番话说得心底一沉,“他们前方列阵的八人,都是奈何巅峰,我们这一次只怕抗不过去了。” 八个奈何巅峰,小七上一次见这样的阵势,还是在落羽原上,但现在李尘不在,谁又能堪堪一战? 山上一片愁云惨淡时,山下忽然有人影急速而来,还有声音遥遥相传。 “崔家,崔昊!” “长孙家,长孙道生!” “程家,程芷安!” “陨墨山庄副庄主,卢家年轻一辈最强者,圣朝九殿下李尘的兄弟卢翰!” 几个人影先后落地,站在众目睽睽之前,陨墨山下。 崔昊、长孙道生、程芷安三人俱回头瞧了卢翰一眼,齐齐啐了一口,“下。贱!”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六章 骸骨 四个人自报家门结束,每一个名头都让殒墨山上的人眼睛一亮,尤其是卢翰,光听名头每一份儿都响当当,更别说山上有许多人都认识他,知道这位是陨墨山副庄主,许多人也都受过他的指点。 小七越众而出,“我家殿下呢?” 卢翰将京城魔物暴动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小七等人怒发冲冠,直到听了李尘被妖族的人救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和秋风都是妖族的人,知道李尘被带走后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末了,小七抬头看向半空的那些外来异族,“几位能感念我家殿下的关系,来解陨墨山的危局我当然十分赶集,只是这些外来异族的手段十分刁钻,各位一定要谨慎一些。” “放心吧!”程芷安抢了话头,同时上下瞧瞧于家两姐妹,“在东阿城时,我毕竟也是和李尘交手不败的人物,现在李尘能和忘忧境交手,成了同辈第一人,我不管怎么说也得勉勉强强做这个第二人。” 她不自觉又开启了战斗模式,对和李尘有关系的姑娘针锋相对,几乎像是一种本能,就像当初对秋风一样。 于家姐妹听得出程芷安的阴阳怪气,姐姐倒没有说什么,妹妹却晃着脑袋,瞧着俏皮妩媚,“当初我和姐姐在山上和九殿下朝夕相处,九殿下手把手教我们各种神通功法,当时我们三人的神仙眷侣逍遥自在就不说了,就连神通也得了九殿下的真传呢。” 一旁几个男人只当做不知道她们的争吵,倒是秋风瞧出来程芷安不是于家妹妹的对手,瞥了于家妹妹一眼道:“传了神通功法有什么用,落羽原上和我们家殿下患难与共的又不是某些人。” 程芷安本来怒火中烧,一听秋风这句话眼睛一亮,觉得火气解了八分,冲着秋风悄悄竖了个拇指,两个人算是暂时结了盟。 “落羽原又怎么了?昨儿如果不是我和姐姐,陨墨山庄早就被攻破了,这可是九殿下的心血。”于家妹妹不肯让步。 程芷安捏着嗓子,“哎哟喂,昨儿如果要是我在的话,那些外来的异族一个都逃不了,光是守住山庄有什么好得意的?” 两个人吵来吵去不肯让步,于家妹妹飞身而起,“敢不敢和我比一比,谁先杀一个奈何巅峰谁就赢?” “有什么不敢!” 瞧着两个人已经飞上半空,崔昊等人呆了呆,急忙也追了上去。 一场大战竟然儿戏似的从两个姑娘吵架开始了。 一场大战持续了近十个时辰,碎裂了小半座山,死去的人不计其数,正史上虽未记载,江湖野史上倒是大书特书。 秘境里。 李尘忽的微微皱眉,他如今的境界对天地感应愈发敏锐,这一刻只觉得有些心慌。 东岳在一旁悄声问道:“先生,可有什么不妥?” 李尘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继续低头瞧着脚下的骸骨,心底则在想着,该抓紧时间回去了,外界定是发生什么事,否则他绝不会有这样的感应。 陨墨山上,当日深夜。 崔昊等人,人人一身伤痕,他们现在的实力来对付外来异族的奈何巅峰境终究还是有些勉强,如果不是陨墨山上许多人都不惜以命换命,这一场大战未必能够获胜。 程芷安和于家妹妹还在斗嘴,都不肯认输,坚称自己的对手更强一线。 小七瞧着屋子里众人,忽的叹息一声道:“各位少爷小姐,你们,下山去吧。” 程芷安微怔,看向小七,“你这家伙说的叫什么话?刚刚大胜一场,怎么瞧你的模样好像还是什么坏事?” 一直没有出声的于家姐姐这时出了声,说道:“方才一战各位应该瞧得出来,这些人虽然能靠着吞噬我们的元力修行,但他们的神通功法并不比我们的精妙,这就是我们能够胜过他们的原因。 他们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近来针对世家的杀伐猛烈,不惜掀起忘忧境之间的大战,毕竟世家所拥有的神通功法都是世上顶尖,他们也想要夺取世家的功法典籍,以便助他们修行。” 听着她的话,崔昊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你们是说,等他们觉察到陨墨山上的神通强于普通的门派家族,但陨墨山的实力和底蕴却不比世家那么深厚,担心他们会派出忘忧境前来?” 小七叹息道:“并不是担忧,而是一定会,只是早晚罢了,当初殿下创立陨墨山庄,就是希望让世间人人都有机会修习顶级功法,并且能互相交流,这样才能让世上人人如龙,但现在外来异族的出现,这好心反而成了坏事。” “这是一个死局,哪怕殿下回到陨墨山也不能解除的死局,除非,陨墨山上能有真正的忘忧境镇守,而且,需是忘忧境中的强人!”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七章 卢翰的自述 小七的一番话出口,就连最迟钝的程芷安这一刻都明白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而且是一定会出现的绝境。 卢翰这时候倒松了一口气,道:“如今想想,兄长此刻不在山上反而是好事,这些外来者由于元力上的特别,处处对我们功法有所碾压,我虽对兄长十分有信心,但——”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卢翰沉默一瞬却又笑道:“倘若兄长现在还在这儿,该是什么选择你们也都明白,我相你愿意跟着兄长刀山火海走过来,也是因为他的脊梁从未弯过,。只是在如今的乱世下,兄长暂避锋芒,假以时日定能无敌于这个世间,届时卷土重来,一定能为我们报仇血恨。” 小七闻言顿时惊愕,“卢家小爷,你” 卢翰只是摆手打断他的话,“不必劝我。” 他微微昂首,瞧着众人道:“我与你们不同,我生来只是卢家庶出,算不上嫡系,再加上父亲早逝,所以小的时候受尽了折辱,在家族学院时,被嫡系的兄长踩着脑袋说什么一辈子也不可能翻身的话。” 这是崔昊等人第一次听卢翰提起这件事,看着这一刻似乎意气风发的卢翰,眼前似乎能瞧得见当时场景,一时感同身受,程芷安忍不住握着拳头道:“是谁?等此间事了,我替你去报仇!杀他个千刀万剐!” “他们早已经变成碎肉了。”卢翰说,“后来族里发现了我修行上的天赋,原本动了要将我一身经脉靠着禁术剥离下来,移到嫡系子弟的身上,只因为对他们来说,只有嫡系才算得上真正的卢家人。” 说到这里,一直平静的卢翰也不禁深吸一口气,即便过去许多年,这件事情他仍不能释怀,可见当初的绝望。 崔昊心绪不能平静,背后长剑似乎感应主人的恨意,低低颤抖嗡鸣,其余几人也一样如此。 少年们同行几个春秋, 卢翰长出一口气,露出笑意,“幸好,我生来命硬,族中老祖更换经脉时,我安然无恙,要和我替换的那名嫡系子弟反而暴毙。” 这句话说得轻易,但当时的危急是千钧一发,卢翰笑得愈发张扬,“自此之后,我才算平步青云!卢家众人只以为我并不知道当年的真实情形,还以为我会感恩戴德,他们却不知道,我后来亲手剐掉年幼时欺辱我的那几人,死前为了激我,竟亲口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卢翰抬头看向屋外山峦,似乎瞧着这些年的匆匆过往,“自此之后,我虽身处卢家,却也处处提防卢家。我原本有很多机会成为卢家年轻一辈第一人,却故意要落后一步,和嫡系的另一人并驾齐驱,人人都称我们是卢家双骄,但其实因为他是嫡系,支持他的人总要多一些。 这些年来,我想尽办法让自己不会因为木秀于林遭太多人嫉恨,又极小心地让自己不必被人轻视,如履薄冰多年,无时无刻不想离开卢家,直到兄长那一年在陨墨山上搞出极大的动静,我才算终于有了机会。”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了卢翰当初上山的缘由,崔昊心里暗暗叹息:在我们几人中,卢翰对兄长的敬重最深,想来也就是因为他自幼从未感受过所谓情谊,偏偏这几年来处处受到兄长的照顾,而兄长也的确时时刻刻为我们这些人着想,这才让卢翰将兄长的一切看得十分重要。 卢翰仍旧在说:“刚刚上山时,我其实对山上将士瞧不上眼,只因为我曾经听人说起过,什么战场之上总有人愿意为了一腔热血抛头颅,我嗤之以鼻。 说到底,我虽然只是世家庶出,却还是染上了世家的恶习,总觉得世家之外的人,是因为没什么资格谈论天赋,才会自诩风骨。 但见过了陨墨山的魔物大战,见过了枪圣关居易的一枪定乾坤,倘若不是我看不起的陨墨山将士刘之文兄长,我甚至早已经死在了魔窟,我才知道人生来什么叫做脊梁。 那位刘之文死去之前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入你娘,哭个什么?” 卢翰说着说着又笑,笑着笑着又是悲戚,他说:“刘之文之后,我再见到兄长,亲眼看着他扛起陨墨山大旗,一身染血却不与人说自己的苦楚,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更知道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人说,许多时候脊梁比命重要。” 他回头看向小七,“我如今,已是陨墨山的副庄主,这山上的许多人当初是为了兄长上山,如今兄长不在,我就算为了他们,为了庄里那些无法带走的产业也该留下来,不论生死。” 这番话卢翰说得极缓慢和沉静,听着没有任何煽动性,却又似乎有极大的能量,让准备了许多措辞的小七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他知道,这个当初上山来就说要和殿下比一比谁更好看的世家公子哥儿,如今竟成了不惧生死,不管什么模样好坏,只树起铮铮铁骨的江湖人。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八章 大军压境 卢翰说这番话的原因,不只是为了表明心迹,更是为了劝崔昊等人不必和他一样留在山上,他说:“我留在山上的种种缘由是不得不这么做,你们却不必和我一样,你们生来就与常人不同,无论天生剑骨还是刀成万象,都注定是有无量的前程,而且你们也从未和陨墨山绑在一起。若是我真的死在陨墨山,你们只需记得和兄长替我报仇,来年送一炷香也就够了。” 他的话音刚落,崔昊忽然笑出了声,“卢翰,你小子在说什么东西?当初落羽原上我们都不曾退过一步,你现在却让我们离开?” 极少开玩笑的崔昊重重锤了卢翰肩膀一拳,既是玩笑又是警告,让他不必再说这种见外的话。 卢翰见了他的模样,再看其他几人的神色,知道这些人全都已经定了主意,痛呼一声佯装跌倒。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一拥而上,将卢翰摁在地上,黑虎掏心或挠痒痒之类的把式都用上了。 卢翰一时间惨呼求饶,心里面却开心非常,身为修行者岁月漫长,许多人究其一生不能有一个朋友,他们这群人如今却生死与共。 三日后。 陨墨山上仍旧热闹,这几天卢翰早已经将山庄接下来即将遭遇的事情和其中利害讲得清楚,但大多数人仍旧选择留下,他们的理由十分简单:如今外来者铺天盖地,就算是逃下山去,也逃不开那些外来者的屠戮,既然如此,不如留在山上,过一天安稳日子便胜过一天的快活。 山上的炊烟袅袅,顺着往西的微风铺在半空成了不见形的涟漪,涟漪掠过了斜斜倚在山腰的树,枝条儿摆来摆去光秃秃一片像极姑娘的纤纤手臂,原本它是有叶子的,可惜被前几天的一场大战给薅了个干净。 就在这样安静的日子里,山峦忽然开始震动,延绵数千里的山脉从头到尾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妖族阵营的守军也不由昂首,脚下的碎石竟似乎受到了什么吸引纷纷腾空,从山下一眼瞧过去,是如同飞蝗一样的密密麻麻。 本来就已经光秃秃的树枝上下挥动,随着摆动幅度的增大,发出不堪重负的求救声。 一名人头虎身的男子走出军帐,瞧着远处天边忽然昏暗下来的天,人神色变得十分难看,“只怕是忘忧大修到了人族那边。” 他们当然也知道前些日子陨墨山庄发生的事情,当时的声势浩大,刀剑之声不绝,尤其是崔昊等人的剑意刀法神通,让山间的裂缝甚至蔓延到了他们脚下。 后面有蛇族子弟问道:“将军,看这情形与我们无关,你又何必如此忧心?” 虎族男子却摇头道:“陨墨山上的人族和妖族向来同气连枝,以往魔族暴动时,两族之间几次相互帮衬。更何况,不论过去几千年人族和妖族有什么样的矛盾,那都是没有外来者的情况下,如今那些外来者肆无忌惮地杀人,而且不论妖族还是人族,都被他们当做提升境界的食物,这是关乎整个天下的大事,相比起来,妖族和人族的那些苟且倒算不得什么了。” 蛇族子弟又问道:“既如此,我们是否要前往陨墨山庄支援? 陨墨山庄。 山庄里的人都已经走了出来,站在山间聚在一起,瞧着山外半空的外来者。 这一次来的人数极少,寥寥数十道影子,但压迫感是空前的,只因为这些人里,境界最低的也是奈何境,更不提站在众人前方的忘忧。 当先的忘忧低头,俯视脚下数千人,就像瞧着股掌之间的虫蚁,低头一声道:“今日这座山上绝没有活着的生灵,你们有什么手段,不妨让我瞧瞧?” 他没有立即动手,是因为想要先瞧瞧这些人的神通,是否像逃回去的那些人所说,是他们所在世间不能拥有的精妙。 嗡! 一柄长剑自山间鸣叫,崔昊横剑而出,“我先来!” 他的剑气幻化在虚空里,众人不见其形,只能看见天上的云彩被悄无声息切割成鱼鳞状,极细而平整的裂缝又在地面出现,深不见底,幽暗却分明。 半空的忘忧眼睛微亮,在这紧急的光头反而回头对身后众人道:“你们说的不错,此处的剑法果然有些门道。” 再回头,他随手挥了挥长袖。 天上分明的云彩便像是被碾碎了的砂石被风吹散,消失得一清二白,半空的看不见的剑气忽地现出形来,原本一往无前的刚正剑气,竟一瞬间晃成了丝带的模样,反戈缠绕向崔昊。 崔昊心头大为震惊,反手要提剑抵挡时,却发现身体中的元力忽然变得凝滞,一时间竟然不能施展神通! 长孙道生见崔昊的形势仅一瞬间急转直下,足以开半座小山的剑气只是在敌手挥了挥衣袖的同时就已经完全消弭,又见崔昊四周元力紊乱,心知这是忘忧境出手成域的手段,将崔昊封锁在域场中,因此不能施展任何手段。 这就是忘忧超脱奈何的手段, 忘忧境能够从无化有,刚才崔昊的几道剑气现如今不仅变了其形,还从隐有灵性变成了拥有几分灵智的活物,让它的威力增加许多。 这就是忘忧才有的手段,让死物由死到生。 当初李尘在京都之外,能够和忘忧交手的最大底气,也正是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因此才能借助国师的辅助杀死忘忧境魔物。 这看似一线之隔的手段实则就是天差地别的的实力对比。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就被这一步拦在忘忧之外。 长孙道生和卢翰齐齐出了手,一人刀光切向化作涟漪的剑气,一人挥掌勾勒出移形换影的小小阵法,要将崔昊从忘忧境的域场中救出来。 半空中的忘忧境仍旧只是挥了挥衣袖,缠绕在崔昊身体四周的剑气分出几道奔向二人,一时间金戈交击,三人都被剑气纠缠不能脱身,一时间心越来越沉。 他们出身世家,当然知道这还是因为敌手有意瞧瞧他们的神通所以不曾真正出手的缘故。 瞧了半晌,忘忧境回头对身后来的数十人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数十人便齐齐落了地,冲入山间人群, 霎时间,犹如魔入了人间,一蓬蓬鲜血化作了雾气散在半空,又或者落在地面染了山石。 惨叫声四起,这些外来者的境界都在奈何之上,再加上元力的压制,所过之处都是被吸成皮包骨的尸体。 留下来的江湖人或将士早已经将山庄当做家乡,这一刻纷纷死伤,头颅落了地,枯骨成了泥,魂魄也将要守在这里。 没有人后悔,只是前赴后继。 程芷安红了眼,在极度的痛苦里发出难言如铁器摩擦的尖锐嘶鸣,偏偏此刻她被两名奈何巅峰纠缠,所以无力。 古往今来,这座山上已经埋下太多尸体,历朝历代从未有君王真正看重过这里,只是将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留在这里当做弃子,美名其曰镇守魔窟。 饱受践踏的山峦,安稳不过几年,如今又一次成了人间炼狱。 就在这时,山后有破风声传来,带着妖气,带着震彻山野的虎啸,是妖族阵营的奈何境们姗姗来迟。 数十人到达山间,瞧了一眼山上的形势都齐齐一惊,不多做言语加入了战局。 秘境。 李尘和东岳并肩,身后是零零散散的数千部族居民。 “就有劳先生了。”东岳向李尘深深一礼,“我这些族中子民出了秘境,也要仰仗先生的照拂。” 李尘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不打算一起出去吗?” 东岳闻言似有些遗憾地笑着道:“事到如今,不瞒道兄,我与身后这座山峦实则是一体,而这座山正是秘境中枢,我只怕此生都不能离开。” 说罢,他又带着歉意道:“只是希望先生不要责怪,我一直隐瞒这件事的缘故,也是当初不明白先生的为人,生怕所托非人,害了我的这些儿郎们。这些时日,我已经知道先生的光明磊落,才敢说出来。” 李尘伸手托住东岳,说道:“你我相识这段时间,早已经知道彼此是什么性格,何必说这些话?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能明白,你说你与秘境已经算是一体,应该算是秘境之灵,但你也曾说,部族的族长已经换了几任,这是怎么回事?” 东岳说道:“我虽是天生地养,算是秘境之灵,但每隔千年都会有一次湮灭新生,只要我不曾靠着自身突破忘忧境,这种轮回便一直存在,这是开辟秘境的府主刻意为之。” “这是为何?” 东岳摇头,“我也并不能明白府主的想法。” 李尘微微颔首,回头瞧一眼身后一直等待的部族居民,遗憾地叹息一声,他和东岳相处时间虽然不久,却知道东岳本性良善,因此可惜不能带他走出这个囚笼。 反倒是东岳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洒脱一笑道:“先生不必如此,这一次先生进入秘境,你我论道之后,我多有领悟,或许过些日子就能突破忘忧离开秘境也尤未可知,到时候你我再续今日之情谊。” 李尘见他的眼睛里满是希冀和期盼之意,心头重重一震,真心实意道:“好!”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九十九章 程芷安重伤 妖族的到来让山庄众人得以喘息,尤其是在人群中救援的程芷安和于家姐妹,她们亲眼看着山庄一条条人命被收割偏偏无能为力,毕竟这些外来者有备而来,无一不是高手,山庄里的人根本不能组织出一次有效的抵抗,尤其是彼岸之下的修士,哪怕倚靠阵法仍然不是这些人的一合之敌。 如果不是妖族援军来的及时,不出半个时辰,只怕山上已经没有多少活物,这还是半空中忘忧境有心多看看崔昊等人手段的情况下。 妖族领头的虎族男子心沉得极深,来之前他已经想到过此处情况,但惨烈和棘手仍旧远超想象,他知道,自己这些人今天过来只怕是做了无用功,但他的脸上仍旧冷峻,“尽力而为,能杀几个是几个。” 它带来的都是妖族精锐,闻言也明白他的意思,在搏杀中应了一声,没有一人心生怨言。 程芷安终于能专心对敌,在她面前是一个兔首人身的外来妖族,仗着一身浑厚且怪异的元力占尽上风,在程芷安的腰腹、手臂上留下多处伤口。 兔族秘术经由它施展出来,一道青色光芒笼罩程芷安,让她的身形凝滞了一个瞬间,就像深陷泥沼不能动身。 趁此机会,外来妖族右手伸展出长而尖锐的爪,这比一般的宝剑更加锋利许多,是开山裂石无往不利的天生兵器,直奔程芷安心脏,眨眼就是咫尺! 千钧一发的时刻,程芷安的脸上不见任何慌张,只是低低一声,“回溯!” 外来妖族的得意神色顿时停下,身形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哪怕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它的心头也不免浮现种种难言的恐惧,只因为这是它闻所未闻的神通,甚至已经超出它对神通的所有认知! 铛!噗!嗤! 接连三声,第一声是程芷安掌中剑和妖族筋骨的交接,第二声是割裂入腹,第三声是鲜血挥洒。 外来妖族的身躯被一剑划开,上下各半具残躯,脸上的不可置信和恐惧仍旧挂着,性命却已经去了。 半空的忘忧也注意到此处的情形,两只眼睛便变得极亮,“程家的人?” 他们来此世间这些日子,早已经将各个世家的特异之处了解得明白,早就知道程家有一座摘星塔,可以参悟世上的大半神通,只是可惜摘星塔如今受程家几名忘忧镇守,几乎是世上最坚固的地界儿,因此外来者们几次攻击而不能得手。 万万没想到,陨墨山庄上竟然有程家嫡系子弟,而且看样子关系极为紧密,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手段? 眼见程芷安身法再变又迎上一名敌手,忘忧境挥了挥衣袖,仍旧是一开始的风轻云淡,山上却忽然竖起一阵阵剑林,锋锐的剑气霎时间布满程芷安方圆一丈,只将她圈禁在其中。 噗噗噗! 距离程芷安近一些的山庄子弟被这剑气搅碎,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程芷安的双腿也被这剑气贯穿,摔倒在地。 忘忧境缓慢落了地,瞧着被围困在剑气中的程芷安,“交出你的所有神通功法,可以留你一命。” 程芷安拖着伤躯支起上半身,虽是抬头瞧着他,却又有任谁都一眼瞧得出的蔑视。 忘忧境微微皱眉,招手端了一道咒印,让程芷安再不能调动半分元力,撤去了四周剑气,说道:“你若愿意交出神通功法,我可以放你回程家,否则你该明白,我有许多法子让你遭受千刀万剐而求死不能。” 程芷安只当做没有听到他的这番话,又或者的确没有去听他说什么,心思早已经转到了其他地方。 她心下有些遗憾,当年跟着那道背影出了东阿城,这些年来就几乎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想着他,但凡有机会缀在他身后便绝不放过机会,只恨自己不能变成他手里的剑,身上的衣,随时随地挂在他身上,最最可惜的是,如今自己将要死去,也不能再瞧他一眼。 至于说交出回溯以及其他神通求饶? 程芷安没有想过,她仍旧清楚记得那个人魔窟中举剑向魔物,落羽原上、京都城外的奋不顾身和不论身死,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堕了他的名头,倘若她今天求饶,便更配不上他。 因此她只是轻蔑地笑。 过了许久,忘忧境的耐心至此耗尽,一剑落在程芷安的肩膀,一剑落在她的腰腹,一剑割裂她的脚腕。 程芷安痛哼,生来娇惯的大小姐只是咬着牙,心里想着那道影子,尽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几日前她听卢翰说那些话,还曾经感慨当初那个拿着扇子的小白脸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此时再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哪怕现在受尽了千般万般的折磨,她也仍旧能咬着牙说一声不后悔。 不远处,崔昊、长孙道生、卢翰等人却已经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怒吼中想要挣脱忘忧境的束缚,都是宁肯自己死去不愿意另外几人受罪的义气。 只是眼下这个忘忧境进入忘忧数百年,哪怕不是忘忧境中的佼佼者,也远超京都城中那个忘忧许多,他随意布置的手段也不是崔昊他们能够挣脱的。 忘忧境见了程芷安似乎咬定不肯松口的模样,神色愈冷,又一剑割裂了她另一只脚腕,“我听说此世间是世家主宰,你身为世家之人,怎地如此愚蠢?” 说着话,他再要拂袖时,神色微变,忽的抬头看向远方天边。 其他人不明所以,看不见他所看见的东西,顺着他的目光一瞬间瞧过去,却只见天上不见边际的大团云朵,忽然自北向南地出现一道片片鱼鳞状似的线条。 只是不到一息,割裂的鱼鳞蔓延至陨墨山! 呼! 狂风骤起,最后重重撞击在忘忧境的身上! 噗! 鲜血点点! 一道人影乍现! 谪仙似的年轻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山间,是世上所有诗词不能形容万一的光芒万丈!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章 血债血偿 山上不论阵营种族,一瞬间变得极安静。 原本剑已经架在山庄子弟脖子上的外来者,这一刻也呆了呆,将山庄子弟扔在地上,回头瞧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所有人都明白,能将忘忧境一击破防且受伤吐血的,当然也是忘忧。 “兄长!” “李尘!” “殿下!” 只有认识李尘的人,这一刻欣喜出声。 李尘不去看被他击飞的忘忧,回头扶起程芷安,将元力缓缓渡给她,轻声问道:“没事吧?” 原本咬着牙硬撑的姑娘忽然间就哽咽了,心里想着让自己瞧着坚强一点儿,偏偏眼泪不值钱地落了满脸,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吐出两个字,“没···呃···事——” 最后只剩下让她觉得丢人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远处,嘴角还在溢血的忘忧惊疑不定,起了身问道:“你是何人?” 李尘并不回答他,只是环视四周一圈,瞧了山庄众人的一身血衣,心底怒火极盛却隐而不发,瞥一眼不远处的忘忧,孤命剑早已经和他心意相通,轻轻巧巧落入手中,剑身四周铺了一层流光。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完完全全发挥出这柄独一无二神剑的全部威能。 盛怒之下,李尘晃了晃剑,就像几十年的伐木工人在劈柴,就像狩猎几十年的猎户在射箭,这一剑坚且直。 没有人瞧得见剑气,只看见不远处的忘忧忽然向后疾行,掌间绽放了光华,却好像发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猛然抬头看了李尘一眼,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可能!你的元力——” 李尘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已经接连又出了两剑,仍旧不见任何异象,甚至不见任何剑气。 忘忧境的外来者身形闪烁,犹如凭空绽放在千丈以内的鬼魂,偏偏脸上的慌张和恐惧不曾消失。 噗噗噗! 在众人看不见的虚空里,忽然出现了几篷血花。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来自于两个忘忧之间的交手,一时间屏住呼吸静待结果。 卢翰、崔昊等人早已经激动得全身发抖,他们当然明白此时的场面代表着什么,“兄长他” “忘忧了!” 山上安静了足足十数个呼吸,每个人的心脏都砰砰剧烈跳动,就连外来者也都呆呆瞧着不能明了的虚空。 “咳咳咳咳!” 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踉跄退了出来,看向李尘的目光里是不能置信的某种诧异和惊恐,“你” 噗! 李尘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道巨大的剑气骤然迸现,落在敌手的身上。 尸骨无存! 安静的山间,有人不能置信,“那个忘忧境,死了吗?” 这极快的反转似乎让所有人都不能反应过来,无论入侵者还是受害者都一时间呆了。 继而,一阵爆发的欣喜大喊,震耳欲聋! 数十奈何境的外来者们明白大势已去,纷纷飞身而起,四下奔逃,明白今天这种情形,只要能逃出去一个人已经是万幸。 李尘不去追击,只抬了抬眼皮,挥了挥衣袖,从孤命剑中发出火花似的剑气,恰好四十三道,和外来者的数目对应。 眨眼之间,此起彼伏的惨叫或者闷哼响起,外来者们无一生还! “兄长!”不远处,崔昊伤痕累累,撑着长剑一瘸一拐。 卢翰同样走路不是很便捷,但脸上欣喜不已,“兄长!想不到兄长已经进入了忘忧境!” 李尘再见几人也十分欣喜,当日在太史院牢狱时,他也听到了几人弄出来的偌大声势,知道当日如果不是他们最先牵制了国师的注意,自己未必能那么轻易地逃出来,和几人重重相拥过后才道:“还不曾进入忘忧,只能说半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 一旁妖族的人呆了呆,心想方才看李尘斩杀忘忧境的敌手游刃有余,显然还不曾施展全部的实力,但他却说自己还不曾进入忘忧? 忘忧和奈何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这是世上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但现在李尘的情况显然有些离谱甚至是荒唐。 他们早知道李尘是当年大长老指定的妖族圣子,而且颇有特异之处,否则在落羽原上就已经身死,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仍旧超出他们的认知。 卢翰等人反而并不意外,笑着道:“果然不愧是兄长!” “等兄长进入忘忧以后,看这世上还有谁是对手,看那些外来者又怎么敢耀武扬威?” 众人兴奋不已纷纷说着话,好似要将这些日子的压抑全部发泄出去。 直到声音渐渐停息,李尘这才问道:“世间不是有忘忧不能出手的规矩吗?陨墨山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劫难?而且,此人的元力似乎与常人不同?” 卢翰等人纷纷出声将近来发生的种种大乱说出来,这些日子他们时时听着各处传来的噩耗,除了几大世家尚且能够抵抗,就连京都也几经劫难,这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翳,直到现在李尘带着碾压忘忧的实力回来,才算有了主心骨,敢说出这些话来。 一片嘈杂里,李尘并不打断他们,只是断断续续了解着其中信息,半晌后算是明白了当今天下的大乱,尤其明白了这些外来者在元力上的不同。 他这才明白,难怪方才那人与我交手时几次神色惊诧,或许是因为我的元力和其他人不同,不能被他吸取为他所用,也因此才让我得了空胜得轻易,否则的话恐怕还要再费一些手脚。 他紧皱着眉头,思索半晌,心下又继而想到:自我几年前出京,种种动.乱便不曾停止,先是魔窟有忘忧出动,又见魔物出了陨墨山遍布天下,现如今又莫名出现了这些外来者,这一切看似没有关联,但是万一真的有什么关系,这背后的隐秘将是何等的惊人? 他和崔昊等人不同,他此刻的实力已经是世上顶尖,所见所想当然要比其他人更高更远。 其他人见李尘默不作声也都静静等待,过了半晌才见李尘回身对于家姐妹道:“看看山庄的伤亡,有需要安顿的,就好好安顿一下,现在是多事之秋,想要离开山庄的就让他们离开,愿意留下来的,也做好后续安排。” 于家姐妹颔首,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李尘瞧着今天这一战造成的遍地鲜血和遍地残垣,沉默良久后,指着秘境走出来的族人对卢翰道:“这些朋友也都会留在山庄,你全部做好安排。” 接着,他又向妖族来的援军深深一礼,“我生来就在妖族,诸位原本和我也是同族,我不该如此见外,但陨墨山庄终究是我个人的产业,辛苦了各位愿意亲身赴险。” 虎族男子亲眼瞧了李尘刚才的实力,心道今天这件事应该是自己着许多年来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嘴上说道:“圣子不必如此,陨墨山上的人族妖族本就是同气连枝。” 李尘微微颔首。 只有程芷安敏锐感觉到李尘的话外之音,心下一急,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尘看她一眼,回头看向山下的远方,说:“我去教一教这些外来者世上的规矩。” 话音还在,他的人影却已经不见了。 程芷安远眺着只是一瞬间就成了数里外渺小影子的李尘,大喊着问:“什么规矩?” “血债血偿!” 两日后。 李尘来到一座城池外数里。 “听说外来者来此世间一共十二座城池,城池里繁华如京都,奢靡如金陵,也有夜市红袖招,也见士子多风流,既然如此,你们又怎么敢屠杀我们此世间的同胞?” 他从城外一步步走向城池,每一步落下都像寒了三百里的天地。 最后,站定在城墙下,抬头瞧着头顶写着楚城两个字的城楼。 此时,天地已经只剩一片肃杀,杀了绿柳,杀了初阳,杀了如沐清风,杀了潺潺溪水;于是天边儿来了一片乌云,让这个太阳刚刚出头的光景,好似遍地的黄昏;于是豆大的雨珠子带着冰雹万箭齐发似的落了地,耷拉了不知道多少青柳翠杨;于是轻轻的风变得极沉,落地就掀起巨大的石头,成了遮天蔽日的乱景;于是溪流忽然发了怒,好像一只只猛兽要从河面扑起,不知道狂吼着要吞掉什么东西。 “听闻你们来我山庄时,震动了延绵千里的山峦,落了满山的叶子,如今我来你们城下,也应该有一些声势,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轻声说着话,城内的一名忘忧已经在惊怒中飞了出来,满城的彼岸和奈何境感受到城外的强大气息,深觉惊惶。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一章 吞噬 李尘瞥一眼来人身后,道:“听闻你们每座城池都有至少三名忘忧,此刻你们楚城大难临头,怎地就你一个人?” 来者瞧着李尘的声势,心下惊疑不定,暗道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将此界原住民的忘忧了解了七七八八,却从未听人说起过,还有这样一个年轻的强者,而且此时这些原住民应该是龟缩在各自世家的,毕竟十二城的大多高手都去了世家掠夺神通,此人怎么会得空来到这里? 他心思急转,嘴上却道:“你既然来找死,就不必问这么多?” 他高叱一声,后背生出闪烁粼光的双翅,一个旋身便消失不见,只有四周空间出现道道涟漪,这是速度快到极致所出现的异象。 李尘早有防备,全身泛起金色光芒,是在程家修习的奇特神通。 轰! 一声巨响过后,地面塌陷,一道深坑蔓延出百丈如蛛网密布的裂缝,让整座城都晃了晃。 城中飞身而起瞧着这一幕的人们虽然被这巨大余波所震,脸上却露出喜色,有人道:“此人自不量力,终究只是困于一隅的井底之蛙,死得好!” “我们的元力本就不是这些血食可比,这些人若是活在我们那一界,和牲畜无异,此人自以为有忘忧的实力就能横行,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土鸡瓦狗。” 话音刚落,城外在半空悬浮的忘忧忽然变了脸色,身形忽然不受控制向地面坠落,身体弯曲如一张弓,好像胸腹处受了什么攻击,鲜血狂喷。 轰隆隆! 外来者坠入地面不知多少公里,在地底深处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的神情里全是骇然,甚至是见到了某种不可思议事情的恐惧。 “他的元力,怎么会和其他人不同?!” 他微微昂首,从地面穿出,决定再一探究竟!他在惊天的怒吼中挥拳,身后显现了一只麒麟神兽的图腾,原来此人的身上有人族和妖族血脉,祖上曾有麒麟遗留的传承。 这一刻,他的元力如初阳出山,万丈的光芒如扇形一样逸散,城内许多人的脸庞被照亮。 他释放了自己的全部元力,驱散了天边的云,脚下的尘,百里的草木生灵,所有的元力又迅速被他凝聚在双掌,极致的亮光后恢复正常,好似天地都变暗了。 他将掌中凝聚的元力光球推向李尘,这是他们对待此界原住民无往不利的大杀器,只因他们的元力能够将此界的元力分解吞噬,因此哪怕在神通上输了一招半式,只要不是境界差距太大,这一招便足以杀死原住民。 李尘感受到迎面光团中的浩瀚元力,微微一怔,倒并不是因为其中的磅礴震惊,而是因为他终于真切感受到敌手元力和原住民元力的不同。 他的心头忽然衍生出一个极大胆的想法:当初我在魔窟时,经脉中沁入魔力才发现自己的元力也能够化作魔力,若是此刻让这些外来者的元力也进入经脉,不知能不能也幻化这种元力? 而基于这个想法可实施的前提,是他在经过秘境中种种神通的洗礼后,经脉拓宽了许多,而且如金如玉,其坚韧可比筋骨。 心里迅速一番思量,李尘竟撤去拳掌,迎面向那一团元力而去! 敌手看着这一幕心头诧异:“他疯了!” 他虽隐约猜测李尘的元力或许特异,但自己将大多元力压缩于一点,其中的威力不言而喻,哪怕此人真的不惧自己的元力,这一击之下不死也要重伤。 心头掠过这一想法的瞬间,对面的元力光辉已经完全遮蔽了李尘身影。 此刻,元力被挤压似的进入了李尘的经脉! 一个瞬间,好似开水中进了油粒子,翻江倒海似的剧烈奔腾,还有极具的疼痛席卷了他,犹如从经脉内部开始的千刀万剐。 “哼——” 压抑的惨痛呼声下,李尘一个趔趄,落叶一样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坠落。 外来者瞧着这一幕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刚才只是想多了,也是,这些土著生来修习的元力相同,又怎么会有例外? 但他却不知道,李尘的元力一直都无形无相,无论人族、妖族、还是魔物的元力都能随时转换,而现在李尘痛苦的缘故,是因为他原有的元力和这些外来者的元力一经过接触,竟然有相融的趋势! 而之前在陨墨山上,李尘身上并未产生异常的原因是当时他太过于愤怒,不曾察觉到这些外来者元力的不同。 他的身体在地面重重摔落,眼镜却忽地亮起,经脉中方才还在造反的元力这一刻如百川汇入的汪洋大海,奔腾不休。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两股元力不仅完全融合,运转的速度也何止快了一倍! 于是他的身形再起,化作一道直线横穿地面到天空的距离,终点就是敌手。 敌手的笑意仍挂在脸上,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再调动所剩不多的元力挥起一掌,却被化身法相天地的李尘一拳砸得退出数十里,期间撞翻穿透了不知道多少山石。 头一次,外来者在这个世上陷入了巨大如笼罩全身寒气的恐惧,竟不由自主地颤抖。 让他恐惧的不是李尘的实力,而是从刚才的那一拳里,他竟然感受到李尘的元力里有他极熟悉的气息。 “他,吞噬了我的元力!”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这些外来者,将此世间土著当做血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能够吞食此世间原住民的元力提升实力。 现在,这些血食中出现了一个不能吸收的刺儿头倒也罢了,他还能反向消解他们的元力, 这于他们而言是何等荒谬可怕的事情? 试想一下,如果世上出现了草吃羊的画面,是何等荒诞和可怕? 捕食者和猎物的角色这一瞬间竟然完全翻转!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座城 楚城里一片寂静。 城外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没有人敢追出城去看一眼战局。 “怎么会?”有人低低地问。 没有人回应,仿佛已经忘了方才每一个人的自负和轻蔑。 过了不知多久,在所有人的翘首里,城外隐约出现了一道踩着风而来的影子。 “是他!”所有的人如坠冰窟,他们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仍旧不敢相信。 李尘距离楚城越来越近,当身影完全清晰,人们才看清楚他的手中提着一颗头颅,正是那一名忘忧! “怎会如此?”城里观战的彼岸和奈何的心绪只剩下乱麻。 他们对这个世上的原住民本就有十足的优越感,就像对食物的藐视,他们很清楚,因为元力上的强大,普遍就代表着在同境界中的碾压优势,就算是那些神通精妙的世家子弟,一个不察也会被他们得手。 即便此间的人物神通精妙,但这些日子以来,哪怕是那些世家的顶级忘忧强者,也极难对他们中间的普通忘忧境产生威胁。 但是现在发生了什么?城外那个年轻人,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让楚城的忘忧境尸骨无存?更重要的是,瞧他的模样,竟然没有半分损伤? 转过身抬头瞧一眼楚城,李尘低低地叹息一声,“我本一直觉得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不该分什么高低,无论平民世家,还是境界深浅,都不至于成为决定另一个人生死的原因。哪怕你们这些外来者也是如此,只要遵守这世上该有的规矩,那便有活着的权利,但如今你们非要分一个贵贱胜负,我便先教你们第一个道理,那就是血债血偿。” 这一日,楚城内的彼岸和奈何境死了个干净。 李尘杀这些人杀得轻描淡写,鲜血铺满了半座城池的青石,从那些尸体里逸散的元力让整座城池的元都变得有些紊乱,哭喊声持续了两三天。 始作俑者面无表情地向下一座城池而去,他本不是嗜杀的人,许多年来也一直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但这一路来遍地的惨状让他动用了雷霆手段。 也幸好,他有搅动风云的能力,哪怕不能战而胜之,也有把握逃走。 他这一行的目的,是走遍这些外来者的十二座城池,如果有机会,就多杀一些人吧。 半日后,李尘瞧着不远处的城池轮廓,城楼高挂龙城两个字。 于是又见黑云压城城欲摧,又见冰雨断了翠柳初春,又见飞沙走石满穷塞。 这一次,城里三名忘忧俱在,他们还没有收到楚城的消息,察觉到城外的威势后都神色惊变,知道来者不善,急忙飞身城外才见一个年轻人站在城外。 遮蔽光线的灰色飓风招摇得像从地面蜿蜒而起的蛟龙,一尾尾甩脱了半丈地面,露出灰黑色的深层岩面,李尘的影子就巍然站在当间儿,抬头瞧着头顶的三道影子,挥了挥手胜似甩了衣袖的洒脱,那些飓风咆哮中奔向城池。 “狂妄!” “找死!” 三名忘忧并没齐齐出手,只派遣出两个人动手,他们也并不知道李尘的特异,这段时间他们四处杀伐,早已经对此界忘忧们了解得一清二楚,只以为李尘也是来自世家,因此没有放在心上,心想两个人已经是万无一失。 二人翻手消弭了李尘以元力掀起的飓风。 李尘飞身而起,体内元力随着心意抽离出一丝,正是没有融合之前的妖力,他知道自身的优势,也知道奇兵能够获得奇效的道理。 现在就亮出底牌,或许能击败甚至杀死一个人,却不能算最好的时机。 为防止敌手生疑,他虽然只是运转普通元力,身法却没有藏拙,因此天地之间转瞬不见了他的影子,只有线条似的涟漪在穿梭, “难怪此人敢孤身一人,原来是身法颇为神异,速度奇快无比。” “哼,他自以为靠着身法哪怕不能战而胜之,也能逃出生天,但今日,我等必让他有来无回!” 两个人一番神识交流,攻伐之势陡然加剧,转瞬数招过后,李尘节节败退,假意露出退意。 二人对视一眼,“不要让他逃走!” “断了他的后路!” 两人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端起一道咒印让四周虚空凝滞,李尘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甚至比不上普通的奈何巅峰。 李尘佯装失色,“怎么可能!” “留下吧!既然来了,就让你没有命回去!”二人自以为封锁了李尘的路,要将他毙在掌下。 他们逼近李尘,转瞬只剩下不到三丈的距离。 就是现在!李尘驭使孤命剑,体内融合的元力奔腾,顺着剑身汹涌而出,直指右侧一人。 那人只以为李尘是在困兽犹斗的负隅顽抗,捏起一道印诀。 二者相遇,印诀如冰雪遇水,霎时间消融,而他的元力本就不比李尘的雄浑,运转速度也要比李尘更慢,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神通犹如纸糊的一般,刹那间就被破解。 不闻任何惨叫,孤命剑的剑尖已经钉在他的喉咙。 一颗大好头颅石子儿滚落山间似的掉下去,脸上还挂着惊愕。 “这”另一人瞳孔一缩,心脏剧烈跳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情况,却知道事不宜迟应该先行急退。 “回溯!”李尘空出的另一只手早已经端好了咒印,在幽幽光芒中,刚刚退出数十丈的敌手又转瞬倒退回来。 噗! 好像主动迎上了孤命剑,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哪怕忘忧境的身躯回复能力惊人,这一刻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血珠子从剑身迅速滑落,断了线似的连成一线,滴落在地面上抛出一颗颗小而圆的斑点。 剑光清亮如初,李尘没有放松,抬头看向最后一人,也是龙城里实力最高的忘忧。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三章 国师和李唐 一则消息暴风似的从楚城开始,在不到的时间里,传遍了世间。 正是入夜,本该蛐蛐儿出来的时间,或许受了进来战乱的影响,神州大地无论荒漠还是田野,甚至惯常养一些小玩意儿的富家子弟院儿里,也安安静静。 天边儿的月亮和往常一样悬着,星星一颗颗缀着,那些今天晚上瞧不见光亮的,也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偷着懒儿。 这个晚上说不上特别,什么都和平时一样,漂流的风被拦在墙外,漂泊的人躲在墙里边儿,半个月前还隔了千山万水的人和风就这么又远又近的相看两厌。 战乱不休的京都城里,护城河上仍旧散着戏词儿,据说是当年九殿下最喜欢听的,自从魔物大乱之后就在京都城里又火了一轮儿。 戏词儿说:“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 戏词儿又说“书信来去日夜盼,牡丹开谢几春秋——” 戏词儿最后说:“郎君归来日,妾身半轮妆,匆匆见军仗,只见一衣冠。” 这些词儿在京都响了不知道多少天,有人揣摩着当初那位九殿下听这出戏的心理,众说纷纭,大多感叹没有想到像九殿下这样儿的人物,还有如此细腻和伤春悲秋的一面。 连带着当初给李尘唱过这戏词儿的几位姑娘,身价也都水涨船高,从日日换新郎,变成了千金不能一度春风的花魁。 没人知道,当年李尘就是听着这个词儿杀了某位皇子,词儿是随便选的,人也是随便挑的。 就在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夜里,从楚城吹出来的风路过了东阿城,路过了清河郡,路过了西域,最后落在了京都的墙头。 国师和李唐知道消息的时间不分前后,因为两个人刚好都在一个大殿,两个人原本在商议如何抵御外来者,中途听了这个消息,于是大殿沉寂了许久。 “国师,你怎么看?”李唐问,不去看国师的神色,因为他知道这位国师的神色一定不会很好看。 他们两个人是多年的君臣,又或者是朋友,因此彼此了解得极深,都知道对方的不简单,尤其是李唐对国师的了解,当初他还是不出彩的皇子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是同辈中一骑绝尘的那个,等到他名正言顺成为太子,面前这个人已经接替了太史院的大旗,而且将那些世家子弟也都甩在了身后。 在李唐的印象里,这位当圣朝的国师好像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想学的功法马上就会,想接替太史院就能够接替,想杀的人也全都屠戮殆尽。 直到,李尘出现。 国师和李尘的矛盾早就不可调和,无论是落羽原还是前不久魔物大乱的那一场纷争,都注定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现在乍然听到李尘轻易杀死忘忧的消息,那就意味着他已经进入了忘忧境,意味着眼前这位国师或许以后也没有杀死李尘的机会。 李唐因此猜测,面前这个人的心情可能不会太好。 国师沉默许久,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臣坐着看。” 李唐瞥他一眼,没有追问下去,心里却有一丝幸灾乐祸似的喜庆,因为他很明白,这个消息终究还是影响了国师的心境,因为以前的国师,绝对不会说这种无聊的话。 他转而问道:“那,你又怎么看消息里说,那个妖孽的元力,似乎并不受那些外来者的压制。” 国师这次没有喝茶,直接回应道:“这件事情,那些世家一定比我们更急。” “是啊。”李唐每次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露出笑意,“那些世家一定比我们更急。” 国师接着道:“所以,他们一定会想法子问出九殿下身上的秘密。” 李唐沉思片刻,心里有了一些想法,但他还是想先听听国师的看法,“所以呢?” 国师说:“现在是多事之秋,不宜像以前一样藏着掖着,依我看,不妨在京都召开一场大会,让世家、外来者、朝廷、九殿下都来一趟,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明面上。” 李唐问:“你觉得那妖孽会在这一场大会上将自己元力的秘密说出来?” 国师摇头说道:“他当然不会说,但他是个好人,对付好人的办法,总是要比对付世家那些人轻松得多。” 李唐点点头深以为然,接着又问:“你又怎么肯定,那些外来者一定会来?” 国师说:“看九殿下现在的模样,一定是想一座城一座城杀过去,只要能杀到他们也觉得棘手,就当然也会来一趟。” 李唐问:“你就对李尘这么有信心?” 国师摇头,“就算他已经进入了忘忧境,终究也还只是一个人,我不是对他有信心,我是对陛下和世家有信心。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名正言顺可以利用的人,怎么能不给那些外来者一些教训呢?杀人,屠城,这难道不是你们最擅长的手段吗?” 话说完,国师起身,不打算再聊下去,转身向殿外走去。 在国师将要走出大殿时,李唐的声音传过来,“那妖孽不是皇室血脉,往后,不必再喊他殿下。” 国师回头,怪异地笑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皇室血脉?” 此时此刻,龙城外。 李尘和最后一名忘忧交上了手。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四章 这一场大战 剩下的这名忘忧,有忘忧巅峰的实力,抛开元力的不同,他和李尘之间的差距,就像在奈何境时,李尘和太史院那个小道士:看似有机会,实则永远不可能获胜。 也就是说,此人是龙城中的真正首领。 他叫清寒。 来到此处洞天世界之前,他算不上佼佼者,但阴差阳错来到此洞天世界后,才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实力,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对手。 短暂的交手过后,他已经觉察到李尘元力的特殊,因为李尘面对他的时候,就算使用全力也相形见绌,根本没有隐藏手段的机会。 所以清寒现在很兴奋,尤其是当他觉察到李尘的元力对他们这些人的元力有吞噬并且吸收的功效以后,“交出你元力的秘密,我可以饶你不死。” 他想:这样的手段在这个无名小卒身上未免太暴殄天物,倘若我能够拥有这样的元力,将来从洞天世界回去,假以时日,世上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李尘苦苦支撑,心道原来忘忧之间也有这么大的差距。 他现在完全是靠着自身万般精妙的法决才能支撑,但时间一久,敌手难免琢磨到他出手的路数,如今的战局继续拖下去,他迟早败北。 敌手现在境界和元力的深厚远超自己,元力的吞噬效果没有决定性作用,便只能另辟蹊径。 也幸好清寒打得是生擒李尘的主意,否则现在已经不能抵挡。 李尘此时在半空中疾行,转瞬之间就是千丈,到了他们这个实力,数十里也只是转瞬,因此决出胜负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清寒翻掌而落,天边的云雾翻腾,便见一道指天蔽日的巨掌从天空落下,速度隐隐比李尘更快! 李尘只顾着不断腾挪,他也能察觉到头顶的危机,掌中孤命剑向上会出,无数剑光迸发,每一道剑光都似乎蕴含着完整的阵法,能够在瞬间绞杀不知道多少奈何巅峰。 他这时候已经将自己能够动用的所有手段都使了出来,甚至是妖族的种种秘术,他背生双翅,鹰击长空,一瞬间展翅无数次,呼呼风声撕裂了一道掌印,双目又乍现了瞳光,削弱随后而来的另一只掌印。 清寒见状再度翻掌,掌间符文连贯,一瞬间好似发出了某种惊天生物的巨大咆哮,压抑了风声,裹挟着误伤的神威,要将李尘镇压。 李尘依托身法不断腾跃,躲避着激烈而又凶险,总是险之又险,次次只差一寸就可能殒落当场! 清寒面上有一些戏谑得逞的快意,再挥手时,李尘的右侧十分突兀出现了巨掌,掌间五指弯曲,要将他捞起捏在手中。 李尘心头一惊,但是并不恐惧,毕竟他这些年来早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难,这一刻孤命剑异象浩荡挥洒,其中的无数异兽异象前仆后继,直奔巨掌。 铛!就像洪钟大吕响彻在天地间,嗡嗡震颤,凌厉崩山的剑芒竟然未能完全消弭这巨掌虚影。 神光璀璨的剑身在李尘手中又一次激射,万丈霞光迎向巨掌,就向一轮烈日和乌云的撞击! 轰!剑光和巨掌终于齐齐消散,李尘却被这余波震动落地,在地面掀起了无数尘埃。 清寒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的元力虽然不错,实力却差了许多,今日不交出元力的秘密,必死无疑。” 李尘口吐鲜血,缓缓起身,但他反而轻笑,“自修行以来,我时时遇到的敌手都比我强出许多。” “嗯?”清寒没有住手,手掌仍旧不停翻转,耳朵倒是竖起来,想听听此人要说些什么。 李尘吃力迎战,虽然艰辛,身上也时有伤痕落下,但好歹避过了要害,他在喘息中道:“虽说都比我强出许多,但仔细想想,我从未输过。”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五章 拦截李尘行动 清寒闻言生出好奇,问了一声,“为何?” 李尘不应声,却翻手推出去一掌。 这一掌,让清寒明白了李尘方才的话,且心惊胆战!他活了上千年,自认为见多识广,但是今天在李尘身上见到了一桩桩闻所未闻甚至不能想象的可怕事件! 只因为李尘的这一掌,竟然也如同他自己刚才一样,翻掌之后有巨掌从天而降,虽然不比他自己的掌法元力雄浑,却更加精妙几分。 “怎么可能?”清寒绝不相信李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学会了这一神通,毕竟这神通是上界赫赫有名的秘术。 秘术和神通不同,神通有迹可循,秘术却是天生地养,就像妖族天赋的秘术,只有特定血脉的人才能够修习。 但是现在,李尘不仅施展了别人的秘术,还比原本的秘术更精妙,这是完全有悖常理的怪事。 两个巨掌相撞,终于让身后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到倒塌。 三个时辰后。 在一片烟尘里,一身鲜血的李尘走出龙城,城内外来者的尸体躺了遍地。 李尘接着前行,消息也在这时候传遍了天下。 陨墨山庄,山上的人们也收到了李尘的消息和行踪,卢翰等人兴奋非常,在山庄大摆了宴席,且将这个消息加以修饰编撰如江湖野史,很快传遍了天下。 并且,陨墨山又发出一条消息:山庄愿意为天下的江湖人士提供庇护,让所有人免遭外来者毒手。 这些日子以来,江湖人士深受外来者的毒害,他们和世家中人不同,毕竟世家有忘忧老祖庇护,哪怕有些动.乱,也没有性命之忧,普通的江湖人士却不同,他们漂泊多年,想要修到彼岸和奈何都何其困难,更不必说忘忧。 过去的短短几十天,无数江湖人士被外来者当做血食吸收殆尽,成为枯骨,偏偏还没有人能够制止,这也是当初陨墨山上,许多人宁愿战死也不愿意下山的原因之一。 有江湖人士感慨:世上的世家之人生来高人一等,所以多不仁义,九殿下李尘却不同,陨墨山庄,日后必定会成为一方圣地。 的确,天下大乱面前,人人独善其身,李尘能够提供一方庇护,这是让江湖上人人感恩的功德。 陨墨山庄编撰的江湖野史一直没有停过,但卖得最好的仍旧是《庄主·李尘传》,这本野史的封面,是由山庄里的大家所绘,和本人的模样一般无二,因此现在说李尘在江湖上无人不晓也不为过。 于是,当李尘一个人踏遍河山将要去外来者十二城的消息传出去时,整个江湖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仰慕和沸腾。 一个早已经被神化的人物,做了一件神话般的事情,既有这些压抑日子以来复仇的快感,又有对李尘愈发崇敬的情绪。 越来越多的人赶往陨墨山,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陨墨山来者不拒, 卢翰一直都在秉持着李尘当初留下的话来招收山下的人,当初陨墨山创立,李尘就已经说过,虽说山庄的目的是让世上人人都能够修习精妙法门,但一定要最好背调,若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灭人满门的, 不仅不会让其留在山上,反而会让山上的人清理门户。 如果是上山前有过偷窃或抢劫等罪责的,一旦发现,也会做出一些处罚让其赎罪。 有李尘作为噱头,一时间所有江湖人士,甚至是在世家不受重视的旁支,都对陨墨山心生向往趋之若鹜。 两个时辰后,有十几名外来者的忘忧境齐聚。 这几个时辰里,他们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消息,且搜集知晓了李尘的生平。 “据说此人的元力不仅不受我们的克制,反而还另有特异之处,这是我们的大敌!” 也有人怀疑,“一个生来不到二十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三个人的对手?区区一个洞天世界,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物?” 他们对这方世界一直都有轻蔑,直到现在不愿意相信这个小世界会有这样的天才。 “当初我们来到此处,也没有想到这洞天世界竟然有诸多比上界更加玄妙的神通法门,或许,是我们小觑了此界。” 一名老者说道:“不论如何,我们都该小心一些,看此人的路线,下一个目标该是春城,我等不妨一同去往春城,这样也可万无一失。” “但是,倘若此人没有去往春城呢?” 方才提议的花须老人笑着道:“这个世间的江湖上处处都是那个年轻人的传记,你若仔细瞧过,就应该知道这个年轻人出道以来直来直去,有一种愚蠢的江湖义气在。不过你说的有些道理,依我看,每座城留一个忘忧驻守也就够了,一旦有什么异常便立时发出信号,也来得及接应。” 李尘的确不打算去春城,这只是他原定的路线,只是当他察觉到自己这一路的消息已经传开后,便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人一定会想法子对付我,尤其是经历了楚城的事情之后,他们或许会提前在下一座城池处守株待兔,既然如此,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去距我最远的城池。” 那些外来者其实想的不错,换成以前的李尘明知春城有陷阱也会前往,但他们却忘了考虑自己并非此界的人物,非我族类赶尽杀绝的道理李尘还是明白的。 而且,外来者们错估了李尘的速度。 半日后。 一座远在西域的外来者城池放出忘忧境的神通信号,让远在春城的一众外来者纷纷色变。 等到他们赶往西域,整座城中,彼岸境以上的修行者已经全部死去。 李尘马不停蹄,还在路上。 一时间,外来者的城池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六章 谈判 “不到二十天,已经四座城了!” 外来者们齐聚一堂,每个人的面色都极难看,他们如今也知道了李尘的元力对他们有克制的效果,却不知道这种克制的具体体现,只因为目前为止所有和李尘交手的忘忧都已经死去,目前的所知都只是从战斗之后场景的蛛丝马迹察觉到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尝试几次围堵李尘,但是天下之大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行踪不定的忘忧。 因此,今天这一场大会上,有人提议从陨墨山入手,逼迫李尘现身,有杀心大的人直接说,不如杀光了陨墨山上下,不怕李尘不会出现。 一名老者却反驳道:“绝不能屠戮陨墨山!陨墨山还在的时候,他做事或许还有些顾忌,倘若没了陨墨山,十二城必将有灭顶之灾!” 那人反问:“顾忌?如今已经有四座城池出了事,这叫什么顾忌?” “但他终究只是针对彼岸境之上。”老者声色俱厉,“你信不信,如果陨墨山今天出了事,李尘下一次出手,城内就是寸草不生!”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来,显然也明白老者说的是事实。 “那莫非就没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吗?” “陨墨山虽说不能屠戮,但还是要给一些警告,至少让那个年轻人明白,我们有随时剿灭陨墨山的能力,我看现在就恰巧是个极好的时机。” 三日后,两名忘忧境前往陨墨山。 这些外来者已经做好部署,在确保不管哪个城池发生变故都能及时反应过来的同时,只能有两名忘忧出手。 不过,对一个陨墨山而言,只要李尘不在山上,两名忘忧已经足够了。 一路上,二人商议去了陨墨山之后该做些什么。 “虽说不能屠戮陨墨山,但杀光山上二境黄泉以上的人物还是可以的。”此人原本是镇守楚城的忘忧,谁知道那天出了一趟远门儿,再回去却只看见一片狼藉,城池里有许多是他的后辈,因此他对李尘恨之入骨。 另一人也是这么想的,只因为对他们来说,李尘现在已经成了所有人的耻辱,而洗刷耻辱的唯一方式,就是让敌人感受到更大的痛苦和耻辱。 随着两个人距离陨墨山越来越近,经过他们的刻意为之,释放了忘忧境的威压,山峰便好像筛糠似的抖动起来。 山庄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这震动,一个接一个走出屋子,来到广场抬头看着远方渐近的人影。 就在这时,有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缓缓飞上半空,风度如风如仙,是不能触摸的缥缈。 “是李尘!怎么可能,他竟然在山上!”两个人的瞳孔齐齐一缩,他们都看过李尘的画像,当然知道对面的年轻人是谁。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李尘在杀完第四座城池之后,便回到了陨墨山。 因为李尘知道,随着这段时间的发酵,外来者们一定已经有了一些对付他的法子,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有机会,因此回到了山上。 “走!”一人心思急转后当机立断。 经过之前四座城池的惨烈教训,他明白依靠两个人绝不是李尘的对手. 但是另一个人却不这么想,他修行一千三百多年,在十二座城的外来者中都算是好手,绝不相信自己不是一个洞天世界小小后辈的对手,“之前那些人只是不知道你的元力特殊,一时不察才会输给你,如今我已经有了防备,就算杀不了你,你也绝对奈何不了我。” 总有人觉得自己和敌手差距不大,所以想着能够单杀敌手,争一时的荣耀。 他不去管身后逃走的同伴,招手从天上摘下一朵云来,晃了晃变成两道泛着锐光的金轮,虚空四周便出现了被切割出现似的褶皱,挥了挥手,金轮儿旋着身儿落向李尘。 这是他的秘术,自信能够斩杀李尘。 金轮儿是悄无声息的,捉摸不定的轨迹,让李尘的身形也变得捉摸不定。 这些日子以来,李尘经过几场大战,吸收了许多忘忧境的元力,就算期间流失了了大半,仍旧让他的境界有了飞跃的进步。 从秘境刚刚出来的时候,卢翰曾经问他现在有没有进入忘忧,他说还不曾进入,其实直到现在也不曾进入,只是如果当时只是走了全部进程的三分之一,现在已经十分之九,只差一线就能真真正正地踏足忘忧。 所以相比刚刚走出秘境的实力,他现在又强盛许多,面对眼前的敌手,他甚至不需要出尽实力,也能游刃有余。 远处。 孤身逃走的外来者已经发出信号,半个时辰跨越无数山峦野原,终于和最近的十数名忘忧汇合。 “出了什么事?” 那人说道:“李尘此刻就在陨墨山!我让楚源暂时先退出陨墨山,他却主动和李尘交了手!” 其余几人纷纷变色,领头的老者李方急忙实战身法,“速速前去!楚源只怕不是那个妖孽的对手。” 半个时辰后,十数道影子出现在陨墨山外。 此时,李尘的手掌刚巧落在楚源的脑袋上,一时间像极了落地的西瓜,红的白的碎成了渣落地。 “住手!”李方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见到楚源极其惨烈的死状。 十数名极致愤怒的忘忧压境,陨墨山方圆数百里的天儿都暗了下来。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七章 一个月后,京都 外来者们看着楚源被李尘斩杀,极怒中声声怒喝:“竖子!莫非真以为我们不能杀了你吗?” 李尘只是抬了抬抬眼皮瞧着赶来的这些人,反问一声 :“你们能奈我何?” 他极少会对别人露出这种作态,实在是因为这些外来者自从来到此界之后的尸横遍野,让他不愿意多费口舌。 老者怒极反笑,“你或许逃得出去,但是这满山的人都逃得出去吗?” 李尘微微皱眉,瞧着他面上的冷笑,低头又瞥一眼脚下漫山的人影,半晌后才似乎做了什么会决定,抬头时露出满满杀意的笑,“今日无论陨墨山上有谁因此遭了罪丧了命,哪怕只有一个人,我下次出手,都一定让你们的城池不留一个活口。” 这句话虽不是一字一顿,却十分清晰坚定,每一句话都像极了咬着牙出口。 话毕,他又忽地笑出了声,笑意里尽是嘲讽,声音震动天地,让头顶的云雾翻滚,好像有什么凶兽在其中兴风作浪。 他一个人和十数名忘忧对峙,这本身就是过去世上数千年都没有出现的偌大场面,且面上没有丝毫惧色,每一句话都不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万丈豪情,让对面的众多敌手都一时变了脸。 脚下,卢翰忽然高声喊道:“兄长你只管杀伐,我们这些人的生死自有天命,就算今天真的有什么,也只求将来兄长能够杀光这些外来异族,来年以这些畜生的尸体为我们上香!” 崔昊等人沉默着拔出剑来,提起刀来。 山上的其余众人也都纷纷应了声,刀剑之声不绝于耳,有脾气火爆的破口大骂。 随着群情高涨,竟无一人对即将可能会发生的生死危局有大恐惧。 恐惧大多是因为未知,当一件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将会发生,而且在一个人人都敢于直面的氛围里,所有人都是英雄。 这冲天的偌大气势,让原本有十足信心,自认为占尽了优势的的外来者们一时间竟不能做声,不知事情到了此时该如何收场,所有人都看向当先的老者。 老者有苦难言,心道这件事比原先想的还要棘手许多,这陨墨山上下全是发了脆的硬骨头,这可怎么办? 于是,原本有着血海深仇的两方,一时间竟然奇异地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山外忽然传来了笑声,随着笑声渐近,居然是崔家家主,在他身后还有七八人,看样子竟然也是忘忧境的老祖。 李尘来了兴趣,崔家家主把自家老祖搬出来,今天一定是有所图谋,倒可以听听他祥说些什么。 崔家家主笑着道:“诸位一身忘忧境的修行难得,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原来是来当和事佬的,李尘心道。 崔家家主道:“自从天降十二城,世上多有波折,无论十二城还是世家,又或陨墨山,战乱中折损颇多,各位可否愿意听我一言?” 他先看向十二城的外来者。 老者沉默片刻,捉摸不透崔家家主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也听出他想要平息今天这一场大战的心思,道:“我们倒愿闻其详,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位殿下是什么想法。” 崔家家主这才看向李尘。 李尘瞥他一眼,心里明白,今天这局面僵持至此已经难以收场,他虽然并不惧怕这些外来者,却也不希望山上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件事被殃及,说到底,他终究算不上真正的孤家寡人,就算是这些世家和十二城的强者,也大多是为了自家的后辈或百姓才会如此束手束脚。 这么说起来,这些人的出现反倒算是好事。 想到这儿,李尘点头道:“你说。” 崔家家主松了口气,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并不担心外来者们不愿意协商,只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证明,李尘占了极大优势,更何况他们也需要随时提防众世家的背刺,因此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同意协商。 他只是担心这位九殿下不愿意和这些外来者同堂落座,毕竟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他已经知道李尘的性子又臭又硬。 “再斗下去,无论对陨墨山,世家,还是十二城都是坏事,世间传承本该争一个生生不息,何至于你生我死的不得开交?”崔家家主说道。 外来者没有作声,李尘却冷冷问道:“你该明白,当初这些人携十二城降临世间,从未将世间的人放在眼里,只觉得是助他们修行的血食,你们世家或许还有忘忧境镇守,江湖上的其他人却时刻都有身死的危险,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未免太过可笑。” 崔家家主早已经想到李尘会有此一说,劝道:“此一时彼一时,我想,十二城的诸位现在也已经明白了共存的道理,我们不妨择日找个地界儿,坐下来聊一聊将来之事。” 十二城的忘忧们知道崔家家主这是刻意提点,虽然不情不愿,却知道对他们来说,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势不如人,他们的确不能承受逼疯李尘的后果,偏偏现在还对这个年轻人无可奈何。 老者心下犹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崔家家主看向李尘。 李尘没有出声,其他人便默默等着,也不做声,只等他作出决定。 世家来的大人物们都在感慨,谁能想到,世上无数人的存亡,最后要因为这个年轻人的一句话而决定。 但是没有人不服。 因为方才他们远远地瞧着,亲耳听了李尘的每一句话,又见了山上的人人不惧生死,对那个年轻人再没有小觑的心思,他们也曾经历过千年前的朝代更替,那时候人才辈出,许多名留青史的强人直到现在还被传颂,但绝无一人像李尘这样一骑绝尘惊才绝艳,让他们这些人也自叹不如。 而这也是一时间震慑这些外来者的原因。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年轻人目前为止修行时间甚至不如他们的零头,没有任何意外的话,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他一定会成为世间最强者,而这些外来者的性命,终将成为他无敌路上的踏板! 过了不知多久,山上的飞鸟过了一群又一群,蝉鸣的声音响了一阵又一阵。 李尘终于出声,“时间,地点。” 崔家家主露出笑意,“京都,一个月后,这一个月内,不论哪一方,都绝不能动手。” 又过了许久,李尘瞧了十二城的外来者们一眼,这才点头,“可以。” 老者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眼见李尘点头,也急忙点头答应下来,又旋即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显得是怕了李尘,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好,哼!” 说完,他带着一众人转身离开。 崔家家主见状,便也带着世家众人离开,只是临走之前,忽然对李尘躬身,“当今天下,每个人都承殿下的情。” 其他人没有做声,他们都明白,如果不是李尘的横空出世,外来者和原住民之间的矛盾必定旷日持久,无论世家还是普通的江湖人,都一定死伤惨重,绝对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时机,能够促成一个坐下来商谈的机会。 李尘微微颔首,不做推辞。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八章 齐聚京都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 今天的京都十分热闹,这是自从魔物攻城以后破天荒的繁华场面。 实际上近来的动.乱太多,就连百姓们也明白是多事之秋,出门儿的空档小心翼翼,没来由觉得处处都有风雨欲来的紧张。 只是不知道上面的人又发了什么疯,一大早来了一队又一队府衙的人,说什么今儿必须出摊儿,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堂堂京都城,集市上怎么能瞧着没个人影儿?” 于是大街上一群群被迫出门儿营业的和逛街的,一直过了晌午,地面的热气儿散了,城外来了一辆辆马车,车上是锦衣玉带一瞧就出身富贵的世家子们。 有心明眼亮的瞧着这些人,低低地说:“哎哟喂,我说这些人怎么一大早非得让咱们出门儿,原来是世家的人进京,衙门生怕皇城里那位的脸上挂不住。” 有心直口快的人出口骂了人,“什么破玩意儿啊?光顾着自己舒服,让咱们这些人受了罪。” 大街上一大早就被扫得干干净净,落了地的叶子不到半刻钟就会出现在下水道里,这是上面的交代。 一辆辆马车穿过了一条条街,车上的大人物们根本没有低头瞧一眼四下忙着的小人物。 所有人吹了一样的风,走了一样的路,脚底踩了一样的泥,偏偏过了不一样的日子。 与此同时。 皇城外的一处院儿里起了盛大的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挖了绕着院子里后花园和摘宅子蜿蜒一圈儿的人工河,从江南运过来的莲花俏生生地立在水里,火红色的、青绿色的、像极了孔雀尾巴斑斓的鱼儿们成了群的在荷叶儿下面绕了圈儿。 京都的色调本身是暗沉的,就连金碧辉煌的皇城都带着一贯的名为威严的压抑,但这处院子不同,除了那些俏丽的新的花儿,还有一座座干净亮堂的亭子,你也不知道它们的色彩怎么会是那样的光亮,就连阳光照射在上面,都好像滑出溜地站不住,只得反弹回人的眼睛里。 这些都是刚刚建成的, 所以院儿里还飘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一大早就在院落四处点着的香火味儿搅拌在一起,一样的好闻。 单是这些东西,就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精力。 偏偏李唐还是不太满意,他低头看着跪坐在屋子里的工匠头儿,眼睛里敛着冷漠。 工匠磕破了头,哭着、颤抖着乞求原谅,“陛下, 这么短的日子里,小民真的已经尽力了!” 李唐只是问:“我要的升平大殿呢?” 升平大殿,寓意歌舞升平,这样重要的大殿怎么能没有呢? 工匠只是哭喊求饶,希望这位君王能网开一面。 李唐听了只是觉得厌烦和吵闹,揉着眉心摆了摆手,于是有人将工匠拖了下去,穿过皇城门口的朱雀大街,扔进死牢。 不多久,有公公小跑着进来通禀,“陛下,程家和崔家的人到了。” “来了多少?” 公公说:“据太史院的人说,除了两位家主以外,年轻一辈的公子小姐们来了十二个,忘忧境的老祖们来了四个。” 李唐颔首,“家主和忘忧境都请入正殿,年轻一辈就请入太平殿,其他世家的人来了以后,都照着这个法子安排。” 一刻钟后,一群年轻人被安排在太平殿内,都是崔家和程家极优秀的嫡系子弟。 年轻人聚在一起,又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免不了互相比较的心思,因此又过一刻钟,两家的年轻人明里暗里地挖苦和贬低对方。 又过一刻钟, 殿里起了打斗。 起因是两家年轻人拌嘴的时候程家子弟说了一声,“你们崔家让九皇子堵在城外,这是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资格和我们程家相比?” 殿里有几个是当初被李尘一剑击败的崔家子弟,顿时觉得自己被戳到了痛处,于是暴起。 不多久,殿里的十二个年轻人全部加入战局,成了一场混战,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停下。 这一场大会还没开始,先由两家的年轻人们闹了个痛快拉开序幕。 又过不久,长孙家到了京都,半个时辰后院儿里又打了一场,这次动手的原因是有人说刀成万象的长孙道生比天生剑骨的崔昊更强一些,这两人本身就是各自世家同辈里的招牌,这是脸面一样的大事,两家当然互不相让,于是动了手。 几个世家的家主在正殿听了这个消息,并没有过去阻止的意思,只是崔家家主忽然问:“长孙家主,你怎么看?” “两年之前,输赢或许尤未可知,但这两年来,道生进步极大,恐怕你们府上哪位剑骨不是对手。”长孙顺德对长孙道生很有信心。 崔家家主却摇头,“这两年以来,崔昊的进步也极大,伴生的剑骨和自身剑意不分你我,忘忧之下难逢敌手。” 不远处,程家程立雪忽然说了一句话让二人住了嘴,“都是那位九殿下的功劳,你们二人得意什么?” 于是两个人齐齐住了嘴,心里却忍不住对程立雪吐槽,“我们俩当然也知道这件事,要你多什么嘴?” 一直到天儿擦黑的时候,那些外来者的忘忧们,也终于进了城。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零九章 京都,真无敌(上) 十二城的忘忧们自以为来的已经算晚,觉得让那些原住民等着,也算让他们明白,今日这场大会将由谁来主导,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来的更晚。 他们是天儿擦黑的时候进的城,李尘却是月亮高高挂上枝头才来的,偏偏他们过还只能眼巴巴等着。 因为如果没有李尘,甚至今天这场大会都不会出现。 李尘踩着月亮下的影子进了院儿,却没有直接去正殿,只是问了一声崔昊他们在哪儿。 崔昊等人借着世家嫡系身份的便利,早早地进了院儿,以他们的天资和身份,就算这些日子没有回到家族,想进来瞧瞧也不是难事。 有千牛卫悄悄提醒,“殿,公子,陛下和那些位都在正殿等着您呢。” 他方才差点脱口而出要喊一声殿下,到了嘴边儿才发现不妥当改了过来,倒不是他以前和李尘多么熟络,在以前他根本不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九殿下,只是现如今世间所有人提起李尘都口称殿下,只有妖族的人才会说一声圣子,他们这些人私底下谈论久了,也就免不了不能改口。 李尘不以为意,轻飘飘一句话让提醒的千牛卫说不出后面的话来,“让他们等着。” 千牛卫瞧着这位爷的背影,心想您这句话倒是说得霸气轻巧,但是这句话我们谁又敢传回去,那个屋子里随便拿出来一位都是能让这世间抖上三抖的大人物,向来只有别人等他们的份儿,何曾听说过有人让这么一屋子的人等着? 李尘走进了偏殿,原本热闹的大殿安静了许多。 没有人不认识进来的年轻英俊男子,这两年以来,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的事迹,看他从一个普通皇子一步步变成现在的传奇,就连当初受人群嘲诟病的妖族圣子的身份,也没有人再觉得那是什么污点。 李尘迈进大殿刚刚走出几步,有一个年轻人撞着胆子上前,“殿下。” 李尘瞧他一眼,有些印象,似乎是崔家的,当年在清河郡外交过手,微微颔首算是示意,想了想又道:“你叫崔复?” 崔复激动得全身颤抖,只差落下泪来,“对的,对的!想不到殿下还记得!” 崔家阵营里有人见状又走出来两个,各自报了名字,说道:“殿下!我们也是!当初在城外和您交过手的,被您一剑卸了兵器。” 三个人这一刻竟觉得好似沐浴了无上的荣光,全然忘了不久前还因为程家对这件事情的嘲讽而动了手。 一直到三个人满怀激动地退回人群,崔昊等人才走过来,“兄长。” 李尘和几人逐一重重相拥,他们这些人经历这几年的跌宕,每次见面都更加珍惜互相的友谊,哪怕只是齐聚一堂,都有莫名的感动。 长孙道生对方才的场面感慨,“兄长终究成了传奇,哪怕只是和兄长交过手,也成了一种谈资和荣耀。” 李尘笑着道:“若这件事能让他们往后更愿意倾力修行,也就够了。” 卢翰问道:“为什么兄长不去正殿?像今日这样的场面,应该本就是为了兄长而设的吧。” 李尘毫不在意地道出缘由,“他们的事情,怎么比得了我们兄弟见面这样的大事?” 殿里世家子弟们都听到了这句话,一时竟安静了下来。 有人莫名激动,悄悄和身旁的人附耳说道:“这是何等的豪气,天下兴亡这样的大事,竟在殿下的眼里也比不得兄弟情义。” 有年纪偏小的男子热泪盈眶,“我若也能交到九殿下这样的朋友,又怎么会惧怕生死?” 心气高的人则在想:我日后,也必定会成为这样的人物! 有对李尘神交已久的大家闺秀就要起身去说一番心头情意,却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 倒是卢翰等人只是大笑,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都已经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交情。 正殿里。 贴身的公公悄声将李尘的话传给李唐。 李唐手里的酒杯抖了抖,今天这个院子,这个局,他作为圣朝皇帝算是东家,李尘现在的举动,首先就打了他的脸。 不过他并不做声,只是抬眼瞧了一眼殿里的众人,眼见各世家和十二城的下人们也都三三俩俩进来走了一遭,明白其他人也都得了消息。 于是看似安静的殿内,一阵小骚动,直到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只是洞天一竖子,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有外来者看似悄声说着话,但在这个大殿,人人都是忘忧境,又有谁听不到? 原本心头也有些不满的诸世家忘忧莫名舒服了一些。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一场大会开设的原因:李尘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得外来者们胆寒。 现在李尘第一时间没有过来,打了李唐的脸,薄了世家的面子,然而传递了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并不把外来者们放在眼里。今天这场大会,似乎是外来者们在求着李尘和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唱喏,“李尘李公子到!” 李尘从院外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大殿里一时安静,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即便曾经在江湖野史见过画像,现在瞧了本人也不禁感叹:难怪许多人说他是天上谪仙。 画像这种事情,画皮难画骨,画像上看似将李尘雕琢得一丝不苟,气质上却有天差地别。 有人暗自想道:和这年轻人的本人相比,画像难及万一。 园子外面,许多跟过来的年轻人猫着腰瞧着里面,还有一些方才因为其他事儿不在偏殿,因此错过了时机没有看到李尘真容的,顿足捶胸之后很不得马上冲进来,只是可惜被千牛卫拦在了外面。 今天守着园子的是李竹,他也算是这世上和李尘少有交际的人之一,从当初刚上陨墨山对李尘的轻蔑和敌意,到现在但凡听到有人背后议论李尘的坏事儿便恨不得宰了别人的忠实仰慕者,这位刚刚升任不久的千牛卫统领,愣是悄悄将千牛卫打造成了人人都对传说中九殿下有些仰慕的拥护者。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一十章 京都,真无敌(中) 外面的人都暗戳戳听着正殿里面的动静,只是殿里有许多忘忧境在,没有人敢真正放出六感去听,生怕惊动了其中的某一位搅了局,有离得近的千牛卫只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有人似乎在说:“我们乃……上界……岂是你们……待得来日”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大殿里忽然传出剧烈的震动,紧接着几道人影冲出了正殿。 院外的世家子们瞧着出来的几人,只见两方对峙,一方是李尘,另一方是十二城的外来者。 其中一名外来者的气息有些紊乱萎靡,似乎是受了伤,身旁几人人人满面怒容,为首的老者向着大殿内道:“各位!今天原本是你们请我们过来,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现在此人暴起伤人,莫非是要在京都城来一场大战吗?” 大殿里,崔家家主苦笑着走出来,道:“各位少安毋躁。” 方才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声的国师也走了出来,道:“事关重大,还是要请各位按捺一下。” 李尘撇着眼睛冷冷地瞧过去,在崔家家主和国师的脸上来来往往,嘲讽地笑出声,“一千多年以来,只听见世家中人和太史院国师的嚣张事迹,世上无数百姓都要为了你们的一时高兴让路,怎么今儿却都成了软骨头。” 这声音不加掩饰,让院儿外面的世家子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有年轻人不忿,他们虽说对李尘有些欣赏,但是事关家族,又怎么能让他这么当众羞辱? 长孙家一嫡系子弟低声道:“哪怕此人进入了忘忧,这殿内哪一位不是他的前辈,如今竟然当众数落诸位前辈,圣人教导的礼仪规矩此人一概不知,难怪当年人称乡下皇子。” 他的话音刚落,一抬头却看见前面的长孙道生回过头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噗通! 刚才出声的长孙家子弟在半空旋着身儿落了地,已经晕厥过去。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这些世家子自诩也算天骄人物,瞧了这一幕才明白原来他们这些人和长孙道生这些人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 只是,他们即便不再出声,心里也仍旧不服,毕竟李尘方才的话太过于难听,众目睽睽之下落了世家的面子,有辱世家的荣耀。 这时候,院子里的李尘又一次出声,“难道说,世家和太史院的刀剑,只敢对着圣朝的百姓吗?” 国师闻言皱了皱眉,道:“殿下,这句话未免有些偏颇和诛心。” 铮铮铮! 李尘没有说话,背后的孤命剑自主震动了几下,它自身有灵,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几次三番要围杀李尘的人,一时间有些激动,恨不能马上在国师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院里院外的刀剑一时间都有所感应,不由自主地颤抖嗡鸣。 世家子的脸色有些煞白,不论他们如何控制,都不能让自己兵器的颤动停歇,要知道他们的兵器也都不是凡品。 他们的心头甚至生出一个看似可笑的想法:难道说,光是九殿下的兵器就足以杀了我们? “你真以为我不会在这儿杀了你?”另一边,李尘终于开口,一句话让国师变色。 李尘的杀意和杀机凛然,更重要的是所有的剑气都锁定在国师的身上,其中的惊天锋锐都让国师首当其中,全身皮肤都好似受尖锥的刺痛。 李尘说:“我知道你们太史院有许多秘密,或许那处院子里有忘忧的强者藏匿,因此你才敢来到此处,但是你该知道,倘若我真的不管不顾,要杀你犹如土鸡瓦狗,你在太史院的后手就算能将我留在这里,你也必死无疑。” 国师的神色微僵,这一刻才真切感受到一件事情:当初那个在他咒印下一次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两个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而国师似乎已经失去了当初能够杀死李尘的先机,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杀人和被杀者的角色彻底交换了。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京都,真无敌(下) 眼见国师骑虎难下,崔家家主乐得多瞧瞧他的窘状,这毕竟是他们那一代的最强者,曾经硬生生镇压了江湖和世家百年,崔家家主也曾经在他面前吃了许多亏,这时候倒有些幸灾乐祸。 国师悠悠叹息一声,向李尘躬身,“殿下,是我失了言语。不论如何,还是希望殿下不要因为些许小事,影响了今天的大事。” 崔家家主在心底冷嘲:果然能屈能伸。 李尘根本不去瞧他,转而看向那些外来者,“事到如今,我觉得你们还是没有想明白几件事,第一件,我和这些世家或太史院不同,我和他们非但算不上同一阵营,反而有天大的仇恨,如果不是你们突然降临,今日或许就是太史院覆灭的时候,因此,你们不要将我和这些人混而一谈;第二件事,当初在陨墨山上已经和你们说过,我如今势力虽然不比你们,但你们要想杀我也是痴人说梦,迄今为止,我修行寥寥几年,假以时日,要屠灭你们十二城不过是顺手为之的小事,所以,从此刻开始,不要再对我说出刚才的话,其他的人或许是软骨头,我却不是,刚才愿意留他一命已经是手下留情。” 十二城的忘忧脸色青白不定,但终究没有继续说出拱火的话来。 外面的人对大殿里的谈话内容愈发好奇,究竟说了什么才会让李尘怒而暴起? 守在院子门口的李竹这时听见下属的传音,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等到了解了事情始末,心里则赞叹:不愧是九殿下。 不多久,殿里的经过传音渐渐流传在人群里。 世家子们这才知道殿内众人是受了何等的羞辱,一时哗然。 他们生来骄傲,以自身的天赋和身份为骄傲,原本这几个月里面对十二城的威胁已经觉得十分憋屈,后来李尘的出现总算是扬眉吐气,现在再听十二城这些人的话自然不能忍受。 “原来如此。” 方才还责怪李尘的年轻世家子们这一刻都住了嘴,心头的腹诽换做了更深的敬佩,回想自己方才的误会脸上燥热难当。 “各位,我记得把你们也都是深谙辩论的人物,当初落羽原上曾经和我聊了许久的天命,怎么今天却成了哑巴?”李尘问。 国师知道李尘这番话特指的就是他,不过没有做声。 世家的人也终究不再说话,外面的世家子们当然明白这是被李尘戳中了痛点,一时间脸上更觉得燥热难当。 不久前被长孙道生一记耳光扇得晕厥的年轻人醒转过来,瞧了全程的反转,又听了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这时候只是低低地说:“我长孙家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不能接受家族长辈面对羞辱默不作声,这更加衬出李尘的刚毅。 院子里的众人默然许久,不论世家和外来者们一时都不能出声,他们都明白,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李尘有随时掀翻桌子的自由,他们这些拖家带口的人反而束手束脚。 这时候,李唐从大殿里走出来,笑着说:“听朕一句,方才或许是有些误会,各位不妨忘却刚才的事情,再进殿一论?” 李唐打了圆场,国师先顺着台阶儿说道:“圣上说的不错,试管黎民百姓,进殿一论,进殿一论。” 崔家家主也带着众忘忧转身回了大殿。 十二城的人生硬地转身,知道这个台阶儿如果不走下去,只怕就无法收场了,只得跟在后面进殿。 众世家子们眼见院内的人都进了殿,这才敢出声议论,“难怪听他们说今天这一场盛会完全是因九殿下而出现,今天才知道,倘若没有九殿下那一场大闹,十二城的这些人还不知道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说起来,是我们世家欠了九殿下的情。” 殿内,这一次气氛虽然更加沉闷,但无论十二城还是世家的人说话都小心了许多,虽说十二城的人话里话外还有几分自以为是的优越,但每次不小心说出一些并不合适的话,都会瞧一眼李尘的神色。 李尘很少说话,低头将自己面前桌子上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又冲身后的公公招了招手再要了一桌。 一直到了深夜,这场大会总算是订好了规矩。 大体如下: 今后,陨墨山、十二城、世家都互不干扰,一旦有其中一方向另一方出手,另外双方将对其中一方发起围剿。 三方势力中,忘忧境绝不出手的原则。 十二城的人绝不能吸收原住民的修为,一旦发现,就可以通缉杀伐,十二城的人不得维护和阻止。 李尘也绝不能主动吸收十二城的修为,一经发现,世家和十二城的人共同围剿李尘。 月上柳梢头时,殿里的人们走出来,无论有些人心里如何的不痛快,好歹面上算是温和。 李尘瞧着院子外面的世家子,临走之前说了这样一件事,“今后,陨墨山上将开设学院,教导学院学子们神通和秘术,由我担任院长,世家和十二城的子弟都可以前往,只要成为山上学子,我将一视同仁。” 说完,李尘自顾离开京都。 崔家家主看了一眼院外已经沸腾的世家子们,叹息一声,“往后,天下遍地都是他的门生。” 长孙顺德问道:“崔家的子弟会不会去?” 崔家家主点头,“当然,他生来就有天书傍身,光说对神通的领悟,世上只怕没有比他更深刻的,如果不能听他的传授,岂不是步步落后于人?”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身后十二城的人,“不只是我们,十二城的人只怕也不能人手这样的诱惑。” 长孙顺德点点头,抬头望一眼已经不见了踪影的那个年轻人,心头忽的浮现当年和李尘在陨墨山上第一次相见的场景,恍如昨日,他低低地说:“谁能想到,短短几年,他竟从忘忧之下无敌,转个身成了今天的世上真无敌!” 第三卷 少年的圣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少年人的天下 本卷终 陨墨山的冬天是干燥的冷,几个月前被大乱中薅秃的树木们孤零零的地倚在半山腰,刺骨的风和被乌云遮蔽的阴暗更显得沉闷。 即便如此,山上山下还有许多人影穿梭,有刚刚上山的学院学子们瞧着山外的种种神奇场面,听着老生们的介绍,“当年枪圣关居易因为和忘忧境魔物一战而身死,山上将士都以为魔窟失守,军心涣散,九殿下为了让山上将士重拾信心,1一剑开出这道断崖峡谷,和当年枪圣前辈的一线天相接,这才算是壮了军心,之后九殿下果然不负众望,以彼岸境修为杀死忘忧境,此处异象在多处典籍可见记载。” 上山不久的年轻人们瞧着脚下的巨大断崖,实在不敢想象一个彼岸境怎么会有如此的伟力,再想想那位殿下如今已经成了忘忧,不知道实力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眼见新生们面露神往,老生微微一笑,说道:“七天之后,九殿下将会开一场大课,无论新生老生无论境界种族都可以前往,你们到时候就可以见到殿下。” 这时候,山下忽然有一群人急匆匆向后山飞掠,老生见状高声问道:“崔复,这么着急做什么?” 崔复也不回头,人已经远去,声音倒是传了过来,“副庄主卢翰和我崔家剑骨论剑,” 老生闻言也立时激动起来,回头对众新生道:“快跟上,我们也去瞧瞧!” 去往后山的路上,老生解释道:“副庄主卢翰是卢家的天骄,崔家剑骨是崔昊,两个人都是九殿下的生死兄弟,当年在落羽原上太史院国师欲要和截杀九殿下,二人都不顾安危和九殿下站在同处,至今都是世间人人赞颂的兄弟情谊,因此世上又有落羽义气的典故和说法。” 其实不需要他介绍,现如今世上的年轻人谁不知道九殿下的典故?不知道多少年轻人翻阅了李尘的事迹百遍,在深夜说出将来将要成为李尘第二的豪言壮语。 后山上。 卢翰以扇幻山河,崔昊持剑开天地。 两道影子的穿梭让无数观战者眼花缭乱,许多刚刚上山自以为天赋不错的新生被震慑,自身代入战斗之中才惊觉自己不是一合之敌。 这一战持续了两个时辰,最终不能分出胜负。 “我们三人,除非见生死,恐怕永远不知道孰强孰弱了。”看了全场战斗的长孙道生如是说。 程芷安立下豪言壮语,“我一定会强过你们!成为陨墨山上李尘之外的最强者。” 其余几人只当没有听到。 七天后。 陨墨山庄的广场上挤满了人,因为今天是李尘亲自授课的日子。 人群最前方,崔昊低声道:“今天我们崔家的几位老祖也来了。” 长孙道生笑着道:“各个世家恐怕都有忘忧过来,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兄长的手段眼馋得很。” 卢翰说:“岂止是世家,我方才在人群中看到了十二城的忘忧。” 山上的嘈杂,直到李尘出现才安静下来。 他一身青衫,没有锦衣华服,偏偏摄人心魄,如日月光辉。 他在山上讲了一天功法,一天神通,一天秘术,日夜不停。 三天之后,李尘清晨离去,众学子直到黄昏才三三两两地散去,这三天的时间里,有人临时突破,有人对功法神通秘术的领悟更深,人人都受益匪浅。 崔家崔复感叹,“难怪族中长老都说,论世上在技法神通上的最强者,无人比九殿下更深,这三日以来,无论功法、神通还是秘术,无论人族、妖族还是外来者,九殿下都能深入浅出,无论黄泉境还是彼岸境或奈何,都各有收获。” 他看着挥袖成云的广场上的学子们,又道:“一百年后,这里的人终将成为世间的中流砥柱,有九殿下在,这一代也终将强过上一代,难怪如今世上都说,当今圣朝是九殿下的圣朝,当今妖族也是九殿下的妖族。。” 自圣朝建立以后一千年,皇帝换了许多,世家天才也经历了几代,但真正影响了天下大势,且足以影响千秋万代的,仅此一人而已。 陨墨山上学院建立一年整。 天外忽然有火光坚挺而颤抖地落地,足足数百上千,直到距离地面渐近,人们才看清楚火光之中的物体,是一块块丈许高的青色巨石。 京都、东阿城、清河郡、妖族等,都有人迅速赶往巨石处。 但这其中,只有十二城的外来者认识这巨石的出处,他们神情惊诧,“龙虎榜怎么会出现在洞天世界?莫非,此处洞天世界也被上界那些大势力发现了吗?” 巨石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渐渐浮现,在巨石的中间处,让世间震动。 “鬼蜮洞天世界,李尘,一百六十七。 生来一天子,洞天真无敌。”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章 天降神石 “生来一天子,洞天真无敌。” 这一日,天降神石,最受世人注意的,则是九殿下李尘在上面的排名和批语。 批语当然很容易明白,寓意是李尘在洞天世界中已经没有敌手,这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众人并不惊讶,但是一百六十七名又是什么意思? 很快,有人传出消息,十二城的外来者们知道这龙虎榜的寓意。 陨墨山上。 有十二城的学子告诉世家子弟,“这是上界的青石龙虎榜,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上界以及连通上界的洞天世界中,四十岁以下的年轻强者。” “年轻强者?九殿下在世间已经是屹立巅峰的人物,如今竟只排在一百六十七位?那岂不是说,这世上还有一百六十六个比殿下更强的年轻人?若是加上那些修行上千年的老祖呢?”有人不肯相信,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京都皇城中,李唐端坐大殿,听着身边人的禀报,“上界连通诸天万界,除了龙虎榜以外,还有天榜,那才是真正站在了上界巅峰。不过龙虎榜已经是极强的人物,其中龙虎榜的第一位,即便在天榜也有名号,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有强人预言,百年后前十名里,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李唐问道:“龙虎榜上的人,还能再入天榜?” “当然。” 陨墨山上。 十二城的人继续向众人道:“不论如何,诸天万界无数人物,但凡能入天榜,都是能打破虚空的强人,而龙虎榜上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潜力和资质,因此,九殿下即便只是一百六十七名,仍旧堪称一代天骄。” 不过,他有一句话没说,如果让上界的人知道李尘能够吸收他们的元力,将是天下之敌,只怕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死无葬身之地! 皇城中。 李唐疑惑:“既然上界强人如过江之鲫,十二城的人为何会被李尘压得抬不起头来?” “那是因为,十二城的这些人于上界,便如乡野村夫于京都,声明不显倒也罢了,根本没什么人放在眼里。” 陨墨山上的十二城学子苦笑摇头。 李尘很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只是对崔昊等人道:“世上能人千万,你我只是沧海一粟,排名算不了什么,倘若非要比个高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刀枪剑戟,我们绝不能处处成为翘楚。不论如何,一切将来,都只是水来土掩罢了。” 第二日,陨墨山庄新印一册江湖野史,加上了李尘的这一句话。 两个月后,天降神石的风波总算渐渐平息下去。 这一天,清河郡外。 方圆数十里的平原上,一队人马不急不缓地前行,目的地正是崔家清河郡,在这些人马后方,崔复端坐在马车里,忽然听外面一阵慌乱的吵闹。 崔复微微皱眉,敲一敲马车窗子,“出了什么事?” 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公子,是前面半空忽然出现了一处洞口,不知道通往何处。” 崔复心下颇奇,掀开车帘,果然见到前面十数丈的虚空中有泛着乌光的奇异洞口漂浮,就算他施展了瞳术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他这才下了马车,走近乌光洞口,背后长剑微微震动,最后在他的元力调动下倏然飞入其中。 但很快,崔复皱了皱眉,因为他的剑进入洞口之后竟然很快感受不到其中灵性。 他回头对众人道:“你们离远一些。” 直到其他人走出百丈,崔复回头,闪身进入洞口。 于是,他的眼前出现绰绰阴影,目光所及之处,方圆千里都是漫天的阴魂和阴兵穿梭! 两日后。 李尘和崔昊等人坐在一处小院子里,听崔昊说起崔复的经历,“崔复进入洞口,才发现里面竟然是无数的阴魂穿梭,其中一些人物哪怕只是阴魂,也让他深觉心惊胆战,甚至比族中的那些老祖更让人惊惧。听族中的老祖宗们分析,这或许是传说中的鬼蜮。但是,兄长你该明白,当年我们也曾误入鬼蜮,见到了许多诡异,和崔复所说的场景有很大差别。而且,据传言,这两天时间,世间至少出现了三次鬼蜮入口。” 李尘当然明白崔昊的意思,从他刚才所述的场面来看,崔复所见的场景,方圆千里都是平原,平原上一目了然都是阴魂,但他们当年被带入的鬼蜮,是山峦起伏,是地形复杂,是除了阴魂之外还有神兵冢和祭坛的诡异。 李尘眉间紧锁,沉思许久。 程芷安瞧着他额头上皱出来的川字,心想这多事之秋,为什么每每都要和他有些关联,心里不禁有些担忧,又恨自己不能替他分忧,暗自地叹息。 静了许久后,李尘说道:“告诉山庄上下,下次有鬼蜮的入口出现,随时禀报,我有重赏。” “兄长是决定亲自进入?”卢翰问道。 李尘颔首,“听别人千遍万遍,倒不如自己进去一趟,” 如果说鬼蜮真的和他瞧过的不一样,那么他当年和程芷安等人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章 再回妖族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圣朝和妖族的地界儿都出现了几次鬼蜮,有人将所有进入者的经历整理成册。 李尘看过了这些记录,越来越明白自己当初进入的或许的确不是鬼蜮,因为这些野史中的记录大同小异,多是见到了百里荒原和遍地阴魂,并没有什么神兵冢或祭坛出现。 那么问题就来了,当年大长老让狐族圣女等人设置阵法将他们几人带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有心进入鬼蜮瞧瞧,但是鬼蜮入口往往过去小半日就会自从消失,李尘每次接到消息都是后知后觉。 于是李尘只能先找到月霜,看她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 自从落羽原一战后,月霜便留在了陨墨山,或许是因为书生许渊的死去,这个圣女再也没有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心气儿,整个人瞧着死气沉沉,好像对时尚任何的事情都并不关注。 “一切都是大长老的命令,我并不知道带你们去的究竟是什么地界儿。”月霜说。 于是线索到了这里彻底终止,李尘只能向全天下发布一条奖赏:无论是谁,只要能在发现鬼蜮入口的第一时间告知陨墨山,等李尘出来之后,都将欠谁一个人情。 没有想到的是,一天后,妖族的人找到了李尘。 来的是十四长老,他和李尘的关系算是如今妖族最亲近的,毕竟当初第二次传承也是他向妖族举荐。 见面之后,十四长老躬身一礼,“圣子不计前嫌,让妖族子弟来山上修习,本来早该来一趟山上。”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真心,陨墨山开设学院后,许多妖族的子弟也都来到了山上修习,原本以为李尘会因为落羽原上的事情对妖族有所芥蒂,但李尘并不在意,无论种族、阵营还是出生都一视同仁,时间久了妖族才放下心来,甚至让各族圣子前来进修。 毫无疑问地说,如今陨墨山上的年轻人,一定是世上天赋最好的,许多原本因为出生限制的年轻人上山以后也都开始崭露头角。 李尘摇头,“十四长老不必这么客气,我和妖族之间的关系复杂,并不影响你我的私交,也不影响大长老对我的恩情。” 十四长老放下心来,他们二人实则算不上什么私交,李尘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让他安心一些罢了,但与此同时,十四长老愈发觉得可惜,如果当初在落羽原上妖族能够为这个年轻人说一句话, 哪怕只是有一个态度,如今这个站在世上顶端的年轻人或许就已经是妖族的首领。 看看陨墨山现在的如日中天,十四长老并不怀疑李尘能够将妖族带领走向盛世的能力。 “听说长老知道鬼蜮通道的踪迹?”寒暄过后,李尘直奔主题。 十四长老说道:“近来族中祭坛上方时刻有异象显现,原本我们并不知道缘由,直到前几日,祭坛上方才有文字显现,还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景象,这和当年你在妖族出现时的模样相仿,文字的内容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其中含义,直到这几日的印证,才发现每当祭坛上有字迹出现,最多半日在妖族地界儿就会有新的鬼蜮出现,其方位和字迹的记录不会超过半里。” 李尘微微颔首。 十四长老沉默一息后接着道:“圣子,如今世上多事,你也应该明白,这片天地多有变化,根据族中长老分析,十二城的出现只是伊始,只怕我们这方世界将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上界中人,这些人的境界元力都超出我们许多,因此该早做打算,否则逃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局。” 李尘当然也明白十四长老说的是事实,他略一思索道:“长老暂且回去,我将陨墨山上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便会前往祖地。” 十四长老应了一声,临走时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还是离开了。 翌日。 李尘悄然离开陨墨山,他没有和十四长老一同回去的原因是,回到妖族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在妖族外数百里的一处山洞,一名女子低头瞧着江湖上的话本小说,十分入神。 她就是李尘从太史院带出来的那名忘忧境,当初她全身筋骨被锁,又被太史院的符文压制,所以看上去虚弱不堪,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虽然境界还没有完全恢复,精气神儿好了个七七八八。 她的洞府外面,有几道人影闪身站定在山上,都抬头瞧着远处闪烁中越来越近的某一道幻影。 “他就是大长老让你们从人族救出来的年轻人吗?” “不错。” “不错。” 前一个不错是回应,后一个不错是评价。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章 太史院的秘密(上) 李尘来到山上,面对五名妖族忘忧微微躬身,“前辈。” 这其中有两个正是当初将李尘从京都救出来的恩人,所以他们受得坦然,此时瞧着李尘的目光都十分欣赏,“当初救你出来进入秘境,倒没有想到你的实力会有如此大的进步,且以一人之力解了整个世上的危局。” 十二城出现在世上时,也对妖族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只是妖族相对人族而言要团结许多,神通上又比不上人族的精深,唯有秘术占了优势也需要特有的族群血脉,因此十二城并没有将主力放在妖族。 再加上原住民里人族和妖族的矛盾是在旷日持久,因此当初京都各方齐聚时,妖族的人并没有到场。 李尘和几名忘忧寒暄许久,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提出要见一见从太史院救出来的女子。 “去吧,她就在里面。” 山洞里,李尘踱步进入,看到了精神状态还不错的女子。 女子抬头见是李尘,谈不上热情,也说不上冷漠,只是平静道:“你来了。” 李尘微微颔首时,女子说道:“你是来问太史院的事情吧?” 李尘道:“在太史院时,前辈曾说太史院不过是一群早该灭绝的鼠辈,他们的秘密遭人唾弃,如今,晚辈想知道这所谓的秘辛。” 女子将手中的江湖话本放下,似乎陷入沉思,第一句话便让李尘大吃一惊,“你应该知道,太史院是一千年前圣朝建立时才突然出现的,但你却不知道,实际上,当初太史院的老祖,和当今十二城的那些人物,都来自一处。” 李尘的心脏出现加剧的跳动,种种猜测在心头纷至沓来,“你是说,太史院也是所谓上界的人创立?” “的确如此,只是这一秘辛,只有太史院历代的国师才知道。”女子说着话,抬头道:“而我,就是太史院的第三任国师。” 李尘心头灵光乍现似的了然,难怪他一直以来都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熟悉,一定是当年在某处典籍见过她的画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以他的记忆力竟然会对她的印象如此模糊 女子说道:“一千年前,世上有过这样一种说法,太史院内藏着从忘忧进入通天桥的秘密,实际上这种说法倒也不算是错。这一千年来,太史院一直守着的秘密,就是他们在尝试打通这个世界和上界的通道。” 李尘闪现一种猜测,“难道说,十二城的出现和太史院有关?” 女子摇头,“这件事情我并不清楚,我被关进牢狱数百年,早已经不知道太史院如今到了哪一步。不过,当初创立太史院的老怪物,其实并没有死去。” 李尘疑惑:“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传下一代又一代国师,并将这个秘密传下去?他一直担任国师,守着这个秘密岂不是更好?” 提及此事,女子脸上露出愤恨之色,这似乎是深入骨髓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恨,“那是因为他要吃人!” 李尘悚然震动。 女子接下来的话,果然证实了李尘的猜测,“那老怪物每立下一个国师,日夜以心法迷惑,直到确定历任国师绝不会背叛自己,接着便提升国师的境界进入忘忧,再将其吞噬,助他自己的修行,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代代国师进入忘忧后的隐退,却不曾想到,每一个人实则都成为了他的血食!” “那前辈,是如何逃脱他的吞噬,又如何成为血食的?” 女子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我本是程家的嫡系,修习了摘星塔的无数神通,误打误撞自创了分身之术,之后才遇到了他。” 李尘知道,女子所说的他,当然就是哪位创立太史院的老祖。 女子说道:“我当时年幼无知,痴迷于修行,对他层出不穷的阵法和种种咒印十分好奇,时间一久,在毫无知觉中已经被他以心法控制,最后成了第三任国师。但他并不知道,我早已经将自身对世家的信仰斩去,藏进识海,因此我虽然是一介身躯,却有两道魂魄,这也是我在神通咒印上的领悟远超常人的原因。那一日,他将我喊过去,只是说要传授神通,我当时对他深信不疑毫不设防,却不曾想他忽然施展手段,将我的魂魄拘禁!” 李尘疑惑,“前辈所说的血食,也包括魂魄?” “当然!而且是对他毫无防备的魂魄!否则他又怎么会耗费心力去培养我们!”女子的神情狰狞,又带着庆幸,“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的魂魄有缺!而且另一半魂魄也绝不可能对他有半分敬重!”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章 太史院的秘密 (下) 听完这句话,李尘沉思片刻,心道十二城的那些人一直以来都只是吞噬元力,从未听说有谁的魂魄也同样被吸食,难道说,从忘忧境进入通天桥的关键是魂魄? 因为从未见过甚至听说过有人进入通天桥的境界,因此李尘现在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和摸石头过河没什么区别,只能依靠猜测。 一旁的女子自顾说着当年的事情,“他眼见不能将我吞噬,心头不甘,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将我囚禁。” 半日后。 李尘离开山洞,前往妖族祖地,这一路心头疑惑却越来越深,没想到这一趟本是为了解惑,反而引出这么多的怪事。 祖地祭坛处,等了一天的众妖族长老接待了李尘。 和之前不同,众长老此时大多对李尘礼敬有加,哪怕之前对李尘颇有微词,现在也都十分热情,他们都听闻了这个年轻人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壮举,哪怕并不觉得这年轻人真有无敌于天下的实力,此时也不会表露出来。 只有鹏族的人脸色难看,因为仇怨太深,李尘毕竟杀了他们的圣子和长老,就算装也装不出来。 李尘对此并不在意,只是瞧一眼不远处的祭坛,果然见祭坛四周有地涌金莲的神奇景象,还有漫天的符文如瀑布一样冲刷,其中似乎蕴含着种种深奥的咒印,就连李尘一眼看过去也觉得眼花缭乱,不能够完全解析和解析出这些咒印。 四周众人见李尘盯着祭坛沉默不语,有人正欲开口,却被十四长老阻止。 直到半个时辰后,李尘的身体四周忽然也有隐约的符文流动,微弱的光辉闪耀,和不远处祭坛的符文交相辉映。 轰隆隆! 天边忽然有雷声大作,闪电在半空交织,李尘的脚下也在这时涌起散发异香的莲花。 祖地外有无数的身影飞上半空赶来,他们都被这异象吸引。 众妖族长老面面相觑,祭坛出现异象这么久以来,他们甚至从未想过那些穿梭的瀑布符文能够参悟。 十四长老又一声叹息,“可惜,可惜!” 所有人都知道可惜什么,一时不能做声。 一直到天边的闪电越来越浓重,眼看着将要落下时,有人上前要打断李尘的顿悟。 十四长老呵斥,“前车之鉴还不够多吗?他终究是我们妖族的圣子,就算今日真的引下雷劫,我们身为妖族长辈,也该舍身为他护道!若非你们一直计较蝇营狗苟的得失,妖族怎么会势弱至此?” 他这番话说的声色俱厉,他在长老之中排名虽然并不靠前,但却是大长老当年最信任的几人之一,因此地位并不算低,此时见他发了怒火,其他人一时不能做声。 但李尘睁开眼睛,他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心底其实也并不愿意承别人的情,笑着对十四长老说了一声,“多谢长老,但不必如此。” 十四长老向李尘报以歉意,心下暗暗叹了一声,知道这个年轻人对妖族终究还是有些防范。 察觉到气氛微妙,李尘转移了话题道:“十四长老,祭坛近来是否预示了下一个鬼蜮的出处?” 十四长老说道:“昨日深夜有过半个时辰的异象显示,只说下一处鬼蜮或将出现在兔族领地外正西侧五里处。” 兔族地界。 李尘一息掠过脚下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蘑菇屋,因为速度太快,一阵疾风把尚未修行的小兔子们吹得东倒西歪,一抬头正要骂人,却看见族中的长老们也都在半空紧随其后,急忙住了嘴,狠狠地咬着手里青草做的桌子腿儿,后面忽然传来羊族的声音:遭瘟的兔子们,又把我刚做好的桌子拆了吃! 李尘和众妖族长老到了祭坛所述的地方后等了两个时辰,期间聊起妖族秘术,李尘将自己两年来的心得说出口,许多人听得两眼放光。 十四长老感叹圣子大公无私,愿意将这样的领悟分享,李尘却并不在意,他想来不吝将自己的体悟和神通说出来,只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倘若人人固步自封,世上绝没有进步这件事情。 近两个时辰后,当天边的光渐渐暗淡,草木的影子渐渐拉长且越来越淡,远处传来呼喊,“长老!圣子!鬼蜮出现了!” 李尘第一时间疾行而至,果然见到了闪烁着乌光的洞口,施展了瞳术去瞧,却完全不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于是回头对十四长老道:“长老,我决定进入鬼蜮去瞧瞧,我怀疑这鬼蜮和十二城的来历有些关系。” 他并没有说出最重要的原因,毕竟当初大长老让月霜等人施阵让他前往鬼蜮本是一件秘密。 十四长老道:“我和你一同前往。” 除此之外,另有几名长老也跃跃欲试。 李尘没有推拒,“好!” 于是几人一闪身,消失在洞口。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章 妖族的口是心非 黄沙蔓延成了海,飓风又成了接天连地的溪,遍地阴魂一群群仿佛漂浮不定的扁舟,起伏不定的铃声恰似海浪里偶有的光。 这里没有太阳,只有头顶闪烁不定的血红色圆月,终年的阴冷让空气里弥漫腐烂潮湿的味道。 十四长老等人瞧着在四周不断穿梭的李尘,心头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位圣子究竟在寻找什么,为何一进入鬼蜮就开始了地毯式地搜索。 李尘当然是在仔细辨别这里和当年所见鬼蜮的区别。 他心里更希望的是,这里和当年所见鬼蜮一样,这样就证明当年大长老不曾骗过他。 大长老一直以来都是他最敬重的人,只是随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愈深,便越来越发现自己经历的许多事情都和大长老有关,且许多事情都有疑云遮蔽。 他本不该对大长老有所怀疑,却又不能抑制。 只是很快,李尘穿梭了方圆百里,发现此处和当年的所见大相径庭,那就说明,当年所见的的确不是鬼蜮。 他最后站定在荒漠的唯一一处青石下,抬头看着巨大青石上的字迹。 十四长老等人姗姗来迟,“没想到鬼蜮之中也有这青石榜。” 当初天降神石,妖族中也有许多青石坠落,因此对龙虎榜的事情也有些了解。 李尘的目光从上而下,最后落定在脚下,也就是青石落地的末端。 他施展瞳术,穿透脚下砂石,入目处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放出六识,察觉到元力的波动,“这下面有古怪!” 就在他决定探查一番时,身后十四长老走了过来,“圣子,鬼蜮马上就要关闭,该出去了。” 李尘点头,有些遗憾, 片刻后,众人出了鬼蜮,十四长老对李尘道出自己的感受:“圣子,不知你是否察觉到,鬼蜮中的元力,似乎有些异常?” 李尘方才一心只顾着瞧鬼蜮的地形,倒是忽略了元力的不同,此刻人听了十四长老的话再细微感受,才惊觉了其中异常。 片刻后,李尘说道:“这些元力,似乎和十二城中人的元力出自同源。” 十四长老等人也曾和十二城的人有过接触,闻言微微点头,接着道:“而且,就在方才的半个时辰里,我体内的元力似乎被同化了些许。” 其余几名长老也纷纷道:“我们也是。” 李尘顺着这件事思索下去,眉间便皱得愈发的深:如今世上鬼蜮频出,照着这种情形下去,岂不是说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元力被同化? 这天地异变的根源究竟是什么?难道这也和太史院有关?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始作俑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尘不再思索下去,如今他知之甚少,对鬼蜮的了解也并不多,就像方才感受到青石榜下的波动,也不知道那波动究竟出自于什么。 他对十四长老道:“长老,我接下来会在妖族多住一些时日,恐怕多有叨扰。” 十四长老顿时道:“圣子何必这么客气,妖族本就是你的地界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尘微微颔首。 他留在这里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随时了解下一个鬼蜮的出处,等到将鬼蜮探寻完毕,或许就能解开一些谜题。 之后,李尘盘膝坐在祭坛下,静待祭坛的异象出现。 第一天,李尘一个人端坐,有妖族子弟听闻这个消息,都围拢在祖地附近,想在一睹圣子的风采,或许不只是因为圣子的身份,更因为李尘先进今的风头,毕竟就连各族的圣子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李尘的教诲。 下午,十四长老派了族中的护卫拦截在祖地之外,生怕打扰了李尘的清净。 李尘睁开眼睛,并不避讳地说道:“长老,不必如此,我小住妖族的这几日,不论谁有什么修为上的难题,大可以来找我,只要我有所领悟,都不会藏私。” 十四长老大喜,这才撤去了守卫。 很快,李尘的这番话传遍了妖族。 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嗤之以鼻,鹏族的长老更当众嘲讽,“不过一竖子,他身上的本事也都是从我们妖族学来的,怎么敢口出狂言说能教导我妖族子弟?” 第一日,彼岸境和黄泉境的妖族子弟前来求教,多是关于秘术上的钻研。 很快,先后七八名年轻一辈因为李尘的提点而顿悟,无论修为还是秘术上都有所突破。 第二日,来了奈何境的人物,提出关于修为上的疑惑。 第二日下午,奈何巅峰的天骄或长老也出现了,来时并未抱着太大希望,离开时笑容满面,可见收获颇丰。 第二日深夜,有鹏族的子弟战战兢兢地来到祖地,向李尘请教,李尘不吝心得,一一解惑。 第三日,妖族长老们排着队来到祖地。 第三日下午,祭坛出现异象!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章 鬼蜮中的变化 祭坛再次出现异象的时候李尘正在为十四长老解惑,这位长老卡在奈何巅峰上百年,是比当今崔家家主和国师更早一代的人物,也曾惊才绝艳,所有人都以为他将会是同代中唯一一个能够进入忘忧的人物,但结果却不尽人意,如果不是大长老为他作保,甚至最后无法进入祖地成为长老。 “我也并没有真正进入忘忧,不过距离忘忧不远,一年之内便可以踏出最后一步。”李尘说。 听到这句话十四长老大吃一惊,实在没有想到李尘能够在奈何境轻松诛杀那么多忘忧,他现在越发相信李尘就是能够带着妖族走向巅峰的圣主。 “我从的修为近境有些特殊,或许没什么代表性,未必能给长老太多帮助,但我想所有人的修行都殊途同归,只是早晚的问题,我将自己这两年来的进境体悟全部记录在这本典籍中,希望能对长老有些帮助。” 十四长老接过典籍,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谢。 这时,祭坛上异象大作,原本穿梭的符文瀑布微微停止,变换成闪烁的文字,正是下一处鬼蜮的地点。 “鹏族先祖冢。” 十四长老知道这件事对李尘的重要,当即遣散了四周还在等着的各族子弟,带着李尘前往鹏族。 “安排下去,让鹏族子弟瞧着点儿先祖冢附近,一旦有鬼蜮的消息立即禀报上来。” 先祖冢位于鹏族祖地的地底,和李尘原本的想象不同,他原本以为这里将是如圣朝陵墓一样的地方,谁知事两处透明如同巨大琥珀一样的峭壁。 峭壁里面,凝固着一具又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有一些至死还维持着人形,有一些恢复了真身,犹如垂天之云一样的双翅就铺满了数里。 一眼不能望到尽头的景象,让李尘深觉震撼,一旁有鹏族子弟为李尘解惑,“此处先祖冢,是整个鹏族,乃至妖族,甚至整个世间都最古老的建筑,根据先祖传承所述,峭壁中最古老的先祖迄今有十万年以上的历史。” 十万年!这是李尘第一次见到以万年为单位记录的物体。 李尘看着峭壁中被透明石壁封锁的巨大身躯,看到它双爪上的纹路沟壑,心头一时有说不出的震动。 鹏族子弟又悄声道:“传说中,这位先祖有远超通天桥的境界,只是十万年间,世上的许多传承已经遗失,自五千年前,世上就连通天桥竟也成了传说。” 李尘有心问下去,却明白这个鹏族子弟也只是道听途说,就像江湖野史上的记载,半真半假,没有人能完全了解。 但他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在当今典籍没有记录的许多年前,世上的种种修行境界一定远超现在,只是不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所有的传承遗失。 再看向峭壁中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心底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倘若能有一个契机,这些尸身完好得的先辈,就能再一次复生。 “圣子,鬼蜮有消息了。”十四长老匆匆赶过来。 李尘摒弃心头杂念,和众人赶了过去。 这一次,李尘没有让十四长老等人跟着进入,因为他这一次要做一些事情,只怕会引起一些反应,恐怕会让其他人陷入未知的危机,因此他只是说了一声,“你们在此等着就好。” 他一闪身进入鬼蜮,不多做探索,也不去看四下飘忽的阴魂群体,径直飞到了巨大青石面前。 他闭上眼睛,六识细心感应:青石下面的波动果然还在!这一次进来,就是为了抽离青石,瞧瞧这波动的来源。 但他很快又发现了异常:青石下的波动,和上一次相比,似乎距离地面更近了几分。 他又一次闭上眼睛细细感应,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确定不是错觉, “倘若它每一日都距离地面更近一些,那么迟早都会现世,我如今就将它放出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念及现在已经是多事之秋,李尘又有些迟疑,抽离青石的心思也就淡了。 一炷香后,李尘出了鬼蜮,对十四长老道:我还会在妖族住一些时日,还请十四长老继续注意一下鬼蜮的动静。 十四长老等人欣然同意,只要李尘在妖族一天,妖族的子弟就能受他多一天教诲,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十四长老才私下问道:“圣子是否在鬼蜮中有什么发现?我并非有意窥探圣子的想法,只是希望圣子若是有什么疑惑和难处,大可以说出来,我愿意为圣子解忧。” 随着接触越深,他对李尘的尊敬就越来越深,现在心里已经彻底奉李尘为妖族的圣主,哪怕目前李尘并没有这个想法。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章 渡劫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鬼蜮又一次出现。 这一次李尘仍旧孤身一人,细细感受青石下的波动,这一次终于确定,这波动正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向地面靠近,按照现在的情形,再过三个月将完全面世。 除此之外,鬼蜮中的元力似乎比上一次来更加浓厚,细心感受过后,李尘确定了鬼蜮中的元力和十二城的那些人同出一源,而青石下方的波动中,似乎有着极磅礴的这种元力。 所谓磅礴,就是犹如山海,不能以数量计。 这一切都像极了谜题,无论李尘如何苦思冥想都觉得乱如千丝万缕搅乱在一起。 但他现在已经不急着了解这一切,他有一种预感,等到青石下的这团波动现世,或许一切谜题都能解开。 还有三个月。 出了鬼蜮后,李尘在妖族待了半个月,每三日开设一堂大课,为妖族的子弟或长老们讲述秘术神通。 半个月后,李尘离开妖族回到陨墨山,为山上学子们接连开设七天大课后,宣布闭关。 李尘宣布闭关的消息传遍世间,江湖一时震动,所有人都知道,闭关这件事大多只是出现在破境之时,在他们眼里李尘已经是世上的顶峰,那么李尘这一次破境将是什么境界?通天桥吗? 只有少数人明白,李尘的真实境界并未踏入忘忧,这一次闭关结束后,实力又将大进,记到时候世上就真的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了。 陨墨山。 李尘端坐在妖族阵营的后山山崖,瞧着脚下云海。 当年关居易就曾带着他来到这里登高望远,传承了陨墨山的脊梁,又告诉他世上的许多事情本身不必聊什么意义,也不必去想自己做的事情终究会有人去做,只需要记得: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李尘低头,回想此前种种,这个已然站在世上巅峰的年轻人一时竟有些心酸哽咽,“前辈···” 他远眺落羽原的方向,又回顾因为自己而死的几人,无论虞世南,还是书生许渊,每每回想都觉得心底有极重的亏欠。 这个如今人人敬畏的殿下,竟忽觉瑟缩孤独。 这时候,有许多人正在向陨墨山赶来,从京都、世家、十二城,或堂而皇之,或悄无声息。 “绝不能让他破境成功。”这是许多人的想法,尤其是十二城。 如今 “他破境之时一定有大声势,我等需尽快赶过去,在他因为破境遭劫而实力大减的时候将其诛杀,一旦成功的话,就再也不必受什么规矩的束缚,此界所有人都将成为我们的血食。”这是十二城众人的计划。 “他这一次破境,一定会引来雷劫,以他的特殊来看,雷劫的声势必定不小,十二城的人只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绝不能让李尘因此丧命,否则十二城的人必定会再开始吞噬我等的元力修为。但家主密令,如果有机会,也不能让李尘顺利破境,最好能在他身上留下暗伤,让他的实力因此受损,否则以此子的天赋,往后必定会站在我们世家的头上,这是决不能发生的事情。”这是世家的人。 世家众人的心思复杂,他们一方面不希望李尘死去,又不希望李尘从此无敌,最好的结果是能让双方两败俱伤,让他们渔翁得利。 三日后,小小的陨墨山上,至少潜伏了二十多位忘忧,这是前所未有。 这些忘忧境都收敛了自己的境界和声息,因此山上的人毫无所觉,仍旧和平时一样来往生活,却不知道风雨欲来。 半个月后,李尘的元力全部收敛在丹田,这是进入忘忧的最后一步,丹田收缩过后,元力涌出又接着急速穿梭,最终就像最后一滴水填满了水壶,下一刻,他身体周围的光芒外放。 天上开始有乌云汇聚,九天之上还另有红光蜿蜒,那就是将要来临的雷劫。 李尘微微抬头,这声势比他一开始所预想的更大,再瞧一眼远方,只见数十道影子从四面八方飞起,“果然来了。” “命书所述不错,他果然会在陨墨山附近渡劫!”有人迅速锁定了李尘的位置,这是世家的人。 “他这是明白,无论世家、太史院还是十二城,都有法子知道他渡劫的时辰和地界儿,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和在陨墨山无异。” 十二城和世家的忘忧们遥遥相对, “你们也一定不愿意看他渡劫成功吧?”十二城的人忽然道。 崔家来的人却矢口否认,“我们和九殿下关系极好,崔昊和他也是生死兄弟,又怎么会希望他失败?今日过来,只是瞧一瞧难得一见的盛况,自从千年前圣朝建立,世上还从未有人忘忧。” 十二城的人只是冷笑,仍旧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知道今天要杀他的机会渺茫,因此并不打算伤他的性命,只是想着今日让他破境失败也就够了。” 他的意思是,等到李尘渡劫成功,就真的算是无敌,世上决不允许这么强的人存在,否则往后就没有其他人的活路,包括世家。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章 天下第一(上) 来到这里之前他们早已经将世家的痛点揣摩得一清二楚,双方或许在李尘的生死上有些分歧,毕竟世家需要李尘对他们进行掣肘,但除此以外,他们是最不希望看到李尘进入忘忧的人。 “你们也不必做什么,只是装作不曾出现过也就够了,只管放心,我们绝不会杀了他。” 世家众忘忧互相瞧一眼对方的神情,却都没有做声。 十二城的人知道这是双方达成了共识,一闪身越过几人直奔陨墨山头。 另一边,平地起的惊雷震翻了山,无数的碎石子儿冬天雪崩似的滚下去,山庄广场上如潮的人声竟被雷劫的声音盖过去。 山的两侧,树木光秃秃的枝头像极了一个人站在山上张开手臂,托起头顶电光闪烁的天空,树影在偶然的大放光明下张牙舞爪。 无数的人在这样令人震撼的场面里来到广场上,因为雷声的原因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殿下的神通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能够以未进忘忧的境界杀得十二城胆寒,如今一旦进入忘忧,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卢翰听了庄里人们的议论,不喜反忧,道了一声,“只怕今天不会这么顺利。” 远处,峰顶的人影终于迎来第一道雷劫,闪电吐露着火红色的舌头张牙舞爪,向着山间落下。 李尘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掌间托起一道星辰,犹如巨浪和猛兽的冲击,巨大的余波掀起飓风,向着四周席卷。 第一道雷劫的声音浩大,无论闪电还是李尘的元力都一瞬间逸散犹如浪潮,一瞬间波及了百里,就算是千里之外的忘忧都有察觉。 东阿城和清河郡一时间都有人抬头望天,“这天雷的声势前所未有,雷劫过后,他便成就了真正的天下第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轰隆隆! 陨墨山上,第二道雷劫也迅速落下,李尘再度端起星辰,这是程家的秘术,经过李尘以天书优化后的手段。 星辰和雷劫第二次相撞,声势远比第一次更加浩大,像极了民间野史记载的地龙翻身,山下和山上都裂出了丈许裂缝,它们高低不平,还有凸起的尖刺,从高空看过去好似是突然横亘的山峦。 只是这一次李尘的神通星辰不能将雷劫完全消弭,剩余电光落在他的头顶。 李尘全身微震,双目的瞳光有一瞬乍现,上面还有微弱蜿蜒的电光。 不远处的山庄广场,于家姐妹担忧道:“传闻进入忘忧的雷劫有九道,现在才第二道殿下已经不能使用神通完全抵抗,后面七道又该怎么办?” 卢翰等人的境界比她们二人更高一些,于是将局势看得更加真切,笑着道:“不必担心,兄长这是故意为之,他这是刻意以雷劫锤炼自身,这换在其他人的身上或许不能理解,但兄长一直都能常人所不能。” 说完了话,卢翰发现四下最镇定的居然是小七,好奇问道:“莫非你也能瞧出来?怎么能如此淡定?” 小七笑着道:“连于家的两位小姐都瞧不出来,我尚未彼岸,怎么可能瞧得清楚?我只是对殿下有信心罢了。” 卢翰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理,如果说世上谁对兄长最有信心,只怕一定是你了。” 远处山顶,第三道雷劫这时落下,这一次是蓝红紫三色交接,光是瞧一眼,就让彼岸境界的人双目落泪,竟似乎有许多锋锐的气机,可想而知其中的恐怖。 李尘也微微皱眉,他早知道自己进入忘忧一定与常人不同,自出世开始,无论天书还是地涌金莲等等异象的伴生,更不必说是从奈何到忘忧这种本质性的飞跃。 世上所有人都明白,忘忧之后才称大修,就连那些普通天才进入忘忧都要扛过雷劫,而且每个人的劫难程度不同,更何况是他。 但所有人都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场天劫的可怕,尤其是这一道雷劫仿佛灭世之光,就算换做普通的忘忧,这一道天劫下也要灰飞烟灭。 卢翰也开始惴惴不安,眼前这劫难是当世典籍中都没有记载的灭世景象,“倘若记世上每个人的雷劫都如同此刻,只怕世上根本不会有忘忧出现。” 他们只见山顶上的李尘飞身而起,全身被元力缠绕,他的背后延伸出金黄色的双翅,其上翅羽犹如锋利的剑一支支斜插入天际,还未施展手段,却已经将在虚空中切割出一道道火花般的痕迹,在半空的风云汇聚景象之中,真如神如魔。 轰隆隆! 双翅和电光交接,夺目的电光和神通又一次掀起巨大的元力和电光潮汐,数十里内的地界儿都被掀翻了似的光景。 于是天上起了狂风,瀑布似的冲刷了云下的山峰,原本就被薅光了的树木不堪重负,这一次彻底折断,顺着余波在飓风里翻滚,又在一阵阵锋锐的剑气里彻底化作齑粉。 于是天上和地下一片灰蒙蒙压抑了云后的光,就像没有月亮和星光的深夜是伸手不能见五指的暗淡,且这样的区域迅速扩大,转眼间就是方圆数百里的遮蔽,陨墨山下的村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明白在这样的多事之秋里,唯一能做的就是藏进屋子。 也幸好山下的屋子大多经过了咒印加持,毕竟也大多是山上人们的亲友,只是因为山上的地界儿有限,才被迫住在山下,否则的话,换做普通的房子,哪怕是京都那些瞧着金碧辉煌的宅院儿,也未必能扛得了这么大的风,这么强的波动。 灰色阴翳从山脚一路铺过去,家犬或野兽的呜咽声倒成了一种特定的信号,这些玩意儿虽然没有开了灵智,但是总能对危险有敏锐的感知,尤其察觉到那股子远方而来铺天盖地的威压,一时间软了骨头匍匐在地上不能起身。 变了颜色的天地是比阴魂野兽更多了几分的恐怖,云后的血色电光映红了半边儿天,那些光芒顺着齑粉的缝隙穿梭流动,恰似粘稠的沼泽,是施展了瞳术也不能完全穿透的朦胧。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章 天下第一(中) 眼见了第三道雷劫的威势,远处十二城的人顿时大喜,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直奔峰顶要趁此机会将他诛杀。 陨墨山庄的广场上,卢翰第一眼瞧见山外有人托着一道道如太阳似的咒印迅速接近, 他们的神色愤怒而惊惶,“是十二城的人!” “他们果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卢翰咬着牙就要飞身上前,“我去为兄长争取时间,哪怕一息也足够!” 但他却被崔昊横身拦下,“不要冲动!你现在过去只是徒劳,必死无疑!” 卢翰却说:“倘若我因为贪生怕死就不肯拦截,眼睁睁看着兄长因为这些人而渡劫失败,那我又怎么对得起兄长这些年的恩情?” “此时此刻还留在山上的,你看哪一个是贪生怕死的?只是你现在上去于事无补,只怕还会给兄长带来麻烦。忘忧境之间的交手,岂是你一个奈何境能够参与? 你以为你是九殿下李尘吗?” 卢翰不管不顾还要上前,却发现天边另有几道人影出现,拦截在了十二城的忘忧面前,凝神看去,竟然是世家的忘忧。 十二城的人瞧着眼前来者不善的世家众人,一时不能明白,他们自以为刚才已经和对方达成共识,当先一人皱眉,“各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崔家忘忧崔冲叹息着这样说道:“你们刚才说的确不错,如今天下太平,本身已经是极好的结果,就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可惜这一次我们出来之前,家主特意嘱托,无论其他几家怎么想怎么做,我们崔家绝不能对九殿下出手,甚至在危急关头要护着九殿下。这两年来,崔家和九殿下有了诸多的纠缠,从一开始的寒门之争到现在三足鼎立,不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都受了九殿下许多恩惠,也因此我们最清楚九殿下的为人。这世上或许会有那些因为自身无敌便胡作非为的人,甚至这本身就是我们世家一直以来的作为,但九殿下一定不会。现在看来,不止我们是这么想的。” 他的眼神飘向不远处。 十二城的人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在不远处, 长孙家和程家来的忘忧也做了一样的事情,拦截在十二城的忘忧之前,很显然也是要护着李尘。 长孙家的忘忧说道:“我们家主说过,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只需要护着九殿下的安全也就够了。至于原因,其实没什么大的道理可讲,如果非要找一个出来,就是我们家道生和九殿下是结义的兄弟,这样的情谊怎么能不管不顾?” 程家来的人沉默寡言,只是应了一声,“俺也一样。” 十二城众人听他们说的坚定,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在天劫的中心之外,另有一场战斗震彻了山野。 十二城的人今天下定了决心要手刃李尘,方才对世家之人说的话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看计划失败,便不再留情,一出手就是自家最强的神通。 他们各自施展秘术,与此界不同的元力从身周迸发,无数的符文穿梭,犹如灭世的神光! 崔家的忘忧自知在元力上不敌对手,而他今天要做的事情也只是拖住这些人,因此他并不正面交手,只是在符文中穿梭,掌中的神剑切开无数的符文,在茫茫的元力潮汐中划出涟漪似的轨迹。 双方一时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陷入了僵持。 但就在这时,远方忽然又有十数道影子急速接近,崔家的忘忧神色微变,看向十二城的人,“你们竟倾巢出动!” 的确,十二城的人今日已经悉数到达,只为了李尘! 崔家忘忧下意识看向不远处还在遭受雷劫的李尘,心下微微一沉。 李尘此时刚刚度过第三道雷劫,全身电光缠绕中落地,嘴角已经出现血迹,可见已经十分吃力,要知道后面还有六道雷劫,这个时候如果有外敌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山庄广场上,卢翰又一次动身,耳边却传来李尘的声音,“不必担心,雷劫虽然凶猛,未必不是一场机缘,至于那些宵小,不不过是插标卖首。” 卢翰等人都闻言大喜,“是兄长的声音。” 崔昊笑着道:“值此灭世的天劫,兄长还能游刃有余给我等传音,这是何等的豪情,世上谁人能及万一。” 李尘传音后继续瞧着头顶酝酿雷劫的劫云,心里实则并不轻松,即便突破忘忧前已经看过了无数记载劫云的典籍,心里有了准备,这威势仍旧远超预估,刚才的第三道雷劫原本已经是其他人的第九道,因此后面的雷劫究竟会出现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不远处,十二城的人也在看着劫云,他们也在等待下一道雷劫的落下,这样便可借此机会破坏李尘的突破,甚至杀了他!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章 天下第一 (下) 所有人都瞧着半空的劫云,只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今天所有胜负的关键都在眼前的天劫中,而今天的胜负也终将影响这世上往后的格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青红交接如同有猛兽将出的劫云,竟在酝酿中逐渐褪去了所有色彩,只是沉沉地堆积在李尘头顶。 不知道过了多久,劫云开始缓缓蠕动,像极了城池百姓们重口味喜欢吃的猪脑,一团团微微跳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地间忽然开始变得寂静,而劫云中仿佛在积蓄某种力量,震动如同擂鼓的巨大声音忽然间开始传出。 这声音和许多人的心脏律动相似,每一道声音出现都让山体跳跃式的微微颤抖。 这震动传递到山庄广场上,又从许多人的脚底传遍全身。 于是许多人全身开始出现不适,就连崔昊也微微皱眉,只觉得这震动似乎让他的心脏都在一瞬间出现具体化的膨胀和缩小。 “哇!” 卢翰回头去看,只见有人因为这震动受伤,他们的元力被莫名凝滞,在天地之威面前,就算是彼岸也胜似土鸡瓦狗。 鼓声连续不断,恰似人间炼狱战场上的战鼓,在愈发激烈至最高点的时候,广场上几乎半数的人因为不能承受而经脉爆裂,许多人跪伏在地。 这一刻,就连山外的忘忧也都变了脸色,“这怎么可能是忘忧劫?” 十二城的人更多了几分恐惧,他们都来自上界,也曾见过那些大势力中弟子突破通天桥甚至更高境界的场面,此刻惊疑不定,甚至于开始怀疑李尘的身份,如果真是普通洞中世界的人,怎会在忘忧境就引出这样的天劫? “这威势,是我当年忘忧劫的数十倍了吧!” “只看落下的是什么样的天劫,就算是上界通天桥劫难,也不至于这么久不曾落下。” 有人面露喜色,“或许是天灭此子,就算他天赋异禀,又怎么扛得住这样的天威?” 咚! 天劫的雷声在最后的鼓点中戛然而止,劫云的翻滚也趋于平静。 劫云酝酿后的情形也终于渐渐清晰,于是广场上,甚至半空中的人们都发出惊哗。 程芷安、秋风和于家姐妹的脸色瞬间煞白,就连一直稳重的长孙道生也发出惊问:“怎会如此?!” 劫云上方,在白云袅袅中,一个人的影子熠熠生辉,从头顶开始的玄甲束冠,接着是银面银甲,丝丝缕缕的线条勾勒出阵法似的符文。 它的五官完美到极致,瞧着绝不像人生来可有的精致,神情是冷漠到透露着傲慢的极致,双目点缀出将世上一切无论生死活物都不放在心上的漠然。 最后是脚下以云雾凝聚的疾风履。 这一刻,有在远方藏匿的忘忧也禁不住惊呼,“这是什么天劫?” 十二城的人瞧着这一幕兴奋又似恐惧地大喊,“他竟是世上大凶!难怪他与常人不同!难怪他的元力能将我等的元力吞噬!他竟是大凶!这是神将劫!此人日后必定为祸一方,让世间陷入永夜!事到如今,你们还要护着他吗?你们可知道,世上大凶数万年一现,每一次都必将掀起灭世的灾难!今日他若是活下去,不仅此界,就算上界也终将不得安宁!” 他的一番话,一开始只是自顾喊叫,到了最后却是冲着世家的人说。 世家忘忧闻言一时微怔,他们不曾听过所谓神将劫,但看云端那犹如天道无瑕的天神,一时也不禁怀疑:难道他真是世上大凶,否则怎会自他出世之后,世上便从此多事,否则天道又怎么会降下天神赐罪于他?或许,这些年来无论魔物之乱,还是十二城的降临,都是因为他?或许,当年就应该在落羽原出手杀了他,倘若那个时候出手,以忘忧境的实力,杀他便简单得多了。 这是许多人此刻的想法,但是转瞬之后,程家的忘忧却瓮声瓮气道:“我不管这些,今天我来这儿,只是受了家主嘱咐保他一命。 其余几人闻言微微一震,崔家忘忧这才回过神来,徐徐道:“不错,不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就算往后真的算是放出了什么大凶,我等今天过来的目的,却只是为了护着他!” 不远处。 云端的神将终于动了,他微微俯首,看向脚下的李尘,犹如天道俯视万物众生。 他手持神枪,枪端一瞬间凝聚锐利的光芒,以极速向下刺出,不见任何神通的异象,只有无数星辰似的光辉落下,光辉如雨,零碎而渺小,但每一道光辉都有一整座大山的重量,全部汇聚在李尘头顶。 他的出手看似悄无声息,但所有观战者的心头一紧,每个人心底都明白,这神将或许算是天道的化身,这一出手当然非同凡响。 李尘抬头,孤命剑出现在手中,反手一道剑光便如百丈星辰,方圆数里的元力似乎都在这一剑之下变得稀薄。 “他的实力也在天劫中不断提升。”半空中,不知道是谁看出了端倪。 “不必等到天劫之后,或许此刻,他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一章 天地震怒 十二城中人这番话是有感而发,他们来到洞中世界的时间已经不短,对此界世上的每一个忘忧都十分清楚:之前李尘能够压制他们,或许是借着元力上的优势,但是自今日开始,只要他能在这一场天劫中活下去,再要杀任何一个人都将变得十分轻易。 也正因如此,他们对李尘的杀机便愈发浓盛和坚定。 远在数千里外,京都太史院。 国师的面前有光幕悬浮,里面的情形正是陨墨山上,李尘正在与神将交手。 他微微叹息,“谋划了这许多年,经历了许多朝代的更替,又容纳了不知多少忘忧,原本只差数年的光景就能突破了此界的限制,谁曾想在这紧要关头此子横空出世,使我不得不提前觉醒。” 院外,传来小道士的声音,“师兄,你找我。” 国师微微抬头,看向小道士,面上露出笑意,眼神里却满满杀机,“来了。” 小道士瞧着师兄,只觉得今天师兄有些不同,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京都城中屹立的青石巨碑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起了木栏,自从青石从天而降后,陛下便让千牛卫日夜看守。 这一刻,有千牛卫无意间抬头,却见青石上的文字出现了变化。 原本位于中端的李尘两个字忽然消失,片刻后再次出现已经是上端:第八十一名,李尘——天生地养,天下行走,天赋天界之下第一。 守卫的将士仔细瞧了半晌,确定这青石没有继续变化后才疾步向皇城跑去。 轰! 李尘重重坠落山间,地面已经有了无数嶙峋的深坑。 就在放在的短短时间里,神将每一枪落下都好似千万击,这快到极致的速度是数千年来世间从未出现过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们对人力的认知。 在这样如骤雨的攻击下,双方的每一次交手都有令山崩海啸的威力! 李尘背后的元力双翅极速震动,无数的羽翎激射,瞧过去就是从地面跃向高空的雨珠子。 他并不因为敌手疑似天道神将而有任何情绪波动,方才一瞬间的惊讶现在已经全部收敛,只是平静地说出一声:“杀!” 这让观战的人们都震动不已,这一声杀字在眼下的几场战斗声势中微不足道,却又有异样的魔力,好似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那可是天道化身!谁人敢向他冲杀?! “兄长他”卢翰的惊愕下说出一声,但紧接着神情变得兴奋,“果然不愧是兄长!” 他们跟随李尘的日子久了,早已经沾染了李尘无法无天的性子,面对此事的场景,不惧反敬。 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正在交战的崔家忘忧手抖了抖,他原本就被方才十二城的一番话影响,现在听了李尘的一声杀,心惊胆战中暗想:我们这些人现在帮助李尘,会不会也被天道记恨? 天空中的神将也因为这一声杀终于出现了一丝本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冷幽的双目里蕴含了一丝愤怒,他的眸光照耀,一瞬间击飞了李尘的羽翎,接着全身的银甲发出微光,身影又一次变作残影堆积的直线。 神将这一击饱含煞气,一瞬间让天地的元力都似乎变得灼热和狂躁。 李尘冲天而起,掌中的孤命剑、全身的每一处骨骼、甚至双目都成了他的兵器。 他深知今日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对手,是数千年来世上从未出现的战斗,仍旧以一声杀字回应。 在万众的瞩目下, 二者终于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这一刻,十二城和世家的交手突然停止,所有的喧哗声也仿佛骤停,所有人都明白, 这是一个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场面,日后必将名流千万载,而他们将是这一场历史的见证者。 这一刻,人人屏住呼吸,山间的风仿佛都停了,只有千里之外的水流依旧。 许多百姓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压抑,这是在十分的阴天才会出现的反应,有人抬头瞧着天上的晴空,心想今儿这老天爷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这么好的天儿怎么让人觉得这么难受? 只有陨墨山附近的人才知道变了天! 陨墨山上的劫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到了方圆百里,这些云将阳光遮蔽,而雨水忽停忽落,也是从未有过的怪异。 一道极致的光滑照耀了百里,倘若是普通百姓此时在山上,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会瞬间失明。 轰隆隆! 剧烈的战斗余波冲击了地面,早已经停止了百千年的岩浆骤然迸发! 这一刻,仿佛天地震怒!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二章 第五道雷劫 第四道劫云不论从形式还是其威势上看,都让此处所有人惊骇,而更让他们惊骇的是李尘的反应,不论从又开始劫云的汇聚还是天神的出现,对他而言好像都只是寻常敌手,绝没有灾难降临时任何该有的心绪。 相比较起来,其他人的反应反而如山脉的高低起伏。 随着这一次的碰撞,忘忧境之下已经不能看清楚其中的战况,就连崔昊等人也不能避免,一时心急如焚,他们也明白,战斗至此,或许胜负只是一瞬间就能决定的。 “这一战过后,陨墨山不出三年就将全部崩塌,或许只有陨墨山庄因为阵法的加固能够存留。”卢翰心知到了现在就算担心也是无用功,索性开始去想这一战后陨墨山的重建。 在战场的正中央,十数里的范围内,无论山体还是地面的岩面,都碎裂成了一条条一寸寸的细碎区域,这也是卢翰说此战之后陨墨山将不会存在的原因。 在人们目光不能触及的战圈中,李尘将自身所知的无数身法融会贯通,在热浪和烟尘中穿梭,在天神的枪影中腾挪,一颗颗数百万斤的星辰被他托起舞动,孤命剑的剑灵虚影浩荡展开后又被压缩至剑身外一寸,乌黑的影子像极了一道道烈焰附着。 无论他的手段如何缭乱,神将永远都只是以枪法迎击,当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力量大到这个世界所能容纳的巅峰,那么无论什么样的神通或秘术都将会显得苍白。 李尘第一次感觉自己在神通上遇到克星,只因为他的多数神通都来自于当年的天书传承,只是天书固然神奇,但既然和天道挂了钩,那么就该和眼前的神将相比同出一源。 既然同出一源,李尘所拥有的神通功法就当然被神将熟知,那么他被克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幸的是李尘发现妖族秘术和十二城的秘术总是能有奇效,虽然不能明白其中的原因,眼下终究是件好事。 他却忽略了自身对这些秘术总能极速领悟,这似乎是神将都没有的能力。 铮铮铮! 神将手中枪影在急速旋转和移动发出尖锐鸣叫,因为速度快到极致,总是比声音更块一步,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听声辨位已经成了奢望。 二人之间的交手从最开始的声震天地,到此刻开始范围慢慢收缩,这不是二人刻意压制的结果,只是将自身力量压缩到其中一点。 “谁能想到,这一战竟焦灼至此。”十二城的人满是惊叹,即便他们来自上界,一开始对洞中世界的人充满轻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敬佩眼前这个年轻人,“或许相比上界大宗的天骄人物还差上一些,但他出身洞天世界,这是资源上的不能比拟,绝不是因为他本身比不上那些人物。” 说这些的时候,十二城的忘忧心里竟有戚戚焉,只因为他们也自认为不弱于人,只是可惜出身限制了如今的境界,毕竟在上界的门户之见比洞中世界更深。 洞中世界的这些世家子弟虽说肆意张狂,也终究会在一个规矩允许的范围内做事,上界却不同,在无边无际的广袤地界儿,动辄出现某些人物屠城的行为,却从未有人敢于发声。 此时此刻,甚至有人在想:倘若上界也有李尘这样的人物在,我们何至于被逼迫进入洞天世界? 是的,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固然有许多机缘巧合,但更多的, 还是因为在上界受尽了不公正对待,否则怎么会举全城的人力搬迁至此? “但无论如何,他今日必死,否则往后怎么会有我们的活路?”十二城的首领转瞬间又脸色狠厉道。 这时候,有感知敏锐的人抬头瞧着远方天上的劫云,出声道:“这天劫又有变化,看情形,有些像第五道雷劫将要落下。” 因为他也从未见过李尘今日所渡的劫难,更没有听说过前一道雷劫尚未落下,后面一道已经叠加的先例,所以一句话里满是不能确定。 但很快,他的猜想被证实。 当天边蔓延百里的劫云又一次翻腾,且开始不断收缩,最终只囊括十里地界儿的时候,一道青紫色的电龙蜿蜒而下。 这电龙已经颇具其形,双角上电丝缠绕,龙鳞一粒粒勾勒,双眸是和神将一样的漠然。 只是它和神将不同,神将有种种手段,电龙只是径直轰击在李尘的头顶,于是天地又一次开始怒吼,龙吟声让许多人紧紧捂住双耳仍旧痛苦难当。 李尘首当其中,猝不及防之下向着地面坠落,方才的电光穿过甲胄,让他的皮肤都出现了寸寸龟裂。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三章 李尘死了? 李尘落地。 像极了瓷器的碎裂,没有清脆的声响,却无端端出现密密麻麻的缝隙,这缝隙里还有袅袅烟雾似的元力逸散,在光芒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神将原本在和李尘的连番交手后身影出现了几分黯淡,这一刻抓住机会以长枪刺入李尘胸口。 噗! 胸口被穿透后的鲜血飞溅,李尘的口鼻、胸腹、甚至于全身龟裂的每一个缝隙都血流如注,就连经脉中的元力也开始逸散。 神将的身影这才趋近于透明,最终消散。 “李尘!” “兄长!” “殿下!” “庄主!” 山庄广场上几声悲呼,称呼虽然不同,说的却是同一个人。 十二城的人面露喜色,同时又忍不住几分惋惜,“这是天灭此子,我还从未听闻有天劫是叠加落下。” 然而这还不算完,天边的劫云恰在此时完成第六道雷劫的酝酿,似乎这一次消耗了太多,劫云的范围继续收缩,青紫色最终转变为深紫色。 轰! 天劫又一次闪现,仍旧是蛟龙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双目呈金色, 腹部另有延伸的龙爪虚影,龙鳞所呈的线条犹如真切存在。 这原本是忘忧境之后就能拥有的神通,但当初程家老祖所施展的神通和这道天劫相比,就是萤火和皓月的区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只可惜此刻李尘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如果不是他修习无数神通,身体总能在关键时刻护住丹田和心脉,全身的伤痕也在迅速恢复,换做洞天世界的任何一个人,也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第六道天劫蛟龙仍旧和第五道一样,径直落在李尘的身上。 李尘全身早已经不见人形,鲜血从龟裂愈发密集的身躯溢出,只有心脏和丹田还有微弱跳动。 山庄上,早已经不能按捺的程芷安和秋风悲声如鸟声的尖锐悲泣,这一刻不论如何都要上前,却被崔昊拦了下来。 崔昊心如刀绞,他跟随李尘时日许久,此时的痛苦也犹如刀剜心尖,只是当初李尘渡劫之前已经和他说过,今日这一场大劫一定有诸多劫难,但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证山上其他几人的安全。 他这一刻恨不得以身试险,瞧瞧兄长的安危,偏偏还要死守答应兄长的承诺,“兄长放心,除非我死,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出事。” 反倒是一开始最为冲动的卢翰,这一刻瞧着崔昊的模样,又瞥一眼不远处形容凄惨的李尘,不复一开始的激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二城的人放下心来,“忘忧劫一共九道,如今不过六道已经让他奄奄一息,他必死无疑。” 另一人叹息道:“这是天命,他乃大凶,若是换做我们,早已经灰飞烟灭。” 其余几人不曾反驳,都明白这是事实。 第七道雷劫也在这时出现。 劫云到现在已经缩小至百丈,落下的雷劫却已经趋近于真龙化,就连腹部的龙爪也愈发真实,双目闪烁灵动,虽有天道的冷幽,却好像明白此时吊着李尘一口气的只是心脏处的一线生机。 李尘早已经被鲜血染红,成了一个只见其形,瞧不清楚真实面貌的血人,在电光的侵蚀下抽搐如筛糠。 咔嚓! 第八道雷劫落下! 咔嚓! 或许知道李尘已经是强弩之末,第九道雷劫紧随其后! 到了此时,世家和十二城的争斗已经停止,世家的人看着足以灭掉半个圣朝的雷劫,心里越来越怀疑救助李尘这件事情是否正确。 最终,第九道天劫结束后,一切都趋于平静。 最后,只剩下李尘微弱到几乎不能听见的心跳声还在响着。 十二城的人身为忘忧,当然捕捉到了这道心跳,于是他们在震惊之余再起杀心,“不愧是天道不能容忍的大凶,直到此时还苟延残喘。” 当先的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各自心头的想法,忽的动了身,“既然如此,他的性命终究要被我们几人了结!” 他们大喜之下速度快到极致,此时世家的忘忧正陷入迷茫,不曾上前阻拦,于是只是眨眼的瞬间,他们已经来到李尘上方,各自施展手段要将李尘灭杀! 山庄广场,卢翰等人睚眦欲裂,就连一贯稳重的崔昊这一刻也不能容忍,决定不顾什么安危和承诺飞上前去,“兄长!” 十二城的当先者声音传遍陨墨山上下,“你是引起世上争端的大凶,这一切是你出生的过错,是天道之过,绝不是我们故意撕毁当初的盟约!” 几人为保万无一失,各自端起咒印,结成阵法,誓将李尘灭杀!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四章 忘忧 李尘的形容凄惨,不复之前的威势。 十二城的人突然出手,要趁这个时机杀了这个曾让他们蒙羞的少年。 这巨大的转变似乎只是在瞬息间发生,明明上一秒李尘的种种手段还让众人震惊, 下一秒便突然接连爆发几道天劫让他奄奄一息。 世家的忘忧似乎一时也不能反应,都呆在半空。 一道道咒印结成阵法在半空勾勒出一条蒙蒙星河,他们并没有因为李尘的一时凄惨而留手。 出手的一共有五人,星河虽是虚影,但其中的星辰运转似乎随时要破空而出成为真实。 这一幕让不知多少人胆寒,看这情形,李尘必死无疑。 但恰恰是此刻,距离李尘越来越的五人忽然齐齐抬头,似乎发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神情里的惊惧更超方才看见神将。 天上刚刚停止的天劫,似乎,又有开始汇聚的迹象。 “还有天劫?!” 今日所见本来就已经是闻所未闻,现在他们一脚踏入还未消散的天劫之中,那就意味着,此刻开始,他们也成了天劫攻击的人物之一! 咔嚓! 一道瀑布似的巨大闪电落下,持续不断犹如光亮的长河,让天地都白茫茫一片。 情急之下,五人只得托起原本要杀死李尘的阵法咒印抵挡天劫。 他们正在经历雷劫,李尘此时陷入昏厥,进入一种迷迷蒙蒙的幻境。 他看不见人影,就在漆黑的深渊里沉沦,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似乎有人隐隐约约地对他窃窃私语,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最后震耳欲聋。 先是纷乱嘈杂的人声和大火的呼呼声。 接着,大长老说:“你终将带领妖族走向盛世。” 程千里说:“你将是圣朝圣主。” 关居易说:“你一定要成为陨墨山的脊梁。” 虞世南说:“兄长,我愿意和你生死与共。” 最后,眼前的漆黑被一片血迹浸染,最后整个世界都变得血红,隐隐约约是无数尸体:程芷安、崔昊、卢翰。 这些场景似乎当年在妖族的第二次传承见过,虽然场景不同,结果却一样:这些人终究是死了。 李尘的心开始出现极致得痉挛得疼痛,于是在满心的不甘里,他睁开眼睛。 入目处,是竭力以阵法抵挡天劫的十二城众人, 李尘看一眼就知道眼前情形的原因,心想世上的缘法还真是巧妙,原本要杀死自己的人,现在无意间为自己抵挡了灾难,顺利进入忘忧。 是的,他刚才清醒的一瞬间,已经察觉自己已经正式踏入忘忧,全身的大小伤痕全都恢复,身上的许多神异和强大之处都远超之前的想象。 这一切似乎十分复杂,但真实的时间只是度过了三息。 三息一过,天上的五人终究不支,在天劫下口吐鲜血齐齐重伤,结成的星河摇摇欲坠将要消散。 苏醒的李尘飞身而起,一招手将星河摘下来缠绕成了点缀星辰的红绫,本来虚幻的神通虚影具体成了一件儿瞧着轻盈的器物。 孤命剑绕着他转了几圈儿发出欢快的鸣叫,最后在李尘的一声去字里飞向落地的五人。 噗噗噗噗噗! 五颗人头几乎同时掉落,西瓜落地被开了瓢似的声音,干脆利落。 而李尘则挥起长绫和头顶的天劫相撞。 天劫的威能被之前五人抵消了十之三四,但威势仍旧足以让一整条山脉化作齑粉,偏偏在李尘的长绫下似乎有力不能发出,在落地之前就迅速消弭,甚至不能落在李尘的身上。 僵持了几个呼吸后,雷光终于停歇,或者说全部附着在了长绫上面,交织的细碎电光瞧着像小小的水浪飞起落下。 至此,第十道雷劫才算完全消散,而天上再也没有天劫汇聚的迹象。 李尘抬起手臂向着天上的劫云挥了挥,劫云极不情愿似的被扯了一截儿下来,电光密布的云彩铺在他的手掌上,迅速变成深色薄纱似的物件儿。 第十道雷劫之后劫云原本已经变得清淡正在慢慢退去,经过李尘的虎口夺食,这一刻散开的速度济更快了几分,似乎是担心李尘再一次出手。 不远处刚才未曾出手的十二城忘忧早已经看得呆了,谁都不曾想到,这一场忘忧劫竟然还有第十道,而刚才结阵的众人,意外地替李尘争取了时间,倘若不是他们误入雷劫的范围,李尘未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 此时此刻,方才结阵的敌手已经全部灰飞烟灭, 瞧着天上的万里晴空,根本看不出方才千百里雷劫的灭世场面。 “走!” 十二城的人心头惊惧,深知今天不仅事不可违,甚至他们所有人都将要死在这里。 他们亲眼看到李尘刚才的小试牛刀,招手就让星河落了地,成了忘忧境才能驾驭的神兵,这样的手段就算在上界也闻所未闻。 落在世上各个城池的青石上,关于李尘的排名又一次消失。 守在青石下的千牛卫瞧了半晌,知道这是排名的变动,因此停在原地只等着李尘的名字再次出现便去皇城禀报,却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似乎这个人就此消失了,于是有人猜测:难道李尘出了事? 不远处。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在几百年的岁月里变得光滑油亮,现在又恰巧是多雨的季节,由于这条大街通往皇城,来往的人群多是从护城河向着皇城去处的外地人,这几乎成了每一个初次来到京都的外地人必须瞧一眼的去处,哪怕只是远远儿地瞄上一眼都算心满意足,感觉这样才算来一趟京都。 顺着青石的纹理,除了却往皇城,还有许多是通往太史院,这毕竟是传说中国师住的地儿,那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传说中有求必应,所以许多人家里有点儿什么事儿,喜欢站在太史院外的长街远远儿地拜上三拜。 久而久之,太史院的长街尽头要比其他地界儿矮上几分,每次下雨的时候都容易积水。 今天京都的天气有些怪异,恰恰是在朱雀大街的这半边儿落了倾盆大雨,然而朱雀大街外的另外半边儿却天气晴朗,一线之隔却有两个地界儿的天气,尤其是太史院里,豆大的雨珠子几乎连成了线,若是全城都下这样大的雨, 哪怕京都的排水系统做的极好,用不了多久也会被淹没。 皇城里,李唐听了千牛卫的禀报,走出大殿瞧一眼太史院的方向,似乎因为某件事情而十分高兴,低低地说了这样一声,“国师也终于知道害怕了,他终于也将按捺不住了。” 在他身后的大殿里,又有一人的声音传出来,“毕竟谋划了这许多年,他当然不甘心被别人摘了果子。”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五章 天地异变 陨墨山上起了一场大地震。 十二城剩余的忘忧知道大难临头各自奔逃,孤命剑极速穿行,经李尘的元力加持,剑灵自主追击。 在剑的前方,名为秦天河的忘忧不惜以禁术逃脱,他知道今日过后十二城将不复存在,以他们和李尘的仇怨绝没有存活下去的可能,而他们这些现在还活着的人,只能各凭本事逃命去了。 大难面前,他心里只知道这样一个道理,就他们的速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李尘更快,既然如此,只要能跑赢其他人也就够了,这也是他施展禁术的原因。 他施展了自身最强的身法,一瞬间超越所有人,速度快到连李尘都觉得惊异。 秦天河心想:无论他如何强横,等他杀死其他人也绝不可能抓到我,此后天大地大,他哪里能找得到我? 突然间,他全身一震忽然停滞,一瞬定在半空,只觉一股从天灵盖涌向全身的寒意。 噗! 鲜血从他的胸口飞溅,染红了全身,鲜血顺着衣服裤子靴子滑落,孤命剑的剑尖从他的胸膛传出,并顷刻撕裂他的全部经脉。 秦天河瞪大了双眼,恨意和悔意充斥心头,生命的最后尽头回头瞧了一眼其他正在奔逃途中的人,涩声道:“你…不讲武德…我明明…跑得最快…” 下一刻,他被切割成无数的血肉碎块,血珠子被震成了雾气随着风散开了。 “你跑的太快,我怕一会儿找不到你。”这是李尘的回答。 接着,李尘拳掌尽出,元力从丹田涌出滚滚如潮,于是半空中一声声惨叫和一蓬蓬血雾不断蒸腾,很快,十二城的人全部死去,无一人幸免,他甚至站在原地不曾动身。 世家的忘忧们瞧着这一幕寒意遍身,崔家忘忧不禁低声道:“世上出了这样的人物,要变天了!” 他们很明白方才十二城的忘忧毫无反抗之心只顾逃命的行为,因为当李尘摘下劫云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深觉惊悚,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挥手还击。 他们的实力已经是世上顶尖,哪怕有所差距,也绝不会到轻易分出胜负的程度,但是从今天开始,能让他们这些忘忧也如蝼蚁的人出现了。 半空中,那些死去的忘忧全身元力受到牵引,全部被李尘吸收,他的忘忧境界至此稳固,仿佛是进入忘忧多年。 孤命剑在清亮的鸣叫中回到李尘手中,他俯首瞧着脚下的一片狼藉,这一场天劫让山岳崩塌,让百里之内的许多河水断流,只希望山下的百姓不曾横遭劫祸。 李尘忘向世家的一众忘忧,道:“今日还是要多谢各位出手相助。” 实际上,他也知道这些人只是来做个模样,如果他们今天是真心实意要为自己护道,值此关键时刻,绝不会只是来这么几个人,但无论如何,他们双方谈不上什么交情,今天能有这样的举动已经令人意外。 世家众人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因此笑着说举手之劳,这一切最重要的还是李尘自身的实力。 “十二城的人降临之后掀起许多战乱,他们甚至将大家当做血食,如今殿下出手将他们诛杀,这是替天行道,今日过后,世上便再也没有十二城了。”一人说道。 李尘略一思索,道:“我要和各位说的也正是十二城的后续问题,不知道各位有什么想法,我的建议是,将城中彼岸境之上的人物全部诛杀,这些人刚来的时候多少都曾沾染百姓的鲜血吞噬元力,如今是罪有应得。” “一切都听殿下的。”众人齐声道。 翌日。 这一天之后,陨墨山上的大战惊了天下。 各处的茶馆阁楼都将这一战的细节说得十分清楚,说书人接连说了十数天,仍旧每一场的听客满满当当,许多人三年以来听了不知道多少关于九殿下的事迹,几乎是眼瞧着李尘一步步走过来,这一刻竟然也有些恍惚,不知不觉的三年时间,这个世上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将陨墨山一战编成话本小说,这当然是卢翰的手笔,有李尘的名声在外,陨墨山这一次彻底成了世上的修行圣地,就连世家的人想到修行神通的地儿,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陨墨山庄。 屹立世间短短几个月兴风作浪的十二城彻底没了声息,世家众人对十二城早已经深恶痛绝,此时抓住机会彻底将十二城封锁。 但与此同时,人们开始发现世间流动的元力似乎出现了异变。 这一天,崔家家主上了陨墨山,求见李尘,道:“殿下,如今世间元力开始变得驳杂,您应该有所体会,这元力似乎和十二城中人的元力有些相似。” 李尘当然知道,他心下早就在猜测,这种变化是否和十二城的出现、鬼蜮的出现有什么关联。 崔家家主接着道:“而且,我们崔家老祖曾进入鬼蜮,发现在鬼蜮的地下,有异变正在逐渐接近,按照目前的速度,不出二十天就将现世,根据我们老祖的感知,这异变之中,似乎有大量类似十二城的元力,或许,如今世上元力的变化,和鬼蜮有关。” 二十天? 李尘抬头看向他,怎么会这么快?莫非是天劫之后出现了加速?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六章 国师的谋划(上) 崔家家主今天来找李尘的原因是对未知的恐惧,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上已经逐渐变得不一样,尤其是从魔物大乱开始,所有的异变都出现了加速。 而李尘现在是世上最强,所以现在当然要来问他。 见李尘沉默思索,他并不出声,只是心底回想这一次来山上之前自己做过许久的分析。 “或许,这世上的一切变化,都和那个年轻人的实力变化有关,他的实力精进越快,一切变化也就越快。” “当初十二城的人说李尘是大凶,因此才会将下天神劫,或许不无道理,否则一切都无法解释。” “这一次前往陨墨山,除了瞧瞧他对世上异变的态度,更要试探一下他是否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想到这里,崔家家主心底又不禁有些无力:实际上无论他知不知道世上异变的原因,又是不是这一切的源头,我们这些人都无可奈何,想当初,若是在落羽原上真的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他急忙将自己的想法打断,不论如何,到了现在都绝不能和李尘成为敌人。 李尘这时也从心思纷乱中回过神来,看向崔家家主道:“不瞒家主,我也曾三次进入鬼蜮,明白地底的异变,只是当时我瞧它最快也需要三个月才会出世,如今家主说最多二十天就会出世,我猜测这异变的速度正在加快,因此要家主多费心了,等到异变真正出世那天,我一定会过去瞧瞧。” 崔家家主闻言躬身道了一声谢,心下则想着:这个年轻人到了今天的实力面对自己仍旧十分客气,这实在十分难得。 他越来越明白崔昊对李尘死心塌地推崇十分的行为。 “多谢殿下。” 他正要退下的时候,李尘忽然问了一声,“不知道家主,对太史院和国师有哪些了解?” 崔家家主听闻出现一眨眼的失神,他当然知道李尘问这句话的原因,心下则开始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赶尽杀绝的行为。 半个时辰后,崔家家主下了山,回头再看身后的断崖山庄,赞叹道:“当初的圣朝村野皇子,如今整个世间口称殿下,这才是真正的风流啊。” 这一句话,三年前关居易也曾说过,当初李尘第一次在魔窟中大战,关居易称:你才是世上的第一风流。 一饮一啄非天定,人物的风流来源于本身罢了。 白驹过隙是眨眼的瞬间,三天的时间转瞬过去,这三天里一切风平浪静,直到这一日的黄昏时分。 阳光洒落了京都,城墙的阴影没过了三丈的距离,人的视线被刺眼的光辉所激,只有微微眯起眼睛才能抬头瞧瞧天空。 大街上的行人匆匆,自从十二城陷落后,京都短短一日就恢复了繁华,百姓们来往交错,熟人见面第一句话除了诸如吃了没的寒暄就是有没有听九殿下的话本,回答要么是正在听着,就是打算再找个地儿去听第二遍。 普通百姓生活里的娱乐,无非就是关于大人物们的生平或八卦,而李尘的生平又恰恰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跌宕,每一次谈论起来都荡胸生层云,感觉世上英雄也不过如此。 这些普通人并不曾感受到天地间元力的变化,当然也不曾有那些大人们的恐慌,一切该吃吃该喝喝,是得过且过也是安安稳稳的小富即安。 “国师!” 城外,忽然有一声呼喊。 护城河上正在唱曲儿的花魁忽然停了琴声,她听出这声音的熟悉,知道是曾经有幸为他唱过一夜歌儿的殿下,急忙开了窗子去瞧,也不管台下的客人们了。 有醉了酒的客人正要不满地骂出声,却见花魁冲他们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是九殿下!” 九殿下?哪个九殿下? 台下的人疑惑过后眼睛锃亮:这世上当然只有一个九殿下,哪怕圣朝还不知能传多少代,也只可能是九皇子,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九殿下。 于是,窗口很快冒出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挤满了脑袋! 有知道个中恩怨的人已经向城门处去。 李尘的声音继续传遍京都,“国师,你我的恩怨,该了一了了。” 刚才来的时候,他已经感知过,知道国师此时就在城内,只是气息有些怪异,而且,是他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不曾感受到的强大。 城内,早已经等在这里的崔家家主走了出来,心下暗道:今日,总算能知道这些年来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太史院有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七章 国师的谋划 (中) 李唐端坐皇城,面前是以术法勾勒的玄光镜,正是城墙处的李尘。 玄光境闪现城墙下聚拢越来越多的人群,有人在人群中高喊殿下,一如当年李尘从陨墨山归来一日看遍富贵花的情形。 李尘瞧着阳光下意气风发的少年,看他民心所向众人高呼他的名字,心底像极了有毒蛇啃嚙撕扯,恨不能让这个少年死无葬身之地。 坐在他身侧一人似乎瞧出李唐的心思,说道:“陛下不必心忧,如果鬼蜮真是上下两界的通道,往后两界连通,他必死无疑。” 李唐微微颔首,眼睛仍旧盯着玄光境,眼见一道幻影疾风似的掠过,“国师出现了。” 城墙处,国师一瞬间出现,站在距李尘数丈的距离。 见到国师的一刻,李尘微微皱眉,只因为国师的模样和他所想有些差别,他一直以为国师只有奈何巅峰的境界,如今再见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了忘忧,而且瞧他绝不像是刚刚进入忘忧,其元力比当年的程千里,甚至十二城的最强者都不知道雄浑多少。 只是他的气息驳杂,李尘细细感受,只觉察他身上掺杂了数十道不同的元力气机,甚至有一缕相对细微的是小道士! 这一刻,李尘忽然想起曾经听太史院牢狱那个女子所说的秘密,于是明白了一切。 他的眉便皱得极紧,“你吞了小道士?” 城下,崔昊等认识小道士的人一时震惊不能语,他们对小道士的观感一直不错,如果不是阵营不同的缘故,或许能够成为朋友。 现在听李尘的意思,国师竟将小道士彻底吞噬,这如何能不震惊? 李尘接着又恍然似的感叹,“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人。” 国师仍旧不否认,只是道:“殿下,事到如今,这些真相又有什么重要呢?你既然已经进入忘忧,应该能够感知,你我一战的话胜负尤未可知,而且不论哪一方胜出,都必将重伤,或许伤及本源,值此世上大变的时刻,正养精蓄锐,何必要因为个人的恩怨大动干戈?我知道你时常看野史典籍,应该明白世上有许多干戈化玉帛的先例,殿下深明大义,应该也懂得其中的道理。” 他说话的时候李尘一直不曾出声,直到国师住了嘴,李尘这才道:“你说的或许也有些道理,只是可惜,你既不是那些野史中那些负荆请罪的先贤,我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人物,我只知道当年落羽原上你的杀机毕现,只知道我兄弟虞世南因此而死,还有书生许渊,今日你我化了干戈,我只怕他们入了梦指责我忘恩负义。” 城内人群里,一个女子忽的泪流满面,听城墙上这个人提及许渊,她的眼前似乎又见书生的模样,当年似乎也正是黄昏时刻。 人群里,小七等人的眼前都微酸,他们自然也记得当年落羽原上的光景,一切恍如昨日,但一切仇怨,或许都在今日结束。 不等国师再做回应,李尘道:“你我如果在此处交手,只怕会震动京都伤及无辜,不如去落羽原上,百里荒原,也能免去伤亡。当年你我的恩怨自落羽原开始,自然也该在落羽原结束。” 落羽原上。 山脉起伏是分隔天地的界线,黄昏的余光做了铺陈一切的背景,树木被映射成灰黄,偶然乍现的小溪倒映血红的世界。 风吹草地见了天地,天地偌大装了众生,众生的熙攘成了江湖,江湖恩怨做了尘土。 千百年江湖,千百年鲜血,千百年尸骨,千百年尘土。 平静的落羽原上,忽起锋锐,忽见涟漪,紧接着就是两道乍现的身影,他们在半空相对。 这一路疾驰,李尘以剑试探,国师以拂尘交接,李尘的心已经渐渐沉了下去,来时他已经尽量将国师的实力想得强大,却仍旧发现还是错估了敌手的实力。 他知道国师吞噬了许多人的元力和神魂甚至是一切修行感悟,却没有想到国师的所谓吞噬和十二城不同,和自己也不同,这绝对不只是元力或境界上的叠加,他甚至在国师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和压迫性,这远超当初的神将劫,于是他感叹,“了不起。” 国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他摇了摇头,“我耗费了不知多少年,耗费多少心力才培养了那么多忘忧,其中许多是我心生怜惜甚至不愿意伤她一分一毫的,但最好还是忍痛下了手。”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忽然带了歇斯底里的癫狂,“我吃了这么多苦,多少年来日日夜夜受尽煎熬,凭什么你区区几年就到了这个程度,凭什么?!” 李尘瞧着他脸上的恐怖神色,露出讥诮神色,“你经常说道法自然,一切都是天命,用这套说法不知骗了多少人,如今怎么不这么劝慰自己?”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八章 国师的谋划 (下) 国师没有回应李尘,只是左顾而言他,“事到如今,何必说这些废话?只是动手之前我有些事情要提醒你,以免你稍后死得不甘愿。 你虽进入忘忧,却不知道忘忧之中还有三个境界,断神、断魂、断魄,只有断魄之后才能走上通天桥,才算真正走上修行,才称得上仙人之力。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如今再进一步就是通天桥,而你如今不过刚刚踏入忘忧,尚未断神,即使有诸多手段,也是输多胜少,何至于冒着这样的风险?” 李尘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意外,笑着回应:“你我认识这么久,交手几次,我自然对你也有了许多了解,你倘若真的有是十足把握,又怎么会说这么说?或许一切正如你所说,我和你之间赢的盘面不大,但你或许活得太久,总归是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我却还年轻,哪怕赢的机会极少,既然亮剑就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随着他的话一句句说出来,国师身上的杀机也一分分变重了。 李尘继而问道:“我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你我本来无冤无仇,你也不该是贪恋权势腰为李唐做事的人,以你的境界也不需要这些,既然如此,你为何一定要几次三番地杀我?” 国师叹息道:“你方才问我所谓天命,其实你自己应该明白,世上个人气运不同,否则你也不会是九殿下李尘,只是你不明白另一个道理。” “什么?” 国师说:“我在这世上沉浮了不多少年,早看透世上气运实则只聚集在极少数的人身上,如崔家的天生剑骨,如长孙家的长孙道生。 这一代正是气运勃发的时代,否则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有忘忧境资质的天才 但除此之外,世上十之八九的气运都将落在某一个人的身上,我曾以为这个人是我的师弟,只因为他生来就有忘忧的元力傍身,这是我过去从未见过的。 直到后来才见你横空出世,短短时间里成就忘忧下第一人,无论天生剑骨还是刀成万象,最终都成为你的麾下,就连我师弟也不是你的对手,我才知道你才是这一代的第一人。” 李尘一直萦绕心头的疑团这才渐渐解开,“所以,只要杀了我,所谓气运就会转移到你师弟的身上?” 国师夸奖李尘一声,“殿下的确聪慧,只要我师弟承接了你的气运,将来他进入忘忧被我吞噬,我何愁不能达到前人从未抵达的境界?甚至打破此界限制,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 “原来如此。”李尘彻底明白自己和国师的仇怨从何而来,对于眼前之人来说,为了修行已经彻底疯狂,连自己的至亲至爱都愿亲手诛杀,更何况是一个无缘无故挡了路的圣朝皇子? 只是他不明白国师如果杀他之心真的如此坚定,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以忘忧之力出手,这样必定万无一失。 等他再要开口询问,国师忽然挥动了手掌里的拂尘,于是凭空起了一罡风,这股风看似悄无声息,却切割了脚下的荒漠数里,就像是某种神迹。 这股子风犹如迅雷,李尘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提起回溯,只是回溯神通头一次受到了阻力,这是因为论及境界,他终究低出国师许多。 于是拂尘顿了顿以后,终究还是落在了李尘的胸口,这一瞬间就像陨石坠落地面,他的胸膛出现了巨大的凹陷,甚至森然的白色骨茬凸显。 李尘一声闷哼吐出鲜血,运转了身法在半空瞬时间穿行千百次,伤口迅速恢复。 国师不言不语,只是杀机密布,手掌中的拂尘忽然断裂做了一道道刀锋,每一道都可比李尘第十道天劫的伟力。 远处观战的忘忧们至此才知道自己和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是何等的巨大,堪称天堑。 从一开始他们距离二人的战斗仅仅十数里,到他们交手开始马上又退去十数里,才算不被这一场惊世的战斗波及。 “难怪殿下一定要来此处荒原,如果二人真的在京都城外交手,只怕整座城无一人能幸免。” 另一人则感叹,“谁能想到,圣朝国师竟有这样的实力,如果他早早现出这样的境界,哪个世家敢凌驾在太史院之上?” 当个人的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所谓势力也只是陪衬。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十九章 国师之死 国师的难缠远超李尘所想,他说自己已经是半步通天桥,而忘忧和通天桥之间还有三个境界的差距, 他原本以为这是国师有心给他造成压力的夸大其词,交手之后才知道国师所说的绝不是妄语, 国师手中的拂尘被崩碎之后迅速凝结,且神辉闪烁,招手即成不错的神兵,虽然比不上孤命剑这样的绝无仅有,但是和李尘摘下星河成就物件儿有异曲同工之妙处,只是因为境界上更加高深,所以瞧着更加轻易。 像这样的手段在以往的忘忧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李尘和十二城的最强者也曾交过手,最多只是通过秘术以元力凝结成阵,形成看似成为记真正生灵的假象,回想在东阿城第一次见到程千里酝酿神龙的情形,李尘也曾发出惊叹,只以为这是从无到有,是从死到生的跨越吗,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靠着元力的磅礴让神通更加具体化。 现在,李尘终于能够做到这一切,但看到国师的现在的手段,便更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境界和神通原来是相辅相成。 或许是知道自己在李尘面前以神通占不到什么便宜,国师将元力铺开,浩浩荡荡的元力潮汐几乎将十数里的空间全部胀满,最后又迅速压缩,凝聚成压制李尘速度的区域。 这是在以境界强行压制。 李尘则深知自己的优势,除了一身的神通秘术就是孤命剑自主的剑灵威势,再加上他在不久前天劫中靠着雷劫强化了自身躯体,此时以瞳术在身体四周破开一片区域,身法腾挪避开国师瞬息的千百攻击,一身的骨骼光明大放,速度又一次陡增,这是他在秘境中修习过的秘术,第一次在这世上放出光彩。 国师一时心头大惊,他自以为对李尘已经十分了解,就连不久前天劫中的大战都瞧得真切,对李尘的实力虽不能完全预估,但十之八九的把握还是有的。 但他却不知道,李尘在秘境中得到的许多秘术,都是忘忧之后才能够修习的,而那位秘境的主人生前境界早已经超过忘忧,留下的传承便有许多是超越秘境之外的。 李尘当时也曾生出疑惑,倘若这是大长老留给自己的秘境,他老人家是否曾经进去过?如果他曾经进去,又是否看到过这些神通传承? 李尘一瞬间的失神被国师捕捉到,国师怀抱一座大山落在李尘的头顶,一瞬间数十里都有阴影遮蔽,其质量甚至比陨墨山更重,只因为这是接近通天桥境界的强人一瞬间凝结的元力,经过极大的力量去压迫,元力甚至要固化。 远处观战的忘忧们再一次向远处逃离,他们虽然不会因为这余波而死亡,却一定会被卷入其中, 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与其如此,不如自觉离开。 “他们这才算是真正的搬山伟力,我等虽然能够摧毁山脉,也能轻而易举毁灭城池,但像他们这样却万万不能。” 另一人若有所思,“如今正是天下大变的时代,无论元力的变化,还是这一代年轻人的气运,你们都该有所察觉,我们曾经算是这个世上最顶峰的人物,往后却未必了。” 他环视众人,“各位,要早做准备啊。” 夕阳西下,时间渐久,李尘和国师的交手愈发僵持,二人都有各自的优势,一人以境界强行镇压,一人靠着秘术周转。 随着战斗时间渐久,李尘在秘境中修习得来的神通便更加融会贯通,刚开始出手的时候尚且不能如臂挥使,现在已经十分轻易了。 “眼下的情形, 和当年落羽原上何其相似?”崔家家主忽然感慨,他远在京都,也是使用了玄光镜才瞧得清楚战局。 他只是瞧着李尘从一开始的劣势到现在势均力敌,不由想起当年他们围剿李尘的情形,心里愈发深种不能和李尘为敌的想法。 回想着许多年以来,无论那一次瞧着看似没有获胜可能的战斗,李尘总能迅速成长最后获胜。 “除非一出手就能杀了他,否则一切都是徒劳。”崔家家主这样想着。 战局中,国师当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或许是知道大势已去,他忽然再一次崩断手中拂尘,身体四周黑色的火焰不断灼烧,这是魂魄元力都在迅速消耗的缘故。 他竟然施展了禁术! 拂尘一瞬间化作无数的刀锋,这次的刀锋相比不久前强盛了许多倍,而且一瞬间笼罩数十里的天地,远远瞧过去像极了由无数锋锐光芒组成的巨大球体。 球体里面的乌光不断闪烁,无数精铁交击的巨大声音传出百里,好像是从虚空中冥冥发出的啸响。 只是这一次,战局的余波被圈禁在乌光之中,外人绝对瞧不清楚里面的真实情形,就连那些忘忧境的人物将瞳术和感知外放到了极致,也不能感觉到一丝一毫,甚至感知不到李尘和国师究竟谁的气息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乌光球体中交手声持续地响。 到太阳落了山,地面的血色褪去,被圆月一照,地面投落了清冷的光,或许是折射了半空的杀机,连地面都透着几分冷幽。 终于,随着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半空中围绕四周的刀锋忽然有了一丝裂缝,紧接着其中一道刀锋落地,在这个安静的深夜发出叮咚声。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以至于无数枚刀锋的坠落! 它们好像成了倾盆的雨,哗啦啦落成了小山,平躺着的,斜插落地的,还有碎成了齑粉散落的。 最后,半空中只剩下两个全身染血的人。 李尘一身三万三千一十二道刀伤,全身上下除了丹田和头颅无一处不是伤痕累累,但他只是咧嘴大笑。 国师仅额头有一柄剑贯通,此外,全身不见伤痕,眼神却渐渐暗淡。 “终究还是殿下赢了。”人们看这情形,当然知道结果。 “只是可惜了这么多年的谋划,倘若他不曾得罪过殿下,又何必会有这样的结果?”有人遗憾叹息。 生死弥留之际,国师却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果然是天命眷顾的人。” 李尘听着他的话并不作声,只是心里也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说,这真的是天命吗?但是如果,当年我死在落羽原上,是不是也算得上天命? 他再低头看向眼前没了声息的国师尸体,眉间微皱,只觉得二人的交手未免太过轻易,而国师死得也未免太过轻易。 这样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强人,谋划了一代又一代,怎么会完全没有后手? 他的心底忽觉不祥。 与此同时,京都城的青石上,有关李尘的字迹终于又一次出现:李尘,二十六名,初始人称乡野竖子,当今世间口颂殿下。 关于李尘的批语算是一语中的,百姓们瞧不见落羽原的大战,却瞧得清楚这些字迹,于是有人赞叹,“殿下当年入京,人人都说是走了什么样的运气,能从乡野入京华,今天才知晓,本就是人中之龙,何谈什么运气?” 人群之外,只有小七和秋风沉默不语,程芷安忽然落下泪来,“世人只看风光,说什么风流不风流的,我们这些年却知道,只是跟了他三年,就瞧着他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更不必说近二十年的光景,他又究竟遭遇了什么。” 小七本来故作镇定,一听这句话都绷不住了,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着,心里想着:当年殿下还是个孩子,受人冷眼,无论妖族还是人族都没有立足之地,你们都不知道。 这些话他从未在李尘面前说过,只因为他知道,自家殿下其实从来不在乎这些苦难,他一直都说:人活着生来就是一条路,无论快慢进退或高低,只要心气儿还在,一切都是体验。 也亏得自家殿下有这样的心气儿,否则受了这么多年的冷嘲,换做谁都要不能忍受。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章 鬼蜮的来源(上) 苏暮,圣朝国师,圣朝899年生人,擅咒印,擅命数推演,年少时入太史院,与崔家166代家主、长孙家154代家主同游,称天下行走。 圣朝949年,苏暮接替国师之位,并扶持皇子李唐,最终上位,太史院称为国教,世上流传国师可预见未来,苏暮之像流传百姓家,人人称颂国师是当世活神仙,供奉可心想事成。 这是当今正史上对国师的所有记载,后续的断层,是国师向李唐请旨,说不妨百年之后再做记载,等下一任国师上位,以后人评说,才算公正。 李唐应了他的要求。 原本史书编撰不会这么随意,史官必须是不畏权贵且不惧生死的人物,但到了李唐这一代便不是这样,他一定要史书上绝没有自己的任何污点,于是几个史官接连暴毙后,当今的史官是曾经的太子陪侍。 这一天,京都城几乎所有的人都上了街,因为今儿是殿下李尘和国师分生死的日子。 换做其他人要和国师动手,或许人人都会痛斥国师的敌手,毕竟许多人都曾拜过太史院,总有那么一些走了狗屎运的人在拜过之后心想事成,他们把这种偶然性叫做太史院和国师的灵验。 但今天和国师交手的是九殿下就要另当别论,在京都,自从魔物大乱之后,九殿下的信徒就不比国师少,许多见了那一日地狱般场面的人都明白,如果不是九殿下出手,京都城不知要死多少人。 而且,当初落羽原的事情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二者的恩怨,在这种情况下,九殿下找国师复仇倒也是正常的事情。 在震动人耳膜的嘈杂声浪里,有被踩了脚的人破口大骂,有坐在马车里的贵人等着结果,心里面讥诮地想: 这些俗人哪有什么资格去听九殿下和国师的事情?就算真的知道了结果,九殿下又怎么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际? 人群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直沉默着,他踮起脚尖儿瞧着青石榜上关于李尘的排名,忽地低头啐了一声,转身向人群外去,“且等着,我生来修行几千年,也曾见过不知道多少天骄人物,这些人从未有熬过我的,再过几千年,且看你我的胜负!” 这世上的人潮熙攘,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生,多少人死去,这是时刻都有的变数,哪怕以李尘现在的修为将感知放出去也只是沧海一粟。 所以,李尘当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场景。 不多久,李尘杀死国师的消息传入京都,城内一时喧嚣,直到深夜许多人都不能入睡。 “从此以后,九殿下就真的成了天下第一!” 从这一天,似乎所有一切都变得平静,只有少数顶尖儿的人物才日渐忧虑或期待,因为最近世上出现鬼蜮的频率突然变高了。 直到那一场大战四天后。 李尘正在山庄广场授课,山下忽然来了崔家的人说,清河郡外出现了鬼蜮入口,和以往的入口不同,这一道入口半个时辰并未消散,到此刻为止,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也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而且,据守着入口的子弟说,他的元力似乎有些变化,他们几人的元力已经大半转变成了十二城的元力。” 卢翰将消息传达给李尘的时候说道:“倘若这世上所有人的元力全都发生了变化,这件事对兄长而言将是最坏的结果。” 崔昊也说道:“到时候,兄长将是世上唯一的异类,人人都要担忧兄长会不会吞噬吸收他们的元力。” “我们这些熟识的人当然明白兄长的为人,但是外人瞧来,却一定要随时防范,就像当初十二城初入,世间处处恐慌。” 程芷安闻言不免担忧,但同时又道:“或许不止于此,毕竟当初如果不是李尘,他们这些人的修为最后都将被十二城的人吞噬。” 李尘打断几人的猜测,“不必想这么多,一切等真到了那一日再说,且一路走一路行着吧。” 也从这一天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元力发生变化,天地间元力的变化也越来越快,就连崔昊等人也不可避免。 这也就是说,虽然有先后,但几乎所有人都在经历这个转变,除了李尘。 于是一些人开始出现对李尘的微词,只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李尘元力的特异性,这个当初保护了所有人的根源,如今恰恰成了所有人担心的问题。 只是现如今李尘是世上最强的人物,就算世家中人有许多想法,却也不敢告诉李尘,甚至特意让族中子弟传达一个消息:“殿下只管放心,我们都知道殿下的为人,绝不会人云亦云,说什么殿下会借着元力的便利提升自身境界。” 只是这些话听着像极了试探,李尘不以为意,却听毛了崔昊,将传达这些话的崔家子弟赶下山去。 不多久,其他几个世家的子弟也都来说这些话,卢翰索性重罚了他们,自此之后,众世家再没有说过同样的事情。 但三天后,各世家家主隐藏了行踪,齐聚京都一处院子。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一章 鬼蜮的来源(下) 这些世家家主来这一趟,自然是为了聊聊李尘的事情,只是一帮子人争来争去最后也不能有结果,只因为聊到最后他们发现了一件事情:他们这些曾经能够凌驾于整个圣朝之上的世家,也终于有了无可奈何的人。 世上流传“风雨不能进世家”的谚语,这一天之后就要变成“风雨不能进入世家,只有李尘可以”。 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转眼间又过了一天。 清河郡外来了几道身影。 “我们这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马车里,程芷安和秋风一左一右给李尘捏肩膀,又把摘好洗净的青提送进他嘴里,旁边儿是开了帷幔瞧着外面光景的小七。 马车外面,崔昊骑马负剑,长孙道生也在一侧,这一趟只有卢翰没有跟来,他毕竟是山庄副庄主,大小事宜经他手去做。 再回到清河郡外,李尘和崔昊几人都不由感慨,瞧着眼前铺开的平原托起远处城墙,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于是城墙两侧如潮的人群也越来越清晰。 这场景和当年何其相似,当年李尘挡在城门处,接连几天和崔家的子弟交手,直到最后崔昊出现,那时候也是全城百姓在瞧着。 小七笑着道:“如果不是当年你们崔家不肯让我和殿下进城,倒也不会和崔昊少爷认识了。” 程芷安哼了一声道:“当年我们想进来的时候不让来,现在只说了一声要来,就公告天下,让全城的百姓出来。崔昊,依我看啊,你们崔家的人都是一群势利眼。” 崔昊一时间哑口无言,但他现在已经学的乖了,知道自己在口舌上绝不是程芷安的对手,索性不和她争执。 马车里传来秋风的应和,“就是就是,当年我们殿下来到这儿,还被人喊了一声乡野村夫呢。” 崔昊脸黑得更深,自从这两个女人成了同一阵营,出口一唱一和,他就更加不是对手。 长孙道生笑着道:“这件事情倒也不怪崔家,以兄长现在的身份,不论去什么地界儿也都是这个声势。” 小七却说道:“他们却不知道,我们家殿下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为了崔昊少爷的面子,根本不会提前告知,只会直接过来瞧一眼。” 马车缓缓驶入城池,在两侧百姓的注视下,李尘让程芷安掀开了左右帷幔,一步步向城池的另一头穿行。 欢呼声从地面蒸起,是开了的水掀开盖子,是岩浆崩裂了山体,一瞬间将小七的耳朵都震得有些发麻。 在世家的地界儿,能有这样的声望,除了李尘外,就算是当今圣朝的陛下也不行。 毕竟李尘的事迹早已经被说书先生翻来覆去讲了无数遍,现在圣朝流行最广的几句话无非就是:“我是看着九殿下无敌的。” “你再天才,天才得过九殿下吗?” 终于,马车来到了城的另一端,崔家家主在城门处迎接李尘,下了马躬身道:“殿下,鬼蜮就在城门外,还请殿下移步。” 鬼蜮入口就在城门外十丈处,因为担心有百姓误入,这一边的城门已经被封锁,并且有人时刻在入口旁守卫。 其实李尘已经感受到了,因为这里的元力已经十分纯粹,几乎全部变成了新元力。 崔家家主说道:“族中有一些修为较低的子弟元力已经全部转化成了新元力,说来奇怪的是,族中的忘忧老祖反而转化得很慢,按照眼下的速度,只怕需要将近一年,预计就算青石下面的东西完全现世,也需要将近六个月。” 李尘点头,“这是一定的,修为较低的人元力本身并不多,忘忧们却有一千多年的元力储备,六个月时间已经很短了。”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进入鬼蜮后,崔家家主瞧着面前的青石,小心问道。 李尘沉默半晌,道:“我会在此处待到他完全现世。” 崔家家主其实也就是在等李尘的这句话,他只是担心这异状一旦出现,会给清河郡带来灾难,闻言放下心来,这才说出他和族中忘忧们的另一个猜测,“族中老祖们曾仔细感知,说这异状,或许是我们这里通往十二城众人所在世界的入口。” 李尘微微颔首,其实他也有一样的猜测,因此才有些忧虑,毕竟有先例在,只怕这里和上界贯通未必是好事情,有十二城的前车之鉴在,一旦发生祸患在,那将是灭顶之灾。 而且,世间众人的元力还没有转换完成,一旦让上界的人发现这件事,会不会出手将所有人的元力吞噬? 而他自己元力的特殊性,也必定是极大的祸患!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二章 上界的人 这一天开始,李尘留在了鬼蜮。 果然如他们这些人的猜测,随着青石下的东西越来越近,新元力涌出的速度就越来越快。 清河郡里有一些还在黄泉境之前的子弟已经彻底全部转化,而在此期间一些刚刚开始修行的小孩儿,丹田里衍生出来的也都是新元力。 在此期间,清河郡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元力已经完全转变的黄泉境修行者,趁着彼岸境的家人不备,将家人体内的元力吸收了大半,最终因为境界的跌落而伤残,接着,担心事情败露,将其杀死。 这件事被发现后,清河郡全城展开搜捕,严查这类型的事件,一旦被发现,凶手都将面临死亡。 很快,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在世上竟然不是个例,包括世家子弟内部都发生了一样的事情。 告诉李尘这件事情的时候,崔昊羞愧且愤怒:他们也都曾面临过十二城吞噬他们的恐惧,若不是兄长,他们早已经沦为别人的血食,如今竟然也成了一样的人! 李尘看的很开,只是微微一笑,又似乎叹息着说:“或许他们本就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曾经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越来越喜欢用曾经两个字来代表过去。 一旁,小七和程芷安等人都忽然有一种感觉:似乎殿下(李尘)有了许多他们不能明白的心事。 小七愈发觉得遗憾和痛心,他比李尘年长几百岁,早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对这个世上的秘密和真相知道越多便越痛苦,现在李尘的实力比他们强了不知道多少,也当然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小七从未开口询问,因为他知道自家殿下的性子,哪怕问了也不说,与其如此不如不问,免得殿下徒增烦恼。 山中不知岁月。 李尘不知道自己在鬼蜮待了几天,只是看着鬼蜮里的阴魂来来往往,许多不曾见过的奇怪阴魂,有一些手持摄魂幡,带着高高帽子的,有托着小塔来回巡视的。 这一天,地底的光芒在李尘的感知下越来越近,一寸,一寸,最后终于从地面钻出。 就像船靠了岸,圣朝、妖族,包括许多不曾被探测的不可知之地,都传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李尘站在光芒丈许的地方,崔昊等人离得更远。 这一天连远在陨墨山的卢翰和于家姐妹也来了,包括西域的长孙顺德,他们都明白,和今天的事情比起来,这个世上几千年来的王朝更替都只能算是小事。 当光芒日出似的露出地面,所有人都真切感受到来自整个世界的颤抖,虚空中甚至传出某种虽不尖锐,却让无数人包括普通百姓都感受到的,隐隐约约的摩擦声。 所有的人神情紧绷,盯着缓慢升起的光团,偏偏连瞳术也不能穿透过去。 距离最近的李尘这时说了话,“的确是另一个世界,你们的瞳术无法穿透。” 崔家家主心下遗憾的同时愈发紧张,以往世上也曾出现过有秘境入口出现,只是绝没有这么大的声势,而且按照他们的猜测,恐怕和对面的世界比起来,他们这边才算是秘境。 在这种情况下,危险必定大于机缘。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又见前面的李尘不再出声,只得忐忑等待。 但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一切仍旧风平浪静。 崔家某一位忘忧按捺不住,问道:“殿下,不防进去瞧瞧?” 李尘回头瞧他一眼,“你进去瞧瞧?” 于是这个人不再出声。 程芷安气个够呛,正要出声,一旁的崔昊已经先一步开口,“老祖,你年龄大了些,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不妨先出去吧。” 这番话听着客气,实则算不上客气,因为崔昊知道,面对刚才那句话,李尘完全可以提剑,最终没有出手也一定是因为他的面子。 只是李尘不出声,他心里有数,于是说出这番话。 老者面上青红交接,又看崔家家主也不出声,本来想冷哼一声, 临时看到李尘的背影又生生忍住,灰溜溜出了鬼蜮。 接下来连续三天,鬼蜮仍旧风平浪静,崔家家主也按捺不住,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声:“麻烦殿下了,崔家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暂且需要离开几日。” 李尘不做声,只是点头。 又过半个月,光芒仍旧悬浮在地面,世上的元力在迅速转变,就连妖族许多人妖力也开始发生变化,但一切仍旧风平浪静。 直到所有人都放下忧虑的时候。 这一天 从鬼蜮的光芒里,忽的闪出一个人来,就像是刚从门缝儿里钻出来,他好奇地环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李尘的身上,“这里是哪一处洞中世界?”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三章 剑牢 哪一处洞天世界? 李尘心下疑惑,忽然想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青石上时出现过的字迹,尝试道:“这里是鬼蜮洞天世界,你又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闻言略一思索,接着挥手道:“无论是哪一处洞天世界,他们既然让你守在这里,就该是这个世上境界最高的人物,快将你们这里彼岸之上的人全部聚集。” 李尘皱眉,光是从他的语气里,已经听出许多傲慢和敌意,“为什么?” 男子笑着道:“听好了,我来自上界,是第一名门的弟子薛定,如今来你们这里是你们的福气,让你们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只需要付出极小的代价,就能造福你们日后的千秋万代。” 李尘皱眉再问:“千秋万代?什么意思?” 薛定抬起脑袋,虽然个子比李尘矮了一些,却像是俯视,“你们这些生在洞中世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上界的广阔和神奇,我们生来就有血脉传承,从秘术到境界,一代比一代更强,你们这些乡野小民练元力都不曾完全转变,又能知道什么?算了,瞧你的模样也和记载一样,该是冥顽不灵,我自己去瞧瞧就是了。” 说完,他随手端起咒印扔向李尘,恰似山匪劫道,要一刀砍死路边儿的过客。 于是李尘的神色变得极冷,就算早知道上界中人来到这里未必是什么好事,他仍旧尽量不表露情绪,只是想瞧瞧来者的目的,如今三言两语,言语傲慢倒是小事,动辄出手杀人就成了大事。 于是这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薛定显然没有将李尘放在心上,就像当初十二城的人来到这里,带着一种城池原住民瞧见乡野村夫的轻视,因此他随手施展了神通。 听他刚才说的话,似乎知道鬼蜮中的光芒异状,也知道因此这个世界将会出现元力上的转变,在他的想法里,既然眼前这人是这个洞天世界最强的人物,那么多他的元力应该还没有转变完成,那就应该会被他的元力克制,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尘和他不同,他深知上界来人的恐怖,因此出手就是从秘境中修习的秘术,再加上妖族秘术的加持,瞬间将薛定的刀光绞碎,后劲十足,重重落在薛定身上。 轰! 他甚至连恐惧和意外都来不及,鲜血已经染红了全身,半边身子几乎被剑光劈开,就像切开了的西红柿,只有鲜血喷涌。 噗! 只是一个瞬间,薛定知道自己今天是阴沟里翻了船,眼见李尘追击而来,回头见身后就是鬼蜮的出口,带着重伤急忙闪了出去。 鬼蜮外一直守着的崔家子弟被薛定的极速冲撞立时变成了碎肉在半空飞溅,清河郡里十数身影都出现在半空,每个人的神色都凝且难看,因为鬼蜮发生冲突,就代表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怎么办?”一人出声询问。 所有人都看向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他是世家中实力最强的人物,名为崔木,此时摇了摇头道:“值此危难之际,我们本应该放下门户之见同舟共济,殿下现在的作为其实反而是在护着我们这些人,但现在对手的实力不明,我们的元力也仅仅转换了极少的部分,贸然上去只怕反而成了拖累。” 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身形隐没,静观其变。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李尘已经追击了出来,和薛定于半空对峙。 也不知道薛定修行了什么样的秘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半截儿身躯的伤口居然在迅速愈合,虽然瞧着仍旧可怖,但是半柱香内就能恢复如初,这么恐怖的伤口,放在普通忘忧的身上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薛定心有余悸,李尘的实力远远超出他对洞中世界的所知,这时候心思急转,说道:“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将来此界纳入上界,我可以求宗门长老饶你一命!否则如果真的鱼死网破,对你绝没有半点好处!甚至此界所有人都将要跟着陪葬!” 李尘手中的剑这时候已经释放出剑气。 二人所居的高度,看地面一切都如蝼蚁,就连天上的太阳都好像近了几分。 二人的身体在弥漫的云雾当间儿,此时云雾中忽然会发出一颗颗一粒粒漂浮白霜似的冰晶,这是天上忽然起了一阵子凉风,冰晶上还有剑意凝结,那些冰晶全都沉在变得极重极厚的云上,从地面瞧着就想忽然凝结了遮蔽半边儿天的岛屿,半透明的冰晶折射了太阳的光,于是在地上投落了五颜六色的七彩的光。 这是李尘不久前和国师交手时,从国师最后的手段领悟改进的,他称之为剑牢,顾名思义就是以剑成牢,困敌杀敌。 剑牢之外,外人感知不到剑气的狂暴,剑牢之中,两个人交手的画面绝没有外面那么恬静,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四章 六个月 李唐端坐在大殿,他知道今天将这方世界数千年未有的剧变,也知道李尘此时正在和上界中人交手,但他心里其实是希望李尘输的,他知道李尘一定还记得当初落羽原上他才是那个下旨的人,李尘最后也一定不会忘记这段仇恨。 而且,李尘现在的声望,让他嫉妒,甚至仇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幽暗的大殿里有人出了声,“陛下,分出胜负了,李尘胜了,上界来人被擒,李尘最后以剑为牢囚禁了他。” 清河郡中。 李尘将重伤的薛定交给了崔家,“我听说世家最擅长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秘密,你们务必让他开口,说出上界的情形,还有他因为什么来到上界。” 不过半个时辰,崔家的人找到李尘,“殿下,薛定愿意开口,只是一定要见到您才愿意说。” 于是李尘和卢翰等人来到崔家牢狱。 看见李尘的第一眼,薛定目光里爆发出极深的仇恨,又很快变成嘲讽似的冷笑,大笑里发声,“区区乡野之地,如果不是我们每百年需要一次试炼之地,又怎么会来你们这种穷乡僻壤?你今日虽比我强,却耽误了你们这个乡野之地世世代代翻身的机会,鼠目寸光之辈!” “试炼之地?”卢翰抓到重点,“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个世上从魔物大乱开始,都是因为你们上界宗门要开展试炼,随意选了一百洞天世界让你们作为血食?那为何我们过去数千年只有鬼蜮的传说,却从未听闻有上界来人。” 或许是遭受了许多折磨因此心生忌惮,又或许是因为肆无忌惮,所以死去之前要让这些人感受煎熬的恐惧,薛定将话说的清楚明白,“这世上数不尽的洞天世界,最终都将通往我们上界,你们这些洞天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天道为我们豢养的血食。” 薛定咳出鲜血,仍然笑得肆意张狂,在他眼里,这些洞天世界的蝼蚁又怎么会知道天有多高,修行的尽头又有多高,“每一次的试炼之地都是门中长老随意挑选,你们还真是幸运,数千年来不曾被选中。 等我死后,门派一定还会让其他人来这里,以往门中弟子也总有因为试炼而死的人物,但是一定会让更强者来到这里。 忘了告诉你,我在青石龙虎榜上是二十四名,也就是说,后面派来的,一定是比我排名更前的人物,就算你下一次躲过祸患,下下一次呢?就算你真的胜过了所有的试炼弟子,等到门派发现了你们这里的怪异,一定会派出长老前来诛杀! 终有一天,你会死在这里。” 说完,薛定大笑,知道自己穷途末路,笑得肆无忌惮,好像要把自己的心,自己的肺全部咳出去! 李尘被他笑得心烦意乱,挥了挥手,一声声剑气刺穿肉体的声音传出,再也不看变成肉泥的薛定,转身和其他人走出牢狱。 崔家家主瞧着这一幕,本来有心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几个人走出崔家,气氛一时沉重。 “殿下,不如逃吧!以你的修为,不妨一脑袋扎进深山,或者城池,或者妖族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等上界这些大人物的试炼结束以后再出来。”小七这时候低低地说了一声。 这声音并没有瞒着其他人,于是本来也在悄悄注意这边的许多忘忧也在各处聚精会神等待李尘的答案。 他们很担心李尘真的一走了之,民间有谚语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很显然李尘现在就是那个唯一的高个子,而他们这些曾经的高个子,根据薛定说的话,反而成了血食。 这种感觉,就像皇家每年的秋猎,皇子们都会争先恐后地狩猎,以猎物的多少决定胜负。 现在,他们这些人都是猎场上的猎物。 面对小七和崔昊等人的提议,李尘摇了摇头。 他当然可以躲进人群,按照薛定的说法,下一次来的人或许更强,但应该不会强出太多,这样他未必能够发现自己的踪迹。 但,他逃得出去,其他元力还没有转化完成的人呢?包括崔昊、卢翰、长孙道生、程芷安,小七、秋风,甚至想起当年在京都吃过许多年的烤肉铺子,还有,那场大火。 他当然也明白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为了自己活着,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也谈不上什么自私与否,就算别人无端指责也无非是无中生有,只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生灵,哪怕是不能出声的树,都要尽力往深处往更宽广处扎根,且绝对不会在乎其他植物的死活。 只是,李尘出世以来也曾见过大长老为了妖族的鞠躬尽瘁,见过关居易为了陨墨山的奋不顾身,还有无数将士镇守魔窟死而后已,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就在这些人给予的养分里,不断扎根,最后成长,终究受了他们的影响,知道如今的坚且直。 李尘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他说:“按照现在的元力浓度,和忘忧境的转化速度,六个月的时间便能够全部转化为新元力,也就是说,六个月后,我们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人会担心成为血食。所以,我就在鬼蜮守六个月吧。” 所有人尽皆沉默,他们都听得到刚才薛定的话,知道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六个月李尘将随时面对有可能袭击的强敌,但崔昊他们没有也不敢畜生吗,知道以李尘的性子,其他人的话决不能改变他的心思。 只有小七敢说一声,“殿下!” 这一声殿下,已经哽咽。 这个妖族的子弟素来都是爱哭的性子,这时候又落了泪,“殿下,世上的人千千万,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世家的人掌控世间数千年,你也该明白给他们的为非作歹,如今大难临头,你可曾见他们管过世家之外的任何一个百姓? 当初大长老希望你引领妖族盛世,如今世事无常,那些想法都已经成为泡影,我只希望殿下平平安安,想来就算大长老活着,也一定是这样的想法。 殿下!” 最后殿下两个字颤抖落泪,以前小七从来不愿意在主子面前这样,只是因为明白殿下的性子不愿意听这些矫情的话,让人徒增伤心,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些。 李尘瞧着他沉默许久,最后却只是转身,冲几人挥了挥手,颤抖了声音说:“你们,走吧。” 小七听见这句话,忽然跪伏在地,一时间泣不成声不能自已,“殿下。” 他跟随李尘许多年,早已经亦兄亦友,这时候拳拳之心,仅仅关切罢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五章 交易 小七最后是被崔昊他们拉走的。 李尘心意已决,崔昊等人也瞧得出来,又听见李尘的哽咽,这是以前在他们面前极少表情的情绪。 于是崔昊和卢翰自作主张,将小七打晕带走了去。 回到陨墨山后,等到小七苏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悲声道:“殿下一腔赤诚,这一路虽然受了许多苦,初心从未变过,他却不知道,他如今这么做,就算是为了天下计的大事,但他自己将来的路程是何等艰难。” 卢翰比他要乐观许多,“兄长所想的,也绝不是要让这世上人人念着他的好,我想,他愿意为天下先,是因为曾在山上经历许多,为的是那些同样一腔赤诚的将士,为的是这世上还有许多热血不冷的子弟。 你们可还记得京都城中,兄长救助过的寒门子弟,他们高中之后,眼见兄长落难也仍旧愿意跪在皇城外,这已经成了野史中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可见还是有许多这样的人。” 卢翰所说的,的确正是李尘所思所想。 小七微微沉默,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家殿下一切作为心甘情愿,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崔昊伸手拍在小七的肩膀上,这几个原本身份地位差了许多的人,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地位上的先后,一样亲如兄弟,“我知道你所忧虑的不是兄长将要面临的险境,只是忧心兄长眼见曾经救过命的人最后却要防范甚至背叛他,这是极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但你太低估了兄长。以兄长的为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 随着几人的劝慰,小七的心绪总算安定了许多。 卢翰接着和几人商议道:“不过,兄长如今的所作所为,不该就此沉没。世上的百姓无数,真正知道兄长守着入口鬼蜮的人却寥寥无几,不过是世家等有限的几人。” “你是想将兄长的这件事记入江湖野史吗?” 卢翰摇头,“不止如此,我要让将来万一真有人对兄长倒戈,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前赴后继,愿意为了兄长的生,舍弃自己的生。” 他的行动很快,当天下午,新编的江湖野史下了山,无数在陨墨山记录在册的说书先生下了山,还有许多世家的子弟也自发出了山前往京都、龙城等地。 短短一天,几乎半个圣朝的人都知道如今天下大变的种种来源和真相,以及有一个人只身挡在鬼蜮,只为了天下众人最后不必沦为猎物。 三天后。 从光芒里先行探出一个姑娘的脑袋来,一对儿眼睛瞧着乌黑灵动。 一抹剑光像极划破了半边儿天的闪电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姑娘一时变了脸色,又探出一只手臂来,手臂瞧着纤细,一瞬间紧绷了如金如玉,轻飘飘迎向剑尖,谁知瞧着软弱无力的手掌竟用两根手指拈住了孤命剑。 “哈!薛定果然是死在了你们这里。”清秀姑娘笑得乖张,一对儿翡翠似的眼睛亮了亮,整个人就从光芒里钻了出来,好像看见什么好玩物件儿似的,“快让我来瞧瞧,你有什么样的手段?” 李尘不做声,他既然知道了这些人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也就没有聊一聊的必要,只是这女子用手指接了孤命剑的实力让他吃了一惊,光是这一招,就不知道强了薛定多少。 于是战斗迅速迸发,是流星入月似的宏大,转眼间打崩了鬼蜮,穿透四周的阴魂在地面留下无数裂缝。 鬼蜮之外。 清河郡经过李尘的要求,多数百姓已经全部迁移,这其中也有陨墨山野史的功劳,否则大多百姓不明真相,当然不愿意离开生活了许多年的地界儿,只是如今事关生死,也不得不走。 沧海桑田的世事变迁,谁能想到几天前这里还有一场人流如潮的盛会,从茶馆儿到青楼全都通宵达旦的热闹。 此时再看,一切恍如梦幻泡影,高高城墙下的阴影里落寞地躺着几片儿落叶,晾了两天的下水已经干涸,从城头到城尾不见任何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所谓繁华的主体终究还是人,不是这些金碧辉煌的建筑,不是往日里让清河郡人人自豪,比京都还要高几分的城墙。 两道身影忽然闪现在城墙上。 李尘看了脚下的空城,心下稍安,正要施展剑牢,对面传来一声叫停,“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能杀得了薛定,那个蠢货一定是把你想得太简单,自以为龙虎榜上比你要高几分,所以轻了敌,不过,既然你杀了薛定,就应该知道鬼蜮出现的秘密。我们不妨来做个交易。”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六章 李尘的发现 “交易?”李尘只以为她是要说诸如之前薛定已经说过的,只要等她将世上元力不曾转化完全的全部吞噬,便放他一命,因此只是冷笑。 这样想着,剑牢浩浩荡荡地展开,无数剑光凝结,仍旧是冰霜似的晶体笼罩,一切剑光的所向,就是那个姑娘。 只是这姑娘明显不是薛定可比的,这诛杀了薛定的神通,她瞧了以后并不如何惊诧,只是发出一声轻咦,“这个手段还真是有意思,倘若这些剑气能凝结成无数小阵法的话,威力只怕比得上我们家传承秘术了。” 她这句话一出,恰巧点醒了李尘,李尘虽是天生的战士,每每交战时都有实力的进展,但一个人的想法终究匮乏。 现在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尘顾不得去想对手为什么会出声提点,掌中有咒印凝结。 于是剑牢之中的剑气开始凝结成阵,笼罩整个城池的剑气方位出现细微的变动,从边界开始蔓延,一直到阵法的中心,也就是那个清秀的姑娘。 李尘的眼睛极亮,这个瞬间笃定敌手绝不可能存活,现在这剑牢成了无数小阵组合成为的大阵,就算是两个薛定也绝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剑牢中央,姑娘的确被吓了一跳,声音从茫茫剑气中传出来,“你竟真有这么多阵法的储备,像你这样的人竟然出生在洞中世界,倘若换一个出生,世上哪有我们这些人的活路?” 只是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不见什么惊慌之色,伸出手掌轻轻吹了一口气,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一股风,这风一过,垮了山,阴了天,席卷着漫天的剑气阵法,径直向着天外去了。 “别急着动手啊。”姑娘急出了公鸭嗓,“你瞧你这人,受了我的恩惠,连话都不肯说,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相出这么好的法子?算起来,我应该是你道神通的半个师傅,你就是这么对待师傅的吗?” 到了此时,李尘也发现这个姑娘似乎和薛定不同,心下略一衡量暂且停了手,但是不敢掉以轻心,就在姑娘对面不远不近地缀着。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不一定是对面这个姑娘的对手。 “这就对了。”姑娘这才慢悠悠地说着话,“我知道,你肯定是被薛定吓到了,他一定刚进来就说什么要带给你们千秋万代的恩惠,只要你们肯将元力转化不彻底的人物让他们吞噬。” 李尘对她知道这件事并不意外,只是问:“莫非你不是?” “当然不是!洞中世界的元力驳杂,即便吞噬以后也需要大量时间炼化,我要这些破玩意儿做什么。”姑娘反驳,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李尘又握紧了剑,“我只需要将你们杀个精光,夺个头名就够了。” 但她似乎是为了吓唬李尘,转而又挥着手道:“放心放心,我绝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我对宗门试炼本就兴趣不大,更何况我一直觉得洞中世界的人们只是出生不大好,不至于被当做血食随意杀死。” 李尘正想接着话头问她的真正来意,没想到对面姑娘好像是个话痨,根本不理会他,继续自顾说着话。 “原本这一趟来的不该是我,我只是来瞧瞧杀了薛定的人到底是谁,你可知道,宗门一百年一次的试炼,你是两千年来第一个杀了宗门弟子的血食。而且你应该也瞧过了龙虎榜,应该知道薛定的排名虽然算不上一流,也是上乘,这样的实力,面对洞天世界的忘忧绝不可能败北。现在因为你这件事,宗门还以为是你们这里出现了什么大恐怖。” 一直听到现在,李尘的脑海里忽然有霹雳惊天似的震动。 薛定死后,李尘一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现在才骤然想起来他遗漏的究竟是什么。 无论薛定,还是眼前的姑娘,好像都不曾提起过十二城的存在!这种情况发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忘了这件事,另一种是他们压根不知道十二城在他们之前已出现过。 他犹豫许久,还是将这件事按捺下来不去问她,只担心她知道这件事后会节外生枝。 “对了,我叫红雪,你又叫什么名字?” “李尘。”李尘并不想和她多聊什么,相比薛定的目的明确,眼前这姑娘的目的显得怪异,以她的实力本不会和自己有这么多的交流,于是一切便更显得扑朔迷离,他索性开门见山。“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七章 三天 名为红雪的姑娘掩着嘴巴一笑,道:“我当然是来瞧瞧能杀死薛定的难民有什么手段,我方才说的交易,就是想着和你切磋几天,你只要愿意将自己的神通全都展现出来,我便答应你一个人都不杀。” 李尘听了这个理由只觉得荒谬,更觉眼女子的棘手,但转念一想方才她一句话让自己的剑牢强了许多,心道: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倘若能多拖她几天倒也不错,且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如果真的是要切磋,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出声道:“切磋可以,但你我需将神通压制,否则脚下城池不保,山川不存,这个世上经不起你我的修为折腾。” 让他意外的是,红雪竟真的答应下来,“好!” 二人齐齐落地,李尘看似神色不变,心里却做好了随时全力出手的准备。 但红雪神色如常,似乎没有感知到李尘的敌意,漫步而来,“我们开始吧!” 接下来三天,两个人果然将所有神通压缩至最微弱的状态,所涉及的范围绝不超过三丈。 三丈以内,无论街道还是房屋都成了厚厚的粉尘,又经过了一场大雨,一场地火,还有无数从天而降或者凭空出现的异象后,所有的粉尘成了亮晶晶的物质。 这原本不知道经历多少万年才会发生变化,仅仅短短三天就凝结。 三丈之外,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绝没有任何一支虫子是死去的。 在这之前,红雪以神通屏蔽了外界对清河郡的一切感知。 李尘看到了她的动作,但是并未阻止。这三天里,他从未放松警惕,就算红雪真的是要出手,他也总有法子将这儿的动静传递出去。 二人又经过一论切磋,一道看似微弱的飓风过后,二人脚下只有剩下一棵杂草还看似存在。 疾风知劲草,但是现在这劲草的皮还在,它的心,它的肺,它的根全都粉碎了个干净。 于是它软弱无力地垂在地上,恰巧地底钻出一只劫后余生的蟑螂来,瞧着眼前看似嫩而多.汁的青草啃了一口,却啃了满嘴青草尸体和液体混淆的物件儿,于是头一次尝到了这怪异的口感。 蟑螂忙低头啐了两口沫子,一转身又钻回土里,心想这个世界越来越奇怪,危险越来越多倒也罢了,连吃的都没有几口干净的。 两个始作俑者继续以交手做媒介,神通渐趋圆满。 切磋的时间越久,李尘的心里越觉得惊叹,就算当初面对太史院的小道士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在神通上的天赋是天书赋予,是耗费了十数年参悟天书后才勉强拥有的,眼前这个名为红雪的姑娘难道也经历过天书的传承? 李尘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觉得可笑,如果天书真的这么常见,之前薛定也算是上界的天才,怎么完全没有神通上的天赋,反而被自己一击即中,最后身死。 不论如何,这个姑娘的特别都毋庸置疑,直到现在为止,李尘仍然不能了解她的境界,只是偶尔觉得渊渟岳峙,像极了自己在彼岸境时面对关居易。 他知道自己和对面这姑娘的实力差距绝没有当初他和关居易的大,按照薛定的说法,这一次参与试炼的都是龙虎榜上的年轻人,而薛定本身在青石上已经十分前列,那么就算这姑娘比自己更强,总不至于到一招败北? 李尘心里的种种猜测似乎被对面这姑娘看透,她戏弄似的笑道:“切磋的时候你大可不必绷着自己倘若我真想杀你,你现在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李尘默不作声,对姑娘的话产生狐疑:莫非她真有这样的实力?只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在薛定之后来到这里? 他又想起红雪一开始所说的,她来到这里只是主动挑选,那就是说,原本要来的并不是她。 他不知道,在他们切磋完善神通的这几天里,外界有了极大的恐慌。 城池里的安静让城外的人们却起了疑心,原本世上几乎所有的忘忧都聚集在清河郡外百里的地方,也恰巧是他们感知能最大化最敏锐的时候,偏偏这时候完全不能知道清河郡里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一场大战后李尘败北,他们也能够理解,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清河郡的悄无声息,一切成了未知。 于是在这一天,崔家家主上了陨墨山,目的是见崔昊。 两天后,清河郡外,崔昊等人结伴而来。 “其实就算家主不来,我也会去。”那天崔家家主上山后,崔昊如是说道。 但崔家家主却明显察觉出,从这一刻开始,崔昊和他之间似乎有了什么界限。 自从那天鬼蜮一声震动后,清河郡就再也没了声息,崔昊等人提着心等了几天,只担心几李尘会出事,因此结伴而来,实则还真的和崔家家主没有关系。 这就是,明知山有虎,但为了情义,也愿意向着虎山前行的勇气。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八章 大凶竟是我自己? 城池里,李尘当然也感知到了崔昊等人,但并未现身只是传音道了一声不必担心,并将此刻的情形说得清楚,崔昊等人这才放下心来,程芷安有想法进去瞧瞧,却崔昊拦住,“你是关心则乱,兄长既然说没什么问题,但也没有让我们进去,可见他手里是有些事情要处理的。” 程芷安这才作罢。 接下来,连续六天的时间,无论鬼蜮还是清河郡都悄无声息,期间只有崔昊传出消息去,让各个世家暂且安心。 这六天里,李尘和红雪二人将神通、阵法或咒印已经全部过手,只剩下秘术不曾使用。 红雪几次惊叹,“想不到你们这里的神通如此精妙,这在洞中世界里本身是十分难得的事情,我进入数十个洞天世界,就算是那些排名在前三百的洞天世界,也绝比不上你们这里的磅礴。” 李尘闻言这才解开心底的几分疑惑,心想难怪之前十二城众人对我们的神通多有觊觎,想来他们在上界本身就是小门小派的边角料,平时能够接触的神通十分粗糙,现在就连红雪都对这里的神通多有赞叹,更不必说他们了。 那么像十二城的势力,在上界究竟属于什么样的水平? 想到这里,李尘试探道:“忘忧在上界,算是什么样的境界?” 红雪一瞧出他的目的,笑着道:“你是想问,忘忧在我们那里是否能有立足之地吧?” 李尘被戳破了想法,并不以为意,只是点了点头。 红雪说道:“倘若是在废弃的旧城里,倒也算不错,做一方山匪打家劫舍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像你这样的嘛,实力超出普通的忘忧许多,或许做得了山大王。但是你如今名字在青石榜上,人人都知道你来自洞天世界,排名却算是靠前,恐怕上界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想着将你捉起来好好逼问你身上的秘密。” 李尘不顾及她言语的玩笑,“那么,通天桥的境界之后,是否还有其他的境界?” “你终于问起了这件事。”红雪微微正色:“以你的天赋和心气儿,也的确不该留在洞天世界,如果能够挨过这几个月,等到这一方洞天世界完全并入上界,就是海阔凭鱼跃。” 说完了这句话, 红雪才步入正题,“像你们这里,或许连忘忧的传承都并不完整,我瞧你这段时间甚至不曾开启断神,你的元力虽然有远超常人的磅礴,但路却走错了,这么下去不必说走上通天桥,如果断神断魂断魄三条路不走,迟早引来大凶劫被天道诛杀。” 听到这里,李尘的心出现短暂的骤停,但又装作无意道:“天劫?我们进入忘忧的时候都该经历过天劫,现在你所说的天劫又是什么?” 红雪说道:“此天劫不是你所说的天劫,按照正常的情况而言,天劫其实算不上什么劫难,古往今来,你可曾听过几个因为天劫而死的忘忧?甚至许多人反而因为天劫而大有收获。” “你是说,天劫非但不是劫难,反而是天道为了世上众人安排好的机缘?” 红雪摇头,“天道这件事太过缥缈,不是我和你能完全了解的,不过在我的宗门,往往会借着天劫这件事情为门下弟子提升资质,这样一说你或许就能明白。” 李尘微微点头,没有接着问这种提升资质的具体法子,想来无非也是借助天劫或某些特殊地界儿,如加持阵法等等。 他所关心的,还有一件事情更为重要,“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说一个人倘若不经历断神三件事便会引得诛杀?” 红雪并没有隐瞒,只因为这件事在上界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算不上隐秘,“只要不曾经历这三件事,想要强行进入通天桥,将会引来大凶劫,天道将会降下化身,势必将其诛杀。” 李尘的心开始突突跳动,红雪所说的景象,完全就是他在度过忘忧劫难时,让十二城众人失色时大喊过的大凶劫难。 “你一直说什么大凶劫难,难道说这世上真有能够让天道着眼诛杀的凶物吗?” 红雪被李尘问得心生好奇,“你问这些做什么,就算你将来进入上界也觉没什么机会遇到这些,大凶一旦出世,当是惊天动地,据记载,上一次世上有凶物出世,名为旱魃,半个上界陷入战火,死了不知多少强人,最后还是天道和各个宗门联手才勉强将其围困诛杀。 凶物的劫难和境界天劫最大的区别就是,境界天劫往往能够轻易度过,凶物的劫难却是不死不休,而且绝不会像天劫一样带给你好处,只是单纯要杀死你,哪怕第一次不能够成功,以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是再次降下劫难的日子,和你的境界无关,和实力无关。”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二十九章 红雪离开 “世上的神通都已经在我的心里,你如果不信,我倒可以带你四下去瞧瞧。”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随着这个姑娘走上一段日子的准备,这段日子下来他发现红雪应该不是喜欢滥杀无辜的人,于是能够兵不血刃送走她就成了最佳选择。 红雪摆了摆手道:“那倒不必,信你了。你的实力既然在这世上算是最强者,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应该算的上这个洞天世界最全的神通典籍。” 她这么一说,倒让李尘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好了,既然神通都已经修习过,我便该离开此界,说来奇怪,走过的这数十个洞天世界里,在你们这里最为顺利,收获也是最大的。”红雪道:“时至今日,我也该离开了,只是你要小心一些,等下一个人进来,就绝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翌日。 李尘来为红雪送行,看她果然决定离开,他心下感慨,原本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番奇特的经历,遇到这样奇特的人。 红雪冲李尘挥了挥手, 踏入来时的门,她的脑袋仍旧是最后才藏进去的,将要消失前突然冲李尘眨了眨眼睛,“你元力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但后面人就不一定了,虽然他们不一定能发现,但是如果有机会,最好就将他们全都杀了吧!” 银铃儿似的笑声还在耳边,她的人却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让李尘瞬间汗毛倒竖的话。 寒意遍布全身,李尘心里不能明白,这段时间他和红雪交手时,都尽力将元力全部剥离转换成妖力,自以为算是万无一失,怎么还是被她察觉? 也就是在这一天,青石榜上,李尘的名字又一次消失再现:第十九名,李尘。 李尘尝试在上面寻找红雪的名字,却发现从下到上都不曾看到,这才明白她说的未必是真名,否则以她的实力,绝不会榜上无名,而且按照她的实力,一定是在前列。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重要,将来进入上界总有机会再见。 李尘一直觉得,这是人活着该有的心气儿,不以当下的处境论高低,不以此时的得意或失意看未来。 他又一次开始了端坐在鬼蜮入口的日子。 鬼蜮外的城池里,崔昊等人又一次离开。 匆匆六个时辰,入口处的光芒闪烁,一个模样中年的男子身影闪现。 李尘起身,先下手为强,施展剑牢出了手。 也就是这一刻,李尘发现来人的实力和红雪相比有天壤之别。 当李尘施展了优化后的剑牢,千万剑气组成的剑雨里,每一道剑气都形成微弱的阵法或秘术,最后形成笼罩数十里方圆的巨大球体,这本身也是极庞大的阵法。 换做普通忘忧,单单从元力上说,就算是三人联手也绝不可能布下这样的阵法,只因为这一道剑牢所需的元力是一开始的数十倍,所需要的元力之磅礴难以想象。 于是这一次剑牢的施展,让世间原本的旧元力更加稀薄,让所有人元力转换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李尘似乎也明白,为什么这许多年里,所有人的境界似乎都卡在了忘忧,只因为这世上一旦出现更高境界的人物,或许招手就能让千里的元力变得稀薄或紊乱,这是洞中世界所不能承受的。 剑牢一经出现,迅速将敌手包裹正中,无数的阵法中的冰霜雨雪或者地火天雷,都掺杂剑气激射,再加上《华严经》中的三大秘术,战斗结束得极快。 敌手几乎在瞬间被搅碎成碎肉,碎肉又变作齑粉,齑粉血雾又升了天做了云,也不知道这座城下一次落雨,有多少雨珠子是沾了他的血。 原本做好苦战准备的李尘一时也愣住了,这一切未免结束得太多简单,尤其是他的实力和红雪差距未免太大。 这一次的交手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因为两个人尚未走出鬼蜮便已经结战斗。 只是青石上关于李尘的名字又有了变动:第十八名,李尘,鬼蜮洞天世界。鲤鱼跃龙门。 他并不知道,此时在上界,也因为他刚才的出手引来了轩然大波,门中弟子进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死去,而李尘在青石上的批语更像是挑衅:鲤鱼跃龙门。 李尘也想到了这件事:据红雪和薛定所说,倘若不断有弟子出事,最后一定会引起上界的注意。 “如果后面来的弟子,都和薛定的实力相差无几,我或许可以想个法子,放缓杀人的速度,否则这样下去,恐怕有变。”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章 话术的妙用 三个时辰后。 鬼蜮入口又一次有人影闪现。 这一次,李尘并未施展剑牢,反手一道剑光试探性地施展。 剑光被轻松消弭,露出一个生着两撇胡子的年轻男子出来,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将薛定、李泽两个废物杀死。我叫陈留,或许你在青石上见过我的名字,你方才出手应该瞧得出,我和他们二人不同,你如果继续出手,我马上就会杀死你,” 李尘想了想,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类似于拖延钓鱼的事情,道:“我的确知道你是谁。” 实际上,李尘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陈留露出笑容,心想既然敌手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么一切都简单多了,“那么你应该知道,其实你并非是我的对手,如今你们洞天世界归入上界已经是不可避免,你只需要说一声,是否愿意为我做事?” 李尘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十分顺从,“可以可以,没有问题。” 陈留笑意渐盛,问道:“你想要什么?” 李尘想了想,“宝物。” 陈留更加放下心来,“这却是小事,对我们上界之人来说,地大物博的地界儿,神通宝物遍地可寻。” 李尘回应:“可以可以,没有问题。” 陈留觉得李尘的反应有些怪异,只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是否有这样的能力,接着道:“你放心,等到此间事了,我便带你面见长老,让他赏赐你几件宝物,一定是你生来从未见过的绝世珍宝。” 一个乡野村夫从未见过的,能算的了什么宝物? 李尘笑着应声,“可以可以,没有问题。” “所以,你是同意了?” “当然,可以可以。” 如此几轮反复后,陈留的脸色越来越黑。 半个时辰后宁静的清河郡传出巨大的震动。 这一次,李尘和陈立打穿了鬼蜮,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地界儿,从地面到天空,竟然只剩下青石一个完整的物件儿。 在李尘的刻意压制下,这一战天昏地暗,持续了十二个时辰,整个清河郡的天空忽明忽暗。 十二个时辰后,李尘带着重伤的陈留来到崔家族人面前。 陈留满心仇恨,并不认为自己是实力不如人,心想不过是棋差一招罢了。 这当然是李尘刻意为之的结果。 “你们只需做到一件事,尽可能不要让他死去。”李尘郑重道:“这件事关系到下一个敌手来的时间。” 崔家家主很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担心道:“只是,此人的实力高出我们太多,只怕他在这段时间伤势恢复,会横生枝节。” 李尘说:“放心,有我的剑气在,他绝没有这样的机会。” 众人听了李尘的话,一众忘忧的心里也忽然在想:他如今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实力的和境界?瞧他们方才交手的动静,并不比当初和第一个上界来客之间的争锋差多少,甚至直逼当初和国师之间的对碰,然而他却敢说自己的剑气绝不可能被消除,难道说他方才并未使出全部实力? 他们因此心惊,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已不能摸清李尘的境界和手段,也就是说,自国师死后,世上不论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在眨眼的功夫杀死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接下来二十天,鬼蜮一切风平浪静,不过每天傍晚时分,崔家都会带来当天和陈的口供, 大抵是这样的进程。 陈留一直在尝试威逼利诱看守他的崔昊和卢翰,“只要你们愿意放了我,将来鬼蜮世界并入上界,我可以饶你们一命,并且给你们一个进入我所在宗门的机会,这是上界不知道多少人找不到的机会,就算是通天桥境的散修,想要成为宗门的外门都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崔昊:好的好的,可以可以。 陈留一时间呆住,脑海里突然闪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卢翰比崔昊圆滑许多,回应道:“你说这些无非是希望我们放你离开,但是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 陈留:“只要你能将这里的消息替我传递到上界,我便先传给你们一部秘术,这秘术就算在上界也是人人都趋之若鹜的。” 崔昊:“好的好的,可以可以。” 陈留再一次愣住。 卢翰这一次没有开口,却悄悄传音问道:“你说我将消息传到上界之后便传我秘术,我却并不知道真假,万一将来你成功逃生,我却被直接杀死,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留的眼睛亮了。 当这一段消息传到李尘的耳中,李尘忽然明白为什么陈留会突然出手了,他心想:等到下一个敌手出现,我便也用卢翰的这番话和他聊聊,或许能有奇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一章 李尘的新技能 一个月后,陈留的死讯传来。 有卢翰在,陈留死得心不甘情不愿,整整二十多天后才觉察出自己上了当,只是偏偏又抱着几分幻想,实在是卢翰的话术太有欺骗性,往往给他一些死灰复燃的期望。 “你其实从没有想过放我走吧?” “真的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能给的太少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两个人最后的对话大抵如此。 临死的时候,陈留带着被欺骗的悲愤,上一次如此绝望还是当年被圣女拒绝以后,他在夕阳下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三个时辰的时间匆匆而过,李尘现在已经琢磨到了这里的规矩,于是在他元力缓慢提起的瞬间,入口处的人影恰好渐渐清晰。 李尘故技重施,仍旧是一番试探和交手后,敌手叫停了战斗,“一个身居洞中世界,修行不到四十年的人,不论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杀死陈留都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你可愿意为我所用?” 李尘回想这段时间瞧了卢翰的许多话,几经斟酌后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楚文愣了愣,想了半晌才试探性地道:“我能给你神通。” 李尘大喜,这一段儿是卢翰对话里出现过的,于是道:“你说这些无非是希望我为你做事,但是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 楚文接着再问:“那你想怎么办?” 李尘道:“你先将神通给我一份,我也算心里有了底气。” “这当然是小事。” 在楚文的想法和认知里,洞中世界不过是乡野地界儿,无论功法咒印还是神通,绝不会有什么精妙之处,随手的一个小花招儿已经足够,至于李尘为什么能够胜过之前的几个人,无非是靠着许多忘忧的助力,那几人才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楚文扔出一份儿功法给李尘,这在他们宗门是外门弟子就能够修习的。 李尘只瞧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数,知道这是楚文顺手的敷衍,在他看来,最多也不过是十二城的水准,“你这神通,啧,一般啊。” 楚文微觉惊讶,心道:他竟然瞧得出好坏?又或者,他这是借此机会想要敲我一笔?不过也是,他毕竟是打败了陈留的人,不能够以那些普通弟子的视角去瞧。 于是他再甩出一份功法,这一次是外门弟子中极上法门。 李尘瞧了半晌,仍旧‘啧’一声,“你这神通,一般啊。” 他渐入佳境,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卢翰的话术。 楚文开始有些不满,但细想一下如果能让对面这人为自己做事,能省去许多麻烦,也算是一件好事,至于对面这个人,等到洞天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自己又吸收了不知多少人的元力,杀他岂不是轻而易举?这才是对付这些人最好的法子,像薛定或陈留那些蠢货,一定是来到此界之后就大动干戈。 这一次,他亲自施展了宗门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够修习的神通,心想这一次对面这乡野之人应该满意了。 谁知道一套五连神鞭完成,对面的男子无动于衷,反而摇着头说出这番话,“你这神通,啧,一般啊。 ” 李尘说的仍旧是真心话,楚文刚才的神通距红雪当初所施展的差了不知多少。 他现在愈发进入状态,心想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拿到更加上乘的神通甚至秘术,这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楚文心里忽然冒出许多问号,带着愤怒和狐疑瞧着李尘,“你是认真的吗?” 李尘心道:你给的这些所谓神通最多不过是世家子弟就能修习的,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当然也听出楚文方一句话的意外,因此才愈发不能理解,他和上界这些人几次三番交手,想来这些人里面,除了红雪在神通上钻研极深,其他人的确平平无奇,谈不上什么精妙之处。 他却不知道,正因为洞中世界在境界上的限制,而这个世界的种种特别,让通天桥之下的神通远超其他的洞中世界。但若是比较通天桥之上的神通,鬼蜮洞中世界便远远和上界无法相比了。 他心下只以为是楚文是在随意打发,心道此人一定是以为自己不曾明白什么精妙的法门,既然如此,就先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在神通上的深浅, 于是他抬手迅速搭建出一套咒印阵法,算是一个微型的剑牢,但是也远超一般世家弟子修行的秘术。 楚文瞧了一眼,陷入沉思震惊:洞天世界的神通,竟已经到了和这个程度吗?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二章 钓鱼,杀人 (上) 楚文看李尘方才施展的手段,一时间陷入怀疑,心想难道在我之前,薛定他们已经将自己的神通交给了他? 但他转念一想,薛定等人和自己同出一门,因为都是青石榜上的人物,各自都十分了解彼此的手段,他们绝不会有如此包罗万象咒印阵法。 也就是说,眼前这一切只有一种解释,这根本就是此界本身的神通! 于是许多想法纷至沓来。 原本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试炼,如今看来还有意外收获,倘若这一界的神通真的钻研至深,只要将它们全部收入囊中,再和自己的现有神通融会贯通,实力便能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他微微颔首,道:“你这神通的确还算不错,在洞中世界也的确难得,方才倒是我小看了你。不错,我的确有比这些神通更精妙千百倍的妙法,但绝不能就这么给你,毕竟你该明白,神通千百,妙法难得。” 李尘只装作听之信之的模样,“阁下说的不错,但还请明示,需要我做些什么?” 楚文沉思了半晌,道:“你既然已经见过薛定他们,就该知道,我们来到此界的目的终究是试炼,看似对许多人来说是坏事,但实则对整个洞天世界来说,是为后世千秋万代计,因此你不必太过抵触,在我们上界,这一切都是为了诸天万界的共同发展,因此我们的试炼又名诸天万界共荣计划,” 李尘听了他这番话,一时间差点因为不能压抑杀机而动了手。 一场由上界因为私利而产生的有预谋屠杀,在他们的认知里,竟被粉饰成了一种共荣计划,而在这几个年轻天才的傲慢态度里,似乎认为这件事情是十分自然的。 于是李尘的心底忽然有隐忍的怒火,且这种怒火越来越盛,他这一刻忽然很想去上界瞧瞧,在上界的那些所谓宗门,又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货色。 但楚文的话并未说完,“第一件事,就是将你们此界所有奈何境以上的人物集结一处,我想以你在这个世界的声望,应该是不难的。” 李尘微微颔首。 楚文接着:“第二件事,像你方才施展的神通,你们这里有多少?” 李尘想了想,因为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图,于是取了在多和少的中间数,“据我所知,共二十六种。” 他不知道,楚文听到这个答案心下大喜:没想到这个声名不显的洞天世界,能有近三十种核心弟子才能修习的神通,这倒是意外窒息,这就算在前三百的洞天世界中,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楚文为自己来到这里而庆幸:那些排名靠前的人物挑了那些靠前的洞天世界又如何,我如今来到这里,除了试炼之外还能有神通的意外之喜,待我试炼之后,定能一鸣惊人。 不过他同时心生疑惑:听闻她也曾来过这个世界,不过她并未提起这件事,是了,像她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瞧得上这些神通?这一切对她来说不过微末技巧。 种种想法纷至沓来,他脸上却露出施舍似的神色,“二十六种,终究还是洞天世界像这样的功法,上界有不知凡几,不过,只要你将这二十六种功法带来,我便传你不世出的法门,当然,这法门与我而言不过是寻常,所以你不必怀疑真实性。” 李尘这才恍然,原来楚文打了和自己一样的主意,只是此人和红雪相比较未免眼界太低,换做红雪看了自己刚才施展的咒印阵法,一定会十分失望,问自己是否还有更强的手段。 他摇着头对楚文说道:“阁下总要先让我瞧瞧,你所说的妙法究竟是什么,毕竟你的实力终究强于我,事情一过,我便毫无办法,阁下却能随时离开。” 楚文早知道李尘会这么说,也早就暗中有了应对之法,故作为难地想了半晌,道:“终究只是洞天世界,你所担心的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不过你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就先让你瞧一瞧,免得你说我是在诳你。” 一番话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也亏李尘这些年下来,心性不比普通的少年,否则这一刻就要出手先杀了他再说。 李尘只是露出期待的神色,瞧着楚文。 楚文背后有乌光一闪,一柄弯刀落在手中,回手一翻便有墨汁儿浸染的乌光在半空泛开,李尘去细细感知,察觉这乌光竟然有华严经中对人魂魄压制的同样功效,从头颅到心脏到全身经脉无一处没有微微的刺痛。 “这是秘术。”李尘心下了然,只因为功法绝对没有这样的神奇,而且这乌光的运转和普通功法也完全不同,换言之就是需要特殊的传承血脉才能激发。 楚文绝想不到对面是个能够随时修习任何传承秘术的怪胎,否则绝对不会拿出这份儿压箱底的传承秘术来。 在他的眼里,李尘不过是接下来这段时间能够使唤的奴才,等到试炼一过,李尘必死无疑。 李尘抬头,对楚文惊叹,拍手叫好道:“的确神奇,前辈是否还有其他的神通?让我能趁此机会大饱眼福!”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三章 钓鱼,杀人 (下) 这一句话从阁下变成前辈,让楚文十分受用,只以为李尘已经被他折服,心道我的传承秘术,就算在上界也十分难得,这也是我在青石榜上的真正原因,这些年不知道让多少敌手身死,就不信不能让你折服。 这一番演示,也未必没有敲打李尘的意思。 至于教给李尘? 血脉传承秘术的特殊性就是,非相同血脉的人,便没有可能修行成功。 李尘的恭维他信以为真,但也确实没有其他的精妙法门了,于是楚文摇头道:“只要你愿意为我做事,此间事了,我便将方才的功法传授与你。至于你想要获得其他法门,等你去了上界之后,有我引荐,还有无数妙法等着,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李尘闻言心下明白,他这是已经没了手段,毕竟连传承秘术都已经施展,还能有什么妙法? “既然如此。”李尘微微低头,背后孤命剑忽然一声微弱剑鸣,杀机瞬间笼罩楚文。 楚文在毫无防备下被剑牢困缚,再看四周无数剑气铮铮,未等他施展秘术,经脉已经被剑气侵入,这才知道方才李尘给他瞧的阵法削弱了许多,他急忙尝试以元力完全清除剑气,却发现这剑气之中竟然有些许微弱的乌光,和他方才施展的秘术似乎同出一源。 一时间抬头看向李尘,失色道:“你” 半个时辰后,崔家的牢狱中又来了一个上界天才,这一次负责审讯他的仍旧是崔昊和卢翰。 卢翰问:“这一次的审讯是否也需要为兄长记录一份?” 来传讯的守卫摇头,“殿下说,他已经知道该怎么钓鱼了。” 钓鱼?卢翰听了李尘的话,一时间失笑,这个词儿虽然听着新鲜,但的确形象得很。 楚文的下场和陈留一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不断在失望和希望中反复横跳,至死的时候仍旧不明白,自己来只是来参加一场万无一失的试炼,怎么突然间就要死在这种荒凉的乡野之地? 来到这里之前,他是年少气盛的少年天才,就算在人才济济的上界,也有不弱的威名,如今竟要折戟在此,他满心不甘,死前歇斯底里地大喊,啸声震动四野,就算经过阵法的削弱,竟也让卢翰等人的元力翻涌,一时间色变,这一刻才知道李尘究竟是在和什么样的恐怖的敌人交手。 那些远远观望的忘忧们更觉心下颤抖,知道李尘的实力已经是自己不能企及。 这一次,李尘等了许久不再见有人出现在入口,心道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上界终究感应到了这里的异常吗? 他知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场危机的真正考验,现在才开始。 从此刻开始,鬼蜮洞天世界要面对的,将是来自整个上界的压迫。 上界。 峰顶没入云雾,云雾漂泊如挂在半山上的溪流,溪流里穿插闪烁的星星点点,那是山上阵法的光泽。 阵法的下方,一座座大小殿府鳞次栉比,还有一些小型阵法的光环偶尔穿插,整座山峰的布局,像极了立体的皇城,从山下看去虽然葱葱郁郁,从上方去看又如豆腐块儿似的方阵,只有身居山峰半腰处,才知道细节之处,是比金碧辉煌更多了如画山水的清新。 在所有积木式的堆垒建筑的当间儿,一座奇大无比的宫殿伫立,宫殿之中又分了上下四层,二层以上是一方方格子分开大小空间,每一处都有各自的用途。 此时,就在大殿的二层,有十数长老齐聚。 也的确如李尘所想,上界正因为这三名弟子的死去出现小范围的骚乱,毕竟是百年一度的试炼,许多核心弟子都随时瞧着青石榜,现在有几个人的名字先后消失,这已经是极恐怖的事。 “鬼蜮洞天世界,先后折了这么多弟子,其中定有异常。” “倘若红雪愿意说出自己的在其中的经历也好,偏偏她不肯吐露。” 原本试炼这件事情本身极少出现意外,只因为能够被选中进入洞天世界的,多是门中核心弟子,而由于洞中世界的局限性,忘忧境已经是极限,以他们在元力和神通上的优越,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弟子死去。 但现在,已经有弟子接连死去。 十数人因此苦恼,他们都是这一次试炼的负责人,在经过短暂的商议后,有人提议。 “刘枫刚刚结束了他的试炼,以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脱普通洞天世界的极限,除非是排名前三百的特殊洞天世界,否则绝不会出现意外,不妨让他去看看。” 有人反对,“刘枫在青石上已经进入第五名,这一次试炼本就收获极大,如果再让他进入一个洞天世界,对其他的弟子未免太不公平。” 进入第二个洞天世界,就意味着会吞噬第二个世界的许多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四章 打穿鬼蜮(上) 在李尘之前,青石榜的前列已经很久没有变动了,尤其是自试炼开始,因为这是青石的规律,知道每次试炼都会有很大一批人的实力发生变化,一切都要等到试炼结束才会重新调整。 一众长老所说的刘枫,是这一次的试炼中最快完成所有吞噬的人,也因此在境界上无限接近了通天桥,如果不是青石榜暂时不会发生变动,他现在一定已经在前三之列。 其他长老不同意的原因实际上也十分简单,他们虽然同属一个宗门,却是不同的阵营,如果刘枫因此获得了更多的机缘,这对他们来说绝算不上什么好事。 除了元力境界上的收获,他们现在更担心以鬼蜮世界的特殊性,刘枫会获得其他的方面的机缘。 至于刘枫是否会像之前的几个弟子死去,他们还不曾想过这个结果。 在洞天世界对境界的压制和局限下,刘枫的实力不会比他们在座任何一个人差。 洞天世界中,各世家也正在争吵。 “如今李尘实力强到了这个地步,我等世家再无立足之地。”有人多少年来都因为世家的荣光而自傲,现在心态失衡,“各位可还记得当初的寒门书院?那几名寒门学子,如今已经成了圣朝肱骨,也正在提携其他的寒门子弟。” 一人反驳,“我倒觉得这位殿下一直以来颇为仁义,一直都并未真正打压过我们,只是有心让世上寒门也出一些人才罢了。” “实际上,无论他的品性如何,对我们又是否有打击的意思,这都不重要了,各位都知道,他的元力能够吞噬新元力。将来我们的元力全部转化成新元力,那我们在他面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番话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因为这才是今天这场讨论的真正目的,无论他们对李尘的感官究竟如何,当面临一个随时能够杀死并且吸收他们境界元力的人,都不由得生出恐惧和杀机。 “但是现在,我等绝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有心反抗,又能如何?” 就在这时,有人怒声,“够了!” 是曾经在陨墨山上助力李尘渡劫的忘忧,他此时的神色极难看,环视众人道:“各位,无论曾经殿下和我们有什么样的过节,时至今日都该放下了,你们方才说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倘若不是殿下,此刻我们都已经沦为了血食。” 这番话下,有人陷入沉思,面有愧色,有人闻言冷笑,“你可曾记得十二城众对李尘说的话? 他是乱世之因,我们如今陷入这种困境,岂不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既然如此,他此时此刻守在鬼蜮岂不是天经地义?” 李尘并不知道这些世家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许即便知道也不会太在意,这一切言论都是他在做之前已经能够想象的,而他做这一切所为的也绝不是这些人而已。 他现在只是盯着鬼蜮入口,将不久前从楚文那里得来的秘术和自己的剑相结合。 他渐渐发现了剑牢和其他神通的不同,原本神通之间相互排斥,极难融合在一起,但剑牢现在不仅各自为阵,还加入了华严经的加持,现在又有了种种秘术,于是这套神通越来越像一种领域。 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领域这件事,还是在京都之外,他和忘忧境魔物的交手时,国师出手束缚了魔物的行动,而剑牢的形成,也和国师有关。 现在的剑牢,就算国师见到也未必敢说这和他有关,因为这套神通已经远超一切秘术,成了一种包罗万象的逆天功法,是任何秘术都不能相比,是外人想学都不能学的。 也只有李尘血脉的特殊性,再加上身具无数法门远超同境界的磅礴元力,才能创造和施展出剑牢。 这一次,上界来的人很慢,李尘枯坐了许多天,期间只有崔昊等人来过一次。 李尘仍旧盘膝端坐,身旁只有孤命剑屹立。 他不曾出声说话,不曾开口进食,于是整个世界只有风,只有来往的阴魂,只有四下塌陷狼藉的地面,只有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棵树,在这种极度寂静的环境里,甚至忘记了孤独,忘记了世上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 轰!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醒了过来,一时有些迷茫,就在刚刚,他似乎触摸到了忘忧境中,断神的门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好像冥冥中有一种危机的预感,在告诉他,一旦进入断神,就会有危险。 他琢磨了半晌不得其法。 就在这时,鬼蜮的入口又一次闪现亮光,是有人来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五章 打穿鬼蜮(下) 李尘不知道来人是谁,但能察觉敌手的气势远超之前红雪以外的每一个人。 刘枫身着青色长衫,这是来到此界时长老特地交给他的宝物,可水火不侵,就算放在那儿让寻常的忘忧以神通摧毁,也绝对伤不了一分一毫。 此刻青衫在风中猎猎,他一声长啸,全身四周有劲气的涟漪泛开,青色光芒汇聚直奔李尘而去。 李尘抿着嘴唇,有遇到楚文等人时没有用的凝重,只因为敌手这一次的神通明显只是试探,却有山雨欲来的厚重和压迫感。 一抹璀璨的剑光在半空掠过,剑光之后是极速的黑影,更衬托出剑的寒光。 剑光和劲气一经碰撞,经过几次大战早已经面目全非的鬼蜮就像被坠落的陨石震动,地面又一次开始参差不齐的陷落和突起。 二人试探交手后迅速在半空交叉错过,这一次旗鼓相当,都明白了对手是个劲敌,这一番恐怕需要使出全力。 尤其是刘枫心下暗道,没想到这个李尘比长老他们所想的更强,而且他的元力似乎有种异样的魔力,竟能够将我的元力吞噬,看来需要速战速决,否则对我不利。 他心下正这样想着,身后一道冲天剑光再起,连带着地面向两侧裂开,无数的齑粉飞起遮天蔽日,只有那些不受元力影响的阴魂还一如既往的穿梭。 刘枫回头,这一次双手互相扣住形成一朵莲花似的形状,便见有茫茫的混沌之气出现,再次和剑光相撞。 两人的面色齐齐一变,迅速后退,而脚下原本已经出现的裂缝再度蔓延,形成一望无际的断崖峡谷。 在此期间,李尘被这余波所惊,退后数里,刘枫的青衫则自主运转,将一切余波推开。 李尘看了这一幕,有意将东岳交给自己的那一套神甲穿在身上,转念一想,神甲虽强,终究只是外力,而且它和孤命剑不同,神甲中的器灵直到此时还未完全和自己契合,现在穿戴算不得最好的时机。 二人这一场大战持续,整整一个时辰不曾停息,最后李尘施展了剑牢,刘枫的全身则出现崩裂混沌之气,竟将剑牢都硬生生撑开属于自己的一片区域。 无数的剑光在半空旋转,又和混沌之气接连交击,火光在天地间犹如流星和闪电,照亮了天地。 随着时间渐久,陷入鏖战,二人开始终于使尽了绝大多数的神通。 只是他们因为心神都沉浸在战斗中,不曾察觉,鬼蜮这片天地出现无数的涟漪,并且有隐约的晃动,尤其是入口的形状,在这种晃动中不断被撕扯变形。 二人直到此时还在鬼蜮中交手,实则也是李尘特意控制的结果,生怕去了外界不能牵制刘枫,伤及无辜。 刘枫在剑牢中撑开一片区域,双手端起一座从虚幻变为凝实铜炉,其中异火冲天,所过之处无论剑气还是李尘的秘术都被迅速灼至销声匿迹。 就连李尘也感受到来自火焰的灼烧,全身筋骨和皮肤都在刺痛,急忙运转了华严经,于是剑牢的威力更强。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铜炉和无数的剑气崩碎,无尽的火焰冲起又落地,恰巧落在鬼蜮的入口处。 于是,7在狂轰乱炸中早就摇摇欲坠的入口,这一刻彻底崩碎,犹如被撕裂的孔,裂缝向着四周迅速延伸,但很快又被形成雾气的新元力填补,这是元力浓度太高导致的奇异景象。 这一刻,原本堵在入口的上界元力争先恐后地涌入,不远处二人仍旧激战,还不曾发现这里的异状。 随着余波的震动,鬼蜮的入口越来越大,短短半柱香时间,竟比得上之前十天的元力交替。 原本天地间的元力对冲,新元力比旧元力的浓度更低,于是显得驳杂,但是从此刻开始,新元力迅速超过旧元力,并将旧元力冲散。 这巨大的异象迅速扩散,于是天地间出现了两种元力对冲引起的云峰,这原本一般是在连绵高峰上空才会出现的景象,这一刻出现在城池上空,引得无数人抬头仰望,有文人墨客为此吟咏出千古绝句,有人急忙提笔做出极好的画卷,百姓口称吉兆,说今年必定是大丰收,就连修为普通一些的江湖人士,也只以为这是天地之力。 只有感知敏锐的人们,才微微昂首,察觉到天地间的新元力就像水壶被迅速灌满,他们此时运转元力修行,已经很难感受到旧元力的存在。 这一切的最终结果就是,人们元力转换又一次加速了。 “一定是兄长在鬼蜮出了事。”崔昊等人立即猜到这股异象的来源,“这样下去,再有半柱香,我的元力就将完全改变。” 其余几人微微点头,卢翰道:“一天之内,就算是忘忧境,也该全部变成了新元力。” 他接着又想道:“据我所知,新元力的出现一直都是通过鬼蜮的入口,如今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原因,就是鬼蜮入口出了事。” 他看着众人道:“各位,鬼蜮入口一旦大开,上界和下界完全贯通,所有人的元力转换完成,我们自然是安全了,到时候上界众人再也没有吞噬我们元力的可能,但你们应该明白,兄长到时候的处境只怕不会太好。” 几人一时沉默,他们并非恐惧,只是想到往后将要面对的敌人,只觉得无力。 京都城中,一个寒门的学子站在西城一处院落里,瞧着空中一道道犹如有形的元力天柱,笑着道:“今日之后,你的处境便远比当年在落羽原更加危险,你元力太过特别,绝不会容于天地,而你终究只是一人之力,身死已经是注定,一切成也天赋,败也天赋,或许你的生来的宿命使命,就是带着鬼蜮世界并入上界吧。” 这番话既有讥讽调侃,又有可惜遗憾,不能亲手诛杀那个年轻人。 鬼蜮中,李尘和刘枫的交手正在逐分出胜负。 二者失衡的起因,是从刘枫施展传承秘术开始的,他生在宗门,传承秘术来自于宗门长老,有在方园十里内随时消失并出现在另一处的能力。 这种秘术在和强敌交手时总有奇效,因此方才一直不曾动用。 直到他抓到机会施展了秘术,的确在那一刻让李尘受了重伤,一拳几乎穿胸而过,让李尘的胸膛出现了森森白骨。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六章 新朝,五君子 李尘在重伤中也因为刘枫突然的秘术而惊惧,就算他身具无数神通,这一刻也被这诡异的手段吓到,世上怎么会有突然消失再出现且毫无轨迹可言的怪异? 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随时调整心绪,因此在震惊过后,开始细细感知。 这是李尘第一次不能在瞧过一眼后立时模仿并修习的秘术,但他反而热血沸腾,因为这便更加证明这套秘术的不凡,于是放出全部感知,随时等待刘枫的乍然出现。 果然,眼见他的伤势在迅速回复,刘枫忍不住再次动用秘术,身形就像在虚空中的突然跳跃。 捕捉到了! 也是这一刻开始,刘枫陷入下风。 当刘枫深陷剑牢,就算已经靠着自身修为撑开一片区域,面对一个随时能在四处闪现的敌手,都已经不可避免地陷入被动。 很快,这种劣势被迅速扩大,刘枫已经陷入一种风声鹤唳的危机。 与之而来更深的是一种挫败感,他一直认为自己绝不比青石榜上任何一人差, 就算参加试炼,也成为第一个结束的人,境界直逼第六境通天桥,相信在青石榜上已经更进一步,可想而知终有一日一骑绝尘。 却不曾想,他已经有了洞天世界中绝顶的实力,最后却要败在这里? 很快,刘枫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每每不等他恢复,更多的伤口已经出现在身上。 于是他在自知这样下去必将败亡的情形下,全身忽然迸发了令人惊惧的恐怖能量。 “他这是要自爆!” 李尘立刻知道了他的想法,但一时事发突然,也没有想到刘枫会有这样的魄力,只能一个念头将剑牢收缩全部挤压在刘枫的三丈之内。 他自身则向外鬼蜮外以秘术不断闪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轰!!!!! 在连贯且令人望之惊惧的巨大的轰鸣里,就算李尘在短暂的时间里闪现至鬼蜮外,仍旧被这余波掀翻,且浑身鲜血惨不忍睹。 他艰难抬头,才知道整个鬼蜮竟然都因为这场剧烈的爆炸而消失,只有一个扩大无数倍的入口在原地。 此时,这个入口已经容得下上百人同时出现。 而这一场爆炸的风波,就像全世界闪现了同样的异象,无论圣朝还是妖族,无论忘忧还是普通百姓,都出现了短暂或长久的失明和失聪。 足足三个呼吸,李尘的所有感知才渐渐恢复,第一时间察觉到整个世间的变化,不论入口的大小还是元力。 半柱香后,崔昊等人紧急赶来将这短短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变化告诉李尘。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在此处镇守一炷香也就够了,那时候,不论是谁,元力都已经完全转换。” 一切万幸,一炷香的时间里,上界没有任何人出现。 在这一炷香里,有几道影子胆大包天,自下界钻进入口,消失无踪。 又过了半个时辰。 一批又一批人影从入口闪现,都是从上界而来的天骄人物。 这一天开始。 正史记载,圣朝结束。 新元年启动。 世上总有从上而下的蔑视和吞食,人们将这种蔑视称为自然而然的弱肉强食,这种弱肉强食不仅是异族之间的捕猎和吞食,更多是同类之间通过打击或者高人一等来获取快感的表现。 于是,当上两界的通道出现,所有人的元力转换完成,两界之间无法形成字面意义上吃和被吃的关系,于是有更高级的吞食关系出现。 李尘此时已经离开了通道,他能做的已经尽了全力,剩下无法做到的事情,已经不是人力能够完成的。 他一直在想,自己能做的一定是力所能及范围内,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现在开始,真正有麻烦的,变成了他自己。 上界并没有大肆屠杀,因为无数年来,所有元力转换完成的人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上界用以劳动的工具,比如挖矿、家仆奴隶。 这里说的很长一段时间,是以两代三代甚至千秋万代计算的。 只是仍然有很多人抱有期望,尤其是对上界无垠的广袤,想象自己进入上界后通过一些手段,进入更高的境界,摆脱下界的束缚。 于是这一天,崔家的某一位忘忧对着他服侍的上界弟子说:“我对您忠心耿耿,因此有一件事情需要私下告诉您。” 在上界弟子的傲慢神情里,崔家忘忧躬身道:“一直以来镇守鬼蜮入口的那个人,也就是青石榜上的李尘,他的元力有问题。” 同样的事情,不约而同发生在洞中世界的各个角落。 这个消息,很快通过许多渠道出现在上界各处,所有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来自洞中世界的人,他有将上界所有人作为血食的能力。 这段时间,鬼蜮入口一直是半封锁状态,下界中人想要进入上界,需要先经过天赋和元力的检测,接着才能通过接引弟子进入上界,成为那些挖矿的苦力,或者伺候外门和内门弟子的奴仆。 就算天赋绝佳者,也需要通过上界某些宗门长老的咒印禁制,才算是加入上界宗门。 即便如此,那些加入因为天赋成为宗门弟子的人,仍旧四处收到非议,因为他们从站在这块土地开始,就注定要贴上一个标签,无论下界还是上界,都将对他们加以鄙视。 而当上界知道李尘的特殊之处后,鬼蜮入口便被全面封锁,没有任何一个下界的人能够前往上界。 这一天开始,不论暗处或明处都有无数的人寻找李尘的踪迹。 但足足半个多月,一切一无所获。 这一天,圣朝京都的皇城围满了百姓,这个地界儿曾经是整个圣朝最庄严的地方,现在却像菜市口一样被所有人围观。 我们的圣朝皇帝,龟缩在宫里不曾露面。 烈阳高照,仍旧是只有微微眯眼睛才能看清楚的琉璃瓦,仍旧是从皇城入口就已经铺出的青石大道,光滑锃亮,从充满人气儿的朱雀大街,一直延伸到皇城深处。 两侧都是栽种百年的大树,仅仅几天没有经过修剪,已经横生了许多枝节,就像一个剃光的人,短短半个月就要长满了看似长短不一的头。 此时此刻,那个曾经许多人穷极一生不能看到的地方,现在围满了人。 人群中央,是被锁了琵琶骨,穿透了胸腹,刺破了丹田,全身如注鲜血的五个犯人。 这些犯人的共同之处,是他们都曾受过李尘的恩惠,或者在上界弟子的威逼利诱下,不肯向着李尘倒戈。 五个人的正中,是经李尘教诲,进入朝堂的寒门书生许渊。 由圣朝的大太监宣读对五人的审判,大多是诸如审判逃犯种种的话。 直至这道宣判的圣旨结束,太监瞧着五人,满目的怜悯和可惜,“上界贵人说了,只要你们愿意说出李尘的行踪,便可以免去死罪,送你们往后的官运亨通。” 许渊只是瞧着人群,向着那些倒戈的昔日同窗啐了一口,笑着这样说道:“恩师曾经说过,世上多蝇营狗苟之徒,如旧日之世家,如今日之走狗,我一息尚存,便不必受这些污秽的影响。前年今日,白驹过隙,两年的时间不过眨眼,几百个日夜,我时时将恩师教诲放在心头,两年以来,许渊绝不敢忘, 人群里,有数人泪流满面不能自已,他们都曾是寒门书院的弟子,此刻顾不得外面虎视眈眈的守卫,跪伏在地痛哭流涕。 上界弟子们当然也都瞧得出这些人的情绪,但并不在意,只是冷笑,其中道理,正像自以为见过天空海阔的雄鹰去看那些游鱼,除了要吃掉他们,何曾需要正眼去瞧它们? 数万人里,只有许渊一人大笑,环视人群,“你们都该记得,数年前恩师为天下计,只身前往陨墨山,那个时候不曾顾忌龙潭虎穴;第二年,陨墨山魔窟暴动,忘忧境侵袭,恩师以命相搏;第三年,世上魔物大乱,恩师四处奔波,听闻京都陷落,还是不顾自身性命,只身独斗忘忧魔物,最终护卫京都;同年,世上突现鬼蜮,恩师仍旧为天下计,枯坐鬼蜮不知多久。这样的恩情,我早已经做好以身殉恩的准备。” 人群里,有老妇满面悲戚,但仍有刚毅,虽然不曾开口,心里却这样想着:儿啊,你尽管去,你死以后,自然有老妪残躯为你收敛尸体,黄泉路上只需待我一程,来世仍旧是母子,你也不必觉得对我愧疚,我虽然没什么学问,却懂得世上大义。我对你绝没有半分怨言,就算黄泉路上,仍旧愿意高呼许渊之母,以此为荣。 许渊一番话说完鸦雀无声,只有偶然不能抑制的抽噎在人群响起,像极公鸭子的叫声。 没有人笑他,反而更多人落泪。 一些过来瞧着的上界弟子神色便渐渐铁青下去,冷笑道:“你这般慷慨,可临死之际,你可曾见你的所谓恩师过来瞧一眼?” 许渊瞥他一眼,“夏天的虫子怎么敢说冬天梅花的坚毅?就算恩师今日在此,他若出来我才会失望,你可曾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上界弟子神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一眼,这一句话,比一千把刀将他的心剜出来更加让他愤怒。 于是,在不能遏制的怒火里,他提起剑,以极其清亮匹练的剑光,掀起一颗慷慨赴死的脑袋。 那颗脑袋滚落在地不知道翻了几个圈儿,只有眼睛还瞪着天空,就像瞪着那些他生来瞧不起的人们,无论叛徒还是为非作歹的世家子弟或上界弟子。 其余四个活着的人瞧了这一幕,有人抖如筛糠,因为害怕落了眼泪,但只是抿着嘴唇不肯出声,他也曾是寒门书院的弟子,虽然恐惧,却仍旧满心义气。 有人瞧着人群,满目的担心,只怕李尘也在人群中,更怕李尘不能按捺愤怒而出现在这天罗地网中,他是当年听过李尘在神通上教诲的崔家忘忧,他也是刑罚受了最重的人,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修为。 正史记载。 圣朝末年,皇城外,有许渊、崔方、褚兴泽、卓迟、叶城五人,于皇城外斩首,野史称为:新朝五君子。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七章 一场旷日持久的报复 新朝五君子死去第二日。 朝堂上有人辞官,当李唐问及原因,他只是说一声因体弱多病无力继续为朝廷效力。 告老之后,私下好友再问,老人却说:“千百年来,圣朝无论面对妖族还是魔物,又或者叛乱和种种强敌,虽然也曾陷入危难,却从不低头。 这是因为圣朝的脊梁还在,时刻抱着天子守国门的勇气;如今上界来到圣朝,整个朝堂从上到下无一不是跪伏在地的阿谀奉承,圣朝已经没了脊梁,这是比遇到强敌更可怕的事。 我只担心自己和这些人在一起,耳濡目染也断了脊梁,等百年之后又怎么去见我的祖辈呢?” 这段话不曾被收录正史,但在江湖野史中广为流传。 也就是这一日开始,圣朝开始了极长的飘摇动荡。 而上界为了找到李尘的踪迹,开始捉拿和李尘关系亲近的人物。 所幸上界并针对陨墨山,不曾在山上掀起屠杀,这是因为他们已经将下界的没一个人都看做未来的奴隶,既然这些人终将为自己去做一些他们不愿意动手的苦力,到时候也难以存活,那么又何必急于一时? 当然,杀光山上弟子这件事有人提起过,说或许能够逼迫李尘现身,但有人认为,皇城之中那五人都算是李尘的近人,但他们在身死之际李尘都不曾出现,可见是已经被上界中人吓得胆寒,更不必说山上这些或许都不曾和李尘见过面的陌生人。 除此之外,妖族也被上界迅速占领,这期间有人奋起反抗,却被强力诛杀,如十四长老这样曾经和李尘关系较近的,则被羁押,他们知道像这类人,将来或许会有奇效。 上界对人族或妖族,甚至魔族的不同血脉并不在意,在他们严重,下界持续了无数年的两族纷争显得十分可笑。 有上界弟子曾经嘲讽道:“这就是井底之蛙不懂得上界志向的道理。 他们自身的修为如此低微,正应该两相结合成就更高的境界和更完善的功法秘术,但是却人人只顾着因为族群不同的而争夺地盘,这是和猛兽无异的做法。 乡野之中的人终究也只是乡野的见识。” 上界对下界的偏见处处都有,从衣着饮食甚至是说话时候的口音,即使他们说着相同的语言,仍旧喜欢讽刺下界在说话的时候总是要加入一些儿化音,而他们却不会,甚至在衣着上,由于世家之人总是喜欢在衣服上加入金丝,以此来显示自身高贵,现在,这群生来自觉高人一等的世家弟子,也终于感受到了被人鄙夷的滋味。 他们常常站在世家大殿中毫不掩饰地指点,“宗门长老常说大道至简,衣着也是一样,这些下界的人穿得这么花里胡哨,难看的很。” 直到有一天,崔家嫡系子弟崔竹愤怒难言,说道:“无论你们觉得自身何等高贵,瞧你们青石榜上那些天才,最后一样死在殿下李尘的手中。” 不只是他,许多人一样是这么想的,只有他一个人说出来了而已,而说出这些话的后果,就是当天被拉走。 翌日,崔竹的尸体被扒光了暴晒在大殿之外的牌匾上,那里原本是悬挂崔家的荣光,数千年的崔府两个字是曾经让所有崔家子弟望之就能生出傲气的。 现在,只有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上面的崔府两个字,已经被和他的鲜血染红。 清河郡一时风声鹤唳,人人都担心再受到同样的刑罚,这些生来骄傲的年轻人,或许总有不怕死的人,却怕自己死后同样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只有崔家家主第二日在众人面前道:“他虽死得凄惨,但振了我崔家子弟的威风和脊梁,往后必将入我崔家祖祠。” 言下之意,是说他的死看似没有颜面,实则却保全了整个崔家的脸面。 有崔家子弟担心他祸从口出,劝他不要再说下去,崔家家主却只是环视族中子弟说:“今日我说这些,和九殿下李尘并没什么关系,他和崔家之间的仇怨人尽皆知,就算他真的成为天下共主,瞧他在京都做的事情,对崔家也绝算不上什么好事。 但我们崔家子弟,应该恩怨分明,倘若不是九殿下,或许今日崔家大半都将死去,如果我们受了殿下的恩惠,却迫于上界的淫威而出卖他,往后便不必再自称是崔家的人。” 这个时候,上界和下界的入口还在不断扩大,这代表两界的融合还在继续,这样下去,最多一个月,通天桥以上的强人就也能够来到下界了。 在这段时间,上界仍旧不断有人在两界的入口穿梭,因为听闻这个洞中世界的特殊性,尤其是世家在神通上的精妙甚至超过一些内门弟子修习的神通,于是第一名门的许多弟子下界,就是为了能够获得机缘。 因为第一名门早有规定,当一个洞天世界被开辟出来后,里面的所有资源都属于宗门,每一个弟子进入都可以各凭本事去获取。 但就在新朝五君子死去的第四天。 又一批想要从上界进入下界的弟子,在上界的入口处离奇死去,全都被剁成肉泥。 等到值守的其他弟子过来,凶手已经消失无踪。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八章 第二批 上界的入口并不在第一名门的宗门内部。 整个上界有无数宗门林立,就算第一名算是其中巨头,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将洞天世界这种机缘完全包揽。 因此,上界通往下界的入口,平时都统一隐没在往日里无人的荒野,这是各个宗门的太上长老共同出手设置的阵法。 只有百年一度开启试炼时,各个宗门分配好了各自的资源,才会启动阵法让这些入口再现世间。 现在正是试炼的时候,荒原上时时有入口闪现或者关闭,各宗门的弟子带着特有的令牌穿梭各自分配好的洞天世界。 像鬼蜮洞天世界这种因为特殊原因扩大了入口的,在整个荒原就像黑暗中的烈日,早就引得人人侧目,尤其是有人看到第一名门 派出成群的弟子进入那个入口,明白这是第一名门发现了特殊的地界儿,否则区区一个洞天世界绝不值得这么多人前往。 但这一日,有消息传了出来,就在各个宗门弟子休憩的地方,这是每百年一次临时搭建的人流集中地。 “听闻第一名门的弟子被杀死一十六人,都在那个鬼蜮洞天世界的入口外,据说是一击毙命不留全尸,不知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人这样说道,就像在深海放出了威力巨大的咒印,一时喧嚣起来。 另一人问道:“怎么可能?先不说第一名门树百年来如日中天,各个宗门出行前都会告诫弟子不要在试炼期间闹出人命,否则一旦大闹起来成了混战,后果不堪设想,这已经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那又怎样,你瞧哪一次试炼各个宗门的弟子不会起冲突?总有人会因为暴怒出手,只是这次十六条人命实在有些多了而已。” 在这片有限的空间里,一时间每个人都忍不住参与讨论,只因为试炼这件事情实则对大多数等待着能分一杯羹的弟子来说,实在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于是整整半天的时间,所有的喧哗都在围绕这件事展开。 蒋飞涵是凌云渡的外门弟子,来这个地界儿原本也只是开开眼界,没想到听了这个消息,于是混入人群聊着天儿,大半日后倒结识了不少其他宗门的外门弟子,其中尤以一个少年最是投缘,一通天儿聊下来只差没有拜了把子。 蒋飞涵砸了咂嘴,瞧着面前的少年,遗憾地想:只可惜这人英俊得不像话,已经威胁到了我,否则一定要和他结为异性兄弟。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人带回来消息,“第一名门又有弟子来了,这一次是核心弟子带队,足足三十人,但是并未进入洞天世界,看样子是来调查凶手的。” 于是这片刚刚平息下去的地界儿,又一次开始潮水似的争论。 蒋飞涵加入人群一通乱聊,正要问问少年的看法,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少年当然就是李尘,他和崔昊等人在几天之前,趁着第一名还未察觉入口的异变,就已经冒险潜入这里,万幸因为这个地界儿的特殊性,他们没有被立即抓走。 不过想来也十分合理,既然上界的疆域无限,那么对洞天世界的掌控就不可能完全归于一个宗门。 半天前十六个弟子的死,当然出自他的手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关缶等人复仇。 来到上界之前,李尘也曾经想过是否要将和自己有关的人们安排妥当,只是细细一想这件事情并不现实,一方面所涉的人太多,另一方面跟着自己未必安全,甚至更加危险。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洞中世界的所发生的事情,但卢翰身上带了卢家的宝物玄光镜,原本只是想瞧瞧陨墨山的状况,却不曾想目睹了皇城外的一幕。 关于此事是不是要告诉李尘,卢翰和崔昊起了争执,卢翰并不打算让李尘知道真相,但崔昊却说:我知道你是怕兄长知道了徒增伤心,而我们现在又不可能回到下界,一旦轻举妄动反而容易引来追杀,但是我们都了解兄长的性子,今日之事如果不告诉他,终有一日会怪罪我们,甚至影响了彼此的情谊,因为你这是陷他于不义。” 一番争吵后,终究是小七将这件事告诉了李尘。 李尘听了小七的转述,尤其是关缶那一句:前年今日,白驹过隙,两年的时间不过眨眼,几百个日夜,我时时将恩师教诲放在心头,两年以来,关缶绝不敢忘。 沉默许久后,李尘转身,只留下一句,“不论发生了什么,你们切记不要出去。” 不久后,十六名第一名门的弟子死去。 于是,这一天开始,一场旷日持久的报复,让整个上界都因此心惊的追杀就此开始。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三十九章 青山不改,人也依旧 李尘正在进行一场极危险的报复。 他也当然知道这么做会让自己置身险地,他当然也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甚至曾经以此告诫过小七。 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忍了。 心头不断回荡关缶死去前说的那些话,他越来越明白当初大长老死去之前对自己的希冀,他心里忽然在问:大长老,莫非您早知道,踏上这条路的痛苦吗? 此时正是小雨。 细雨落了荒野,一串串从天而降,像是天落的瀑布。 李尘原本不必受这些雨珠子的拍打,但这一刻并没有元力遮蔽他们,于是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衣服,都很快淋淋漓漓地开始滴答着雨水。 这雨幕折射了天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就像有许多画面的交迭回放。 初见。 身着麻衣麻鞋的穷书生过去从来没有机会读到这么多书,因此捧着典籍痛哭:往后如果有一天看不到这些经典,该怎么活哟? 几日后,一场风波中。 书生跪伏在地,“世家的人,让我与他们一同大闹书院。” 李尘问:“那你又为什么没有跟他们同去呢?” “我虽家贫,却也知道不能恩将仇报的道理。” 李尘再问:“你便没有觉得书院简陋吗?” “书院虽然简陋,典籍却是真的,而且我与殿下非亲非故,能够给我这样随时枕着书香睡觉的地方已经十分难得,我又怎么敢要求更多呢?” 这片荒野的地面逐渐在小雨里变得泥泞,李尘的速度却并未因此慢下来,只是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就像进了不见光明的深渊。 他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三十道人影,由远及近。 那些人说说笑笑,恰巧聊着洞中世界。 “一个洞中世界罢了,哪一次洞中世界出现没有自以为能够反抗的蠢货呢?” “用不了多久,这些人终将成为我们的奴隶,为了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自相残杀。” 一眼瞧出那些人的领头者,李尘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这是得自刘枫的秘术。 下一个眨眼,李尘突兀出现在那些弟子面前。 有心算无心,那些人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出手,李尘的剑已经递了出去。 那个核心弟子只来得及运转元力,一颗头颅便已经被剑削了半个,上下各自的半张脸都还只是茫然,紧接着胸膛又接连受了两剑,一瞬间被剑气绞出一个空洞的窟窿来。 这个在青石榜上名次靠前的核心弟子顿时死得不能再死,鲜血在地面迅速汇聚,在三三两两的雨珠子下,像极了不断泛起涟漪的幕布。 李尘恍恍惚惚,似乎又从鲜红的镜面里,看到零碎场景。 书生的每一句话都犹在耳边,“原来是再考一次,我等凭的是真才实学,就算考他十次百次又怎么样?我拿得了一次状元,就拿得下十次百次!考他们个心服口服!” 科举之后,书生高中。 李尘说:“你们出自平民,切不要忘了百姓的苦,宁可做圣朝太平的砖,不做祸乱百姓的狗。” 他的面前,跪地一片学子,均出自寒门,“谨遵恩师教诲!” 雨幕里。 李尘还在追击,他的前面是犹如丧家之犬的第一名门弟子。 原本大可以一式剑笼将他们斩成肉沫,但李尘不肯,随着杀人越多,他的杀意反而越盛。 其实最后关缶想过要再见他一面,却被李尘拒之门外,当时李尘深陷各种风波,只怕连累了关缶。 那一日,关缶站在门外这样说道:“我知道老师是担心连累我等,只是对我等而言,师徒情谊本身是世上大义,大义不存时,只留下这一介白身又算什么呢?” 最后,李尘仍旧不曾出面,关缶失望而归。 那一次之后,就是永别。 那个一身傲骨的寒门子弟,进入朝堂后也不曾为恩师李尘丢脸的书生,以后便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 嗡! 随着最后一个人被砍了一百三十一剑,面目全非就此死去,死前再也谈不上什么傲气,只是流了一身的屎尿,乞求李尘饶他一命。 孤命剑归鞘。 李尘微微抬头,瞧着天上的阴沉沉的云,忽觉疲惫,他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一片片分开的云,在年复一年里,整个人被击碎,只是看似完整,实则早就七零八落。 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见过关缶一面,当时竟也没有想过会就这样错过最后一面。 他微微低头,刚杀完人的他杀机正盛,躯体却好像一瞬间变得迟暮,只是面色苍白地说:“老师这一生,都以你们为荣。” 冥冥中有风的微弱啸响,好似几个年轻书生欢快的笑声。 他们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老师别怕。 人也依旧。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章 名动上界 “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也死了!” “三十名弟子尽皆身死!” 消息又一次传到外门弟子的临时居住点,于是刚刚安静下来的地界儿,是盛满水的锅进了一瓢热油,喧嚣成了从从地面开始撑满殿内的元气,只差翻了头顶这片以红木搭建的天。 蒋飞涵在人群里嚷了半晌,直到词穷了在退下来,一回头又看见那个长相极英俊的少年,伸手搂过少年道:“兄弟,你刚才去了什么地儿?你可知道错过了一场好戏。” 李尘只是笑着道:“我方才出去瞧了瞧,看有没有什么洞天世界是我能趁这机会钻进去的,不过刚才这消息我倒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怨,瞧这幅作态是不死不休了。” 蒋飞涵呲着牙皱了鼻子,这是他的习惯性的表情,以此显示自己有独特的见解,“第一名门这些年做了许许多多不得人心的事情,门下弟子一个个眼睛都到了天上,早有传言说另外几个大宗门的人瞧不过去,可能会有大动作,依我看,今儿这件事,就是他们做的,或许就是那些宗门要对第一名门下手的试探。” 一番侃侃而谈,说起来和下界百姓聊起大人物没什么区别,都是借着道听途说的由头,撒了一番指点江山的野。 见李尘沉默半晌,蒋飞涵以为这少年是被自己这番话震撼到了,笑着拍他肩膀,道:“怎么?吓到了?别怕,这些事情和我们无关,就算真的殃及池鱼,也烧不到我们这些外门弟子的身上。” 李尘道:“我只是在想,蒋兄的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真是令人佩服。” 蒋飞涵摆手故作谦虚,“只是比一般人了解得多一些罢了。” 李尘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出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蒋兄,你可知道第一名门这一次分配到的所有洞天入口在什么什么地界儿?不瞒蒋兄,我听说第一名门这次开拓出许多资源,我也想着去碰碰运气。” 蒋飞涵道:“这又算不得什么秘密,每个宗门分出来的入口相距不远,只是偶有偏僻的而已。不过啊,我劝你不必去看,都是白用功,你想想,以第一名门的那些人,就算真的有什么机缘,又怎么会给外人分一杯羹?就算你有心过去投靠,他们也绝对瞧不上你。” 李尘仍旧笑着说:“碰碰运气罢了。” 蒋飞涵叹息了一声,暗想这个小兄弟一看就是涉世未深,所以不切实际,不过也罢了,让他多碰几次壁,瞧瞧第一名门那些人的嘴脸,就知道一切不过是臆想。 半个时辰后。 荒野上。 第一名门的每一个洞天世界入口,都有三三两两的弟子看守,这是为了应对期间可能发生的意外。 这些人的实力在外门弟子中的实力绝不算太差,他们或许是进入洞天世界弟子的拥趸,或许是亲信,都是经过那些优秀弟子精心挑选,天赋比不上内门和核心弟子,却也各有长处。 然而这一天,许多人死于悄无声息,死于无名,死于莫名。 李尘就像藏匿在黑暗里的镰刀,在各个洞天世界的入口穿梭,面对这些和他相比实力无法比较的外门弟子,一击即死,许多人至死甚至都没有看见敌手。 李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游走了多少入口,只是循着蒋飞涵的所述,知道入口已经所剩无几。 直到他恰巧遇上了刚完成试炼,从洞中世界出来的核心弟子。 此人虽然不及当初的刘枫,但刚刚吞噬了洞天世界千万修士的元力,此时气势正盛,就连李尘竟然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其杀死。 两个人交战巨大的轰鸣声传开,惊动了不知多少人。 棘手的是,第一名门剩余的各个洞天入口之间的距离最远也不过百里,于是转瞬间有第一名门的数十弟子赶来,除了镇守洞天的外门和内门弟子,还有一个同样完成试炼的核心弟子钟旭。 钟旭刚出洞天世界,便听远处有交战的轰鸣,心下正觉惊奇,心想是什么人不守规矩在这个地方大打出手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的双眸中放出光芒投向交战处,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己的同门。 眼见同门并不是敌人的对手,他以宗门秘术召集四周所有的第一名门弟子,这才惊觉整片荒野竟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钟旭等人在惊怒中迅速向交战处去,在虚空中发出爆裂之音,以流星之势直坠李尘身侧。 李尘察觉到身后来的敌手们,回首挥拳,秘术加持,拳上犹如有汪洋一般的元力,将百里之内的天空全部映照。 轰隆隆! 这一拳之后,双方都向后连续退步,竟然不分上下。 原本在李尘攻击下苦苦支撑的核心弟子见来了援手,一时间大喜,急忙乘胜追击,不给李尘喘息的机会。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惊动了许多其他宗门的人前来瞧这热闹。 荒野四周,绰绰人影隐没在四处,一丛丛一人高的茂盛草木里时不时因为拥挤发生推搡。 所有人都在瞧着交战的动静,蒋飞涵也在人群里瞧着,当亲眼看到李尘的那一眼,这一天以来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都迅速穿梭过去,“竟然,是他!” 那个被他称了一整天小兄弟的,就是杀死第一名门诸多弟子的始作俑者。 蒋飞涵忍不住往人群里缩了缩,回想不久前李尘问他第一名门的洞天入口,这才后知后觉,明白李尘当时的用意。 他心里暗暗想着:我今天究竟是什么运气,竟然搂着这样的强人聊了一天,万一让第一名门知道这件事,误以为我和他是熟识,恐怕我活不过今天。 李尘面对几十人的围攻仍旧是一开始的平静,他催动了剑牢,于是以茫茫剑气笼罩的区域浩荡展开,剑气在这片区域沉浮,像极了星河中散发光芒的星辰。 这其中实力最强的两个人全身金芒大放,双掌交迭催动了各自的秘术,他们都知道眼前这敌手的强横,也明白此人就是今日杀死了许多同门的敌手。 他们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双足也有金芒透出,和四周无数的剑气像交击,半空中一时四散的齑粉从明晰到模糊,直至最终完全消失。 终究这一刻是神通上的争锋,为了避免元力消耗过剩,这些神通一旦被冲散,便立刻消散于天地间,这样能保证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再度被吸收转化。 但就在这一刻。 李尘的元力忽然发生了转变。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施展自身真正的元力,于是,无论半空的元力,还是敌手的那些神通,一瞬间都被他吸收,并且迅速吞噬。 原本还能够支撑的第一名门弟子,忽然发现了敌手的元力变得怪异,不仅能够对他们产生压制,甚至还有吞噬增强的原有威力的效果。 李尘的神情冷漠,随着元力的不断增强,铺满整片天空的元力光芒更盛几分,一瞬间将第一名门的弟子全部盖了过去。 轰! 半空的身影一一坠落地面,最后被剑光完全吞噬。 观战的人群中起了高呼,“这是什么秘术?!” “这样的手段不可能籍籍无名,他究竟是哪个宗门的核心弟子?” “这样的实力,就算在青石龙虎榜上,也一定是前列。” 有人猜测,“或许是前三之列。” “怎么可能?”一人失声,他不相信在青石前三的人物会如此不分轻重,杀死第一名门的人。 谁不知道第一名门现如今举足轻重的地位,就算你是青石榜上前三,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岂不是自毁前程? 李尘乘胜追击,他的双手结出咒印,剑牢中的剑气再一次加持了更多的阵法 场间只剩下两个核心弟子苦苦支撑,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命垂危,动用了禁术,全身的筋骨隆起,就像身躯隆起一座座小山。 剑牢中的剑气不断落在他们的身上,虽然刹那出现无数鲜血和伤痕,但两人的筋骨这一刻堪比宝物,除了这些不痛不痒的伤口,竟然不能伤及他们的骨骼半分。 “这是第一名门的禁术,使用之后就算活下来也失去了和同辈争锋的资格,他们这是自知大势已去,宁愿施展禁术也要将敌手阻拦在这里。” 说话的人和第一名门的弟子有血海深仇,只是一直实力不足,如今眼看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当然不会放弃,说完了话,他马上转身没入人群不见了身影。 李尘听到了这句话,双目顿时更加凌厉,以妖族秘术为基,运转华严经,瞳光映射。 半空中的两名子弟全身微微僵硬,这一刻竟然觉得自己魂魄也被束缚,刚刚激发的禁术竟被迫停歇。 二人隆起的筋骨缩了回去,双目齐齐涌现恐惧。 剑光潮水般轰击在他们的身上,一时间爆裂声大作,是比一座山峦忽然崩开更大的声势,无数罡风凭空出现,剑牢所在的区域此后数十年寸草不生, 这是因为李尘的剑意残留。 面对脚下散于虚空只有地上一滩的血迹,李尘双目环视四野,所过之处无一人不回避着凛冽的目光。 众人耳边只听到这样一句话,“杀人者,鬼蜮洞中世界李尘。” 什么?洞中世界? 他们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天下午。 第一名门痛失弟子三百一十一人。 始作俑者,鬼蜮洞天世界李尘。 与此同时,青石上关于李尘的名字又一次进了一步,名列第四。 第一名门数百年来在上界一直隐隐有独占鳌头的趋势,如今被一个洞天世界的人杀了这么多弟子,而且全身而退,理所当然成了许多年来的最大笑柄。 李尘两个字名满上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从洞中世界而来的年轻人,接下来会面对第一名门最激烈的反弹和报复。 然而,李尘的报复还未结束。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一章 李尘的迷茫 李尘带着崔昊等人离开了荒野,他知道自己虽然杀了许多弟子,但对第一名门来说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甚至比不上在洞天世界杀死那几个人。 这三百多人里,多是在宗门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就像圣朝和妖族虽然和平了一千年,但这一千年来时时刻刻都有摩擦,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普通族人。 这件事情真正对第一名门甚至那些他目前不能触及大人们造成伤害的原因是脸面问题。 数千年上万年来,至少在第一名门当下典籍记载,世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百年一次的试炼开启,但凡能够分配到资源的无不是大型的宗门,门下的卓越门人不知凡几,所有人都知道,每一次能够参与试炼的无不是宗门里天赋绝佳的天才,现在这些人被一个来自洞天世界的年轻人屠杀。 这岂不是说,第一名门当代的弟子,竟比不上洞中世界的年轻人? 于是第一名门的许多人震怒,尤其是被宗主赋予重任,将这件事交给他们的那些外门长老。 这个原本万无一失的肥差,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 第一名门的某处大殿中,异常激烈的争吵爆发,有人提议,“依我看,不如将下界那些贱民带来宗门,传出消息昭告天下,只说只有李尘出现,这些人才活得下去。” 另一人立刻反驳,“这种事情在下界做出来也就罢了,现在在上界对付一个洞天世界的人都要闹得人尽皆知,而且是用了这种下作的手段,成什么体统?你真以为宗主目前不曾过问,是不知道这件事吗?” 方才提议的人就此住口。 实际上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目前为止能够捉到李尘最有用的办法,只是为了宗门的颜面,反而成了最不能考虑的事情。 越是强盛的势力,反而越顾及岩棉,其中道理就像孑然一身的人反而潇潇洒洒无所畏惧,这是因为害怕失去,对一个失无所失的人来说,颜面就像已经腐烂的鸡肋,原本就可有可无,现在更不必在乎。 李尘现在还做不到孑然一身,所以他决定先将崔昊等人安置好。 只有将这些人安置好,李尘才能放下心去做一些单单听上去就十分疯狂的事情。 洞天世界入口所在的荒野十分偏僻,几人从荒野开始一路跋涉,几千里下来才终于看到第一个宗门,然而这段距离在下界来说已经是半个世界。 瞧着山上丝毫不比圣朝皇城差的辉煌,其中许多树木穿插,缭绕如雾的元力里,隐约可见翻飞的人影。 长孙道生感慨,“在下界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自诩上层,就算我一直不说,心头也仍旧以崔家为傲,总觉平民百姓终究是井底之蛙,与我等不同,却从未想过,原来我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 卢翰笑着道:“想不到吧,如今我们都算是背井离乡,而且应该已经上了那个第一名门的通缉,往后千万不要说自己是什么人上人,也不要提自己是什么世家之流,多丢人呐。” 崔昊这样说道:“家主曾经和我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总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总有高低,许多事情并不是人力可以改变,这一切终究是人心。你看兄长创立了陨墨山庄,虽然是世上少有的和谐,但是这些年来人越来越多,也终于要开始区分外门内门的区别了。” 李尘摇头,“话虽如此,但所谓高低,不过是每个人的路途不同,所以总要有些区分,就像一条大河途径岔口,一些成了小溪,一些又进了另外的大河,这是世上该有的道理。但我想,高低可以有,却不该出现对人命的蔑视。” 他略一沉默,接着又说:“就像当年我在京都,皇子杀平民,便如随手捏死蝼蚁,就像不久前,十二城的人进入下界,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吞噬元力,这和人吃人有什么区别?” 卢翰听他这么说,知道这位兄长一定又有许多想法,“所以,兄长打算怎么办?” 李尘摇头,“暂时还不太清楚,我想,我需要在上界多瞧瞧,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会杀死第一名门的许多人,一直杀到我舒服为止。” 卢翰微微颔首,“兄长尽管去做,等到我等藏起来,天大地大,兄长便没什么后顾之忧,只怪我等修为太差才会让你这般束手束脚,不过兄长放心,如果将来陨墨山庄的花儿在上界也开了的时候,兄长随时将我带过去,我还你一个和下界一般无二的山庄。” 李尘沉了几天的脸色总算露出一丝笑意,“那是自然。” 崔昊笑着道:“卢翰你要注意,像你刚才一句话加了儿话音,是要被上界中人耻笑的。” 一行人顿时哈哈大笑,笑声在山下回荡,满是毫不在意。 去他娘的耻笑。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二章 崔复 清河郡。 这座曾经熙熙攘攘,就连深夜也有姑娘站在红袖招高唱‘盼君日日有进退’的城池,到了现在叶子落在街头一层层铺在青石上也没有人清扫。 原本上界来人和这些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但他们每一天出门,都看得见那些身负修为的崔家子弟,被一批批赶往上界。 这些骄傲的年轻人被装在以咒印伫立的牢狱中,被圣朝的将士推入上界通道,在通道另一边,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刑罚或恐惧。 这是由李唐发出的圣旨,这位曾经说要开创一代盛世的皇上,似乎已经成了第一名门弟子的狗,近来接连几道急令,都称第一名门的弟子为上界大人。 民怨滔天,到了现在,百姓也瞧得明白,从此以后,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世家,没有朝廷,只有上界和下界的区别。 “圣朝皇上?”围观的人群里,一个扛着柴火的老汉说:“嘿嘿!” 他冲地上啐了一口,就像在啐京都的那座皇城,啐远在皇城高居皇位的某个人。 数千人穿过了洞天世界入口所在的荒野。 这是被推到上界的世家子弟们,他们经第一名门的外门弟子们接管,因为担心路上出事,这一次有外门的长老暗中跟随,只等李尘出现,就能将他捉拿。 他们原本可以用阵法直接将这些未来的奴仆传送,但一切为了算计,这十几万里的距离,竟然接连走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李尘杀死第一名门数百弟子的消息遍地都是,就连这些世家子弟也听得真真切切。 押送他们的外门弟子或许是觉得在这些奴仆面前丢了脸面,道:“你们如今的一切都是拜李尘所赐,如果不是他,你们便不必受这么多罪了。” 同样的话,这一路说了许久。 终于,有世家弟子崩溃了心态,又不敢痛骂这些外门弟子,只得仰天大骂李尘,“猪狗不如的东西,如果不是他,我们又怎么会落得这个境地!他造的孽,凭什么报应在我们的身上?!” 外门弟子听得心里舒爽,近来总是听别人说什么第一名门这一代被李尘屠戮诸如此类的话,现在终于得到宣泄。 一名外门弟子道:“这样的话大可以多说几句,兴许我心里畅快,收你做我洞府的童子,免受更多的劫难。” 顿时,痛斥李尘的声音漫天,多是猪狗不如,甚至涉及李尘亲人的污言秽语。 这些曾经最注重仪态和骄傲的世家子弟,经过许多日的折磨,再也没有往日的模样,仿佛世家的风度已经被他们扔了个干净。 这其中,有一年轻人忽然大笑,是当初和李尘交过手的崔复。 众人齐齐瞧过去,却听崔复这样说道:“你们往日里常说自己只是际遇不比九殿下李尘,但回想当年殿下受人族和妖族处处排挤,无数次生死一线,那时候又遭受了多少凌辱。 落羽原上数十万人瞧着他被高出自己境界许多的家主围剿,一身伤痕九死一生。 如今同样的事情轮到你们自己身上,这才几天时间,你们就已经丢尽了崔家祖宗的脸面,你们怎么敢自比九殿下?” 这番话出口,许多世家子弟面有愧色,但有人反而高声呼喊,“万年世家,从今日开始就已经彻底断了传承,还说什么祖宗脸面?” 说完了话,他也一样悲凉大笑,就像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这一刻,所有的世家子弟魔怔似的哭笑不止。 就连崔复也微怔,是啊,对清河郡崔家而言,万年传承是所有人的荣耀和脊梁,现在脊梁已经断了,还谈什么脸面? 他回头瞧着众人,这座满满当当的牢里,几乎人人面有悲色,仿佛当初人人抬着脑走路的骄傲都是假的。 又一次回想九殿下李尘,他见过殿下寥寥数次,才终于发现李尘和他们这些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有些人的骄傲来自于外物,仅有那么几个人的骄傲却像与生俱来,无关乎世上的山崩海啸,甚至无关乎自身修为的高低。 就像这个世界本身就存在,他的骄傲就像他这个人,你看不见,但你知道它永远都在。 崔复的背渐渐挺得笔直,默不作声,却有声音振聋发聩。 一路千山万水,数不尽的折磨,有人断了脊梁做了外门弟子的狗,说想要跪着活,但是抵达第一名门的地界儿后,仍旧被安排去了最苦最难的地儿。 崔复一路默不作声,但接引的外门弟子瞧了半晌,反而扔去了相对轻松的药园子。 这半个月里,关于李尘的搜捕从未停止,第一名门昭告了天下,只要抓到李尘,都能入得第一名门内门,或者得到第一名门秘术。 关于李尘的影像和元力的特异之处传遍上界。 只是上界的疆域无穷尽,就算是第一名门的密令,也总有一些地方不肯买账,或者毫不在意。 李尘等人现在就来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三章 北张镇 北张镇。 山清水秀。 从高处往下看。 山连成了中空的器皿,川连成扭曲的线条,中间空出来郁郁葱葱的地界儿,再往正中央处,是由咒印光芒环绕的大小竹楼。 风过了山,过了葱郁的树林,进了竹楼的窗,窗户因此吱吱呀呀,屋子里程芷安抱怨:“哎哟喂,卢翰,你就不能把窗子关紧一点儿?” 卢翰陪着笑去关了窗,一边儿说:“你们别说,这地儿还真让我想起来山庄,当初在山庄的时候,风也一样这么大。” 屋子里,崔昊、长孙道生、小七、秋风等人都聚在一处。 崔昊回应,“说起来,这里终究也和陨墨山一样,是被上界遗弃的地儿,就连人也一样。” 其他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来到这个地方是李尘打听了很久才最终决定。 李尘现在不在屋内,他到了镇子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瞧瞧,只是怕他不在的日子里其他人横遭劫难。 关好了窗户的卢翰回头道:“其实所谓江湖都一样,世上的山山水水,竹楼木楼石楼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人不一样罢了。” 门外忽然传来李尘的声音,“这句话说的不错,这里的人们和陨墨山还是有很大区别。” 眼见他闪身进了屋内,崔昊等人都面露喜色,崔昊笑着道:“兄长仔细说说。” “这个地界儿的确是没有任何宗门管辖的地界儿,只是有一件事我们之前并不清楚。” 小七适当地递了一句话,“什么事情?” 李尘又一次拉开不久前刚被卢翰关上的竹窗,指着外面连绵到不可见之处的山峰线条,“外面那些山上,每一座山都被人占据,但你们可知道山上的是些什么人?” 卢翰迟疑,“莫非是那些宗门的弃徒?” “说的不错。”李尘转身坐回了众人当间儿,“这里许多人都是上界宗门逃出来的弃徒,他们大多是犯了各自宗门的大忌,成了宗门不得不诛杀的人物。 虽然不知道那些宗门不曾染指这里的真正原因,但是这个地方的确算是安全,不过从今天开始,大家还是需要改头换面,甚至功法和秘术也需要重修一些,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让别人瞧着和这里的人一般无二。” 众人纷纷点头,当然明白李尘这么说的原因,就算并不明白,也毫无异义。 “那你呢?”程芷安问道。 李尘不去看她,回头瞧着身后安静且明丽的风景,“我去杀人。” 众人沉默,但是并没有人劝他,因为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原因。 秋风只是忍不住道:“殿下多加小心,不必操之过急,毕竟来日方长,第一名门的弟子不知道多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李尘笑着宽慰,“你们放心,我当然明白。等过些日子我就会回来,来时我已经打听清楚,山上许多曾经的宗门弟子落草为寇,我们或许也能试着扯旗做一方山大王。” 这个地方,就是当初红雪告诉他,说忘忧境或许能做一处山大王的地界儿。 当初来这个地方,和她的那番话不无道理,这个女子是他迄今为止所见,唯一一个和与众不同的人。 众人闻言又兴奋起来,卢翰自告奋勇道:“到时候我仍旧做了二大王,为兄长打点。” 只是这句话刚一出口,就被崔昊打断,“你想得未免太美,当初在陨墨山,我如果不是家族的事情繁杂,副庄主的位子怎么可能轮得到你,如今来了上界,我才该是二当家。” 其余几人纷纷反驳,其中程芷安跳得最欢,说什么二当家非我莫属。 李尘只是瞧着他们从兴奋到激愤,心里这样想着:我何德何能,这些年来时时如丧家之犬,却有着许多人愿意跟着我出生入死受苦受难。 安顿好众人的第三天,李尘离开了北张镇。 十数天后。 上界又有消息传出,第一名门派出接替上一任弟子管理城池的弟子们,在半路遇到劫难,尽数死去。 杀人者,仍然是李尘。 杀了人的李尘马不停蹄,径直前往下一处。 上界疆域广袤的最大好处,就是让第一名门也无从寻找他的踪迹。 李尘总是杀人之后迅速离开,期间他也曾想过这样一件事:这些第一名门的弟子何其无辜,会因为宗门的错误决定而丧生。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又被李尘迅速掐灭:这些弟子既然入了第一名门,想来这些年里都受了第一名门的庇荫,得了不知道多少源。 仔细想想这件事情本身,或许就是因果:你既然因此得到,就总要付出些什么,这谈不上什么代人受过,只要等到他境界渐深,那些决定吞噬和屠戮下界,制定这一切规则的人,都将受到一样的待遇。 只是李尘心底以偶这样一个隐约的念头渐渐清晰:无论下界上位者对下位者性命的轻视,还是上界进入下界后人吃人的惨状,莫非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不能改变的吗? 李尘不知道,但是他突然这样想,或许,只有到了就像在下界时候的地位,有了这样的能力,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不论如何,现在他要做的,只是报复第一名门这一件事。 至此,李尘在青石上的排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前三。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四章 我们成了山大王 上 第一名门。 李尘屠戮第一名门弟子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那些真正上位者的耳朵里。 像第一名门这样的超级大派,宗主绝不可能事无巨细,每一件大小事,每一次的试炼或秘境的开拓,都有长老分配下去负责。 负责弟子试炼的外门长老站在宗主面前被骂了许久。 宗主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些会被试炼这种小事情惊动,那些关于洞天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该和自己有关,那些他修行千万年,就算低头也瞧不到的底层,关他什么事情? 直到这件事情愈演愈烈,门中弟子几乎人人都在说这件事情,就连他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然而更让宗主深深感受到愤怒的,是知道此刻为止,这些饭桶竟然还没有抓到那个忘忧境的年轻人。 这是第一名门多少年来不曾出现的丑闻。 “你祈祷他千万不要逃进那几个地方,否则你这一身修为,还有你的性命,都不要想留下!” 外门长老战战兢兢,他在那些弟子面前看似有极大的权势,在宗主面前却能被一句话定了生死。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我要你一个月内捉到那个下界余孽,将他杀死,将他的尸体,就挂在山下,让上界所有人都瞧瞧着,这才是惊动第一名门的下场!”宗主说。 张相互却知道,所谓的不择手段,前提是不要再丢宗门的脸,所以那个最效果的办法仍旧不能用。 他的心里暗自想道:说什么不择手段,到头来还不是要你想要的结果,许多事情不能做,却想要最后的结果。 “有问题吗?”宗主问。 张相互这样回应:“没有问题。” 从这一天开始,第一宗门对李尘的追捕力度强了许多倍,甚至拉出了悬赏。 就在第一名门大肆追捕李尘的时候,李尘站在北张镇外最边缘的一座山下,瞧着头顶不见边界的峰顶云雾,“你们挑刚好的地界儿就是这里吗? ” 卢翰拍着胸脯,“兄长只管放心,我早已经打听得清楚,镇子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山匪,我们上山落草是能隐藏身份最好法子,这座山恰巧近来收人,只要是彼岸境之后都能上山,像兄长这样的忘忧还能带三两奴仆。”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恰巧能在山上落草。 就在李尘杀人的这段日子里,卢翰他们迅速融入北张镇,并将镇子上有关山头的人具体实力琢磨清楚,各自也都有了新身份。 用卢翰的话说,“兄长注定在商界也要成就一番大事,我们的修为和他差得越来越远,但也并非毫无用处,只需尽力替兄长做一些他无从顾及的小事吧。” 一行人就此上了山。 终究是草台班子,这里的山头本身就是众多弃徒或散修们的聚集地,所以上山的事情十分轻松,他根本无需知道你们来自何处,只需实力不错也就能上的山来。 上山后大体了解了一下这些山匪的境界实力,和卢翰所说的没什么区别,忘忧境在山上已经算是不错,毕竟是北张镇边缘化的势力,没什么通天桥以上的强人,这也是卢翰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 山上是两个忘忧断魄境在当家,虽然不知道实力究竟,但是听闻那位名为七音的大当家在许多年也曾是青石榜上的天才,只是性格一直有几分叛逆,最后也不知犯了什么样的大事,才会被逐出宗门。 众人上山安置好后,卢翰悄声对李尘道:“兄长,那个二当家瞧程芷安和秋风的眼神不对。” 李尘点了点头。 接下来,众人算是度过来到上界以来最安稳的三天。 这一天,秋风去山下镇子上采风,上得半山腰时有人过来传话,“二当家喊你去一趟他那儿。” 秋风当然也知道上山那一日二当家的怪异,女人对这方面的敏锐总是远超男人。 她只是摇头道:还是要麻烦你转告一声,我家主子让我快些回去,该是有些事情。 秋风一路上得山去,没想到却在接近住处的地方遇到了二当家。 一番言语上的调戏不够,二当家动手动脚,所幸秋风机灵喊了一声,才勉强逃了回来。 屋子里。 程芷安敏锐地感觉到秋风的情绪有些低落,她们现如今如胶似漆,毕竟一行人只有她们两个女子。 秋风只是摇头,她知道程芷安的性格,只是怕说出来让她也徒增许多烦恼。 程芷安见状沉下脸来,“你这人好没意思,我们朝夕相处这些日子,我把什么话都告诉你,你怎么还要瞒着我这些事情?” 秋风这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去找他!”秋风的话没说完,程芷安已经站起来,火冒三丈,差点儿一巴掌拍碎了桌子。 秋风却将她摁回原位,道:“你也听了消息,说第一名门正在四处找我们的踪迹,殿下好不容易才将我们带到这儿,所以千万不能横生枝节,而且,他终究是没有得逞。” 这番话说出来,程芷安越听下去越发觉得愤怒,只是她也明白秋风说的不错,现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出事,否则更拖累了李尘。 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我们虽然是要忍着一些,却不意味着要夹着尾巴做人。” 恰巧路过的李尘推门走进来,对秋风道:“走,跟我去见他。” 秋风觉察出李尘的怒气,不敢吭声,只是乖乖跟上去。 程芷安也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五章 我们成了山大王 下 来到二当家所住院子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女子,屋子里的气氛和气味都有些微妙。 原来此人是色中饿鬼,这许多年来上了山的女子,至少上百人被他软硬兼施带进了院子,如果今天秋风进了院子,下场可以预料。 李尘踢开门走了进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当家懒得抬头,只是放开搂在怀里的女子,他当然知道李尘是来兴师问罪,但是很显然,他瞧不起这个年轻人的问罪。 李尘说:“我不杀你,只要你的两只手,自己动手还是我帮?” 二当家很愤怒,尤其是听出李尘一句话里的淡然,这份淡然表达出来的意思是,他并不把自己这个二当家放在眼里。 他在山上这些年来为非作歹,同样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哪一个不是忍气吞声甚至亲手将自己的女仆甚至夫人送上来,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于是他端起咒印,一道极磅礴的阵法在屋子里升起,足以瞬间杀死普通的忘忧。 李尘只是拔出孤命剑挥了挥。 突然间,他的双臂整整齐齐地断开,就像一瞬间被切开的豆腐,断裂处光滑平整,一圈圈颜色分明,不论骨头的雪白还是以极缓慢速度渗出鲜血的白肉。 上一秒的猖狂神色忽然间开始变化,就像在风里被不断撕扯的袋子,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还伴随着被风极速拉扯的呼号。 “走。” 李尘话说的干脆利落,转身带着秋风二人出了院子。 他来到这儿的目的简单直接,事情做的更加简单直接。 但三人刚刚跨出屋子,身后有凛然的杀机和瞳光袭来,这是二当家动用了秘术,务必要将李尘三人杀死。 李尘并不回头,只是孤命剑出了剑鞘,滴溜溜转个圈儿破开了瞳光,最后一剑落在二当家的胸腹。 只是以忘忧境的强大,这一剑并不足以要了他的命,这也是李尘故意为之。 孤命剑在二当家的身上落下一剑又一剑,偏偏每一剑都不至于让他死去。 一旁的女子看了这血腥的场景和已经非人模样的二当家,一时间抖如筛糠。 李尘发现自己现在的戾气要比在下界重了许多,而且带着一种故意引诱敌人的乖张,他不明白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又或者,人这一生所要经历的事情不知凡几,在无尽的岁月里,每个阶段都总有不同的自己。 二当家的事情当然早已经惊动了所有人,他的惨叫划破天际的一刻,许多人便在半空远远瞧着这里。 李尘等人被大当家七音拦在半路。 李尘皱道:“是他对我的人动了手。” “他的生死和我无关,或者说这座山上无论谁做二当家甚至谁做主都和我没有太大关系,我只是见猎心喜,瞧你刚才的一剑有些意思。”七音如是说。 李尘懂了,他便知道今天这场战斗不可避免,“我可以和你交手,但是有一个要求。” “你说。” 李尘说:“我胜了以后,这座山归我管。” “那是当然。”七音道,“这很合理。” 一场大战来的突兀。 李尘并未动用自身融合后的元力,只是将上界的元力抽离出来和敌手交战。 虽说这个地界儿号称三不管地带,但迄今为止那些宗门不曾涉及这儿的原因还并不明了,第一名门现在对他的追击正是最盛的时候,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他一剑渡出去灼灼寒光,现在对于华严经的掌控愈发圆满,虽然不比曾经的声势浩大,却更加纯粹精炼。 经过这段时间接连的高强度作战,他心下忽然明白这样几分道理,到了这个境界,出手时的声势绝不是神通的强横,能够将庞大的力量压缩在一处才算是本领。 唯一不能控制的,或许就是神通碰撞之后的余波。 二人的交手余波扩散开,震动四野。 也不知道这片山峦经过了哪些阵法的加持,虽然无数的齑粉一蓬蓬散开,但马上回复原位。 李尘心下微惊,像这样的阵法闻所未闻,绝不是忘忧甚至通天桥的人能够布置,他也曾见过国师的出手,他虽未完全进入那个境界, 他因此心下惊疑不定,“难道山上还有强人,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又或者,这也是那些宗门不曾管辖这里的秘密之一?” 二人的身影不断穿梭,不多久双双受了伤,李尘的胸腹被拳头贯穿,七音的右臂炸裂。 李尘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轻敌,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和那些核心弟子交过手,算是对这方世界的所谓忘忧已经有了了解,却忘了那些青石榜上的,不过是修行时日不久的天才。 两者之间的区别是。 像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一切手段都像极了在一定模板内的招式,就连动手的规律都有迹可循。 这个传说中叛出第一宗门的人却不同,他出手毫无规矩可言,就连秘术也杂乱无章,许多神通一瞧就不是第一宗门内的,十分邪门。 其中的道理,就像一棵树笔直且干净,这一路生长不知经过多少次精心修剪;另一棵树虽没有它高,却十分茂盛,阴影投落下去成了许多鸟虫的栖息地,其中的佼佼者,在同样高度的树木当间儿,一定比其他树木不知茂盛多少。 这一场鏖战持续了足足六个时辰,两人从日正当午,一直到夕阳西下。 李尘承认自己小觑了这些山大王,也不得不承认,上界相比下界,在许多方面的确是从高处瞧着低处随手就能破灭的打击,就算是这些看似野路子的山匪,也都有各自的绝技。 但幸好,李尘最终还是胜了。 在给李尘包扎伤口的时候,秋风流着泪道:“不过是做个山大王罢了,何必这么拼命呢?” 李尘只是瞧着窗外的山景,“不论如何,你们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以后在这座山上,也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这一天,山上换山大王,二当家程芷安,三当家崔昊,四当家卢翰,五当家长孙道生,六当家秋风,七当家小七,八当家七音。 这个北张镇边缘的小山上,竟然有了八个当家,是在是恐怖如斯。 这一场战斗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据观战者说,见到一束剑光盖过了太阳的耀眼,也见到了长虹贯日的奇景,还有无数的剑气形成剑域,最终将半个山头笼罩。 有人说道:“其中的剑气,哪怕只是一缕我也无法阻挡,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大当家七音已经是忘忧断魄境,但是两人战到最后,只瞧得出那人是忘忧,根本不知道他具体走到了哪一步。 此人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毕竟当年七音已经和青石榜上许多天骄人物交手不落下风,现如今的实力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六章 陷阱 上 接管了青刃山后,李尘将所有的事情交给卢翰,其他人并无异议,相比他们来说,卢翰的确更适合这件事。 卢翰静悄悄谋划了许久后,开始在山上设置许多规矩,只是一切和当初的陨墨山庄又有不同,卢翰说这是因为青刃山和陨墨山不同,他们现在的处境也和之前不同,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容易引起反弹。 在卢翰开始大刀阔斧改造青刃山的前夕,李尘和卢翰单独谈了一次。 李尘这样说道:“其实你是最清楚做什么的人,我当然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或许是异想天开吧。” 卢翰说:“我知道兄长你想要做什么,但其实你我都明白,庙堂纷争是江湖,下界人族和妖族无数年来的争端是江湖,上界无论那些站在高处的宗门,还是脚下这座山,其实都是江湖。 江湖本身就人和人之间共同欲望的矛盾,兄长啊,你想要和这种矛盾对抗,何其艰难呢?” 李尘却说:“你说的我当然都清楚明白,只是当初在下界,陨墨山庄相比其他地界儿已经好了许多,如果不是出现许多意外,我有办法让那个世界都要更好一些。” 卢翰微微颔首,沉默许久后这样说道:“其实兄长你比我们要纯粹许多,我时时回想你这一路的颠簸,设身处地将自己换做是你,竟发现我或许早已经变了模样。 只有你从头到尾,初心从未变过,这也是我们愿意跟着你的原因之一,我们这些人出身世家,就算是天生剑骨的崔昊,其实也都太复杂了些。” 他说着这番话,伸手拍了拍李尘的背,“不论如何,我们这些人终会在你背后托着你。” 山上的风忽然微暖,顺着倾泻的阳光,抚着山上的绿林,晃了晃那些开了的花儿,又轻轻点了山下的溪流,一路撒着欢儿去了远方。 这一天之后,青刃山开始产生了一些微弱的变化,许多人都有所察觉,却不明白这种变化的缘由。 半个月后,卢翰找到李尘,“兄长,眼下有件事情不得不你亲自去做了。” “什么事?” 卢翰说道:“北张镇这些山头每隔个把月就会下山一次共同行动,目的是为了劫掠山外的那些小城。” 李尘皱眉,他知道卢翰平时不会来麻烦他,现在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这件事情避无可避,“一定要去的原因是什么?” 卢翰说:“为了进贡。” “进贡?” 卢翰解释,“就像下界妖族年年要向着人族进贡,无非是这些边缘的小山头要给那些强者更多的势力一些好处,按照他们的意思是说,北张镇其实是属于他们的地盘儿,既然让你们在这里活下来,就应该进贡。” 这是这里的规矩。 “所以,每一次出动的,都是这些小山头的大当家?” “对。” 半日后。 北张镇集结了浩浩荡荡的人马,都是四处各个山头的山匪。 卢翰等人因为修为的原因都留在山上,反而是败在李尘手上的七音跟了来。 倒也没有发生诸如有人要来试试他这个新晋大当家成色之类的事情,毕竟之前七音在这里经营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实力不俗,那么他这个能从七音手上夺来位子的人当然也不会差。 只是其中几个人和七音是熟识,因为不忿不痛不痒地嘲讽了几句,李尘不以为意,倒是七音笑着打圆场说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半日后,数千上万人从北张镇出发,前往镇外的北方。 约莫三千里后,众人脚下出现城池的轮廓,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型城池,当然只是和上界比起来,倘若出现在下界,也可以和京都媲美。 李尘的瞳光映射远方,目光所及之处却见这些城池的虚影像极了一方方贴近的匣子。 其实每一座城池之间也有十数里的距离,只是因为他距离太远,瞧过去便像是挤在了一起,这样的密集度和地方,其实说起来更像是下界那些排排坐的村镇。 李尘问道:“一共有多少城池?” “原本记录在册的有一千多个城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有十二座城池不翼而飞,就连里面的人都消失不见,甚至惊动了七境的强者出手,但最后仍旧无果。”七音说。 李尘心下微惊,暗道原来十二城就是出自这里。 他早知道十二城在上界的地位处于微末,却没想会边缘化到这种程度,甚至连北张镇的这些小山头都可以随意欺凌,想想他们进入下界的种种作为,谁能想到他们在上界是这样的唯唯诺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七章 陷阱 下 青刃山上。 小七忽然觉得心神不宁,对卢翰等人说起这件事。 卢翰笑着道:“你是关心则乱,我已经打听清楚,那些城池实则算是上界的贫民窟,但凡是忘忧中的佼佼者都不会留在这里,以兄长的本领又怎么会出事?” 小七心下稍安,暗自安慰道:或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 我才会想得太多。 城池中。 李尘等人刚一落地,最近城池的城主便前来迎接,只说该交的元石和丹药都已经准备好,带着各位大人去城里瞧瞧。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恭敬,就像百姓平日里对他的恭敬,这其实也算是另类的风水轮流转了。 一行人跟着城主进入城池,顺着大道一路瞧着城里算是比较繁华的地段。 占地整整一条街的春风楼,街口开始就有婀娜的姑娘甩了散着香氛的手绢儿,还有小吃食味道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的夜市,最后是城池里富户们盖起来的水榭阁楼。 李尘心里感慨:世上一切阶层的极致,果然还是享受。 只是这一路瞧下来,李尘觉得城池里的元力似乎有些怪异,相比其他地方更加紊乱。 这种怪异换做常人,甚至就算是通天桥的人也未必能够感知,只是李尘丹田蛰伏的元力远胜这世上的元力,因此才能有所察觉。 这种怪异的源头,似乎是地底。 于是他的瞳光映射,才发现脚下的青石下方,穿插着一些奇特的符文,只见它们一条条从脚下向四周散开,看似杂乱无章,却还有一定规律。 但是这些符文并不会引起元力的紊乱,于是李尘的瞳光继续向下延伸,直到穿透了将近百丈的深度,才见到一条微弱至难以看清楚的线条向着城外去而去,似乎勾连了另外一座城池。 七音察觉了李尘的奇怪,问他是否有什么发现。 李尘问道:“青石下这些符文有什么作用?” 后面有人听闻笑道:“不过是护着这城池的阵法罢了,你就算刚刚来到北张镇,也不会连这样简单的阵法也不能看明白吧。” 李尘却说:“你说的守护阵法我当然明白,但是,我们脚下一共有两道阵法,另一道又是什么?” “什么两道阵法?”那人这样说道:“城池下埋了一条守护阵法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从未听闻有第二道,七音,看样子你们这位新晋的大当家在阵法上的研究浅薄。” 李尘不管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他蹲下身子,瞳光映射中元力运转地愈发极速。 直到最后,孤命剑自他背后飞起,在地面极速掠过,划开一道长约两丈,但深入百丈的裂缝。 铛! 从地底传出金铁交击的长鸣,紧接着有一声声蝉鸣似的急音不断交迭,似乎是受到了李尘剑气的影响,那条类似于阵法的线条不断晃动。 “竟真有另外的阵法!”众人都变了神色。 受到如此巨大的震动,城内守护的阵法毫无动静,可见李尘的剑气并未惊动守护阵法,那么,方才的声势余波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李尘方才的一剑虽然未曾出尽全力,但所有人都能感到其中的锋锐,却不曾将阵法的符文线条切断,可见这阵法的不凡之处。 众人齐齐回头看向跟随而来的城主。 城主这时也大吃了一惊,他比其他人更加震动甚至骇然,身为一城之主,竟然不知道城内地底埋藏了这样的大阵。 七音这时发现刚才挑出阵法线条的李尘一直紧皱眉头不曾出声,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李尘穷极毕生所学的种种阵法,包括当初和红雪切磋映证的千万阵图,终于抽丝剥茧似的瞧出脚下这阵法符文的来处和去处,但是也正因为看清楚了这阵法,他抬头看向了七音,“你们不必逼问城主了,或许他的确不知道。” 七音再度追问,“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 李尘的神色已经十分难看,微微点头,“这阵法,是为了献祭整座城池的人命。” 但紧接着,他又摇头,“不对,如果这阵法勾连了所有的城池,那就是献祭这千座城池的人命。”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在一瞬间像极从地狱涌出,带着极浓重的血腥。 千座城池,就算一座城池仅仅十万人,那也是上亿条人命。 “不可能!”一人惊惶大叫,“就算是第一名门也绝不敢行这种违背天和的事情,上亿条人命,这是什么样的大不韪!” 但他一番话说下去渐渐没了信心,只因为李尘到此刻为止说的话都已经得到验证。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八章 杀生大阵 就在所有人都因这突然发现的阵法而惊疑时,脚下勾连上千城池的怪异符文,就在这一刻齐齐亮起了光芒。 “不好,是阵法将要启动,我等来的不是时候,速速离开!” 众人齐齐一惊,通过方才的试探 已经知道这阵法一旦启动必定惊天动地,急忙各施手段向外腾挪。 李尘一把抓起距自己最近的七音和城主施展了身法秘术,一瞬间闪现在十里之外,最多只需要两次腾挪,或许就能到达阵法之外的地界。 但就是短暂到让人眨眼不及的时间里,这道巨大的阵法竟然已经运转完成。 李尘三人最终重重撞击在这阵法的屏障上,与此同时不知是谁在惊惧中高喊,“你们快看天上!” 众人闻言抬头,只见头顶的竟然出现了青色的天幕,让阳光和一切的虹光出现了扭曲。 一股莫大的恐慌和危机感瞬间笼罩所有人的心头。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阵法又一次开始运转。 从天上激发出无数透明的劲气和箭雨,只有施展瞳术才能勉强捕捉它们的轨迹,每一道的锋锐,竟然都远胜李尘的剑气! 只是目光捕捉到轨迹是一回事,是否能够躲避过去就是另一回事。 这些在各自山头都算是最强者的当家,此时一个比一个狼狈,在极短暂的时间里,都一一受了伤。 就连拥有多种身法秘术的李尘,也在如天落瀑布的劲气中不能毫发无损。 他们都是这样,更不必说城池里的百姓。 占地数十里的城池已经血流成河,许多原本还在集市闲逛的人们现在都成了一具具被穿透成泥肉的尸体,无数尸体堆叠,血腥气的浓重弥漫,刺鼻到让人的眼睛不能睁开。 想来,其他城池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李尘迄今为止所见过最可怕的大阵。 上千城池,就算都是些小城所囊括的地域都是不可想象的,能够同时笼罩这么多城池的阵法又是何等地庞大? 莫说李尘,就算是出自大宗门的七音瞧了这景象也一时惊骇。 到了现在,其实一座座城池已经成为死城,城主早已经吓得不能做声,发白的嘴唇在惊惧中不能自主的抖动,如果不是李尘,他早已经死了。 李尘提着城主和七音苦苦支撑,这两个人其实并不会对他的速度造成影响,因此顺手为之的事情,李尘并不在意。 但他的神情越来越难看,因为随着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他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值此关键时刻,从七音的身上亮起巍巍白光,将三人笼罩。 嗤!嗤!嗤! 无数的劲气落在这道白光上,原本在半空的三人瞬间被掀翻,在地面滚动许久,一瞬间又有无数的劲气落在白光屏障上,他们就像被不断踢飞的蹴鞠,不断变形,却并未被破开。 “大当家,不必再逃了,这个法宝足以抵挡七境强者的攻击,这阵法是伤不到我们的,若是最后连屏障也破碎了,我们也不必逃了。”七音说。 言下之意,如果连屏障也破碎了,那么他们就算逃也一定逃不出去。 于是李尘带着二人落地,孤命剑伫立地面,堪比大山的重量算是在地面栽下了铆,稳定在地面上。 果然如七音所说,那些劲气在屏障上落下,只是不痛不痒地泛起涟漪罢了。 其余四周原本还在苟延残喘的人们见状,急忙闪身而来,没入屏障中。 七音并未拒绝,就像没有注意到这些人,只是抬头瞧着头顶还在不断垂落的阵法攻击,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久,附近的十数人都进入了这道白光屏障。 人人鲜血淋漓,是过去数十年或数百年里没有出现过的狼狈。 每个人的心都沉到谷底,看着街道上还在不断流动的鲜血,现在已经没有了惨叫声,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只有他们头顶还传出劲气击打屏障的巨大声响。 这一千座城池,在极短的时间里,竟成了死城。 没有人出声,心里都像压了极沉重的石头,他们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来收一趟租子,怎么会发生这么恐惧的事情? 直到有人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开始责怪,对李尘道:“倘若不是你惊动了阵法,或许我等不会陷入此时的困境!” 李尘还未有什么举动,却见七音一拳挥出,而且不曾留手,以秘术加持。 轰! 一颗头颅四散分开,七音这才瞧着众人,道:“事已至此,不论谁再说这番话,都不要怪我出手狠辣。” 一群人一时都被震慑,其实他们的实力未必比七音差,方才死去的人在他们之中已经是垫底,只是现在所有人都待在七音的法宝中,知道今天能不能活下来全都要靠着他,这才忍气吞声。 倒是李尘一时有些惊讶, 没有想到七音会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为自己说话。 没有人再出声,只是随着头顶的劲气和屏障的碰撞,每一道声音,都像在每个人的心头压上一块巨大的石头。 许久之后,有人察觉出了怪异,“这么大的动静,那些大宗门早该察觉到了,虽说他们并不把这些小城放在眼中,但上界自有一定的规矩在,这简直是一场屠杀,是绝不被允许的。” 李尘抬头以瞳术瞧着头顶的天幕,却被阵法阻隔,他再施展了华严经才在终于穿透阵法,但紧接着被另一道阵法阻隔。 他的双目刺痛,立时低头,再睁开的时候有鲜血流下,顾不得刺痛,他告诉众人自己的发现,“阵法之外还有阵法,或许就是用以阻隔此处动静的。”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变,尤其是见李尘仅瞧了一眼便血流不止,明白那第二道阵法也非同凡响。 “两道如此巨大的阵法,绝不是一个人甚至北张镇这样的地方能够拥有和埋伏的。”七音的脸色极难看,“我们或许是卷入什么争斗,被殃及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四十九章 死个明白 由七音以宝物撑起的防护罩勉强能让他们度过眼下的危机,但谁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因此每个人的心里都忐忑不定。 一人分析道:“此人对这千座城池里所有人的实力十分清楚,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足以灭杀一切忘忧,就算是我们,如果不是有七音的法宝在,也无法存活。” 这便更加证明,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李尘问:“难道说,他们就不怕这些城池里,会有不世出的人物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这句话一出,七音诧异道:“你莫非不知道北张镇的由来吗?就算真如你所说,有不世出的人物隐匿,也一定都在北张镇。” 李尘心下疑惑于七音的笃定,但也明白此刻并不是追问原因的时机,瞧着脚下的阵法符文和鲜血汇成的溪流陷入沉思。 七音说道:“不论如何,现在最先要了解的,是此人献祭千座城池的人命,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众人沉默了许久,李尘的目光从地面转移到众人的脸上,这才道:“这些鲜血和符文都通往一处,或许,我们一路跟过去瞧瞧,便能够知道凶手的真正目的。” 众人原本因为这场大变心乱如麻,都没有察觉这鲜血的流向,现在听了李尘的提醒凝神看过去,果然见街道上的鲜血一直在顺着符文向一处流动。 有人并不同意,“这么大的阵法,绝非忘忧境能够布置和掌控,就算我们找到源头,以我们这些人的能力又能做些什么?既然现在我等还算安全,和不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匿,等到这些阵法全部撤去,我们再逃出去?” 这的确是听起来相对稳妥的办法。 但又有人提出反驳,“就算我们扛过了阵法,你又怎么知道凶手后面不会有其他的手段?更何况,此人犯下了这种滔天的罪恶,怎么会放我们逃出去,你也说此人的境界一定高出我们许多,或许他此时就在瞧着我们!” “我倒觉得,就算是死,也要瞧个明白!看看此人布下这么大的局,究竟想要做什么?” 最后,决定权还是落在控制法宝的七音身上。 “再过一刻,如果阵法还是不曾停歇,我们就过去瞧瞧。”七音说。 一刻后。 阵法仍旧运转不停,从半空开始的箭雨反而愈演愈烈。 “走!”七音做出决定。 一行人顺着鲜血的走向一路穿行走过十数个城池后,鲜血仍然在汇聚,但天幕上的箭雨忽然开始变得淅沥,就像下界江南的春雨。 于是方才提议原地等待的人再次建议,“我看我们不必再向前了,或许阵法主人并没有想到还有活人。” 七音仍旧继续前行。 又过三息。 “阵法停了!” 有人大喜,还是方才提议不如留在原地自保的人,他眼见七音仍旧跟随符文向源头去,一咬牙冲出了白光,向着城外去。 这变故让七音停下身形,静静瞧着那人的背影。 直到百千丈后,仍旧悄无声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有人因此不能按捺,留下一句对不住了,也急忙冲出白光,他现在只想冲出阵法,而不是去瞧什么所谓源头。 三个呼吸后,冲出去的两个人已经转瞬十数里,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宝物的光芒。 眨眼间,白光中只剩下四个人。 但也就在此时,最先冲出屏障的那个人传出惨叫。 一道蒙蒙白光从头顶的阵法天幕激发,一个瞬间让他的血肉不存,变成一篷蒙蒙的血雾! 就像一股子风凭空出现,半空的血雾也顺着符文蜿蜒流动,向着源头去。 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心知出了变故,那些冲出去的人影都立时回头,有两个原本不远不近缀在白光附近的身影反应最迅速,他们这个距离,就是为了保证自己在危机时刻还有冲回白光的把握。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阵法的冲击,相比之前强盛了许多倍,速度之快,让他们根本无从逃脱。 就连七音撑起的宝物屏障也受到了波及。 轰! 由天上落下的光束攻击在屏障外围。 突突突突—— 四个人在屏障里被不断甩来甩去,整个白芒屏障在地面和天上弹起落下,无数的庭院或阁楼塌陷。 但是无论如何,摇摇欲坠的白芒屏障终究还是支撑下来。 只是李尘敏锐感觉到,七音的脸色变得苍白,心知这法宝的驱使并非毫无副作用。 几人在屏障中起身,这才看向其余几人,却见半空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一道影子,心知这些人已经尸骨无存,一时都心有余悸。 就连李尘,这一刻也不得不去想身后事,没想到来北张镇第一次出门,竟遇上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变故。 相比起自己的性命,他反而更担心小七、程芷安等人在自己出事后的生存问题。 这种羁绊是一直以来让他不能太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但也因此让他从未想过停下。 “各位,事到如今,我们便只能去瞧瞧这一切的源头。”李尘对几人说:“就像方才有人说过的,就算是死,也总要死得明白。”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章 杀死他们,然后救你 到了现在,他 们这些人早已经没了选择。 从此刻开始,四个人就像顺着血流不断飘动的树枝树叶,虽然是在半空,却只能跟着它们一路前行。 只是这不是真正的河流,不会遵循顺流而下的道理,就算遇到上行的路,鲜血仍旧不断向着一处而去。 随着这一路走下去,看到无数让李尘也不能想象的惨状,几个人越来越沉默。 一路跨越上百城池,四个人来到一座城池的城主府之外。 城主府一切安宁,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死去,只有从四面八方汇聚的鲜血还在发出微弱的流动声音。 在这片流动的血河里,李尘甚至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五官。 “在地下。”李尘很快感知到所有鲜血最终去往的地方。 七音操纵法宝的白光,护送几人,听从李尘的指挥经由城主府后院来到地底。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赶到这座地宫下,那个做出这一切恶行的人,竟然正在救人。 上千城池人命的鲜血,足以灌满一条湖泊,经由阵法的加持进入地底,最后的归处,竟然是一座玉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盘膝坐在玉棺一侧,将所有的鲜血导入棺椁。 棺椁里,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李尘等人看到这一幕后,悚然震动。 谁能想到,他杀了这么多人,千座城池,上亿的人命,最终想要完成的,只是让棺椁里那个人醒过来?! 随着无数的鲜血汇聚进入阵法中心,再经过种种阵法加持后进入棺椁,里面那个女子的面色逐渐红润,而那个男子的气息却慢慢萎靡了下去,可见这种倒行逆施的可怕阵法,对他来说也消耗极大。 他的神情里,带着一种异样的疯狂,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直到此刻也不曾注意到隐藏的李尘等人。 直到这一千座城池的性命和鲜血,都被压缩到这一座城池的范围内,男子的气息开始迅速萎靡。 当无数的鲜血将棺椁染红,男子的境界已经跌落到通天境,虽然仍旧高出众人许多,但在李尘的感知中已经并非遥不可及。 李尘当即做出决定,“趁着现在!” 虽说敌手的境界实力仍旧超出他们许多,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一旦等到他伤势恢复,那才是十死无生。 “杀!” 三道人影统统冲杀出去,只有那个一直经李尘救助才活下来的城主向远处逃去,或许他是觉得这个重要的时刻是极好的逃跑时机。 但是马上,他被天幕的光束捕捉并轰击而死,彻底消散在这片天地。 他的血雾,反而加速了棺椁中女子的苏醒。 李尘等人顾不得这一刻的变故,七音耗尽所有的能力撑开法宝的白光,李尘二人齐齐冲了上去。 以七音为首,拳风化作山峦,是比上界精铁更坚硬的物质,当足以充斥一座山头的元力被压缩成方圆两三里的极细罡风,这一切变更加沉重且锋利。 正在救人的男子似乎也惊讶于他们的出现,但他两只手仍旧专注于阵法的汇聚,面对七音的这种手段,只是回头吹出一口足以掀翻半个鬼蜮的罡风。 两道罡风的相遇,恰似无数劲气的交接,这一个瞬间响起犹如湍急海水拍岸的声音,就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很快,无论七音还是另一人穷尽毕生修为施展的手段,全部化作乌有,将当先一人也化作枯骨。 并且,这罡风极速旋转向着最后两个人而去。 他们早已经想到此人境界和实力不凡,却不能预估,他仅仅一口气,就有这样的威势! 到了此刻,李尘已经顾不得隐藏元力,剑牢秘术一瞬间展开,巨大的球体将敌手笼罩。 现在的剑牢和之前相比又有变化,它的范围被压缩到不过方圆两公里,其中的剑气反而强盛了一倍。 轰隆隆!! 剑牢中一瞬间展开的无数剑气和敌手的神通撞击,只是由于境界上的差距太过于巨大,这些剑气一瞬间被摧毁。 这原本是可以预见的一幕,但敌手的神色忽然变得讶然,在他的感知中,那些被击碎的剑气并未立即消散,反而开始蠕动吞噬他的神通元力。 于是在接连的剑气围攻下,他的神通最终完全消散,更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剑气向他笼罩过去。 一旁,七音也瞧出李尘元力的怪异,一时颇感惊讶。 他虽早知道自家这位大当家总是隐瞒了些什么,却并不在意,只因为北张镇人人都有所隐瞒,却也没有想到这位大当家竟然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李尘,那个从下界而来,一经出现就杀了第一名门无数弟子的天才。 所有人都知道,青石榜上对修行的时间有所限制,李尘是上面记载唯一一个来自于下等洞中世界的,这也因此轰动一时。 而更加轰动的,是第一名门最后散布通缉令,说这个下界来人的有吞噬别人元力和境界的能力。 实际上,第一名门一开始并不打算将李尘元力的特性公之于众,而是想着是否能找个机会问出李尘元力的秘密,倘若能够得到修行出这种元力的秘术,那么不需要多久,整个上界一定以第一名门为尊。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件事情无法隐藏,因为李尘在屠杀他们弟子的时候毫不留情,许多人早已经感知到了李尘元力的特别。 索性,第一名门在发出对李尘的诛杀令时,直接将李尘的特别摆在明面,只说现如今追杀李尘是出于大义,否则假以时日,像李尘这样的人物成长起来,上界将人人陷入危难,都会成为李尘的血食。 这也是李尘通缉令能够在整个上界引起轰动的最大原因,只是许多人对这件事情存疑,在上界的数十万年里,还不曾听说有谁有过这样的能力,以往就算是以一己之力修炼成为天道不容的大凶,也不过是靠着神通之力能够吞食别人的境界元力,但往往因为元力的驳杂,能够真正吸收转化的百不存一。 在此之前,七音也只以为这里面另有隐情,或许是第一名门为了抓到李尘夸大了这件事情,毕竟以往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直到现在,看到李尘的元力释放,虽然相比较对面的魔头还是差上许多,但靠着元力的特性,勉强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在洞中世界,人人都说忘忧和奈何境之间的差距极大,但却不知道,忘忧之后,每一个境界之间的差距都将越来越大,这是低境界的人们所不能想象的。 像李尘现在所做的事情,一旦让外人知道,都将疯狂。 忘忧三境,李尘甚至连第一个断神都不曾度过,已经有这样的实力,这是不能想象的可怕事情。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一章 你我都将死去(上) 男子一时竟然也因此诧异,回到看向李尘,上下瞧了李尘一番后有些遗憾道:“像你这样的少年,或许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未必会找到你然后杀死你。” 李尘听出这男子的一半意思,这时候却给出和方才截然不同的理由,“我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我却想知道,杀这么多人的魔物,究竟是什么人。我曾经一直在想,无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十恶不赦,总该有些人欲,却没有想到,有人会是这样的惨绝人寰。” 男子失笑,“对你来说,这世上的公道就这么重要吗?你既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就该明白,就算是那些大宗门,也从来谈不上什么公道。这世界的扭曲可怕,只怕你不能想象。” 李尘默然半晌,面露几分难以言喻的迷茫,“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世上,终究应该有对生命的敬畏,我一直觉得这个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不分人族妖族甚至魔族的区别,只是我这些日子才明白,所谓不分,只是大家有一样的能力罢了。” 桁泽听他这番话说下去,神情却渐渐内敛下去,带着几分嘲讽似的道:“那么,你如今明白了这些,又该怎么想呢?” 七音也看向李尘,带着许多复杂。 李尘却忽然沉默下去。 只是就在这个沉默的时刻。 那个静静躺在冰棺里的美丽女子,好像要剪断了春风的长长睫毛微微颤抖,竟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桁泽首先注意到女子的动静,他几乎将全部的心神放在女子的身上,因此这个微弱的动静在他心里胜似山崩海啸。 李尘抓准这个机会,施展了剑牢! 只是这一刻,那个男子甚至不去管身后剑牢的剑气,且战且退,又以神通护住棺椁,保证不会有丝毫剑气泄露,这才低头看向棺椁里的人影,仿佛棺椁中的女子,是他穷尽性命也不能让她损失一分一毫的重要。 终于,在无数轰鸣的余波里,那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就像清晨起了日光的湖泊,让这座城池都一瞬间变得明亮和柔和。在过去,李尘从未想过有人能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男子一瞬间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就像碧绿色的柳枝,充满一种生怕一切破灭的期待,脆弱却美好,他颤抖着说:“灵儿。” 他只要再上前一步,就能伸手触摸到女子的脸。 女子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一个动作,就足以让男全身僵住。女子似乎早已经察觉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直到现在才真正醒过来。 “桁泽,你又何必这样呢?”她轻轻叹息,“当年我们离开宗门奔波,一路走一路行,但见有不平事,你都要上去管一管,我无数次说过仰慕的就是你这一份正直。” 血染长衣的桁泽隐约猜到女子后面还未说口的话,声音急剧地颤抖,“灵儿” 女子勉力起了身,只是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原本桁泽要上前去扶起她,又却被她轻轻一个眼神拒了回去。 这个刚刚杀死上亿人的魔头,这一刻竟变得小心翼翼,只因为她一个眼神就深觉惊惧。 无数年以来的企盼,无数年的谋划,结果好像并不如人意。 实际上,女人的眼睛仍然是温柔的,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仍旧是清湖映山岗,仿佛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如万象包罗的深邃。 她轻轻叹息,“当年你曾说过,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 公道正理便是其中之一,可是这么多年里,你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多腌臜的事,这些年里,你可曾觉得痛苦?” 距她仅一步之遥的男子弯腰掩面缓缓蹲了下去,方才在李尘等人面前口若悬河的人,这一刻忽然就变得软弱,只是断断续续说出这样几个字来,“公道正理,当然很重要,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女子低头瞧着他,眼神愈渐柔和,沉默许久,这才看向李尘,带着几分歉意道:“见笑了。” 李尘只是摇头,事实上,他也的确因为这女子的三分歉意有些无措。 女子这才说道:“桁泽他做了许多错事,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在苏醒中听得清楚,你说的不错,世上弱肉强食虽是大道,却也该有对万物生灵的基本敬畏。” 她赞赏道:“真是个好少年。” “只是,这世上人人都可以指责他,我却没什么资格。”女子脸上挂着笑,情绪却变得低落,看着李尘等人道:“你们或许并不知晓,当年的桁泽,绝不会滥杀任何一条人命,这些年迫不得已做这些事,他也一定十分痛苦,如果是以前的桁泽,一定是日日夜夜生不如死的。” 她轻轻叹息,这一刻似乎是身体有恙,捧着心头微微蹙眉。 李尘忽然明白了桁泽许多年来对这个女子的痴迷,只是刚刚这一个动作,却让人觉得好像这个世上人人都欠她一份关心。 一旁忽然起了压抑后仍旧不能自已的痛哭,刚才那叱咤风云的人物已经不在,只有坐在地上痛哭到不能自已的伤心人。 他当然知道灵儿要说什么,他们之间实在太了解了,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反复见到和经历两个人共同度过的一切。 同一个人,数百上千年的反复了解,又有什么话是听不出,什么心思是猜不透的呢? “但不论如何。”女子这样说道:“他终究是因为犯了错,而且这错处之因,数十万的魂魄才撑起我这样一个罪人,既然如此,一切起因是我,最后结果就也该落在我的身上。” 话说到这里,听她的意思竟然有了几分决绝。 桁泽猝然抬头,“灵儿!”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二章 你我都将死去(下) 桁泽情急之下再也不能自制,急忙上前揽住女子,整个人全身心都只挂在眼前这个姑娘身上。 可他的速度虽快,女子的脸色迅速惨白下去,已经无力回天。 直到此时,她已经没有抬手的力气,只是一双眼睛瞧着触手可及的桁泽。 这一千年,对桁泽来说是日夜煎熬的救赎,对她来说就像度过了无数个暗无天日的长夜。 她声音微弱,“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这一千年来的日日夜夜,一定痛苦万分,我绝不希望看到你这般痛苦地活着。 就算我今天活下来,以你的性子,也一定日夜难安,想一想往后无数年的煎熬,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桁泽只是摇头,泪如雨瀑,“只要你能活着,我便知足了。” 灵儿苍白的嘴唇微微勾起笑意,“就算,你如果再也不会因为这些罪恶而痛苦,那便也不是当年的桁泽,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样意思?这于我,于你而言,也都和死去没有什么区别。” 桁泽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因为这一句话,心里就像划过刹那灵犀的闪电,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一切,从他决定用其他人的命来换灵儿的命,就早已经注定。 这是不能更改结局的苦海! 灵儿又一次重复,“这一切罪恶因为我而开始,也该从我这里结束。” 她轻轻闭上眼睛,这一次再也没有睁开,也仿佛从来不曾醒过来,刚才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剩下骤起的嘶哑声音。 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桁泽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的,不知道是哭是笑仿佛不像人能够发出的野兽嘶喊。 这么多年的期盼和希望,这一刻都成为泡影,桁泽在这个极短暂的时间里经历了世上最大的快乐和最深刻的痛苦,一时间心神全都在眼前的尸体上,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情。 七音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拳上绽放咒印,想要趁机出手,却被一旁的李尘拦了下来。 七音诧异地回头,李尘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李尘却不知怎地,想起当年落羽原上,狐族圣女月霜抱着书生许渊那一刻的哭声,遥远又接近。 他心里这样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心人? 那个足以震动上界,千万年来未曾出现过的,惨绝人寰的魔头,就这样在无人的清晨和深夜,不能停止的痛哭。 好像,他要将这上千年里,每个日夜遭受的煎熬全部发泄。 整整三天,不曾停止,在他身后,李尘和七音只是静静瞧着。 “和一千年相比,这么短暂的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李尘仍旧没有上前,因为他察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桁泽的伤势不但没有恢复,反而越来越萎靡。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尸体的男子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虚脱似的靠在棺椁上。 就连七音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觉得悲凉。 桁泽开始发出仿佛肺部挤出来的笑声,这笑声比哭声更让人动容,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扬起脑袋,整个身体随着笑声出现抽搐,一张脸上老泪纵横。 时间越来越久,他的气息越发萎靡,好像一条命都随着笑声散去了。 天边的太阳起了又落,清冷的月光铺开又收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李尘和七音就静静瞧着他,直到这片空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好像连落叶被踩碎的声音都能被十分清晰地看到。 桁泽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的眼神还停留在女子的脸上,问着李尘:“少年人,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第一名门最近一直在通缉的下界中人吧。” 李尘没有做声, 只是再一次提剑。 桁泽注意到他的动作,摇头道:“你放心,我命已至此,前半生浪迹天涯,后半生只为了灵儿活着,如今灵儿已经死去,哪怕她刚才活了极短的时间,我虽然快乐,却也是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候。” 李尘当然知道他这番听上去极其矛盾的话从何说起,一时默然。 桁泽接着这样说道:“说什么宗门与否,在这个世上,大小不过是个睡觉吃饭修行的地方,就算是上界和下界,什么宗门散修,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尘听了这番话,心里一时如惊雷掠过,没有想到在上界这么久,第一次听到这番说辞,竟是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嘴里。 桁泽似乎看出李尘的意外,奄奄一息之际靠在身后的玉棺旁,“少年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你一般的人,做事但求一公道,嫉恶如仇,只希望这世上能因为我自己而多上许多正义。只是,人生在世,行差将错,难有回头的机会,你千万要记住。” 李尘听他这番话有些恍惚,想起方才女子的所作所为,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是后悔了吗?” “后悔?”弥留之际的桁泽重复一句,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当初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已经一千多岁,一千年的岁月,怎么会想不到后悔的结局?如果真的怕后悔的话,我又怎么会开始?” 李尘瞧着他的无怨无悔,心里忽然像有一道钟声响起,震耳欲聋似的,竟然他一时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他一直痛恨藐视人命的做法,但是瞧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魔头,一时间竟然不能够生出太多痛恨的心思。 只听桁泽说出人生最后一句话,他回过头,瞧着身后的棺木,就像隐隐约约瞧着当年的人,“我知道,你最后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我醒悟。我们当年说过,无论最后变成什么样,都绝不会改变。” 李尘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发现那一具在棺椁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更加安详了几分。 “我死后,你大可以将我的一身修为吞噬。”桁泽看向李尘,他此刻消解了心里所有的戾气,执念又被灵儿几句话消弭,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他缓缓闭上眼睛,“我这一体罪身,所有修为能够助你进入通天桥的境界,也算是赎罪了。” 这一日,第一名门千年前的同辈第一人,前半生天涯仗剑,后半生恶贯满盈的桁泽,在悄无声息和籍籍无名中逝去。 无人记得他当年的一时风光,只有棺椁里两具死后依偎的尸体。 桁泽的一身修为,尽数被李尘吸收。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三章 李尘的新尝试 离开城池后,李尘和七音尽皆沉默,除了因为这一场意外带给二人的冲击,还因为李尘的身份。 李尘也曾想过是否要杀死七音,他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第一名门对他的追捕日益紧张,但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阵法刚刚启动的时候,如果不是七音用法宝救了他的命,以他当时的实力,的确很难扛住阵法的攻击,这算是救命之恩,如果现在反而杀了七音,他的良心难安。 两人一直回到北张镇,李尘察觉七音直到现在才松弛下来,才明白他一直以来都有所防备,显然也明白自己吸收了桁泽的一身修为,就算短时间不能完全消化,可实力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甚至是飞跃。 上山之前,七音几番斟酌,还是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你的元力虽然有所特别,但是你该知道,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背负秘密,我的特殊虽不能和你相比,但,我曾几乎屠戮了和弘.法宗半数的外门弟子。” 弘.法宗的名头,李尘当然也听说过,这个宗门虽然不比第一名门,但在万年前极盛时期的地位,便如今日的第一名门。 因为底蕴深厚,就算时至今日,第一名门和弘.法宗时有摩擦, 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七音说自己屠戮了半数外门弟子,至今仍旧能安然无恙,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更说明北张镇这个地方的特别。 “所以。”七音笑着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因此产生什么歹意,弘.法宗这些年来早知道我躲在这儿,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一旦等我离开北张镇,或许活不过第二天,在这种情况下,你我都一样。” 李尘反问,“北张镇究竟有什么秘密?” 七音摇头,“我也并不知晓,许多年来种种捕风捉影的消息,真真假假,只是听他们说,镇子上有大恐怖,一旦现世,整个上界不得安宁,因此那些大宗门才不敢前来,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其中细节我也不能了解。” 李尘微微颔首, 其实刚才七音说出自己的秘密,倒像一场投名状,二人现在都是大宗门必杀的人, 因为不清楚七音说的有几分真假, 李尘悄然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阵法, 这阵法是他在天书中获得的秘术,当初就算红雪都赞不绝口,险些吃了大亏,他相信短时间内,在阵法的印记没有因为外来变故被磨灭时,不会被七音发现。 李尘虽然对自己的识人之明有些自信,但也更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回到山上后,李尘让卢翰找个机会在镇上搜集一下, 有没有关于一千年前第一名门弟子桁泽的生平消息。 那一日,他从女子的只言片语里,知道桁泽当年的为人,或许该是心怀公道的人物,只是一念之差走错了路,这是世上让人极遗憾的事。 此外,他最后受了桁泽的一身修为,明以桁泽的境界修为,就算当时因为催动阵法有所损伤,但是当时要是有心杀死他们,他和七音一定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神通的精妙和元力的差别能够弥补。 现在,桁泽的一身元力大多蛰伏在丹田中,此外,极小的一部分随着他的自身元力奔腾,相比之前仍旧是数倍的差距,而且似乎达到了忘忧境所能够使用最大化的临界点。 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是,每当他想要再进一步,便感受到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像极了当初他进入忘忧时度过的天劫,尤其是天劫化身神将出现的那一刻如出一辙。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一旦破境,并不是要进入忘忧境第一道门槛断神,而是直接进入通天桥境界。 这就是当初红雪告诉他的,如果不经过断神三境就踏上通天桥,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劫难,可能引起整个上界的追杀。 李尘因此不敢尝试,心里又存着几分侥幸:或许并非如此,十二城的人曾说自己度的是大凶劫,可来到上界以后并未引发任何异状,又或者,正因为自己在忘忧已经度过了这一切,所以现在进入通天桥便不会再有什么异状? 随着丹田内元力转化的程度越来越深,李尘发现自己渐渐已经不能压制境界,而那种危机感越来越深重。 迫不得已之下, 李尘想到了一个能拖延一些日子的办法。 元力原本只能存在于经脉之中,他决定尝试,看看是否能让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充斥元力,就像一些剑修将剑意容纳进入自己的身体。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四章 李尘的实力(上) 经脉中的元力已经被李尘压缩到了极致,至少比七音这种忘忧巅峰的元力密度更加凝实两倍。 因此,李尘最近常常因为无法很好控制体内元力而泄露气机。 后山忽然起了雷声,山上的人们已经习惯了,不知道那位新来的大当家究竟在做什么,最近总是造出这么大的声势。 只有七音明白其中的缘故,心知李应该是到达了突破的临界点,只是不明白这位大当家为什么迟迟不肯突破进入通天桥境界。 他不知道李尘的顾虑,所以也不知道李尘正在做的新尝试。 在这段时间里,时时有人上山来,是那些大山头来询问不久前发生的那件大事. 上亿条人命的死去,再加上北张镇许多大当家的因此丧命,不只震动了北张镇的所有山头,甚至很快传遍了上界。 那可是上亿条人命,许多人闻所未闻,唯有当年上界大凶出世,才能够比较。 这期间,大多数来人的询问都被七音挡了回去,他毕竟是参与者之一,再加上和李尘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勉强算是搪塞了过去。 因为知道李尘真正实力的人极少,所以七音说他们能够活下来,是仰仗李尘有堪比通天桥的实力,远胜去的所有山大王,因此才能带着他隐藏身形活下来,至于桁泽的去向,他们也并不清楚,只是当时听到了极大的震动,似乎是桁泽在和什么强敌交手。 直到声音停歇了三日,他们才逃出了城池。 不论来者信不信,他们这番说辞终归是糊弄了过去,等到来询问的人离开后,程芷安抱怨,“这些人管这么多做什么,他们不是什么终归山上的山贼吗,那些山大王死了,换一个不就好了。” 卢翰终究管理过陨墨山庄,闻言解释道:“终归山镇子上势力最大的汕头,在他们眼里,这里所有山头实则都算是他们的下属,如今那么多小山头出了事,而应该献出供奉的城池也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便本该管一管。就好像一只老虎决不允许在他的领域出现第二只老虎,在终归山眼里,北张镇不应该出现他们不能掌控的事情。” 程芷安懵懂,“那他们接下来,还会派人继续调查吗?” 卢翰摇头,“或许会吧。” 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并没有打扰李尘去询问,这是他们之间经历无数生死后的默契,知道李尘想说的时候会告诉他们,既然不说,一定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翌日。 从终归山上来了一个通天桥境,指名道姓要见李尘,说是受到终归山的当家命令,来瞧瞧李尘的实力,如果李尘没有他们所说的手段,那就说明他们和桁泽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还在后山闭关的李尘因此出山。 这一战,附近几个山头也都纷纷赶来,他们都是边缘化的势力,通天桥境对他们而言算是少见的强人。 崔昊等人不知道李尘前几日的经历,所以都有些忐忑,这其中最笃定的反而是七音。 卢翰瞧了七音一眼,看似无意问道觉得这一场战斗胜负如何。 七音笑着道:“大当家必胜无疑。” 程芷安瞧了他的模样,似乎十分了解李尘,一时阴阳怪气道:“我们当然也知道李尘必胜无疑,你得意什么?” 秋风在一旁附和,“就是,得意什么?” 七音莫名其妙,自己只是说一个事实,哪有什么得意? 事实上,这场大战一开始就进入焦灼,李尘并没有动用自己的元力,而是全身喷涌元力的潮汐,双掌捏出以秘术实质化的山峦压制敌手。 终归山来人见状心头一惊,一眼看出李尘的手段远超忘忧,不敢怠慢,同样以秘术对敌。 很快,二人的神通余波惊动了越来越多的人影浮空观看。 附近几个山头观战的人早已经呆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李尘,在场的无不是眼界宽广的人物,看出李尘真实的人境界并未进入通天桥,有人感叹,“看他的境界并未进入通天桥,怎么会有这样浑厚的元力?” 就连终归山来瞧的人也一时间惊诧,“他究竟是谁?我等都知道忘忧和通天桥的区别,只是这个年轻人能以忘忧对敌通天桥,之前的身份绝不一般,这件事情回去以后还是要和大当家说一声。” 四下众人的议论并未影响战局。 李尘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手也渐渐明白自己实力和普通通天桥境界相比是什么样的水平,至少眼前这人绝不是他的对手。 铮! 战斗到了现在,李尘才堪堪决定使用孤命剑。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五章 李尘的实力 (下) 关于孤命剑,随着李尘的境界加深,他便愈发感受到这柄剑的不凡,当初他彼岸境还不能够完全催发剑灵的异象,如今能够和通天桥的人物交手,这柄剑仍旧毫无损伤。 这是他在下界,除孤命剑以外不曾见过的任何法宝强度。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他不敢深思的问题:这柄剑是他亲眼看着大长老铸造,大长老能够铸造这样的宝物,那么他又是什么境界?他又是什么人?又怎么会出现在鬼蜮洞天世界? 他一直尝试逃避,因为大长老是他生来最敬重的人物,或许只有去世之前的关居易能够相比,但如果说这许多年来的感情,或许只有小七他们能够相比。 面对一个亲近到这个地步的人,李尘不愿意加以质疑,倘若他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么自己一直以来坚持到今天的初衷都将被彻底粉碎,那他一直以来做的许多事情,自己又算什么呢? 李尘的心思纷乱嘈杂,但孤命剑所出的剑气不停,一圈剑气陡然出现在半空,并迅速膨胀,这是剑气神通化身剑牢秘术,将他和敌手笼罩,只有忘忧断魂境之后的人才能看清形势。 轰击声炸响,直接传到了千里之外,两道人影的交错,让一道道闪电似的剑光绽放。 这便更加凸显了北张镇的不凡, 他们二人现在的手段声势,已经足以摧毁下界半个圣朝,偏偏在这个地界儿,没等余波掀起罡风,脚下的这片地域便起朦胧的光辉,似阵非阵,只是这个瞬间让人的心头一跳,仿佛被震慑的不适感。 半空中李尘和敌手的交战不停,其实所有人都瞧得出来,终归山来的通天桥已经落入下风,输赢只是时间问题。 眼力更加毒辣的人则看得出,李尘是在借着交手这件事熟悉自身的元力。 随着时间渐久,李尘对于元力的掌握愈发圆融,原本这段时间他为了拖延境界的提升,元力渐渐浸透血肉,从一开始的异想天开,变成了似乎能够完成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在战斗中是否能够随时调动。 “放心,兄长绝不会输。”卢翰对其他几人道。 他们这些人和李尘的境界差距越来越大,现如今已经极难看明白李尘出手的真实情形,是能用瞳术勉强捕捉他们的交手的余波劲气,偶尔穿插身形的闪现或者残影,这是来自实力上的完全压制。 程芷安不太放心,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卢翰道:“你们仔细想想,兄长这些年来,但凡能有来有往的交战,何曾输过?而且你们就没有发现,兄长这几次施展神通的声势,在逐渐缩小范围吗?你们如今也在奈何晋入忘忧的临界点,就应该知道,当元力和神通一体,便不会以声势的大小论,反而为了锋锐和精炼,声势越大,越证明不能掌控。” 崔昊微微颔首,“的确如此。” 他们这些人随着时间越来越自知以后能够帮助李尘的越来越少,所以想尽办法提升境界,来到上界以后,因为元力的浓度更强,实力一日千里。 他们的天赋本来就不俗,就算在上界也不是平庸的人,现如今有李尘传授的领悟心得,还有种种资源供应,再加上心头的紧迫感,自然比在下界的时候更盛。 即便如此,他们和李尘的差距仍旧越来越大。 其中崔昊最是骄傲,一直没有说过这件事,但是夜以继日不肯停歇地修行。 直到现在,他突然长叹一声说:“只是可惜,我们往后,和兄长便再也不能同行了。” 每一个人都明白崔昊的意思,尤其是当初亲眼见到他们二人交手场面的小七、秋风、程芷安。 当初他们见到李尘和崔昊在清河郡外交手,最后以李尘一句平局结束,现在再看,竟已经无法.论高低。 李尘和通天桥的交手仍在继续,李尘以剑牢困缚敌手后,通天桥一时难以挣脱,以咒印幻化出山脉从天而降,想要镇压李尘的剑牢,却没有想到山峦堪堪向着地面半寸,已经被剑气完全粉碎。 半空中元力构建实质化的山峦化作齑粉,弥漫半空后被一阵狂风吹散,北张镇脚下似乎存在的阵法再一次启动,将这齑粉凝实。 一声巨大的轰鸣后,那座原本以元力凝实的山峦再一次被汇聚,只是经过北张镇脚下的阵法加持,在另一侧落了地。 这一天开始,北张镇的边缘又多了一座小山,原本经过元力凝实的小山,现在变成了真实。 李尘的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心想莫非这里的每一座山,都是由此而来?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六章 崔昊的离开 李尘尚且因为大战中的变故生出许多想法,外围观战的崔昊,不久前刚刚说完一番话,这时候好像刚刚做了什么决定,他环视众人,这样说道:“我和殿下在清河郡结识,因为当时的实力相近相惜,又在陨墨山上结下生死交情,义结金兰,互为兄弟,但这些年下来,我时时刻刻受他庇护,却不能为他分担任何忧虑。” 众人静静听他说这些话,实际上,几乎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时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李尘的拖油瓶,就算明知李尘并不在意,他们自己本身却有些难过。 “我知道兄长如果听到我这番话一定不会阻拦,平白添了许多难过,这是我身为兄弟不该做的事情。 与其如此,就在今日,我变与各位告别了吧。” 随着崔昊一句话,卢翰愕然,“崔昊,你” 崔昊不给他说出后面那些话的机会,“我心意已决,你们和我相处许久,也该明白我的为人。” 他向众人拱手,“从今日始,我便离开北张镇,希望下次再见,各位有人人提及明了的声名,有人人望而生畏的手段。” 众人沉默,只有长孙道生和卢翰齐齐拱手,“当然,不过,无论往后境遇如何,上界一切行走艰难,尤其是我们的身份,希望你这一路平安顺遂。” 两个人说的话并不相同,只有最后说到平安顺遂四个字的时候,像是商量好似的,每一个字都同时出口。 崔昊眼泛泪光,道一声别离,转身向远处去,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程芷安似乎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间也嚷嚷道:“我也要去!他现在有这样的境界,凭什么让他天天扛着这么多。” 只是这一次卢翰等人却区别对待,小七不惜上前抱着她的腿,“你便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好吗?日日夜夜瞧得着殿下。” 程芷安大小姐脾气发作,“说什么日日夜夜,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夜夜瞧得见他!我不管!今天开始,我也要瞧瞧这上界的妖魔鬼怪,往后不要拖累他,等再回来就能时时刻刻护着他。” 小七闻言更不敢放手,就连卢翰等人也上来劝慰,“你不必如此,殿下(兄长)的本领你还不相信吗?从当年的乡野皇子走到今天,你怕什么?” 众人劝了好久,好说歹说让程芷安静下心来。 “道生呢?” 不知是谁发生了盲点,众人这才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孙道生已经不在这里。 长孙道生和崔昊一样,说到底,当年他们在下界, 都是人人知道名头的天骄人物,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些人竟然都开始仰仗李尘的庇护。 当年崔昊天下行走,也曾经历许多生死,长孙道生的刀成万象也一直都是通过不断战斗日渐完善。 说到底,他们和卢翰不同,和程芷安,和小七他们不同,他们终归是有自己的骄傲。 跟在李尘身后固然能够修习由李尘已经嚼透了的功法秘术,这对常人来说或许已经是十分难得的机缘,但他们仍旧不甘。 一身剑骨的崔昊甚至常常扪心自问:当初并肩同行,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再回想这三年以来,自己和兄长李尘之间的差别,最后明白,其实这一切并不完全是人生际遇,而关乎于是不是有置之死地的勇气,毫不畏惧的危险的坚毅。 这也是他最后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长孙道生也是一样。 半空中的二人在这时也终于要分出胜负,敌手的所有的套路都已经被李尘熟悉,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美复刻和修习了他的秘术。 这让终归山的来人骇然,更加无心恋战,几个腾挪退出战局,“我认输。” 他感觉到了李尘的实力远不止如此,心想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怕我输得难看,保留了终归山的脸面,才会将这一场大战拖延至今。 分了胜负后,李尘和七音能够活下来的理由算是站稳了脚跟,无论真假,无论终归山的人信不信,总归有了交代。 没有人质疑李尘为什么没有救下其他人,在北张镇甚至这个世上,能独善其身就不会多管闲事,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翌日,关于李尘的实力传遍北张镇。 镇子上的山头不知凡几,山上是否有通天桥境界的强人在,是完全不同的。 那些死去了大当家的山头很快顺位交替,许多新上位的二当家都前来拜访李尘。 就像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尊敬,既然附近的山上李尘是最强者,这一切就本该发生。 李尘这几天因为崔昊二人的离开心情不佳,担心之余又有些欣慰,他也的确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让当年那个一身剑骨的崔昊就此消沉。 居安思危是一个人极好的品质,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哪里算得上什么安全。 这一天,青石榜上,李尘的名字悄无声息地向上跨越,来到榜首。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七章 身份暴露 青石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卢翰等人前来恭喜。 李尘摇头道:“青石榜算不得什么,这些日子下来我们都明白,青石榜上还有特殊血脉的墨石榜,而上界真正的大人物们,都在白石榜上,那才是能让上界人人知晓的强人。” 卢翰笑着道:“我们都曾看着兄长一步步成为下界无敌,假以时日,白石榜上也一定会有兄长的名字,到时候无人不知李尘二字。” 李尘笑道:“那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七音现在也知道了李尘的真实身份,也得知他们这些人的大多遭遇,虽然不曾说过,实则在心里对这位大当家十分钦佩,也知道卢翰等人对李尘的信心从何而来,此时心下不由想到:或许,他将来真的能雄踞一方,天大地大,就算第一名门也对他无可奈何。 就在他们因此庆祝的时候,终归山上有人发现怪异之处。 世上的人千奇百怪,总有一些是耳听八方的有心人,将青石榜上的变动和李尘不久前的大战联系在一起。 实在是这两件事的时间太过凑巧,有人猜测,“难道说,那个年轻人就是李尘?” 青石榜上的变动,在上界算不上太过于劲爆的大事,但是当这件事和第一名门的脸面联系在一起,就变得十分瞩目了。 原本许多人在猜测李尘多久会被第一名门捉到,现在他不仅安然无恙,还时不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 没有人想到,这个下界贱民的成长会这么快,这对第一 名门来说是极响亮的耳光。 也因此,第一名门的外门长老们这几天发生一场极大的震动。 十数名外门长老都因为青石的变动而受到处罚和牵连,原本宗主规定的时间还没到,但李尘的作为惊动了宗门越来越多的上位者,这件事的丢人程度越来越深。 其中洞天世界试炼的主要负责人直接被封了修为前往后山开矿,这已经是极重的刑罚。 “如果他真的去了北张镇,你们便统统给我去后山!”宗主对外门长老们如是说。 没有人知道宗主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下界贱民如果真的去了北张镇,这件事情就变得麻烦。 这几日,前来拜山的人络绎不绝,李尘并未在意这其中有人别有用心,因此也不曾察觉终归山上有通天桥前来的时候,施展了一个极小的术法,将他、程芷安众人的元力和模样全部都记录下来。 模样和身形或许能够改变,元力的微妙差别却很少有人能够伪装。 几个时辰后,关李尘等人的元力特性和模样被传送至第一名门。 疆域虽然广袤,江湖却是一样,无论地界儿看不看得到尽头,一切纷扰都是一言以蔽之的人情世故。 李尘虽然身在北张镇,是第一名门不能直接前介入,但是重赏之下,总有愿意代劳的人。 这一天黄昏时分,有十数道影子从终归山上下来,直奔李尘的居处去。 半个时辰后,山上忽然起了雷声,紧接着十数道身影冲上半空,神通的光芒绽放。 山上和四周山头的人们纷纷看过来,有人很快认出这些身影,“是终归山上的人,还有近来黑风山上风头正盛的大当家。” 李尘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 今天这场袭击太过突然,差一点就波及到了程芷安等人,所以他心有余悸。 剑牢一瞬间展开,李尘这一刻也不再掩饰自身的元力,无数剑气铺开,加持了不知多少秘术和阵法。 十数名通天桥同时上山,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结局,就算他们在同境中只是平庸之辈,但李尘一个还在忘忧的人,凭什么翻盘。 可世事难料,连李尘自己现在也不能清楚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只是他现在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有元力的在流动,再经过他的不断压缩,他的血肉体表比一般的法宝还要更强 这一场战斗,出乎所有人的意外,李尘占了极大的优势。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刚成为大当家不久的年轻人,已经不是一般的通天桥可比。 “他的实力早已经超越了忘忧境界的极限,但是为何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断神?”七音知道李尘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明白这段时间李尘的境界一定有所突破,却没有想到这么久过去仍旧悄无声息。 他不知道桁泽的元力修为究竟有多么深厚,但是想来足以让李尘进入通天桥的巅峰,他实在不能想象,李尘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在元力日渐深厚的前提下,境界却不提升。 这怪异不由得让七音想起某个传闻,心想一定要找机会提醒李尘,否则一旦他跨越了断神三境,直达通天桥,那时候的形势,只怕待在北张镇也不算安全。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八章 以一敌十 终归山这一次的袭击来的十分突然,无论李尘还是卢翰都没有防范,毕竟前几日终归山的人刚刚做过一次试探,事后双方还算和谐。 实际上,当这一场战斗的消息传到终归山,终归山上也因此发生了分歧和争吵。 终归山上现在当家的人物叫做李一山,许多年前已经是通天桥巅峰的人物,所谓巅峰,就是在这个境界进无可进。 李一山的面前是终归山上二当家,两个人同出一门,当年也是一起叛出宗门,许多年来不曾有过争吵,直到李尘那边的消息传来,他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勾结了第一名门。 根本不需要经过调查,二当家已经说出这一切的主使正是他。 李一山声色俱厉,“北张镇决不能济和外面有太多交集,这是北张镇无数年来传承下的规矩,就算终归山不在了,这个规矩也绝不能破。听好了,只要我还在山上一天,终归山就不能和任何势力有什么交集。” 二当家却有自己的理由,“第一名门如日中天,就算我们不愿意归附,只为他们做一些事,他们能够许诺的重利也足以我们的境界更上一层。假以时日,万一能进入第一名门,有他们为我们作后盾,我等便也不必在这种地方受罪了。” 李一山只是觉得可笑,“你可知道北张镇为什么无数年不曾受那些门派制约?你以为过去那么多年便没有人像你一样有过这样的想法吗?你这么非但不能助我等脱离,反而会给北张镇带来灭顶之灾!” 二当家不以为然,旧事重提,“大哥!当年你也是胆大包天的人物,在宗门时尚且是忘忧境界,就已经敢带着我我们杀死外门长老逃进北张镇,如今怎地到了这个境界,反而没了胆量?” 李一山说:“不论如何,稍后,跟着我去道歉。” 二当家断然拒绝,“道歉?他只是一个下界贱民,凭什么?就算他如今是什么青石榜第一,就凭他的身份,这一生都不要想脱离北张镇!你我何必如此低声下气?” 李一山说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下界贱民?我们如今流离在这个地界儿,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在第一名门的眼里,我们和那些下界贱民毫无区别,都是无所谓生死的废物。你以为我让你道歉就只是为了他吗?是为了北张镇的规矩!你以为北张镇真的是我们说了算吗?你动脑子好好想想,还是那句话,北张镇为什么无数年来,让那么多大宗门不敢进犯?” 二当家仍旧不服,“依我看,不过是岁月不饶人,你已经断了当年的意气。” 李一山无可奈何,他们师兄弟是上千年的朋友,就算最落魄的时候也一起闯荡,就算现在这个师弟做错了事,他终究不能说出太重的话。 不多久,李一山带着几人从终归山出发,前方战局的方向而去。 李一山是来调解这一战的,不论是为了北张镇的规矩,还某些不世出的人物,总之认个错,让北张镇所有的人都知道,就算是终归山,就算是他们,也一定会守着这里的规矩不会乱来。 一方面不至于让北张镇人心惶惶,另一方面也不会让山上某些禁忌关注到。 但等来到的时候,这一战已经到了尾声。 终归山的十数名忘忧被李尘以剑牢禁锢, 有人施展秘术顷刻变幻出无数影子,充斥整个剑牢,掌上端起的咒印犹如漫漫星河,有震天动地的本领,他打算以厚重的元力咒印将剑牢撑爆。 其余众人也各显神通,知道李尘的实力远超他们的预估,这时候不敢怠慢。 李尘一声轻叱,背部延伸出双翼,孤命剑化出万千的法身,且每一道法身都似乎拥有同等的秘术,行动轨迹不可捉摸。 其中一人施展了法天象地,不知道修炼了什么体法,千百剑气落在他的身上竟然只是刺破了皮肉,在筋骨上不能留下任何伤口。 即便如此,此人心下仍深觉可怕,知道同来的几人恐怕不能全部幸免。当初他自知在境界上的资质不行,才耗费了上千年修行了这法天象地,就算他站在那里,等闲的通天桥境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损伤。 但是现在,李尘的区区剑气,已经刺穿他的皮肉,可见其真正剑意的锋锐。 李尘察觉到此人的体法,眼前微亮,心想这正是自己如今的短板,倘若能够得来他的体法修行,实力便能更进一步。 只是体法这件事情和神通不同,往往需要极长的时间去修习演练,而且其中过程极其痛苦,不是神通这种靠着悟性就能领先别人一筹的事情。 因此从这一刻开始,李尘的大多数分身开始针对此人,其间还穿插了李尘真身的剑影。 不多久,他全身的筋骨也被破防,从骨头的伤痕中泄露出一些精气。 李尘的瞳术映照下,这些精气无所遁形,他再度尝试以元力席卷这些精气,发现自身的元力能够将这些精气吸收消弭。 也就是说,在他的元力面前,这些体法所得的特殊精气,也和他们的元力一样能够化为所用。 李尘现在全身的血肉本就每一寸都充满了元力,那些精气进入身体后被迅速分解,身体四周和骨头都开始泛出光泽。 于是,修炼了体法的人从此刻开始反而成了最惨的人物,其他人或许能够被一剑斩杀一死了之,他经历了千刀万剐,直到全身上下再也不会泄露任何精气才被一剑枭首。 此人死后,其他人的性命就更如草芥。 外围观战的人影虽瞧不清楚剑牢中的情形,却能听到里面的惨叫,感受到里面是谁的气息在迅速萎靡甚至消失。 四周众多山头的人们不禁惊惧,回想自从李尘来到北张镇后,似乎从未有过极限,无论一开始挑战七音,还是前不久和那个通天桥的大战,次次都让人们以为这是他的真正实力,现在再看,竟远不止于此。 就在此时,李一山等人接近,恰恰看到在李尘攻势下苦苦支撑的众人。 “住手!” 李一山一声住手,反而让李尘施展神通的速度更快,剑牢一瞬间加入了华严经三个诀窍,还有从红雪那里学来的种种秘术。 在剑牢中的剩余几人只觉无论肉身还是神魂中的遭受的压力倍增,这才知道李尘方才以一敌十,竟然还没有动用全力。 这时听到李一山从远处传来的呼喊,绝望之际又生出希望,“大哥救我!” 在终归山上,所有的通天桥都称李一山为大哥,在北张镇的千万里地域,虽然算不上作威作福,至少没有人敢于和他们叫板,这不仅和终归山的势力有关,也因为李一山来到这里以后未尝一败。 但现在,李一山的威名,在这个下界贱民面前,似乎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威慑。 李一山的瞳孔微缩,在他的视线里,那几个苟延残喘的终归山贼,被剑牢的的剑气一瞬间绞碎,神仙难救。 这手段连李一山自己都瞧着震惊,心想生平从未见这般恐怖的手段,如果让他到了自己现在的境界,恐怕只有自己施展出那一套神通才能勉强抵挡一二。 他不知道,这套神通本来的威能不及现在万一,只是李尘生来就时刻能在战斗中有新的体悟,就算是极普通的秘术,在他的手中也总有变化。 也就是说,等到李尘真的到了他的境界,剑牢这一秘术便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五十九章 黑风山?陨墨山? 这一切李一山并不知道,但他明白:李尘一瞬间秒杀众人,丝毫不顾他刚才的喝止,这件事情会带给他更直接的后果。 四周有许多双眼睛正在瞧着这儿,他们都听得到看得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一山当然有信心杀死李尘,只是今天这件事情原本就是终归山的问题,就算杀死了他,这件事情也远没有结束。 他的目光投落不远处众多山峦围着的小镇,他知道,此时一定也有人在看着这里,一时心下暗骂自家师弟的愚蠢,否则自己现在何至骑虎难下。 他在终归山做了这么多年主子,顾虑远比其他人多。 这片地域千万里,远方有千座城池,不论大小,总归算是城池;脚下又是延绵的大山,山上珍奇异兽虽比不上名门大川,但也有许多通天桥的强人,他们在外界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要成为内门弟子并不难;还有另外几处不弱于这些山峦的地界儿。 凭什么,这么多地界儿的所在,最后要以最不起眼的那个小镇命名? 李一山曾经当然也动过是否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心思,但是几番思虑,反而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这些人,一旦离开北张镇,明天就有可能横死街头,他们如今能够活着尚且倚仗北张镇,现在还想违反北张镇传下来的规矩,是何其自不量力? 李一山的神色几经变幻, 就连李尘也做好了随时让崔昊等人撤下山,和李一山交手的准备。 他并没有自大到认为几自己如今就是李山的对手,但其实他也很像知道,当自己放开所有顾忌酣畅战一场,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卢翰等人常常感慨他是天生的战神,其实想一想,和他本身的个性不无关系,就算面临自知不敌的对手,也有这样的勇气。 许久过后,李一山在众目睽睽下,只是对李尘拱手,“今天的事情,一切都是终归山的错处,坏了镇上的规矩。” 说罢,他环视众人道:“大家都知道,北张镇有北张镇的规矩,这些人既然和外界勾结,死有余辜,还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说罢,带着来时的几人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有人几经犹豫,还是忍不住道:“大哥,李尘说到底未曾进入通天桥,就算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杀了几个人,但是我终归山上那么多兄弟,又有大哥你坐镇,何至于让他如此放肆?” 李一山只是摇头。 众人回到山上后,从二当家的府邸忽然有人连滚带爬逃了出来,跪在李一山面前道:“大哥!二当家出事了!” 李一山大吃一惊,急忙踢开来人冲了进去。 只见不久前还在他面前生龙活虎的二当家已经化作飞灰,只剩下几块儿骨头还在被黑色的火焰不断灼烧。 黑风山上。 七音正在劝诫李尘,“你终有一日超越李一山,何必急于一时呢?这一次终归山的袭击的确惊吓到了我们,但你以雷霆之威势杀了那些敌人,再看李一山的模样也并不知道其中的真实情形,否则刚才就该破釜沉舟。” 卢翰反驳道:“正因为这件事情李一山并不知晓,他方才过来明显是为了做个和事佬,他或许对北张镇上的秘密知道更多,因此有所顾忌,现如今他们犯了大忌讳,正是我们吞并四周山头的大好机会。” 他比七音更明白李尘的性格,也知道李尘当初许下的宏愿,因此几经斟酌和判断后,才说出这番话。 他现在的修为进境或许比不上崔昊等人,但是在这方面一定有比其他人更深刻的钻研。 当初他在卢家修行,不过是为了自家人的安危,现如今家里所有的亲人都因为天地大变而成为第一名门的阶下囚,他知道自己的天赋或许在下界还算不错,在上界的无数万年里绝对算不得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他发觉自己能以另外的方式帮助李尘,而且当前他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也由此日夜钻研。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李尘当然更倾向于卢翰,但他有更深一层的思量,他问:“如今上界人人都应该知道我是下界而来的李尘,我有心将黑风山改名为陨墨山,你看时机是否合适?” 卢翰对这件事情反而觉得有些太早,“如今兄长正是积攒实力的时候,就算现在外界都知道你是洞中世界而来,但只有第一名门一个敌手,一旦兄长再立门户,让别人知道你在下界陨墨山庄的作为,难保不让别人多心,平白多了许多麻烦。” 李尘颔首。 翌日。 李尘一人前往周边的三座山头,根本不需要动手,不多久,三座山上便传下消息,往后归入黑风山,再也不受终归山调遣。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章 突然的盛会 从未有人想到,李尘真的会从这一天开始,掀起这样一番风雨,黑风山在镇上一直都是极边缘的地方,整座山头也只有七音有一些名声, 在这里,真正进入通天桥的人物,多在内围。 因为来这里的强人大多是从大型宗门叛逃出来,那些由小宗门出来的,也不必大费周折逃到北张镇,换句话说,小宗门是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逼迫门下叛逆躲到这种三不管地带。 而大宗门的出来的弟子总有一种通病,就是极在乎势力所带来的荣耀感。 哪怕是第一名门的外门弟子,只有奈何境,瞧着那些小宗门的忘忧境也有极大的优越感。 这一天开始,黑风山在北张镇迅速扩张,有李尘几日之前的战绩在,几乎毫无阻碍。 也就像卢翰所想,在此期间,李一山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就像不曾听闻。 终归山上,李一山笑道:“小事而已。” 有关二当家的死因和死讯,并未传出镇子。 有人曾经问过李一山,是否要将二当死去前经历的黑色火焰公之于众,李一山咬牙切齿,“我们吃了这么大的苦,为什么要让别人避过去?” 巧了,在李一山之前的几任,也曾有人破坏这里的规矩,但最后没有消息传出,也是因为他们的想法一样。 二当家的死,许久之后才让北张镇的人知晓,而且无人明白真正死因,都以为是出了镇子被宗门所杀。 真正知道这个消息的,只剩下寥寥几人,也都被谨慎的李一山种下禁制。 黑风山的扩张还在不断继续,并且越来越快。 当日李尘以一敌十,已经足以让许多山头失去交手的心思。 李一山听到这些消息的一概态度,都是不必理会。 他并不在意这件事的最重要原因是,在北张镇这个地方,不论你拥有多少山头,最终的意义并不大,反而耗费心力,倒不如像终归山一样,不论你们这些山头是谁在管,只需每个月给够了该给的供奉。 “他究竟想做什么?”李一山看不懂李尘这些日子以来的杀伐有什么用。 就算这些山头此时说什么愿意归附黑风山,等到了终归山收取供奉的日子,有往日的余威,也绝没有人敢阳奉阴违。 有人也因此嘲讽:终究只是个下界来的小人物,这些山头也瞧得视若珍宝,自以为能雄踞一方。 没有人知道李尘的真正心思。 除了卢翰。 卢翰曾经说过,李尘做这一切一定会很艰难,但他们仍然愿意在背后托着李尘。 其中原因是,他们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曾经拖累了李尘许多。 当黑风山所占据山头三十座,李尘停止扩张,这一天开始,每一座山头都经历了大刀阔斧地改动。 一切比当初的陨墨山庄更加艰难,卢翰所要做的,是让这些原本互不干扰的山头形成竞争关系。 形成竞争关系之前,需要先让他们认为各个山头已经成为一体,这才是最难的一步。 因为有终归山的压迫在,绝大多数山头看似答应了李尘,心里却在等李尘和李一山的争锋。 他们摸不透李尘,又畏惧李一山,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卢翰对此作出的决策是,索性将所有的山头打乱重组,尤其是每座山上当家做主的人。 “十天后,黑风山外每座山的当家人都需要参与切磋,不见生死,只分胜负。” 位置是黑风山外的数十里荒野,这里经过李尘阵法的加持,忘忧境的余波难以渗透。 种种举措,让整个北张镇摸不着头脑,心想黑风山这些人弄得这么热闹,究竟是为了什么? 甚至,李尘特意请了李一山前来瞧瞧,这一消息传得迅速,而且人尽皆知。 李一山更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几番斟酌后决定应约。 因为这件事,黑风山上,卢翰首次和李尘出现了分歧,“兄长,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 李尘知道卢翰的担心,但他笑道:“洞中世界人人都在受苦,其中许多人是我曾经的长辈,挚友,也有许多是你们的亲朋,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你也该知道,这些年来,我每每在战场上突破,或许这是我的宿命,便活该一生战斗。” 卢翰闻言反而更加担忧,他知道如果兄长有把握,绝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盛会,没什么人注意到,就在黑风山外的荒野上,忽然起了一股风,像极了当年洞中世.界通往鬼蜮的那一场风。 十日后。 “原来这镇子上有这么多人,平时看不到,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全都出来了?”程芷安瞧着一直蔓延了几座山的人影,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似的人头。 卢翰说道:“只是你以往将这里想得人太少了而已,你仔细想想,这里不比下界,无数年来不知道多少人一脑袋钻进镇子,平时不出来只是因为没什么事罢了,就算兄长的几次大战,也因为太过突然许多人来不及瞧瞧。”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一章 红雪来访 卢翰举办这一场盛会的目的十分明了,甚至这些山上的各个当家人也十分清楚,但他们反而心甘情愿。 一方面是北张镇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有人不能忍受这种毫无变化的生活,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几乎没有几个是正儿八经安分的主,只是奈何自己本身的实力不足,上面又有终归山在压着,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有黑风山做这个刺儿头,当然是极好的事情。 另一方面有许多人早已经不满意当下的局势,许多当家这些年来早有摩擦,但是往往终归山会从中调和,其实最终也是靠着终归山的威势压人。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许多人自认为实力进境已非当初刚刚上山的吴下阿蒙,却没有机会和别人交手了解。 因此,这一次的确算得上北张镇许多年来前所未有的盛会,除了原定的三十座山头,还有许多终归山管辖下的人物偷偷参与。 大战前夕,黑风山上来了一个熟人。 李尘还在山上修习.近来从各个山上学来的秘术,听门外秋风说:“殿下,有个姑娘上了山,非说和你熟识,要上山来瞧瞧。” 李尘还未应声,门外红雪的脑袋已经探出来,就像那时候从鬼蜮的入口出现,“好久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一贯警惕的李尘对这个姑娘生不出什么敌意,就算明知自己现在不是和红雪见面的最好时机,也十分自然地起身道:“好久不见。” 反而是门外一直瞧着程芷安就像炸了毛的猫,拉着秋风的袖子,“她是谁?李尘怎么会在上界有熟人?还是长得这么奇怪的女人?” 秋风知道程芷安的习惯,只要看到生的好看的,不管男女都一定说是奇怪,当初第一次见到殿下也是这么说的。 秋风摇头,“我也不知道。” 眼看红雪和李尘要进屋去,程芷安急忙跟了上去,腰摆成了蚯蚓,恶狠狠地盯着红雪的背影。 哐! 程芷安最后被关在门外,而且屋子里被红雪设下一道阵法,外人瞧不见也听不见里面的情形。 程芷安心里受了委屈,一回头扎进秋风的怀里。 她挣脱了秋风的胳膊,跺着脚冲屋子里喊:“李尘!给我开门!不开门我就踹了!” 秋风急忙拉着程芷安道:“姐姐,别这样!或许殿下他们是有要事商量。” 眼见程芷安还是不依不饶,秋风无奈道:“姐姐,你,你踹不开的。” 程芷安不管不顾,“踹不开我就砸!上界来的怎么了,上界来的聊个天儿就得背着人!李尘,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她的话说了一半,屋子里李尘无奈撤去了阻挡视线的阵法,只是两个人聊什么外人还是不能明了。 李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和这位姑娘商量第一名门的事,有关她的消息不能传出去。” 程芷安这才作罢,只是想想红雪走进去那几步摇得像极了挑衅,回头又踹了一侧的大石头两脚仍旧不解气,指着石头指桑骂槐,“来了上界就和上界的人走的亲近,不知道是谁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不管你什么处境都陪着你。”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石头:........ 秋风静静看着程芷安,她实际上是明白的,程芷安并没真的怪罪李尘,只是因为自己现在不能参与李尘的一些事情而恼怒,说到底还是怨恨自己境界的不足。 况且,来到上界这么久,娇生惯养的程大小姐什么时候过过一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发泄一下也是理所应当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二章 东岳?(上)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石头:........ 秋风静静看着程芷安,她实际上是明白的,程芷安并没真的怪罪李尘,只是因为自己现在不能参与李尘的一些事情而恼怒,说到底还是怨恨自己境界的不足。 况且,来到上界这么久,娇生惯养的程大小姐什么时候过过一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发泄一下也是理所应当了。 屋子里,红雪说道:“我心血来潮,发现北张镇近来必有机缘,所以过来瞧瞧,这些日子就待在山上。” 李尘也不追问具体原因,笑着道:“这当然是极好的事情。” 这段时间,李尘关于神通境界上又有了许多疑惑和想法,恰巧能够和红雪印证学习。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 山上来了一股怪异的风,就像起了一场以元力为主的浓雾。 李尘知道,这就是红雪来这一趟的目的,她说:“看眼下这情形,或许是有什么不世出的灵药,你到时候离得远些,如果真如我所想,届时战局不是我们能够参与,别让血溅到你的脸上,以他们这些人的境界,一滴血就是千万斤,到时候变成麻子就不好了。” 李尘习惯了红雪说话的法子,不在意她这句话里的调侃,问道:“不是说北张镇那些大势力不能介入吗?就算真有什么灵药出世,也不至于引来的这样的人物吧?” 红雪斜睨他一眼,道:“谁告诉你是外界那些大势力?你该知道世上有几处三不管地带,就算是北张镇,你又了解多少?” 李尘心下明白红雪的意思,同时来了兴趣,问道:“莫非北张镇有什么强人?” “我也不知道。”红雪说:“以我现在的境界,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岂不是徒增烦恼?” 李尘的胃口被吊起来,反被红雪放了个鸽子,这时候心里暗自将红雪摁在地上摩擦。 山上的雾越来越重了,这些漂浮的白色气体,让山上的湿气重了许多,每天清晨,树叶儿就不堪重负落了一滴滴露水,有一些顺着山石的缝隙进山上的蚂蚁窝。 几天之后,那些喝了元力露水儿的蚂蚁渐渐开了灵智,已经知道主动爬上树去探着喝树叶儿上面的汁液。 又过半个月,许多蚂蚁长到了拳头大小,背上生了翅膀,振翅就能飞上数十丈的高空。 这段时间,山上许多人进境迅速,从彼岸进入奈何,又或者奈何进入忘忧,原本就在忘忧巅峰的七音也将要进入通天桥,但他心头疑惑:大当家早该进入通天桥,看他现在的元力,举手投足就如元力汪洋的倾泻,但是为何还不突破? 红雪也看出了李尘的情况,问道:“你为何迟迟不肯断神?” 李尘有苦自知,他现在已经察觉到,自己只需要再努力一些,就能不通过断神三境直接进入通天桥,偏偏奇怪的是,他一直都没有摸到断神的门槛。 他将自己当下的困境告诉红雪,红雪惊讶道:“断神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随着境界提升,元力自然溢出,神魂渐渐凝实,能够自成一体,这就是断神,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李尘摇头,他现在有苦自知,因为担心引发红雪所说的大凶劫,他已经将体内的元力充斥和压缩到全身上下,别说筋骨皮肉,就连头发丝儿都时刻有元力充盈,丹田处的元力已经是通天桥境界的许多倍,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忘忧境。 现在,为了压制境界,他已经开始尝试让自己的神魂也充满元力。 不过有得有失,李尘因此而衍生了对剑牢的新想法。 剑牢如今几乎能算是一种领域型的神通,可以瞬间展开笼罩方圆数十里,也能够压缩至方圆数百丈,而且随着压缩的程度越深,单个剑气的质量和威力便更大。 李尘每一日都在为了压缩元力而苦恼,心里胡思乱想之际便想到这样一件事,剑牢倘若能够压缩到指尖大小,甚至是头发丝儿似的锋锐,那又将是什么样的景象? 他将这个想法告知红雪,红雪成功被他这番话转移了注意,她本身也是对修行和神通十分痴迷的一个人,也知道李尘剑牢的不凡,一时兴奋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倘若真能够成功的话,你这套剑牢本身就有无尽的秘术和阵法运转,能够时刻成长,压缩到指尖后,将是世上绝无仅有,也独一无二的法门,没有任何所谓的神通能比你这一套剑牢更强,而且这剑牢将是你的专属,谁都不可能修习成功。” 的确,剑牢是除了李尘以外任何人都学不会的手段,它需要满足的硬性条件太多,也只他这样天生地养,而且一路走来得到许多神异助攻的人才能驾驭。 二人就此开始在剑牢的改良上进行讨论,在此期间,无论李尘还是红雪,都受益颇多。 而山上的雾气随着日子已经到了一些彼岸境也不能看清楚前路的地步,偶尔能够听到一些女子的惨叫,那是因为人头大小的蚂蚁在天上飞行的时候撞到了她们怀里。 程芷安也因此抱怨,“必须想个法子,这些蚂蚁虽说伤不到人,但是整天飞来飞去实在恶心,这么下去漫山遍野都是蚂蚁算怎么回事,北张镇也别叫北张镇,改名叫蚂蚁镇算了。” 秋风的境界偏低,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屋子里,这时候更加苦恼,“不只蚂蚁,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虫子,它们现在根本不怕人,是不是就扑上来冲着你的脑袋撞过来,多吓人呐。” 也就在这一天,北张镇响起震动,所有人都察觉到脚下不自觉地一跳,就像有什么东西靠岸了。 屋子里,李尘尚未想到这动静的来源,只是觉得隐约有些熟悉,反而是红雪最先反应过来,诧异道:“不可能啊,怎么会是洞天世界开辟的动静?” 李尘这才想起来,这一道声音,的确是当时上界和鬼蜮洞天世界相撞的发出的。 红雪匆匆向外走去,“洞天世界的试炼已经结束了许久,现在绝不会有洞天世界出现,走,去瞧瞧。” 两人走出屋子,循着动静的来处寻过去。 荒野之上,有两轮烈日,此时这里已经密密麻麻站定了许多身影,瞧着悬浮在半空的光芒,那里正有无数的元力倾泻。 红雪瞧了一眼,摇头道:“不是洞中世界,否则这些日子以来的元力不会如此浓重,毕竟洞天世界的元力多是低一等的。” “那这是什么?” 红雪道:“该是洞府秘境,只是不知道这秘境的来源是上古还是太古,倘若是太古,这里从此就将成为多事之秋。” 李尘询问两者的区别,红雪解释道:“各个秘境都有许多机缘,但是能够进入的外来者境界有所差距,倘若是太古时期的秘境,或许连七境八境之上的人物也能够进入,而且那些大能者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传说中,太古时期的那些强者,掌握了这一方世界的真正秘密。” 李尘思忖片刻道:“倘若只是上古时期的秘境,是不是说,无论那些大势力还是真正的大能者都不会参与?” 红雪摇头否定,“未必,秘境出世是整个上界的大事,而且看眼下这声势不小,秘境也非比寻常,就算那些大势力会给北张镇某些人脸面,也只是不会掀起矛盾,在秘境的机缘获取上,应该还是商议为主。” 李尘总觉得红雪似乎关于北张镇知道些什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三章 东岳 (下) 李尘总觉得红雪似乎关于北张镇知道些什么,但见她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索性也不再问。 随着白色光芒越来越盛,荒野遍地都失去了颜色,无论黄土绿草还是每个人的脸庞,都在这片光辉的照耀下只剩下反弹不见色彩的光芒。 忽然间,那一轮烈日是的光辉在极致炙热的时候忽然收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一道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半空出现,他环顾四周,看神情看模样是在为自己离开秘境而欣喜。 荒野上一时哗然,人人都在猜测此人的身份、修为、境界。 只有李尘陷入惊疑,“怎么会是东岳?” 当初他在鬼蜮洞天世界时,进入过由大长老安排的秘境,那时候就知道,所谓秘境,不过是大能者用大神通为自己开拓的洞府。 在那一处秘境中,李尘所获颇丰,如果不是东岳的指引,也未必能够在刚出秘境不久就杀死十二城的忘忧,最终解开当时人族妖族的困境。 只是,东岳原本是存于洞中世界的洞府秘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算东岳最后真的靠着自身修为,突破了秘境的限制,也该是从鬼蜮洞天世界出现! 李尘正要上前,却听半空中东岳的目光落定在西方远处,身影刹那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股后来的疾风奔向西方。 单单这一刻动作,李尘就已经知道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东岳,因为这样的急速,就算现在的自己都不能达到,就算是而他认识的东岳,还在为进入通天桥境界而苦恼。 就在这时,远方的天边忽然起了阴影。 李尘抬头瞧过去,只见一只手掌一瞬间笼罩了不知多少天地,极目远眺犹如半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这只巨掌的目标,正是方才转瞬不见了踪影的东岳。 红雪在李尘身边道:“这片地域,要起争端了。” 她的话音未落,那一片黑暗处有璀璨的剑光从地面绽放,如开了屏的孔雀,一根根剑光形成的羽毛直刺天空。 李尘远远感知,也知道这一剑足以秒杀千万个自己。 红雪接着道:“方才的山灵已经超脱了通天桥,可见这处秘境的上限是通天桥的境界,否则他无法破开秘境来到这里。” 李尘看着远方还在僵持的剑光和巨掌,问道:“他们又为什么要抢夺东,你说的山灵?” 红雪说道:“世上千万生灵,山灵是最难诞生的一种,更何况是进入七境的山灵,这至少是数万年才能完成的蜕变,也就是说,它的身上记录铭刻了这个秘境数万年以来演变,这对那些大能者也是十分难得的机缘。” 李尘了然,其中道理,就像自己如今剑牢已经包罗了无数的神通,但是如果能再来一道绝强的秘术成为剑牢的阵眼,那剑牢也一定能再进一步,这对他来说也是十分关键的。 红雪道:“不过,像这些大能者的争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必在意,你需要注意的,是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尘请教其中的门道。 红雪说道:“以我的经验,这处秘境入口将会持续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只要那些大势力争取到了短暂进入秘境的机会,一定会有很多通天桥境界的人物或者天才出现。” 一旁姗姗来迟的程芷安急忙问道:“万一争取不成功呢?” 红雪没有理会程芷安所说的万一,只是对李尘道:“所以,你要早做准备。我知道你的野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你现如今的身份敏感,一旦进去必定危机重重。 原本洞府秘境就是各个宗门特殊血脉或外们长老争锋的修罗场,你一个下界中人进去本身就是特例,到时候你不仅受第一名门的针对,还将被众人排斥。” 接下来,一切发展果然如红雪所说,许多通天桥境界的人物来到这片荒野,李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幸好身边有红雪这样的百科全书在,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就告诉李尘。 能够被她熟知的,也无一不是各个宗门的风云人物。 “那个圆脸儿的姑娘,是弘.法宗的核心弟子,是上了墨石榜的特殊血脉,传说中父母是竹林成圣,修行二十一年进入通天桥,现年二十六岁。” “那个生了三个脑袋的怪胎,是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当年也是墨石榜的天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修行两百多年,早就失去了在墨石榜上的资格,结果还是卡在通天桥的境界。” 随着红雪的介绍,秘境入口也开始以极缓慢的速度闭合,李尘趁此机会多做询问:“洞府秘境里究竟有什么?” 他只是为了确定,上界和下界的秘境是否同出一源,都是上一代强者遗留人间的洞府。 红雪给出的答案的确如此,道:“秘境中的情形不尽相同, 还是要看当年开辟秘境的人为了做什么,也和秘境主人的境界有关。实际上,我们曾经怀疑,所谓洞中世界,也和秘境一样,只是其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才会脱离上界。” 这时候,秘境入口已经极狭,仅容一人通过,许多人甚至不得不缩小身形同步而入。 就是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十数万人鱼贯而入。 李尘有心了解更多,却明白时不待我,一闪身化虹光钻了进去。 他的速度极快,让许多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有九天之上有人瞥了一眼恰巧看到,但他此时正在争夺东岳,抽不出手来,只能瞧着那个年轻人钻入秘境。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四章 三倍工资 李尘进入入口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是入口阵法的功效,能将每一个进来的人随机传送在某个地方。 他原本以为十数万人进入秘境,进入以后总会马上见到其他人,谁知落地之后是在一片杳无人烟的山上。 为了了解脚下这片地界儿的情形,他登高望远,以瞳光映照,犹如气冲斗牛。 片刻后,李尘收回目光,心头有些震惊,他不知道这个秘境主人当年的境界和实力究竟如何,但相比当年在鬼蜮洞天世界所见的秘境,犹如天壤之别。 当初所见的秘境,虽然有城池,却十分荒凉,有部族生活,却只是傍山而居,但眼前所见的疆域,以李尘现在的瞳术不能看到边际。 只是瞧见袅袅白云深处,山明水秀装饰了大地,城池伫立如平地雄狮,无数的阵法运转阻隔的探查,李有心施展华严经一探究竟,心底也蓦然传来警兆。 李尘知道这是阵法太过于高深,已经超出自己当下能够窥探的缘故,回想东岳出世时那些自己不能感知的强者,明白开拓这处秘境的主人,境界之高深远超自己当下对世界的认知。 因为刚才的探查,他瞧得见许多身影前往了城池,看来无论人的修为高低或身份,城池终究是人所共知的聚集地, 他起身飞行,再度做了一缕虹光,直奔城池。 在此期间,他的身形和容貌都作出改变,毕竟以他的形象,不论出现在什么地方,总有鹤立鸡群的效果。 这座城名为万象,应该是取了包罗万象的意思,李尘进得城池才知道名不虚传。 城门处有异兽的石雕伫立,但其元力缭绕,隐有灵性,看似是死物,在李尘的感知里却像极了真正的生灵,心知这是炼化好的法宝,一旦城池受到攻击,毕竟盘旋而起,化作真正的霸下神兽。 石雕以后是八马齐列也能够容纳的大道,大道不见尘埃,阳光洒落甚至瞧不出漂浮半空的粉尘,两侧的树木万古长青,一眼看过去整条街道葱葱郁郁都被绿荫遮蔽,明明是干燥的天气,偏偏有一股伸手后就能抓到水汽儿的阴凉。 街道两侧蜿蜒过去,左侧见了狭窄突然开阔的广场,右侧是一间间恰似豆腐块儿构成的院子,每个院子又分出许多条胡同,更妙的是,胡同里穿行许多猫狗,明明知道真假,却瞧不出真假,李尘有心延伸元力探查,但想想还是要小心为上,索性装作听不见它们的呜咽。 这座城池的规模不比他所见的任何一座城池小,像京都城数百万人才能见得热闹,然而这一次整个秘境进来的都不过数万人,因此城内现在十分荒凉。 直到李尘放出六识,才知道城内某处起了喧哗,听上去似乎十分热闹。 一路慢悠悠地溜达过去,见了城里挂着牌子的酒肆,瞧了护城河上高高的阁楼,又眼见有通天的竹楼,满是书生典籍。 李尘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京都,此刻脚下就是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地界儿。 直到他终于到了人声喧哗处,才见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但见一座酒楼之中,客人来来往往鱼贯进出,里面有许多带着帽子的小厮奔波不停,为这些外来的客人端上酒菜。 酒香肉香菜香混合在一起,从酒楼一直飘出两条街,也不知道这厨子是用了什么样的独家配方,才能有这种香飘十里的效果。 而真正超出李尘认知的,是他方才放出感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没有原住民的死城。 他当然不是说秘境不该有活着的生灵,只是他早已经放出感知,明白这座城里都是以神通或者元力和宝物炼化。 那么,眼前这些在酒楼里上下奔波的小二和掌柜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目光灵动,绝没有假物或者阴魂的呆滞,如果只是在极短暂或固定的时间,李尘当然也能做到,但听他们说这里至少有上万年的历史。 所有人都知道,元力这种东西,一旦离开经脉总会有不同程度的消耗,什么样的元力才能支撑这么大的秘境上万年运转不停? 回想脚下秘境的广袤,李尘知道,就算将自己的元力一瞬间全部抽离,也未必能够铺满一瞬间。 他一时既震惊又禁不住心向往之。 接下来,更让李尘惊讶的是,一旁小二似乎瞧出他的疑惑,笑问道:“您可是瞧着这地儿和我们这些人有些诡异?” 李尘忙道:“不敢,也并不是诡异,只是想着此处秘境总有上千万年的历史,千万年遗留下来,各位居然,居然” 李尘因为这小二的客气,一时间生怕冒犯了别人,心下斟酌着用词。 旁边几桌的人瞧着,都失笑于李尘面对这些假人何必如此客气。他们却不知道,李尘一直以来无论种族群体或地位高低,一直都一视同仁,从不希望从自己这里让别人感受到因为这些东西上的差距和蔑视,这也是一直以来许多人愿意跟随李尘的原因。 李尘并不认为,当这些所谓假人有了灵智,有了礼节,有了法度,还算得上人,相反那些生来只为了欲望杀戮和对人性蔑视的人,才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小二没有因为那些人的无礼而懊恼,只是笑着对李尘一礼道:“客官是想问,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许多年下来,仍旧能够靠着元力活下来吧?” 李尘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小二笑道:“客官是来到城池以少有的妙人,以前这些人从来不管这些,只是奔着这里的视野,能瞧着下面的比斗场地罢了。” 李尘摇头说不敢。 小二接着笑道:“其实这一切,只是因为整个秘境的元力都被主人以极大的阵法锁定,无论此间的元力如何运转消失,最后终将落回原地,因此,无论这片天地的元力如何消耗,最后都一样会循环到我们的身上。” 李尘明白了,其中道理,就像世上的水升上去做了云,云最后一样要变成雨珠子落回地面,无论如何,这一切都不会消失,只是成了循环。 “那为什么,整座城只有你们这里有人烟呢?” 问到这里,小二忽然传音,“其实哪一处都有人烟,只是其他地儿的人不愿意出来罢了,我们本来也不想出来,但是掌柜的说,我们终究算是服务行业,既然有了客人,不管多么难缠,又是什么样的货色,都该打起精神接待。” 李尘一时间有些肃然起敬。 原来他们不仅懂礼法,还知道这世上人类规则的许多道理,虽说不一定正确,却是冥冥中人类社会才应该拥有的最直接规律。 李尘端起酒杯,“辛苦你们了。” 小二又压低了声音传音,“放心,不辛苦,掌柜的给了我们三倍的钱。” 李尘一时对那位还不曾见面的掌柜更加肃然起敬,同时心下疑惑:外面的世界,这些小二加班也能得到三倍的钱吗?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五章 擂台 李尘和小二聊着天儿也算所获颇丰,至少知道了这方世界的运行规则。 小二这时候传音给李尘道:“其实城里平时热闹得很,只是知道东岳达人要突破境界打开秘境入口才都躲了起来,因为按照记载,外面这些人其实都没什么素质,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 李尘一时失笑,又很快注意到小二说的东岳大人,心想是不是每一个秘境都会有一个东岳? 就在这时,临近窗口处传来一声呼喊,“要分出胜负了!” 李尘循着声音所述瞧过去,才知道酒楼的窗口一侧,起了一座擂台,擂台上有两个人正在交手。 也不知道擂台上铺开了什么阵法,上面的两个人施展了各种手段,足以掀翻了整个城池的余波都被阵法禁锢。 店小二看他似乎对擂台上的争锋有些兴趣,道:“这是我们城内特有的擂台,只要能在台上击败敌手,就能获得稳固元力的特殊物质,客官如果有兴趣,倒是可以上去瞧瞧,我看客官现在元力时不时自动溢出,或许正是需要的时候。” 李尘没有想到自身细微如发丝的状态会被这个店小二瞧出来,心下微微凛然,回头却听店小二传音:客官不必担心,我们和你们的任何纷争都没有关系,只是见客官处于关键时期,所以多嘴提醒一句罢了。 李尘闻言,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于是道了一声多谢,低头再看擂台的情景。 恰逢此时,其中一人以拳镇压了另一人的剑光。 剑光刹那间崩碎,充斥了整座擂台,就像旋转的光片形成了飓风在阵法里面飘摇。 分出胜负后,败者被阵法传送出去,擂台上很快逸散出浓雾,只剩下赢的人正在静静吸收和体悟那些雾气。 小二说道:“那些雾气,能够稳固元力。” 李尘微微颔首,尝试感知那些气息,却发现不能穿透阵法。 他又经过一息的思索,只听下面有人问道:“谁来挑战?” 李尘下意识应了一声,“我来!” 回过神来眼见其他人都瞧过来,才知道自己鲁莽了一回。 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而且他本身也十分好战,索性从窗口闪身飞落擂台。 但他却不知道,城内还有红石伫立,将这个秘境中所有人的信息和境界囊括。 说到底,他初来乍到,见猎心喜,即便经历了许多事情,说到底还是太过于年轻。 他的经历虽已经堪比常人的迟暮之年,甚至数百上千年,但许多时候心智的历练,也的确需要岁月的沉淀,这不是一日之功。 普通人的短短一生,甚至数百年上千年都未必能让人学会懂事,只因为这个世上流水湍急时刻变换,就算这一刻懂得的道理或客观规律,下一刻却未必适合了。 而像李尘这个年纪,生死之间的种种经历,或许能明白自己生死之际也应该一往无前的本性,但要说参悟真正生死的大恐惧却未必。这世上人来人往处处奔波,有人生来头顶高冠,有人生来脚踏黄土,只是回想无论要求高官厚禄锦衣玉食还是儿孙满堂,所有人要的都不过是一个快乐舒坦。 李尘当年深受不能明白生来意义的荼毒,在妖族问心阶的时候所受种种痛苦,现在时刻回想,才知道是业障。 他现如今正处于的阶段,是不论眼前情形的真假,也不论往后情形的好坏,回想这一路所见,就算那些十分谨慎的人,也总要面临生死,既如此,瞻前顾后未必上佳,不如偶尔图一个眼前痛快。 这绝不是长久的放肆,只是眼前的明智。 李尘踏上擂台,因为换了容貌身形,又将自己的元力抽离,看似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因此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他一经落地,那些弥漫的气息便猛然收缩,只缠绕在敌手的四周,让他无从探查感知。 敌手也在一刹那挥拳,无数的符文犹如瀑布迸发直奔李尘的脸庞,这拳芒上蕴含着凶戾之气,和符文交织,这是加持了秘术的缘故。 敌手这是想要一击将李尘击垮,让他再没有回手的余地。 李尘并未直面,而运转了身法,背生双翅,收敛了气息让敌手不能看透他的境界,只是见他的身形闪烁,因为速度的快速出现了罡风。 轰轰轰! 拳风落在阵法的屏障上,因为余波被限制在擂台上的狭小空间,两个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轰击。 李尘的身形微微停滞,这是因为余波劲气太强,就连他也不能完全消弭,但他同事端起咒印,从指掌蔓延出瀑布,其中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曲线,那是无数的闪电蜿蜒。 当初他从忘忧天劫中获取的手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氤氲,第一次出现在世上。 这些闪电十分神异,青白红三色相互连接,其中的纹路有十分清晰。 噼啪! 咒印瀑布从虚空划过,最后垂落在敌手身上,一时间大河茫茫,余波再起,瞬间迸发出了无上的毁灭气势!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六章 红雪的安排 这一场神通之间的对抗,最终以李尘胜出为结果,敌手被李尘施展的符文冲击,他自身的手段不足以抵消,最后口吐鲜血撞击在阵法的屏障上,就此昏睡了过去,不能醒来。 敌手很快被传送出去,阵法外响起另外一道声音,“谁来挑战?” 很快,有人应声,“我来!” 也从现在开始,一场场连胜开始了。 由五花八门的神通所催发的日月星辰,偶尔还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银河瀑布垂落,光辉闪烁中全都是狂暴的杀伐之术。 擂台上面无生死,没有人手下留情,李尘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酣畅一战,随着时间渐久,敌手的境界实力越来越强,李尘甚至动用了一次剑牢。 与此同时,随着他打败敌手的数量越来越多,笼罩在他四周的气息已经弥漫如云雾硝烟,普通人根本目不可视。 这些气息的弥漫,让居于正中的李尘看上去若隐若现。 他也因为这些弥漫的气息而陷入沉思,因为这些气息进入经脉后,李尘才发现它们和自己体内的元力已经无限接近,只是他自身的元力恰似是在啃嚙外界,这些气息反而是哺育。 小二说这些气息能够稳固境界,也正是因为这气息的效果,能让原有的元力凝实几分。 然而李尘更加在意的,是他的元力为什么会和这些气息如此相似,他不知道自身元力和这些气息之间的细微差别代表什么,但他的心里蹦出这样一个想法:在下界的时候,人人都说我是天生地养,上界人人都因为我的元力而惧怕。 但是,如果眼前这些气息是人为,我的元力呢?以此类推下去,我本身的存在呢?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本身存在的真假,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本身,这本身就是极可怕的事情。 与此同时,城内的一处红石,记录了密密麻麻数万人的名字,其中忽然有李尘两个字光芒大放。 不多久,有人挤进人群,说出这样一个消息,“根据红石记录,有不可知之地的人也进入了秘境,名为李尘,原本排名二百一十一,但就在一个时辰前忽然开始上升,当前排名一百三十一。” 许多人借着这个消息,思忖后抬头看向台上的李尘。 有人低声道:“此处红石应该是当年秘境主人设立,又或者一切操控都由洞府之灵,对于这一处秘境来说,鬼蜮洞天世界,当然就是不可知之地。” 这一切猜测的最终指向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李尘,的确是当下受第一名门重赏通缉的李尘。 从这一刻开始,原本一场普通的擂台争斗变了性质。 许多人想着,方才败在李尘手上的,有没有第一名门的弟子,又都是什 么样的实力,自己是否能够拿下李尘。 好巧不巧,这一次进入秘境的人,除了第一名门的人最多,许多外来宗门的人物,半数以上也都以第一名门为首。 这些以第一名门的为首的,多是小宗门的首脑,他们的境界也无非就是通天桥,原本只是散修,或起于微末宗门,这时候想着借这一次秘境试炼,和第一名门攀上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抓住李尘,似乎成了绝佳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李尘在北张镇的战绩,只知道李尘身在青石榜第一,这对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棘手的事情。 这一次进入秘境中的,有许多是特殊血脉的天才,位于墨石榜上,和他们相比,青石榜更像庶民和皇子的区别,不能同日而语。 曾有人说过,青石榜上的所谓前三,不能和墨石榜的倒数争锋,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除此以外,就是在通天桥境界待了数百数千年的人物,他们的天赋不算绝佳,但是胜在稳扎稳打,在同一个境界浸淫多年,总归是有些经验的。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想要登上擂台,目的是为了捉住李尘,交与第一名门。 就在这时,擂台上的李尘收到这样一条传音,“师兄,你现在的身份已经暴露,最好找个机会退下擂台,我会以秘术携带你离开,否则稍后群起而攻之,就算师兄还有手段未出,也不能抵挡。” 李尘当然不会轻信别人,低头看向擂台下方,许久没有找到那个说话的人,只是心底再次响起一道声音,“是红雪师姐让我来的,师兄早些做好决定,消息传得更快,再过片刻,第一名门的人也赶来后,便更难以脱身。” 李尘也的确发现了就在这片刻之间,来挑战他的人越来越多,几番斟酌后决定相信红雪。 再胜过一场后,李尘没有做声,只是借着擂台上的阵法腾挪出了擂台,与此同时,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符咒凭空出现在李尘身旁,并且迅速自燃,一道光圈将他吞了进去,就此消失不见。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七章 你管这叫鬼市?(上) 有些人即便认识许多年也不能交心,有些人只是见面几次,虽然并不了解,你却对她有了八分的信任。 李尘对红雪就是这种感觉,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却在短短的几次交涉后,愿意将自己的部分安危托付。 红雪安排接应李尘的女子名叫张倩,她使用了刻画小型传送阵的符印,李尘眼前一晃,再看清楚的时候已经身在一处院子。 张倩说道:“师兄尽管放心,这个院子荒废许久,我特意了解过,就算是秘境主人元力所化的那些假人也不曾来过。” 李尘不去管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他现在更想知道红雪是否一样进入了秘境,“红雪,没有来吗?” 张倩摇头道:“红雪师姐并不需要来秘境修行。” 李尘根据这句话猜测,要么是红雪的修为境界已经不需要这些秘境中的外物辅助,要么是红雪本身的资源已经堪比秘境。 但他很快将第一个猜测否定,因为当初红雪能够进入洞中世界,就说明红雪的境界一定没有超过通天桥。 这个女子身上许多秘密,李尘甚至猜测她未必是第一名门的人,也不知道她当时用了什么办法进入鬼蜮洞天世界。 李尘没有想通过张倩去窥探红雪,对方才的事情道了一声谢。 张倩说道:“这一切都是红雪师姐的安排,师兄不必这么客气。不过接下来这几天,师兄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第一名门现在声势正隆,知道师兄也来到秘境,一定会放出消息寻找师兄的踪迹。” 李尘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进入秘境已经做好了接受危机的准备,如果现在因为害怕而龟缩起来,这不是他的性格和作风。 张倩看出了李尘的想法,道:“师兄放心,这些日子我会在外行走,一旦有什么机缘或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师兄,这也是红雪师姐和我说过的。” 李尘不知道张倩为什么会因为红雪一句话如此尽心尽力,但他并没有询问,想了想后微微颔首。 在当前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自己对这个秘境又知之甚少,和那些大宗门的人有不能弥补的信息差,现在有张倩成为自己的半个引路人,其实也算不错的事。 这一天深夜,张倩忽然敲响李尘的门,只说了一声,“师兄,城外有热闹可看。” 李尘没有多问,从修行中苏醒,跟随张倩一路潜行出城。 二人刚出城十数里,远远地听见有交战声传来,轰鸣让地面的微微颤动,偶尔的元力光辉犹如天光照亮了半个夜幕。 到了近前,只见十数人正在混战,也不知他们在抢夺什么,已经有人因为施展禁术而气息萎靡。 “师兄,这些人多是红石榜上一千名以后的人物,你只需要注意其中的两人,那个头束高冠的男子,是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九界,有特殊血脉,在外界墨石榜上高居七十七名,在秘境的红石榜上是九十七名。” 李尘瞧过去,只见男子挥舞一柄长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兵,舞出黑风,所过之处无论山石还是其他人元力幻化的器物,都犹如被无数劲气同时击打变成的筛子。 张倩接着道:“师兄再看那个怀抱巨山的女子,她是柏若门的外门长老周若,进入通天桥境上千年,曾经也是青石榜上的强人,只是后来为情所困,道心不能通透,才无法进入第七境,但在红石榜上,她的排名比九界更高,是六十七名。” 名为周若的女子怀抱巨山,将一个又一个敌手从半空砸落,十分骇人,而九界那道无往不利的黑风,从她身体席卷过去的时候,一道道玉石的光芒照耀,竟然不能刺破她的表皮。 李尘见状问道;“她修行的是体法?” 张倩点头道:“周若出自柏若门,这个宗派正是以体法为主,传说在上古时期,柏若门是世上所有宗派的统领者,直到后来咒印秘术兴起,天地又有一场大变,柏若门才没落。” 李尘紧盯着施展体法的周若,有些可惜体法和神通不同,自己不能够偷师。 半晌,李尘问道:“他们究竟是为了争夺什么?” 张倩道:“师兄别急,根据我得来的消息,今晚将有阴兵过境,世上但凡有阴兵过境,就必将有鬼市聚集,这些人聚集此处,都是为了进入鬼市获取机缘。” 李尘想了想道:“也就是说,进入鬼市的名额有限,并非人人都有机会?” 张倩笑道:“正是如此,师兄别看现在场上只有这么几人,实则像我们一样在暗中瞧着的不知多少,这十数人也不过是某些人放出来瞧瞧能不能引出更多人罢了,在明处的敌人总要好过在暗中的敌人。” 李尘明白,也就是说,眼前这些正在动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真正躲在暗处的还有强者。 他的心底忽然就涌出不能压抑的战意,这段时间以来,从桁泽身上获取的元力时时刻刻都在游走,他还没有真正有哪怕一次使出过自身的全部实力。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通天桥中绝对算不上绝顶的人物,但这样一想,反而毫无畏惧,更有不能忍耐的战意。 叮铃铃! 半空中忽然有摄魂铃的声音响起。 是阴兵来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八章 你管这叫鬼市?(中) 阴兵向来是先闻摄魂铃再见其本体,现在李尘已经有了一定经验,循着声音瞧过去,同时问起张倩的计划。 张倩道;“我们不必现身,只需跟着阴兵一路走下去,等见到了鬼市,我便以传送符带着师兄直接进入。” 李尘问道:“万一别人也是打了这个主意,到时候难免在鬼市入口处相遇,到时候出现冲撞,惊动了这些阴魂又该怎么办?” 张倩对自己的传送符很有信心,道:“师兄放心,上界宗门千万,但真正在符文一道上,只有我们神符山的人才是正统。只要我撑开了传送符,其他人的传送符便绝没有机会争抢,除非他们有大挪移的神通,但有这样的神通的人物已经多是七境以上的强者,不该出现在这里。” 李尘听了张倩这几句话里包含的自信,心知这或许是术业有专攻,就像刚才那个名为周若的女子体法强横,或许这个神符山上的弟子主修就是符文。 他同时猜测红雪是否也来自这个神符山,但是很快被他否定,因为和红雪接触的这段时间,红雪无论咒印神通还是秘术都钻研极深,好像本身没有任何短板,这绝对不是一个专修符印的宗门弟子能够做到。 随着阴兵的出现,一切都和李尘过去所见相同,两个头戴高冠手持摄魂铃的身影带着一队阴魂出现,这些阴魂不知生前境界,但是一眼看过去,有许多是死后也灵光不灭的强者。 所谓灵光不灭,就是原本这些阴魂应该是浑浑噩噩,没有任何神采,但是这些阴魂里面有许多是双目有一丝灵性的。 李尘和张倩急忙跟随上去,在此期间,越来越多的人现出身影,被迫加入了混战。 一路穿行数十里后,混战中的人物已经有五六十人,许多人喋血当场。 这些交战的余波缀在那些阴魂后方,有人剑光叠成小山,一道道一层层划破了虚空,有人的身影幻化万千,似乎每一道啥都是真实,又似乎每一道都是虚假,有人忽然从人身变成异兽幻化出本体。 这些秘术让李尘大开眼界,一时间又多有收获,行色匆匆时手掌中有微型的简化版剑牢在不断变化。 张倩无意间瞧了一眼,只觉得李尘掌中的那个小小剑牢有让她心惊的伟力,再凝神探查,惊觉其中有许多是那些场间正在交手众人的秘术。 她一时震动不已,之前已经听说这位师兄天赋不凡,现在才知有这样的手段,她在上界也曾走过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在红雪师姐之外见到有人有这样的本领。 红雪师姐的身份和血脉在上界最为特殊,那么这位师兄又是什么血脉,如果真是特殊血脉,本该出现在墨石榜上,为什么会成为青石榜的榜首? 数十里的穿行后,阴兵终于停下, 只是和李尘原本想象的不同,这些阴兵所到的尽头并没有出现鬼市,眼前仍旧一片空旷。 李尘看向张倩,张倩也微微皱眉道:“师兄,或许,我们今日要见到的不是普通的鬼市。” 视线里,手持摄魂幡的两个阴魂向着虚空轻叩。 咚咚咚! 这声音就像出现在所有人的心底,让每个人的血液和元力都全部凝固了。 紧接着,一处原本不存在这个世上的阁楼虚影出现,并且渐渐清晰。 李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从四面八方忽然出现了无数影子,少说也有两千人。 见到阁楼的这一刻,所有人都不能按捺了。 大混战忽然开始,一人晃了晃身子,变成两颗头颅的蛟龙,张倩说这特殊血脉,拥有上古时期三首神蛟异兽的天骄,曾经在忘忧时期背负三座大山游历,一时间成为佳话。 这里说的大山,李尘自知应该是他不曾见过的壮阔。 又有一人全身的筋骨交错,体法施展后全身上下有龙吟,他的脊椎蜿蜒,犹如透明的龙骨,随手挥出就将十数人击退,无数的鲜血喷涌。 “此人也是柏若门的体修,在墨石榜上也有十分的威名,传闻中他现在一滴血落地便有千万斤重,在通天桥境界已经是体修的顶级强者。” 李尘目眩神池,恨不能立刻加入战斗和这些强者一较高下,想知道自己的剑牢一旦展开,有多少人能够突破当前剑牢的圈禁。 就在此时,那座阁楼完全清晰,终于完全显现世间。 手持摄魂幡的阴魂再度叩门,在许多人心神紧绷的注视下,阁楼的门缓缓打开。 这一刻,大战的强度又一次升级。 张倩攥起李尘的手,同时再一次祭出一道传送符,“师兄,走!”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六十九章 你管这叫鬼市?(下) 张倩的传送符果然如他所说,除了速度奇快,还十分稳固,在大混战的余波之下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二人一刹那出现在阁楼门口,此时恰逢阴魂鱼贯而入,而其他人都受到牵制。 双头蛟龙原本施展了腾挪的身法,却被一柄剑从虚空逼退。 体法无敌的周若和男子横冲直撞,却被一个施展了法天象地的人物以拳掌阻挡。 当李尘二人忽然出现在阁楼门口,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许多人失声威胁,“你敢!” “我乃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谁敢夺我机缘?” 但是他们的声音还未传过来,李尘和张倩已经进入了阁楼,身形就此消失不见。 阁楼变得忽隐忽现,三息后完全消失。 呼—— 双首巨蛟姗姗来迟,却只是一头撞在了地上。 他蓦然回头,双目满是不甘和愤怒,将自己这一行的失败怪罪在刚才阻拦他的人头上。 蛟龙飞天而起,身形迅速化成了数十里方圆,犹如遮蔽了天地的庞然大物,“今天,谁都不要想活着离开!” 他这是极度震怒了,甚至动用了特殊血脉的秘术,声音和瞳光无一不是武器,形成了笼罩所有人的领域,展开了无差别的攻击。 话分两头。 李尘二人进入阁楼,发现眼前一切和想象中不同,他们并未看到方才进来的阴兵,只是身在看似十分普通的阁楼中。 阁楼向上有阶梯延伸,向下也有阶梯延伸,只是不知道各自通往何处。 李尘自以为对阴魂已经算是了解,甚至当年跟随东岳进入了鬼市,跟随来往的阴魂和那些摊主互通有无。 如今来到这处封闭的阁楼才知道以往的认知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就算是以前看过的野史典籍,也没有听说过跟随阴兵还能够进入这样的一方阁楼。 张倩道:“师兄,我知道你过去难以接触到这方面的典籍,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但在门中典籍看过一些,还请师兄接下来跟着我,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师兄抵挡一二。” 她当先向前走去,本想顺着台阶上去,抬起脚后却迟迟不能落下,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抵抗和拒绝。 李尘尝试上前,也同样如此。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顺着另一侧的台阶一路向下,这阶梯十分蜿蜒,好像盘旋而起的蛇身,偏偏二人的感知到了这里似乎全部失效,不能提前预知下方究竟有些什么,小心翼翼走了上千阶梯后,脚下出现了一个平台。 二人站定在平台上,头顶的阶梯就迅速消失了,两侧的场景变换,最后四周都成了幽暗的石壁。 除了平台悬浮在半空,四周的地面忽然间陷落,又或者算是消失不见,李尘二人低头看去,一时因为脚下的景象而震撼。 尖刀成了平地,风里藏匿了杀机,两侧石崖生了绞碎人魂的花儿,一只只翅膀上生了人脸的怪异虫子扑腾翅膀就像是人头在半空的漂浮不定。 风声穿梭在刀山上像极了哭声的呜咽,它们和两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诡异声音交织,单单听了声音就让人悚然。 一串串铁链拖着地面的沉重声音穿插,就像风声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响亮。 这些铁链锁着一个又一个怪异的生灵,它们虽然全部死去,但是凶戾和怨气不减。 有厉鬼身披红衣不肯就范,凄厉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些锁链枷锁的拖行。 有人皮包裹着一层骷髅的怪异形体缓慢行走在路上,身后有人扬鞭,李尘只是直视,便觉得双目刺痛,这种刺痛甚至直达神魂。 有断了半个身子的骷髅在岩浆中不断沉浮,因为痛苦,全身的骨节不断发出碰撞声,像极了活人的哀嚎。 这个地方李尘就算在下界的话本小说也不曾见过,可见他已经超出了普通人所能想象的极限。 头顶弥漫了遮蔽所有月光的阴云,像极了世上那些豢养猪狗的棚顶,李尘环顾四周,他自诩大胆,但是现下所见,连他也不禁汗毛倒竖。 李尘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满心疑惑,“这就是你说的鬼市?” 这句话潜藏的意思是:你他娘管这个叫鬼市?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章 特殊元力,彼岸花 张倩听出李尘的意思,道:“我们应该是进入了阴魂的领域,这些景象我曾经在典籍见过只言片语,它们的确是和鬼市有关,或许,我们稍后进入其中,穿过去以后便能见到鬼市。” “阴魂的领域是什么意思?” 张倩道:“典籍记载,世上人来人往互通有无便是人世,而阴魂穿梭也有一套自有的规则,这处阁楼,或许就是阴魂的聚集地之一。” 李尘对这些也一直都有猜测,闻言颔首道:“不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总归是避不开的。” 张倩似乎对自己不能给李尘详细的答复而愧疚,闻言道:“一切都听师兄的。” 李尘发现张倩似乎对自己从下界而来的身份并不在意,这在许多上界宗门弟子的身上并不常见,趁着二人从平台落地的空隙,李尘问这件事情的缘由。 张倩说道:“师兄是能让红雪师姐另眼相看的人物,就算是从下界而来又有什么呢?” 李尘心下了然,对红雪的身份又有了深一层的了解。 张倩接着才道:“而且以师兄的气度,又怎么会是平凡人?实不相瞒,我在上界曾经游历许久,也算见过一些大人物,但是在气度和模样上,无人能出师兄之右。” 原来还有长相上的原因。 二人飘然落地,站定在平台下的狭道上,两侧是刀山和岩浆,只是这些刀山和岩浆的功效似乎针对神魂,到了近前以后,李尘只看一眼便觉得痛苦,不能再瞧第二眼。 二人从狭道穿梭,来到第一处圆形的空地,虽然两侧仍旧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异象,但好歹能够让两人并肩而行。 轰! 四周的岩浆噼啪迸发,与此同时,还有雾气升腾。 只是刹那间,李尘感受到了这些气息的特别,“这些气息,和前几日擂台上的气息相同!” 他不知道这气息到底算不算是元力,总之都是能够让元力和境界更加凝练的气息。 这些让许多人争抢的气息,这一刻好像成了不值钱的空气,随时都有无数的气息要主动钻进李尘和张倩的经脉。 李尘感受着丹田和经脉中愈发凝练的元力,心里又一次对自己体内元力的特别产生疑惑。 为什么这些气息会在这个阁楼弥漫,如果这里也算是鬼市,那么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究竟算什么? 回想过去种种,自己似乎也时刻能够见到所谓阴魂和鬼市,这些原本无论在下界还是上界似乎都算是难得一见的异象,为什么在这几年自己常常能够进入?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自己身上的元力,究竟和这些气息有没有关系? 而一旁的张倩感知到李尘体内一瞬间逸散浩瀚如海的元力,心头更惊:这位师兄似乎只是忘忧境,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元力凝聚? 她回想过去的所见种种,李尘仍旧是最特殊的那几个人。 二人站定片刻,借着这些特殊的气息稳定些许元力后,继续走在狭道上前行。 不多久,二人来到第二个空台处,这一次脚下开满了奇异的紫色花朵。 “这些是彼岸花。”张倩解释。 李尘的认知再一次被颠覆,他也曾见过所谓彼岸花,但是和眼前这些怪异花朵有许多区别。 那么,究竟是他过去的所见所闻是错的,还是上下两界本身就有许多差别? 张倩见他并不作声,继续说道:“这些彼岸花蕴含过去无数年路过阴魂的记忆,有利有弊,其中或许有对于神通的感悟,或许穿插过往生活的记忆,所以需要恪守本心,绝不能被其中的记忆所误。” 李尘听到神通感悟时眼睛微亮,他知道这些神通感悟也包含体法、阵法、甚至秘术,至于张倩所说的弊端,只是略一思量便被他抛之脑后,这一路下来他曾多次面临选择,但从未因为畏惧而退缩。 彼岸花一共六朵花瓣,李尘以孤命剑切下一瓣,放入嘴中。 刹那间就是无数的轮回和人生爆开,他以第一视角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不能忘却的执念。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记忆的威力,当一个人变成阴魂以后还不肯忘却,最后被彼岸花捕捉的回忆,一定是这个人生前死后都不肯放下的重要事情。 人或事。 宝物或神通。 仇恨或恩情。 李尘其实是被如潮的氛围和情绪淹没了,他的神色不断在痛苦和快乐之间转换。 他虽然生来和常人不同,经历过了许多人没有经历的大起大落,但终究还只是一个人,现在突然间在这样大爆炸的生命记忆里沉浮,原本的自我就像是极其渺小的扁舟,随时都可能沉没下去。 到时候,分不清自我和这些回忆的真假,原本的李尘也就彻底死去了。 虽然生命还在,但其实再也不是那个下界而来的九殿下。 而是无数记忆拼凑起来的怪胎。 张倩知道其中的凶险,紧张地看着李尘,心道如果今天这位师兄出事影响了红雪世界的计划,那么自己就是天大的罪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一章 前世今生 这不是李尘第一次经历种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当年在妖族问心阶,李尘一步一阶梯,一步一人生,又在落羽原上经历了国师给他的幻境。 但和那时候不一样的是,眼下的所有经历是瞬间爆发,就像冲垮堤岸没过地面进入田野的洪水,没有任何循序渐进的适应,而且无论问心阶还是国师的幻境,和眼前面的境遇都不能相比。 问心阶和国师给的幻境其实都是假象,问心阶或者还算有些门道,像国师的那些幻境,随着时间过去,现在回想已经不能给李尘造成任何心境上的波澜。 而眼前经历的,都是曾经真正发生过的,不是虚幻勾勒的寥寥几笔,不是根据一个人心魔搭建的有所图谋。 在这种情况下,他本身有限的二十年经历,在这些由数十年数百年的碎片中间微不足道。 李尘的本我在这些记忆碎片组成的无数画面和情感里飘荡,随时被埋没至海底,完全不能翻身。 唯一支撑他的的一线灵光,竟然是落羽原上,许多人冒着身死的风险为了他前赴后继。 张倩静静等待,她看到了李尘额头上的灵光不灭,知道这是李尘在死守本心,以本我和外来的种种境遇抵抗。 她不能明白李尘的经历,却了解其中的凶险,根据典籍上的记载,似这样的机缘,其实对个人来说更多像是劫难,你将要融合无数人的记忆,最后不能区分自我本身。 在她的忐忑里,李尘睁开眼睛,就像一瞬间符文穿梭形成的雨幕,无数画面交迭。 张倩只是瞧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但见悲欢离合的种种,生生死死的大恐怖,还有歇斯底里的不能自我。 这个地方没有具体时间的概念,张倩只能感知到李尘的心脏在某一刻密集如同鼓点,不能准确抓取到某一刻的起落,直到这种起落的频率渐渐变得缓慢。 直到最后完全停歇。 李尘瞳孔里的画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简单,直至最终完全清澈。 但李尘仍旧没有动静,张倩就这样静静等着。 过了许久,李尘的眼睛忽然眨了眨。 张倩试探性地问一声,“师兄?” 仿佛一百年时间过去的漫长安静后,李尘的眼神开始有了聚焦,落在她的身上,也同样试探性地询问,“张倩。” 一瞬间张倩几乎要热泪盈眶,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就像看到人生最大喜事的欣悦。 她当然不是对李尘有多么热烈的情感,只是想着自己受了红雪的嘱咐,现在又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眼睁睁看着李尘许久没有声息,又是惊吓又是期待。 李尘不知道她的复杂心思,但是知道她寸步不离受了这么久,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恩情。 他微微低头,手掌上冉冉升起压缩出来的球体,相比以前的剑牢繁复了数倍。 所幸,冒了这么多险,一切都算值得。 张倩瞧了他手掌升腾的剑牢,也知道他所获颇丰,道:“古往今来,或许师兄应该是世上前所未有的忘忧境了。” 停留休息片刻以后,二人继续踏上前行的路。 这一次的路途格外地长,张倩攥着李尘一路走了不知多久,穿过重重元力和视线都不能穿透的浓雾,来到一座宽约一丈的大桥前。 仍旧是张倩当先,她一边向前,一边道:“这该是典籍中的奈何桥,传说中站在桥上低头便能看到自己的前世。” 李尘心下猛然一震:人人都说我是天生地养,而这段时间我时时怀疑自己的出处,倘若这座桥真能让我看到前世,那么是否能破解我的身世之谜? 张倩脚踏实地,站在了桥梁上,探着脑袋看向桥下的河流。 只是一瞬间,她陷入呆滞,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样恐怖的景象,神情出现了剧烈的变换,很快扑簌簌落下泪来,哭声让人惊惧。 李尘并未将她唤醒,因为他并不知道贸然将她叫醒是否会引起什么意外。 这一等又是许久。 张倩的身躯出现微微颤抖,从茫然里缓缓苏醒,眼睛里仍旧挂着泪珠子,“师兄。” 李尘不出声,只是等她回复平静。 又隔了许久,对张倩来说犹如是两个人生的切换。 许久后,她才颤抖了声音道:“师兄,或许,你不必再去瞧了,前世今生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自身经历了那种前世的痛苦,担心李尘会因此沉沦。 李尘却摇头,他有不得不去瞧一眼的原因。、 他低头看向脚下河水,瞳孔倒映的影像从山崖的倒影开始变换,最后,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的肉眼所见,也只有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再也不见任何景象。 很快,李尘的瞳孔也迅速变成空白,包括他的身体,他丹田里的元力,这一瞬间都渐变稀薄。 就从这一刻开始,桥梁下的河流忽然开始呼啸,难以想象这样的溪流居然能发出这样浩大的声势。 紧接着,桥梁也开始出现裂缝,直至出现碎片式的崩塌,一块块一条条掉进河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甚至没有出现任何涟漪。 张倩作为目击者无比惊骇,这位师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瞧一眼前世,却会引发这样海啸般的巨震?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二章 李尘的悲哀 张倩自以为对李尘算是了解,因为对上界的人来说,绝大多数来自下界的人其实都算是半透明状态,上界对下界这么多年的绝对控制不是没有道理,无论境界还是神通都处于随时能够降维打击的程度。 在见到李尘之前,张倩更多的是由于红雪的原因对他另眼相看,现在接触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反而发现这位师兄身上笼罩了越来越浓的迷雾。 从李尘低头看向脚下的河面开始,这里就发生了震动和崩塌。 张倩看着李尘瞳孔里的一片空白,心神受到巨大的冲击: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前世? 李尘这一刻什么也看不到,这是比黑暗更加空洞的领域,他不仅没有看到所谓前世的画面,甚至五感也在这个瞬间被全部剥夺。 张倩感受到了这位师兄现在正在经历的异常,但是脚下的奈何桥已经完全坍塌,无奈之下只有搂着李尘在半空悬浮。 这股塌陷来的迅猛,这个原本自成一界的阁楼,就像在经历一场整个世界的摧毁,那些刀山一片片碎裂,随着河流涌向不知名的远方,还有火红的岩浆,和原本互不干扰的河流混淆在一起。 就像有一个黑洞在迅速将这些所有的物质全部吞噬,那些原本正在遵循秩序在各个区域经历不同磨难的阴魂,还有挥舞着摄魂幡的鬼差,都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嚎中就像被一只大手丢进不知名的地界儿。 到了此时,李尘才慢慢恢复感知。 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他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的心里有一瞬间期待落空的无力感,沉默片刻后才道:“现在,你可有离开这里?” 张倩说道:“师兄不必担心,这件事情我早有打算,来到秘境之前我已经带了许多破界符。” 李尘心下感慨张倩来时的准备齐全,同时对红雪生出许多感激,心道红雪劝慰自己做出这么多,将来一定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去做,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坏。 将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要不曾违背人伦,不会伤害崔昊程芷安他们,便尽心尽力帮她一把。 不多久。 一处河流的边沿闪现了一道光芒,两道人影紧接着闪现。 蛐蛐儿和青蛙们的叫声戛然而止,都被这两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有出来透气的鱼儿一溜烟钻进水草下面,心想只要我看不到他们,他们应该也就看不到我,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河水的流动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反而显得清晰,还有微弱的,拂过草木的风声,都像是从人心底蜿蜒过去的。 夜里让人感觉舒服的静谧,是在挠人的心,挠着人的肝和全身上下甚至每一个毛孔。 两个人从刚才的天崩地裂忽然间切换到这样的地界儿,但是都没有做声,慢悠悠起了身向城内去了。 这一路,两个人都沉默了许多。 张倩并不知道这位师兄在刚才的空白里究竟看到或想到什么,但是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好像进入了低谷。 她没有作声。 其实低头去看前世的时候,李尘想到过许多场景,但当一片空白完全出现在眼前,他的心里一瞬间被悲哀完全充斥和占据。 原本就在怀疑自身存在的他,发现自己连前世都不曾拥有或者不能窥探,无论是哪一种,心头都愈发开始怀疑自身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 心里一直都在怀疑的某个念头随着时间被逐渐放大,他已经不敢深思。 与此同时,这天晚上,红石上面关于李尘的排名再次上升,第一名门的人最先知道这个消息,关于追击李尘这件事变得越来越重要。 第一名门某个身负特殊血脉的核心弟子甄飞传出消息,只要有人能提供李尘的消息,第一名门必有重赏。 有人曾经问他关于李尘近来在红石榜上的实力进境的想法,他不屑回应,只是事后有人传出消息:甄飞师兄身负血脉秘术,有偷天换日的秘术,在墨石榜上也是名声响亮,区区一个下界贱民,就算靠着运气上了青石榜,又怎么能和这位天骄人物相提并论? 翌日。 改变了身形样貌和元力的李尘再次来到人群聚集的酒楼,张倩也紧随其后,她倒不需要做什么伪装,因为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人真正看到他的模样。 这也是传送符的妙用,很少有人能在瞬间抓取到她元力的气息。 “哎哟喂,客官您来啦。”店小二迎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尘总觉得他似乎认出了自己。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三章 世道大会 店小二对李尘的态度十分客气,相比其他人总是要更好一些。 这对李尘来说反而是一种好事,因为酒楼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总是获取信息最好的地方,而这些店小二每天不知道听了多少真真假假的消息,所以当李尘想要知道城里的发生的事情,店小二就成了最好的途径。 “为什么今儿的人要比前几日多一些?”李尘问。 张倩在旁边有心提醒李尘一句,注意他说话的口音,上界中人很少会在一句话里面加入儿这种无用的字,让有心人听了也容易暴露身份. 店小二笑着道:“这件事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呢,是有个第一名门的势力正在通缉某个叫做李尘的人,据说有人在这座城池见过他。” 李尘恍然,原来这件事还和他有关系,“第二个呢?” 店小二说道:“第二个原因,是不久之后就会有世道大会在距此三十里外的剑冢开设,这里作为最近的城池,许多人早早得了信儿,当然都聚了过来。” 李尘和张倩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的反应不同,李尘问道:“世道大会?” 张倩问的却是,“怎么会这么快?” 李尘知道这就是自己和上界宗门弟子在信息上的差距。 张倩说出那句话后自觉有些抱歉,急忙解释道:“我并非故意不告诉师兄,只是以往洞府秘境出现后,世道大会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开始。” 李尘抓住了这句话的关键,“你是说,所有的秘境都会开设世道大会?” 张倩说道:“并非所有,毕竟世上种种总有例外,但大多数是有的。” “世道大会会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张倩道:“根据典籍记载,太古和上古时期的大能者在自知大限将至,或者去往不可知之地时,都会将自己的洞府藏匿虚空,直到数万年甚至更久远的时间后被发掘,这就是许多秘境的由来。而他们留下洞府的真正原因,多是为了留下传承,这些人或者没有宗门,或者没有弟子,就只能以这种方式传下道统。” 李尘猜测道:“你是说,世道大会,实则就是这些大能者用来筛选传承者的手段?” 张倩笑着道:“的确如此,其实包括红石榜也是一样,根据过往的经验,往往在红石上排名越高,最后能够得到的机缘的机会也就越大。只是以往世道大会都是秘境开启一个月后才会开始,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提前许多。” 一旁一直站定的店小二这时候接过了话头道:“这件事情二位就有所不知,秘境的主人家呢,当年脾气火爆,以剑入道,做什么事情都火急火燎,能现下开始的绝不会多等一刻。” 李尘明白了,他猜测原本世道大会之前那一个月的空白期是为了让进入秘境的人们有个缓冲的时间,对整个秘境有基本的了解。 越是境界高的人似乎越喜欢讲什么缘法,倘若在这段时间有人误打误撞已经得到了秘境里的许多传承,那么最后在世道大会中得到机缘的可能就会大大提高,这本身就是缘法的一种。 现在这个秘境的主人生前是个急性子,也可能对什么缘法不屑一顾,所以秘境一经开启,象征着传承的世道大会就已经在筹备中。 想通了这一切以后,李尘向着店小二道了一声谢。 店小二笑着道不必如此。 张倩看着这一切,终于明白为什么店里的人似乎会对这位师兄另眼相看。 在这位师兄的眼里,似乎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差别,她忽然觉得这是一种极难得的品质。 店小二似乎也因此更愿意向李尘透露一些信息,“客官在剑道上的造诣如何?” 不等李尘说话,店小二这次变成了传音,道:“我们家主人留下最强的传承就是剑道,客官这段时间可以在剑意上面多做钻研,或许到时候能够有奇效。” 李尘明白,每一个秘境主人当年的擅长有所不同,那么所谓世道大会的流程和规则也应该不同,其中道理,就好像需要用不同的筛子过滤不同的杂志,最后留下来的才是最合适的。 李尘只是有些可惜,像这种剑道的传承,如果崔昊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也不知道他如今过的怎么样。 张倩见李尘沉默,也习惯了这位师兄的心事重重,所以不做打。 就在这时,楼下传出一阵喧哗,似乎是许多人同时到来。 李尘和张倩从二楼低头看去,只见一人众星捧月般从簇拥中走来,带着正值年少的锋芒毕露。 “是第一名门的特殊血脉,甄飞。”张倩解释,同时看着李尘的神色,他当然知道,近来这位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放出许多豪言,更说势必要将李尘斩杀。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四章 进入会场 甄飞来的十分张扬,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实力本身就足以受到瞩目。 这一次进入秘境的人有十万之众,实际上能够在红石榜上进入前面一千已经是十分难得的。 像甄飞这种人也理所当然会有需要多拥趸。 店小二又一次凑了上来,“这个人可厉害得很,昨天上了擂台,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 这个面对其他人只能算是规矩的店小二,面对李尘居然成了话痨,可见不管是什么样的生灵,只要有灵智,都希望得到更多的尊重。 不过紧接着店小二道:“但是那人可能脑子有点儿问题,昨天进了酒楼,非要问当日有谁见过李尘,说什么如果有人隐瞒不报,就是他的敌人。” 李尘和张倩听了他的吐槽一时间失笑。 这一天开始,各种关于世道大会的消息满天飞,真真假假。 很快,第一名门的甄飞亲口说出,三日后世道大会正式开始,到时候是三人一组,在红石榜上前五十的人里面,有心和他同进退的随时可以找他。 “然而实际上,他自己如今在红石上面也才四十多。”店小二依旧吐槽。 李尘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轻视甄飞,因为十数万人里,能够名列四十多名已经是顶尖的人物,更何况他出身第一名门,一定还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手段。 也因为甄飞的这句话,整个秘境掀起一阵三人成队的浪潮,当然这里面大多是根据排名成组,极少有人会因为私交而向下兼容,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得到实力更强的组员。 所有人都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实力越强的人最后机会越大,这种实力的第一参照物,就只有红石榜。 城池里,出现越来越多的人物,李尘每一天都从酒楼店小二和张倩的口中了解更多消息。 “那个是弘.法宗如今核心弟子中的第三顺位,将来有极大可能成为弘.法宗宗主,他是上古黑龙的血脉,据传能以力搬动数千里的大山。” 数千里,那就是将近贯穿半个鬼蜮洞中世界的巨形山脉。 “那个矮个子是少有的,从混乱之地出来的人物,混乱之地就是和北张镇一样的三不管地带,只是和北张镇不同,混乱之地的许多大能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也是他敢于只身闯荡秘境的原因,现在身旁的众多拥趸也多出自混乱之地。” 李尘瞧着那个人群中犹如盆地,但气势十足,大有让身边众人折腰的年轻人,一时间来了兴趣,问道:“他又有什么本领?” 张倩解释道:“他是上古的白泽血脉,传说中能牵引星辰之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末了,张倩又接着解释:“这一次的洞府秘境,墨石榜上的特殊血脉来了十之一二,但是那些真正绝顶的天骄并未出现,因为他们的境界早已经过了通天桥,无法穿过秘境入口。” 世道大会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一场战斗突然爆发,声势极大,从城内一直到城外只听隆隆震动。 李尘和张倩在人群中瞧着交战的两人,其中一人居然是进来人人都知道的第一名门甄飞。 张倩道:“另外一人也是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交手。” 半空中,甄飞的身影外有血脉的虚影幻化,三首八足,背生双翼,也不知道是什么异兽,总归是李尘没有听闻过的。 异兽昂首向天,一声怪异的咆哮便好像要震散了围观众人的神魂,有人忽然抱头蹲身,这是因为神魂薄弱。 另一身化火凤,双翼煽动身形便潜藏进入了虚空,让人无法琢磨他的移动轨迹。 李尘这时候也通过众人碎片化的议论明白眼前景象的原因。 二人原本在这一场大会中成组也就够了,偏偏在宗门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嫌隙,所以现在在秘境里反而是竞争关系,现在为了争抢队友而大打出手。 李尘看着他们的交手,心里想的是:“看来等我这一次离开了秘境,就该再好好瞧瞧世上的典籍,这些特殊血脉的秘术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往后万一狭路相逢,是要吃大亏的。” 这一场大战最后的结果还是甄飞更胜一筹,他的秘术以神魂为主,让敌手在长时间的抵抗下痛苦难堪。 翌日。 城池外挤满了人影,今天就是世道大会将要开始的日子。 在铺天盖地的嘈杂里,人们的影子从长到短,直到正午时分,有一道光华不远不近地冲天而起。 随着四起的惊呼,仍旧是那些在红石榜上排名前列的人物当先飞出,直奔光华而去。 李尘混在人群中紧紧跟随,很快看到了光华的出处,竟然是一座正在慢慢从地底出现的府邸。 府邸之前有一门楼,门楼高约百丈,三道白玉柱子自地面矗立冲天而起,白玉柱子上有元力逸散,能让普通人瞬间进入彼岸境。 在下界许多人修行多年求而不得的境界,在这里却闻一口气息就能霞举飞升,可见有许多人一生所为的终点就是别人视之无味的鸡肋。 这门楼虽然简约,李尘整体瞧过去却又一种恢弘之感,和世上城池的繁华不同,这是一种繁华至简约的返璞归真。 门楼后方,府邸终于从地面完全显现,看其大小不过数丈方圆,但李尘知道里面已经别有洞天,否则连此间十数万人都无法容纳,更不必说里面会有什么机缘和试炼。 轰隆! 随着一声轰鸣,人群里忽然有大战爆发,不知道是谁的鲜血,谁的头颅,谁的残肢断臂,这些原本互不相识的人们,又或者是同宗同门师兄弟,为了一场机缘大打出手,不惜生死相向。 没有人真的会想要等人们全部进入会场以后再动手,因为没有人知道在里面又会有什么变故,与其如此,不妨在外面就杀死或吓退足够多的人,以防万一。 其中以第一名门的甄飞为首,他们这一组的人物都是红石上前一百的人物,这时候以神通传声道:“此处的机缘我们三人定了,有找死的人尽管上前!” 甄飞化出了本体,指爪挥动中一蓬蓬血雾升起,他们三个人的实力不俗,杀这些普通的通天桥十分简单。 眼见他们三人大杀特杀,那些实力不足的人在一瞬间就死伤数十,这让许多人萌生退意。 机缘当然非常重要,但是和性命比起来倒也可有可无,况且进去以后要和甄飞这样的人物争锋,看他们杀人犹如面对土鸡瓦狗,又能有几分可能性呢? 因此有人悄然退下。 其中的道理,就像江湖上年年论剑,论剑以后的奖励当然十分丰厚,可是但凡有胆量参与其中的,无不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的强人。 这里面,李尘和张倩反而是最悠闲的,因为他们决定用老办法,祭出传送符进入会场。 既然有更轻松省力的法子,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李尘一直心心念念要和这些人一战的想法,进入会场以后自然还有许多机会。 这一场混战持续了许久,那些实力强横的人们一直在避免交战,这是避免自己在这里有太多消耗,他们现在的目的,只是将那些本就没有资格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平庸之辈驱逐而已。 等到府邸前两三里再也没有那些无名之辈,甄飞转身道:“走!” 剩余的上千人鱼贯而入。 这时候,府邸府门也恰巧到了最后将要关闭的时刻,这应该也是甄飞等人早有预料的刻意为之。 就在最后一刻,催动了传送符的李尘二人一个闪身飞了进去。 李尘二人的身影在另一处的狭窄长廊显现,就在脚踏实地的一个瞬间,耳畔只听见一声剑鸣。 李尘对剑鸣的声音十分熟悉,马上以孤命剑展开剑气屏障将他和张倩全都护住。 铮铮铮! 接连数十道声音后,李尘才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形。 这是一处最多容三人通过的狭窄长廊,这里的光线幽暗,极目远眺不能看清楚尽头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曲径通幽处,多有蜿蜒的转角。 两人的脚下是方才无数剑意余波留下的痕迹,就像多足虫在沙漠上划拉出来的杂乱无章,只有凝神感知才能察觉里面蕴含的剑意。 现在,李尘的目光落在前方,已经知道方才出剑的人是谁。 一柄柄长剑虚影就在这条下场的廊道穿行,光彩不一,就像无主自发的宝剑,此刻它们似乎是受到了刺激,发出尖锐且频率极高的长鸣,在狭道之中响彻回荡。 实际上李尘方才已经感受到袭击它们的剑气无比纯粹,这种纯粹是就连崔昊这种天生剑骨也不能比的,现在才终于明白原因。 无论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剑心,相比剑意的纯粹,有什么能比得上剑意本身呢? 他不知道眼前这些剑形是什么东西,幸好一旁的张倩早有准备,“师兄,这些剑形是零碎的剑意生出灵智而成,根据典籍上所说,应该算是一种另类的精怪。” 李尘闻言恍然,心道世上的生灵千奇百怪,也不知道当年这座洞府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仅仅是残存的剑意,竟然能形成这么多精怪。 很显然,他们二人是被单独分配在了一个狭道,想来其他人也多是同组分配,那么少说也有数百条狭道,想想每个狭道都有这么多剑意形成的精怪,那将是何等的数量? 两个人交谈期间,这些精怪终于停止震动,一窝蜂迸发出剑气,于是长廊中一眼看过去成了闪烁各色光泽的如潮剑气,笼统看过去就向充满整个长廊的剑气长龙,龙首最终要吞噬的就是李尘二人。 张倩正要出手,却被来了兴趣的李尘按捺。 在他的视线里,这片海洋被一道道分解,最后成了细碎的符文和拆分出来的剑意,他的心底迅速将这些剑气的本源勾勒。 张倩不知道李尘究竟在做什么,但是眼见这位师兄的眼睛里有无数天花乱坠似的剑意和符文穿梭,再看眼前这道剑意潮水,心里生出一种光是想想都不可思议的可能。 很快,李尘瞳孔里勾勒出的线条迅速分解,最后全部消失。 至此,剑潮刚刚来到二人面前。 嗡! 早就被剑意激发不能按捺的孤命剑终于跳动起来,经过李尘元力的催发,一瞬间也展开了浩荡如龙的剑气充满长廊。 两条剑龙相撞,没有张倩想象中的巨大冲击力,反而是迅速消弭,她骇然发现,李尘师兄这一剑迸发的无数剑气,每一道都和对面的剑气完全相同。 也就是说,在刚才的一瞬间,李尘就修习并能够施展这里面的无数剑意。 咔嚓嚓。 那些在长廊中漂浮的剑体精怪全都化作了碎片,并且很快消散,直至完全不见其形。 “走。” 张倩从呆滞中苏醒,这一刻对李尘竟然生出高山仰止的观感。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五章 会场混战 破除了剑体形成的精怪后,二人一路前行,不多久发现狭道四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深重的雾气,这雾气是瞳光不能穿透,感知不能渗透,甚至于越来越浓重的。 两个人都打起了精神,知道眼前的景象预示着将有下一次危机。 复行数十步,雾气已经浓重到两个人不能感知一丈以外的事物,只有孤命剑在急急跳动,它不能看清前面的景象,但是能够感知到后方再一次浓重的剑意。 与此同时,浓雾忽然间开始了翻滚,一道亮光悄无声息地从浓雾中钻出,相比之前那些剑体精怪所出的剑气,眼前这亮光拥有更加纯粹、直接和完整的剑意。 李尘挥手破除剑气,同时明白那一日店小二和他说的话的确是有心提醒,看来今日得到传承的关键就在剑意上,否则试炼至今,不会所见所闻都是由剑组成。 浓雾之后,还有一剑,剑柄处,有一只手掌紧握,他的手掌纤细修长,指骨也如剑一样挺拔。 李尘到现在仍旧看不清剑后的人,但他心无旁骛,只是在心底演化敌手的剑意。 这也是他一路走来逢战必胜,并且每一战都能有所获的原因。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们遭受的所有袭击都算不上多么强悍,更像是一种以剑意为门槛的试探。 李尘现在明白,这一方秘境的主人一定是爱极了剑,以至于会留下这种传承。 他们二人在浓雾中穿行,且行且战,抓住一个机会将孤命剑刺入雾气。 嗤—— 就像烧红的铁片进入冰水,一瞬间发出尖锐的声音,还有大量的雾气衍生。 二人继续前行。 接下来,每隔约莫三丈就另有剑气出现,只是每一道剑气之中的剑意不同,李尘每一次都在体悟剑意之后将其破解。 前后一共九九八十一道,这些剑意都和李尘之前修习和体悟的不同。 李尘过去修行剑法,更重视一往无前的意气,但是眼前经历的这些剑气,能够让人感知到许多情绪,无论悲喜或愤怒,就连李尘有时候也会有瞬间的恍惚。 这已经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第八十一道剑气被破解后,雾气顷刻间全部退散,现出后面的一道门来。 二人推门而入,就像千万里空间的极速穿梭,上一秒还在幽暗的长廊,下一秒已经站在空旷开阔的广场。 数十通天的柱子撑起巨大天幕般的穹顶,脚下是勾勒了种种异象的图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图形过去了数万年仍旧闪烁光辉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李尘他们到了这里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有了许多人,也就是他们出现的下一刻,广场上忽然有声音响起,“一百组已完成,其余人等,驱逐。” 这声音传遍了广场和每一条狭道,让不知多少人大惊失色! ······ ······ 城池中,自从世道大会正式开始后,整个秘境都平静了许久。 人人都知道,世道大会一般是秘境中最强的机缘之一,现下所见的一些灵药或神通,并不足以让这些人大打出手。 这一天,世道大会的会场外,许多身影被传送出来,他们都是在狭道中速度落后于前一百组的人。 让人意外的是,这里面居然有许多是盛名不小的热门人物,他们当然有实力尽快通过廊道,但是因为揣测洞府主人的想法,认为在前面的人未必就有机会,所以落在了后面。 “第一名门的甄飞竟然也出来了。” 但也就是世道大会有了新进展的同时,城池中的红石上,有许多人的名字忽然开始变化。 原本密密麻麻的十数万人,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下不到三百。 有人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规律,“是那些在会场中得以留下的人。” 在这其中,李尘的名字最为突兀,其他人的来历多是宗门,只有李尘一个人标注:不可知之地。 有人悄悄看向人群中神色阴沉的甄飞,毫无疑问,这个李尘就是那个从下界上来的李尘。 甄飞现在心头有极致的悔恨和愤怒,原本他们这一组能够以极快的速度通过狭道,但是因为自以为知道一些内幕,知道秘境主人对于传承上,往往将缘分看的比实力更重要。 因此,有人提议道:“既然我等已经杀光了这些剑体精怪,倒也不急于一时通过,我们不必要太冒进,也不必落在最后,只要保持中位也就够了。” 其他两个人的身份也都不俗,默认了提议。 谁知道没过多久,他们的眼前一个闪烁被传送出来,这也意味着是失败了。 更让甄飞觉得恶心的是,那个下界贱民竟然通过了这一环! 世道大会第二环的广场上。 “一百组已完成,其余人等,驱逐。” 没有人知道这声音的来处,只觉得有些飘忽,似乎不是人声,但其中又压抑的某种情绪,这种情绪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感慨。 李尘只是觉得这声音里似乎也有剑意交杂,心想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怪异生灵在说话,竟然每一个字儿都好像是隐藏了千万的阵法。 这或许还是刻意压制以后的结果,李尘心下猜测,或许是当年秘境主人以大神通留下的声音,也只有这等人物的传承,才会有这样既纯粹又浩瀚的剑意。 随着这道声音的停止,这一方广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和微妙。 此时此刻,整个广场还留下整整一百组,但是根据声音的提示,能够进入下一个环节的只有三十组,也就是说,剩下七十组都将被淘汰。 事实上,现在留下的人物都绝不会太弱,毕竟清楚那些剑体精怪的速度本身就也代表了一种实力。 也正因为这样,现在站在这里的多数不是无名之辈,张倩在李尘一旁一一介绍。 这其中还有一些是李尘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如最早在鬼市出现那个夜晚大打出手的几人,其中包括柏若门的外们长老周若,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九界。 李尘很快发现一件怪事,那就是近来叫嚣最狠说要杀死他为第一名门正名的甄飞竟然不在这里。 张倩也对此十分疑惑,照理说以甄飞他们那一组的实力,就算不是前面几组,也一定在二十名以内,怎么会在第一环就被踢出去? 轰! 另一边已经有人动了手。 大混战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爆发,而且比不久前在会场外爆发的更加紧张和凶险。 其中那些名声在外的强人并没有遭遇多少袭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后面一定还有许多难关,在这种情况下,以最少的消耗保证自己能够留到最后才是明智的。 有人盯上了李尘和张倩,他们是全场唯一一组仅仅两人的队伍。 “速战速决!”李尘明白,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隐藏,至少要让那些袭击的人明白,和他们交手无论输赢,无论是谁都将要付出极大代价。 张倩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燃烧了一张符箓,境界迅速攀升,眨眼就到了通天桥的顶峰,天地间的元力都好像被这一张符箓所控制,全部涌向张倩,鼓动了她的气息。 来犯之敌微微一惊,感觉到了棘手,一人便提议道:“先将另一个人踢出局。” 另一个人,就是李尘。 一组三人顿时齐齐调转了武器奔向李尘,都有秘术的乌光闪现,想要瞬杀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李尘挥剑,一个一丈许的球体出现,这是他现在能够将剑牢压缩到最小的体积,而且从来没有使用过,现在时间紧急,出手就算是自身最强的神通。 剑牢的球体一经出现,整个广场便无处没有弥漫的剑意,就算是那些战局边缘的人物也感受到了隐隐的刺痛,急忙看了过去。 恰逢剑牢和那三人的秘术相接。 轰! 只有丈许的球体之中发出铮铮之声,这是和敌手秘术僵持的声音。 但是仅仅三息后,剑牢猛然收缩成人体大小,紧接着又猛然膨胀。 在膨胀的这一刻,李尘带着张倩迅速后退,并且以剑气为屏障挡在两个人前面。 轰隆隆! 无数的剑气迸发,这不是之前廊道中那种残留的剑体剑意,每一道剑光都蕴含了十分完整的剑意,经过了阵法和华严经的加持,它们又形成了零零总总的无数剑阵。 以前剑笼并不会出现膨胀爆炸是因为李尘不曾将他们进行压缩,现在这个足以摧毁半个洞天世界的强悍力量被压缩在区区方圆一丈。 剑牢爆炸的瞬间,有许多人察觉到危机降临,提前向后撤退,又或者有人以身法和体法抵挡。 砰砰砰!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有人全身大放光芒,在广场的地面和墙壁之间不由自主地碰撞,就像被小孩儿扔来扔去的球。 有人强行以为防御的神通抵挡,就像扎根地面的树,身体四周泛起粼粼波光,将剑气和冲击完全消弭。 还有人自身实力不足,再加上距离剑牢太近,全身鲜血淋漓,一个瞬间已经重伤了。 “好手段!”这其中有人赞叹,正是柏若门的周若,她刚才在战局边缘,所受冲击并不算多,但是仍旧需要以体法抵挡,不由得心生赞叹。 至于刚才向李尘出手,想要捏软柿子的三个人,这时候眼看着已经不能喘气了。 经此一个瞬间,许多一开始锁定李尘二人的组合立刻放弃了目标。 一开始他们想的是——这一组很弱。 现在的想法变成了——不好惹,撤。 剩下的这些人里,实力上终究还是有许多差距,即便没有弱者,也只是相对而言。 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举人,和三甲及第的状元无法相比,这是一个道理。 幸好,经此一战,极少还有人不开眼来找李尘二人的麻烦,刚才李尘的一剑已经有令人心惊的威力,谁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后手。 倒是有人见猎心喜,想和李尘一较高下,也被组员劝阻,说当下还是以机缘为重。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六章 剑石 幸好,经此一战,极少还有人不开眼来找李尘二人的麻烦,刚才李尘的一剑已经有令人心惊的威力,谁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后手。 倒是有人见猎心喜,想和李尘一较高下,也被组员劝阻,说当下还是以机缘为重。 在这种情况下,李尘和另外六组成了最悠闲的人,其他的人开始争抢最后的二十三组名额。 在这期间,李尘运转了瞳术,将每一人的秘术都在眸中解析,一旁的张倩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师兄的本事,当然知道李尘是在做什么,因此不敢打扰李尘。 她心下这样想着:可惜现如今在秘境里的都不算最顶尖的那一批核心弟子,否则给李师兄一些时间,或许在同境界他就能无敌。 将近两个时辰后,这一场混战以数十人的死亡结束。 会场外,又有许多人被踢了出来,这些人虽然还活着,但大多伤痕累累,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甄飞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只等看到疑似李尘的身影就立刻出手诛杀,但他只等来人们的惊呼,“下界贱民的名字已经进入了前列!” 甄飞紧握的拳上有青筋暴起,也就是说,那个下界贱民进入了下一环。 刚刚出场的人们这时才知道李尘也在广场上,有人心思急转,这时回想才觉得大战初始,那一道以剑气激发的可怕神通,似乎和传闻中下界贱民的手段相似。 “或许,那个人就是李尘!”不知道是谁说道。 甄飞立刻看过去,将此人腾挪过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人其实也对李尘的神通知之甚少,觉得似是而非,道:“会场中有人以一道剑气领域大发神威,一个瞬间击杀了三名实力不俗的通天桥,有些像传闻中的李尘。” 一众哗然。 他们也知道李尘有些实力,但要说他出手就能在瞬间杀死三个人,那就是说他也具有瞬间杀死场间许多人的实力,这未免危言耸听。 甄飞只是冷笑,“那又如何?等他出来,我一定将其手刃!不过是一下界贱民,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三两手段就自以为无敌!” 与此同时,世道会场上。 一块巨大的石碑从地面升起,说是石碑,其实是一柄巨大的石剑。 它遮云蔽日,又好像顶天的石柱,再加上神秘雾气的阻隔,根本不知道它的剑气最终将会通向什么地方。 这片极其简单的广场,在这样的白云深处,营造出极庄严肃穆的感觉,让人不敢放肆,现在石碑的出现,让每一分空气都好像充斥了细碎交织的剑意。 这些剑意和李尘的剑牢不同,李尘的剑牢让人时刻察觉刺痛,这些剑意却隐而不发,就像一柄剑藏在剑鞘之中,随时让人察觉它的存在,只等你有什敌意才会亮剑。 李尘知道这是因为剑意主人有更强的控制力,自己距离这一步还差上一些。 那一道恢弘虚幻的声音又一次出现,这一次所说的也无非就是接下来要遵循的规则,“这是剑石碑,其中符文万千,每一道符文都有剑意感悟,每一道都是我当年游历时创出。接下来,十二个时辰内,只看你们能从碑中感悟修习多少剑意。十二个时辰内,禁止争斗。” 有人立时盘膝坐下,因为大家都明白,既然这一环是体悟剑意,想来无非是在十二个时辰内,看谁和这位秘境主人的剑道更加契合,谁就能获得最终的传承。 这句话之中,特别说出禁止争斗四个字。 这四个字的出现,让许多原本有意做些什么的人安分下来,否则难免又是一场争斗。 剩下的八十九人全都盘膝坐下,但在这时候,张倩对李尘道:“师兄尽管参悟,我为师兄护道,以免有人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影响了师兄。” 李尘拒绝道:“你不必如此,我们既然成组来到这里,该有的机缘当然是我们共享,就算有了危难,也该一起面对。” 张倩却这样说:“师兄不必介怀,我们神符门一声钻研符印,其实剑道于我们而言无所谓收获,如果今天这场秘境最终争夺的机缘是符印,我一定不会客气,甚至和师兄比较一下高低。” 李尘听她这样一说,想想和张倩认识以来,的确见她时刻使用的都是符印,极少有自己本身的神通,略一思忖道了一声也好。 李尘的感知浸入其中,眼前就仿佛出现无数的剑光,或者是剑山更为贴切,这些剑意堆叠,最后成了穿透云端的巨大山峦。 他也曾经见过所谓极致的光芒,甚至让人的目光和感知都完全不能窥探的炙热,但是和眼前这些剑山相比都只是萤火。 他当然也见过无数的名山大川,当年刚出京都,意气风发的时候路过无尽的辽阔草原,草原最后铺开了一条条连绵山川的线条,那些线条就像横亘在地面和天空中间。 但是眼前这座山是什么样的呢? 就像冲天而起的竹子,就像是那些削尖了脑袋的笋,看不见任何蜿蜒的线条,你只知道那些剑的气机一条条一道道从脚下开始向上,最后就这样形成了直入云霄的山。 你看不见它的顶,不知道它们的来处,只是眼睛在这种炙热和锋利下刺痛并且落泪。 当然,在李尘的眼里,这些碎片还有不同的样子,每一道剑气的碎片,都被分解成一颗颗一粒粒能够勾勒成为线条符文的光芒。 这些符文最终就是每一道不同剑意的本源,也是刚才那声音说的,看哪些人能够在这块石碑中领悟更多的剑意。 这件事情其实对李尘和其他人来说有许多不公平,因为在李尘的眼里,这就像是一场已经知道了答案的考试。 这一整座在别人的感知里难以体悟的山峰,在他的眼里已经透明。 这种浩瀚让他想起当年在东阿城摘星塔上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鬼蜮洞天世界在神通上要比其他洞天世界更强,未必没有天书的原因。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六章 张倩重伤 那道声音给众人十二个时辰的参悟时间,但是在四个时辰后,李尘睁开眼,这一刻瞳光都有不能压抑的剑气迸发,犹如耀眼的火舌。 毫无征兆的,石碑开始震动,就像一个生病的人打了摆子,原本供人们参悟的符文也全部收敛,让所有人被迫从参悟中苏醒。 他们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比李尘更天赋异禀,他的一骑绝尘,让那些还未曾从石碑中感悟出一道剑意的人有些发蒙,就像同样的赛道,有些人还没有出发,已经有人到了终点。 剑石碑在震动中向地底沉没,当石碑完全和地面齐平,在它后方激荡的雾气迅速散开,现出长达数百丈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处石门。 除了李尘以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石碑会忽然沉没,难已经分出了胜负? 李尘看着通道尽头,只觉得石门后方有一种冥冥的召唤。 不做迟疑,他立即向张倩传音,“快进通道!” 张倩知道李尘的本领,知道是这位师兄夺得了传承,紧随李尘身后向通道处掠去。 一道光辉从天而降,笼罩在李尘二人的身上,那道声音再一次响起,“传承者进入剑池,一炷香后,其他人全部退场。” 轰! 战斗忽然间爆发了。 李尘二人带着光辉向通道去,这一刻谁都看明白了局势,“是他们获取了传承。” 在极度的不甘心下,有人动了手,“只要杀死他们,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既然第二环已经结束,当然不必再遵守什么禁止争斗的规则!”有人出声挑唆,自己按兵不动。 一道金色的拳印飞向通道,和张倩祭出的符印撞击,这片会场顿时隆隆作响。 眼见出手没有什么后果,又看李尘二人距离石门渐近,所有人都不能按捺了。 有人施展了身法秘术拦截,有人让地面生长出锁链想要束缚李尘,有人以大神通从虚空中挥舞出一条星河。 这一刻,李尘感受到生死危机,如芒刺背,知道如果不抵挡一二或许会死,正要逼不得已回身时,听见身后张倩的呼喊,“师兄尽管进入石门,我有法子为师兄抵挡!” 李尘速度不减的同时回头,只看见张倩祭出许多符印,虽腹背受敌,却笑着说师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他知道张倩在符印上的造诣极深,这些人未必能抓住她,但剩余的这些人物无一没有特殊的手段和神通,因此心不免担忧。 可事已至此,李尘知道自己如果不肯进入通道才算是辜负了她,一咬牙,返身钻进了通道。 这一刻开始,会场的地面突然崩裂了缝隙,从缝隙向下观望只有不见底的黑暗。 与此同时,那些犹如渤海之滨擎天之柱的石柱迅速断裂,最后开始一寸寸崩碎向着地面砸落。 从李尘踏进通道开始,这里的一切都开始崩塌和消失,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某个人进入。 剩下的人们心有不甘,但知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很快,所有人都被传送了出去,再也不见人影,只有这座存在了数万年的府邸还在陷落。 会场外、城池中、甚至秘境的许多地方。 一块块散落各地的红石上李尘的名字突然间平地而起,飙升到了第一位:世道大会剑意传承,李尘,来处,不可知之地。 会场外的人海变得更加喧嚣,许多人瞧瞧看向人群正中的甄飞。 从甄飞说要杀死李尘开始,李尘几次三番的露面,造出的声势一次比一次大,直到现在夺得了世道大会的传承。 处于榜首的名字,是扎进甄飞眼睛里的刺,而且越来越深,越来越让他丢脸。 有一些不怵甄飞的强人则是觉得这一幕十分戏剧,“上界十万人抢来抢去的机缘,最后竟然成全了一个下界的人,而且这个人是第一名门几个月前就已经必杀的人物,现在仍然生龙活虎。” 人们跟着这句话细想下去,才惊觉这果然是一个奇迹。 咚咚咚! 从虚空传出几道怪异的声音,紧接着又有数十道身影被提出了府邸,人们都知道,这是那些最后的失败者。 这些人的身上并没有伤痕,但是他们一经出现,每个人脸上都是不能压抑的怒容。 一个浑身鲜血和伤痕的女子最后出现,但她的身体四周马上散出了光辉,这是启用了传送符。 “在那里!”有人立刻施展身法和秘术拦截张倩。 “杀了她!” 甄飞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迅速回想种种,“当初也就是她将李尘从城池带走的!” “杀!”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七章 太白正史 快看!这个男人他叫李尘,他推开了一扇石门。 石门后面,是一方池水。 李尘站在池水面前,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地界儿的不同寻常,就像岩浆和冰山之间的来回穿梭,极致的冰冷和极致的炎热,还有那些像极了活人情绪的氛围。 李尘低头,以瞳术观察左右情形,他的瞳光现在和一开始的瞳术不同,经过方才石碑中无尽剑意的加持,他的瞳光中都仿佛有无数的剑气交织,能够看破一切虚妄,就连这座府邸中那些一开始不能穿透的浓雾也能够看透几分。 他的视线落在剑池里,感受到自身感受到的召唤正是从脚下剑池而来。 说这是池水,实则算是一片小型的海洋,从他脚下开始铺呈,目光所及处像极了从平原推出山峦来,只是现在平原换成了剑池,山峦变成了浓雾。 噗通! 李尘飞身进入这处剑池。 就像能够自主吸收的海绵,他的身体四周出现一圈圈从外向内推进的涟漪。 李尘闭上眼睛,在他的感知里,这不是一片汪洋,而是当年某位大能先贤者数万年的感悟,不只是剑意和剑气,还有对数万年世事无常的种种书画,只是以剑的形势做了出来。 他开始全新参悟这片剑意之海,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月。 外界。 张倩的境界一再跌落,现在只有使用符印,才能勉强维持通天桥的境界。 那一日,她为了给李尘拦阻敌手,得罪的人太多,再加上李尘本身的身份已经十分敏感,所以这段时间每一天都在逃亡中度过。 就算她的符印足够诡异,这段时间无人抓到她的真身,反而是丧失了许多傀儡,这里面还占了秘境地域足够广袤的便宜。 但是现在的他,比之前李尘的处境危险几十倍,因为李尘只是得罪了第一名门,她却几乎相当于得罪了这十数万人的一半,还有许多在起哄的杀人者。 她在山洞里刚刚歇息了半天,一直以来祭出的符印忽然生出警兆,“有人来了。” 她的逃亡路再一次开始。 此时此刻。 府邸传承中,剑意池水终于全部干涸。 剑池后面的浓雾也全部消散,这里的格局十分简单,池水的尽头是一片以山岩凿出的平台,平台上有石碑伫立。 李尘从剑池中起身,只见碑文上书: “钟太白,东洲生人。少时即了了,志气宏放,人称有飘然超世的气质。父亲任族中家主,所以十分富贵,有好友数十,多为隐士,也有在东洲呼风唤雨的人物,常常酣歌纵酒。故,少时毫无烦恼。 东洲历年六万七千七百年,太白客游中州,结识多位好友,即上天居士、白帝、彩云居士等。白少时嗜酒,日日与诸位好友醉于酒肆,酒后即高歌,高歌即舞剑,久而久之,以剑入道。” 李尘看到这里,心下不禁暗道:世上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入道,在这位前辈的身上竟然只是因为嗜酒玩乐,可见世上的许多东西,绝不是日日苦思冥想的努力就能获得。 他接着看下去: “太白浪迹江湖,终日沉饮,某日,好友彩云居士称不能够继续随行,太白称人生处处可相逢,何必因为一时的分离而伤春悲秋,至此,两个人大笑分别,只是说来日相见。 东洲历年六万七千八百年,太白修行百年入八境,至此天下无处不可去,只身入天上白玉京,于殿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白玉京中有女子清照初见太白,赏之曰:此天上谪仙人也。” 百年八境,李尘看到此处已经震撼莫名,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见过许多七境的人物,其中包括重伤之下仍旧让他们无可奈何的桁泽,那已经是修行不知多少年的怪物,现在看到有人修行一百年就是八境,这在鬼蜮洞中世界,就算是进入忘忧,也算极强横的天才了。 接下来的碑文所述和经历,也是让李尘大开眼界的种种匪夷所思,直到最后一段:东洲历年六万九千九百年,太白剑意绝伦,世上无出其右。 东洲历年七万年,天降不降,太白与不降争,未果。 东洲历年七万零一十一年” 碑文至此停顿,再也没有后续。 李尘有些抓狂,他平生最恨两种人,一种是说书人到了关键时刻的‘明日下回分解’,另一种就是说话说一半。 现在这碑文将以上两种占了个遍,而且恰巧都在李尘最好奇的地方: 所谓的天降不降究竟是什么?这位太白前辈身在第八境,世上无敌,寿命也该是无穷无尽,最后又怎么会死去?还有他的许多好友,想来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最后结局又是怎么样呢? 他想了许久,又一字一句念出石碑上的这些文字。 他能够察觉其中它蕴藏的无上气机,想要细细感知却一无所获,这是极少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回想进入秘境以来的种种,不禁感叹:“果然是人外有人,时至今日,我终究还是井底之蛙。” 也从他这一句话开始,似乎是激发了什么机关,脚下的空地忽然开始向上漂浮,就像从地面升起的飞盘,越过山林,越过那些几千丈的高峰,穿过云雾,甚至最后将脚下整个秘境的世界都完全收入眼底,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置身在星空中,头顶的星辰越来越近,一直到最后看不见那颗星星耀眼的光,因为他本身已经站在星辰的地上。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八章 大长老的秘密 这是李尘第一次站定在星辰的地面上,他没有想到剑池之后还有另外的试炼,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 脚踏实地后,就像传说中的仙境,在以元力形成的雾气里,尽头处只是见到一袭白衣,但看背影就察觉凌厉的剑气。 李尘曾经在崔昊的身上见过这种凌厉,但是两个人比较起来,崔昊身上的气机微弱得就像正午时分亮起的烛火。 李尘尝试调动元力,沟通孤命剑,以防自己在危机时刻能够随时有抵抗的能力,却发现在这个人面前经脉里的元力停滞不前,像极了进入沼泽。 李尘顿时明白,眼前这人一定超过通天桥,比当初重伤的桁泽更强,他当日面对桁泽也没有这样的惶恐。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荒诞的猜测:难道说,此人就是石碑记载的太白? 这样一想,他反而放平了心态,面对这样的强人,自己绝没有什么回手的能力,既然如此,也就无所谓是否防备了。 李尘放下戒备,上前两步,“前辈。” 白衣男子从雾气中一步步走出来,李尘只看看了一眼心神巨震,只见这男子的身形真假难辨,在透明和实质中闪烁不停。 男子看着李尘,目光里多是欣慰,还有几分遗憾,他这样说:“你不必担心,我绝不会害你,你如今成了主人的传承者,我等了几万年,绝不会让你出事。” 这句话所透露的信息,说明他绝不是秘境的主人,李尘这样想到,同事心生疑惑:既然不是秘境主人,这里本该不能容纳通天桥以上的人物,他又怎么会存在? 男子说出了自己的跟脚:“我是太白当年以剑入道时意外诞生的剑灵,原本太白到了第七境就该将我放弃,但太白爱极了剑,索性将我从剑中提取,在世上以灵体的形式活着,非生非死。” 他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过生人,继续叹息着道:“我跟随太白许多年,见过了许多场面,原以为自己会和太白同生共死,因他而生,也该因他而死,却没有想到,最后会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数万年不曾变换的秘境生灵。” 李尘听出他的苦楚,一时间心底生出许多同情,他将城池里的人都看做真实的人,更何况眼前? 真要说起来,眼前这人或许更算是典籍中不能定性的剑魂。 “只是秘境中不该存在通天桥以上的人物,前辈又是怎么留在这里的?”李尘问出心里的疑惑。 剑魂摊开手道:“你看我现在还算得上人吗?我如今不过是一介魂体,介于真假虚实之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 李尘见了它的无奈,自知无意间有些冒犯,躬身抱歉。 剑魂只是摆手道:“不必如此,我在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如果会生出怨言早该有了,况且许多时候,我也的确不愿意再出去看看了,看了那么多年,没什么意思。” 李尘听出了某些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他有心离开府邸,甚至秘境,其实是有些办法的。 “况且,我在这里许多年,为的就是给他求一个合格的传承者,如今看你已经站在这里,才算如愿。” 李尘一时不自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 剑魂的目光这时落在他背后的孤命剑上,忽然有莫名的感叹,“真是好剑。” 李尘心下诧异,“前辈当年既然跟随太白前辈闯荡,本应该见过许多宝物,又怎么会对孤命剑有这样的感叹?” 的确,孤命剑在洞中世界时,或许算是极顶尖的宝物,当日大长老在李尘的面前亲手炼制,说是当年忘忧境的先贤们所拥有,但是现在再看,他的身边已经都是通天桥甚至以上的强人,孤命剑却从未有过力有未逮的时刻,他早就对这件事情有所疑惑,现在想想的确怪异。 剑魂笑道:“你这柄剑藏剑于锋,看你的模样,或许还未见过就你这柄剑真正的模样吧?” 李尘知道这是解开孤命剑秘密的好时机,躬身道:“愿闻其详。” 剑魂不多做赘述,招手将孤命剑不情不愿地从剑鞘提取出来,见孤命剑在手中颤动不停,敲了敲剑身笑道:“放心,等我将你的壳儿蜕下来,就完璧归赵。” 孤命剑这才安静下来,李尘微微一笑,他现在对孤命剑也有了许多情谊,心里也从未真正将它当做死物,一直都只将他看做生死路上能够性命相依的兄弟。 剑魂能够感知李尘的情绪,赞赏道:“主人生前说过,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骗人的东西,就算放眼看过去世上处处敌手,剑也是绝不会放弃你的。” 他看着李尘,就像看着当初的主人,那个号称谪仙的太白,一人一剑仗剑江湖,身边是许多自愿跟随的生死兄弟或朋友。 剑魂微微低头,看着掌中孤命剑,不过他身上的秘密奇多,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身上种下了因果,才愿意将这样的宝物放在他的身上。 他伸出手掌,在剑身上轻轻拂过,就像拂去灰尘,但剑身上忽然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缝和崩开的碎片。 李尘并未阻止,因为他能够感知到孤命剑毫无不适,反而有欢脱的欣喜,就像一直留在身上的桎梏被打开,终于能够自在一些。 剑魂说道:“也不知道当初这人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在剑身外加了这样多的破铜烂铁,或许是怕你瞧出来,硬生生用了七境以上的元力压制,才能让这柄剑在战斗中不被完全显化。” 李尘当然知道剑魂说的破铜烂铁是什么,但他更加在意的是,现在这一切好像已经被证明了是大长老做的,而大长老究竟有什么目的?据说下界最多只能够容纳忘忧的人物,那么大长老又是怎么瞒天过海,在下界这么多年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七十九章 孤命剑的秘密 “剑意?”李尘疑惑,他自从得到孤命剑以后日夜都在一起,从未察觉自己孤命剑里面还有其他人的剑意残留。 而到了这一刻,孤命剑外层的最后一块碎片也终于被全部剥离,现出青色的剑锋,相比之前的清亮,更显得平常,但是锋锐更甚,李尘心道:以现在的孤命剑催动剑牢,一定更强出许多。 但现在还不算结束,剑魂接着将自身的元力涌入孤命剑,剑身上顿时光芒大放出,一时间无数的剑气自主激发,剑灵的异象浩荡展开,让李尘和剑魂就像一瞬间置身在一片太古的原始森林中。 李尘能够感知到孤命剑的情绪,它对剑魂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意,千言万语传达出来的只有一个意思:我不干净了。 剑魂被气笑了,敲了敲孤命剑的剑柄,剑灵的异象抖了抖,这是被剑魂敲了个趔趄。 孤命剑的颤抖停止,老老实实。 剑魂再一次向孤命剑中注入元力,下一秒,好像唤醒了什么东西。 就像是日出的万丈光芒突然绽放,一束一束光线从缝隙处钻出来,那些落在地面,或者在半空中出现扇骨似的直线,就是它们的形状。 又或者是雨后从地面儿钻出来的竹笋,它们找到了某个薄弱处,一夜之间,又好像刹那的事,脑袋硬生生地探出来,一只只地扎在那儿,没什么弯绕,它们其实是雨的形状。 那些剑气从剑身上忽然迸发,李尘曾经在佛像的身上见过,那些和尚为了让自己瞧着唬人,脑袋上的金光就像豪猪扎了满身的尖刺,一支支和脑袋连接着。 现在,孤命剑忽然就和它们一样了,而且这剑气巍峨,和李尘一直以来秉持的剑意不同,这剑气带着煌煌天威似的压迫,看似并不锋利,却在出现的时候,一道道直入那些浓雾中央,让那些李尘以瞳术也不能驱散的浓雾忽然间变得薄弱。 李尘震惊不已,原来孤命剑里面隐藏着这样可怕的气机,而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孤命剑的剑鸣又一次迸发,这一次更加欢快。 剑魂却瞧着它皱起了眉头,又看了看李尘,道:“现在它的剑意被完全释放,你之前的剑鞘已经不能完全藏起它的锋锐,这剑灵现在又太过于年幼,也不能完全收敛,这不是一件好事。” 李尘也察觉到了这件事,如果孤命剑的气机一直不能内敛这股剑气,实在太引人注目。 剑魂的视线转移到远处,道:“你恐怕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我来为你铸一剑鞘吧。” 他的话音一落,便见远方的浓雾深处飚出无数的剑体精怪,它们在地面、半空铺天盖地,如过境的蝗虫。 铺天盖地,那些来不及散开的雾气,就在这些剑体精怪的残影下,被分隔成了河床干旱后见了底的模样,一块块碎片在半空分裂,中间穿插着那些剑体精怪走过的路线。 剑魂挥起衣袖,将这些无穷尽的精怪全部收入其中,李尘心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神通,就像在袖中开辟了新的空间,能够装下这么多的剑体,倘若我能够学会这道神通, 或许以后不论去什么地方,都能够将小七他们带着。 接下来,剑魂全身忽然起了红光,他变得炙热,袖中的世界以半透明的状态展现在李尘的面前。 那些进了袖子的剑体精怪就这样在高温下迅速分裂,有一些变成了不灭的灵光,有一些化作了在灼烧中不断延伸和蒸发的液体。 李尘原本以为这些剑体精怪只是剑意,没有实质形态,现在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又有所思。 剑魂一边炼制这些剑体精怪,一边道:“你的孤命剑锋锐太甚,也只有主人数万年来的剑意剑体才能将它的剑气收敛。这些精怪真要论起来,实则也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生灵,也只有我这种同样不知生死的人,以自身为熔炉,才能将它们炼化。” 李尘躬身道谢。 剑魂摇头,“你不必谢我,我做这许多事情,所为的不过是给主人求一个传承者,就像这里的无数剑体精怪,它们因为主人当年的剑意而生,也是为了这一场传承等待了无数年,使命至此,根本无怨无悔。你真正要做的,是离开洞府后,让主人的剑意发扬光大。” 李尘说道本该如此,对他来说,到了现在已经接受了秘境主人许多恩惠,实际已经称得上是师傅,而这一切经由剑魂的手传给他,所以他对剑魂也该执半师之礼。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章 剑牢的改进 剑魂这一次的熔炼持续了许久,李尘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日子,但是瞧着浓雾遮掩下隐约的光亮变化,明白至少半月有余。 他也知道,这片秘境中不知道多少剑体精怪,要将他们全部熔炼本身就是极大的工程,而让剑魂以自身为熔炉经历这么久的历练,一定要耗费许多心力。 也正因为如此,大长老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李尘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只得将这份疑惑藏下去。 直到剑魂身上的光明渐渐熄灭,他的袖口又一次张开,一道瞧着十分寻常的黝黑剑鞘飞了出来。 绝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符文或阵法线条,只有通体好像连光明也完全吞噬的黑暗。 李尘握住剑鞘,细细感知,半晌后再次躬身,“多谢前辈。” 剑魂并未就此结束,他已经将李尘彻底看做秘境主人的唯一弟子,这时候就应该倾囊相授。 他又向李尘问道:“你在试炼时,几次施展了一种领域神通,其中囊括万千剑气剑意,我看你一直在尝试让这神通完全压缩却不得其法。” “还请前辈指点。” 李尘闻言不由欣喜,这的确是他现如今最大的苦恼之一,以他在秘术功法上的天赋,还是第一次下了这么久的功夫,一套神通过去这么多年不能完成,尤其是在发现剑牢压缩后威力更盛的情况下,反而一筹莫展。 剑魂将孤命剑交给他,“你不妨向我出手,全力施为。” 李尘闻言开始兴奋,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机会全力施展剑牢,因此对自己当下的实力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只是这一次剑牢的领域又一次变得广阔,这是因为他在剑池和石碑中又一次领悟了无数的剑法剑意,因此当它们全部融入剑牢后,领域不可避免地再次拓宽。 接着,剑牢的领域开始压缩,但这一次就算他全力施展也只能够将剑牢压缩到方圆三丈,即便如此,这也让他这个剑牢的主人心惊。 他感知到,当他出手时,孤命剑的剑身上也同时有一缕缕剑气出现融入剑牢,剑牢的领域这一瞬间就开始翻滚蒸腾,威力更加强盛,但与此同时剑牢的威力竟然让他一时间不能完全掌控。 这套神通似乎已经到了他所能施展的临界点,仿佛下一秒就要脱手而出。 剑牢之前,剑魂的脸庞被剑牢的乌光映照,无数剑气反射的光让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月光下的湖面,他的神色里充满赞叹和欣喜,等了千万年,给主人找到这样的天才人物,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在广场上的时候,他就感知到李尘这一道剑牢的特别,现在正面瞧着,才能明白其中浩瀚。 李尘竭力运转全部的元力,勉强将剑牢发出,就像一个渺小人影将巨大的乌光球体推了出去,这一次的剑牢,比在广场上时的剑牢强了不知多少,但是李尘心里并不满意,因为驾驭得太过于勉强,这道剑牢的速度慢了许多,这就会给敌手以身法躲避的机会。 以前的剑牢,可以当做领域使用,现在被他压缩了个不大不小,不仅不能成为领域,甚至还容易被身法较快的敌人躲避,那么现在的剑牢就成了四不像。 剑魂伸手,这一刻,远处的浓雾就开始升腾,一团团就像水壶上方的蒸汽。 张牙舞爪的剑牢,忽然就开始变得平静,它的领域也开始迅速收缩,好似一层层褪去它的壳,最后竟然来到他的手掌上。 李尘的眼睛微微亮起来。 在剑魂的手掌里,剑牢被不断压缩,成了仅仅半个拳头大小的球体。 李尘能够察觉,剑魂当然有能力让它更小一些,但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所以就让它停在这样的体积。 剑魂轻轻将剑牢推向李尘,这个刚才让李尘无法掌控的可怕神通,现在在他的手里,就像装满了星辰的宇宙,只见亮光闪烁,但十分静谧。 李尘可以感知到这个球体中的狂暴能量,他不知道在剑魂手中的剑牢能够释放多大的威力,但至少自己现在不能抵挡。 现在的剑牢,就算让国师苏暮看到也不敢相信这是他当初的那道神通,它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种可怕的秘术。 也就是说,这道神通现在已经完全属于李尘自身,而且,他是创造了一道连自己也不能应付的神通。 李尘看着这个水晶球似的剑牢球体,现在,只要没有任何人触碰它,它或许过去千年万年都不会出现变故,因为里面的每一道剑气都十分安静,每一道阵法都相辅相成、互不干扰。 他过去太执着于让它们张牙舞爪,太执着于让剑牢瞧着锋锐,只要停留在那儿,就让所有人惊惧于他的狂暴和恐怖,也因此,当他想要把剑牢领域压缩,面临的阻力就不仅是外部,还有内部本身,但现在不会了。 现在,这颗球里才算是自成一界。 也因此,李尘所需要克服的阻力大大减少。 他向剑魂再一躬身,“多谢。” 一直以来,他都算是闭门造车,也因此一叶障目,这么简单的道理一直以来竟然不能够想得明白。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一章 藏剑于身和《山海经》 转眼间又是十数天。 自从剑魂在李尘面前对剑牢做过了改良后,李尘开始对剑牢中每一道剑气、神通、秘术、阵法开始梳理,他和剑魂不同,剑魂有无上的境界作为支撑,因此那一天才能够将剑牢压制并压缩,但李尘境界不足,就只能用笨法子,一道道开始梳理。 这段时间,剑牢领域完完全全展开,已经囊括了数百里方圆,这是为了更方便让李尘瞧得清楚。 十数天过后,当最后一道剑光也被被梳理完成,并且融入剑牢,就此沉寂下去。 一个瞬间,方圆数百里的剑牢领域出现了极猛烈的收缩,出现在李尘的手掌上,最后只剩下半个拇指大小的乌光球体。 现在,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让这个球体继续收缩,直至微渺到普通人的眼睛无法察觉。 他看着手掌上看似十分渺小的球体,忽然有一些明悟曾经在典籍上看过的某种论述:世界均可纳入一芥子。 剑魂震惊于李尘的天赋,这些日子每天都盯着李尘的进步,看到他将那一眼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的无尽神通一道道归置,心里这样想着:他的天赋甚至可以和当年的主人相比。 上古在某个时期无敌于世间的太白剑仙。 但是李尘并不满足于此,他向剑魂再躬身,“前辈,我还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李尘说道:“我如今虽有剑牢神通,或许在通天桥境界中已经算有一战之力,但自身防御不足,一旦敌手也有这样的手段,我该怎么自保呢?” 他并未因为剑牢的完成形成骄纵之心,反而考虑起了自身短板,这让剑魂暗暗颔首。 “或许,你可以藏剑于身。”剑魂沉思片刻后这样说道。 “愿闻其详。” 剑魂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既然有能力创出剑牢,我看你全身筋骨也都遍布了元力,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完成的,但当年主人身上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我也就不做窥探,但这本身是你能够藏剑于身的资本,你可曾想过,或许可以让自己本身成为剑牢?” 随着他说的话,李尘的心里竟然有越来越不能按捺的欣喜,因为他知道,剑魂说的这件事,完全能够成为可能! 这一天开始,李尘又将剑牢中的每一处剑意和阵法尝试融入自身骨血。 也幸好他不久前刚刚完成了对剑牢的改良,能够让这些剑意和阵法在经脉中安静下来,否则也不能完成这种天方夜谭。 这一次,他将这一切完成的事半功倍,这也算是另类的厚积薄发。 当最后一道剑气在经脉中形成一道整体的阵法,他全身都如琉璃,通体澄澈,但是让人望而生畏。 剑魂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感慨,“现在的你,就算是上古时期那些异兽的血脉也不能比。” “这一切都是前辈的功劳。”李尘再次道谢。 剑魂摇头,“就算我有心栽培,如果不是你曾经在神通上就有这样的造诣,我就算是名师也无法指点,这才是厚积薄发的道理。” 李尘仍旧谦虚道了一声不敢,学海毕竟无涯,自己还差得远,接着又问起剑魂刚才所说的异兽血脉。 剑魂交给李尘一卷书册,道:“太古时期,有书名《山海经》,其中记载了世上异兽千万,借予你一观。” 李尘接过典籍,随意翻阅,只见书上记载: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 剑魂说道:“我看你们在试炼中多次提及特殊血脉,而广场上有许多人也身负异兽的传承血脉,你看完这一册山海经,或许对他们能有所了解。” 他没有告诉李尘,现如今的李尘,就算是在广场上出现的那些所谓的异兽特殊血脉,也不能相比,毕竟他们并非真正的异兽血脉,只是在经过无数年的传承后突然觉醒了是十之一二。 在秘境之外。 许多人忽然发现了这样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一块象征着特殊血脉天骄人物的墨石上,有人被挤出了榜单,取而代之的是近来频繁出现的人物,“第一百九十三名,李尘,鬼蜮洞中世界,血脉来源???,血脉秘术???” 第一名门的人已经疯了,现在李尘的事情在整个上界已经人尽皆知,他们的通缉令遍布了半个上界,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下界余孽,反而在追杀中越来越强? 如果只是在青石榜上有一席之地也罢了,就算是榜首又算得了什么呢?现在他居然登上了墨石榜,这是上界无数大小门派真正最顶尖的人物。 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一个知根知底的下界贱民,你现在突然告诉我说他还身负特殊血脉? 第一名门以外,人们猜测的是:那个李尘,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机缘,才能从普通人变成特殊血脉? 这一天开始,对于李尘的通缉忽然开始更加紧张,其中的道理,就像从鲨鱼嘴里逃掉一尾极小的鱼虾,鲨鱼未必会放在心上,但是如果逃脱了足以它饱餐的大鱼,他一定不会放过它,更何况这条鱼在逃走的时候还用尾巴拍了它的脸。 秘境。 剑魂能够交给李尘的传承也到此为止。 “秘境之中还有许多机缘,你出去以后切记多留意山间河底,我虽然秉承了主人传承神通的遗愿,但是也不能将秘境里的所有传承交付,主人当年说过,世上缘法,先缘分后传法,否则的话世上的千万传承, 只要交给天赋最好的那个人也就够了。” 李尘明白其中缘由,笑着道:“我当然明白前辈的意思,不论如何,今日所见所得,都是恩情,李尘没齿难忘。” 剑魂只是摇头不必如此,接着将府邸的掌控交给了李尘,“主人一开始建造府邸,只是为了有一处闲暇休息的地界儿,但是随着境界渐深,府邸里面的物件儿也越来越多,最后他察觉自己将有危险不能度过,索性就像府邸以大神通祭炼。” 李尘问出心里的好奇,“那么府邸空间,究竟有多大?” “无穷大。”剑魂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无穷大?” 剑魂点头道:“的确无穷大。” 李尘迟疑道:“难道他还能比秘境更大,比上界更大吗?” 剑魂摇头,“或许你想错了一件事,你以为这处府邸既然是在秘境,就该比秘境、比上界更小,但它其实自成一处空间,和秘境、和上界都不过是并列关系,就像此刻你我脚下的这处平台,只要你的元力足够,就能够不断延伸。” 说着话,平台上的浓雾忽然散开,就像有人渡了一阵风。 李尘知道这是剑魂有意让他瞧瞧,瞳光顺着浓雾散开处看过去,他的瞳光延伸多远,浓雾的通往处就展开多远,直到连他的瞳光也无法继续向前。 他也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瞳术能观望多远,但想来加持了剑气后怎么说也有万里之遥,这其实已经超出一个普通洞中世界的程度。 他心里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想错了洞中世界和上界之间的关系,甚至包括上界的弟子们也想错了两者的关系。 如果说空间和空间之间的关系只是并列,那么洞中世界未必只是上界的附庸,只是李尘一时间还不能想明白为什么如今上界会对其他的空间形成绝对的压制。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二章 黄沙莽莽,人和城池 这一处秘境,是超越所有人想象的广袤,但是留给张倩逃生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她当初护着李尘进入传承通道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危机的准备,也知道接下来这一路将有想象不到的危机。 她虽然有充足的传送符和破界符在手,但是这一次进入秘境的不知道多少有特殊手段的强人,这其中不乏能够封锁或者预测传送符下一处地界儿的。 现在她已经完全跌落至忘忧,就算以宗门禁止使用的符印也不能通过通天桥,也幸得她的手段诡异,才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张倩并不后悔,这一趟原本就是一场平等的交易,况且能为那位师兄铺路,也算不上不值得。 她知道,以那位师兄的天赋,终将成为传奇。 逃亡月余,这是她罕见有的休憩时间,但是仅仅过去半个时辰,她觉察到四周的元力忽然开始变得紊乱,于是知道下一场逃亡将要开始。 这些日子的逃亡她早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套路,从元力的紊乱开始,是为了延长传送符祭炼后搭建通道的速度,这样就能留给他们更多捕捉通道并摧毁的机会。 在这种强度的追捕下,也只有神符门才能几次三番逃走,张倩心里这样想着,对自家师门的信任和骄傲更深几分,在整个世上,符印方面绝没有比神符门更加精通和专业的。 她现在面对追捕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为了避免被那些人通过元力的细微差别发现自己的位置,她并不打算稳定这些紊乱的元力,它们或许会对传送符的使用有某些干扰,但与之相比的,一旦让对方追踪到自己的精确位置,他们当中也有一些特别的人物能施展穿透空间的神通,到时候自己连逃走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因此,她索性祭炼了吸引元力的符咒,让这种紊乱瞬间变得更强更重,尤其是范围更加宽广,让任何人都不能捕捉这种紊乱元力的来源。 当这种干扰完成,张倩祭出下一道符印,于是数十里外的某一处,有另外的符印被引爆,在那个范围出现了近似于打开空间通道的波动。 数十里外,果然有极速身法运转的光华,她看到里面有一些这几日见过几次的影子,知道计划成功。 但是到此为止还不算万无一失,因为这段时间的斗智斗勇,她终究只是一个人,狡兔三窟的道理她已经越来越明白。 三息后,她的身影也忽然变成一张在半空飘落的符印。 原来连这个张倩也只是替身符所化。 但这并不是无用功,不过几个呼吸,有人影在近处晃动,最后来到这个地界儿,看到地面的符印,回头对身后陆续赶来的人影道:“又让她跑了!” 甄飞缀在人群最后,但是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态度。 他在原地静待了许久,放出感知将方圆数里的树木花草甚至石壁都仔细扫过一遍。 许久以后,“走!” 简单直接,但谁都听得出不甘和愤懑。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足足半个时辰,半空中又有符印祭出,原地一块碎石子儿忽然撑开变成了人形,正是张倩。 她现身后并不停留,立即祭出数道传送符。 她刚才短时间内以符文完全收敛和禁锢了自身元力,甚至心脏跳动,一切看起来都和普通的碎石没有半分区别,这才骗过了那些人。 但她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要尽快离开。 只是这一次传送符刚刚祭起,空间通道还没有搭建完成, 斜刺里一支箭忽然出现,坚挺颤抖如天上忽然坠落的星辰,元力在箭尖绽放出一圈光芒,不知道是加持了什么样的秘术,接连穿透六条空间通道,最后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溅起的血花儿落了地。 原本就已经重伤的张倩境界再跌,耗费了整个神符门资源和多年苦修才搭起来的通天桥,到了这一刻已经只剩下奈何境。 眼看着她重重从半空摔落下去,许多人迅速围了上来,不久前那些人去而复返。 其实他们本身就没有离开,在这段时间的追击和逃亡里,他们也早就总结出张倩的风格。 “是神符门的弟子。”有人向甄飞邀功,“难怪这些日子总觉她的踪迹不能琢磨。” 甄飞瞧着眼前相貌在整个上界也算极好的女子,想着她为了李尘落魄至此,“神符门虽然几千年来渐渐落魄,但是代代传承的弟子无不是天资出众的人,你何苦如此?” 张倩瞧着他的轻蔑模样,原本不打算开口的她,忽然间决定说些什么。 她说:“和李尘师兄相比,你实在显得腌臜。” 一句话刺痛了甄飞的心。 那个人是他最瞧不起的下界贱民,在这个下界贱民身上屡次受挫已经是让他丢人的事情,现在偏偏这个女子说他不及他万一? 他说:“关进城里,画地为牢,锁了她的丹田和琵琶骨!” 他想,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受尽了折磨。 但是也恰巧在这一天。 李尘从试炼的会场离开,在秘境的地面脚踏实地。 秘境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乍现的府邸虚影,那是世道会场的虚影。 城池里,甄飞瞧着远方隐约可见的虚影,一时大喜,“如今他出了会场,又没了这个能虽然施展传送符的贱人,看他怎么逃?” 有人悄声提醒,“只是他原本就有能够诛杀通天桥的神通,现在又有了传承,或许拥有了其他的手段,还是要小心一些。” 甄飞原本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自出生以来靠着自身天赋和特殊血脉无往不利,根本不能容忍别人这种说法,在他的眼里那不过是一贱民,竟有人让他小心一些? 一瞬间甩脱了心里的全部小心,甄飞的热血上涌,他心里这样想:我是什么样的人物,他配和我出现在同一句话里? 不多久,秘境各处传出甄飞的喊话 翌日。 当太阳代替月亮做了天光,当城外遍地的荒凉被映照了个明白,城墙上已经站满了人影。 从一个月前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世道最终的赢家是那个下界贱民,不仅是甄飞,还有许多在那一场试炼中被踢出来的天骄,都有对李尘的愤懑。 或者说,不论这个人是不是李尘,他们都理所当然会有不满,当这个人成为下界贱民,这一切不满都成了理所当然。 并且在上界的人眼里,这种不满就是正义:来自于我们上界的秘境机缘,你一个下界贱民有什么资格争夺? 也有人问道:“如果李尘真的察觉危机不肯出现怎么办?” 有人这样说道:一个本来在井底的青蛙忽然跳出来,吃了几个虫子就以为自己无人可敌,又恰巧得到了许多机会让它长了翅膀,就此以为自己是天鹅,当然会天真到无所畏惧。 有人虽然还有犹豫和困惑,但是不再多做询问。 对他们来说,一切幸好,翌日正午时分,城外那个人果然出现了。 李尘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他曾经在下界清河郡,瞧着对面城池里黑压压的人头,把崔家的子弟们拦在城门之外。 现在是一样的一人一城,只是脚下的官道成了黄沙莽莽。 在风里,在黄沙里不能穿透的阳光里,在失去原本颜色的天幕下,在城墙上无数人头的注视下,那个渺小的人影,以极缓慢的速度一步步接近。 有人微微眯起眼睛,瞧着那个年轻人仍旧平静的脸。 和许多人的想象不同,他们不曾注意过第一名门散布的画像,只是现在瞧着李尘,惊叹于这个下界贱民竟然有这样的风采。 明明只是一个人,偏偏在满城的人影、杀机、漫天黄沙面前,却好像没有人能夺走半点光芒的气度,哪怕在很多人的眼里,这道人影面临必死的局面。 甄飞低头俯视,但是看着那个面容平静的年轻人,忽然生出一种不能压抑的愤怒。 他也曾经历所谓下界试炼,但因为他是特殊血脉,所以进入的洞天世界是排名极靠前的特意选中的地界儿。 当年他试炼的时候,那些下界众人无不恭恭敬敬,后来大半个下界的子民成为第一名门的奴隶,更何况是眼前这个不知名的下界贱民? 贱民,贱民,贱民! 甄飞的心里不断重复,想他一个在第一名门也人人知道的人物,那些上界弟子怎么样?最后不是一样要做他的附庸?凭什么让一个下界的人站在这个地方夺走所有人的光芒? 甄飞瞧着李尘,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贱民他斟酌了许久,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考虑自己说的话究竟能不能让敌手恐惧,但这一刻忽然开始考虑这种听上去十分荒谬的问题。 他说:“李尘,你来自下界,走到今天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但是你难道不知道夏虫不可语冰,飞鸟不能和鲲鹏争锋的道理吗?第一名门一直以来感慨你修道不易,所以不曾真正对你发出诛杀的命令,你真以为自己能够和真个第一名门抗衡吗?我知道你的实力不算差,至少能在青石上有一席之地,但是你可知道上界的广袤,知道第一名门的各位同门何等的惊才绝艳? 时至今日你还能活着,实在是我们这些人体悟你的辛苦和可怜,从下界走上来一定拼尽了全力,到了现在的情形,不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的那些下界同胞,甚至是这个神符门的女子,我劝你束手就擒了吧。”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三章 都杀了吧 这番话听着极冠冕堂皇,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和甄飞等人你来我往的追捕,张倩或许还会因此感慨这位核心弟子的大度。 但此刻她瞧着这位在上界同辈中也有不小名声的第一名门核心弟子,忍不住笑出声啐了一口。 虽然没有说话, 但这个声音胜似千言万语。 自以为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的甄飞脸色忽然就变得铁青,回头冷冷瞧了一眼押解张倩的弟子。 被瞥了一眼的年轻人忽然冒了冷汗,知道这位师兄是怪罪自己没有封锁张倩的元力。 城池下,李尘也静静听完甄飞的话,又瞧了一眼站在城墙上有累累伤痕的张倩,道:“你如果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正大光明,对我也从不曾放在眼里,何不把她放开,你我正面交战?甚至,你就算直接杀了她,不曾以此威胁,或许我还能敬重你几分。” 随着他一番话,甄飞渐渐觉得背后和脸上都好像有千万支针在扎,又痒又痛,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幸好,刚才自知做错了事的弟子上前一步,居高临下指着李尘道:“李尘!你真是不识好歹!甄飞师兄的为人我们全部敬重,如今这么做不过是迫不得已,面对你这样的魔头就应该行非常事。” 说话他回头偷偷瞧了一眼自家师兄的脸色,总算见到稍稍平和,如密布阴云散了三分,或许剩下七分只有杀了那个下界贱民才能完全晴朗了。 话说到了这里,李尘知道今天势必有一场大战。 他的心绪反而愈发平静,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更重要的是,他每一次面临这种场面,都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城墙上那个女子虽然是萍水相逢,但这些日子对他有许多帮助,既然如此,今天如果抛弃她独自逃生,那不是君子的作为。 就像没有听见那个弟子的话,李尘忽然向着城池躬身,低低说了一声,“冒犯了。” 他知道这座城池说到底和这件事情没什么关联,但是今天这一场大战终将会波及到城池,回想在城池中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有十分的礼节,心生歉意。 没有人知道李尘忽然这么做的原因,但李尘知道终将有人知道。 就是这一刻开始,城池里,从酒楼开始出现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和传音,这一圈微弱到不能让人感知的动静迅速扩大。 而甄飞因为他的模样,察觉到那个年轻人直到现在似乎都不曾将他们这些人包括他在内放在眼里,心里烧起越来越浓的怒火:他凭什么看不起我? 这时候,不愿意再和这些人多做无用争执的李尘缓缓起身来到半空,平视甄飞,“出城一战!” 到了现在,甄飞已经骑虎难下。 进入秘境以后,他在秘境中一直都有偌大的名声,在众人的吹捧下,他颇有秘境中最强的错觉,虽然红石上他一直都算不上顶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面对这个下界来的人,反而有一种没来由的发怵,他自认为面对这个下界贱民绝不会输,因为他是特殊血脉,是上界不知道多少亿弟子里面都能脱颖而出的人物。 大半年是在他心底又有魔咒似的声音不断告诫:“你或许,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心下稍安。 因为城墙上、城池里,七七八八许多人跟在甄飞后面,他们并不认为甄飞不是李尘的对手,但不论是担心李尘逃走,还是甄飞万一真的失了手,都能在第一时间出手。 这不仅是甄飞本身的威势,还因为第一名门如今的声名。 甄飞回头,化出特殊血脉本身,接着甩出一座通天的山峦,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绝强的实力瞬杀了李尘。 李尘不闪不避,迎面撞上大山,一瞬间被推出数里,半空只有接连不断的轰鸣。 最后,山峦倒塌,李尘从地面浮空,长发散开,似乎受了伤。 甄飞后方一众人等开始赞叹,“甄飞师兄以秘术做穿云之山,区区下界人物怎么能够抵挡?” “师兄小试牛刀,他现在应该知道自己和师兄的差距。” 李尘其实并未出全力,因为他顾忌城墙上张倩的安危,正在思忖该如何找个机会解救张倩。 这时,城墙上忽然有人影出现,他们是城池里那些以元力和神通捏造的人物,一直不被外来者当做是真正的人。 但外来者们不知道的是,秘境存在的数万年里,城池里任何一个人都已经修行到了通天桥巅峰,只是因为秘境的限制无法继续突破。 他们和剑魂不同,剑魂的形成不能实质化,他们却是真正以元力的状态存活。 张倩同时察觉到了从脚下传递过来的元力,这些元力将她体内的桎梏冲破,将那些封锁她处处经脉和诀窍的禁锢冲垮,甚至修补了她部分跌落境界的伤口。 而原本看守张倩的数十名第一名门弟子,一瞬间都遭受到了不同的袭击,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敌人,就已经自顾不暇。 张倩被一道柔和的元力包裹,从这些第一名门弟子的包围圈里抽身。 她虽然不知道李尘是怎么做到的,但察觉到这股元力的毫无攻击性,所以没有抵抗,心下则感慨这位师兄的特别。 李尘眼角余光瞧见这一幕,一时也颇感惊喜,他原本并没有什么图谋,只是秉持对主人家的客气才说出一声冒犯,现在见了张倩被解救,就像被解开了束手束脚的禁锢。 “多谢!我欠诸位一个人情!”李尘真心道了一声。 张倩的身影这时候出现在酒楼里,店小二将她放下,笑眯眯瞧着城外的光景。 城外。 从张倩被解救开始,一道将半空所有人囊括在内的剑牢出现。 他并未将剑域刻意压缩,因为眼前这些人并不值得,同时也担心将剑牢压缩到一定程度后,出现自己不能控制的余波,难免让脚下城池也遭到袭击。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李尘杞人忧天,这座城池既然存在了数万年,城池里就连酒楼里的店小二都有通天桥巅峰的境界,又怎么会因为剑牢的余波出现损伤。 只是一切事情利弊难言,如果不是他这种生来对所有人的敬重,也不会让城池众多土著另眼相看。 他其实想的不错,城池里这些一开始以神通构建的人物,有了灵智,又有了繁衍生息的能力,那么他们就和常人无异,和他们本身的构造和由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论如何,现在,李尘能够放开手脚了。 剑域里,至少七八百道身影被困缚,这其中就连甄飞也不能在第一时间挣脱,更何况是那些普通的弟子? 李尘对自己当前的实力有了一些了解,至少像甄飞这种人,已经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张倩说的不错,甄飞在李尘面前的确只是腌臜。 “算了,杀光了吧。”李尘看着剑域里这些人,忽然懒得计较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有无辜之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四章 甄飞之死 到今天为止,李尘承认自己杀死过很多人,但一直都秉持着一个原则, 就是在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基础上绝不会乱杀无辜。 进入秘境后,和自己有过大大小小过节的人少说数千,就连现在在半空的这些,一眼看过去也不能知道其具体数目。 但是李尘这一刻忽然不想了解他们之中是不是人人都存了对李尘的杀心,他只是看到了张倩的模样,直到这段时间她一定吃了许多苦。 他觉得要给张倩报仇,那么,就从现在这些人开始吧。 剑牢让这些人全都成了瞎子和聋子,包括其中有些人一直以敏锐的感知为长处,但是在这一片乌光里,竟然不能够预测到下一缕将会从什么方向对她发起攻击。 李尘现在的目标其实不是他们,他现在想先杀死甄飞:张倩现在的下场,甄飞一定是最大的凶手。 他能够感知到甄飞这一刻的模样, 甚至是他脸上每一分肌肉的跳动和目光里隐约浮现的恐惧。 在剑牢的领域里,只要敌手的境界没有高到李尘不能企及,那么他就无所不知的。 而这个时候,甄飞这个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低估这个下界贱民的实力,因此他幻化出三首八足的血脉本体,第一次在秘境中全力施展了血脉秘术,发出能够震慑甚至震碎敌手神魂的声音。 嗷—— 异兽昂首向天,声音如同波纹泛开,因为不知道李尘的具体方位,所以这是无差别的攻击,有许多本来就在苦苦支撑的人呆滞在半空,或者一头栽倒,被随着而来的剑光绞碎杀死。 城池里,观战的人们能够看不到乌光剑牢的内部,但是听到这一阵声音,知道是甄飞已经动用了血脉秘术。 “两个人已经交了手。” “想不到下界之人的秘术会如此强大, 你们说,这是否和世道会场的传承有关?” “当然脱不了干系,否则下界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术法,你是想说下界的秘术其实和上界差不多吗?” 这句话引起一阵看热闹的哄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下界和上界怎么能够相比? 但这时候,在半空的另一侧,忽然也响起了一阵声音,和刚才甄飞的秘术同出一源,都是作用在神魂上。 城墙上的人们开始惊疑,“除了甄飞以外,居然还有同一血脉的人物存在。” 血脉秘术是只有同一特殊血脉的人才能够修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么现在这道声音,就只可能是另一个身负血脉的人在施展。 他们的疑惑很快得到解释,因为乌光中很快传出甄飞的声音,“李尘!你怎么会我们族中的血脉秘术?!” 这道声音里,除了不敢置信的愤怒,还有惊惶。 城墙上一时静下来,直到有人不确定道:“刚才的血脉秘术,是李尘发出的?” 有人注意到了另一件事,“甄飞似乎不是李尘的对手。” 不是似乎,而是根本不是对手。 李尘甚至没有动用孤命剑,现在的孤命剑太过锋锐,还有疑似大长老在里面留下的剑气,面对甄飞这样的腌臜何至于动用这样器。 他以身化剑,在剑牢中幻化了千百影子,一瞬间将甄飞的血脉本体穿透了千百次,他现在本身其实也算是另类的剑牢,甄飞根本不能抵挡,他的本体不得不再次收敛,变作了人形,身上是被剑气绞碎的无数伤口,就像一个个不断流出鲜血的洞口。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傲气,因为短暂到仅仅三个呼吸的交手,让他知道自己在李尘面前的确只是腌臜货色。 “早知道世道会场的传承能让人脱胎换骨到这种地步,我当初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争夺了名额。”直到现在,他也不愿意承认李尘原本就比他强,只是把这一切归功于传承。 李尘只是沉默着开始对这个核心弟子最后的绝杀。 他全身的光芒泛起并且迅速放大,一瞬间四周所有的剑气都避让,推出数十丈的真空领域,一身的剑牢阵法和剑气,让他的身体就想密布裂纹的琉璃,在阳光下,每一道裂缝都有别样的美感。 琉璃穿透人的身体,喷涌的鲜血浇筑了琉璃又迅速脱离。 李尘的身上纤尘不染,回头再看只剩下半截儿身躯,被剑气托着的甄飞,看他的眼睛里慢慢暗淡的亮光. 想了想,他决定说点儿什么。 “其实我刚刚发现,就算没有进入世道会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这句话以后,甄飞忽然开始极速喘息,不知道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吐出一个又一个血沫。 但是李尘能看出来,这孩子应该骂的挺脏的。 最后,甄飞就此死去,死于无名,死于不甘。 噗!他的尸体就像一口被剑牢吐出去的鸡骨头,重重摔落在城墙上。 围观者迅速散开又迅速围上去,“是甄飞。” “甄飞真的死了。” “这是特殊血脉的核心弟子,第一名门真的出了大事!” 接下来半个时辰,剑牢里的人都被迅速杀死,几乎没什么人是李尘的一合之敌,就算有一些相比甄飞也没什么差距,也都被李尘轻易斩杀,甚至还学了他们的血脉秘术。 “今天过后,秘境中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某个特殊血脉的核心弟子说道,他曾经在世道会场里参与了对张倩的追杀,今天没有加入其中,是因为冥冥中感应到了危机。但是他躲在城外数十里,当时看到李尘使出的剑牢,只远远看了一眼,也心神巨震,惊惧不已,知道甄飞绝不是对手,果然不多久久传出了甄飞的死讯。 但李尘的屠戮还未结束,因为这段日子里,追杀张倩的人不止于此。 这一天开始,秘境里开始了一场一个人对数千上万人的追杀。 秘境外。 第一名门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五章 第一名门的下策 秘境之外。 墨石榜上,关于甄飞的名字忽然完全消失,而原本属于甄飞的排名,被一个人们并不陌生的名字代替。 “第一百一十八位,李尘,鬼蜮洞中世界,血脉传承???血脉秘术???” 人们当然猜测到了这一切发生的缘由,“原来,他进了秘境!而且杀了甄飞!” “第一名门,怕是要出大事了!” 这件事情所引发的地震是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拟,哪怕上界的地域广袤,也一样是许多人闻所未闻。 这和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同,对上界任何一个宗门来说,用有特殊血脉都不是普通弟子能够相比,因为特殊血脉的传承并不是必然性,曾经有人做过统计,五千年以来,上界的特殊血脉减少了三千种以上,这也就意味着,有三千种以上的秘术和血脉传承都消失了,而且这种速度在逐渐加快。 特殊血脉的秘术比普通秘术强上许多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所以各个宗门一直都尝试保存并获取更多这样的人物,几乎每一个都会得到宗门的倾力栽培,一个特殊血脉能够达到通天桥境界,期间不知道要耗费宗门的多少心血。 而一个下界贱民完成这一切的意义,无异于手无寸铁的婴儿杀死了手持刀剑的武林高手。 之后三天的时间里。 所有负责这一场洞中世界试炼的外门长老全部入狱,其中几个主要负责人被就地斩杀。 这些外门长老都是普通血脉通过无数个日夜和年份苦心修行才达到现在的地位,却在朝夕之间全部死去。 又过了三天。 由第一名门的宗主亲自下了命令,将所有鬼蜮洞中世界的奴隶或矿工,都赶往北张镇外。 他们知道李尘进入秘境之前一直长居北张镇,也知道这里有许多李尘的知交好友,等到李尘从秘境出来,一定会回到这里。 因此,那些被押解在北张镇外的人们,就是诱饵。 如果李尘想要他们活着,出了秘境后就必须来到这里,这就是引蛇出。洞。 第一名门的宗主绝想不到,甄飞在秘境中的取死之道,就是从因为用了这种胁迫的法子。 不论如何,这一次第一名门都算是丢尽了脸, 一个就算是上界彼岸境土著都能嘲讽打压的下界贱民,杀了他们的核心弟子,以至于他们现在不得以要用这种手段,闹得人尽皆知,让那些一直和他们争夺上界宗门鳌头的敌手们看热闹。 北张镇外。 长孙顺德、虞家家主等人,这些曾经在下界剁脚都能让无数人抖三抖的大人物,现在和其他人一样,蓬头垢面比那些酒楼的店小二更不如。 原本到了彼岸境就纤尘不染,但是他们来到上界以后受尽折磨,直到再也没有多余的元力维持这么简单的事情。 现在,他们正在受鞭刑,这些在下界已经算是不错兵器的鞭子,现在只是被他们用来当做处罚奴隶的工具。 烈日当头,遍地荒凉,只有被架在绳子下方的奴隶们传出惨叫,把附近原本悠闲溜达的蚂蟥飞远了,回头瞧着那些发出怪叫的人类,隔了半晌发现这些人类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又绕个圈儿飞回去,想要吸他们的元力和鲜血。 咻! 一道鞭影带着声音将蚂蟥抽飞了几个圈儿,落在虞家家主的身上。 “这一切都是李尘的罪过,又凭什么报应在我们的身上?”虞家家主现在对李尘的恨甚至超这些人,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没有机会报仇,他对这些上界弟子是有畏惧,因此只能将这一切怪罪在李尘的头上。 长孙顺德没有出声,他在遭受酷刑的同时,瞧向远处,想起那个曾经和自己在陨墨山后山交手的年轻人,比当年更加的欣赏、钦佩甚至是仰慕。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一定是被李尘逼得没有办法,才不得以现在这样,而那个曾经让下界天翻地覆的年轻人,想不到来了上界还有这样的能力。 北张镇上。 卢翰他们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现在黑风山治下已经有四五十座山头,除了当时被李尘收服的,还有这段时间眼见卢翰治理下各个山头越来越繁盛,因此主动加入的。 七音这天来找卢翰,“大当家去了秘境?!” 卢翰没有否认,事已至此,他也知道隐瞒不了,只是瞧着七音道:“难道兄弟是想趁着兄长不在,再夺回大当家的位子吗?” 七音摇头道:“你想错了,我一直以来对这种事情并不在意,但是现在李尘不在,而且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上界,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在我们治下的人物会怎么样?终归山又会怎么样?” 卢翰当然也想得到这一层,但他比七音镇定得多,他回头看了一眼山上的某个屋子,心道那位女子只要还在山上,想来这里就不会出事。 相比较起来,他更担心北张镇外第一名门设下的局,他知道等兄长出来一定会只身赴会,到时候又是十面埋伏。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六章 第一名门弟子的遭遇(上) 李尘正在秘境里杀人。 六天的时间,整个秘境里第一名门的弟子死去一半,随着人数的减少,李尘的追杀难度越来越大。 其中道理就好像你在固定不变的面积里,从一千只鱼儿中间钓鱼,当然要比五百只更加简单。 在这段时间,李尘的实力也不断提升,根据剑魂的构想,当他把自己当做剑牢本身的容器, 这在别人的身上绝不可能完成,因为剑牢剑意存在的先决条件,是有元力的支撑,就像一条鱼想要游动,本身一定是需要在水里。 现在,李尘的筋骨中本身就充斥元力,所以不管剑气还是阵法,都能够在他的筋骨里不断运转,就向元力和血液能够在经脉中流动。 之前他只是将剑牢锁于筋骨,经过这段时间的融合,他发现当剑牢在体内随时运转时,就连和天地间的感知都更加敏锐,这是在战斗中十分重要的事情。 现在,秘境里第一名门的弟子在日渐减少。 李尘当然不可能将当初那些人全部杀死,尤其是现在人人都对他有十分的畏惧,有一些自知曾经有和李尘一些过节的人索性躲在山洞不肯出来。 不论李尘现在如何的神通广大, 感知如何的敏锐,在广袤的秘境地域面前,他的感知也只是极小的范围。 就像李尘在上界被通缉时,以第一名门的势力都只能发出通缉令,那是因为上界的地域无限,就算第一名门的宗主想要找一个人都何其艰难。 原本在城池中也有许多人,但是自从李尘离开世道会场第一战,人们就知道了,原来城池中那些看似人看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则都有十分的能耐。 所以这段时间,也有人想要通过城池里的土著获得机缘。 噗通噗通! 又有两个人被扔出酒楼。 店小二瞧着楼下的场面,叹息道:“这是今天第五个和第六个了。” 李尘在一旁有些歉意,“这是我的过错。” 的确,如果不是为了帮他,没有人会打他们的主意。 “那倒不必。”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自从那一天以后,酒楼里的生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你没看我们掌柜的什么样儿。” 李尘闻言有些奇怪,“你们都已经是通天桥巅峰的境界,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店小二比他的奇怪还要奇怪,反问道:“谁不是呢?” 只是一句话李尘就明白了他的所有意思:这里谁又不是相同的境界呢?而且修行已经到了顶峰,但生活却一样要继续。 对他们来说,所谓境界已经只是无用的东西,但是在这个城池里的生活,想要过得更快活,就一定需要工作,需要做生意,需要互相交流和认识。 或许在这座城池没有出现任何生人以前,这些在别人眼里只是虚拟的假人,他们互通有无,也会在午后挑胡同的十字路口,做着侃大山,也会抱怨掌柜的工钱太少,不值得他们忙碌。 在他对面,张倩只是听着瞧着,她现在觉得这位师兄是在是个妙人,秘境里的其他人只以为这位师兄杀人如麻,之前靠着奉承酒楼的小二获得了机缘,却没有想到这位师兄当初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他只是觉得别人替他做了事就应该客气一些。 根据李尘对张倩的解释是:“店小二赚了工钱的职责当然是为客人做事,但其中未必包括要对客人许多无理的要求负责,人和人之间客气一些总是没什么坏处。” 看吧,最关键的是,这位师兄以前根本不知道这些土著的境界,就更加谈不上奉承,就算他现在面对一个没有修为的店小二,态度也一模一样。 这或许才是他们愿意帮他的根本原因吧。 她看向楼下那些被扔出去的上界弟子,这些人有所图谋,企图心深重,却不知道酒楼里这些人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他们的所有想法从一张嘴开始就被瞧得明白。 “师兄,现在秘境里最大的机缘已经落在你的身上,你有想过什么时候离开吗?”张倩问,她其实是在想,李尘离开秘境以后将会去哪里,自己还有没有和李尘见面的机会。 “总要先把你受的委屈全都还回去。”李尘这样说道。 张倩摇头道:“其实算不得什么委屈,这些日子里,我记得模样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李尘又想了想,道:“我想再进鬼市一次。” 他其实是想再上奈何桥,看一看自己的前世。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七章 第一名门弟子的遭遇(下) 李尘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与其说是对前世的执念,不如说对大长老的执念。 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或者承认大长老的身份存疑, 在他生来所构建的个人世界里,通篇都有大长老的影子,虽说年幼的时候说什么天生地养无父无母,但是大长老给他的关怀已经足够。 从他离开妖族前往圣朝,到后来离开圣朝前往陨墨山,一切都是大长老的安排,甚至现在手里的孤命剑。 年幼的时候,大长老告诉他说一定要让妖族再现当年的荣光,这也成为他后来一步步走过来的最重要的支撑. 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线索告诉他,大长老其实另有身份,当初为他做的桩桩件件或许另有图谋? 李尘不能接受。 接下来这段时间,李尘对于第一名门弟子的追杀还在继续, 有许多人远远看到半空中出现的乌光球体就已经不敢接近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下界之人的心狠手辣,但是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下界贱民这四个字,就算是私底下传音,也极少有人会说出这种话, 他们现在已经接受自己不是李尘的对手,再加上李尘既然能够出现在青石榜单上,就说明他修行的时间一定极短,在这种情况下称呼李尘为贱民,未免有一种还在羞辱自己的意思了。 “现如今有李尘追捕,我们这些人再也没什么机会得到什么机缘,这世上但有灵药府邸出世,都一定伴随种种异象。” “最可恶的是李尘身边有神符门的弟子在,再加上秘境里那些元力构造的假人也都护着他,或许给他提供秘境各处机缘也尤未可知。” “与其如此,我们为何不提前退出秘境?机缘事小,性命事大。” “说得轻巧,进入秘境时,退场的破界符都在那几个特殊血脉的师兄手上,现如甄飞已死,其余几人又不见踪影,如何能逃出去,或许只能等几个月后秘境完全关闭,才能回到宗门。” 这段时间对他们来说,就是暗无天日,每一天只能瞧着山洞洞口的阳光从长到短,活动的区域也极小。 身为第一名门弟子,除了在自家师兄弟的手上吃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他们不知道,自家宗门那些身负破界符的特殊血脉,已经有人已经借着破界符离开这片地界儿。 原本他们进入秘境带着许多拥趸,但在李尘的追杀中许多人四散了。 特殊血脉的弟子自顾逃命,根本不能顾及这些人的踪迹,或者也可以说根本不想顾及。 第一名门一直以来向着所有弟子灌输的理念就是,特殊血脉的人物一定要比普通弟子的性命金贵。 既然如此,他们认为自己拿着破界符先行逃走倒也不算什么了。 城池里。 这一天,张倩忽然对李尘道:“师兄,今天你就不必再出去了,或许今天将有阴兵过境。” 李尘闻言有些喜悦,紧接着回想上一次似乎张倩也对阴兵这件事情有所预料,因此问道:“我看你一直以来对阴兵的出现有所提前,其中难道有什么诀窍吗?倘若涉及宗门隐秘也就不必多说了。” 张倩笑道:“其实算不上什么隐秘,阴兵过境时往往有异于元力的气息出现,这种气息我们极难察觉,我能够感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有一种符印能够探查罢了。只要某一片地域出现了微弱的迹象,便说明接下来这段时间,至少六个时辰内一定会有阴兵过境。 ” 张倩接着交给李尘一沓符印,“这件事情就早该告诉师兄,这是我的过失。” 李尘没有客气接过符印,但他笑道:“这算什么过失呢?如果不是你当初带我进入鬼市,我也没有机会站在奈何桥上。 ” 两个人说话间,酒楼外传来喊声,“李尘,我知道你正在找我们,我是弘1法宗弟子,当日在世道会场也想过要杀你,我也知道自己未必是你的敌手,但我们弘1法宗弟子绝没有丢失了颜面苟活的道理!” 也就是说,与其如此,东躲西藏丢了弘1法宗的脸,不如当面堂堂正正一战。 李尘低头,只见楼下站着弘1法宗的弟子,名为翅扶,他还有些印象,因为此人的特殊血脉竟是传自一棵柳树,血脉秘术激活后能够随时变幻成为千万异兽,还能模拟出每种异兽的三分神韵,无论秘术还是躯体特性都是如此。 李尘从酒楼的窗口跃下,道:“想不到弘1法宗比第一名门强了许多,不论胜负输赢, 至少不曾丢了自家宗门的脸面。” 围观众人当然知道李尘这番话的意思。 许多人的想法其实和李尘的说法不谋而合,“当初李尘还未走出世道会场,那些第一名门的弟子人人都说自己诛杀他的能力,所谓特殊血脉的核心弟子也总有三五人,结果甄飞一死,所有都销声匿迹,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八章 这样是极好的 李尘和弘1法宗翅扶开始交手。 酒楼下的交战轰鸣声让整座城池都在震动,就像这座城要立地而起跳跃起来。 城中一些土著远远观望,窃窃私语,“你们说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整天都在打生打死?” 外来的围观者们目眩神弛,许多人是第一次看到李尘出手,他们是原本和这件事情没什么交集的人,直到李尘诛杀甄飞的消息传出来才匆匆赶到。 翅扶不愧是特殊血脉,他一开始就放开特殊血脉的本体,一枝枝柳条上面有万丈霞光,霞光氤氲种种神韵,又似乎是无数钢刀的化身,带着寒光向李尘缠绕过去。 李尘并未使用孤命剑,只是全身大放光明,让许多人的眼睛都不能睁开,这当然不是因为光芒刺眼,而是每一寸光芒中都仿佛有剑意纵横,连空间都好像不能幸免。 人们震惊于李尘施展神通的这一异象,他们对翅扶都十分了解,因为像这种名动上界的特殊血脉和秘术,同辈中无人不知。 柏若门的周若也来了,她虽然在世道会场和李尘也有过竞争,但是并未产生矛盾,这时候看到李尘以身化剑,竟然让她这个体修都遍体生寒,不禁道:“世上怎么会有人将剑气埋于筋骨?难道他要将自己也炼制成剑吗?这还算得上是生人吗?” 有修剑的人对此更加惊骇,“我曾尝试藏剑于身,但是就连一道剑气都无法成功,因为其中的痛苦堪比凌迟,这个下界之人现在全身无一处没有藏剑于身。” 他最后对李尘下了定论,“疯子,这是个疯子!” 擂台上,两道神通相遇,顿时掀起一场飓风,都只能在擂台的范围内左冲右突。 柳枝上的符文和钢刀展现了一条条道韵,映出种种异兽,那些是翅扶过去交战对手的神通,虽然只能幻化三五分的真实,但是千万柳枝叠加,也是极可怕的事情。 李尘心下感慨世上秘术的神奇,竟然还有这样的血脉神通, 只是可惜这套秘术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因为他本身已经能够随时完全修习别人的秘术,堪称对方的升级版。 此时,千万柳枝已经来到李尘身侧,他藏于身体的剑牢瞬间外放了部分。 没有施展全力的原因是,他察觉到自己现在如果以孤命剑施展了全功率的剑牢,擂台上的阵法未必能够抵挡,到时候余波席卷了城池,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一瞬间,剑气和柳枝交击,重重叠叠的声音密集如同连贯的长鸣,就连这长鸣里都仿佛有剑气和刀意交织,让一些观战者不得已使用了神通阻隔。 翅扶已经察觉到自己不是李尘的对手,甚至来到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这一刻心无旁骛,千万柳枝化为一根。 这一根柳条上下遍布了道韵,于一瞬间仿佛能演化千万形态,山河日月、异兽花草,仿佛是借助了天地的大势,一时间连空间都仿佛不能支撑,发出近似于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又像是老鼠在虚空中的啃嚙。 围观的人们一时振奋,看出这一战已经到了尾声。 李尘身上的光芒再涨,犹如倾泻倒灌的瀑布,从地面连接了天空,那些剑光就像是连接了天上星光的奇异砂砾,穿梭不停。 一阵巨大的轰鸣过后,光芒逐渐敛去,整个世界完成从极明亮到极暗,又从极暗到慢慢回复的转变。 人们看向场间,柏若门的周若率先出了声,只是声音里的不可置信里,还有备受打击的挫败,“他竟然,毫发无损?” 李尘毫发无损,甚至全身上下没有沾染一滴血珠子,他站在一具几乎已经变成枯骨的人身,但是这枯骨上面有奇异的绿光闪烁,在以缓慢的速度凝聚和恢复他的肉身,正是弘1法门的翅扶。 李尘瞧着眼前这一幕颇为神奇,如果换成其他人,变成这副模样十有八九已经死去,偏偏这柳树的血脉能让他有如此强大的恢复力,可惜这并不是秘术的范畴,否则自己又能多一个保命的手段。 隔了半晌,翅扶的身躯恢复了小半,他的可怖面容只有嘴巴堪堪回复,他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李尘说道:“当初在会场的时候,你我都是竞争者,互相交手本身是应该的,而且我记得你当时并未施展刚才的最后一招神通,可见也有了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又或者是觉得夺下名额也就够了。 刚才下楼的时候,我也问过张倩,她说出了会场以后,其实你并未对她多做追击。如今你又愿意光明正大站在这里和我交手,我想来想去,你罪不至死,至少和我之间不至如此。” 翅扶沉默许久,忽然跪伏在地,“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今天过后,我欠你一条性命。” 李尘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了身一步步回到酒楼。 酒楼上,店小二也看到了这一幕,笑着对张倩道:“这小子规矩真多。” 张倩有心替李尘辩解,但店小二紧接着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是,这样是极好的。”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八十九章 死也不放手 三日后。 李尘和张倩借着符印的感应来到一处地底世界。 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连自诩见识不少的李尘也在1惊叹,世上的风景千奇百怪,无论什么样的超出人想象的场面都有可能存在,既然有钟山灵秀,就有诡谲地狱。 眼前是一处深埋地底的几千米的世界,因为是千万年不经日光的地域,两个人刚刚脚踏实地,就闻到一股腐烂味道和无数怪异花朵芳香混合的味道,这股味道的刺鼻还带着在鼻子里萦绕的潮湿,就像雨后三天的池塘边缘,青苔铺在河床边缘,有十分的腥气。 他们落地的时候站在了一处光滑的岩石上,这种光滑就像经过刻意打磨的镜面,再加上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年的湿气,让这种光滑更甚几分,是苍蝇上去都要摔一跤的地步。 李尘站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危机,但是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从青石跃下,踩踏着脚下那些枯萎的,茂盛的,或者刚刚开始生长的草木前行。 这些草木就像一代代的传承,有青草死亡,就有新生者,而那些死亡者,就把自己生前的养料补给给那些新生者。 他们当然可以飞行过去,但是这种场地显然不适合飞行,因为还有许多横生枝节的大树,也不知道这些大树长了多少年,那些茂盛的枝叶就像他们的帽子,就长在他们的头上,帽檐儿甚至开始打架。 李尘两个人跨过了几百米的杂草,头顶的树冠忽然开始窸窸窣窣的响,紧接着从那些枝叶里冒出一双、两双,直到无数双眼睛。 两个人只是释放出了一丝丝元力和境界,就让那些眼睛又迅速退了回去。 他们知道那些生物是什么,在这种阴暗的地方,愿意成群待在树上的,只有那些经过了变异的蝙蝠。 它们收敛了翅膀躲在树上,或许只有桌子大小,但是张开了翅膀,或许能挡住半个小院子。 两个人一边走,李尘一边低低地说:“这些蝙蝠也不知道活了多久,竟然都有奈何境的境界。 你也知道我来自下界,在我那个世界,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进入彼岸境。” 张倩在黑暗里偷偷瞧了瞧李尘璀璨的眼睛,好奇道:“那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境界的呢?” 两个人的声音在黑暗里轻微又清晰,就像那些树叶儿的摩擦。 李尘放出了感知,察觉四周没有什么异常,这才道:“我运气好,这一路上朋友多,敌人也多。我告诉你啊,人修行的时候,朋友能在旁边儿托着你,敌人能变成台阶儿垫着你,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千万别服输,服输了脊梁就断了,你就再也爬不上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或者说,就算脊梁也能断,也只是字面意思上的断,你心里得有一根儿属于自己的脊梁,不管什么时候,心里的那根儿脊梁不能断。” 张倩点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就像我们神符门,就算现在别人总说我们落魄了,但是我们出了门儿,心里面永远知道,在符印方面,没人是我们的对手。” 李尘想了想,“可能也算是吧,但是你们这个是骄傲,我说的是脊梁,骄傲和脊梁其实还是有点儿区别。因为有的人生来可能就没什么好骄傲的,我们自己也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我们有自己的脊梁。” 张倩似懂非懂,但她只是喜欢听李尘在旁边儿这么说话。 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师兄就像黑暗里那个在她耳边儿絮絮叨叨的人,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 张倩觉得自己的心很平静,但是呼吸变得有些急,于是她告诉自己不要这样,但越是这样,反而越让心脏也跳得更快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段话不能就这么停下来,所以应了一声,她说:“所以你觉得,走到今天,其实也应该感谢你的那些敌人们吗?” “感谢个屁。”李尘罕见地说了脏话,这还是张倩第一次听自家师兄说了脏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李尘接着说道:“他们是想搞死我,是想把我在踹回那片臭泥沼,我凭什么感谢他们?我应该感谢的,是我自己。” 听了李尘这句话,张倩不知怎么,眼前好像浮现出李尘师兄无数次从泥沼里爬出来,面对无数雨点一样刀剑和拳脚。 “师兄!”她悄悄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你放心,以后不管有多少拳脚,我会拉着你的,死也不放手。”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章 仙草 李尘不太喜欢她的这句话,因为她说了生死这件事,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张倩说这番话的心情,不过他也向来不多考虑这件事,就像程芷安和秋风。 这时候,摄魂幡的声音终于响起,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十分欣喜,急忙向着声音的来处赶去。 一炷香后。 一切还和上次一样,当鬼差带着一众阴魂走过五六里地,最后停在一处相对开阔的荒野前。 李尘本来已经做好了进入上次那种轮回府邸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这次的鬼市竟然恢复了他之前遇到过的情形。 随着鬼差摄魂幡的极速震动,那些阴魂就地坐落下来,叮叮咚咚摆了许多的物件儿在面前。 李尘心下正在奇怪今天的流程和上次不同,张倩悄悄告诉李尘,“师兄,今天怕是不能看到奈何桥了,这一次缩减到的,是这些阴魂用以交易的集市。” 李尘奇怪,“那上一次的是什么?” 张倩道:“上一次是阴魂前往轮回,或者赎回生前罪孽的的鬼市。” 李尘隐约明白了一点,自己似乎一直想错了一件事,又可以说是上界和下界之间的差别,上界将轮回的来往叫做鬼市,下界将这种交易的集市叫做鬼市。 张倩见李尘没有做声,以为他心里太过失望有些生气,带着歉意道:“师兄,这是我的过错。” 李尘这才回神,他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有一丝莫名的庆幸,摇头道道:“不必如此,这又不是你的问题,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不妨就去集市里瞧一瞧。” 他身上还有一些之前东岳交给他的鬼精,心想上次在鬼市中得到华严经,这次也不知能不能淘到一些好的物件儿。 旁边张倩这时候递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道:“师兄,这里是三千块鬼精,一会儿进了鬼市,你瞧着想要的只管买就是了。” 李尘惊讶于她的财大气粗,心想上界和下界果然不一样,一个核心弟子的身家,恐怕下界所有人凑起来都比不上。 在鬼市这方面,张倩的了解和储备显然比李尘更多,她交给了李尘进入鬼市必备的几样物件儿,两个人进入鬼市穿梭。 这条集市实在很长,其中千奇百怪的物件儿也让李尘大开眼界,其中除了能让人感知增强的丹药,还有能够千变万化的体术,甚至是柏若门用以修行的神通,到了绝强的境界能和真正的星辰抗衡。 李尘问起为什么这里会有柏若门的秘术,张倩这样说:“这些人生前都是柏若门的叛徒,死后阴魂不散,所以也无所谓是否要将这些秘术传出去了,而且师兄你在上界这么久,应该知道,对各个宗门来说,这种普通弟子修行的秘术其实并不珍贵。” 李尘问道:“就算并不珍贵, 柏若门难道就看着它们在世上流传吗?” “当然不会。”张倩说:“柏若门一定会追踪这些阴魂的位置,并且想尽办法让它灰飞烟灭,一切只是时间问题,除非他能够在柏若门追踪到之前完成转生。至于那些已经流传出去的秘术,一旦被宗门发现,这些宗门对偷学秘术的人一定是杀无赦的。” 李尘也由此明白了另一件事,“所以说,这些鬼精其实对阴魂的作用极大,否则他们一定不会甘愿冒风险去获取这么多鬼精。” 张倩说了一声师兄聪明,实际上她现在不管李尘说什么都一定会觉得好厉害,她解释道:“鬼精,其实就是加速这些阴魂转生的物件儿,甚至在传说中,只要你有足够的鬼精,甚至能再一次复生,所以上界也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尘心里暗叹一声,原来人死之后,也逃不过这些所谓的金钱世故。 不过他最后并没有购买这套秘术,倒不是担心柏若门的追杀, 他现在是债多不压身,连第一名门都得罪了,还怕什么柏若门? 他现在全身筋骨有剑牢守卫,别说一半的体法秘术,就算是特殊血脉的秘术也未必能让他的筋骨再上一层,要这个鸡肋有什么用? 幸好这一天也并非毫无收获,李尘最后购买了一株仙草。 他其实并不认识这仙草是什么,也幸得身边有张倩这样的人,告诉李尘,“这株仙草才是得了大造化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位生前是什么境界,能有这样的神物,我看师兄现在还没有真正踏入通天桥,等到师兄真的进了通天桥,只这一株仙草,就足以踏上通天桥巅峰。” 最后,两人以六千多鬼精购买了这株仙草,差点儿掏空了张倩的储备。 李尘只说是自己欠了张倩的大人情,来日一定偿还。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一章 出秘境 这株仙草对李尘来说的确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虽然现在用不上,他还在因为是否要就此跨过断神进入通天桥而苦恼,但等到进入通天桥,如果能借着这株仙草跨越从通天桥到巅峰的许多小境界,也是极好的事情。 他现在很需要实力,就像圣朝不能没有京都,就像妖族不能没有祖祠。 两个人出了鬼市后,又一次开始了对第一名门弟子的追杀,在这期间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消息,说第一名门的许多核心弟子已经借着破界符逃离秘境,有人亲眼得见。 这件事让秘境里许多人嘲笑第一名门,相比起来,弘1法宗的翅扶不知强了多少倍。 人性实在是很奇怪的东西,当面临危机,这些嘲笑者也未必比那些逃跑的人做的更好,但是他们总是更敬重那些敢于直面危险和惨淡的人。 从这以后,又有人来寻找李尘一战,同样是曾经在会场上的竞争者,但这一次,李尘毫不留情直接诛杀,甚至没有给敌手求饶的机会。 回到酒楼以后,店小二问李尘这么做的原因,李尘说道:“翅扶和我并没有不死不休的矛盾,而且他光明正大与我交手,此人曾经追杀张倩三千里,而且来找我交手的目的有待商榷,我怎么可能不杀她?” 一旁竖起耳朵的旁观者当然明白李尘这么说的原因。 当初翅扶来找李尘是存了必死的心思,但是自从第一名门的人逃走后成为笑柄,一些和李尘有过嫌隙的人就明白,逃走或许能够留下性命,但这件事往后不知多少年都会被提起,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惩罚。 所以,有人带着一些小心思来找李尘,就是想着既能留下性命,又能保存名声。 但是他没有想到人人心里有一杆秤,而这个下界来的年轻人,也不是那么好欺瞒的。 接下来,由于第一名门那些特殊血脉弟子的苟且偷生,剩余的普通弟子就此没有离开秘境的手段,只得东躲西藏,一个月的时间里被李尘先后杀了数百,直到张倩对李尘说不必如此,她的怨气已经全部消除了。 张倩说:“一切以师兄的大局为重,现如今秘境里最大的机缘已经落在师兄手里,那些第一名门的弟子离开秘境,一定会将这里的情形禀报宗门,只怕会给师兄带来麻烦。” 李尘也有些担忧外界的情形,思量许久说:“好,明天你我一起离开秘境。” 张倩点了点头,她其实还有更重要的理由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担心李尘在这段时间里因此受伤吗,即便对李尘有十足的信心,也不愿意冒万一的风险,这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莫名体贴。 翌日,张倩和李尘被破界符的光芒包裹,消失在这方天地。 秘境某处,剑魂的目光收了回来,再回头看向眼前空荡荡的广袤地域,这个真假虚实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生灵,泪珠子忽然间扑簌簌落下来,这个因剑而成的生灵,就连泪水也是剑气交织,他悲声道:“主人的心血,终于重现天日了。” 而秘境中间,还有许多人借着玄光镜或种种秘术亲眼看到李尘离开,有人因此在悲戚中大笑,“这个杀神,终于走了!” 第一名门。 现在终于有人出了秘境,宗主立刻召见了离开秘境的弟子。 离开秘境的多是特殊血脉,算是宗门里极宝贝的天才人物,但不久后,一道身影忽然被神通轰击出去,鲜血狂涌。 第一名门的宗主瞧着远处奄奄一息的弟子,他终究还是收了手,“身为宗门核心,竟然被一个贱民吓得不敢出手,你丢的是我们整个第一名门的脸面!” 这是耗费了宗门无数资源的天才,怎么会如此不堪?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二章 搭台唱戏的阴魂 “师兄,这里是混乱之地,没想到破界符最后会将我们传送在这里,实在是这一处秘境太过特殊,破界符也不能十分准确落地。”张倩道:“幸好,我对这里还算熟悉,几年前四处游历,曾经来这里走过一趟,这里是和北张镇一样的三不管地带,据记载,这里比北张镇更加久远,但是也更加几荒凉,明面上没有什么七境的强人。” 张倩一边儿说话一边儿瞧着李尘的神色,她有件事情瞒着李尘,虽说破界符无法特别准确地落地,但是他们神符门的破界符绝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差距,她只是想着,至少在回到北张镇之前,能和师兄多待几天罢了。说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怎么来得莫名其妙,以前还从未对一个人有过如此强烈的不舍。 李尘倒并不在意,而是对脚下这片混乱之地产生了许多好奇,他知道上界每一处三不管地带都一定有许多秘密,否则那些宗门不会不敢介入,也不知道眼下这个混乱之地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他说:“来都来了,就四处瞧瞧吧。” 混乱之地,其实和镇子集中地没什么区别,这些只能在边缘镇子里或者的村民,其实在下界也算得上一方高手。 “这是混乱之地两千多镇子的其中一个,我上一次来到这里时候,和镇子上一位庄主有过交集,不妨先去瞧瞧。”张倩说道。 李尘对此当然没什么异议。 “这个庄园是镇子上最大的一方势力,上一次游历的时候,恰巧遇到他们庄主在大量收购传送符,我也因此和他们有了交集。”张倩一路上对李尘不断解释,“庄主在附近的名声不错,有一诺千金的说法。 而且,因为庄子占地极大,又常有好物件儿出售,所以他们的东院还通着镇上的集市,镇子上人来人往,都常常前往东院。” 张倩越说越欢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能和师兄逛一逛集市是特别好的事情,只是到了庄园处才发现和张倩所说的繁华大相径庭,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偶有行色匆匆的下人,但是脸色并不好看。 张倩上前拜访,说明来意,两个人被安排在前厅,不多久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正是庄主裘方。 裘方人如其名,长了一张看着就十分刚毅的脸,线条直来直去,只有一对儿小眼睛瞧着不太和谐。 他对张倩印象很深,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姑娘的真实身份,但是想来一定出自大宗门,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不错。 一阵寒暄以后,张倩问起刚才所见的场景,“我记得庄园十分繁忙,还有集市设立在东院,镇子上的人们也常来常往,怎么今天再见却荒凉了许多?” 提起这件事,庄主的神色变得苦恼,“我们这个庄园,从几个月前开始,每一天深夜都有阴魂借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园子里的人不胜其扰。” 李尘一时觉得奇怪,“阴魂过道这件事情虽然怪异,但是转瞬即过,影响应该是不大的吧?” 庄主说道:“原本的确是这样,但那些阴魂实在怪异,他们在庄园之中来回穿行,最后竟然搭了台子唱了戏,声音虽然不大,却能穿透人的神魂,就连我也觉得十分难受,更不必说那些小辈们,而且是日日如此,也不知道其中缘故,我们甚至请了极大的代价让通天桥巅峰的人物来瞧过,当时觉得他身具特殊血脉,或许能解决这一祸患,但是最后却没什么作用,他靠近之后也觉得神魂震动和刺痛,难以抵抗,最后只能就此罢手。” 李尘顿时来了兴趣,他到现在也算见过不少稀奇古怪,但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张倩在一旁已经知道了李师兄的想法,对庄主道:“今天深夜,我们师兄妹二人也想去瞧瞧,还请庄主应允。” 庄主对此当然没有什么异议,他虽然对这两个年轻人不抱什么希望,但死马当活马医,而且阴魂每一天都会来,让他们瞧一瞧也没什么。 他能够感知到李尘的境界是忘忧,但每次靠近李尘都觉得有隐隐的剑气刺痛,只以为是这个年轻人功法的问题,没有想过竟有人会藏剑于身,更不会想到他就是现在受第一名门通缉的下界之人。 之后,庄主离开前厅,走前留下两个下人供李尘他们差遣,其实也算是带着他们在庄园里多瞧瞧。 “那里就是这段时间阴魂搭台的地方。”裘方派遣的下人远远地指着一处空地。 张倩祭起一道符印,直到符印上有光辉闪烁,“的确是阴魂将临的迹象。” “晚上再来瞧瞧。”李尘道。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三章 鬼差的逃亡路 深夜。 一切果然和裘方所说的一样,当月亮挂上树梢,地面的树影越来越短,摄魂幡的声音响起,由鬼差带领的整整几千名阴魂出现。 一开始,这些阴魂和平时所见的没什么区别,直到他们穿行了二三里,最后回到庄园空地,前面两侧的鬼差晃动了摄魂幡,铃声的抖动越来越急促,像极了被大风不断拉扯的小树苗。 随着摄魂幡的晃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线条,李尘能够察觉勾勒这些线条的并不是上界元力,但却让他的丹田蠢蠢欲动,甚至有种饥饿的烦躁。 那些线条渐渐凝实,最终完全形成一个戏台子。 与此同时,数千阴魂落座,还有百十阴魂上了台。 的确是压了嗓子的咿咿呀呀,听着和普通戏词儿没什么区别,但没来由给人一种凉飕飕的阴冷,张倩晃了晃脑袋,道:“庄主说的不错,这些阴魂登台唱戏也就罢了,偏偏震人的神魂,刺痛得很,难怪白天到了这边儿的时便觉得有些不适,也难怪没有人愿意在这片地界儿继续摆摊赶集。” 李尘一直盯着的则是晃动摄魂幡的两名鬼差,“瞧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举行什么仪式,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这两个鬼差的模样有些眼熟。” 张倩其实也觉得有些眼熟,还以为是自己多心,毕竟一个生人,哪有和阴魂鬼差眼熟的? 李尘的记忆在逐渐苏醒,他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现在很快想起来,“他们好像是你我在秘境中第一次进入鬼市的那两个鬼差” 张倩将回忆里的两道模糊身影和眼前两个人开始对比重合,不确定道:“的确有一点像。” 李尘自顾思索,“从时间上说,我们上一次见到他们,算是两个月前,之后鬼市出现崩塌,这些阴魂和鬼差便不知去向庄主也说,这些阴魂是月前出现的,时间上也恰巧对得上。” “好像,的确就是他们。”张倩听李尘这么说,也渐渐笃定。 李尘猜测道:“所以,他们如今出现在这儿,应该和那一处鬼市崩塌有关系。” “这么一说,其实庄园今天的古怪,还是师兄当日闯的祸。”张倩掩着嘴巴轻笑。 李尘也笑了,“既然如此,我们就过去瞧瞧,如果能替庄主解决了这个麻烦,倒也不错。” 当然,他自己本身也是想过去瞧瞧,尤其是感受一下那个戏台子究竟是以什么东西构成,怎么会让自己的丹田有触动。 在他们后方,庄主裘方和贴身的下人瞧着不远处二人的身影,下人问道:“庄主您怎么就确定他们能够解决阴魂之患呢?” 裘方摇头,“我其实并不确定,只是觉得他们二人或许是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那么就该有一些手段。” 说话间,两人见到李尘和张倩动了身。 下人又问裘方,“庄主,他们并不知道那些阴魂的动静曾经让一些人死去,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恐怕会吃亏吧?” 裘方却说:“终究是大宗门的人,应该不至于。” 李尘和张倩这时候都含了灰泥,做了进入鬼市时才会有的万全准备,想着戏台处走来。 他们甚至做好了各种准备,例如看戏可能需要缴纳鬼精,毕竟这是该有的规矩,就算阴魂也是一样。 两人走出数十步,当距离戏台子越来越近的时候,两个正在晃动摄魂幡的鬼差似乎有所察觉,其中带着惨白高帽的鬼差瞧了过来。 一瞬间,白帽子就像踩了蛇的凡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就连垂落双膝的舌头也翘起老高,晃动的摄魂幡打在黑色高帽子鬼差的脑袋上。 黑帽子不明所以,只看见对面的同事把摄魂幡晃了一个圈指向自己身后,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手抖得厉害。 黑帽子不明所以,我们身为阴魂鬼差,不算生人,更不必受什么轮回的苦难,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变成这样? 黑帽子回头,于是看到了那个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成为他们和所有阴魂梦魇的男人。 ······ ······ 快看,那个男人叫鬼差,现在,他正在逃避一个男人的眼神! 原本他每天的职责就是收拢一些已经凝实的阴魂,带着这些阴魂进入鬼市,穿梭刀山,受罚领罪,醒悟前世,最后踏上轮回路。 但是自从那一天,他们进入鬼市的同时,有两个生人闯了进去,这原本他们来说也是常见的事情,因为轮回路上许多东西是生人所需要的, 但是这一次进去的人,却让他们没了鬼市,没了府邸,没了轮回路,没了家!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四章 知晓 身为鬼差,却没了家,这让他们以后在鬼差界怎么混? 以后万一有鬼差问起来,说看你们整天晃来晃去跟街溜子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就光收拢阴魂,不送别人上路呗? 他们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个男人站在奈何桥上,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从奈何桥开始就出现了崩塌,最后是整个鬼市。 也因此,他们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第一次记住了一个生人的面孔。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尝试重建鬼市,毕竟对阴魂来说,鬼市就像是买那些修士的洞府,就算你想要找一个道侣,都总得有一个地段好,灵气多的洞府能让两个人修行吧?如果洞府距离那些大宗门近一点儿当然更好,等将来孩子出生,也能在大宗门开山收徒的第一时把孩子送过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但是现在,他们身为鬼差没了鬼市,以后再见到自己的同行怎么办,万一有人问,说你们的鬼市呢?怎么最近不见你们送阴魂上轮回了? 他们怎么说?我们的鬼市塌了?还是被一个生人一眼看塌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重建一处鬼市! 这段时间,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阴气极盛的地方,方便他们沟通总部,至少让总部能够来人帮助他们重建鬼市。 他们在这个地方已搭台唱了很久,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够达到目的。 但是今天晚上,他们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一个眼神看塌了鬼市的男人。 黑帽子手里的摄魂幡忽然停了,于是铃声也停了,只有台上阴魂的戏词儿还在响。 又过一个眨眼,摄魂幡有一次开始抖动,而且抖动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不少。 台上的阴魂和台下的阴魂都茫然地看向鬼差:头儿,应该还没到时间啊?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收工这么早? 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了,身为阴魂大多没什么自主意识,又不是正儿八经能影响轮回的大能者。 既然他们想提前收工,那就收工吧。 黑白帽子都只顾着晃摄魂幡,心想这个人为什么阴魂不散,该不会就是瞄着我们来的吧? 不远处,李尘和张倩也都感觉到了黑白帽子的变化,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那些阴魂排成了一队,跟着鬼差的摄魂幡消失不见,就连刚刚搭建好的戏台子也迅速消失了。 远处,庄主裘方和下人有些奇怪,他们没有看明白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上次,就连那个特殊血脉的通天桥巅峰也无能为力,这两个年轻人为什么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就赶走了阴魂? 裘方想了想,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大宗门的弟子,见多识广,不管面对什么都有一套。” 下人跟着迎合,不过他夸的是裘方,“家主果然英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他们能解决阴魂祸患。” 裘方心满意足。 只有李尘和张倩两个当事人还在发蒙,“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张倩说:“师兄,他们好像在怕你。” 李尘也很奇怪,“怕我做什么?” 张倩迟疑道:“或许,怕你拆家?” 李尘觉得张倩这个说法不合适,但是想来想去,竟然也只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了,他说:“其实上次只是个意外。” 张倩只是偷笑。 不管怎么样,庄里的阴魂祸患就这么解决了,虽然一切莫名其妙,但是第二天李尘和张倩站在前厅,受到裘方的礼待,甚至因此大宴,主角当然是他们两个。 “两位真的是少年英雄,尤其是这位姑娘,年纪轻轻一身符印的本领,还有通天桥的境界。”裘方把清除阴魂的功劳全都放在了张倩的身上,他其实是觉得李尘身为忘忧境界并不能发挥什么大的作用。 张倩有心替李尘解释,却被李尘拦住了,只得受了庄主的恭维。 两个人在宴席上成了主角,席间歌舞升平,在这个小镇子上,已经是最高规格的享受。 这一场宴席人多口杂,酒过三巡后,人们一堆堆凑在一起聊着天儿,直到有人提起近来第一名门发生的很多事情。 “想不到第一名门这几百年在上界呼风唤雨,结果在一个下界人的身上吃了亏。”有人说。 张倩推了推李尘的胳膊,示意他这些人正在说你的事情。 “我觉得啊,他们一开始是想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但是没想到这个李尘这么难缠,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另一人说。 张倩和李尘都仔细听着。 有人接了话茬,“那你们说,最近第一名门把那个洞中世界的人全都押往北张镇外屠杀,李尘到底会不会现身?” 李尘忽然变了脸色,这是他出了秘境后,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五章 大开杀戒 “这两天多有叨扰,现在阴魂祸患已经解决,我们师兄妹决定离开。” 得到消息后的半个时辰,李尘和张倩就提出了离开的话。 张倩知道事情的紧急程度,哪怕心里有许多不舍,这时候也只能决心和李尘一起离开,甚至做好了多使用几次传送符的准备。 庄主裘方闻言微微变色,他其实是希望李尘二人至少待半个月以上,确保了阴魂不会再来。 阴魂出现的这半个月时间里,庄园里有了极大的损失,尤其是集市的进账原本就支撑庄园一半以上的收入,现在集市停了许久,想要恢复常态至少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万一在这段时间阴魂卷土重来,庄园入不敷出还怎么支撑? 因此,裘方好说歹说总算多留李尘二人一天,因此付出的代价是,带着李尘给他们在镇上多瞧瞧,镇子上有许多已经已经断绝的血脉秘术。 因为血脉秘术的特殊性,一旦血脉完全断绝,这种秘术就再也没什么用处,也因此才会流传出来。 像混乱之地这种地方有不少人带着侥幸心理想要瞧瞧,所以许多断绝的血脉秘术最后都会流落到这个地方。7 李尘也就是被这件事吸引决定留下。 这一天下午。 裘方在屋子里叹息,身边最贴近的下人当然知道庄主苦恼的原因,他细细思量,计上心来,“庄主,你还记得那一日他们是怎么解除了阴魂祸患吗?那一天他们其实并未施展什么神通和秘术,依我看,他们能够让阴魂 退避,只是血脉特殊的缘故,未必是境界如何高深强盛。” “你的意思是?” “或许,我们只需想个法子让他们留下来即可,未必需要他的修为境界甚至未必需要让他们还活着,甚至对我们来说,他们如果能半死不活,那才是最好的状态,以后万一还有阴魂祸患,只需将他们留在院子里晒月亮也就够了。” 庄主对这件事情有些迟疑,“那个年轻人倒还好,我只是担心那个女子,她能够制出许多精妙的符印,或许有些背景。” “庄主不要忘了,这里是混乱之地,就算她是什么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又有什么人的手能伸进来呢?” 其实庄主早就有了决断,只是自己在镇子上颇有良善的名声,怎么能动了这种心思呢? 他最后拂袖而去,“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心思,反正不要坏了庄园的规矩!” 这一夜。 李尘和张倩所在的屋外忽然有阵法运转,这阵法没什么杀伤力,但能够让通天桥巅峰境的人也无法离开。 庄园中没什么强人,这么多年的积累和底蕴,阵法经过了无数次的修缮,才堪堪达到这种程度。 但是对付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还是忘忧境,应该已经够了吧? 屋子里。 张倩瞧着外面悄无声息间忽然出现的屏障,“师兄,真的如你所说,他们的确是打算用非常手段将我们留在这里。” 李尘微微点头,他现在的感知十分敏锐,甚至能够隐约感知一个人对他的情绪是否来自于善意。 他最后决定留下的原因之一,其实也是感知到了这些人的莫名敌意,那一刻他看着庄主裘方脸上伪善的笑,心里忽然有愤怒和戾气涌上来。 于是,他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当阵法的光芒闪烁,李尘带着张倩出了屋子,瞧着阵法外那些还来不及撤走的人影,高声问道:“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主裘方并没有出现,只有那个平时总在他身边出现的管家走出来,事到如今,他还是慈眉善目,绝让人想不到不久前就是他提出了那个恶毒的计谋,他说:“两位,庄主如今并不在庄园,一切事宜都是我来安排,今天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接下来这段时间还请两位安心在庄园多住一段时间,等待阴魂之乱完全解除,您二位大可以自便。” 他一番话把庄主撇的干净,但谁都知道,在这个庄园里,裘方有无上的权利,如果没有他的授意,这种强度的阵法怎么会被打开呢? 张倩正想开口,却被李尘示意不必开口,他只是问:“如果我们一定要走呢?你们应该也有后招吧?” 管家的回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庄园里的阵法千万,总有一种留得下两位。” 李尘闻言反而笑了,他说:“那我就放心了。” 随着孤命剑的一声轻吟,一道乌光球体忽然间绽放,和阵法的屏障轰击在一起,带起了席卷半个镇子的狂风! 铛! 一个瞬间,阵法的屏障镜面一样支离破碎,只有剑气还在汹涌,还在膨胀,和决堤的河水一样,将四周那些庄园里的下人冲刷过去,被那些碎裂的剑气千刀万剐,全身再也不见任何一丝皮肉,只有晶莹的骨架,也迅速在残余的剑气交织中变成碎砾。 在这样的大混乱里,李尘和张倩站在庄园管家的面前,他问:“裘方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六章 心魔 管家最后没来得及说出庄主裘方的位置,因为他还没开口,就已经被心烦意燥的李尘杀了个尸骨无存。 这一夜,李尘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在庄园里游走,他的眼睛里似乎只有杀机,一身的剑气仿佛不能收敛般时时刻刻绽放,就连旁边的张倩也感觉到了凌厉。 这一路,李尘杀了很多人,甚至没有问这些人是庄里的住户还是客人,他第一次成为屠戮者,杀了个血流成河。 “师兄。”张倩觉得李尘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弱的魔怔,就像钻进了什么死角,否则以她对李尘的了解,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杀性。 最后,裘方藏身的地方也被施展了剑域的李尘找到,这位体面的庄主全身打颤,从看到李尘突破了阵法屏障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李尘的对手。 他没有想到那个看似只有忘忧境的年轻人有这样的实力,否则绝不会动了害李尘的心思,裘方心里责怪李尘来的时候不肯表露自身实力,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裘方最后死的凄惨,就在惊惧中被李尘以剑先后洞穿了手脚、琵琶骨、丹田,甚至经脉的每一处都被剑气侵。 当裘方也死在他的剑下,李尘心底的不平才勉强安定,回头再看遍地的尸体,他浑身微微一震,蓦地反应过来:我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杀这么多人? 他回想自己刚才的一身戾气,好像整个人进入了不能自控的癔症,现在苏醒过来,恍如南梁一梦。 旁边张倩见了他的模样,因为深知这位师兄的为人,担心他会因此自责,上前几步拉住李尘的手。 李尘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清凉,像一直钻到心里的安静,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嗯。” 两人出了混乱之地,一路向着北张镇的方向去,因为有传送符在,一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出了数万里,停在某处山野休息。 张倩担心李尘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试探性地道:“其实修行之人难免会有心魔,师兄你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岁月是随着时间变得无穷尽,漫长的时间里总有一些人会有魔障。” 李尘点头,他当然知道张倩的意思,实际上他这一路已经隐约想明白了自己刚才的状态,为了让张倩放心,他说:“我当然明白,所谓的魔障,其实也不过是人活着,无论活得长或者久,总会因为一些事情陷入精神内耗,精神内耗得久了,也就成了心魔。你放心,许多事情我都想得明白,往后像这样的事情,我会规避,必不让自己变成屠戮的怪物。” 张倩微微点头。 但她过了片刻,忽然又这样说道:“其实,师兄你如果有一天真的不能抑制,那便不必压抑了。” “嗯?”李尘看向她。 张倩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是想说,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怨不得你,谁能想到那个庄主会这样以德报怨呢?而且,师兄你知道人活着总是为了自在,如果你将来觉得,自己这样活着真的不够自在,又或者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多杀些人才能度过这一场心魔,那就以自己自在为第一重要的事情吧。” 李尘听她说话说得语无伦次,甚至是词不达意,一时间忍不住笑着问道:“你想要说什么?嗯?” 张倩说:“我是想说,不论什么时候,师兄你想做什么就只管大胆地去做吧,只要开心快乐也就够了,你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一定还是还爱着你,护着你的。” 一番话说完,对她来说胜似打了一场仗,说话的时候差点喘不过气来,话说完了也屏住呼吸不敢去看李尘的眼睛。 “其实。”李尘隔了许久才这样说,“曾经有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他是突然想起,当年大长老在鬼蜮,死去之前说过这样一番话,他说:你生来就被我,被妖族的人安排了每一步前路,从未自己要求或者选择过什么。我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把妖族的前途压在一个孩子身上。现在,我只是想和你说,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你愿意过的日子,出了鬼蜮以后,不要管什么人族妖族,也不必去看什么传承和皇位,你只管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过一生富足和安稳就够了。不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绝不会怪你。 在大长老死后两三年,李尘才明白大长老当时想说的其实是这样一句话: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好,只要快乐就够了。 他一直没有怀疑过大长老对自己的真心,直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如果这一切都是大长老做好的安排,那么,当初那些话又算什么呢?他李尘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倩在显然会错了意,她小心地问:“那后来呢?” 李尘沉默,一直过去许久,都没有开口。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七章 崔家家主的死 这一天,日出时分。 太阳探着脑袋红了大地,到了树林边缘被那些挂在树梢上的叶子遮挡。 李尘和张倩走出了树林子,那些斑驳的阳光就彻底照射在脸上,同时照耀的,还有广袤大地的景象,远方漂泊的云雾,衔接二者的地平线。 “走!” 张倩再一次祭出传送符,他们的身影在千里之外闪现,就像是某种空间的瞬间挪移。 随着距离北张镇的距离越来越近,张倩的心情开始低落,李尘觉察到这一点,问:“你没事吧?” 张倩因为他一句关心手足无措,“啊,没事啊,师兄你放心,不用担心我。” 李尘点了点头。 直到距离北张镇不足千里,只需要一个传送符就能抵达,张倩递给李尘一张传送符,道:“师兄,稍后我就不过去了,你催动传送符前往就好。” 李尘只以为张倩是因为宗门有些事情所以需要先行离开,仔细想想也的确是这样,两个人出了秘境几天,张倩都没有回一趟宗门,谁还能没有归乡之心呢? 李尘道:“也好,现在北张镇是多事之地,你去一趟并不合适,而且你也的确该回一趟宗门。我也不多留你,只是希望等到来日再见,你我都安好,修行上能有所得。” 张倩听李尘一番话说得平常,心里忽然涌出需要委屈和不甘来,但是转念又想,两个人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注定短暂,而李尘对他们这一次分开的意义并不了解,那么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责怪他呢? 这样一想,她反而开始自责起来了,想了半晌,忽然又因为自己的内耗噗嗤一笑:仔细想想,自己现在这种情形,又何尝不是一种心魔呢? 李尘只是觉得张倩有些奇怪,但他在这方面想得向来极少,或者说直来直去,也不愿意多去猜测别人的心思,也正因为这样,他逍遥自在。 两个人就此分别。 不多久,李尘以传送符直接进入北张镇。 第一名门并非封锁北张镇的出入,一方面是这片地域实在广袤,要封锁的代价太大, 另一方面是北张镇里有些禁忌是他们不敢冒犯,而封锁这里这件事,显然已经越界了。 黑风山上。 红雪从山上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不远处卢翰这是第一次见她主动出现,因为知道她的身份特别,急忙上前。 红雪只是抬了抬下巴,在清晨的阳光下就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连不远处的程芷安都看呆了,但是转念又也冲着阳光抬了抬下巴,心想:不就是脖子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尘回来了。”红雪一句话,让程芷安的动作僵硬了。 顾不得和红雪犟下去,程芷安的脑袋转成了猫头鹰,四处搜索李尘的踪迹。 半山腰亮起一阵光芒,李尘的身影出现,卢翰、程芷安等人大叫着冲向他。 这群年轻人看见李尘,就像看见自己的信仰,好像只要李尘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红雪也跟着过来,问了李尘一句话, “怎么样?” 李尘知道她问的是秘境之行,笑着道:“还算不错,多谢。” 一旁程芷安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心想他们两个怎么还有了自己的黑话?她不甘心输给红雪,也板着脸问道:“怎么样?” 李尘没去管她,转身问卢翰,“第一名门现在什么情况?” 秋风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捂嘴偷笑 卢翰带着李尘来到山崖处,指着镇外道:“第一名门的人就在那里,我特意让山上的人去瞧过,还看到了不少熟人,长孙顺德、虞家家主、崔家二爷他们全都在,琵琶骨让穿了,看样子吃了不少苦。” “崔家家主呢?”李尘问。 卢翰说的回答出乎李尘意料,“听说是死了,因为不肯受第一名门的羞辱,也不知道是自杀还是被他们杀死,只是听说不得全尸。” 不得全尸,李尘一时间微微怔住,那个第一次见面时让人觉得渊渟岳峙的男人,在下界时比圣朝皇帝更有威严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平心而论,他和崔家家主曾经有过矛盾,但是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当初落羽原上如果不是崔家家主最后先行离开,那一战的胜负尤未可知。 而且,因为有崔昊的关系在,他们之间的几次交流其实还算和谐。 现在,再得到消息就是生死相隔,李尘不禁生出一种世事无常的感觉。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八章 救人 卢翰问起李尘接下来的打算,因为第一名门所设地界儿的特殊性,恰巧在北张镇外的边缘地带,也就是说,一旦出现在那里,第一名门就能够不去顾及北张镇的规矩对李尘出手随意诛杀他。 “以你现在的实力,可能在年轻一辈还算不错,但是如果第一名门要杀你,有一千一万种方法。”红雪的话说的毫不客气。 但李尘知道,她说的的确是事实,而且,李尘注意到红雪说的是不错,她很清楚自己的天赋,进入秘境以后一定会更强,但是她说的只是不错,并非巅峰。 李尘其实也有心理准备,上界地域不知道多少万里,自己虽然算是有些特别,可世上从来不缺少特别的人。 “你现在在第一名门做下的事情太大,他们不可能放过你,尤其是现在这件事已经在上界人尽皆知。你现在唯一的优势是,他们现在或许并不知道你已经提前离开秘境。这个信息差,其实就是你救出他们的最好时机。”红雪和卢翰他们不同,她对下界这些人毫无感情和了解,现在能够给到李尘最理智的建议。 李尘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并没有安排第七境的人物在那里?” 他见过七境的威势,通天桥的人在七境面前像极了蝼蚁。 红雪轻笑,“其实你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也把第七境的人物想得太简单。” 言下之意,就算是第一名门,也不能随便差遣第七境的强人。 “所以,现在就是救人的最好时机。” 李尘回到北张镇后的半个小时,马不停蹄来到这个三不管地带的交界处。 来到这里以后,他终于见到了卢翰所说的场面,因为担心惊动第一名门,所以他一直没有施展瞳术。 就在这片荒野,那些曾经的熟人,或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那些在下界也算声名不小的大人物或者天骄,这时候都跪在地上,伤痕累累。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但是曾经所见的精气神不见了半分,反倒是那些陨墨山上的将士,直到此时此刻大多也仍旧和当初初见一样,谈不上风发的意气,也说不来落魄,不像那些世家子弟的软弱,他们一身骨头还是硬的。 但李尘看了那些风沙里的影子,无论熟悉或不熟悉,他心里总有愧疚,这其实算是他的弱点,总想为太多的人做一些事,却不去想其实他不必对这世上的每一个过客负责。 红雪意外地看了李尘一眼,问:“你怎么会因为这些人乱了心?” 李尘不奇怪红雪的意外,他早就知道红雪的身份并不一般,而且随着熟悉,这种不一般的程度在渐渐拔高。 “这些人其实是下界的脸面。”李尘告诉红雪,“他们曾经都是下界顶着十分荣耀的人物,甚至在很多人的眼里,他们其实是一种信仰,现在却要遭受这样的屈辱。”李尘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并不准确,或者说的有点片面。 红雪不能明白这种信仰和屈辱,但她静静听着,就像听一个朋友在聊起自己的过去。 李尘说道:“不论如何,今天是一定要去救他们的。” “我不会帮你。”红雪这样说道:“我不会帮助一种我不能理解的行为。” 李尘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知道。” 他的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就像一片被风吹走的落叶,没有任何声息。 “愚蠢。”这是红雪对此的评价,但是她很欣赏。 风声肃肃雁飞绝,是这片交界处的最贴切的话。 这段时间因为第一名门的昭告天下,许多人偶尔会过来瞧一眼,但他们知道李尘现在应该不会出现,因为换做他们的话,一定会在秘境中待到完全那里完全关闭。 那里一排排跪在地上,或吊在半空的下界罪人一览无遗,像极了城池里待宰的妖兽,没什么尊严可讲,有人不肯抬头,把一张脸都埋在极凌乱的长发下。 第一名门的人就在左右穿梭看守,他们现在这么做,不仅仅是要圈禁这些人,还要把那些在这些人身上丢失的脸面找回来。 在第一名门的每一个弟子看来,这些人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能和第一名最近遭受的耻辱比较。 总体来说一切还算平静,只是平静的底色是以下界那些不被当做人对待的身躯。 呼—— 一阵子怪风忽然吹过来,随之而来,一缕剑气就像是从风的缝隙里穿行而至。 噗! 有人的脖颈被这一缕剑气切开,头颅被风悄无声息地吹落,鲜血紧接着才涌出来。 有感知敏锐的弟子察觉到了这股子邪风,回头恰巧看到这一幕,瞳术下看到了那一缕剑气。 不只是一缕! 是数十、数百、是铺天盖地的剑随着风一起过来的!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九十九章 李长信(上) 无数的剑气一瞬间让这片天地现出涟漪,那是一批批剑气缠绕交织形成的异象。 方圆数里的地域也在这一个瞬间出现许多血花绽放,都是第一名门的弟子们。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这一片地域的方圆数十里,有八个人齐齐端起了一道咒印,他们不知道来者是谁,但能感知到远方弥漫的剑气,回想李尘的种种信息,知道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他们八人端起的咒印很快通过地面的符文交接,悄无声息间连接成一道阵法,这阵法的光芒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这片天地蒙起来,这是为了防止李尘逃离。 等到阵法稳固,八人才向着中心处去。 轰隆隆!李尘的剑气缔结成了一朵从地面升起的莲花,将所有想要逃走或反抗的第一名门弟子笼罩。 阵法之外,那些三三两两只是随意来瞧一眼的人见到这一幕都呆住了,“有人闯入了第一名门圈禁那些下界人的地域。” 有人已经猜测出他的真实身份,“是李尘!世上有传言,说他有一式神通,以剑气见长,能够形成领域。” “没想到,他已出了秘境,而且真有这样的胆量,提前赶来解救这些人。” 眨眼间,阵法里的局势再变,就在李尘大杀四方的同时,刚才端起阵法的八人出了手,一人手持长鞭引下九天之上的雷劫轰入剑气领域。 一瞬间天崩地裂,雷电和剑气之间的碰撞撕裂了阵法的朦胧,照亮了天地,与此同时,余波引发的道韵滚滚,让许多第一名门弟子被余波所轰击,全身的骨骼寸寸断裂! 紧接着, 第二人第三人的攻击也向李尘袭击过来,有人背生双翼横渡虚空,双翼施展了某种刀法,劈碎了那些还在纠缠的剑气和电光,直指李尘的头颅。 李尘全身汗毛倒竖,知道来人非同凡响,一声长啸中全身筋骨齐鸣,只是这鸣声里更多的是铮铮剑鸣! 以双翼为刀的来人眼见李尘全身绽放剑光,而且这剑光之中的锋锐难以预测,他一时悚然,还是拼尽了全力将双翼斩下去。 天地间响起近似铜炉的震动,就连阵法外的人也感慨这一击的威力,而阵法中的两人齐齐因为这余波的冲击后退。 李尘刚刚卸下这巨大的冲击,又感知到后背传来隐约的刺痛,来不得多想,施展了秘术身法,腾挪到数十丈外。 再回头看向刚才他身处的地界儿,只见一支长枪在如鹰击长空,假使李尘刚才反应慢了半分,都会被这长枪贯穿。 手持长枪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或许是第一名门的长老,否则不会有这样堪比通天桥巅峰的实力。 李尘怒从心头起,一身的剑牢再度运转,化作一条金色的光线冲撞了回去。 铛铛铛铛铛! 李尘的拳掌和那一柄长枪一瞬间击打了成千上万次。 梆! 中年男子吃痛,持枪的手掌出现了裂缝和鲜血,就像瓷器被敲碎,就连长枪都在一声哀鸣中难以支撑。 “怎么可能?!”中年男子惊吓到了,他没有想到李尘竟然还是一个如此强大的体修,但又不明白这个下界之人一身的剑气又是怎么回事。 李尘乘胜追击,想要趁现在诛杀了敌手,他身上原本就修习了许多体法,筋骨本身的强度远超普通的兵器。 中年男子将长枪掷出转身奔逃。 阵外观战的人们因为这短短时间里出现的局势震动不已,“那是五百年前就在第一名门有不弱名声的弟子,曾数次登顶青石榜前十,谁能想到,他如今竟不是这个下界弟子的对手!” 众人惊叹,整整五百年的时间,最后胜负上竟是这样的结果,究竟是下界弟子太过凶悍,还是说普通人和特殊血脉之间,就真有这样无法跨越的鸿沟? “下界之人的血脉是传自何处?看他全身筋骨无一处不是剑气,好像从未听过这样的秘术。” 随着有人提问,人人这才渐渐想起,墨石榜记录李尘的血脉,似乎也不能了解其来源,甚至青石榜上直到现在,第一名也还是他。 阵法中,李尘的追击被拦截了下来。 双翼刀芒的人卷土重来,还有人捏印幻化铜炉砸向李尘,另有人竟身负特殊血脉,幻化本体,是一上古凶禽,全身光芒湛湛,气息宏大无匹,指爪锋利无比。 李尘知道这些人的实力都不是凡俗,身法且战且退的同时,全身爆发一股巨大的冲撞之力,就像天地间来回穿梭的金色线条。 人们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在逃跑,直到数十个呼吸后,化身凶禽的特殊血脉口吐人言,“拦住他,他在救走那些下界贱民!” 人们面色齐齐一变,再看向脚下,这才发现那些被捆缚的下界之人已消失得七七八八,都被李尘扔进了秘境所得的仙府中。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章 李长信(中) 从秘境中出来的第一件事,李尘就尝试沟通过仙府,此刻在做的事情,也是他在秘境时就已经想好的计划。 当他发现仙府能够在外界连通,而且能够把眼前所见的物件儿收容进去,那么他的后顾之忧也就有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第一名门现下拦截李尘的八个人里,一共三名特殊血脉,是在第一名门中间还要强过甄飞的人物,剩余五人也都是通天桥巅峰的强人。 当他们发现李尘正在做的事情后,第一时间想要拦截李尘,只是李尘的速度太快,而他们后知后觉,最终还是让李尘完成了全部的收容。 至此,场上便只剩下第一名门的弟子,有许多自知实力不足的人早早躲避到阵法边缘,他们现在也因为阵法的束缚不能出去,只能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尽量保存性命。 李尘回头,看向身后追击而来的八人。 为首的双翼男子制止了其他人的蓄势出手,或许是知道现在局势有些变化,他们也很担心一个随时不顾身死的孤家寡人. “其实宗门如今对你也十分赏识,你何不就此弃暗投明,进入我第一名门,以前所做的事情既往不咎。”双翼男子说出一件子虚乌有的事,但其他人并未因此侧目,因为他们都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 李尘瞧着他们,微微叹息道:“我原以为你们这段时间已经对我有许多了解,如今看来,你们并不知道我曾在下界经历什么,否则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和他有过许多次博弈的圣朝国师,那个敌手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他自己本身, 就算说他是时至今日李尘所见最棘手的敌人也不为过。 李尘接着一语道破眼前这些人的想法,“你们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无非是自知未必是我的对手,又觉得自己还有大好前程,担心死在我的手下。而且你们今天真正要做的事情并不是胜过我或者杀死我,只是拖延时间罢了。说到底,你们刚才说那么多,是害怕了。” 他的目光落在某三个人的身上,“他们害怕,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只是第一名门的普通弟子,为了一个宗门的任务打生打死并不值得,但是你们三个身为特殊血脉,听说特殊血脉的天才总是很骄傲,为什么连你们也如此胆怯?” 他这句话出口,那三个人果然露出怒容。 经过刚才的交手,他们都知道了李尘的棘手,但是并不觉得自己就比李尘差上许多,现在经过激将,忍不住要上前。 双翼男子回头,对他们三人说了一声少安毋躁,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办法,让几人的心绪立即平静下来。 李尘有些遗憾,知道无法逐一击破。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交界处的屏障就像一道天堑横亘在那里,这不是混乱之地庄园上那些蹩脚的阵法可比,刚才他们的交手已经有许多次剑牢的冲击,虽然算不上全力施展,但这一道屏障毫无波动,甚至没有泛起任何涟漪,反而吸收了余波更加巩固了屏障,李尘就知道自己短时间内难以破开阵法的束缚。 有意思的是,这道屏障将他们困于一个大圈,这个圈恰巧在小镇界限的三分外,所以这并不算打扰了北张镇的规矩。 由此,北张镇对这些宗门的威慑,李尘体会更深了几分。 对面几个人见李尘不出手,他们也乐得如此,他们刚才联手,虽然不能杀死李尘,但足以压制李尘,这就够了。 但是现在,他们看见,对面那个下界之人反而放松下来。 李尘说道:“其实刚才我也一直没有动用全力,因为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够找个机会迅速脱身当然是最好的事,可现在既然无路可逃,你们倒也算给了我一个能够放手施为的机会。” 双翼男子的感知里,忽然察觉到一丝莫名的危机,于是他向众人传音多加小心。 早已经急不可耐的孤命剑落入李尘的手中,他心里也迅速搭建起完整剑牢的框架,不论是从下界得来的剑法,还是上界得来的秘术,甚至世道会场上领悟的剑峰剑海,全都在心里铺成极完整的画卷。 孤命剑随着李尘手臂的挥落绽光芒,和他藏进筋骨的剑气交相辉映,就像完整的一体,刹那间全部绽放上,布满了整个空间。 嗡嗡嗡—— 剑牢剑气先行撞击在阵法的屏障上,这是因为剑牢的区域全部施展后远阵法的空间更大。 与此同时,无数的杂音交织,这是那些第一名门的弟子在剑域中各显神通护着周身。 但他们现在已经全都变了神色,且痛苦不堪!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一章 李长信 (下) 剑牢展开后,除了阵法和剑气的交迭,还有蒙蒙的紫气弥漫,每一丝都有千万斤的巨大力量,还有浩瀚的道韵光辉,这一切的交迭就像一张大网将这些人全部包围。 一人想仗着自身的体法和这些剑气争锋,不曾想自身雄浑的元力被眨眼间切割,而且他引以为傲的体法筋骨,竟然也不能完全抗衡,眨眼间鲜血淋漓,如果不是身侧有人以秘术移动了他的方位,恐怕就要死去。 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李尘说的要全力施展是什么意思,原来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阵法外围的议论一直没有停止,到了现在就更和炸了锅一样。 “那是第一名门的特殊血脉,竟然也不敌,这个下界之人,的确是开创了世间一先河。” “他究竟是什么血脉?我也曾听闻有疯子藏剑于身,但多是自身的本命剑意,像他这样让全身上下甚至骨髓深处都犹如琉璃种植了剑气,一定是有特殊的法子,否则我绝不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痛苦。” “再这么下去,第一名门的这八人会死在他的剑下。” 阵法里,空气中漂浮着压抑的元力、杀机、剑气,这让第一名门的人们心头愈发沉重和惊惧,因为剑牢领域的干扰,他们现在不敢从空气中汲取元力恢复伤势。 剑牢的无尽剑气和他们展开无数次惊悚的激战,似乎每一道剑气都足以和他们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杀,这才是最让他们恐惧的。 他们在挣扎求生中心头甚至开始怀疑在第一名门的所学所见,当年加入第一名门就是因为第一名门号称上界第一宗,这些年来也自认为所学的神通是世上顶尖,结果现在轻易败在了一个下界年轻人的手上。 那么第一名门的这种第一,就显得毫无说服力。 这一场大战,是让上界所有旁观者怀疑人生的一场大战。 然而剑牢的变化不止于此,在秘境的时候,李尘为了将剑牢压缩,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每一道剑气和阵法捋清楚,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一道神通的改良上面花费了极长的时间。 和其他所有大阵的不同,剑牢的阵眼是李尘本身,随着他自己的时刻变化而变化,只要他的一个心思,剑牢的阵法开始运转变化。 第一名门的八人苦不堪言,因为剑牢中剑气的速度和性质都在不断变化,快慢或属性,一往无前的舍身剑气,还有如丝带一样缠绵的怪异剑气。 李尘的身形就在剑牢领域里穿梭,为了迅速解决战斗,他甚至催发了孤命剑里本身存在的剑气。 不多久,在一道将整片天空映照得无比辉煌的剑光里,一团血花四溅。 阵法外,有人忍着剧痛以瞳术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失色,“是第一名门墨石榜上的人物,有上古腾蛇血脉,虽然并不纯粹,但有人曾说他将来或许有引领第一名门的资格,没想到会在这里死去。” 很快,又有一人枭首,是八人之中为首的双翼男子。 有人因此惊惶出声,“是第一名门内门长老的师弟,原本也有传承特殊血脉的资格,最后却选择了继承家族的刀法秘术,传闻不出两千年一定能够进入第七境。” 人们愈发心惊,眼看着这些人物一个个死去,有人说道:“原本以为这个下界之人以前做的事已经是惊天动地,和眼前发生的事情相比,算个球啊?” 话虽然粗俗,却恰巧是他们也一样想表达的情绪。 “恐怕第一名门也没有想到,李尘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其实你们想想,就算换做我们,也一定觉得八名通天桥的巅峰足以阻拦他片刻。” 就在这时。 远处有一朵云迅速飘来,其余所有的云纷纷避让,仿佛在特意为他留下一条路。 云上有两道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是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手掌上每一道纹理都清晰可见,实际上这样的异象是忘忧境便能够做到,但这手掌刚刚出现,地面先生生塌陷了一层。 观战的人们做了鸟兽四散,其中许多忘忧的人因为无法承受这股罡风成血雾。 手掌就像是塌陷了一块儿的天,一瞬间让数千里的人不能看到天的色彩,只觉得是末日来临的巨大压力。 不知道是谁微弱且惊骇的声音,“竟然是第一名门的宗主,李长信!”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二章 被擒 李尘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但却能感受到头顶巨大手掌所带来的的压迫力,“这绝不是通天桥的境界。” 他的瞳术映照手掌,甚至深入每一道掌纹,只见每一道掌纹里面都好像有另外的空间,其中有岩浆或冰山,甚至所见唇霜雨雪。 他曾经听过一种佛理叫做一花一世界,现在亲眼所见,才知道世上许多听起来十分玄妙荒谬的话其实真实存在。 其实这手掌和他身化剑牢何其相似,只是现在他一身筋骨血肉都蕴藏了剑气,而这手掌每一寸每一分都蕴藏了一方天地。 李尘面对这手掌的压力,只是顷刻,一身的剑气都好似不能支撑,出现了破碎,只有孤命剑还在傲然挺立。 他环顾四周,只见四周的阵法也出现了破裂,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撑过这片刻,至少要比阵法晚一分崩溃,或许就能趁着这一分的时间逃出生天。 他知道现在绝不是藏拙的时候,但现在显然也并不适合将剑牢压缩攻击对方,于他而言最有效的,就是将剑牢区域撑开,看能否拖延手掌的落下。 他的全身上下显现了一副盔甲,这是从下界秘境中所得的神兵,当时神兵有灵,经过千万年的沉寂主动与他走出秘境,这还是出世以来第一次使用。 也不知道这神甲的主人当年是什么身份,李尘如今使用起来仍旧深觉这神甲的厚重。 华严经、妖族的种种秘术、甚至在上界修习的体法这一刻全部施展,身体中的剑牢被他运转到极致,身体之外还幻化出了种种血脉异象,三头六臂、双翼、以及身体之外的异象和道身。 阵外,围观的人们早因为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的出现而震撼,这是在整个上界也能决定亿万万人生死的大人物,没有人想到,一个下界之人能引来他的现身。 直到李尘施展了全部的手段,一身的异象不断加持和变换,人们再次陷入震撼,才开始明白第一名门对李尘的重视。 “他一个人怎么会身具这么多的血脉秘法?” 血脉秘法只有特殊血脉才能够修行的秘术,这是无数人的认知,但是这个认知,现在被一个下界之人打破了。 “他的盔甲和神剑也十分不凡,否则在名门宗主的神通下早已经变成了齑粉。” 的确,因为那道阵法已经开始出现了变形,人们都知道,这不是阵法太弱,而是李长信太强,刚才那样的大战下阵法都纹丝不动,最多只是出现几许涟漪,现在在李长信的随意一掌下就像被不断挤压的面团,从圆变的扁长。 “其实名门宗主并不想立刻杀死他,或许也是要捉他回去问出他的一身秘密,否则以他的修为,无论下界之人如何不平凡,一套秘术足以让他从世上消失。” 李尘也发现了这件事,因为他察觉头顶巨掌的力道在逐渐加大,就像有意试探他的极限。 实际上,他现在已经身处黑暗,因为这片天地已经完全处于巨掌的包裹中,他只能看到远方隐隐约约的红色的光亮,他知道那是手指的缝隙。 “就算阵法真的先行破碎,我就能逃出生天吗?”李尘开始这样怀疑,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敌手太强,他能够逃出去的机会渺茫。 但是他仍旧不肯出现一丝一毫的放弃,极尽全力抵挡手掌的巨大力量。 因为这片空间已经被阵法完全封锁,包括元力和余波都无法穿透,于是随着阵法的变形,李尘的身体也在不断被挤压或者膨胀,这种身体无法自持的痛苦,让他的骨骼发出呻吟,但他绝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惨叫,因为他绝不肯让别人瞧他的笑话,或者因为他的痛苦而产生任何得意的情绪。 咔嚓! 终于,剑牢和阵法屏障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了碎裂,就像是鸡蛋蛋壳的碎裂,一些元力和余波从指缝中倾泻1出去,李尘知道这是生死之际,也是绝佳的逃命机会,迅速将剑牢收拢,包裹在全身上下, 就像是另一道以剑气阵法形成的盔甲。 趁着手掌迅速收拢的这一刻,他化身无数残影,又施展了身法秘术几经腾挪,目的地就是这里唯一能够穿梭出去的指缝。 这一刻,他达到了平生未有的极速,眼见指缝的光亮越来越近,来不及露出喜色。 整个世界出现了眨眼的光亮,但他的身体四周眨眼间又受到了极大的,让人深入骨髓的剧痛。 第一名门宗门松开手掌又迅速以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在手掌面前犹如苍蝇的那个渺小影子。 李尘在手指之间不断蠕动,看上去滑稽且可笑。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三章 上天一战 这一幕让许多人发出感慨,也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惋惜,“这个下界中人,终究还是被擒拿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必然,在他们的想法里,李尘让第一名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被抓住只是早晚的事。 只是事到如今,还是不免感叹。 “可惜,没有看到他和第一名门的那几位交手,如果他最后真的连那几位核心都胜了过去,恐怕以后人人都要说一声第一名门后辈无人矣。” 这句话让原野静了静,每个人都知道他说的那几位核心是谁,紧接着又有人道:“如果他真的胜了那几位,不仅是第一名门无人矣,而是整个上界无人矣。” 又安静了片刻,因为这句话也不算错,直到有人再次开口,“不论如何,这个下界之人我是佩服的,事到如今,还有几人敢说他是贱民呢?” 又安静了片刻,因为人们回想,好像自从这个年轻人出现后,连下界贱民这四个字出现的频率都少了许多。 半空中,李尘还在手指中不断挣扎,他极少会有觉得无力的时候,但是现在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 因为敌人太强,强到他抬头去看也不能见到对方的头顶。 第一名门宗主看着自己手指间的虫子,他的声音如同滚滚雷声“下界之人,你杀我宗门弟子千万,本该就此将你泯灭,但是第一名门作为上界宗门魁首,有好生之德,现在带你回宗赎罪一千年,希望你往后自知罪孽深重,知错悔改,不再逞凶。” 李尘有心破口大骂,只是全身因为剧痛不能言语,只是抬头恶狠狠瞪着那个目不能视的模糊影子,就这样的死死地瞧着他,其实只是极简单的意思:我死也不服。 北张镇上。 卢翰等人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程芷安已经做好了营救李尘的准备,又或者是同生共死的准备,要飞身上前,却狠狠撞在了一处屏障中。 是红雪所设立的阵法,她将卢翰、程芷安、小七等人全都束缚在里面,“李尘去援救他们时,我说我不会帮他,他说只求我一件事,就是让你们留在山上,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会食言。” 她回头再看北张镇外那个好像十分可怜的人影,她的瞳术能清晰捕捉到李尘脸上的桀骜,这个年轻男子,哪怕面对第一名门的宗主,都好像看着一坨屎。 她说:“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愚蠢。当初他走出北张镇救那些人,我就知道他一定凶多吉少,但他还是去了,现在你们明知道是送死,还是要出去。” 程芷安恶狠狠地盯着红雪,她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经历过什么?眼前这种不过是生死的小场面,我们甘之如饴!快放我们出去!” 她其实想起了落羽原一事,那一日她苦苦哀求自家兄长放自己出去,为的就是生死与共,如果今天亲眼看着李尘死掉,那么她过去做的那么多事情又有什么意义,而且,亲眼看着他死去,这对她来说岂不是世上最悲痛的事情? 红雪没有做声,仍旧看着天边的那两道影子,没有人知道她在响什么。 直到她的眼睛里闪现了一道光亮,神情里现出一抹惊色。 她眼睛里的那一抹光亮,其实是一道极亮的剑光,就从天边犹如擎天之柱的那两根手指之间绽放。 紧接着,鲜血犹如天塌陷了一样的瀑布涌动,冲刷了清澈的天,洁白的云,还有一片塌陷的地面。 轰隆隆! 两根食指断裂后向下坠落,落地的瞬间成了连绵的山,指节的交接处成了山崖的衔接处,那些鲜血还在不断涌动,很快形成一条围绕山崖流动的川。 “怎么可能?!” 这片原野,乃至于数万里内,许多双正看着这里的眼睛都发出同样的惊疑。 直到山崖落地的烟尘散去,直到那些鲜血的奔腾渐渐变成流动,人们才终于完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李尘的面前,多了一道身影,这道身影不断闪烁,就在真实和虚幻之中不断交替,只是身上有一串以符文封印的锁链捆缚。 李尘惊愕地瞧着眼前的身影,“前辈。” 剑魂回头看他一眼,“你是这么多年唯一的传承者,又得了主人生前七七八八的剑法秘术,总不能看你死在这里。”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锁链,叹息道:“可惜我这种生灵不容于这方天地,否则这种小辈哪里是我的敌手?” 再抬头,他的掌中出现长剑的影子,对李长信道:“这里动手,十万里内怕要遭殃,你我上天一战!”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四章 乔家三兄弟 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也深知突然出现的剑魂实力不俗,甚至他也不能明了剑魂究竟是什么生灵,他身上的锁链又是因何而来,也明白剑魂所说的是事实,现在已经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今天闹到这个地步,绝不可能放任李尘逃走,否则第一名门和他这个宗主都将成为笑柄。 “上天一战!” 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剑魂离开前向李尘传音,“抓紧时间尽快逃离,我已经探查过,此处千万里都没有七境以上的人物。” 李尘不做迟疑,转身向远处飞掠。 只是一道人影似乎早有准备,拦在了他的面前。 远处有人因为这道人影的出现而骚动,“是第一名门的第三核心,乔羽!” 李尘自知这是剑魂冒着风险为自己拼出的一线生机,孤命剑挥出拳头大小的乌光球体,正是压缩后的剑牢。 乔羽察觉剑牢里的巨大能量不敢怠慢,激发了血脉秘术,他身具太古鹏族的血脉,道身释放出来,咒印和秘术又齐齐加持威力更甚。 二者相撞,一瞬间让整片天空都无比辉煌! 这一阵余波虽不比九天之上的浩大,但余波之间的横空激撞,也让许多观战者退避三舍,孤命剑发出极清亮的鸣叫,李尘知道这是孤命剑因此兴奋起来,但他明白现在并不是继续交手的最佳时机。 趁着乔羽退去卸力的这一个瞬间,李尘不管不顾冲过能量冲撞的最中心,直奔北张镇去。 这一幕让众人心惊,不知是谁在说:“方才有人提起,如果能看李尘和第一名门的那几位核心交手也就好了,现在真的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而且不相上下。” “这个下界,李尘真的做到了这一步!” 其实李尘也察觉了这个敌手的不同,他没有想到施展了压缩后的剑牢竟然也只是势均力敌,这是他有史以来遇到第一个能在压缩剑牢下抵挡一二的同辈。 他其实和孤命剑一样见猎心喜,现在却只能一心逃脱。 谁知在他距边界只有两三里距离的时候,又一道身影横空出世。 远处有模糊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惊叫,“是第一名门的第一核心乔温。” 李尘现在已经顾不上敌手是谁,仍旧以剑牢迎击。 但棘手的是,方才退去的乔羽这时候已经再度上前,他幻化了犹如垂天之云的双翼,只是他的血脉异象和别人不同,时而如厚重的大鱼,以雄浑如海的元力波涛拍向李尘,时而化身大鹏,将那些剑气以罡风吹散。 李尘腹背受敌,而且是同辈中前所未有的强敌,他急怒交加,身上的剑牢和剑上的剑牢成为一体,整个人都如一阵疾风,在两个人的夹击中冲撞。 二人一时都节节后退,但是死死将李尘困在当间儿,让他迟迟不能进入北张镇的区域。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一人现身,身化血脉秘术的异象,和乔羽相差无几,就连威力也十分相近。 “是乔岩,第一名门的乔氏三兄弟全部现身,是为了拦截一个同辈的下界子弟,这件事往后一定流传极广。” 有人已经为今天的这件事下棺定论,“这是第一名门的耻辱。”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又有人出现,“乔家的三兄弟对一个下界之人出手,这未免不是你们的风格,而且这么大的盛会,怎么能少的了我?” 一人化身了血脉本体,犹如一座小山,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震动,三两步跨越拦在了乔岩面前。 很快也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是柏若门的第三核心周帆,人们常说他是爱凑热闹的人物,现在看起来果然是这样。” 有第一名门观战的核心弟忍不住骂道:“搅屎棍。” 没等他的话说完,又有人现身,这一次仍旧是上界同辈中极有名声的天才,据说是弘1法宗的第一核心。 “钟选门,常威。” “柏若门,楚玉。” 短短时间里,整个上界同辈中最强的一些人几乎都在这里,这一场原本只是为了拦截下界之人的事情,竟然成了同辈天才们大战的狂欢。 其间,李尘不断施展剑牢,以滔天的气焰以一敌二,余波中的剑气都交织着不断在乔家两兄弟的身上撕裂伤痕。 他已经不顾自身在大战中的伤口,只为了逼退这两个在墨石榜上也名列前茅的强人。 乔家两兄弟紧追不舍,他们虽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并不光彩,也违背他们一贯的骄傲,但是事急从权,一个人绝对无法阻拦李尘的前路。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五章 劫难 九天之上,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这里。 这些人多是七境以上的大修行者,当他们发现第一名门的宗主被拦截,而且出手就被斩了两根手指便瞧过来。 因为像第一名门宗主这样的强人,一滴血便有千万斤的重,身体的每一毫厘都可能化作山川或小岛,千万里的元力都会因此变的狂暴或浓厚,也由不得他们不来关注。 一人以剑气斩了半颗星辰,一人以拳掌碎裂了十万里寰宇,这是远远超脱了通天桥所能达到的极限。 北张镇外。 乔家兄弟齐齐阻拦了李尘。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不是李尘的对手,但是现在不得不承认李尘是和他们同一等级的敌手。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自己能够击败李尘,但是不能拦截李尘,就好像杀死和活捉是两个概念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李尘只能不断以剑牢退敌,心里也越来越急切,却没有注意到自己丹田和经脉因为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而产生了异变。 一直以来,他体内的元力都处于极度充盈的状态,这种充盈甚至达到了膨胀的地步,他一个忘忧境,却有了通天桥的密度和质量,所以只能将身体每一处都当做丹田去储存元力。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用多余的心力去阻挡这种元力的持续膨胀,直到现在这种强度的战斗让他再也没有任何心去延缓元力和境界的增长。 他的丹田处,正在隐隐出现一道桥梁的虚影,桥梁通往的区域并不明了,只是一片漆黑的空洞。 他的力量也在因此不断增长,只是他自己不曾察觉。 但是他的对手感觉到了,他们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和李尘施展的剑牢抗衡,一开还能勉强抗衡的秘术,现在竟然需要退去越来越远才能卸下余波的冲击。 孤命剑的剑鸣越来越频繁和兴奋,就像一声声战鼓,让本身就好战的李尘也在不断突进和出手。 剑牢搭建的速度越来越快和压缩凝聚得越来越小,最后犹如米粒大小。 这一道剑牢的挥出,和乔羽的秘术相接后,一瞬间像引爆了半个天空,那些原本就在空中支离破碎的神通异象,甚至那些还在附近交战的天骄们,都被掀飞或变成元力漂浮天地。 在战局正中的乔家两兄弟神色都变得惊恐,在这种巨大的冲击力下退去了数十里,“怎么会?!” 两个人心里都掠过同样的念头,而附近也一样在交战的天才们也齐齐看向这里,因为这里的战斗而震惊。 他们的视线里,只看到施展了身法成功进入北张镇地域的李尘。 “发生了什么?”一直在旁观的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乔家两兄弟会忽然退开,只是看见他们在烟尘中像那些山上还没有参悟元力的猴子,翻着跟头退了很远。 “是李尘。”有人说:“李尘最后的神通太强了,他们不得不退避。” “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已经退进北张镇的李尘又化作残影连接的线条冲出数十里,这才回头,看向界线之外的众人。 他松了一口气,心道不论如何到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全身所感受到的压力不减反增。 此时,他丹田处的桥梁已经彻底搭建完成,就连桥梁连接处的黑暗,也在逐渐变得清晰。 北张镇外,那一条犹如天堑一样的界线后的无数身影,不知道为什么, 从一阵阵喧哗里,变得极安静,甚至沉闷。 不论是曾经为李尘痛恨,还是惋惜或钦佩的人,都死死盯着他,还有他的头顶,就像看到了一种不能言喻的大恐怖。 李尘看着他们,心底因为逃出生天的兴奋开始停息,他再回头,看向身后北张镇的千万里地域,只见一片死寂,还有三三两两出没的身影。 再回头,一条界线阻隔出两个世界,北张镇外的那些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挂满了恐惧。 李尘试探性地,缓慢地抬头。 只见到一团不断酝酿的,没有任何阴影的劫云。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六章 心魔 其实李尘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当年在下界,李尘度忘忧劫的时候,十二城的人以一种极度惊惶的语气呼喊,说出这一场劫难是让上界都震动且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状。 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所谓大凶劫代表的真正意义。 现在,一条界线分割了李尘和第一名门的追杀者,头顶的劫云刚刚开始汇聚,数万里的元力都变得十分稀薄,就像被一瞬间抽成了真空的状态,所有的元力都是为了凝聚这一片劫云,以及劫云后方将会出现的天劫。 李尘一直记得,红雪当年和他说过,一旦这种劫难让上界人人知晓,必将是世间皆敌。 现在,李尘知道为什么这种场景会让世上人人知晓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所及的千万里内,河水倒流,山峰倒转,以地面为界线,星辰如河流穿梭,劫云铺满三千里,风不能走,雨不能停。 这里是北张镇的边缘地带,距离那一千座城池的距离极近,这一场宏大的异象甚至影响了城池,城池当间儿地涌黑色莲花,很快铺满了整座城池,是从高处看让人头皮发麻的密集。 北张镇的界线之外,经过一刹那的寂静,终于有人发出惊惶且兴奋的声音,他们原本只是为了瞧一眼让第一名门头疼的下界年轻人,现在竟见证了上界的又一次历史。 “大凶劫!” 这片天地的风已经小心翼翼地停了,好像面对劫云的天地之威也不敢放肆,所以只有那些如潮的人声混杂在劫雷的噼啪中断断续续。 劫云的翻涌不住,终于在极久的酝酿之后,开始现出一双银色的长靴,并且云雾在慢慢升起。 李尘经历过一次,所以明白,劫云后面其实是一名神将,也就是所谓天道的化身。 就像当年在下界所见,一切完美无瑕,像这样完美的人世上绝不可能出现。 就连李尘一直被称作世上的谪仙,也总有一些缺陷,他的鼻子或许稍显高了一些,所以整个人太过于凌厉,但是神将绝不给人这样的感觉,他的眉目口鼻,都恰巧是不论长一分短一分,似乎都会因此破坏那种完美。 从大凶劫难出现开始,九天之上的那一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剑魂回归了李尘的府邸,因为他知道在天劫中自己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又或者他介入以后反而会让天劫的威力变得更强,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第一名门的宗主甚至不知道剑魂是怎么离开的,最后一击神通打在了空处,落在一颗小星辰上,在黑暗的无垠里,那颗星辰上亮起犹如鼓起一个大包的轰炸。 但他没有追下去,只是瞳光映射落在李尘的身上,还有他头顶的劫云上。 这是他今天为止第一次露出笑容,“原来是为世上不容的凶物。” 他的目光又落在北张镇的腹地,又蹙眉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要守着这里的规矩护着他?” 同一刻。 有僧人原本端坐在两座巨大山峰的中间,他隐隐有所察觉,目光远眺后说一声‘凶物出世’,便起了身担山而行。 他的身形高大,脚掌宽厚,就像下界那些没有修为的农夫挑水,一步一行,桶里的水瞧着极满,但一定不会有水溢出来。 现在两座山峰也是这样,它们稳稳当当不见丝毫晃动,山上生灵也没有因此收受到任何影响,猛虎仍旧虎啸山林,围绕山峰飞行的雄鹰都似乎没有看到山峰的移动,随着山上的云雾前行,鹰击长空。 他的每一步都跨越山川河海,投落的阴影让许多生灵抬头,但是眨眼又发现这阴影没了踪影,就好像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不多久,他来到北张镇的界线之外,瞥一眼九天之上的第一名门宗主,又看一眼北张镇的腹地,回头还见三五身影也在赶来的路上,这才回头,目光落在那个引起天劫的年轻人。 有一些隐隐猜测出僧人身份的人,一时骇然,没想到连这一位也出现在这里,但是再想那个年轻人今日所引起天劫的特殊,也就觉得并不奇怪了。 ······ ······ 李尘站在劫云下方,前后是整个世间,头顶是象征往后不容于世上的大凶劫难。 红雪瞧着那一道身影,“他最后,终究还是直接跨上了通天桥。” 她其实不止一次告诉李尘,忘忧以后的断神是必经之路,否则不容于天地。这是因为她早就发现李尘的修行有一些问题,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警告。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就算他们想要跨越忘忧进入通天桥也绝不可能,因为要在断神之前让自己丹田和经脉的元力积攒达到通天桥境界是极难的事情。 在进入秘境之前,李尘其实告诉过她,说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断神,她在这段时间也替李尘想到了一些法子,却没有想到这些办法来不及用,李尘已经先走到了这一步。 “人们常说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红雪心想:“他走到现在却是逼不得已,每一步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吧。” 劫云下。 李尘静静瞧着这片天地,还有天地间的每一寸的景象。 在天劫造成的偌大的喧嚣里,整个世界都好像只有云,只有雨,只有他自己。 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停止,那些人的惊叹、痛恨,又或者是种种感慨,都好像和他本身没有关系. 李尘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又一次成了人厌鬼憎的天下皆敌,而这一切都不是 忽然发现,自己从下界到上界,每一分每一刻都好像在受到这个世上的敌意,他甚至在这样想:或许自己生来就不被这个世上所接受,才会不论到了什么地方,都受到几乎整个世上所有的敌意。 然而他更不能明白,并且因此而痛苦和愤怒的是,凭什么?如果世上必须要有人如此特殊,或者说命途多舛,这个人为什么偏是自己? 他甚至因此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开始怀疑自己本身的真假,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陷入了天劫。 天上的神将还未完全现身,心魔已经衍生。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七章 苏醒 李尘的心魔来自于相信。 他曾经无比相信这个世界,从不怀疑身边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的每一分善意,又或者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让每一分善意都显得十分难得,所以只要有机会,他都死死地抓住。 所以他在陨墨山上告诉崔昊他们,直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千万不要和世家势力牵扯在一起,是为了保持纯粹,一种面对这个复杂世界近乎偏执的尽力去保持纯粹。 直到此时此刻,因为天劫心魔的牵引,最近这段时间的所有经历涌上来,他对这个世界的怀疑深种,包括对自己本身存在的怀疑。 当这种怀疑到了极致,他开始否定自己本身的存在,“如果说我眼下所经历的一切,冥冥中自有一双眼睛和一双手在拨弄,无论怎么走都终将走向他希望我所走上的那一条路,那么我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义?而我活着本身就是提线木偶,那就代表我眼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既定的虚假,那么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声音在心里从微弱到宏大,直到就像在山崖间的大喊不断回荡,似乎再告诉他面对这个世界活该沉沦,因为一切挣扎都只是无用的虚假,甚至产生巨大的,自我毁灭的倾向。 “师兄!” “师兄!” 在李尘陷入孤寂的黑暗里,他忽觉渺远处有声音传来。 在浑浑噩噩里,他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不自觉应了一声,那声音由此开始变得急切和壮大。 “师兄!” “师兄!” 他的手掌处有温热的触感,于是整个世界都渐渐变得明亮,直到景象变得清晰,眼前是一张极清秀的脸。 “师兄。”张倩见了李尘醒过来极欣喜,她自己本身却已经伤痕累累。 原来劫云中的神将已经在这段时间出现,只是李尘在心魔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张倩恰巧得知了凶物劫难的出现,以破界符传送过来,见到这一幕一时失控上前阻拦了神将。 红雪看着张倩的出现,冷冷说出两个字,“愚蠢。” 程芷安见有女人闯入天劫,一时间不知道是吃醋还是急着去护着李尘,拍着红雪的阵法屏障,“那个女人又是谁?快放我出去,我也要过去!” 红雪说道:“大凶劫难,一旦有人进入一定会有极强的增长,你现在进去就更是害了他!” 程芷安一听更加生气,“那这么说,这个蠢女人岂不是害了李尘!” 张倩其实也是关心则乱,进入天劫才惊觉自己做了错事,于是祭起符印的同时尝试唤醒李尘,只是这神将因为她的出现实力更强,长戟转了两圈便起了能冰冻通天桥的飓风,就连天地间的元力都具象化成了霜花儿,符印被祭起后还未释放威力就已经摇摇欲坠。 张倩的实力其实并不算弱,否则也不能在秘境中被那么多人追杀仍旧活下来。 但是面对这种千万年只出现一次的凶物劫难,她的符印脆弱得就像极薄的纸张,在神将长戟之下瞬间被穿透,最后落在她的腹部。 张倩回头再看李尘,发现李师兄还是犹然未觉,声音也因此变得悲切,慌乱中紧握李尘的手。 她倒不担心自身的安危,只是生怕李尘不能度过这场磨难。 李尘醒过来,恰巧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神将翻转长戟,神情漠然,再一次刺出长戟,这一次直指张倩的头颅。 从她出现在劫云下开始,天劫的敌人已经包括了她。 李尘从心魔中脱身,一身的冷汗,一腔的愤怒,将张倩护在身后,孤命剑出现在手里,一道剑牢出手。 这一刻,他丹田处的通天桥也发出光芒,不知是从通天桥所通的尽头汲取了什么样的力量。 呼—— 就像风吹落叶,又或者是草原上遭了火的野草经过风吹散了灰烬,神将在剑牢下一瞬间碎成了光辉的碎片,消失在天地之间。 “现在的我们,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不久前阻拦李尘的乔羽。 没有人反驳,包括那些一开始唯恐天下不乱的核心弟子们,如果不久前他们还和李尘算是同一梯队,从李尘引发天劫开始,就已经远远甩脱了他们。 “人们常说凶物劫难是寻常天劫的十倍不止,是因为他们为天地不容,因此要绞杀他们,但是现在天才在他面前也如土鸡瓦狗,更何况,这是有外人闯入因此威力倍增的天劫。” “谁能想到,这一代同辈之中,一骑绝尘的,竟然来自洞中世界,就算他今日死去,也足以荣耀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八章 主动 神将一死,李尘将张倩收入府邸,再抬头,见劫云翻滚不止,心知这是下一道劫难的酝酿,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因为就在刚才,黑暗中经由张倩的呼喊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或许,无所谓这个世界的真假,甚至是自身的真假,滚他娘的真假,我只要活得痛快也就够了。 他提着孤命剑,抬起头的时候,瞳孔里映照着劫云的光芒。 劫云覆盖极广,极沉,就像浮在天上的山峰,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彩,还有被遮蔽的阳光,从远处看过去,就像一顶极亮的帽子盖在了它的头顶。 这景象从远处看过去很美,或许只有身处劫云下的人才觉得不美。 人们这时候已经退出去很远,但是瞳术之下,李尘的动作包括神色都十分清晰,他们便发现了李尘提剑时的蠢蠢欲动,不禁惊问:“他想做什么?” 李尘提剑挥出一道米粒大小的剑牢,丹田处的通天桥散发极致的光芒,连他全身上下都一瞬间照亮,通体澄澈。 他现在已经正式进入通天桥,虽然不知道剑牢发挥到极致会有什么样的威力,但至少毫不吃力。 北张镇外的担山僧人感叹,“实在是了不起,堪堪进入通天桥就能有芥子纳天地的觉悟,相比起来,我当年也远远不如。” 他又抬头看向第一名门的宗主,“难怪传闻第一名门屡战屡败。” 宗主叹息,“是啊,遇到这样的妖孽,谁能不败?” 他们之外,那些境界比较起来便显得低微的弟子们则震惊于李尘的大胆,在天劫下还敢逞凶。 有人反而因此生出了敬佩,“如果他不是凶物,就这样的胆量,等到天劫过后,我都该和他喝一杯。” 说这句话的是柏若门的周帆,他今天过来原本是凑个热闹,另一方面是早看第一名门的乔家兄弟不顺眼,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出了手,现在看了李尘的做事的法子和风格,居然觉得十分合自己的胃口和脾气。 乔温冷笑道:“不过是一个下界贱民,如果不是凶物命格,算个什么东西?” 周帆哈哈大笑,反问道:“你除了身在第一名门,又比他强到了哪儿去?你说他不过是大凶的命格,这么说起来你也不过是命格好三分,又算个什么东西?” 乔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周帆,你身为上界大宗弟子,现在为一个下界贱民辩解,你难道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和建民无异?” 周帆知道继续说下去身边这些人或许都会心生不满,因为他们的确生来高人一等,更遑论和下界之人比较。 所以周帆并不出声,心里却在想:难道不是这样?我们这些人的区别,只是出生地界儿不同罢了,就好像一人生在山上,一人生在山脚,哪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人硬要有个区分罢了。 这时候,李尘的剑牢终于进入了劫云。 米粒大小的剑牢,带着极大的冲击力,刺入犹如浪潮翻滚的劫云,就像戳出一个小小的孔,又被迅速淹没。 但是进入劫云的米粒,在青紫色的蜿蜒闪电中穿梭,恰似进了山洞的蛇,以极快的速度渗透到中心处。 云团里正在酝酿和成形一尾巨大的鲲鹏,和不久前那些人的血脉异象不同,它在云团中甩尾便自生了元力浪潮,双目有天地,再幻化成鹏,双翼闪烁有咒印,它居然有自生的神通秘术。 只是现在它还未成型,剑牢的灼热和它的本体相互撞击。 轰隆! 整个世界为之一肃! 劫云的区域迅速扩散和蔓延,很快又开始极速收缩。 李尘知道剑牢奏效,挥手又是自身绝强的手段,数道剑牢并发。 外面的人们并不知道劫云里的具体情形,只是看那个年轻人手掌中出现灼热和令人恐惧的剑气秘术,一道道如流星进入劫云,劫云在不断的膨胀和收缩中,居然开始变得暗淡。 “劫云里有元力开始逸散了。”柏若门周帆说,“他真的在劫雷未生之前,先将劫云击溃了。” 现在不仅是他,就连其余几人也不禁开始佩服他,谁都知道劫云是天地之威,人们面对这种情形能有提剑的勇气已经很难得,他现在甚至有亮剑的勇气。 僧人又一次对李尘的作为发出赞叹,“不因敌手的强弱而轻慢或恐惧,不因一时的胜负而悲伤或欣喜,这才是我辈修行中人该有的心性。” 第一名门宗主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这是自寻死路,天道的尊严,岂容一个通天桥的人去蔑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零九章 重伤 李尘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何等惊世骇俗,他只是因为刚才看到张倩的模样所以很愤怒。 人总是会因为愤怒会做出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他现在就是这样,而且某种程度上,人的愤怒往往不是因为自己本身受到的伤害,是因为朋友、亲人,或者种种亲密关系身边人所受的伤害。 当劫云变得薄弱后,李尘并未因此掉以轻心,他曾经经历过一次所谓的大凶天劫,所以知道这一场劫难不止于此, 这一刻,劫云像极了被激怒的猛兽,李尘抬头瞧着它,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只硕大的眼睛在瞧着自己,而自己在这只眼睛下犹如蝼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这只眼睛显得极冷漠,没有任何情绪,但劫云因此开始了更加迅猛和快速的汇聚,就连区域也开始扩张。 远处山峰的延绵线条也被完全遮蔽,这是因为劫云迅速铺开,它的厚重程度没有变化,只是覆盖的地域越来越广阔,以至于超过了脚下这片荒野,甚至远处数十座城池。 咆哮的声音像极从数万米高空持续坠落的瀑布,一条条一道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震动人的耳膜,乃至于心脏也跟着声音在不断跳动、膨胀、收缩。 到现在为止,镇外边界处已经没有人影,许多人的瞳术不能看到正中心的场景,只知道劫云似乎因为年轻人的莽撞发生了异变。 正中心处,李尘并没有因为眼下出现的恐怖异象出现任何心绪上的变化,只是瞳孔里映照出极璀璨和细碎的画面,就像从园林窗口一眼瞧过去的世界,断断续续但是能够勉强衔接。 他看到劫云里被湮灭后的鲲鹏逸散成光辉颗粒,又迅速经过劫云的重新吸收,变成在不断变化的状态,无论异兽、神兵,甚至是无形无相的风霜。 李尘甚至感觉,它这是在思考,究竟以什么样的手段或者说天劫,才能够成为自己的对手。 一念及此,李尘忽然有些悚然:如果说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所谓天道,其实是有自己的想法? 这对世上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直到最后,劫云中的异象终于停止变化,它成了一把刀、一把锁。 这两件怪异的兵器出现后,劫云开始了极速的收拢,它们全部汇聚并凝固在刀光和锁链上,让它们从光芒的状态逐渐凝实,最后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这方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李尘从这两件兵器上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以至于让他心神不宁。 等待显然不是他的性格,所以李尘决定主动出手。 因为知道这一次感知到刀光的不凡,他幻化一身神兵,催发了孤命剑的剑气,剑牢再做米粒大小的璀璨,直奔刀光。 刀光也恰巧在此时坠落。 和以往不同,压缩的剑牢和刀光撞击后并未立即释放能量,没有出现瞬间的爆发。 刀光似乎在束缚剑牢的威力释放,这一刻出现了僵持。 黑风山上,程芷安他们也知道到了极紧张的时刻,现在劫云尽散,还了这片天地郎朗晴空,也就是说,只要这一劫过去,李尘就算暂时安全。 就在李尘和刀光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悬在半空的锁链忽然垂直落下,目标是他的天灵盖。 李尘一直在提防这悬而未发的锁链,这一刻身化剑牢,他自信无论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还没有到七境的范畴,就总能抵挡一二,给他击溃刀光和缓冲的机会。 但他的剑牢刚出,锁链却视若无物,穿过了那些剑光,隐没入他的头顶,像极水入黄土,不见了任何踪迹。 李尘匆忙内视,见锁链过了识海,从经脉流动,最后来到了丹田处。 哗啦啦—— 李尘似乎听到了锁链缠绕的声响,锁链将通天桥的尽头彻底束缚。 李尘终于知道了这锁链的作用,它断了通天桥尽头的路!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进入七境的可能! 这一刻即便是李尘也不禁出现了一丝失神,再加上锁链的出现让剑牢有转瞬的削弱,千钧一发中,刀光突破了剑牢的抵挡。 噗—— 血洒长空,刀光切割进入李尘的身体,并且在进入他身体的瞬间变成了一缕缕极小但是极锋利的刀光。 李尘的嘴中一瞬间喷涌鲜血,剑牢也在这时候脱离了他的掌控,瞬间释放余波,将他掀飞出去! 就此李尘陷入了极深的黑暗。 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许多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见李尘在天劫下重伤昏迷。 第一名门的宗主说:“这场天劫过后,就算他能活下来,境界也无法提升了,日后难成大患。” 僧人却说:“凶物不能以常理度之,你知道世上有许多奇物或许能修补通天桥的断裂。” 宗主笑道:“这些奇物多在各大宗门,宗门处有连通圣地的黄天镜,只怕他还未进入,就已经被黄天镜灭杀!” 但是略一沉默后,他说:“不过,还是要问一下那些人,是否准许我们进入北张镇区域,将这个下界之人带走。”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章 滚 僧人听了第一名门宗主的提议摇头说:“我来只是瞧瞧大凶最后的结局,现在他被天道锁链禁锢了后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和镇上那些人的交涉,我实在不太愿意。” 第一名门宗主试图将他绑在同一阵营,“大凶出世,历来应该受天下共诛,你难道要看着生灵涂炭吗?” 僧人却说:“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这方天地的变化,何必和我说这些骗人的鬼话,你真正想杀他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他得罪了你们第一名门吧。你与其和我说这个,不如和他们聊一聊。” 他说话的时候向着身后几千里外的三五道影子指了指,但是那三五道影子跑得极快,似乎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迅速消失了人影。 僧人见状,索性也转身担山而走,山上的生灵自始至终似乎没有感受到外界变化,物竞天择地弱肉强食,一派祥和。 无奈,宗主目光投落北张镇腹地,尝试交涉,“各位。” “滚!” ······ ······ 李尘在黑风山上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他第一时间进入府邸,去看了看经他解救出来下界的人们。 这其中,他见到了尉迟胜。 当初在陨墨山上,和崔昊几人一同跟随李尘在魔窟闯荡的世家子弟,也一样有过互为兄弟的义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 尉迟胜见到李尘的时候痛哭流涕,“兄长,你在落羽原的时候,我也曾想和你生死与共,但是家族不肯让我出面,甚至锁了我的琵琶骨!” 李尘只是点头,他说:“我知道你的苦衷,不必如此。” 等到李尘离开,卢翰悄声问了尉迟胜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兄长在下界无敌时,京都有过一场盛会,你却不愿意出面呢?” 尉迟胜还想再说些什么,卢翰却反问:“又或者,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琵琶骨的伤口让兄长瞧一眼呢?” 尉迟胜的神色微僵。 卢翰叹息道:“其实你把兄长想的太肤浅,他其实可以理解你那一日不愿意出现的情形,甚至我们这里每个人不出现也无所谓,他反而觉得放心,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明明没有受这个苦难,偏偏要在兄长面前表现自己吃了许多苦。 你和我们在魔窟也相处了许久的日子,却一点都不明白兄长的为人,你实在不配和我们成为朋友。” 尉迟胜久久不能言语,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这个世界。 卢翰转身离去。 在这方面,卢翰早已经远胜过他们这些人,只是他在李尘、程芷安他们面前不愿意这样而已。 他终究是陨墨山副庄主,还有现在黑风山上统筹一切的当家人,见多了人心的势力和腌臜,所以更能辨别真诚。 李尘接下来去见的是长孙家家主长孙顺德。 长孙顺德有许多话要告诉李尘,他说:“每一个伟大时代的来临,一定会有一代甚至两代的人成为牺牲品,现在,我们就是第一代牺牲品。 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曾经并没有感受到阶级的跨越,不仅是人和人,还有世界和世界之间的碰撞,就算抛去那些世家子弟,只是说普通的平民,他们在下界或许也曾经经历过世家对平民的压制,但其实并不是完全无法弥补,就像世上也有人靠着自身天赋,比如关居易这样的人物出现,还有官场上一些平民以自身的才华,成为世家的家臣,又或者在圣朝作为一方父母官。 当上界和下界的融合出现,这种差距被逐渐拉大,不要说曾经的平民,就算是我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在上界的广袤地域,也渐渐明白我们这些人和他们相比,就像随时可能湮灭的尘埃,他们从不在意世家或平民,只在意上界和下界的区别。 在下界常常听别人一句话说什么人命如草芥,但是在上界说起来,草芥都有容身之所,我们这些人却一生一世只能不停地为他们效劳,一旦停止这种付出,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抛尸荒野,或许将我们埋在他们的所谓花园,等我们的尸体腐烂,生前的元力一分分逸散,最后成为灵药的养分,就是我们最终的宿命。” 李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孙顺德看着他的神色,笑着道:“我说这些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在上界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明白,无论下界有没有你,我们那个世界也终将有一天被选中,我们如今经历的这些痛苦和灾难也一样会降临,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紧紧握住李尘的手,这个曾经在下界呼风唤雨的世家家主,这一刻竟痛苦得不能自已,一直以来压抑的屈辱感迸发出来,“我来到上界,无数次想过一件事,早知世上还有上界,我们世家何至于在世上兴风作浪,许多子弟不将平民子弟看做人命又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如今下界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只希望你为下界千万子民,博一个前程!” 他的最后一句话出口之后不能言语,因为已经有几分哽咽。 离开府邸后,李尘将长孙顺德的话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夜不能寐,直到半个月后某个深夜,他从梦里忽然惊醒,刹那间想明白了长孙顺德对他说出那么多话的初衷。 诚如他所说,每一个伟大时代的来临,都一定伴随着几代人成为牺牲品,这是必然的事情,李尘并不会因此而推脱自己为下界众人带来痛苦的责任,但真正让长孙顺德说出那番话的真正原因,是他不能够接受从下界到上界的巨大差距。 因为他生来是少数人,所以忽然成为多数人,这是不能接受的巨大差异,所以他的想法,不尽然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想法。 现在,他已经将下界的人们从第一名门解救出来,他们现在全部进入府邸空间。 换句话说,现在的府邸空间,其实就是另一个鬼蜮洞中世界,他们现在的和睦只是在第一名门受苦受难后终于解脱的短暂时间,假以时日,就算只是在府邸,也一定还是会有阶层划分。 李尘叹息:这一切,是新世界必然该有的进程。 然而让李尘更加不能明了的是,就连这些遭受了阶级苦难的人都不能摆脱这种必然的进程,那么他一直以来想要营造的新世界,该从哪一步开始呢? 又或者说,他所谓的新世界其实并不存在,那么,是否能用另外的办法,让这种矛盾最大化的去消弭? 卢翰是在这方面最了解李尘的人,他不曾听到长孙顺德那天所说的话,但他明白李尘现在的困境 只是他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多岁,面对这样宏大的命题又能有什么发人深省的想法? 当然,对李尘来说,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在天劫中留下的隐患。 他的经脉和丹田时刻都因为那些天劫的交织而撕裂,那些原本用以让他修行精进的元力,现在进行了持续不断的修补。 “这么下去,你就算再过千万年也不能突破通天桥境界。”红雪皱眉说。 她当然是替李尘不值得。 但李尘并不在意,他只是笑着说:“事在人为嘛。” 剑魂其实也觉得不值,但是他告诉李尘,“其实主人和你是一样的,过去许多年里,他无数次执意要做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情。” 李尘很好奇那位秘境主人是怎么说的,于是问了出来。 剑魂说,“当时主人只是告诉我,我生来就是个从来不计较值得寂寞与否的人,如果有一天变成了那样的人,可能我活着会比死掉更加痛苦。” 李尘听完,忽然很想和秘境的主人喝一杯酒。 所幸,红雪最后或许是于心不忍,告诉李尘说:“柏若门有一座涅槃池,或许能够治好你的暗疾。”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七境的秘密 这段时间,程芷安一直在李尘的府邸里面待着,和程家现在的家主程千里聊着近来的经历。 这是他们落羽原一别后第一次见面,当时程千里忍着心头剧痛将自己最宠爱的妹妹送出城去,之后便只是从道听途说里知道她的消息。 “我是大哥一手带大的。”再见程千里,他发现这个任性的妹妹比以前柔软了很多,至少以前她绝对说不出这么柔软贴心的话来,“可是我这些年来,一直让大哥担心,是我不孝。” 两个人之间亦父亦兄,程千里只是摩挲着她的脑袋,没有出声,沉默了许久,才咽下去就在喉头的许多话,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怎么瘦了?” 府邸外,李尘将张倩送出北张镇,“我已经欠了你许多人情,往后有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张倩摇头,幽幽地说:“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反而加重了天劫,我已经听他们说了你现在的情况,或许,如果我没有乱帮忙,不至于此。” 李尘毫不在意,只是抬头瞧了一眼天空,“这件事和你无关,我生来就是这样,天道或许并不喜欢我,所以总是想着让我多吃些苦头,就算没有你,这一场劫难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而且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我的修为进境太快,丹田处又有许多元力没有完全吸收,现在停一停,或许能巩固境界。” 张倩闻言心里面稍微好受了一些,但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悄声道:“红雪师姐的身份特殊,或许是有办法的,要不然你就多问一问她。” 李尘没有告诉张倩,红雪其实已经和他说了解决眼下困境的法子,因为事关红雪,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能随意吐露。 他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看着张倩的身影消失在传送符的光芒里,李尘心里忽然想起一句话:人生有相遇就有分离,就像人生总有进退,也像一个人总有好坏两面,一切人和事都不过是矛盾的结合体。 再回到黑风山的时候,山上只有卢翰和红雪还在了,红雪接下来为李尘讲述解除他现在困境的办法。 “你现在运转元力是否会有阻碍?”红雪问。 李尘摇头,“运转元力一切如常,但是当我尝试施展全力时,通天桥上的锁链就会锁紧,让我无法将实力发挥。” 红雪点头,“那是因为你刚刚进入通天桥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元力,实力上早已经远超通天桥这个境界的极限。当日你和乔家三兄弟交手的时候应该就有所察觉,他们现在远不是你的对手。 而天道枷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截断你去往第七境的路。” 李尘问道:“那是不是说,我现在施展剑牢,已经堪堪到达了七境的边缘?” 红雪没有给出肯定答案,“你把七境想得太简单了,所谓七境,已经领悟须弥芥子的道法,你的剑牢虽然还算不错,但等你什么时候一道剑牢出手,看似米粒大小,实则里面又含有千万剑牢,那才是七境。” 她这番话让李尘想起第一名门宗主那天施展的神通,他说:“我那一日见到名门宗主的掌法中有岩浆冰雪,有四季如春,莫非这就是七境的标志吗?” 红雪说道:“的确如此,等你什么时候明了其中的一二分真谛,你现在的一身剑牢,或许将在一瞬间分裂成无数剑牢,和你的血液、元力,一同在身体流转。七境以后,一滴血便有千万斤的重量,就是因为每一滴血其实都是一个世界,甚至无数个世界。” 李尘这才恍然,“那就是说,其实只有到了七境之后,才能够真正开辟属于自己的秘境。” 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悖论,“可在下界时,世上也有许多秘境,但下界的最高境界也只是忘忧。” 红雪笑道:“你们那个世界的传承出现过断层,所以你当然不知道,每一个洞中世界在无数年前都曾有过辉煌的年代,不过这件事和你现在无关,总之天地剧变,这是每一个世界来来去去终将会面临的大势所趋。” 她这番话也坐实了七境以后才能开辟秘境的事实。 这和李尘过去的认知完全不同,那是因为他过去从未真正仔细接触和询问接触过拥有自身秘境的人物,在下界那样的世界,当然难有现身说法的人传递这些信息。 这就是不同层次的认知差异。 对于某些人来说,所谓秘境,也不过是七境以上大修行者的洞府。 红雪正襟危坐,“接下来,我要传你一部道法,助你能够顺利进入柏若门,柏若门有一座涅槃池,那是你解开天道枷锁的最好办法,只是要顺理成章进入涅槃池并不容易,你需要仔仔细细听着。” 事关修行,李尘颔首。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偷吃计划 “柏若门三十年一次开门收徒,下一次收徒,是你进入柏若门的最好时机,只是他们收徒有几个规矩: 第一,境界绝不能超过奈何境,第二,柏若门收徒首重体法上的天赋,这和其他宗门不同,第三,入门者年龄绝不能过百岁,第四,家世清白,至少绝不能是其他大宗门的弟子,或者不能是其他任何宗门的弃徒。” 李尘粗略一听,也明白这些要求所为的是什么,听起来光是第一条要求就不能度过,但他知道红雪一定还有后话,否则也不会说传自己一套道法。 红雪说:“我到时候会传你一套身外化身的道法,也会想办法为你再做一套身份,至少能够通过柏若门的调查。 你真正要做的事情是进入柏若门以后,听好了,他们挑选进入涅槃池的人选更加严苛。” 这才是正戏。 “据我所知,一年后,柏若门的涅槃池就会开启,到时候他们会在三十年一代的同辈中,挑选六代最年轻天赋最好的弟子进入涅槃池。 所以,你需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成为他们三十年一代最顶尖的人物。” 李尘知道了,也就是说,他需要李代桃僵,顶替柏若门新一代最好的弟子名额,这样就能顺理成章进入涅槃池。 红雪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其实不算难,所以你需要随时压制自己的境界和天赋,你可以比别人强一些,但不要太惹人注目,否则难免会让有心人发现端倪。” 李尘明白她的意思,说:“你放心,我本就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 红雪对他的这句话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一天以后,李尘开始修行身外化身。 这一套道法远比李尘想象中要难,李尘甚至感觉这已经超出了神通甚至秘术的范畴。 根据红雪所述,这一套道法和那些以元力构建化身的秘术不同,这是真正要从他自身再分裂出一个人来,修炼到极致,化身千万,每一道分身都能如常行走世间,这对七境以后的入世和出世的心境有极大帮助。 李尘听到这里,其实想过眼前红雪是否也只是一个分身,因为她太过于神秘,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窥探她身份的冰山一角。 当然,身外化身的妙处不仅于此,当化身成功,这一套化身便拥有原身所有的天赋,这也是红雪说李尘争夺名额并不难的缘故,因为他的天赋,实在是惊世骇俗。 此外,当身外化身完成,无论和本体之间的距离多远,都能在一念之间完成本体和化身的交换甚至融合。 红雪打得就是这个主意,“等你的化身进入涅槃池,再让本体和化身完成交换,再通过涅槃池挣脱天道枷锁。” 用她戏谑性地说法,这叫偷吃计划。 李尘总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异,但是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仔细一想,这个说法并不算错。 听完这一套繁琐的计划后,李尘知道这其中许多地方都要麻烦红雪,就像进入柏若门的身份伪造,换成他的话, 一定无法完美地躲避柏若门探查,所以他最后还是问道:“你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从来不会为程芷安、秋风他们为什么死心塌地,甚至后来再也没有问过张倩,那是因为他实在想不通红雪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如此青睐一个下界来人。 红雪当时是这么说的,“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也是世上的所谓大凶,所以看到你以后惺惺相惜?” 李尘当然不信。 北张镇外。 经过半天的时间发酵,北张镇外的事情通过各种方式流传了亿万里。 那一日围观的人太多,不知道是谁提前施展了近似玄光镜的咒印,将几现场的情形瞧了个真切,并且全部记录下来。 那一天的场面太过宏大,无论从哪个角度瞧过去,一切都算不上真切和人完整。 幸好,这是修行天地,几乎人人都有神通,世上很快流传出各个角度所见的场景。 “李尘杀死了第一名门的上百弟子,其中包括特殊血脉的核心。 第一名门的乔家三兄弟拦阻李尘未果,反而最后因为李尘的出手双双落败。 墨石榜上前十五的人物到了许多,进行了一场混战。 第一名门的宗主也现身,出手擒拿李尘,却被他从秘境获得的怪异生灵阻拦” 在一条条让无数人震动的消息里,最后一条才是炸翻了无数人的头条。 “李尘未经断神三境,直接进入通天桥,这一天以后,世上多了一名大凶。 天劫降临,以枷锁截断李尘的修行路,以后他再也没有进入七境的可能。” 消息一出,尤其是人们眼看玄光镜中李尘轻易湮灭了神将的威风,一时心惊。 直到最后锁链没入李尘的天灵盖,有人因此道:“可惜还是便宜了他,历来世上大凶出世,都将受上界通缉而死。” 他们从未见过大凶,但是也听过这个上界人人知晓的传闻,只知道这样的凶物是人人得而诛之。 “第一名门宗主说过,他往后的修行路已经断了,毕生只有通天桥的境界,往后又能靠什么逞凶?”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忘忧的时候便在通天桥中从未有过败绩。如今进入了通天桥,就算已经被截断了前路,他现在会有多强?” 其实这也是很多人的疑惑。 北张镇。 李尘端坐黑风山的山崖,潜心修行身外化身,只是这套神通和一直以来他依靠天书所领悟的神通不同,甚至和剑牢也没有共同之处。 他从天书中间所领悟的,是世上一切圆融无阻,万法自然,现在学习身外化身,却要将过去所有在神通领悟上的基础打破。 “或许普通人修习这道神通反而更加简单,因为他们在神通上没有太多固化的理念和记忆。”红雪最后替李尘想了一个法子,“或许,你可以从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开始练习。” 李尘是个很容易听取别人合理建议的人,所以这一天开始,这个在外界靠一个名字沸沸扬扬的凶物,开始在山上写写画画。 直到这一天黄昏。 山下有人来了,“凌空寺玄立,特来讨教!” 凌空寺玄立,墨石榜上第一。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玄立 一直以来,各个混乱之地虽然是外界宗门不能觊觎,但是从来不限制宗门七境以下弟子的进入。 玄立站在黑风山下,一句话传遍了十数山头,这个墨石榜上历来没有变过的第一,虽然不是人尽皆知,至少在七境以下,极少没有人知道。 凌空寺在上界算不上什么顶尖的宗门,曾经虽有无上荣光,但是和张倩所在的神符门一样,现在已经归于无名。 他来山下的原因,是在玄光镜中看到李尘的种种手段,尤其是剑牢之磅礴,是他是通天桥中生平仅见,一时兴奋得不能自持,知道这样的敌手千载难逢,所以来瞧瞧。 至于什么墨石榜,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 当李尘知道了玄立的身份,一时间也来了兴趣,视线穿透了重重云雾,看到山脚下那个还显稚嫩的年轻人,从山崖一跃而起。 落地的时候,惊涛拍岸,地面炸裂了无数的碎石尘土。 李尘把双脚从废墟拔出来,对面前的年轻僧人笑道:“一时激动,不好意思。” 玄立没有想到李尘会是这样的出场方式,这和他一开始所想的不同,但他反而觉得这个在玄光镜中看到的那个桀骜身影不同,觉得亲近了几分,又一次躬身道:“叨扰了。” 李尘摇头,“算不上什么叨扰,我现在虽然没了进入七境的可能,但有极强的敌手到来,也是和故友到访一样让人喜悦的。” 前提是敌手来的光明正大。 至此,两个人三言两语的交谈打住,元力已经开始蓄势,正像彼岸境之后就会产生的势。 这时候,左右山头和山腰已经站满了人影,这个地界儿历来少见这种规模的战斗,自从李尘来了以后,就多了许多以前不能遇见的大场面。 原本荒凉的地界儿,忽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变得热闹,无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往后又有什么样的归处,至少在北张镇的一亩三分地上,这个人的名字注定要流传很长一段时间。 山脚下,李尘和玄立的身影忽然消失,两个人都知道这里并不是绝佳的场地,一旦交手,余波难免影响到镇子的区域,里面有许多他们不能知晓的大恐怖。 他们的速度快到极致,只有地面被疾风拉长的一道线条穿梭过去,那是被压低了的野草。 只有红雪的视线顺着两个人的身影一路追过去,身影晃了晃也消失不见。 黑风山上,卢翰和七音看着这一幕,七音说:“其实以李尘的境界和实力,就算不离开这里,也足以成为镇子明面上的第一人。” 卢翰却说:“兄长曾经和我们说过,世上的燕雀不能明白鹰隼的志向,所以总是问他们,为什么高处总有危险,还是要执意这样,鹰隼却说:我志不在低处,你又怎么能知道我的想法呢?” 七音想了想,叹息道:“你说的不错,其实我也曾有一样的志向,不曾想如今在北张镇蹉跎,见到李尘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没了棱角。” 这时候山上越来越多的人飞身而起,因为他们已经察觉到远处传出了很大的轰鸣声,一定是两个人在交战。 李尘和玄立在低空疾驰的同时已经在斗法。 其实李尘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他也曾和乔家兄弟交手,知道他们现在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还以为玄立和他们相差无几。 一经出手才知道玄立更胜一筹。 孤命剑抖出剑牢的区域,一瞬间将玄立禁锢,在忘忧时候他已经能以这个法子让许多通天桥巅峰饮恨,现在已经进入了通天桥,寻常的通天桥巅峰不能抵抗三五剑气。 但是玄立并不慌张,他双手合十,背后有佛像升起,脑后生出光环熠熠生辉,光环中星辰环绕,犹如众星捧月,有威严之感。 一个瞬间剑牢区域颤动不停,好像因为佛像的出现而几近崩溃,乌光之中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裂缝,活像画卷被切割。 这是剑牢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李尘运转了华严经才堪堪巩固,看着眼前僧人道:“好手段。” 玄立抬头看四周已经再没有任何变化的乌光区域,道了一声:“好剑法。” 佛像到现在为止已经完全稳定,佛光照耀下,玄立本身不受剑牢的任何影响,他至此飞身而起,分掌而出,千万掌影如海浪波涛,将李尘完全淹没。 李尘现在知道玄立的确比他之前所见的通天桥更强,因为眼前的所有掌影,每一道都能够将那一天八人里的任何一个杀死。 外面围观的人现在却因为看不清楚剑牢中的情形而苦恼,有黑风山上的人说道:“大当家这道神通确实厉害,只是对我们这些人未免太不友好。” 因为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乌光球体,就算施展瞳术也不能穿透,有的人不信邪,尝试动用了秘术想要看清楚,双目却因此而出现刺痛,让他们短时间内目不能视。 这其中,只有红雪不受李尘剑牢的干扰,她将剑牢里的一分一毫瞧得真切,没有人察觉在这期间她的身影已经经过了替换和融合。 剑牢中,李尘以剑气逼退那些掌影,一身的戾气,不知为什么,近来戾气越来越胜,几乎不能压制。 对面,玄立的每一掌都有漫天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有极大的威能,犹如从天空坠落的大雨倾泻,在地面和剑牢的中迸发恐怖的余波,甚至让剑牢出现了空洞。 这是剑牢过去未有的危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凌空寺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从内部击破剑牢,而且,他居然一时间不能看透僧人玄立使用的是什么样的秘术。 因此,他在和玄立斗法的同时尝试以瞳术穿透玄立身后的佛像,这才察觉佛像的成分并不只是元力,其间夹杂他不能明了的光辉颗粒,甚至他尝试以剑牢吞噬这些颗粒也不能完成,每当剑牢里面出现这些光辉,整个剑牢的架构便会因此出现晃动几近崩溃。 这让李尘生出许多好奇:这究竟是什么物质? 他在想,从自己出世以来,世上的种种元力就没有不能被他吸收的,现在剑牢无法将这些物质融入,或许也就说明,他自身也不能将它们一并吸收。 想到这里,他忽然开始有些兴奋,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元力和这种光辉是同一等级的物质,所以无法出现兼容或吞噬? 他却不知道,对面玄立正在因为李尘的元力而苦恼,他发现自身的元力时刻都在受到压制,佛力虽然不受剑牢的压制,却总是在靠近李尘本身的时候完全消弭。 佛力是他们修佛者特有,正如那些特殊血脉的血脉秘术,这种佛力也可以看作是他们的秘术。 李尘驭使了一条以剑气为本的长鞭,上面有无数的寒芒在流转,试图将佛像捆住。 玄立头顶, 佛像上的佛力也凝结成了阵法,这一刻万剑不侵,反而随着他的手掌不断突破剑牢的边界,最终将乌光球体撑开,二人的头顶出现了一条条长梭似的形态,露出背后天空本来的颜色。 李尘的剑光再转,剑牢的区域微微收缩,那些凝结的剑阵之间联系更加紧密,其间还夹杂秘术神通的威势。 到了现在,两个人陷入僵持,似乎谁都不能奈何谁。 但玄立随着久战斗愈发心惊,他知道眼下情形看似势均力敌,可看李尘的状态,一定没有拿出全力,知道传闻并不是谣言,这个下界年轻人在七境以下将难逢敌手,不说他们这些小一辈的人物,就算是那些在通天桥沉浸多年等待厚积薄发的上一代强者,也未必能稳胜李尘。 想到这里,他宣了一声佛号,收回了正要攻出的神通。 李尘见状,不知道对面僧人葫芦里的卖的是什么药,想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也并未乘胜出剑。 玄立这才说出自己这一行除了交战之外的另一个目的,“阁下果然天赋惊人,难怪能让第一名门宗主这样的大人物都不惜出手。” 李尘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寒暄的人,尤其是这种听上去就没什么用处的吹捧,“你来北张镇,到底是为了什么?” 玄立不在乎李尘的态度,说话仍旧如春风拂面,“凌空寺听闻北张镇上有天人出世,和我佛有缘,所以让我前来交涉。” 李尘皱眉,他没有理会玄立话语里吹捧的天人二字,“你们想让我加入凌空寺?” 玄立点头, “正是,施主的天赋,实在不应该局限于通天桥的境界,也实在不应该因为洞中世界的身份受第一名门的打压。” “你们就不怕我大凶的身份?”李尘好奇,这还是他在上界第一次受到招揽。 玄立说道:“我佛一直秉持众生平等,无论大凶、洞中世界的人、还是上界的人,其实都是一样,我佛只看缘法。” 李尘当然不会信了他的鬼话,他在上界和秘境的各处也见过了不少僧人,其实说到底和普通修行者没什么区别。 李尘因此嘲讽道:“所谓缘法,其实也是看个人的天赋和价值吧? ” 玄立并不因为李尘的语气而变色,似乎早就猜到李尘并不会这么简单就同意修佛,最终在三言两语后散去了佛像。 在原野上的数千人面前,玄立宣布自认不敌,就此离去。 不过,玄立在离开之前留下一套佛门修行的法度和佛经。 李尘不明所以,不知道在自己已经明确拒绝的前提下,这个年轻僧人为什么还是要留下修行佛力的法门。 他知道这并不是玄立自己本身个人的行为,因此暗自猜测佛门想要达到的目的。 回到黑风山后。 李尘在红雪面前提起这一次的战斗,“我和玄立交手时,察觉他的佛像中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够让他挣脱剑牢的束缚,和元力绝不是同一种物质,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凌空寺特有的佛力,的确有许多玄妙,修到极致,也能像元力一样提升境界,只是我劝你不要将心思放在佛力上。 很久以前凌空寺也有过极辉煌的时期,当时第一名门尚未崛起,弘1法宗等宗门示弱,那是因为天地间元力不比现在,许多人终其一生不能修行进入七境,最多比你们那个洞中世界强上几分。 在这种情况下,佛门以佛力为媒介,引入大量弟子入门,上界亿万人,半数以上都是修佛者。” 李尘疑惑:“鼎盛到这个地步,又何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红雪说:“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修佛者的弊端。当世上的修佛者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人们发现修佛之人要修出佛力的基础,一定是成为佛门的信徒,也就是以他们所谓的佛为天道。” 李尘道:“如果能够借此一路修行,倒也是极好的。” 红雪摇头,“一开始许多人和你的想法相似,如果能借此修行到高处,世上元力又太过于稀薄,修佛也未必是坏事,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所谓的佛当年创立佛门,虽然算一代巨擘,却也只是一个人,既然是人,他当年的修行境界也一定有穷尽时。” 李尘明了,“你是说,有人也终于修行到了当年佛祖的境界,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更进一步。” “的确如此,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位比肩佛祖的人物,又在世上走过了千万程的路后,才发现这片天地处处都是信佛者,一旦有人提出对修佛的质疑,就必将受万人唾骂,这是一种极畸形的修行环境。 你知道,对修行这件事的认知,历来都是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的,太古时期被称作 逆天而行,认为所谓天劫是天道降下的惩罚,太古之后,人们又渐渐开始认为修行是顺应天道,因为发现度过天劫之后,人往往能从中汲取许多好处。 但你想过没有,无论人的修行究竟是在顺应天道还是逆天而行,最终修行的尽头,都是不见终点的天道,而这也是我们每一个修行人的初衷。只有凌空寺最鼎盛的那些年,人们修行的尽头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就是佛祖。 那些桀骜的天才修行者,经过无数年的修行,却发现自己其实永远都在某个人脚下,是什么样的绝望? ”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五章 身外化身,修成 李尘终于明白了所谓修佛者的弊端:修行这件事在上界的无数宗门和无数法门面前,就像无数条路,虽然百花齐放,但殊途同归,最后的尽头是一样的;在这其中,唯独佛门另辟蹊径,最后的尽头成了佛祖。 除非,佛祖的修行有一天能够比肩甚至超越天道,那么修佛这条路才不算误人子弟。 李尘抬头看向天空,比肩或者超越天道? 他摇头一笑:想什么呢? 不过,回到黑风山后,他取出玄立交给他的佛门功法,还是开始钻研起来。 李尘现在知道了玄立给他佛门功法的原因,是因为一个人修出佛力的同时,对佛的信仰自生,凌空寺显然是想让自己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佛门的人。 但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愿意学习敌人长处的人,当他发现这种佛力能够和元力同生同行,就因此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我能够修出佛力,再以剑牢领域对敌手进行压制,那便相当于是双重的压制,这岂不是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在修行过程中,李尘也对自己的心境时刻警惕,他知道红雪既然说了修佛会有信仰自生,那这种信仰大概率就是不可逆的。 他想:既然身外化身修行到了极致能够化身千万,那么等我修出第二道化身,就让他修佛吧,这样便不会影响本体。 红雪听了他的想法却说:你真是个大聪明,身外化身虽然能够化身千万,但这些化身的本心不变,最终融合的时候一样会受到影响,甚至当这道化身所受的影响太大,或许会出现脱离本体的情况。 李尘惊讶:“脱离本体?有这样的先例吗?” 红雪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深入聊下去,只是浅尝辄止地提醒:“有这样的先例,所以你也要切记,时刻注意本体和分身之间的联系。” 不过,她最后告诉李尘,“如果你真的想要试试修佛,不如就以本体来修行,一般而言,本体更容易守住本心,我再教你一套法决,能够稳固神魂,避免你难以回头。” 李尘闻言躬身,“我亏欠你的恩情已经越来越多。” 红雪却说:“你我一开始的交情本就是从神通的交换开始,将来你获得了新的神通与我交换也就够了。” “这是当然。”李尘说道。 这一天后,他又一次开始了在后山的枯燥行为,从一开始的左右手各自画出不同的图形,简单到繁复,最后是以极快的速度分饰两个角色, 施展不同的神通。 这段时间,李尘觉得自己心情极乱,这是自己不断和自己对敌的后遗症,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在进行一场凡间一群小孩儿才能完成的扮家家,显得十分滑稽。 程芷安出了府邸看了一次李尘,下山以后气势汹汹地找到红雪,“你教的到底是什么魔功?你看李尘现在的样子,他都快疯了!” 红雪只是淡淡地说:“功法没有问题,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半个时辰后,半信半疑的程芷安带着身外化身的功法离开了。 三天后,程芷安修成了身外化身,但是不敢声张,生怕打击了李尘的自信心。 卢翰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找到红雪,问红雪这是怎么回事? 红雪看了他一眼,说:“换成你也难以修习完成。” 卢翰追问其中的缘由。 红雪说道:“你们太聪明了。” 卢翰知道了原因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之后,黑风山后山上经常响起轰鸣,有紧邻的山峰前来问其中的原因,黑风山的人们都说:“是我们大当家在和自己打架。”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上界又有大事发生:墨石榜上的第一名,成了下界李尘。 紧接着,凌空寺玄立和李尘交战不敌的消息传出来,只是可惜这一次的交战影像十分混乱,因为没有修为精深的人,所以玄光镜记录的只是剑牢出现的乌光球体,人们根本不能看清楚里面真正的交战情形。 但是墨石榜的排名,已经足够证明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在感慨,“谁能想到,墨石和青石的榜首,有一天会成为一个人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来自于下界。” “那又怎样,他如今受天道枷锁的束缚,第一名门也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会身首异处。” 众说纷纭中, 有人一语道破了李尘的作为给这些上界众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冲击,“他终究是上界数万年来,从洞中世界飞升后造出偌大声势的第一人。” 、 黑风山上。 李尘从狂躁的状态中趋近于平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枯坐了多久,但是在这个躯体里,好像真真切切出现了两个人。 他的右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虚影,能够像老朋友一样聊着天儿,但又看似是一个人。 “等你去了柏若门,切记低调一些,不要太喜欢出风头。” “你也是,如今第一名门亡你之心不死,切记小心。” “说一个名字吧,往后你当然不能叫做李尘,我替你想了一个,就叫符贵,怎么样?” “虽然很土,但是甚好。” 两道身影相视一笑,握手道:“你我本就是一个人。” 至此,那个名为符贵的虚影渐渐凝实,生了手脚心脏,生了自己的思想,在阳光下有了影子。 红雪的身影适时出现,“你终于修成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川福 李尘在船头,低头瞧着云海下的场面。 只见柏若门的山门下,有老妪带着子孙跪地悲泣,有异兽拖着的轿子,轿前是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五体投地,还有日日上山的挑夫也看准了机会每天来瞧一眼。 这些人影,直接从山头排到了几公里外,有些人甚至为了能够靠前几公分大打出手。 “每一年的大宗招收弟子,都能看到众生相。”李尘身后,红雪走过来,解释道:“其实也怪不得这些大宗弟子平时眼睛长在脑袋上,他们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吃了多少年的苦,才能在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凭什么要让那些普通人和自己站在一起?” 李尘笑问:“那你为什么没有这种傲慢呢?” 红雪皬一声道:“谁说没有呢,只是过尽千帆再回首,才知道世上高低浮华都是虚妄。” 李尘从这句话里听出活了几千年甚至更久才能有的参悟,但他还是没有去问红雪的真实身份甚至修为和年龄。 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什么时候下山?” 红雪说:“你不用下山,你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外门长老的侄子,直接去往山门广场检测资质也就够了。” 李尘意外道:“你不是说,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个普通人吗?” 红雪说:“你将就一下吧,这已经是我能给你找到最普通的身份了。” 船舱里,一个中年男子小心翼翼传出声音,“二位,柏若门已经到了,我们现在进山吗?” “你再等等。”红雪对男子说了一声,这才回头对李尘道:“稍后我不会和你进入山门,你和他进去也就够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的侄子,至于名字,就用你的符贵就好。” 李尘瞥了一眼船舱,问道:“真的都没事吗?他会不会暴露我的身份?” 红雪道:“放心,这个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手上不知道有他多少把柄,他在柏若门都没什么人待见,我纯粹是看他手上有这么一个名额才找的他,等你离开柏若门的时候,如果看他不顺眼,直接一剑刺死他也就够了。” 李尘很快知道了,这个外门长老在柏若门有多么不受待见,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愿告诉红雪,自己不想走这个后门,还是从山下排队上山吧。 男子叫川福,柏若门三百六十一代外门长老,通天桥巅峰境界。 川福带着李尘,通过进山的咒印穿梭进来,径直站定在广场。 不得不说,柏若门的山峰地域,是李尘平生所见最大的。 竹林在山间成了海,风一过就涌动成了潮,碧空如洗下一切都真切得像画儿,这一切景象之中,隐没了大大小小的洞府,最后托起足有数十里房源的广场,广场的周边点缀了许多阵基,是用来催动阵法的必备。 广场正中见一大殿,大殿前面有一百丈的雕像,据传是柏若门的第一代掌门。 现在,李尘和川福就站在雕像下面,他抬头瞧着头顶的阴影,问道:“柏若门到现在传承多久啦?” 川福急忙矮了身子,“回您,具体年份我们这些弟子其实也不知道,因为太古、上古、还有现在,其实一共经历过两次断层,只不过根据宗门传递的,太古的时候,其实柏若门已经在了。” 这个时候,广场上其实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人,毕竟那些排队的普通人有几十上百万,想试着走后门的人怎么着也有几万,而现在站在广场上的,都是大大小小有一些关系的,最后能真正凭借关系参加测试的仅仅几千。 李尘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影,对川福传音道:“你正常一点儿,就跟平时对子侄一样就行。” 川福皱紧了眉头,战战兢兢,心想:你们拿了我那么多把柄,现在还让我正常一点儿,而且按照你和那一位的关系,直接和宗主说一声多好,为什么非要搞微服私访这一套?你们知道这么做,会对一个通天桥境界的外门长老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李尘不知道川福的想法,但是他对红雪身份的猜测又拔高了一层,一开始他以为红雪是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后来以为是长老,现在已经不能确定了。 接下来,川福带着李尘插队,进入广场大殿检测天赋的阵法处。 进入大殿的时候,李尘没有注意到殿门上方一面巨大的青石一晃而过,将他的身形完全笼罩,青石右下方有‘黄天镜’三个字上书。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玉佩有极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这是红雪临行前交给李尘的物件儿,只说有些运气上的说道,需要随时戴在身上,千万不能离身。 二人穿过大殿,进入了天赋检测处,插队的时候有人心生不满,但是被川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川福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总算得到了一些满足,拍着李尘的肩膀进入检测处,“去吧,加油!” 李尘进了屋子,只见这里的阵法有数十上百套,每一道都有光华流转,只要人站上去,阵法运转,就能迅速检测出一个人在体法上的修行天赋。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章 谁的体法最强 记录李尘检测结果的是内门的年轻男弟子,他先见了李尘的模样,心里先腹诽了三分:长成这样的小白脸,能有什么本事? 这是李尘历来因为长相受到的偏见之一,而且这种偏见,同性往往比异性更多,因为民间有一句话特别好,叫做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当两个人形成竞争关系,就当然更容易收到恶意的揣测和抹黑。 等到这个记录结果的弟子再回头看一眼川福,心里更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原来是他带过来的,难怪长得这么恶心,他能当上外门长老本来就是天怒人怨,现在还想塞进来子侄? 他已经做好准备将李尘筛下去,至于川福的报复?他现在已经是内门弟子,怕什么外门长老的报复? 他心里这么想着,李尘已经站上了阵法。 检测弟子敷衍似的说:“有元力者运转元力,没有元力的人就绷紧了肌肉,阵法会自主检测。”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阵法先绽放了光芒,他的瞳孔里映射了这些年来见过最耀眼的光芒,至少是这些走后门的宗门长老亲属里前所未有的。 阵法的光芒很快照亮了这片区域,让其他的检测者和内门弟子都看过去,却只见了白茫茫一片。 这光芒很快溢出了屋子,照亮外面的大殿,在大殿上方都有隐约的光。 很快,大殿上方就像是穿透了凡尘草笼的阳光,从下到上,一束束落在云上,让云的流动十分清晰。 殿外的人们看到这些景象,有知情者说:“有人要一步登天了。” 从山下,或者几百里外的就近山峰上,一道道虹光落在广场,并且迅速进入大殿。 李尘如果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像极了下界科举的场面,一朝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乃至于身边所有人的命运,都在一个瞬间改变。 数十道虹光穿入大殿,从负责内门弟子修习的长老,到辅助核心弟子修行的大修行者,全都来到天赋检测处。 李尘一直对自己现在的体质天赋不太了解,但是现在明白了,因为屋子里现在挤满了人,全都是光芒闪烁后进来的。 阵法的光芒慢慢收敛,他听到面前负责检测他天赋的内门弟子颤抖着说:“可以了,你可以下来了。” 李尘大概明白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让柏若门震动的事情,他走下阵法,身边瞬间已经围满了人。 一个瞧着和蔼的老人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能直接来到这个阵法处,当然一定是宗门某些长老的子侄。 李尘说:“是川福长老的侄子。” 拥挤的屋子忽然就稍显安静。 “川福啊。”听了李尘的话,有人沉默一下出了屋子,也有人哈哈笑了一声,“川福的子侄啊,没事,出生差一点不是你的错,我会带你走上正道的。” 李尘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正好见到川福小心翼翼地往外面走,他不知道这个外们长老到底在柏若门是什么名声,但是看起来,一定是差劲到了极致。 李尘换上一张笑脸,“这一次为了来柏若门,家里卖了宅子才总算找到了川福叔叔,川福叔叔说,来这一趟不容易,一定得抓紧了。” 屋子里人们听了以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有内门弟子恍然大悟,“以川福的人性,怎么会帮助什么子侄进入宗门呢 ,年轻人说家里卖了宅子,既然是宅子,说起来占地不小,也算是富庶地界儿,来一趟柏若门,哪用得着卖宅子这么落魄?!一定是川福在里面谋了什么好处!”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因为山上的外门长老是有举荐名额的,宗门根本不会因此和这些人要任何好处,现在李尘说需要卖宅子才过来,里面岂不会有什么猫腻。 李尘当然不是故意给川福使绊子,对他来说,川福怎么样根本无所谓,他现在真正要做的,无非是得到高层重视,进入涅槃池,既然如此,卖一卖川福也无所谓了。 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在宗门的名声坏了自己的大事。 殿外,川福也听见了里面的话,诸如川福真不是人,连子侄都坑,他真想回去辩解一番,想他川福为非作歹半生,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被冤枉的委屈? 屋子里,经过一番群情激愤,又有人问:“那么来到柏若门之前,你可有心属的派系和对象?” 李尘知道这是让自己选择师傅,他想了想索性问道:“我听说咱们宗门以体法闻名,这里谁的体法最强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周若的师弟 李尘这句话其实问的很有讲究,他也经历过墨石榜上算是旷日持久的争斗,知道这些人虽然谁都不服谁,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各自应该在什么样的位置。 “既然来了柏若门,索性就学最强的体法。”李尘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一旦这句话出口,许多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一定退却,不出意外,果然有人因此不再出声。 其实道理很简单,有些人想要假装自己也达到了某些程度,于是站在这里,他们假装自己能够和那些核心弟子长老竞争的样子,其实自己的斤两自己十分清楚。 当然也有人不会因此放弃,“能够让阵法放出这样的光芒,当然是特殊血脉,能够修习体法的特殊血脉是多么难得,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要因此放弃?” 另有一些人提出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川福没有特殊血脉的能力?” 屋外,有内门弟子悄声道:“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身具特殊血脉,这是因为有许多人是祖上有过荣光,只是年份太久以后这种血脉的能力被削弱,久到以至于血脉传承者本身也忘记了这种荣光,像川福这种人,就算拥有了特殊血脉也只会为非作歹,这也算是天道有眼。” 川福在不远处咬牙切齿,他听到了这些人的话,只是可惜,这些人已经晋升内门,不是自己管辖,否则一定让他们知道:别把外门长老不当长老。 这一场因为阵法光芒而开始的热闹最后结束的极草率,因为真正的大佬并没有因为区区阵法的光芒出现,这是因为弟子招收的年限三十年一次,而那些大人物活了不知多少年,什么样的天才没有见过,早已经看腻了。 最后全场唯一剩下的,就是一开始问李尘亲属传承的那一位老人。 李尘跟随这个老人传过主峰的数十上百里方圆,来到近邻的山峰。 “我们这一脉,是柏若门弟子最少的峰主传承,他们不争不抢,可能他也是为了照顾我们这一脉的脸面。”老人话说的委婉,但李尘听着舒服,因为他知道,当时那些人脸上的敬畏绝不是装出来的,可见老人在柏若门的身份并不普通。 老人接着说道:“我在柏若门人称冢峰,我们这一脉,你还有一位师姐,你稍后就见到了。” 李尘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姐居然算是在上界的熟人,柏若门的外门长老周若,也是他曾经在鬼市前注意到的第一个体法修行者。 在秘境的时候李尘和周若有过几面之缘,对这位现任师姐的观感谈不上好坏,但对她光明磊落的作风印象深刻,尤其是在不分仇怨真假好坏的修行界,更显得十分特别。 周若瞧着这位小师弟,最后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只希望你不要像川福为非作歹。” 等到周若走后,李尘特意问了一声自家师傅,“川福究竟做了什么事?好像整个宗门的人都很讨厌他?” 师傅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你想一下,你也这个年纪了,不管哪个宗门,总有点儿东西需要几个人去做,去扛下来。” 李尘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师傅接着说道:“当然,也是因为川福本来就是这种人。” 李尘沉默了,连师傅这种人都对川福颇有微词,更不必说其他人。 不过幸好,经过段时间的接触,这位师傅似乎对自己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川福的原因就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刚进入柏若门的弟子,必须从外门开始,就算李尘也不例外,只是托了冢峰的福,他至少不用像其他外门弟子从几十人一个屋子的集体宿舍开始。 宿舍这种东西是人多地少的必然,否则在有限的地方要管辖这么多人,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柏若门主峰数十里方圆,除了几万刚刚入门外门弟子的宿舍,还要有历代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的宿舍,以及许许多多长老的独立洞府,此外需要几一些特定的修行地点,以及储存宗门典籍的地方,所以地界儿显得狭窄。 李尘现在居住的,与其说宿舍,不如说是两个人合租的地方。 和他一起合租的,不是通过长老推荐进入,反而是山下那几十万人影里独占鳌头的人物,最终也一样绽放了不弱于李尘的阵法光芒。 他似乎知道李尘是走了后门,两个人在同一个洞府的两个房间,偏偏每次见面对李尘都没什么好的脸色。 李尘当然不会在意,他更在意的,什么时候开始这一批弟子的集体修行。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个月 李尘一直对柏若门的体法充满好奇, 他甚至从某位柏若门核心弟子的身上得到过他们死后身体中逸散的某种怪异物质,因此提升了自身的体法强度, 对他来说,体法和普通元力修行的不同,就是元力方面他能够以自身元力的特殊性进行直接吞噬,而体法上,他迄今为止不能明白它的基础和根本。 和他住在同一洞府的柏若门弟子尚飞这段时间对李尘一直爱答不理,看向李尘的视线里有清晰的蔑视和厌恶。 李尘不在意这种态度,反而觉得现在这样互不干扰是极好的。 他来到柏若门的本身就是为了进入涅槃池修补天道枷锁,和其他弟子的目的不同,其他弟子一进入柏若门,多是要伴随一生的名号,他最多寥寥一年,这一年的时间对修行者漫长的岁月来讲不过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 “无端端抢占了别人进入涅槃池的名额,这不是君子所为。”这是李尘唯一的顾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偏执,似乎是陷入了某个死胡同,尤其是他自己知道自己本身一定有些往年题,就想不久前的戾气横生,但又不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合适,并且能让自己内心舒服的。 这一天,他仿佛依稀看见了自己死去的弟子关缶,他告诉李尘,“老师,你曾经告诉我说,学习圣人经典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能对自身不断完成德行上的完善,但是老师现在怎么反而陷入了业障?” 李尘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心魔,如果不能去除,迟早会成为麻烦。 翌日,他还是将自己的情形告诉红雪,“人们常常说修行日久心魔滋生,那么我该如何去除心魔呢?” 红雪沉默良久,告诉李尘道:“对于这件事,我也并没有合适的法门和经验,因为你知道人的性格是流动,经历是流动的,每个人的心魔是流动的,如果在这方面也像神通拆解一样简单的话,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大修行者会死于心魔。” 不过,红雪告诉李尘,“你不是刚好有修佛的打算吗?或许吗,修佛能有一些用处,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给个人的心境粉饰太平,我虽然瞧不上这种行为,但是佛门的确是在心魔方面滋生最少的门派。当然,一旦他们的心魔滋生,也极难平复,上界有许多大小魔门,都是佛门曾经的弟子。” 李尘没有得到具体的解决方法,但是这一天开始,他正式开始修佛。 同时,柏若门的分身也开始了体法上的修行。 由于他身份和天赋上的出挑,一开始得到的,就是宗门内门弟子才能修习的法门,但由于师傅缥缈力士行程较满,暂时传授李尘功法的重担就落在了师姐周若的身上。 周若对这个师弟并不喜欢,尤其是原本他对同为外门长老的川福就有许多不满。 所以传授李尘的第一天,周若对李尘多为教训,少有真实体法的传授,“修行一定要先修人,其中的道理,就像一棵树要长得直,期间一定不能走歪路。” 李尘并不在意周若的影射,只是偶尔从她的长篇大论里挑出三两句对体法的注解不断思索并吸收。 其实体法和元力的修行没什么区别,只是最终的结果和 直到周若开始说看了这样一句话,“符贵,我希望你多了解一下那位下界弟子李尘的修行路。” 李尘本来在自顾想着体法上的修行,骤然听到李尘两个字,一个激灵醒过来,才听到周若接着说:“上界的修行者人人都瞧不上洞中世界,但是他生生靠着一己之力入了青石,上了榜首,又在秘境中镇压了那么多特殊血脉的天才,说起来虽然是机缘天定,但如果不是最后的天道镇压,我看这一代都要被一个洞中世界的弟子独占鳌头。这是整个上界的耻辱,也是一个警醒。” 她的一番话里对李尘有许多欣赏,对面李尘听了只是觉得奇怪,坐在对面听别人对自己本身的夸赞实在有些古怪, 实际上,周若对李尘的欣赏不止于此。 她自己本身虽然是特殊血脉,但从不以为傲,相反市场会提拔那些起于微末的普通弟子,原本以她的修为和天赋,再加上师尊的贯彻习,足以在内门混上一个长老的职位,但她固执地不愿意这样。 因此离开秘境后,她时常想起秘境中李尘一骑绝尘的模样,倒不是什么情愫,这种事情对周若来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她只是不得不钦佩。 李尘最后打断了周若想要继续借李尘作为样板的说法,“师姐,还是说一说体法吧。” 这在周若看来,是不服从管教,是来自上界对下界的傲慢,是朽木不可雕,是被川福带领走上了歪路。 她忍住了动手教训这个师弟的冲动,开始给李尘讲解1体法。 三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地,悄无声息地,流水般从指缝里溜走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二十章 地法宗 这三个月里,李尘将体法修行到了奈何境。 这具分身原本得了李尘本体的极少元力,所以有奈何境的修为,现在体法也追了上来,而且本身的元力渐渐全部转化成为体法的能力,无限接近于忘忧。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元力修行和体法的区别,那就是,普通修行需要将元力吸收进入经脉和丹田,所以能量自生;体法修行的过程中却需要不断接受外界的刺激,如草药浸泡,甚至是一些外部的击打,这期间会不可避免地经历一些痛苦。 这或许也是柏若门日渐式微的原因,因为体法修行要吃得苦更多。 师傅缥缈力士对李尘的进境十分满意,开始抽空指点他的修行。 这一天,缥缈力士将李尘召入洞府,李尘进了门才发现师姐周若也在。 缥缈力士说出让他们二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你们准备一下,三天后地法宗会有一共三代的弟子上门,到时候会有试炼比斗,我已经替你们报了名。” 周若应声后被缥缈力士屏退,只留下满头雾水的李尘。 “地法宗和柏若门之间的比斗,是一千年前开始的传统,这些年来每有新一代弟子进入宗门,就一定有一场这样的切磋,事关宗门颜面,你切记一定要全力以赴,这件事或许也关系到涅槃池的名额归属。” 李尘的眼睛亮了。 柏若门接着道:“你在宗门这么久,也应该知道涅槃池的重要,一旦进入涅槃池,就代表着你将是同代第一人,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李尘点头,心想:而且我来柏若门的目的就是进入涅槃池。 缥缈力士接着道:“我替你报名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的修行进境极快,在同辈中已经算是顶尖,更难得的是境界十分稳固,但是你也要谨记不能轻敌。 地法宗的人不修元力,他们修行时靠着脚踏实地吸收大地中能量而提升境界,因此他们的神通也相比较而言更加雄浑,会克制我们的体法。” 李尘洗耳恭听。 “不过他们和我柏若门不同。”缥缈力士说起这个,忽然生出了几分傲气,“我们柏若门有过极辉煌的时刻,在当时整个上界都以我柏若门马首是瞻,他们地法宗不同,从几万年前开始,地法宗就从未有过辉煌,就这么不温不火,宗门弟子十万已经是极限。” 李尘自动过滤了缥缈力士言语里对柏若门历史的吹捧,因为就在这三个月里,他已经听了无数次这样的话,他知道这是宗门为了让弟子产生认同感所做的必须要进行的。 他仔细听着关于地法宗的信息,尤其是对他们从地面汲取力量这件事十分感兴趣。 十万弟子的规模其实已经不小了,如果在洞中世界,足以瞬间推平所有的势力,但是在疆域无边的上界,只能算是不温不火。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句话,简直觉得是不可能的。说到底,还是认知的问题。 李尘问道:“师傅,地法宗的修行真的是从地面汲取能量反哺自身吗?” 缥缈力士点头,“的确如此,上界宗门无数,修行法门也有无数,地法宗从地面汲取能量已经算是寻常,还有许多法门是以星辰之力修行,还有佛门的佛力,一些老神棍的香火之力等等,不过归根结底,这一切都不过是小道,其中像佛门的修行法门、星辰之力的修行,都已经被证实有明显的弊病。徒儿,你要记住,上界法门千万,只有元力的修行,和我们宗门的体法修行,才是真正的大道。” 李尘乖巧点头,心里却在想:不知道这位师傅说这句话会不会脸红,将体法和元力修行放在一起。 当然,他并不是对体法有什么偏见,以他的性格,只会觉得世上法门千万,不分高低贵贱,全都嚼碎了咽下去变成自己的,那就都是大道。 在柏若门的这段时间,他觉得对自己帮助最大的,除了体法以外,就是以前对上界的模糊了解渐渐变得清晰,暗暗记下缥缈力士刚才说的几种特例,如星辰之力等,想着等将来一定要全都见证甚至修习一遍。 从缥缈力士处离开后,李尘回到洞府,破天荒地,尚飞问李尘,“你是不是也要参加三天后的比斗?” 李尘有些意外,点头道:“是的。” 尚飞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你是通过川福进的宗门,但是禁忌一条,就算是输,也一定输得体面,不要给柏若门丢人。” 说完这句话,他回了自己的府邸。 李尘听出来了,尚飞这句话不是关心,是担心自己给柏若门丢了人,说到底还是瞧不上的意思。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要打十个 三天后。 柏若门的云雾外,先有一阵风和雾气激荡的声音,往小了说,极像山间的虎啸,但这声音却是从天上来,而且裹挟了一股子冲击山峰阵法的白皑皑湿气,它们很快汇聚成了水珠子扑棱棱贴在阵法的屏障上,并迅速滑落下去。 只是柏若门主峰阵法的屏障闪烁,那些水珠子忽然间没了支撑,就像一瞬间下了瓢泼的雨。 紧接着,站在广场上的李尘抬头,才依稀看见一座巨大的船,或者说漂浮在天空的城堡,可以看见那些趴在船上往下看的人影。 地法宗的人,到了。 这一艘巨船最后停在广场上,穿着土黄色八卦衣的地法宗弟子从船上落地,弟子们只见了高层们进了主殿,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总之和这些普通弟子没什么关系。 到了下午,比斗正式开始。 广场正前方,变戏法似的升起了几十座高台,这是用以让新一代弟子们交手的场地。 至于另外两代弟子,交手地点并不在这里。 三代弟子的比斗场地不同,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周若那个境界,出了全力以后当然会天翻地覆,给山门造成损伤。 李尘估摸着,她们是去了宗门的一些秘境。 比斗开始以后,形势对柏若门很不容乐观。 地法宗的神通对柏若门造成了压制,看似同一境界,甚至神通威能相差不多,柏若门弟子却束手束脚。 这是因为柏若门的体法重视身体的防御和力道,在面对元力修行者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优势。 但地法宗的元力本身就比同境的修行者更多了几分厚重,再加上地法宗特有的神通辅助,他们不重神通秘术的锋锐,只想着镇压敌手。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柏若门的弟子能做到力量远超敌手,否则难以摆脱这种镇压,反而会在时间的持续延长中将力量耗尽。 在这种情况下,新一代弟子的比斗几乎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李尘还未上场,他被分在了第二批,瞧着现下的场面,他看了一眼台上,在场的柏若门长老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还在苦苦支撑的柏若门弟子身上,正是和他同一洞府的尚飞。 尚飞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或许是时运不济,他已经有了奈何巅峰的境界,原本能敌过他的人不多,偏偏就分了一个奈何巅峰的敌手,恰巧是地法宗这一代天赋最强的人物。 两个人单从天赋上说是针尖对麦芒,偏偏出现了元力和神通上的克制,这就让尚飞束手束脚难以取胜。 他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十分难得,纯粹是靠着一腔少年意气,想着一定要为宗门赢下这场比赛,所以不断压榨自己的最后一丝元力,哪怕体力已经不支。 第一批弟子,共计六十场,输四十九场,胜十一场。 柏若门的长老们,脸色难看得就像抹了锅底黑灰。 第二批弟子上场。 李尘上了台,对面是和他境界相同的敌手,这又是输的盘面更大, 原本对李尘心存希望的长老都有些失望。 他们知道李尘的天赋不错,但天赋不错的人大有人在 地法宗的弟子胜券在握,来之前宗门长老已经说过,同代弟子中,柏若门难有胜过他的敌手。 他端起咒印,决定以宗门绝学破敌,便见半空有偌大的山峰出现,无论真假,其中的浑厚是真真切切的,手掌挥出,半空的山峰勾勒完成,一式泰山压顶直接落在李尘的头上。 还是走了镇压的路子,这也是让柏若门弟子头疼的缘故,原本他们在速度上占据一些优势,但对方身体四周都有土黄色的神通屏障抵挡,同境界根本难以突破,这也是他们元力的特有优势。 但他这种优势在李尘面前毫无用处。 李尘抬头瞧了一眼头上忽然出现的山峰阴影,叹息地法宗的神通果然远超同境界普通人的雄浑,这种雄浑是同样量级下的质量,而不是数量。 他再低头,身影忽然就消失,下一秒出现在敌手的面前,捏得发白的指节落向敌手。 地法宗的弟子根本不在意,因为在李尘身影消失的一刻他就知道李尘想做什么, 所以他的身体四周树起了一道彻底将他包裹的土黄色屏障,而头顶的山峰早就锁定了李尘的身影,立刻调转方向继续镇压。 他并不在意山峰是否会对自己造成损伤,由于元力的特殊性,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令他意外和惊恐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李尘的拳头落在了他的土黄色屏障上,那一层让他无比安心的屏障,就像豆花儿一样脆弱,很快瓦解了! 李尘的指节,落在了他的胸口,从下到上,最后落在他的下巴上。 噗! 一阵鲜血的挥洒,一道身影平沙落雁似的从台上坠落。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尚飞看着那个平时看不上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台上,李尘想了想,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并不能让宗门将涅槃池的名额确定分给自己,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于是他看着台下,“地法宗还有哪位师兄不服的请尽快上台,我要打是个!”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尘其实觉得特别羞耻,他向来不是会做出这种抖威风事情的人,不仅瞧着刻意嚣张,而且透着三分傻气,只是既然眼下事关涅槃池,就只能这么做了。 而且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少年,身为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事情,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让我徒弟打十个! 李尘的嚣张不仅让地法宗的人不适,甚至柏若门的人也一时呆了呆。 本来因为李尘这一场干脆胜利而露出笑意的柏若门长老忍不住说了一声,“糊涂!” 李尘听见了长老的呵斥,但是只当做没听见,他低头看着台下的人影,其中有不少是第一批获胜的地法宗弟子,他说:“到底还有没有人敢上台,刚才那个人太弱了,我还没发力他就倒下了。”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尘心里的羞耻感已经拉满了,故意装作不动声色,却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这是因为他极少有主动挑衅别人的时候,更何况是用这种方式。 尚飞呆呆地看着李尘,刚刚对李尘生出的尊重荡然无存,咬牙切齿,“这个蠢货,真以为自己赢了一场就没人治得了他,这可是关乎宗门的脸面!” 终究还是有人看不惯了,一个地法宗弟子上了台,先对自家的长辈躬身,又对柏若门的长辈躬身,“各位前辈,我无意破坏秩序,只是现在贵宗弟子下了战术,不得不迎战。” 不管输赢,从气势和礼节上先胜了李尘一头,李尘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反派。 他索性把反派做到了底,挥了挥手说:“快出手吧,我赶时间要打十个。” 台下有柏若门的弟子已经低下了头。 柏若门的长老甚至想先把李尘轰下去,可惜的是已经骑虎难下了。 两个人已经交了手,三拳两脚后,咒印镇压了整个擂台。 轰! 一道身影跌落下了擂台,是地法宗的弟子。 前后不过五个呼吸的时间,人们很震惊,让人们来不及震惊的是,台上那个家伙又开始说话了,“还有谁,快上来,我赶时间,我要打十个!” 经历两场战斗,李尘的确来了兴趣,他刚才一瞬间察觉地法宗弟子的元力和他本身的元力产生了一丝对抗,当他尝试吸收这些元力时候,发现自己本身的元力也出现了一丝凝滞。 “迄今为止,似乎只要是超脱元力之外另辟蹊径的,我的元力都不能对其进行吞噬融合,那么,我自身元力的特殊性,究竟来源于什么?” 带着这种疑惑,李尘持续着自己的嚣张。 柏若门的长老愣了愣,嘴上还是说着胡闹,行为却没有阻止,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摸不清局势,心想难道是缥缈长老教给了他的弟子什么秘术,所以他现在的种种举动,也是缥缈长老的意思? 很快,又有地法宗的人站上擂台,是不久前击败尚飞的人。 台下,尚飞看到李尘的敌手,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隐隐希望李尘被击败,但是很快甩了甩脑袋,心想:宗门荣耀才是大事,尚飞啊尚飞,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五个呼吸后。 一道山峰咒印被击碎,一道身影落了地。 台上还是那个嚣张的身影,“我要打十个!” 尚飞揉揉眼睛看过去,确定是不久前打败自己的那个人,再抬头看向李尘,他的心里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对李尘的态度,还有比斗之前告诉李尘的话,“一定要以宗门的脸面为重。” 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说,符贵师兄,现在就是听了我的话,才决定这么做的,是为了给宗门挣脸面!而且,符贵师兄有这样的实力,这段时间对我处处忍让,明显不是这种嚣张跋扈的人设。 李尘的身影在他心里无限拔高,恨不得马上给李尘道歉。 “我要打十个!”李尘接着又在喊。 这次没有人上台了,因为他刚才打倒的就是地法宗新一代第一人,其他人上去结果也一样。 李尘也隐约发现了这件事,其实不是他们弱,只是李尘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柏若门的人,这具分身也传承了本体一小部分的剑牢体质,虽然是很小一部分,可面对这些奈何境的弟子足以形成碾压。 李尘现在的叫嚣也不算无的放矢,他是真的想打十个,刚才感受地法宗弟子的元力,刚刚有了一点儿眉目,敌手已经败了,其中道理就像吃菜刚尝出一点儿味道,菜已经被端走了。 而且他不能放慢了速度打,否则不能打出柏若门的威风,不能让长老们看到他柏若门新一代弟子第一人的价值。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的缥缈力士出现了,他的眼神很愤怒,就像谁都欠他很多钱。 李尘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周若师姐那里的形势不太乐观。 广场上的柏若门长老们看到缥缈,眼睛一亮,心里放松下来,他们本来不知道现在的局面该怎么收场,现在一看缥缈出现,这是救星来了啊。 反正现在台上是他的徒弟,不管怎么胡闹,都应该让他来决定。 于是柏若门长老把眼下的局势传音给缥缈。 “打!”缥缈的手一挥,“让我徒弟打十个!”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地法宗的元力 缥缈心里显然有气,说完了话才冲李尘眨眨眼,“徒弟,没问题吧?” 其实说起来,他对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实力也不太清楚,因为他只是平时教李尘一些体法,偶尔开个小灶偷偷带他去核心弟子才能进去的藏经阁。 新一代弟子因为进入宗门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核心弟子这个说法,这是因为宗门除了关注天赋,也需要了解这些弟子对于宗门的忠诚度。 缥缈甚至不知道李尘究竟属于什么特殊血脉,只知道在阵法测试的时候,李尘的测试结果是特殊血脉才能有的程度。 他这个师傅说起来的确不合格,也不知道这算李尘的幸运还是不幸。 不管怎么说,随着缥缈的话音一落,场上安静了很久,地法宗的人不知道这究竟算怎么回事,所以看向身边其他的柏若门长老,然而这些长老也并不知情。 宗主正在秘境观看周若那一代弟子的比试,所以,现在这里权利最大的,好像就是刚刚说让他徒弟打十个的缥缈。 过了许久,终于有了动静,而且是地法宗的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因为年少轻狂,因为群情激愤,有人站上了台。 李尘的眼睛一亮。 陆续的,越来越多的人登上擂台,围在李尘的四面八方,整整十个人。 末了,李尘低头看向台下,“要不,还有谁想上台可以一起啊。” 台上十个人,台下的地法宗弟子们,一下子炸了,“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别拦着我,我要和他单挑!别拦着我!”没有任何人拦着的地法宗弟子这么喊。 台上战斗迅速开始。 这一次,李尘没能迅速解决战斗,毕竟敌手的实力都不算差,其中还穿插几个特殊血脉的天才。 不过,随着时间的延长,李尘对他们的元力感知越来越清晰,他察觉了这种元力和山火岩浆的一些相似之处,不需要细想,就能明白这是因为岩浆本身属于地底能量的一部分。 李尘忽然顿悟了这一样一件事:无论元力还是眼前地法宗的能力,都不过是天地之力的一种转换,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想象到了星辰之力的特性。 到现在,李尘的目的终于达到,他的体内,衍生了一丝和地法宗弟子相同的元力。 也从这一刻开始,擂台上的局势突变,每一道轰鸣都代表着一道身影的落地,到最后地法宗的人甚至不想抬头去看擂上的情形。 他们这一次原本稳操胜券,因为新一代有了不少特殊血脉的天才,就像刚刚击败尚飞的弟子,但是没想到柏若门出了这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在同境界中同时击败十个杰出弟子,这些所谓的天才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觉得这是柏若门的至暗时刻,至少是柏若门和地法宗开始切磋这么多年来的至暗时刻。 台下, 尚飞看着李尘的眼睛亮成了星星,他觉得这是他接下来很长时间需要去追随的身影。 新一代弟子的战斗最后就这样草草结束,因为地法宗再也没有可出战的人选,换句话说就算有人出战,最终的结果也一样,与其如此就不要丢人现眼。 至此,新一代反而成了最早完成切磋的弟子。 等李尘回到洞府,发现尚飞早已经等候了许久,对着李尘深深歉意道:“师兄,之前是我不懂事,如今才知道师兄的苦心。” 李尘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怀念尚飞不久以前的桀骜不驯,因为这样能够避免很多麻烦。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漠,冲尚飞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尚飞却回错了意:师兄的点头,是鼓励我要多加修习,将今天的耻辱加倍还回去吗? 这一天后,李尘除了体法,开始同步修行地法宗的元力, 当剑牢领域中加入地法宗元力的浑厚,这一片领域的变化比李尘所想的更大。 当剑牢的区域展开,其凝滞敌手身形的特性,强了何止两倍,所以他忽然想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这一天,黑风山上。 红雪找到李尘,“不久后我就会离开黑风山。” 李尘没有阻拦,也没有问她原因,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红雪只是一个分身,既然连分身都需要离开,那就说明一定是极大的事。 他只是说:“趁着这些日子,不妨再切磋几次。”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切磋,其实就是对自身神通或秘术的改进。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315章 崔昊的经历 “你是下界来的?” 崔昊站在一座山下,面前是这一次招收散修的童子。 这是一处中型门派,据他们自己说祖上也曾富过,但其实不过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就和柏若门说自己也是修行正统一样。 他真正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他听说这里有一座山上多是剑气,十分适合自己的体质,或许能让自己的体质更进一步,往后在剑气方面的修行更进一步。 在下界的时候,他的天生剑骨已经是最顶尖的天赋,但在上界的这么多特殊血脉面前,天生剑骨就显得不值一提。 他并不隐瞒自己下界的身份,但是并没说明是鬼蜮洞中世界,这是因为现在鬼蜮洞天世界在上界实在太有名气,一旦这些人知道,一定会给李尘带来麻烦。 这个门派常常收留那些没有师承的散修,这是因为中型宗门和那些大型宗门不同,他们的弟子来处往往更少,再加上常常有秘境方面的开拓,许多弟子或长老都在这个过程中死去,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他们的弟子没有那么多能够保护性命的法子。 在这种情况下,收留的散修就有了用途。 他们为散修提供一些神通甚至秘术,给他们一些内门弟子才有的庇护和好处,散修们为宗门提供自身的修为力量,甚至是性命。 一切等价交换,理所应当。 “倒是很少会有下界的人来。”童子对崔昊的热情先减了三分,“什么境界啊?” “忘忧。”崔昊不久前九死一生得来的修为,但是在这些上界人的面前,忘忧显然并不足以得到尊重,哪怕童子本身只是一个彼岸。 “年龄?”童子再问。 崔昊说:“24岁。” 听到这儿,童子才算认真抬头瞧了崔昊两眼,“还行。” 他说还行,是自认为已经给了这个下界弟子最大的尊重。 “不过你的境界太低,做不了宗门的客卿,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做宗门内门弟子的家臣,一条是上了山和其他三修待在一起,等宗门有什么事情就跟上去,没什么名头和编制。”童子最后加了一句,“我劝你上山做家臣,因为待遇更好,万一你的主子将来能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你只要能一直活着,就能沾光。” 崔昊看了一眼童子背后的那座剑山,他问:“我如果不做家臣,能上那座山吗?” 童子回头看了一眼,实际上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崔昊说的是什么,因为来这里很多人都是为了上那座山体悟剑气,他说:“可以,只要你有本事从那座山上得到什么,随便你上山。” 他的语气很无所谓,还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他在这里的时间不算久,但是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散修。 崔昊说道:“那我不做家臣。” 他当然不可能做家臣,自己既然是李尘的兄弟,又怎么可能去伺候别人?这不单是自己的骄傲。 他也听说了前不久北张镇的消息,从酒楼里瞧了玄光镜里的波澜壮阔,看了李尘的气吞如虎,以及那一场大战里诸多大人物先后上场的险象环生。 那一刻,酒楼里人人感叹李尘的出生和天赋,崔昊听了对李尘最多的话就是了不得,但也有人说李尘既然已经被断了路,往后也就没什么机会出这么大的风头。 崔昊当时只瞧着自家兄长面对天劫的不屈,因此而生出许多骄傲,对那些外人的说法并不在意,心里只是这样想着:区区枷锁,怎么能困得住兄长?再过三年,你们且看! 与此同时,他开始了又一次历练,就像在下界时候的天下行走,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家主,没有了李尘。 因为是孤身一人,所以常有危险,幸好苦心人天不负,几经磨难才能进入忘忧。 “如果是在下界,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强的一批人,现在却只是艰难求生罢了,就连眼前这个山下的童子,都对忘忧境习以为常。” 童子交给了崔昊一枚令牌,“带着令牌上山,会有人带你去后山。” 崔昊接过令牌的时候,童子看着他脸上的坚毅,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忍不住这样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在上界不知道有多少,你们总是以为自己天赋不错,又闯荡过一段时间,以为自己能走出一番天地,所以不愿意寄人篱下,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骄傲是没用的,修行是需要背景和资源的。” 崔昊没有做声,接了令牌上山去了,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去剑山上瞧瞧罢了。 童子回头瞧了一眼他的背影,心想这些散修真有意思,根本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闯荡了几天就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江湖,其实他们了解的只是自己想象的江湖,就好像他们现在上了山就以为自己一定能站在剑山上,却不知道这座山和剑山中间看似没什么间隔,其实中间还有许多山需要攀登过去。 崔昊上山以后,被安排在后山极破落的地儿,像极了下界养猪的棚户,一个个散修就在以竹排分开的小隔间里打坐修行。 说起来,他在下界时候也算出生高贵,现在却要住在这样的地界儿,此一时彼一时,连他自己也有些感慨。 柏若门。 李尘最近不太能适应尚飞的殷勤,这个特殊血脉的天才最近找他走动的未免太过于勤快。 不过也不只是尚飞,他不久前一战成名,新一代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头,甚至已经有人说,大半年后宗门的涅槃池大开,这一代进入涅槃池的一定是他。 幸好,这本身就是李尘想要的结果。 也从那天以后,宗门大殿内的试炼阵法中,李尘和周若时常交手,这是缥缈的意思,这位师傅现在对李尘赋予厚望。 周若也对他的观感有了极大的改变,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她自己输给了地法宗的人,偶尔闲下来也会询问李尘在体法上的心得。 他们越是这样,李尘心里反而有些愧疚。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天生佛子,佛祖转世? 李尘的本体一直在北张镇修习佛力,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这方面的天赋绝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佛力在经脉中的数量,已经到了奈何巅峰。 此外,以佛理压制戾气这件事果然十分有效,他常常因为佛经而陷入心境上的顿悟,每一次都有近乎于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异象。 红雪知道这件事后留下这样一句话,“如果让凌空寺知道你在佛力和佛经上的悟性这么高,玄立那天就不会留下佛经离开,一定会让寺里的大能前来绑架你。” 不过现在红雪已经不在黑风山了,走的很仓促,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参悟佛理的那段时间,凌空寺的佛殿里,常有钟声自鸣,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 对李尘来说,修行许多年,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悠闲时光,他的境界虽然停止了,实力却一直都在增长,他有时候在想,天道枷锁从短时间来说未必是坏事。 因为他的丹田里还有未曾消化的元力,那些都是来自于七境巅峰的大修行者,所以他才能在进入通天桥后马上到达巅峰境界,这种境界的来源实在算不上扎实。 这一天,李尘的佛力也达到了忘忧境。 同一天,凌空寺有钟声大作,佛殿有光明大放,有地涌金莲的遍地异象。 有佛门大贤说道:“这是这一代佛子诞生的缘故,佛子进入忘忧境,因此会有钟鸣。” 接下来,凌空寺上下开始调查这段时间有谁进入忘忧,这毕竟是能让佛门大兴的大事,所以极快。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偏偏一无所获,于是寺内众多大人物齐聚正殿。 殿内,有人猜测道:“我们现在查遍了宗门上下,甚至看了其他几个佛门宗派,都没有找到引动宗门佛钟的人物,有没有可能,这个人不在宗门,而是外面的信徒?” 玄立经此提醒,才想起不久前的北张镇一行,说道:“我曾将佛经交给了李尘,或许是他?” “不可能。”一僧人道:“从你给他佛经佛理以来,满打满算不过几个月,怎么可能有人在几个月的时间将佛力修到忘忧,更不必说还有佛理上的深奥体悟?” 玄立却说:“这件事换在别人身上或许的确是难以理解的,但如果是佛子,反而是应该的,更何况李尘的天赋本就极好。你们各位细想一下,不久前他在北张镇受凶物劫难,这在佛祖当年的历史上是有先例的,因为佛门不修天道元力,反而自生佛力,所以当年佛祖创立佛门时也常受天道阻碍。” 他随着分析,越来越觉得这有极大可能性,甚至生出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测,“仔细想想不久前的凶物劫难,并未杀死李尘,只是降下天道枷锁,这是过去在上界历史从未出现过的事!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那并非是凶物劫难。 在我佛门的历史上,佛祖也曾经历这样的苦难,虽然略微不同,但是大同小异。而且五千年前,有佛门先贤曾经说过,五千年后佛门大兴,佛祖转世入世。” 有人顺着他的猜测道:“你是想说,李尘或许不仅是天生佛子,甚至有可能是佛祖的转世?” 玄立道:“有这个可能。”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无比荒谬,但偏偏这一切意外十分巧合,细细一想又十分可能。 最后,还是方丈一锤定音,“玄立,你明日再走一趟北张镇,一定要悄无声息,最好是以传送符过去,瞧一瞧那位李尘现在是不是身具有佛力。” 玄立称是,其实方丈虽然没有明确表达态度,但其实让玄立再走一趟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如果李尘真的是天生佛子,甚至如果真是那一位的转世,这对我们修佛者将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一旦被外界知道,一定有许多人想让他死。” 他的话并没有说透,但场间谁都知道他的意思,他们这些人修佛,虽然对佛有无比坚定的信仰,但是也都知道修佛的弊病,就是修佛者的尽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多到了一定境界的修佛者都容易生出对佛祖的怨念,并且因此走上歧路。 当然,这种歧路只是相对佛门而言。 但是如果证实了李尘是佛祖转世就不同了,以他的天赋,只要能够接触天道枷锁,回到当年的境界甚至超越当年的境界都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是说,那一条堵在所有修佛者面前的尽头,将有机会继续延伸,甚至,如果真的是佛祖,只要能够觉醒前世宿慧,就能够完全打通这条路。 这对那些和佛门有嫌隙的宗门,还有那些已经叛出佛门的人来说,当然是不愿意看到的,这就是他刚才说的危险。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佛祖的历史(上) 李尘想起红雪说过,当佛门知道他的天赋以后,一定会不计代价将他带回凌空寺,这对李尘来说绝对不算好事。 为了避免多事,李尘说道:“我并未修行佛力。” 玄立瞧着李尘的神色,似乎是在确定他说话的真假,最后这样说道:“阁下不愿意修行佛力,是因为对我佛门有什么偏见吗?” 李尘摇头笑道:“并非偏见,世上大道千万,每一条都是极好的,我不愿意修行佛力,只是听闻修佛这件事情是在过程中信仰自生,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信仰,更不必说让我对某一个人生出信仰。” 玄立听了他的话,眼睛微微一亮,半分真诚半分恭维道:“阁下果然和我佛有缘,随便一句话就极具佛理,世上大道千万,每一条都是极好的,我佛也曾这样说过。” 李尘微微皱眉,他感觉到玄立和上一次的态度不同,虽然和佛门有缘这句话的上次玄立已经说过,但这一次明显更加真诚,甚至带着某种必须要让李尘进入佛门的执着。 虽然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出现的,但他并不喜欢玄立的这种变化。 因此,李尘表现得有些冷漠甚至不近人情,“我对你们佛门的确没什么兴趣,你倒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玄立其实已经感受到了李尘身上的佛力,这就是佛力修行的特性,因为佛力本身存在对佛祖的信仰,就像一条线衔接了所有的修佛者,而线的另一端就是佛祖本身。 因为玄立在佛力上的境界远比李尘高上许多,他能够感受到李尘身上存在的佛力,只是他也瞧得出李尘对于加入佛门有许多抵触,他心下暗想:或许是因为佛子修行时间日短,所以信仰不足,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佛祖的转世,想来一个人又怎么会对自己本身出现什么信仰? 他心下这样想着,嘴上说道:“不论如何,阁下的许多话都极具佛理,这是我在凌空寺也极少见到的,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恐怕要叨扰了。” 李尘听出了他的意思,皱眉道:“你要住在黑风山?” 玄立双手合十,“的确如此。” 他现在已经有八九分认定了李尘就是佛子,所以态度十分温和,甚至有些恭敬,这让李尘心底的疑窦更重。 他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需要佛理压制戾气,恰巧最近他对于一些佛理不能明了,或许能在这个和尚的身上得到答案。 “我虽然不能透露佛力上的修行,却能说一说佛理。”这是李尘的打算,他并不知道玄立已经察觉了他的佛力修行。 这一天开始,玄立在黑风山上住下,当天就将李尘已经修行了佛力的事情传回凌空寺。 他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引李尘进入佛门的准备。 翌日。 “佛理上有许多不通之处?”玄立笑道:“多做交流当然是极好的事情。” 李尘将自己近来的疑惑一一说出口,一开始玄立应对自如,但是随着时间渐久,他已经需要思虑许久才能作答。 到最后,两个人之间有来有往,已经不再是单方面的传授。 甚至李尘偶有惊人之语,让玄立茅塞顿开。 黄昏时分,玄立借着讨论佛理,忽然说道:“佛理说到现在,已经是忘忧境之后才用得上了,阁下也不必操之过急。” 李尘这才说出自己的佛力已经进入忘忧的事实。 玄立佯装平静,就像只是听了寻常的事件,但是当夜,他将这件事禀报凌空寺方丈,并说李尘在佛理方面的见解甚至比自己更深。 事已至此,李尘就是引动佛钟钟鸣者的可能性几乎是板上钉钉。 方丈当即让玄立想尽法子带回李尘,凌空寺甚至已经做好了迎回佛子的准备。 也从这一天开始,李尘发现玄立言语中带自己进入佛门的话越来越多,甚至可以用急不可耐来形容。 李尘叹息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受天道枷锁的束缚,日后没有进入七境的可能,我听闻凌空寺有过极辉煌的一段时间,想来对你们而言,通天桥巅峰的人物并不算难得,何至于此?” 玄立的目光灼灼,“我们凌空寺,愿意倾尽所有为你解开枷锁。” 李尘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受宠若惊,反而更加警惕,“何必如此?” 玄立还是老生常谈,“你和我佛有缘。” 李尘索性挑明了想法,“我知道你这一次来黑风山是想让我进入佛门,我对佛理佛力虽然有些兴趣,但绝没有半分加入佛门的想法,我不知道凌空寺为什么对我加入佛门如此执着,不妨直接说明。” 玄立沉默许久,心底几番斟酌,自从确定了李尘的佛力修为的确已经忘忧,他就已经认定了李尘是天生佛子,甚至在很大程度上,那个荒谬的想法也将会被证实。 只是事关重大,他现在并不能直接将这件事告诉李尘,或者说他不能做主,沉思了许久后,玄立说道:“我需要问一问寺中长老。” “请便。”李尘急于解开心头疑惑。 玄立转身去往远处,和凌空寺一众长老传音,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27章佛祖的历史(中) 不久后,玄立再回到后山,面对李尘说出这一切的缘由。 “天生佛子?佛祖转世?”李尘听完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于荒谬,“你们知道我来自于洞中世界,就算你们的佛祖要转世,又怎么会是在下界?” 玄立早知道他的反应该是这样,就连他们这些人一开始也认为这个想法简直离谱,更不必说李尘这个对佛门一无所知的外人,只是近来凌空寺钟鸣不断,在他留在黑风山的日子里,发现只要李尘在佛理上有所感悟,便有钟鸣大作,种种迹象更笃定了这件事。 玄立将刚才商量的结果告诉李尘,“其实我们如今也只是猜测,算不上什么真凭实据,因此是需要进一步验证的。” 李尘皱眉道:“你说你们也只是猜测,能告诉我这种猜测的来源吗?” 玄立已经接到了方丈的指示,因此对李尘并没有什么隐瞒,“近来宗门出现了许多异象,甚至有佛光大放,经过证明都和你有关,而且我寺曾有大贤说过,当世就是佛祖转生入世的时候。” 李尘沉默不语,玄立又道:“或者,你现在有什么顾虑都大可以说一说。” 他却不知道,李尘现在心头震动,不只是因为天生佛子这件事,更因为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明了自己身世的可能性:或许,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我在奈何桥时,为什么不能看到自己的前世?想来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因为佛祖的实力和因果太大才会这样。 可他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是佛祖转世,那么大长老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李尘看向玄立,“该如何进一步验证呢?” 玄立说道:“这个,或许还是要请佛子和我去一趟凌空寺,寺中有一处秘境,是佛祖当年遗留,无数年来无人能够打开进入,倘若你真的是世尊转世,或许秘境就能自主大开。” 两个人刚刚聊到这里,忽然听后山的深林里传出一声大喊,“不行!” 程芷安从深林跳出来,指着玄立的鼻子大骂,“你们当和尚的心真是腌臜,自己做了和尚就想让别人也做和尚!” 李尘其实早知道程芷安在深林里藏着,但是并没有想瞒着她,因此也没有阻止。 现在程芷安急匆匆跳出来,骂完了玄立接着又看向李尘,“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去做和尚,这些没头发的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骗人这一套,说什么你是佛祖转世,分明就是想诓骗你去了凌空寺再说,到时候你被满身大汉死死摁着,想不做和尚都不行!” 玄立知道程芷安是李尘的朋友,现在他心里已经把李尘当做佛子,当然不会因此就生了气,只是看向李尘道:“佛子。” 李尘打断了玄立的话,道:“先不必急着喊什么佛子,我需要先告诉你,就算到时候真的验证了这件事,我也不会加入凌空寺,于我而言,前世今生其实已经是两个人,不论我的前世是什么样的人物,我都不会因此改变我这一世要走的路。” 他这番话说给玄立听,实际上也是说给程芷安,程芷安听了这番话,果然心里舒服了许多,但还是说道:“就怕这些秃驴不讲武德,到了凌空寺后强迫你。” 李尘对玄立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我可以去一趟凌空寺,但只是为了验证你们的猜测,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更不能逼我加入佛门。” 玄立点头道:“这是自然。” 不过他相信,当李尘觉醒了前世宿慧,一定会加入凌空寺,相比较前世的岁月,这一世寥寥二十多年,不过是沧海之一粟罢了。 “空口无凭!空口无凭!”程芷安喊道。 玄立有点儿头疼于这个姑娘的聒噪,沉默许久后道:“凌空寺有一种符印,能够形成契约,我们回去之前,可以先以符印起誓。” “你身份不行!要起誓得让你们方丈来!”程芷安大声嚷嚷。 玄立沉默一下,点头道:“好。” 程芷安还有话说:“凭什么你们想验证就验证,好处呢?李尘这么做的好处呢?” 李尘第一次发现了程芷安的精明,同时心里有些感动,以程芷安的性格,竟然能这样面面俱到,可见是真的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在她的胡搅蛮缠下,玄立被迫答应了许多不平等的条件,最终同意在去往凌空寺之前,会先把寺内的许多秘术佛经交给李尘,还有诸多灵药法宝。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28章佛祖的历史(下) “一个月。”李尘最后定好一个月的期限,到时候还由玄立接引。 “我到时候会以破界符完成传送,虽说第一名门的追捕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但还是要小心一些。”玄立说道。 当然,凌空寺更多考虑的是,担心李尘进入凌空寺这件事最后被太多人知道,难免节外生枝。 现在的佛门不比当年,在第一名门面前,凌空寺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这也是上界佛门各大寺庙并不齐心的原因,否则不会落魄至此。 而李尘定好一个月的原因是,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能够以身外化身再形成一道分身,到时候以分身前往凌空寺。 程芷安有一件事情说的很对,就是防人之心,就算有了符印的加持,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如果关于身世这件事最终被验证,对凌空寺来说,一定会千方百计将自己留下来。 而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决定去往凌空寺的原因,除了对自己身份追溯的执念,还有就是因为他有身外化身。 这一个月时间里,李尘最后将自己将要前往凌空寺的事情和原因也告诉了卢翰和小七等人。 小七只是担心李尘的安危,但是并没有因此阻拦,因为他知道自家殿下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一定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殿下的心思,甚至已经不了解。 来到北张镇后,他常常感怀,既因为当年那个在京都艰难求生的小孩子终于成了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强人而欣慰,又因此而感伤。 李尘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自家殿下做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以及,和殿下的生死与共。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离开黑风山的前夜,小七想去看李尘一眼,但是犹豫许久,他现在能够看到李尘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总是想抓紧机会多说些什么,但是又担心会因此耽误了李尘的大事。 就在这时候,他院子里的门开了,李尘走了进来。 小七站起来,“殿下。” 李尘看着小七,瞧着他这一刻的欣喜和手足无措,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当年和小七前往京都的日子。 月光下的清冷,就像流动在脚下山石上的水,那些交错的阴影随着风开始晃动,还有窸窸窣窣的打架声,有些让人舒服的安静,从人的耳朵,一直挠到心里。 这一刻,李尘看着面前这个几乎算是生命里最熟悉的人,忽然觉得他好像有些老了。 妖族的寿命悠长,像小七不到两百岁的年纪其实正值壮年,李尘的这种感觉来的毫无缘由,却又自然得水到渠成。 “殿下。”小七说:“明儿就去凌空寺呢,你瞧着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下界的京都口音,这是跟着李尘在京都许多年养成的习惯。 李尘没有回答,只是喊了这么一声,“哥。” 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一刻好像风声都停了,两个当年相依为命早已经成了亲人的兄弟沉默许久。 小七极缓慢,极艰难地应了一声。 翌日。 李尘离开了黑风山。 凌空寺的金碧辉煌是李尘生平仅见。 碧绿色的琉璃瓦铺成了向天的镜子,明晃晃瞧着像极了停在殿上的湖泊,那些鳞次栉比一块块码好的线条,就像风吹过了湖面的波纹。 山上的大殿从山脚铺开,一座座或许大小不同,但是高低相仿,从远处看过去像极了一个大铲子横着切开的层次,就在这座山上形成阶梯式的坐落。 那些树木就穿插在大殿和大殿之间,每一棵树之间的距离绝不会多一寸或少一寸,都恰巧能容三个人通过,树冠也修剪得整齐,好似树干托起的巨大蘑菇,树荫落下去的形状都十分酷似。 一切都是巧心细思下完成的,李尘第一次见到这种浑然天成的人工痕迹,就连山腰处的大钟,都有极自然精美的线条,这绝不是有修为就能完成的。 李尘一直都十分敬重那些能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工匠,因为到了某种程度,靠的不仅仅是手掌,还有能让人叹为观止的审美。 站在山上的时候,李尘再低头,只见阵法的光芒围绕一座座大殿运转,天地间的元力被不断环绕传送,在美到极致的同时,绝没有任何一座大殿和阵法是荒废的。 玄立一直瞧着李尘的神色,心想佛子终究是佛子,初来乍到就对我寺的种种百看不厌,这是天生的佛性啊。 李尘这时候终于叹息一声开了口,“难怪世上有佛门富足的传言,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玄立愣了一下,听出李尘这是在夸凌空寺的布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新上似乎和自己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29章 佛门的野望(上) 玄立带着李尘进入正殿,殿内佛像林立,玄立依次向李尘介绍每一位佛像代表的人物,佛门从七境开始授予罗汉果位,罗汉之后还有菩萨,而几一切佛像的正中央,就是世尊佛祖。 李尘抬头,瞧着头顶三丈的巨大佛像,眼前这个瞧着威严的大和尚,个或许就是自己的前世? 两人最后走到大殿尽头,这里已经有许多人等待,其中一人身着锦斓袈裟,面容和善,玄立向李尘引荐,“这位是我们的方丈空无大师。” 李尘双手合十口称方丈,空无也躬身回礼。 空无看到李尘的时候,已经察觉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的佛力,由于他在佛理上比其他人研究更深,甚至这一刻能够感受到李尘身上的佛性,这一刻心想:就算他不是那一位的转世,也该将他留在寺内成为佛子,日后宗门必有一位大能者。 由于已经基本确定了李尘的身份,每个人的态度都算不错,倒没有出现有人跳出来说什么风凉话的场面。 李尘知道和尚们说话向来啰嗦,所以主动提出,“方丈,既然人已经齐了,就直接去佛祖留下的秘境瞧瞧。” 众人都微微一愣,没想到李尘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积极,最后还是方丈说了一声,“但无不可。” 众人最后来到一处山崖,方丈指着崖下不能见底的云雾,道:“这里就是当年佛祖留下的秘境遗迹,” 李尘低头,瞳光以秘术也不能穿透云雾,只是在偶尔云雾流动变得稀薄时,能够隐约看到一些轮廓,只是轮廓纷繁杂乱,根本不能知道底下究竟是什么。 “我听玄立说,这一处秘境在过去从未有人成功进入,说明你们至少有过尝试,可否说一说当时的场景?”李尘问。 玄立直接现身说法,从山崖上一跃而下,“佛子请看。” 李尘对玄立佛子的说法并不是很舒服,只是看其他人并无异常,可见他们几个人其实也都认定了这件事。 神奇的是,玄立跳下山崖后,云雾的流动忽然间停止,有一道屏障出现,几经闪烁后一股巨大的风又将他送了回来。 李尘也感受到了那股强风,一时来了兴趣,问道:“是否尝试以强力破除秘境的禁制?” 玄立摇头,“过去宗门先贤做过许多尝试,就连八境的大能也不能突破限制。” 其实现在的凌空寺是没有八境的人物的,但是当年佛门大兴,八境的菩萨如过江之鲫,那个时候想尽了种种办法不能破除禁制,更何况是现在。 而且,这数万年里,也曾有许多凌空寺不能抵挡的强人进入宗门,就是为了佛祖的遗迹,毕竟佛祖算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几人之一,他留下的传承当然会受到觊觎,但是这些人最后全都无功而返。 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李尘,因为接下来的结果事关佛门大兴,一旦李尘能够进入秘境,就证实了他身世的猜测,也同时就有解决佛力修行弊端的可能。 既然已经做了验证身份的准备,李尘当然不会临时变卦,低头瞧一眼云雾,他一跃而下。 身形在云雾和风里迅速穿梭,耳边和眼前掠过去的都是潮湿激荡的雾气。 当他下降到了某种程度,忽然觉察脚下泛起朦胧的光辉,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同时出现,将他向上托起,下坠的身影因此停滞,并且向上飞起。 “看样子我并不是他们所说的转世。”李尘心想,一阵庆幸,又一阵遗憾。 就在他将要回到山崖之上的时候,体内的元力为了对抗这股排斥力自主运转。 耳边响起一阵像极了鸡蛋破壳儿的轻微声音,这一股斥力忽然间消失,连同脚下屏障的光芒也消失不见,而李尘的身影,又一次开始下降,最终没入云雾,传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山崖上,玄立等人一开始瞧着李尘极速下坠,一颗心就吊在喉咙里,又见到李尘也不能突破屏障,一时间心头被巨大的遗憾和失望充斥,谁能想到最后出现了转机。 直到李尘又一次下坠,并且完全进入了云雾,玄立忽然大笑,“果然是他!果然他就是天生佛子,他就是那一位的转世!” 方丈也露出笑容,“我佛门果然当要大兴。” 有人因此问道:“但是我听说,我们和佛子有了契约,如果他出了秘境也不愿进入我寺怎么办?” 方丈双手合十,“方才在佛殿我便察觉到了他的佛性,此子和我佛有缘。”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0章 佛门的野望(下) 这一处秘境,和李尘过去认知的所有都不同。 刚一落地,李尘就发现四周的元力十分稀薄,似乎外界所有的元力都被阵法的屏障隔绝。 他环顾四周,只见了一片的荒凉,不必说什么生灵,就连风都没有,这里的光线极昏暗,就像过去无数年里不曾领悟光明。 在李尘前方有许多巨大的天坑,就像雨珠子落在了沼泽地,密集而深邃。 李尘走过去低头一看,才见这巨大的天坑中,竟然只有一滴泛着光泽的鲜血。 他迈步进入天坑,想要走近去瞧瞧,不过三五步后,惊觉一股极重的压迫力,还有一股极灼热的气息灼烧他的身躯,就像烟雾没入地面,隐隐约约地从他的毛孔钻入筋骨。 李尘的体法似乎因此受到刺激,筋骨竟然因此受到了强化,堪比他在柏若门几个月的苦修。 李尘因此悚然,“这一滴鲜血是谁的,此人当年又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不知多少万年过去,鲜血的神性不减,而当年他的对手又是谁?” 他也曾见过七境巅峰的大修行者,甚至见过第一名门的宗主,这在上界已经算是声名赫赫的大人物,但是他们带给李尘的压迫力,甚至比不上眼前这一滴鲜血。 李尘并未在这里多做停留,他想要看看这个地方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而这些鲜血随时都在这里,那么他随时都能够回来吸收。 他一路继续向前,直到有鲜血汇聚的字迹在一处石碑铭刻。 “我都已经决定躲入黑暗虚空,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李尘感受到其中的佛力,心道莫非这是当年佛祖留下的?他能够感受到这句话里的绝望,能让一个滴血便如陨石落地的人物发出这样的叹息,李尘更加疑惑;他当年的对手究竟是谁? 眼前的遗址,就像一张巨大的画卷,将当年这一场大战的所有细节在他面前展开。 李尘走到后面便愈发心慌,因为这一切已经超出他的认知。 地面的鲜血挥洒的天坑越来越多,巨大的压迫力甚至让李尘不得不绕道而行,当他穿梭过去这一段地域,后面的景象便更加可怕。 天上有不能弥补的巨大窟窿,灰蒙蒙的气息弥漫,李尘只是瞧了一眼就毛骨悚然,那是寂灭的气息,他知道,或许只要一丝,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李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形成的,但是看着眼前的疮痍,心里便有似乎十分荒诞的猜测: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场大战而形成的?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伟力才能做到这一切,但是此刻才深知自己的渺小。 “就连佛祖这样的人物,最后也逃不过这样凄惨的下场,可见世上人外有人,谁又真的敢称无敌呢?” “佛祖留下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当年追杀他的人一直不肯放过他,可见时日已久,而且佛祖处于弱势的一方,等到离开秘境后,该查一查当年究竟有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佛祖如此狼狈。” 李尘最后看到了佛祖的遗体。 一个巨大的干枯的躯体,就像全身已经失去了所有水分的皮包骨,只有一对儿眼睛还是亮着的,他瞧着远方,不知道在希冀什么。 随着他越来越近,李尘听到了一种在虚空传播流动的巨大声响,咚咚咚!就像有什么恐怖的生物正在走来,他的目光落在这一局遗体的心脏上,面上的震惊已经不能掩饰,因为他发现这种如天音的巨大声响,竟然是心跳! 一瞬间汗毛竖起,李尘强行压抑自己马上逃走的冲动,强行放出感知,确信了眼前的人的确已经磨灭了生机,只有心脏还在兀自跳动,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死去! 在尸体面前,有一张蒙了极厚灰尘的纸张,如果不是感知的运用,李尘甚至不能发现这是一张纸。 李尘走过去,轻轻拿起它。 尘封许久的纸张,经过李尘的触碰就成了飞灰,只是其中的神性不灭,所以字迹在空中漂浮。 “我终究还是死了。 最后,我和他在九天之上一场大战,这里,就是其中一座星辰。 在我死前的最后一刻,我将它封入秘境。” 李尘终于知道自己从踏上这里开始就感知到的异常是从何而来,原来这里本身就不属于地面,难怪十分阴冷,同时也因为佛祖的这几句话而惊骇,当一个人能够在战斗中摧毁星辰,每一颗星辰或许都有许多洞中世界的结合体那么大,这是什么样的场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1章 兄弟俩 佛祖的话并未完结,李尘逐字逐句看下去,心头的震惊便愈发强烈。 恐怕佛门也不会想到,他们世尊的遗体竟然就在这个他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遗址秘境中,而他们更加想不到,佛祖竟然将他们这些年来不能解开的秘辛全部留在这里。 “我修行了多少年? 时至今日我回想前尘往事,才知道时间岁月已经不再重要,唯一不能忘却的,竟是我在这世上留下的道统痕迹。 我生于天道元力最稀薄时,年少修为浅薄,靠一双脚走遍了无尽地域,才知世人皆苦,苦于修行不得其法。 便在此时,我以信仰为地基,修行佛力,一日千里,非修行元力者能够相比。 只是世上诸多法门,既有好处,便有弊端,我创立佛门,有意让世上人人都能以佛力修行成就大道,却没有想到,就在这种时刻,它来了!” 李尘看到了这里,再想要往下看过去,才发现后面的字迹竟然模糊不清。 他知道佛祖所说的它,或许就是他当年在九天星辰大战的强敌,是让佛祖最后也十分绝望的大恐怖,因此他尝试施展瞳术,甚至运转了华严经想要看清这字迹。 “啊!” 下一个刹那,他一声惨叫低头,双目传来极端的刺痛,有鲜血顺着脸颊落下,一股股极阴冷诡异和的气息就在眼中弥漫,甚至渗透了他的头骨,让他神志不清。 最后,李尘就此昏厥,陷入极深和沉的黑暗。 这片多少年来从未有过人烟的地域,只有地面的巨大坑洞,还有天上的灰色窟窿辉映。 外界。 崔昊现在终于站在了剑山上。 他来到宗门这段时间日夜奔波,终于算是凑足了能够走上剑山参悟的修行贡献点。 对他来说,这种体验虽然辛劳,但是也十分新奇,有时候甚至在想:或许,下界那些普通百姓日日夜夜积攒钱财去购买房子也是一样的感受。 “去吧。”验过了令牌,守在剑山前的童子让崔昊上山。 等到崔昊走上了山,童子低头一阵鄙夷似的说:“又一个做白日梦的。” 做白日梦的,这是这个宗门的人对这些妄图通过剑山领悟秘术的人的统称,因为剑山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想要通过这座山领悟些什么,其中不乏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但是能够成功的人并不多。 况且,就算是那些领悟了某些秘术的人,也都算不上什么一飞冲天,最多也只是内门弟子就能够修习的秘术罢了。 剑山,本身就是宗门放出消息,引诱更多人前来的噱头。 崔昊一步步登上山峰,他能够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脚踏实地,脚下剑山传出一种冥冥的召唤,这也是他一定要登山的原因。 从山下开始拾阶而上,一路蜿蜒,崔昊的视线一直都在山顶,从未低头看过一眼,随着时间渐久,他甚至忘却了山上的机缘,只把眼前这座山当做自己这一刻必须要走完的路。 他的背极挺直,腰间的长剑在剑鞘里极安静,唇极薄,却坚毅,一对儿眼睛里的光芒都好似是一柄剑,是锋利的,不肯回头的。 山下的童子这一刻忽然觉得剑山上传下来一股微风,让他的汗毛、头发全都竖起,但他回头,却发现山上还是一贯的安静。 其实山上的确起了一股风,又或者是很多股,就随着崔昊距离山顶越来越近而出现,出现在山上的许多山洞里,从内而外,这股子风悄无声息,但是让山上的许多叶子落了。 崔昊开始爬得有些吃力,这种吃力来得莫名其妙,因为区区一座山,在他一个忘忧境面前能算什么呢?但偏偏就是开始喘息,甚至留下汗水。 直到距离山顶的最后一百层台阶,崔昊发现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朦胧,甚至开始晃动。 嗡—— 他的长剑微微颤抖,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让崔昊一瞬间清醒过来,他这幡然醒悟:我刚才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何止不太对劲,他刚才的神魂在悄无声息中受到了不知名的攻击和渗透,因此才会晃动,因此才会朦胧。 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顶,闭上眼睛感知那一股几乎就在耳边响彻的召唤,还有一种似乎只要走过去,就能变强的诱惑力。 他犹豫许久,低头看了一眼山下,这一刻又想起了自己的兄长李尘。 最后,他快步拾阶而上,不顾神魂的刺痛和恍惚,直到来到山顶处,那股刺痛也到达了极致。 他单膝跪在了最后一个台阶上!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2章佛祖的秘密 佛祖的遗址秘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尘觉得自身意识从黑暗中缓慢苏醒,眼前出现了灰色的光亮,这种灰色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褪去,直到完全恢复色彩。 但他的大脑还传来剧烈的疼痛,就像被生生剜掉了一块,就好像连记忆都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缺失。 又过了许久,他环顾四周:我还在佛祖秘境中,是的,不久前,我似乎看到了佛祖留下的字迹。 他终于觉得自己完全想起昏迷前的一切,震惊和疑惑又一次涌上心头,它究竟是谁?而阻止自己接着看下去的力量又是什么? 回想昏厥之前的那一股刺痛,竟然连他也不经打了一个寒颤,那种痛苦深入骨髓甚至是灵魂,在他过去所经受的所有疼痛中,没有任何能够与之相比。 在地上躺了许久,他才小心地再抬头看一眼,发现悬浮在半空的字迹已经改变,似乎刚才他所见的一切只是幻觉。 “当年我创立佛门,本意是让世间人人成佛,只是此宏愿难以一蹴而就,我便先传下一部分法门,依靠这样的法门,众弟子至少能修至菩萨境,也算有通天彻地之能。 直到后来,我受到它的注意,开始时刻躲避它的追杀,我因个人的性命和境界难以前进的业障,竟然一时放下了传下佛门功法的大事,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弥补的罪孽。” 李尘细细思索,难怪佛力会有无法超越八境的巨大漏洞,原来他们这一脉所修行的功法本身就存在问题。 他心下叹息,尝试将自己也代入当年这位佛祖的角色,一时也不敢肯定自己就能比他做的更好。 因为像他们这种人,或许总是对自己更有自信,觉得只要自己能够活下来,就一定能留下更完美更好的传承。 他接着看下去。 “直到此时,我寿元已经尽了,只剩下一腔执念,不能给后世佛门修行者留下完善的功法。 我生前蹉跎了无数年,最后竟不能给他们留下完整的传承! 何其可悲!” 李尘感受到这句话的悲意,无尽岁月过去,这句话的神性不灭,悲意不减,竟让观者也一时间不能自已。 只是,这位佛祖当年所思所想,也终究是要世上人人成佛,其初心可嘉,在元力稀薄的年代,他能创立佛力修行,岂不也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相比较之下,那个一直在追杀佛祖的敌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缘故,都狭隘了许多。 一直看到现在,佛祖的字迹剩下寥寥数行。 “事已至此,我百死难赎。 一腔执着和残念在此处苟延残喘了数百年,总算想通了许多。 我生前不能留下完整的佛门经典,却可以为后人留下超越八境的可能,让后世佛力修行者,不至于白白蹉跎。 我生前总想要度化众生,死后才知自己成了罪人。 佛经一本,算是八境之后的半本功法,虽不能直达八境之后,但可以让每一个修行佛力的人,靠着自身佛理的感悟,走出另一条路。” 字迹越到后面,就越来越显得模糊,或许是那位佛祖到现在已经只剩下执念,神性难存,又过了这无尽的岁月,终究被磨灭了。 这番话,其实算是那位佛祖的留言,满心的懊恼、愤恨和忏悔都留在了这里。 对了!还有佛经一本! 他的视线在遗体四周寻找,因为有纸张的前车之鉴,李尘施展了瞳术四下寻找,最后终于在厚厚的尘土中翻出一本典籍。 和纸张一样,这本典籍早已经被岁月腐蚀,经过李尘手掌的触碰,瞬间化作了灰飞,只有一道金光没入他的额头。 这一篇功法在李尘的眼前一览无余,他粗略看过一眼,不得不感叹这位佛祖的宏愿之伟大。 佛祖生前执念数百年所钻研完成的功法,其实并没有具体的法门,只是告诉后人,佛力修行其实能够完全脱离对佛祖本身的信仰,转化成为对众生的信仰,这便不会因此而受佛祖本身修为的限制。 只是这条路因为没有前人走过,所以需要一个人自身对佛理的感悟去修行和开拓。也就相当于,他生前的执念留下了一个铲子,让每一个人都能依靠铲子开拓前路。 不过,李尘随之有了一个疑惑:难道说,以当年佛祖能够将星辰锁入秘境的修为,也并没有真正突破八境?那么,红雪曾说佛祖之后有人苦于无法超越佛祖而反叛,是不是说,这世上有人现存的境界可以和佛祖比肩?那么这些人,又为什么不能自己本身靠着佛理去开辟一条路?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3章被夺舍的崔昊 李尘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或许未必正确,但是八九不离十。 佛门修行终究是佛祖的路,所以这条路走下去的框架雏形一直都在佛祖的心里,因此对他本人来说要走出后路并不算难,而后世修行佛门功法的人却不同,无论他们如何的惊才绝艳,在八境之前都只能算是依葫芦画瓢,等到他们发现路已经到了尽头,就算想要接着走下去,也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走似乎都是错的。 只是,佛祖既然有心留下后续功法,那些佛门弟子,却又为什么不能进入这里? 李尘转念再想,种种疑惑交织,而且环环相扣,一时间竟然不能猜到其中缘由。 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后续的功法现在已经铭刻进他的脑海,等到离开秘境,佛门未必会让自己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离开。 毕竟,这是日后佛门大兴的根本! 剑山山顶。 崔昊单膝跪地,双眼紧闭,神情中有疯狂和痛苦不断替换交织。 在他脚下,狂风忽起,不知从何处起,也不知道落向哪里,这些漫无目的的狂风在山上不断肆虐席卷。 山脚处,守卫的童子抬头刚刚抬头,半边身子被飓风吹过去,绞碎成了碎肉四处散落。 这股子阴冷的狂风带着长长的啸响,就像拖着长长尾巴的余音,让四处的众多山峰都有人影飞起,骇然看着这座山上的场面。 不过这些风是懂的守规矩的,他们四处招摇,但绝不会超出这片山的地域,只是山上原本还在想着感悟剑气的人们因此遭了秧,被狂风侵袭后不是碎了半边身子,就是成了只剩下白骨的架子。 山外,宗门的长老都来到近处,有人想要施展神通将这些剑气飓风定住,但是所有的元力神通都如石沉大海,刚一进入就没了声息,反而是施展了神通的长老一声惨叫从半空跌落。 众人大惊中急忙过去,才听长老面色惨白道:“这飓风对人的神魂有灼烧之效。” 钟武门的宗主这时也终于出现,他凝神看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剑山山顶上的那道人影,道:“今天开始,封锁剑山周边半里,不准任何人进入。” 有亲传弟子问宗主其中的缘由。 宗主并没有隐瞒,“剑山的传承,今天开始就重见天日了。” 亲传弟子闻言问道:“可我听闻,剑山其实并没有所谓传承,一些人能够从中领悟修行只是以讹传讹。” 宗主摇头,“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剑山传承的消息又怎么会传了几千上万年?” 弟子再问剑山具体传承来自哪位前辈,宗主却不肯再说什么了。 等到弟子离开,宗主才叹息一声,心道也不知这传承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 他刚才没有告诉亲传弟子的原因是,其实这传承根本不能算是钟武门的,当年此处先有了剑山,一开始常听剑气罡风的啸响,钟武门的开山祖师又因这剑气罡风而领悟了秘术,觉得剑山一定有些秘密,索性就将宗门设立在此处。 只是随着时间渐久,剑山的异象居然平息了,那位开山祖师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个人缘法不足,将这件事情当做噱头传出去,一方面借助噱头招收弟子和散修加入,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处剑山究竟有什么样的传承。 不知不觉许多年过去,剑山的名头倒是传了出去,也曾经有人在其中获得了一些秘术,但是并没有真正获得传承。 如今开山祖师已经不在,一代代传下来,到了这一代宗主,没想到传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崔昊在山上跪坐了不知道多少天,他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不断交替。 他的双眼目光不断变换,从坚毅和愤恨,到疯狂和邪恶,甚至一度出现了两只眼睛各有情绪的怪异。 “我知道你心底有执念,但以你的天赋,一生都不能完成,何不将身体交给我,我生前有万千门徒,有通天的剑,有煮海的法,何愁不能替你完成这一切?” 崔昊本身已经不能言语,他的神魂在交替中不断被削弱啃嚙。 “我知道你有想要超越的人物,我已经看了你的记忆,你那位兄长处处都要强过你,时时刻刻护着你,你虽然对他十分敬重,但是一定也有不甘吧?只是以你的的状态,就算千万年也不能完成这件事!” 崔昊的神魂渐渐薄弱和虚幻。 他被戳中了心头的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4章我是谁?(上) 谁能想到,这个无数年来被许多人觊觎的剑山传承,竟然是一场夺舍的阴谋! 崔枫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年,总之自从当年他因一场旷世的大战而变成残魂,随着剑的碎片落在这里。 碎片化成了脚下的这座山,他成了藏在剑山深处苟延残喘的魂魄。 在这无尽的,黑暗的岁月里,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偶然苏醒过来,会挑选几人将自己生前那些无关紧要的神通秘术传出去,以此引诱更多的人来到这里。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夺舍。 崔枫知道自己残存的魂魄已经不能支撑太久,这一次陷入沉睡的时间最长,长到外界已经有人开始质疑剑山传承的真实性,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能够活得更久。 直到崔昊出现在宗门附近,崔枫感受到血脉中的悸动再次苏醒,他知道,这一定是拥有自己血脉的后人,也正是适合自己吞噬夺舍,并且再回复当年实力境界的载体! 当崔昊站在山顶,他就迅速进入崔昊的识海,并且开始了压制和吞噬。 崔枫没有想到,这个后人的神魂会如此强大和坚毅,就算他本身已经只是残魂,以他当年的境界,区区忘忧根本无法挣扎。 现在,他将崔昊的神魂压制,并且一口一口撕扯和啃嚙,不断消化来自于崔昊神魂的记忆。 只是,崔昊的反抗太过于强烈,他吞噬的速度未免太慢,这是崔枫不能满意的,所以他借着种种得来的记忆,开始对崔昊说出各种诛心的语言。 “你其实是我的后人,你身上流动着我的鲜血,如今我借着你的身躯重活一世,是你最好的宿命!” “你的所谓天生剑骨,在这个世上算不了什么,我知道你的野心极大,偏偏能力不够,一定很痛苦吧?” “你一定很想超越那个叫李尘的兄长吧?” 在此期间,他发现崔昊唯独对于李尘两个字的反应极大,似乎每一次提起这个人,都让崔昊更加痛苦,又或者更加犹豫和挣扎,因此开始从这两个字开始对崔昊施压。 “李尘虽然是你的兄长,但是你一定也很嫉妒他。” “当年在下界,你的天生剑骨本应该是当世无敌,偏偏被这个人抢了风头,你想超越他,但是你没有办法。” “你应该知道,我这些话,全都是你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是借着我的话说出来罢了。” 崔昊此时正在经受一种极度的疼痛,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被崔枫的话刺激到痛苦不堪。 在他心里,李尘一直是他最敬重的人,但是崔枫获取了他的记忆,却说出这样的话,崔昊内心开始不断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同他说的这样? 他开始生出对自己的痛恨,李尘对自己的恩情是世上少有,就算崔家家主,在某种程度上也不能相比,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本身的想法,那么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随着种种自我质疑,崔昊的神魂开始了一些涣散。 崔枫大喜,开始了对崔昊的神魂的大口咀嚼,就像野狼对猎物的撕咬,虽然没有鲜血淋漓的场景,但是更加残酷。 崔昊的神魂越来越单薄和弱小,最后甚至缩在识海的角落,其他的所有地方都被崔枫占据。 同时,崔枫也没有停止对崔昊的嘲讽,因为他知道,神魂只要灵性和执念不灭,就难以被完全湮灭。 因为知道李尘对崔昊的影响,他开始了更加强烈的言语上的攻击。 “或许,你一定很恨李尘,你也曾经想过要报复他,但是你懦弱到不敢承认,所以将这种懦弱,用一种极好听的说法来掩饰,你把它叫做敬重。” 至此,崔昊的神魂开始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涣散,也出现了最强烈的挣扎,就像困兽犹斗的不甘,又或者是鲜血淋漓的猎物想要逃走。 崔枫抓住这个机会,将崔昊最后的神魂和灵性全部吞入自己的‘腹中’。 至此,崔昊的神魂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崔枫闭上眼睛,开始消化崔昊过往的所有记忆和神魂,与此同时,外界的身体也恢复平静,神色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北张镇,黑风山上。 卢翰从睡梦中苏醒,在黑暗里皱眉捂着心口,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心慌意乱让他的生理甚至产生不适,他开始担忧李尘,因为兄长此时正在佛门,同时又想起崔昊和长孙道生,他们几个人都朝夕相处出生入死,感情一样极深。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5章我是谁(下) 剑山上的那道身影一直坐在那里,日月轮转,在钟武门宗主的担心下,那些在山上不断旋转的剑气飓风也不曾停止。 宗主每一天都会以目光和感知瞧瞧那道身影,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一场传承,但是随着时间久了才发现,那道身影的境界和气息竟然在这段时间不断攀升,到最后甚至有连宗主都觉得有些恐怖。 “这不是传承就能完成的!”宗主心道:“难道说,这并不是传承,而是当年留下剑山的那个人物复生?” 十数天后,宗主和平日一样探查,才发现那道身影似乎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宗主急忙飞身上前,道:“前辈,您曾为我宗门留下剑山传承,是我钟武门的荣幸,过去的无尽岁月,也要多谢前辈守卫我钟武门。如今,无论前辈是去或留,都由前辈做主,又或者,您有什么需要宗门帮忙的尽管开口,钟武门上下愿意赴汤蹈火。” 这是他十数天来想到的对应之法,至少这番话不管是谁都挑不出毛病,而且在外人听来,这位前辈是钟武门的长辈,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化石级人物,无形中拔高了钟武门,至于最后一句话,就是完全对剑山前辈的奉承,不论想要什么天材地宝,钟武门都会想办法。 山顶上,那道身影其实根本没有听钟武门宗主的话,他的眼睛里全是迷茫,不断低低地重复一句话:“我是谁?崔枫?还是崔昊?” 剑山上那些四处张牙舞爪的的无数飓风,这一刻终于开始向着山顶收敛,一道道出现在崔昊的头顶,最终完全消失,因为从头顶没入了他的丹田和四肢。 他的境界开始攀升,而脚下的山体也开始坍塌,就像龟甲的剥落,那些在无数岁月里堆积成为山石的灰尘,开始向下滑落。 当山体缩小了一圈,当年的山峰本体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形如断剑。 这里的巨大声势引发了钟武门的轰动,就连那些在宗门里多年不曾出现的太上长老,也因为剑山的异变和那道身影的恐怖气息而现身。 宗主急忙上前,将近来的异变悉数告知。 太上长老瞧着那道影子,说道:“不可力敌,如果能够让他留在宗门成为客卿,或许能助钟武门走上前所未有的巅峰。” 在两个人说话的短暂时间里,那座形如断剑的山峰在无数人剥离出,并且迅速缩小,最后渐渐敛去光芒,现出本身。 原来是一柄石剑,石剑悬浮,最后来到盘膝的崔昊一侧,光华大放,如圆形的屏障将他包裹。 这是神剑有灵,在为他护法。 石剑旁边,身影的脸上迷茫和痛苦不断交织,不知过了多久,才又一次回复平静,他看向右侧悬浮的石剑,伸手握在剑柄上,眼神终于变得清晰和坚定,“我是崔昊。” 他说完这句话,斜着脑袋又思考了很久,从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记忆里提取出种种画面。 过了许久,他自言自语,十分坚定地,似乎是在告诉自己,又像在告诉另一个人,“其实你一开始说的不错,我对兄长,的确是有些嫉妒。” 他低下头微微叹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谁不曾想过名扬天下,谁不愿意横推当世,谁不愿意成为同辈无敌?谁又希望,自己的头顶永远都压着这样一个名字,穷极一生去追逐,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超越?” 但他紧接着又露出笑容,“但你最后说错了一件事,我虽然偶尔嫉妒兄长的风采,但是从未恨过他,更别说报复。” 崔昊抬头看着远处,他现在盘膝在虚空中静坐,远眺时见了山峦和平原,见了太阳的光芒万丈,心里却是过去的种种经历。 “敬重就是敬重,我分得清!” 崔昊摇头一笑,道:“如果是兄长会怎么说呢?他一定会说,因为别人比自己强而心生怨恨,这不是君子的行为啊。” 崔昊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是他天生剑骨,也绝没有那么腌臜。 那位在剑山下等了无数年的崔枫,没有想到最后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让自己的残魂落入下风。 他高估了自己残魂的能力,低估了崔昊本身的性格,以及对李尘的敬重,也低估了崔昊神魂和天生剑骨体质的适配性。 就算天生剑骨表面上看不比特殊血脉的天赋,但终究也算是特殊的体质,简单地说就是:别把县令不当官。 现在,他们二人的神魂算相互结合,崔昊后来居上成为主体,崔枫的残魂反而落入下风。 弊端是或许让崔昊会因为多出来的记忆偶尔迷茫,好处就是,这一具身体现在的境界,连崔昊自己也不知道。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6章两种鲜血 李尘在佛祖秘境中的某一刻,也察觉到了心口的剧痛和慌乱,不过很快又停歇了。 他以为这是自己身在佛祖秘境的原因,所以并没有在意。 接连三天,他都在这片地界儿穿行,为的是探察此处当年发生大战的真正秘密,只是这颗被封锁的星辰,早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李尘一路看下去,都因为两个人交战的余波而心神震颤,却再也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最后,李尘站定在这片方圆五万里的秘境中,开始进入天坑,吸收来自天坑中世尊鲜血的能量。 这里的天坑无数,都是世尊和不知名敌手所落下的,不过世尊受伤显然更重,当李尘吸收了数十上百世尊鲜血中的佛性和神性,才终于接触到另外生灵的鲜血。 李尘的体法现在疯狂运转,虽然是分身,但体法和佛力同时精进,都已经到了通天桥的临界点。 通天桥这个境界本身,除去那些天赋极好的天才和特殊血脉,就算在上界,也有无数的人至死都不能突破。 而现在李尘短短时间里从体法到佛力都达到这个状态,是何其可怕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李尘接触到未知生灵的鲜血,只是刚刚踏入三丈方圆的天坑,心神立即感受到一股极沉重的震慑,似乎要将他的神魂从本体推出去,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杀!杀!杀!” 未知生灵的声音,嘈杂且频繁,在李尘的耳边和心底不断重复,带着一种杀戮成性的疯狂,让李尘一瞬间也陷入了如尸山血海的幻境。 李尘一瞬恍惚后惊觉了自己的异常,以极强的意志力甩脱了幻境,才发现眼前弥漫着那一滴鲜血里不断逸散的气息。 这一股气息和李尘过去接触的所有能量都不同,它们一缕缕从肌肤渗透进去,戾气瞬间就充斥了心头,好像这滴鲜血的主人本身就是为了杀戮而生。 他再感知自身的变化,发现自己的体法、元力、甚至佛力都没有任何变化,相反在经脉中出现了另外一丝微弱的气流。 这股气流不融于元力,自成一脉,李尘细细感知,甚至发现它对佛力有一丝微弱的压制。 李尘尝试再一次踏入天坑。 “杀!杀!杀!” 那一股杀戮的疯狂又一次充斥。 李尘又退了回来,果然见到经脉中的神秘气息涨了一丝,他尝试以元力的功法修行,却发现那股气流并不会因此而运转,也当然不会有任何增长。 他又做出了其他的尝试,施展剑牢,将这股微弱的气息加入剑牢。 轰! 数十里被这一剑牢波及,也在无意间触发了许多天坑中的鲜血,一股股压迫力向着李尘席卷。 李尘慌忙逃出压迫力的范围,再回头看着身后还在不断交替响起的轰炸,震惊在心头萦绕,“这气息究竟是什么?” 刚才他施展的剑牢,原本最多只有十里的的范围,现在只是因为这股气息的出现,就如同火上浇油,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他现在确信,这股气息对佛力的压制并不是错觉,难怪当年佛祖会落败。 当远方的轰鸣结束,李尘又一次迈入刚才的天坑,采集血液中的神秘气息。 他就像一个蜜蜂在花丛里不断采蜜,从一个天坑到下一个。 在这里,他不能知道时间的流逝,只是偶尔感知经脉里不断流动和增长的元力。 足足月余,直到这一天,凌空寺的钟鸣响了九声,数十座山峰处处都是地涌金莲的异象,天上有花朵纷纷扬扬。 有人因为这些花朵落在身上而当场破境,有人因为瞧了金莲的盛开而顿悟佛理,这犹如一场佛门的盛会。 那些普通弟子并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只有寥寥数十人明白,这或许和那个进入秘境的佛子有关。 方丈空无告诉众人,“是佛子的佛力,也进入了通天桥境。” 众人闻言都露出喜色,称之大善,他们原本还在忐忑李尘进入秘境是不是会有一些变故,现在吃了一颗定心丸。 “如果不是佛祖转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进入通天桥?” 这是几乎所有人的想法。 有长老笑称,“方丈,我佛门当兴啊” 没有人再问万一李尘不愿意加入佛门的问题,因为佛力修行信仰自生,李尘现在已经进入了通天桥,又怎么可能对佛祖没有任何信仰?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佛祖的第二世,现在或许已经觉醒了前世宿慧! 现在,只等李尘走出秘境了。 同时,李尘在柏若门的分身,也得到师傅缥缈的肯定说法:这一代柏若门涅槃池的名额,就交给你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7章我真不是佛祖转世(上) 柏若门对于涅槃池的名额早有定论,因为大多数时候,人们对每一代最杰出的弟子总有定论。 当李尘在不久前的大比中以极大的优势获得胜利,就再也没人质疑这件事。 只是李尘在宗门现身的时候很少,那是因为他时刻都在洞府中闭门修行,很多人都说符贵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往往都是从同一个洞府的尚飞口中得知符贵师兄现在的修为进度。 相比较在佛祖秘境的一日千里,柏若门的分身进度明显要差上许多,即便如此,也让缥缈叹为观止和尚飞甘拜下风。 他们根本不能想象,就在佛祖的秘境中,有一个人在短短数十天的时间里,将体法修行到了通天桥。 李尘吸收世尊鲜血的速度越来越快,或许是适应了世尊血脉本身的特性,他现在踏入天坑,所有的神性和佛性便向他涌来。 让李尘深觉可惜的是,那个特殊生灵的鲜血极少,这让他的心里疑惑,“当年面对佛祖这样的强人,就算是因为元力上有所压制,他又怎么会只受了这样的轻伤?” 于是愈发感受到人外有人这件事。 秘境里蕴含神性的鲜血越来越少,随着李尘的吸收,那些鲜血就变成了普通的鲜血,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干涸。 当地面鲜血的吸收刚刚过半,李尘的佛力修行已经达到了通天桥巅峰,触动了天道枷锁。 天道枷锁的限制让那些已经溢出的佛力和体法无法继续积攒和突破,李尘因此开始了之前在元力和剑气上做过的事情。 他尝试将佛力进入筋骨,尝试让体法的元力进入经脉。 这原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李尘在过去有了经验,反倒显得轻车熟路,当佛力进入筋骨,他的身体强度又一次经过强化,催动神通的时候甚至让这片秘境的地面颤抖;当体法进入经脉,这些原本身体构造中最薄弱的部分也经过了强化。 至少就在七境之下,李尘感觉自己已经无懈可击,就算是那些所谓的特殊血脉核心弟子,他躺在地上任人宰割,之前所见的史家三兄弟也无可奈何,不能够伤他的性命。 这一切其实还是因为他自己本身的特殊性,因为这世上从未有人能够同时修行佛力和元力,当年那些叛出佛门的大修行者,无不是主动将佛力完全转化为元力。 对李尘来说,他并不在意自己本身的特殊,因为自出世开始,在下界的时候他就和常人有许多差别,那么这一切和别人的不同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本身已经有了和七境强者争锋的能力,他曾见过七境巅峰的桁泽,知道七境的元力储备是通天桥所不能想象,也知道七境之后,滴血如山,能让忘忧境难以招架,这一切都是他现在不能做到的。 不过,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李尘也吸收了数十上百佛祖敌手的鲜血,体内的气息已经从一开始的微弱一丝,变成涓涓细流。 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随着这些气息越来越多,他自己本身的气质,开始变得漠然和威严,无意间流露的,是远超于其他生灵的情绪,它甚至不能叫做情绪,因为原本不可能存在于任何生灵的身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片星辰的神血终于越来越少。 ······ ······ 这段时间,凌空寺的佛钟常常响起,人们从一开始的惊诧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最早的时候人们听到佛钟会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探查,现在听到钟鸣只会说一声,“去你的啵,这可太烦人了!” 直到某一天,佛殿的佛鸣就像打了摆子,接连响了几十声,后山也忽然有光明大放。 空无方丈,玄立等人第一时间来到后山,方丈急忙运转了山上的阵法将所有的异象隔绝。 “是那一位要出来了。”方丈说道,他的声音甚至在颤抖,不敢直呼李尘的名头。 其他人的神色甚至更加不堪,他们这些修行佛力的人,时间越久,境界越高,佛理越深,对佛祖的信仰就更深,现在乍然知道自己似乎有可能见到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所信仰的人物,一时间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在他们的盼望和期待里,山下的屏障开始闪烁,李尘的身影渐渐清晰,他的身上甚至有佛光绽放,虽然微弱,但是威严。 看到他的时候,这些佛门的所有大能者,都齐齐对着李尘躬身道:“世尊!” 李尘站上山崖,脚踏实地后,有几分僵硬道:“先别急着喊,我可能真的不是你们的世尊。”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8章我真不是佛祖转世(下) 李尘身上的佛光,是他觉得自己在秘境的时间未免太久,所以最后吸收鲜血佛性的速度越来越快,所以现在佛光自溢。 而他刚才说自己不是佛祖转世这句话不是猜测。 如果说他进入秘境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他仔细想过关于佛祖转世这件事的可能性,他看过无数的典籍,无论上界还是下界,尤其是告诉玄立等待的那一个月里,看了上界关于转世的典籍不知凡几。 他知道前世今生最终被确定的特性,比如血脉相传,比如一些特殊的感应,甚至是大能者在前世记忆上的烙印。 这一切,李尘在秘境中都没有感受到,就算看到佛祖留下的遗言,感受到其中的一些情绪,仍旧没有因此就催发对这些人以为的所谓前世记忆。 唯一不能解释的事情,是这个所有佛门弟子都不能够和进入的秘境遗址,为什么他能够进入? 他告诉面前的佛门大人物们,“总之,我真不是你们的世尊转世。” 方丈空无一开始见了李尘身上的佛性光芒,他们这些人都曾在感悟佛理时有过被同样照耀的感觉,因此已经确定李尘是世尊转世,而且觉醒了前世宿慧。 唯独没有想到李尘一开口会说出这句话,于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方丈的心里微微一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过来的众人,略一思索,回头对李尘道:“不妨,回寺内正殿去说?” 他的态度极好,是请求的口吻,李尘没有察觉任何敌意,又回想自己在秘境里确实得了许多好处,而他现在就算想要离开,逃走的几率也极小。 “好。”李尘点头。 ······ ······ 凌空寺正殿。 只有李尘和方丈两个人。 方丈先对李尘双手合十,躬身道::“您可以说一说在秘境中的见闻吗?” 他的态度极好,李尘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将秘境中的所见说出一些,想来只有吸收了佛祖鲜血,和见到了佛祖留下功法这两件事暂时不能说出来,其余的事情,本身就是佛门应该知道的,而对自己本身也没有任何影响。 想到这里,李尘便将所见所得一一说出口。 佛祖听完沉默片刻,问道:“你说,这处秘境是佛祖以大神通将星辰摘下封印?” “是。” “你说,星辰中所见,佛祖因为受伤所留下的鲜血极多,而对手的寥寥无几?” “是。” “佛祖所留的言语中,有对敌手的惶恐?” “是。” “呵呵呵呵呵呵。” 方丈忽然笑了起来,看着李尘,似有愤怒和疑惑交织,道:“你可知道,佛祖生于元力薄弱时,正是时代的交接处,在佛祖的生前身后数万年,都没有任何敌手,怎么可能有人将他逼迫到这个程度?” 李尘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是佛祖之前,甚至是太古时期的人物?” 方丈似乎听到了极荒谬的事情,近乎于怒极反笑,或许是因为佛门对于佛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仰,他说:“佛祖之前,那些太古时期的强者,都因为一场灭世的大战而亡!” 李尘大惊失色,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又或许因为这是上界的秘辛之一,所以以前不曾听说过。 “所以,那个杀死佛祖的人,究竟是谁?”他终于知道了方丈这么愤怒的原因。 一个无敌的人,会被什么样的敌手杀死!? 到了这一刻,李尘再回想看到佛祖的那些言语,全身的汗毛倒竖,寒意从天灵盖没入脊椎! 这一刻,他不禁又想起在秘境中莫名昏厥的经历,甚至是自己看到的那一段模糊文字! “便在此时,我以信仰为地基,修行佛力,一日千里,非修行元力者能够相比。 只是世上诸多法门,既有好处,便有弊端,我创立佛门,有意让世上人人都能以佛力修行成就大道,却没有想到,就在这种时刻,它来了!” 李尘的回忆到了这里又一次戛然而止,接着想要继续回忆时,神魂和脑中忽然传来极强烈的疼痛感! “啊!” 他一声惨叫委顿在地。 方丈也被这变故惊了一跳,紧接着就见李尘昏厥,身上开始散发弥漫出一种极可怕的寂灭气息! 他尝试以自身的佛力压制这种寂灭,却发现自己本身的修为竟然无法完全压制这微弱的诡异气息,于是向外传音,“玄立!”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玄立急忙进入大殿,看到眼前场景后也一时大惊。 方丈说道:‘去请菩萨!’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39章你必须是世尊! 李尘这一次昏厥的时间极长,在此期间,他体内的佛力甚至元力都沉寂下去,只有在秘境中获取的那些气息异常活跃,它们在没有经过李尘调动的前提下,这一刻开始在全身运转。 那些让方丈都束手无策的寂灭气流,在这些诡异气息的流动下,竟然迅速消失,全部没入了李尘的经脉。 当玄立带着凌空寺唯一一位菩萨果位回到正殿,才见到李尘的身体已经不见任何异常,只是仍旧处在昏迷的状态。 玄立小心问道:“方丈,这位···怎么样?” 方丈是亲眼目睹了李尘异状全程的,这时候看他恢复常态,反而露出了笑容,对玄立和菩萨道:“这一位,是世尊转世无疑了。” 二人一时间都大喜,问道“方丈为什么这么说?” 方丈将不久前李尘告诉他们的话复述一次,道:“这位,说完刚才的话后,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又或者是触动了某些禁制,才会忽然昏厥。这种寂灭的气息,玄立你不曾见过,但菩萨或许经历,是打破此界之后才会显现,然而更加神奇的是,在玄立出去的这短暂时间里,那股气息在佛,佛子的身上却完全消弭,这世上除了那一位的转世,还有谁能够做到呢?” 玄立迟疑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他本身的血脉特殊呢?” 方丈却说道:“佛祖生前留下的遗迹,是我等一直不能进入的,但佛子不仅能够进入,还能看到佛祖当年留下的字迹,这难道还不够证明吗?” 玄立这一次没有在说什么,因为他其实才是最笃定李尘是佛祖转世的人物,只是现在奇怪于方丈为什么也忽然对这件事情如此确信,这不像方丈的为人。 “你们暂且出去,我和世尊再聊几句。”方丈对玄立二人道。 菩萨本身不受空无方丈的限制,但是瞧了一眼方丈的神情,也转身离开了。 等二人离开后,方丈低头,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他心里对李尘的身份并不像刚才在玄立二人面前那么笃定,只是现在李尘的佛力已经到了通天桥,看他身上的佛性,也一定在秘境中得到了许多好处,甚至是世尊的传承。 所以,现在无论李尘是不是世尊,都只能必须是,否则的话,这个年轻人,就必须死去。 佛门的传承不能外流只是其一,李尘的事情现在已经有许多人知晓,打击了寺内诸多长老、甚至一些弟子的信心才是大事。 这些年随着天地间元力越来越浓厚,修元力者的修行速度越来越快;而佛门的修行,却随着佛祖的逝去,以及佛门势微的原因,佛力修行愈发缓慢,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有许多长老起了二心,对佛祖的信仰已经不能压制境界攀升的野望。 可以说现在李尘的出现,是整个佛门的信心和希望,这个希望一旦破灭,原本就飘摇的佛门,就将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 就算现在的佛门已经处于低谷,可他身为方丈,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情发生。 大殿里,黑暗和光明交织,外面有弟子的念经的微弱声音传进来,在空旷的大殿里,好像有回音激荡。 方丈看着李尘的面容,在阴影下如刀刻斧削,和凌空寺山上的布局一样。 “你怎么能不是世尊呢?”方丈盯着这个年轻人,神情满是疑惑,甚至带着一丝疯狂,最后又在佛音里缓慢平静下去,“你必须是世尊!” 三天后。 李尘再一次苏醒,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头部就像遭受了重击,和上次一样,整个脑袋就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昏厥前的记忆过了很久才算想起。 吱呀—— 大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沙弥端着水走进来,这几天就是他在伺候李尘。 和往常一样,他走进殿门,一抬头却看见半躺着的李尘侧身瞧着他,小沙弥手里的盆晃了晃差点摔到地上,一转身又跑了出去。 李尘能听到越来越远的呼喊声,“佛子醒了!佛子醒了!” 他的眉毛缓缓皱起。 佛子?这件事情在我昏迷前应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看现在,好像已经全都知道了? 很快,方丈进入大殿,并将其他人关在殿外。 李尘微斜过头,看着这位凌空寺当代方丈,“大师,我应该说过,我真不是你们的世尊。” 方丈面容平和,似乎早就预料到李尘会这么说,“我知道,佛子说的或许是真的。” “那为什么?”李尘瞧了一眼殿外,尤其是守在殿外,透过窗户光线能够看到的人影。 方丈双手合十道:“不论佛子说的是真是假,其实到现在并没有什么意义。” 李尘不明所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0章佛子玄尘 “不论佛子说的是真是假,其实到现在并没有什么意义。” 方丈紧盯着李尘,“到了现在,我凌空寺上下都知道佛子能与世尊秘境产生共鸣,所以,佛子必须是佛子。” 李尘隐约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他的眼神便微微冷下去,就像秋天飘了霜,就连睫毛也透着煽动冬风的凉意。 方丈一直在注意李尘的反应,这时候再次开口,“当然,我绝不会强人所难,也绝不会让李尘真正加入我凌空寺。” 李尘听出他这番话的转机,“什么意思?” 方丈叹息道:“我知道佛子现在留在凌空寺的只是一分身,我特意瞧过,佛子这一道身外化身的法门实在精妙,如果我猜测不错,就算佛子留一道分身在这里,也不会影响本体的修行。 因此,在佛子沉睡的这几天时间里,老衲想了一个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会束缚佛子,也能成全寺内弟子请回佛子的希望。” 李尘不做声,如果这件事最后真的能像方丈所说的这样,那当然是极好的。 方丈接着道:“我知道佛子修行了佛门功法,对佛门佛理也十分感兴趣,我可以给佛子一个特权,以后只要在佛理或功法上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我都可以为佛子解惑,甚至请出我寺的长老们帮助佛子。” 李尘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心动,并不是因为他对佛门修行不感兴趣,只是他十分清楚,现在方丈给出这么大的好处,那么他本身一定也要付出许多,“我需要做什么?” 李尘问的直接,方丈忽然双手合十,向着李尘一拜,“请佛子救我佛门的十数万年基业。” 李尘一惊,没想到他会忽然行这样的大礼,苦笑道:“我何德何能,救得了佛门?不论大师信不信,我的确不是你们的世尊。” 方丈抬起头来,老和尚竟然泪满衣襟,他指着殿外的影影绰绰,道:“佛子请看,我佛门弟子苦于修行已久!这是因为不仅外人对我佛门修行多加鄙夷,也因为弟子们的信仰不足!” 李尘还想说些什么,方丈急忙再道:“佛子不必急着拒绝,我其实并不需要佛子出力,只是需要佛子这个分身留在山上,挂一个名头,让寺内弟子都知道,如今佛子归来,而且极有可能再现佛祖的传承,这就够了。 佛子既然修行了佛力,就知道佛门的修行速度和信仰有些关系,一开始我们对于佛子这件事十分上心,就是因为如果你真是世尊转世,一定能让寺内弟子万众一心。” 李尘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在宗门里挂一个名头?” 方丈说道:“正是!只要让寺内,乃至于佛门弟子都知道你的存在,以及你可能会带给佛门无限可能性也就够了。” 李尘知道了,这是想让他做宗门里的瑞兽,就是那种只需要每天蹲在那儿近乎于招财的物体。 他沉默一下,还是摇头道:“方丈,我恐怕不能加入佛门。” 方丈说道:“佛子放心,我们并不打算大张旗鼓,而且这件事情也并不需要正大光明,反而就是现如今这种神龙见首的情形最好。” 李尘沉思许久,方丈似乎看出他的犹豫,笑着道:“佛子不必心急,好好想一想,明天再说出决定即可。” 当天晚上。 李尘本体将在凌空寺发生的事情告诉卢翰,问道:“他们如今只是让我挂一个名头,于他们而言真有这么重要吗?” 他身边的人里,卢翰在这方面是最有能力的,所以也是最好的询问人选。 卢翰略一思索,道:“对他们来说,半遮半掩,或许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因为一旦公开,难免有人上门求证,反而是现在这种情况,人人都以为佛子甚至世尊就在山上,偏偏凌空寺从未真的说过这件事,就算有人求证,也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就好像一个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总是最美,一旦露出真容,反而没有一开始的惊艳。” 程芷安也在一旁,这时候问道:“那李尘这么做,会有危险吗?” 卢翰说道:“短时间内或许不会,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兄长只是分身,就算生擒甚至杀死分身也没什么用。换句话说,如果他们真的有办法通过分身对兄长本体出手,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留下兄长。” “说得有理。”李尘说。 翌日。 李尘告诉方丈,“我答应。” 方丈低头,“佛子大善。” 这一天开始,上界有传言出现,凌空寺新一代佛子玄尘,和佛祖秘境有共鸣,曾经进入其中带出了佛祖的传承,甚至,他极有可能本身就是佛祖的转世。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1章洗脑 方丈确定了李尘长留凌空寺后,殿外的长老和许多核心弟子进入大殿,依次拜访。 人人口称佛子,甚至有一些人说出世尊两个字,这些人面对李尘的狂热和信仰,是让他十分不适的。 他想起佛祖遗址中留下的宏愿,希望世上人人成佛,但是看现在的情形,这些人显然走错了路。 李尘暗道:难怪佛祖死后无数年都没有人能走出八境的路,只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一件事,佛不是个人,而是众生啊。 等到所有人见过了李尘,方丈对李尘道:“佛子,明日是佛门辩法的日子,还请佛子记得前往正殿。” 这件事他事先并没有说出来,李尘微微皱眉,但是紧接着方丈身后众人都躬身道:“还请佛子前往。” 李尘想了想,这也未必算坏事,他现在在心境上本身究竟有一些坎坷,需要佛理的修行来凝神静气,或许在这一场辩法中能领悟许多佛理。 于是最后答应下来。 第二天。 李尘赶到正殿后,见了满堂的弟子和长老,才知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到,他觉得有些尴尬,说了一声,“既然是佛门辩理,其实不必执着于时间,世上大道千万,如果非要确定一个时间,一生一世,千年万年又哪能够呢?” 他的话音一落,有僧人的眼睛微亮,立即说:“佛子一句话就有至上佛理,谨遵教诲。” 接着这句话,众僧人齐齐高呼谨遵教诲。 方丈则传音给李尘道:“佛子果然和我佛有缘,一句话便让许多弟子顿悟。” 李尘站定在方丈一侧,装模作样地回礼。 接下来,这一场辩法开始,李尘一开始听得十分认真,时间一久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如玄立和方丈在佛理上的境界,这些人的许多说法,在李尘的耳朵里就像小孩儿的咿呀学语,最多只是自己揣摩佛理三五天的程度。 玄立曾经说自己在佛理上的天赋绝佳,这一刻李尘也信了,他甚至也隐隐有了一丝想法,难道说自己真的是天生佛子? 时间越来越久,殿内对于佛理的辩论终于加深,从一开始的弟子辩论,到最后的长老出面,甚至方丈也开始发声。 那些站在后方的弟子,一开始还若有所思,到后面已经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明白每一句话所代表的深意。 李尘注意到每一个人的神色,到了现在,除了玄立以外,所有弟子的脸上只有麻木和迷茫。 到最后,每一个问题抛出去,只有寥寥三四人能够回应。 其实所谓的佛门辩法,大多是在讨论人物和这个世界的几重关系,在这里面又可以分为几个大类:第一个,心身关系;第二个,色空关系;第三个,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关系。 李尘曾经一直因为自身和这个世界的矛盾而痛苦,心态最后又因为自身本体的心身关系而执着,这就是那段时间他戾气深重的原因,也叫做业障。 大殿里,剩余几人的辩法越来越激烈,如:“真如自性是否真的存在呢?如果说真的存在,那就说明还有假如自性,同时也就存在了中见自性。佛门有大贤曾经说过:一个人你在他前也只能看到正面,当你转他后边只见背面,当你从他的天空向下看,前后中都见半,所以一切不过是角度不同,妄议其中任何一种的存在,都是十分狭隘的。” 一长老回应:“你为什么一定要用世俗上的事情去揣测真如自性呢?先贤所说的未必是对,就像世尊也曾经说过,我等所见的未必是真的,你所没有看到的也未必是假的,我等修行的目的,绝不是让自己的慧根停留在凡夫俗子的境界,否则又怎么能理解不可思议的真如自性?” 到了这里,李尘虽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但其实他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并不打算说出来。 直到方丈和其中一人辩法,方丈说了这样一句话,“无论有为法还是无为,我们最终的路,都是侍奉世尊左右啊。” 李尘从他们辩法的感悟中苏醒过来,就好像正在观赏两个人酣畅淋漓的战斗,忽然有联系两年半的舞女跳出来扭了腰肢的格格不入,他忍不住道:“方丈此言差矣。” 所有人都看过来,他们一开始都只以为佛子这一场辩法只是来瞧瞧,现在听他出声,都有些诧异。 方丈问道:“佛子有何高论?” 他一直以为李尘在佛祖秘境中有所得,否则不会全身的佛性几天都不曾消减,这时候竖起耳朵吗,只想听一听佛子的说法。 李尘环视众人,知道自己刚才还是一时冲动了,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叹息道:“世尊当年走遍无尽地域,见过了人生种种苦难,说出了众生平等的振聋发聩,以他的品格,传下我佛又怎么会是为了让你们时时侍奉左右呢?他老人家当年的宏愿,是希望世上人人成佛啊。” 大殿里,佛光大放。 大殿外,忽起八十一声钟鸣。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2章涅槃池将开 李尘的话对这些佛门弟子而言太过于荒谬和大胆,甚至有人因此不顾他的身份想要开口驳斥,只是没等开口,佛像和佛钟的异象已经传遍了凌空寺上下。 佛像大放光明,时间足足一时三刻,佛钟震彻山野,四周的山峦无不听得清楚,足足八十一声! 那个一开始想要驳斥李尘的僧人立刻住嘴,脸上的神情复杂,多是震惊。 也不怪这些人对李尘的说法深觉震撼,只因为他们这些人修行几百上千年,甚至上万年,一开始的宗旨和目标就是追逐佛祖,可以说他们生来修行的一切目的,都是这件事。 对佛门的人来说,那就是永远不能企及的目标,是不能亵渎的存在,如同天道一样。 现在李尘却说不必追逐,因为人人都可以成佛,就好像告诉所有修行者说你们都可以成为天道,接着告诉凡尘那些人说你们每个人都能做皇帝,这是多么荒谬的话? 没有僧人愿意相信李尘说的,但如果他说的是假话,刚才的钟鸣是怎么回事?佛光是怎么回事?这位佛子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李尘的一席话,这一场辩法最后结束得潦草。 法会后,方丈将李尘的话告诉了八境的菩萨,他迟疑道:“我一直不认为他是世尊转世,那天能够进入秘境只是因缘际会的巧合,但我认为,他应该获取了世尊的传承。” 他当然也不能相信李尘所说的话,因为那将说明他过去所认知的佛理从根本上就是错的,但是以他在佛理上的认知,又不得不承认,李尘说的这些未必就是错的。 菩萨没有顾忌方丈个人的情绪,问道:“所以,你是想说,他所说的那些话,有可能是从传承里面获取的佛理?” 方丈点头。 菩萨闭上眼睛。 这是一处山崖,山崖四下一片空寂,没有任何桌椅人影,只有头顶一颗光秃秃的菩提树。 过了许久,菩萨睁开眼睛,道:“不论如何,这一次辩法的内容,暂且不要传出去,否则佛门的分崩离析,就在今日。” 方丈点头称是。 菩萨接着道:“不过,不论如何,还是要多加梵音对他的洗礼,说来说去,他终究是慧根不浅,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特异之处。” 方丈说道:“本该如此,只是他对我佛门终究还是太过于警惕,担心佛音洗礼过重,被他发现,反而不好。” 菩萨说道:“不论如何,一定要让他进入佛门。” 方丈再次称是。 等到方丈离开后,菩萨一个人枯坐在树下,重复李尘的那一段话,“世尊当年走遍无尽地域,见过了人生种种苦难,说出了众生平等的振聋发聩,以他的品格,传下我佛又怎么会是为了让你们时时侍奉左右呢?他老人家当年的宏愿,是希望世上人人成佛啊。” 他沉默了许久,回想过去修行的上万年,竟觉得全是梦幻泡影。 菩提树上,有花开,有菩提子落。 李尘回到佛子殿内,心想自己终究还是一时冲动了,只是回想自己不久前的状态,又觉得有些奇怪,他虽然少年意气,但是在大事上少有这么冲动的时候,为什么今天会不能自已地说出这些? 几个时辰后,玄立来到了殿外求见佛子。 等他进入殿内,第一时间便向着李尘五体投地,恳切问道:“今日佛子所说,人人皆可成佛,就是佛祖所留下的传承吗?” 李尘见他一时热泪盈眶,想了想先问:“你过去修行佛理数十年,难道不会和别人一样,觉得荒谬吗?” 玄立只是说:“如雷灌耳,振聋发聩,听到佛子那句话,我才深觉自己虚度数十年光阴。” 这一天,李尘和玄立聊了许久的佛理,互有裨益,。 佛门正殿的钟鸣不断响彻,寺内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这是佛子玄尘领悟了更高佛法的缘故,但是李尘并不这么认为,他最清楚这一天玄立的佛理进步有多大,因此心想,或许这几天的佛门异象,都和玄立有关。 转眼又是近一个月,李尘的佛力在通天桥巅峰彻底稳定,佛理也有极大进步,心境上稳定许多,回想前尘种种,许多不必要的情绪,都如梦幻泡影。 他甚至开始想:或许,加入佛门也是极好的事情。 这一天,方丈又一次告诉李尘,一个月时间过去,佛门正殿将有第二次论法,希望他过去观礼。 这一次,李尘没有任何排斥心理,立即同意了。 同时,柏若门大开涅槃池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3章针对李尘的谋划 第二次辩法的日子很快到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辩法结束,李尘对这件事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将这一切归功于辩法能够帮助他精进佛理,让他的心态平和。 毕竟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因为戾气而不能安宁。 甚至在辩法之后,他对于佛门的疏远之心也减少许多,这是因为他察觉当年那位佛祖的确是心系天下和传承,目前所见到和所听到的佛理,都不曾为他自己着想。 不过,在进入正殿之前,他还是告诉自己,这次千万不能像上次那么冲动,引起的动静太大,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和上次一样,还是等到他进入佛殿,这场辩法正式开始。 仍旧是从浅到深,从外围的弟子到殿内正中的长老,一些简单的心境疑惑,到深刻佛理的解析。 这就像在煮一锅油,一开始的平静到最后温度升高的声声入耳。 就在辩法进入最激烈的时候,许多大师因为在佛理上的纷争面红耳赤,李尘也会因为他们的话语而左右摇摆,还产生了诸多的疑惑。 殿内到了这一刻异象重重,毕竟都是得道的高僧,所以每句话都可能是外人需要穷极一生去了解的佛理,有的僧人甚至因为辩法而当场吐血昏厥,这是因为心境上的摇摆或崩塌。 李尘从未想过辩法之争也会强烈到这种地步,其中凶险就算比较刀剑之争都不遑多让。 他的眉头已经紧锁了半刻,有心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疑惑说出来,但是又忍耐了下去。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有隐约如呓语的念经声出现,这念经声李尘在这段时间听了不知多少次,知道这是那些普通僧人早中晚都有进行的功课,所以并不在意。 诵经声和殿内的辩法声交织,这让殿内的氛围便更加紧张和肃穆,李尘的心脏忽然开始剧烈跳动,一时间上场辩法的想法不能自持。 其中的情形像极了两种声音的争锋,就在耳畔和心底不断以巨大的声音回响:他的本我告诉自己不该加入其中,是因为自己不该再介入任何纷争,如果真的有疑惑,等离开这里以后或许也能问一问方丈或玄立;但是因为梵音产生的另一个人格却在氛围搭建的大殿中说:“佛理不辩不明,你如果真想要达到无垢的境界,就不该因为这些细节而唯唯诺诺。” 殿外的诵经声似乎更加急促了,连接着他的心也不能平静。 理智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梵音产生的心思则越来越大,最后在耳边犹如洪钟大吕,让他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最后,不论是因为心底本身的冲动,还是耳边声音的逼迫,他上前一步。 空无方丈和玄立等人察觉到他的动作,大殿里瞬间变得安静,只剩下诵经声还没有停歇。 在这片安静里,李尘环视众人,一些似乎就潜藏在脑海里的经文呼之欲出,他觉得有些恍惚,就像眼前所经历的并不真实。 他的心跳、呼吸,都开始跟随诵经声变动,出现剧烈的喘息,就像说出这句话需要莫大的能量。 “佛子有何见教?”空无方丈看着李尘,温和问道。 至此,李尘终于开口:“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始成正觉。其地坚固,金刚所成;上妙宝轮,及众宝华、清净摩尼,以为严饰··············” 这一日,凌空寺上下开满了花,又落了人称悟道果的神物。 方丈等人都都因为李尘终于说出这段经文而喜悦,在玄立等人心里,这是玄尘佛子觉醒了宿慧,在方丈心里,这是李尘在他的布局下,终于说出佛祖秘境中的传承。 外面的诵经声直到此时还没有结束,这当然都是方丈的要求,在李尘将传承全部说出来以前,诵经就不会停止。 这一场谋划从李尘进入秘境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了,他身为方丈,就应该考虑到一个外人进入秘境后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况。 他告诉菩萨,“李尘如果真是那一位的转世,当然一切都好,但如果不是,那我们就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既不能让传承外流,还要从他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现在唯一棘手的问题是,他在寺内的只是一个分身,所以敢问菩萨,有没有什么办法,禁锢他分身的同时,也将他本体禁锢,甚至带进寺里。” 菩萨知道他的想法,“你希望让他彻底留在凌空寺成为佛子?” “正是!”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4章凌空寺的覆灭前夜 菩萨再问:“我探查过他的分身,不是凡法,虽然不知道得自哪里,但不是血脉秘术可以比较,万一他背后有什么人在,恐怕会给寺中带来麻烦。” 方丈想了想道:“菩萨放心,弟子其实早已经查过他的生平,此子来自下界无疑,至于说有什么后台,或许就是之前在秘境中得到的机缘,据见过北张镇外大战的那一位担山罗汉而言,也不过是和第一名门宗主持平的境界。” 听见担山罗汉四个字,菩萨才道:“也罢。” 方丈大喜,笑道:“等他离开秘境,如果没有立即交出传承,我会择日以阵法影响他的心境,先让他说出传承,到时候,就需要菩萨出手了。” 菩萨闭目,颔首。 时间推进到今天,一切都按照方丈的谋划在进行。 李尘在佛殿说出秘境所得的传承,当初他得到这些的时候只是一瞬,那是因为佛祖留下的一切神性不灭,让他事半功倍。 然而实际上他当天所得的是一鸿篇巨著,当他在懵懵懂懂中将这一切宣之于口,耗费的时间就十分漫长。 外面诵经的三千佛门弟子有人在这段时间昏厥,马上又有新的弟子顶上,绝不会让诵经声不出现任何中断和不和谐。 这些弟子的境界都是忘忧以上,这种在下界难得一见的强人,当在上界齐心协力诵读佛经时,经过阵法的加持,其对人神魂的震慑是极大的。 日月轮转,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尘不断说出秘境所得,他的双目血丝密布,这一具分身似乎面临了精神上的崩溃,只有佛理还不断在殿内响彻。 “方丈。”这其中,玄立有些担心,看向方丈。 方丈根本没有看他,只是摇头,意思是让他噤声。 玄立低下头,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方丈一开始,就已经准备这么做了,由此可以想到,眼前的李尘,或许并不是世尊转世。 方丈不让李尘停下的原因是,他知道这一次过后,李尘对凌空寺的防范心一定会更重,到时候再想让李尘说出这些就难了。 在黄昏下。 这片起于山脚的建筑群,这个当今佛宗最大的山门,那些一层层铺开的琉璃,染上了金灿灿的阳光,就像一条条宽阔的丝带一层层铺在山上,又晃回了天上的云,所以成了天地连接的金色世界。 李尘的声音就在山上最大的正殿响彻,又被阵法的屏障封锁在大殿之内,不断回荡,不断有人因此破境,悟道。 方丈看着这一切,知道今日的行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心底默宣一声佛号。 某处山崖,凌空寺当世唯一的菩萨也听到了殿内的袅袅之音,这对所有修佛者来说,是比世上任何声音都要动听的天籁。 等听到佛祖死前悟出的修佛者出路时,他一时泪流满面,“原来,数万年来,我们这些人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比方丈活了更久的时间,这一刻想起那些曾经因为看不到希望而入魔的人物,悲叹道:“原来,不是世尊错了,是我们错了!” 黄昏尽处,李尘的声音终于停止,他的精力也终于耗尽,停止的那一刻立时昏厥了过去。 方丈急忙将李尘带入后山。 现在开始,可以开始进行一开始的计划了,以李尘的分身,将他的本体,以及一切分身,都束缚进入凌空寺。 “请菩萨开始!以世上流传身外化身的特性,他的本体和其他分身也一定都陷入了昏厥,正是让他们归于一体的最佳时机!” 菩萨颔首,开始在昏厥的分身前端起咒印。 半日后。 方丈发现菩萨的眉皱得极紧,“如何?” 菩萨掌中又端起咒印,几经变换,却没有任何作用,他的面色有些难看,抬头对方丈道:“他的分身之法不知道究竟传自何处,虽然算是一体,神魂却是分开的。” 方丈惊疑不定,“一体分魂?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这道分身,岂不就是另一个人?” 菩萨摇头,不能解答。 北张镇上,李尘其实感受到了来自于凌空寺的某种召唤,但这种召唤极为微弱,以他的神魂和心性完全能够抵挡。 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凌空寺发生了什么,这一刻复盘回想这段时间在凌空寺所经历的一切,心道:终究还是小觑了别人,此事要引以为戒。 其实他已经算十分小心,还曾找到卢翰等人一起商议,只是他的性格注定自己时刻都要在危险中求得机缘和境界上的提升;而且他太过于相信佛理对人性的影响,不论多么高尚和发人深省的道理,都无法让一个人的私心完全消弭。 对空无方丈来说,他想要重现佛门荣光的心愿,远远胜过对自己道德上的要求。 现在,李尘需要思考的,是如何从凌空寺脱身,以及,如何报复凌空寺。 因为,他很愤怒,甚至这一刻超过了对第一名门的愤怒。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5章涅槃池开了 李尘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总之在这段时间里,柏若门的涅槃池终于要开了。 这是柏若门最大的机缘之一,而且这机缘在百年的酝酿以后能够再生,这甚至是当年柏若门成为世上最强盛宗门的原因之一。 涅槃池能够激发人体法的潜力,遍观柏若门无数年来最强的大能者,大多是进入过涅槃池的人物。 实际上,涅槃池是天生的神物,据说从此界出现开始,就已经存在,当然这一切太过遥远,不知真假。 李尘早就确定是进入涅槃池的名额,反而他的师姐有几个极强的对手,所以到现在为止不能完全确定。 在进入涅槃池之前,缥缈力士对李尘说了这样一番话,“符贵,虽然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特殊血脉,但这一切并不重要,因为于我而言,一直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且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始终是我的得意弟子。” 李尘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心生感动,暗自道:不论如何,我现在都是对不起他,甚至对不起周若和柏若门的,将来就算柏若门因为发现了我的身份而行了非常之事,我绝不能忘记他的这份情谊。 他生来就极少感受到别人的关心,但是这段时间不得不说,缥缈和周若对他算得上仁义,这已经足以让他放在心里。 几天后。 李尘名为符贵的分身集合在柏若门的大殿,准备出发,前往涅槃池。 同时,他在凌空寺的分身苏醒过来。 “恭喜佛子!”方丈面对李尘躬身,道:“今日开始,佛门必定永远铭记玄尘佛子。” 李尘并不拆穿他的这股子虚伪,只是静静地瞧着他,隔了半晌才笑道:“方丈的好算计。” 方丈却说:“这不是老衲的算计,只是玄尘佛子身为世尊转世,心系佛门,才会愿意为我等凡身解惑。” 他这是打定主意,不仅要留李尘在凌空寺成为佛子,还要在世人面前敲定世尊转世的身份。 至于这一切的真假,并不重要。 只是唯一超出计划的,按理说李尘苏醒以后会对凌空寺有很大的认同感,他当初为李尘设置的阵法几乎是动用了小半个凌空寺完成的,其中功效当然不只是让李尘说出佛经那么简单。可是看李尘现在的样子,或许又要费一些手段了。 空无刚刚掠过这个心思,就看见李尘忽然露出笑容,对他道:“方丈,其实你不必如此,那几日我原本已经对佛门有了加入的心思,又算是当世唯一一个亲耳听过佛祖教诲的人,已经对佛门有了许多认同。” 空无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微怔,紧接着又听面前李尘情真意切道:“方丈不曾看到佛祖秘境的种种景象,我想,只要是曾经见过的人,都一定会因此而高山仰止。” 方丈听他再次提起佛祖秘境,虽然曾经在李尘的耳中听过这些,可他终究没有亲眼见过,一时心思也被带了过去,“可否详细说说?” 李尘这才说起当时隐瞒过的一些事,“佛祖有鲜血落于大地,每一滴都深陷天坑,而且过去无数万年,神性不灭,佛经就在鲜血上方缭绕。” 方丈激动道:“这是因为佛祖的修为通天,每一滴血都有莫大的威能。”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6章矛盾激化 方丈对于世尊的仰慕甚至超过寺里的那位菩萨。 到了菩萨那个境界,他许多年来虽然不曾叛变,但是对于佛门的修行也多有怀疑,曾经无数次在想,如果自己修行了元力,是不是会有远超现在的成就。 方丈不同,他生来就被遗弃,最后是凌空寺的人收留,一开始就对佛门有万分的感情和敬意,现在听李尘说起可能是佛祖生前最后栖息的地方和所见的画面,当然激动万分。 随着李尘的叙述,方丈以己度人,也将心头的怀疑打消:是啊,世尊这样的人物,千万年来无数人因此折服,更何况是经世尊亲授予佛法的佛子? 他笑着对李尘道:“既如此,佛子也该让你的其他分身和本体赶来,共同聆听佛祖教诲。” 李尘闻言苦恼,“方丈不知,我其实早有这个心思,只是第一名门现在对我的封锁极严重,倘若我的行踪被察觉,一定会给寺内带来灭顶之灾。” 方丈沉思片刻,他也知道李尘说的是真话,当初他们让玄立带李尘回来也小心翼翼,就是担心这件事情因此泄露。 他并不知道,李尘的身外化身之玄妙,可以在千万里外随时完成融合或交替。 李尘接着叹息道:“而且,我如今在北张镇人尽皆知,那里也有第一名门的人渗透,一旦我就此离开,很快就会被知晓。” 方丈最后回应,“你能为寺内考虑当然是极好的事,其实我凌空寺也有菩萨坐镇,并不惧怕第一名门,不过你说得也不错,修行本身是循序渐进,你现在佛理还未完全精进,身为佛子,近来多去正殿聆听佛经吧。” 李尘心头暗笑,他当然知道方丈让他常去正殿的原因,无非是有佛音入耳,能巩固他的向佛之心,让他就此不会生出背叛佛门的心思。 可他现在对凌空寺已经十分憎恶,又怎么可能有向佛之心?两个人因此展开了一场极限拉扯。 “方丈说的不错,不过我经上一次的辩法,还有许多佛理需要深思,过些日子再去吧。” “佛法不辨不明,佛子经过两次辩法,应该已经明白其中的真谛,现在前往正殿聆听,正是极好的时机。” “方丈,但您也应该明白花开千万,不如我自身一枝的道理啊。” 方丈并没有和李尘继续说下去,最后图穷匕见,“那么,就请佛子在此处多做修行吧。” 他转身离开后,李尘看着外面的阵法光环和来往的僧人沙弥,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就算是被软禁了,内心冷笑,嘴上却道:“多谢方丈!” 方丈再一次去了后山,在菩萨面前跪伏,“请菩萨出手,佛子看似归心,实则异心不变,我看他方才的话只是权宜之计,将来必生祸端。” 菩萨叹息道:“他传下佛法,实则算佛门恩人,如今不愿意加入佛门,让他定一个契约离开也就罢了,何必如此?” 方丈却说:“菩萨,他的慧根是我生平仅见,若能让他进入佛门,将来一定大有作为。而且,佛祖传承是绝不能流传的大事,我身为凌空寺方丈,怎么能看着这样的大事有任何一丝一毫外泄的可能呢?” 菩萨看着空无良久,才叹息道:“我的确还有一法,只是此法过后,他的修为尽去,未必是你想要的佛子了。” 方丈还是道:“请菩萨出手。” 菩萨再叹,“空无,你这是陷入了业障啊。” 方丈长跪不起。 “好。”菩萨终于答应,但是他说:“等到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离开凌空寺。” 空无诧异抬头,“菩萨。” 菩萨说道:“我听闻了佛祖留下的传承佛法,才知过去的无尽年我们这些年将佛祖的法门体悟是何等狭隘,我在凌空寺枯坐上万年,近来有些体悟,算是静极思动,或许能有精进。” 空无闻言大喜,如果菩萨能够在进一步,这就意味着凌空寺极有可能出现佛门第一个佛祖以外超越第八境的人物,“恭喜菩萨!这是凌空寺的福分,是我佛门的福分啊!” 菩萨摇头,“空无,你终究还是不明白佛祖传承的佛法,佛门佛理所度化的,所为的绝不是凌空寺,甚至不是佛门,是天下众生。” 话毕,菩萨挥手,让空无离去。 不多久。 菩萨在后山布了阵法,端起咒印,施展了秘术神通,要完成方丈求他的事。 这件事的第一步,就是废去李尘的所有修行。 与此同时,柏若门上。 李尘踏入一处山洞,山洞深处,就是涅槃池。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7章涅槃池的玄妙 李尘一路来到山洞尽头,穿过一道道阵法,已经能够看到因涅槃池出现的种种异象。 随着剧烈的接近,四周充斥体法所需的气息,这些原本需要进入筋骨和肌肤才能储存的特殊物质,在这里开始变得浓稠,而且在虚空中互相交迭堆积。 “这些阵法原来是为了隔绝涅槃池的异象,也不亏在上界的偌大名声。”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只是涅槃池其中一条通道,还有其他一些通道都各有门中弟子进入,互不干扰。 当李尘穿过最后一道水幕似的阵法屏障,面前展开的是已经弥漫如充斥整片空间的池塘。实际上,这只是涅槃池的所弥漫的气息凝结,真正的涅槃池还在前方。即便如此,李尘仅仅是置身在池塘外,便察觉体法大进。 他决定开始替换本体,但就在这时,他的神色微变,因为他发现,自身的修为,尤其是佛力,竟然出现了流失,境界在不断跌落! 凌空寺内。 菩萨的阵法和咒印已经构建完成,在阵法当中可以见到一个虚幻的人形光团,这是凌空寺近来在悄无声息中提取到李尘的神魂。 凌空寺某处大殿,李尘这一道分身已经彻底没了修为,他一步步来到殿门处,被两个沙弥拦截,“佛子,方丈说,近来几日还请在殿内感悟佛法。” 他们并不知道佛子和方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佛子来到凌空寺的时日且短,一切当然还是以方丈的说法为主。 李尘停下脚步,越过两个人的肩头、脑袋,看向山外深色紫红的落日,“你们瞧瞧,今儿的太阳多好。” 两个人回头看去,不明所以,只觉今天的落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倒是其中一个人认真地对李尘道:“佛子,您刚才那句话说的不太对,像‘今儿’这种说法,只有那些下界的人才会说呢。” 李尘忽的露出笑容,继而大笑。 有些疯癫。 北张镇。 站在黑风山后山的李尘,境界忽然开始不断变化,在跌落和回升中不断交替。 他知道,跌落是因为凌空寺有人在出手,回升是因为桁泽留下的元力在不断补充境界的缺口。 不得不说,七境和通天桥之间的元力差距巨大,就算桁泽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经过转换到了李尘的丹田,这么久以来仍旧还有许多的剩余。 “只是可惜,这么久以来修行的佛力,全都没了。” 说完这句话,李尘消失在了黑风山。 柏若门。 李尘踏入涅槃池。 碧绿色的冰凉湖水,顺着他的脚掌开始向上攀登,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最后包裹他的全身。 噗通! 这个碧绿色的人影彻底迈入涅槃池,与此同时,他的境界和气息忽然开始攀升,从忘忧境直入通天桥巅峰,甚至还有余力,只是他身上光芒大放的同时,可以看到丹田处的枷锁泛起光芒。 那是天道枷锁。 同时,他的丹田似乎出现了缺口,不断有元力、甚至体法通过缺口流失。 也就在同时,涅槃池从他的皮肤不断渗透筋骨,让他的体法不断得到补充;还有桁泽的元力丹田不断填补那些流失的元力缺口。 他的身体这一刻像极了输送的管道,有进有出,只看哪一方的速度更快。 李尘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他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连自己也不能把持其中任何一方的速度。 “凌空寺。”他的心里只是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涅槃池似乎有灵,这一刻对李尘的激发越来越磅礴,而这也似乎让涅槃池能量的流逝加快了。 柏若门外。 有人察觉到了这一次涅槃池消耗的异常,悄声对缥缈力士道:“这一次涅槃池的消耗超出以往,经过探测,是您的弟子符贵。” 缥缈力士听完只是愣了愣,反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徒弟吃得多?涅槃池哪一次放开不是都有剩余,你放开让我徒弟多吃点儿不就行了吗?” 看他喋喋不休还想继续说下去,前来提醒的长老急忙住嘴,这是因为缥缈在柏若门的地位特殊,难有比他辈分更高的人物。 凌空寺上。 菩萨的眉皱得极紧。 因为他面前的阵法已经摇摇欲坠,这是因为李尘的元力储备远超他一开始的计划。 空无看出菩萨的为难,问道:“菩萨,发生了什么?” 菩萨连说了几声不可思议,这一天的叹息超过以往许多次,这是因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对因果和危险的感知远非其他的修行者能够比较,他总觉的今天这件事会给佛门带来祸端,而且现在发生的异常更说明了这一点。 他告诉方丈,“我这个阵法,就算是七境的修行者也被抽干了修行,但如今阵法将满,他的境界仍旧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总有补充。” 方丈忙问:“怎会如此?” 菩萨指着阵法里几种色彩相似,但是仔细查看又有些区别的气体道:“这是佛力、这是元力,这两者我倒可以理解,但是你看,这其中还有柏若门的体法,甚至有地法宗的元力,寻常人只是修行一道,这是因为大道千万,不该三心二意,而且也无法三心二意,偏偏我们这位佛子不仅修行了,而且都还远超常人。 我从修行之始到现在,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自以为见过了种种天才,但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 方丈听出菩萨的无奈,跪伏在地,“一切,都拜托菩萨了。” 菩萨却说:“如今,只能尽人事罢了。” 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空无,你这一次,或将为凌空寺带来一个大麻烦。” 涅槃池里。 李尘的修为缺口开始变的缓慢,他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知道凌空寺或许黔驴技穷。 但涅槃池的能量还在不断进入筋骨,甚至血肉和经脉,这些能量和埋藏在体内的剑气交织,李尘内视时,只觉得如剑的实质。 今天这一场无妄之灾,虽然让李尘满心的愤怒,但不得不说这件事也有一定好处,就是李尘本身的修行在这种消失和充盈之间不断变得稳固和凝实。 原本他因为境界晋升太快而产生的种种弊端,这一刻已经无影无踪。 终于,凌空寺内,菩萨的阵法彻底崩塌! 李尘体内,涅槃池水的能量完全充斥,蔓延到了丹田,浸透通天桥上的天道枷锁。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8章凌空寺的覆灭中篇 方丈找到坐在殿内的李尘。 这个时候,李尘正在看着夕阳。 从殿门的方向看过去,膝下的广场,铺开一层层降落至山脚的琉璃瓦,再往前,就是葱葱郁郁的山林,中间夹杂穿插一些让人们通行的长长小道,因为有一些被树荫遮蔽,所以断断续续;然后,山林尽头是模糊的黄土,黄土尽头,才是烧红了云朵的夕阳。 方丈来到了殿外,有些阴沉,“好手段。” 两个小沙弥听方丈的言语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不是他们接下来该听的,悄然退了下去。 李尘回敬,“方丈好谋划。” 夕阳下,两个人相对而立,李尘的脸庞在光芒万丈下清晰且锐利,空无的身体背对阳光所以黑暗且模糊。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破局的?”黑暗的阴影里,方丈低低问。 李尘不去看他,眯着眼睛瞧远处的阳光,“这有什么的,第一步先堵住你的缺口,第二步修行我的元力。” 这句话其实和没说一样。 方丈看着年轻人脸上的毫不在意,也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把你身负柏若门、地法宗种种元力的事情广而告之吗?” 李尘的目光还是没有放在他身上,但是声音里充满遗憾,“空无大师,你为什么现在还不明白,以我现在的身份,这些威胁哪算得了什么威胁呢?” 这句话除了空无以外还有一个人听到了,就是玄立。 他一直都在猜想方丈对李尘的真正态度,所以当察觉这一切的时候就来到不远处,将每一句话都听得真切,直到现在因为从李尘这一句话生出许多想法和心思,“是啊,佛子,不,他从下界而来,一开始就受第一名门的追击,甚至第一名门的宗主也因此出面,还因此触发了凶物劫难,相比之下,方丈的所谓威胁,算得了什么呢?” 他此时也已经默认了方丈对李尘的威胁。 实际上,他从第二次辩法开始,就察觉到了方丈的目的,以及隐约猜测到了李尘的身份。 但他和方丈不同,从未想过如果李尘不是世尊,不愿意成为佛子的情况下,就要杀死这个人。 因为他听懂了李尘传下的佛法,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整个佛门都受到李尘的恩惠。 在世尊传下的佛理中,这一切是因果,是必须报答的恩情,又怎么能因此生出歹意呢? 但方丈并不这么想,他只是冷笑,“就算你今日逃得过,往后又怎么逃得过去呢?” 李尘这一次终于看向方丈,看他在阴影下十分狰狞的面孔,“那么,方丈,你就没有想过我日后的报复吗?” 方丈正要开口,李尘先开了口,“也对,对你来说,偌大的凌空寺,又怎么会怕一个下界之人的报复?” 这一刻,他的境界忽然开始飙升。 就在两个人打机锋的时间里。 柏若门上。 李尘通天桥上的天道枷锁在涅槃池的能量中不断闪烁,这道枷锁在不断地凝实和变得虚幻中交织,就像一把锁解开和再一次上锁的反复。 他心里知道,这是因为涅槃池有了作用的原因,红雪说的果然不错,涅槃池的能量能够解开天道枷锁。 桁泽的元力也已经耗尽,从现在开始,就成了涅槃池和天道枷锁之间的争锋。 柏若门外,又有人提醒缥缈力士,这次是柏若门的宗主,他说:“长老,你那个弟子确实有问题,他甚至吸收了其他几条通道的能量。” 缥缈说:“废什么话,我的弟子不是柏若门的人吗?那么多年的储存,加大力度!” 咔嚓! 李尘终于将天道枷锁完全解开! 柏若门上空忽然出现了劫云,千万里的汇聚,好像有鲜血从九天之上垂落,一瞬间染红了半边天。 “是天哭,是凶物劫难!” 柏若门上,有人惊声大叫! 缥缈也因此失色。 但下一个瞬间,一切劫云忽然停止了汇聚,并且迅速消失。 数十万里外! 凌空寺上,李尘的境界这一刻不断攀升。 与此同时,凌空寺的上方,忽然出现了劫云!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49章凌空寺的覆灭下篇 李尘开启了身外法身的融合后,境界忽然间飙升,并且一瞬间撑开了剑牢。 佛门的阵法虽然神异,但防御的向来都是外敌,当一道道剑气从内向外如指天之剑时,阵法并没有因此触发。 剑牢的浩浩荡荡将这一片天地全部笼罩,包括这几座山上的僧人长老等等,只有少数几人勉强躲避过去,都是七境以上的人物,这其中包括方丈空无在内。 当他看到李尘的境界攀升,便察觉冥冥中有大恐怖将要降临,急忙飞身退出极远,直到那股危机感消失才抬头,发现凌空寺上方已经有劫云汇聚。 这一刻,空无已经猜到李尘想要做什么,这知道一旦让李尘的计划成功,凌空寺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他现在已经来不及阻止,因为天劫感应到剑牢区域的扩张而出现剧烈的反应和增强,他这个七境的人物一旦进去,只会让天劫更强,他一时不能进也不能退,只是身影在远方天空,因为惊惧交加而变色,怒声道:“你敢!” 李尘的声音像极了平时在半山腰传出去的钟声,这一刻响彻了山门上下,“方丈,我刚才就已经告诉你,我从进入上界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和第一名门相比,凌空寺又算得了什么呢?” 玄立一直没有做声,他比空无更早想到这件事,只是一直想不到李尘会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手段报复和凌空寺,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场报复来的会这么快,又会如此剧烈。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劫云,知道这或许将是凌空寺的灭顶之灾,回想自己接触李尘以来的种种,仔细琢磨下,发现李尘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错处,反而是凌空寺的强人所难和步步紧逼才会如此,一时间竟然生出了心灰意冷的情绪。 这一刻,剑牢所笼罩的区域,全部成为了天劫所指的对象,也就是凌空寺的大半山门,以及山门上来不及逃脱的僧人们。 方丈的视线落在山上,但见众弟子一片凄惨,他们都已察觉到自己冥冥中进入头顶劫云的范围。 再看红色的雷光和劫云犹如鲜血瀑布铺满了半边儿天地,犹如上苍落了血色的眼泪。 “这是天哭!”有人惊惶哀嚎,“是凶物的劫难!” “师尊救我!” “方丈救我!” “菩萨救我!” 凶物劫难十死无生,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方丈盯着李尘的眼神恨不得能将他千刀万剐, 菩萨早已经身在数百里外,他遥遥看着这一幕,“我知道你身为方丈,近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凌空寺,只是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自从你算计李尘开始,已经犯下贪嗔痴三戒,你总说自己敬1佛,却不能遵循佛祖所留的法门,这又算什么敬佛呢?” 他这番话既是自言自语,也是说给空无听,因为他也担心自己不能忍受亲眼看着凌空寺遭此大难而出手。 而且,他虽八境面对凶物劫难也束手无策,因为他一旦进入其中,天劫的威力还不知会达到什么程度。 他现在正是刚刚走出突破八境的第一步,刚刚看到希望,又怎么会因此而放弃这莫大的希望? 最后,他咬着牙转身离去。 天上。 在掌门的祈求声里,劫云扩张到数十里,厚度堆叠了刚才的数十倍,正当间儿阴沉沉如不见光明的永夜,狂风的呜咽不断拉扯,让大殿上方的琉璃瓦闪烁不定,这是护山阵法被激发的缘故。 哗啦啦—— 从厚重劫云的深处,如同群蛇出洞的锁链伸出,最后连接在山峦四周,将剑牢笼罩的几座山峰彻底捆缚了。 从山上僧人的视角看,就像云雾正在下沉,缭绕着的气流在身边穿梭,从头顶空处到掠过身体四周,最后铺在脚下。 从山外方丈的角度看,他的心神颤动,看着自己许多年来将所有身家性命都寄托的宗门被天劫的锁链拖入云中,直至完全隐没。 地面,是山峦离开地面后出现的巨大的低谷,就像扩大了无数倍的干涸水洼。 这么巨大的声势,当然引起了方圆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瞩目,而且范围在不断扩大。 有人在城池中飞身而起,瞳光如气冲斗牛,穿透了空间和中间的云雾,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劫云和天哭异象,也隐约看到劫云上方隐约的山峰尖部。 “那是凌空寺的方向。” “凌空寺,升天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0章那个偏执的老和尚 “凌空寺,升天了。” 这句话听起来极滑稽,因为世上从来没有能够升天的宗门,就算第一名门也不行,但眼下却是真真切切在发生的事情。 凌空寺在上界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地方,因为他曾经极辉煌,当年在元力稀薄时横空出世,就像所有修行者的救星,在短暂的时间里几乎成了圣地一样的地界儿。 只是当它没落以后,世上便极少有人提起,甚至比不上修行体法的柏若门,这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佛力修行到最后有一定尽头,所以加入其中的人就越来越少。 其中的道理就像说,有人从未修行过,却觉得自己一旦开始修行,就能够成为最强,谁又愿意被这种看得见的尽头所束缚呢?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当凌空寺引来凶物劫难,整座山门全部升天的消息传得越来越广,百里外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 有人发现了一直在凌空寺外呆立的空无方丈,“你们看,凌空寺外有人影!” 空无就站在那些块垒堆积层层叠叠的劫云下,黑压压投落没有任何光亮的阴影背后,他的脸也被那些阴影遮蔽,但是显得惨白。 那些曾经被他视作骄傲的琉璃瓦,巧夺天工的山林和鳞次栉比的佛殿,威严庄重此时在天劫下不断交集作响的佛钟,千万年来光明大放仁慈悲悯的佛像,以及他注入毕生心血的所有一切,现在都在这一场劫难里。 只有他看似置身事外。 他看着当间儿的李尘,瞧着那个曾经被他视作佛子的身影,这一刻有无数毒虫啃嚙一样的仇恨和苦痛!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至少他一直以来,都自认为是为了将这个年轻人带出尘世苦海的浮沉,进入佛门极乐,而且让他成为佛子,是距离佛祖最近的人物之一。 他曾经见过佛光大放,知道佛光沐浴下的平和和快乐,也因此成为了佛门的信徒,并且从那一刻开始决定让更多人感受这种快乐。 但是为什么,总有人是这样的不识好歹呢? 劫云上方,开始有劫雷落下,或许是连天劫也察觉到了这一次是个大工程,当锁链将山门完全捆缚,没有像以往的凶物劫难一样,以天道的化身当先,而是以劫雷开始了一场屠戮。 空无可以看到劫云上的许多场景,他的面容偶尔会被照耀得十分清晰,他听到了天上传来的哀嚎,知道现在山上一定已经被鲜血浸透。 这个凌空寺方丈的面容充满了戾气,并且越来越深,心里有一道声音在不断放大,“一切都是李尘!如果不是他!我佛门的千秋万代,一定有前所未有的盛世!” 李尘的身影,就在他的恍惚和注视里逐渐放大,最后充斥整个眼眶和心神。 “杀了他!就算是死,我也要杀了他!” 空无的两只眼睛已经彻底被鲜红色充斥,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劫云,直愣愣地冲了上去。 百里外的围观者起了喧哗,他们看着那个呆立了许久的身影冲进劫云的范围,带着一种决绝! 咔嚓! 从空无出现在劫云下开始,有劫雷感应因此落下,被空无以佛力击碎,他的眼睛只是看着山峰上的李尘,这一刻只想杀死这个年轻人。 远方,菩萨看到这一幕,双手合十而叹息,“求不得的心念一生,业障已生,空无进了魔障。” 空无现在的样子,的确和传闻中的入魔没什么区别,他没了神志,状若癫狂。 他曾经能让佛殿内产生无数次异象的佛理,那些折服了许多了不起人物的心境,当年能够在佛门万千强人里脱颖而出的佛法天赋,这一刻完全坍塌。 他仍旧不管不顾,要冲进劫云,要杀死那个年轻人。 劫云开始翻滚,似乎因为空无的无视和打碎劫雷的轻易而震怒,这种翻滚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一个身披神甲,脚踏藕丝步云履的天将出现。 李尘曾经见过这种天道化身,他以为这个天将是因为自己而出现,当察觉天道化身身上的境界压迫,一颗心沉下去,知道这神将绝不是自己现下能够抗衡。 没想到神将一个转身落在劫云下方,李尘的瞳光也跟随过去,才看到空无的身影。 可以听到他的怒叱,看到两个人不断交战的身影,从远到近,又从近及远,前后数十次的交迭,齑粉遍布了天地,原本就因为山门飞升而出现的巨大天坑开始了第二次坍塌,广阔的天地像是起了一场沙尘暴。 空无极少会和人交手,做了方丈以后这种机会就更少,就算他并不擅长争斗,终究还是七境的强人,但这一刻在天将的长枪下节节败退,很快受了重伤。 神将并没有任何神通,但是他在七境这个层次,速度快到了极致,力量大到了极致,且防御力是许多七境也不能突破的极限。 空无的身上很快出现了伤痕,甚至是断了手臂,被掏空了肾脏,但很快再次复原。 他的鲜血落在地上,犹如巨石坠地,一阵阵密集雨点般的震动声不断响起,粉尘不断像薄纱被掀起。 他带着戾气不断向着神将冲撞,只是两者之间的实力终究有些差距,神将的气息刚刚出现而萎靡,空无的面色已经越来越难看,甚至出现苍老。 他的佛印落在神将身上并不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神将的长枪贯穿了老和尚的手臂、胸膛,甚至是脖颈,虽然在七境的强大恢复力下回复常态,但是他的脸上开始出现越来越深刻的皱纹,直至牙齿完全脱落,嘴巴的张合都十分滑稽。 “他要撑不住了。”李尘看到了这一幕,知道这位方丈将要走到生命尽头。 劫云的山上,忽然也起了悲声,“方丈!” “师傅!” 这些声音的悲戚,传到了劫云下方,隐隐约约,遥远又接近。 空无似乎听到了哭声,他的生命的确像李尘所想,已经到了尽头。 他看着劫云上的山峰,还有那些曾经陌生或者熟悉的面孔,忽然觉得,仇恨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就在此时此刻,不如为他们做些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身体开始燃烧,从内到外,从筋骨到皮肉,乃至于一身的佛力也开始燃烧,火焰好像要烧塌了虚空,但是他的面孔开始变得红润,苍老的面孔还童似的回复了年轻,境界又一次回到顶峰。 他的手掌撑起佛印,虚空就有梵音,脚下就有凭空开出的莲花,佛印镇压向神将,莲花也开满了神将的四周。 一阵外人瞧不到其中光景的轰鸣以后,空无又一次成了面容惨淡的老和尚,那个每一次出现都好像完美无缺的天道化身和瓷器一样裂缝遍布全身。 两个人同时坠落。 神将的身影在坠落的中途已经消散,空无的脸上就露出笑意。 死去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冲他喊,“你好啊,圣地凌空寺的空无方丈!” 他的眼神开始呆滞,最终再也没有声息。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1章这乱世的烟花(上) 方丈死后,山峰上响起声声悲泣,那些不能看到劫云下方场面的弟子,听到那些呼喊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因为空无在凌空寺的威信极高,平时从未见他因为方丈的身份而压人,而且空无的佛理之高深是人人称颂,境界又是大多数人许多年来唯一仅见,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死去? 所以,这件事情对许多人来说,胜似至亲的离世。 玄立也因为这一幕而震惊,他心脏剧烈跳动,目光不断在李尘和空无的尸体上挪移,他知道事情的全部始末,还曾想过劝阻空无,所以这一刻在悲伤以外,还有不能分辨是非对错的疑惑。 李尘听见这些声音,他的目光也落在空无死去的地方许久不能移开,他当然不是后悔和遗憾,只是心想,对这些弟子来说,甚至对凌空寺来说,他都是极好的方丈,但对自己而言,他终究是那个出尔反尔,甚至想至他于死地的仇人。 现在回想,恐怕当初他骗自己来到凌空寺时候签订的契约也有猫腻,否则他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就在这样悲痛的氛围里,以锁链将山峦托起的劫云,翻滚终于停止,从其中越出一道道身影,下饺子一样落在山上。 山上有多少弟子,这一刻就有多少神将落地。 因此从这一刻开始,不论境界高低,不论在门中的身份,都有一场大战开启。 这些和他们交手的神将,就像从流水线上下来的统一货物,就算是凡尘烧出来的瓷器都绝没有这样的相似,他们的实力一定是所在境界的极限,这种极限是超出一般门人想象的。 李尘和玄立的敌手相仿,这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境界相同。 当李尘察觉到这件事,顿时暗想:难道说,古往今来所有的凶物劫难,实则都是同样的敌手?这种情形像极了秘境传承的某种试炼和考验,就像极细密的筛子最后筛出那些精细到极致的人物来。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在他的心里一闪而逝,因为他面对眼前的天将也并不轻松。 说起来,这些天道化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秘法,但他们每一次出手,都似乎能对普通人造成一种压制,这种压制连李尘都不能完全避免,更不必说其他人。 已经有人被神将的长戟穿破了胸膛,血肉飞溅,有人以佛印抵挡,这种秘术是以佛理中对众生和佛祖的信仰生成,是许多修佛者最强的手段,但这一刻佛印脆弱得就像纸糊,在长戟下碎成不能辨明数量的光辉,最后变淡直到完全消失。 直到死前,一名长老的心头惘然,他修佛一生,从未动摇过对世尊的信仰,为什么佛印不能抵挡半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开始怀疑修佛这件事的正确性。 有忘忧境甚至境界更低的弟子在死前悲呼,“方丈!” 他们都看到了不久前方丈空无的死,他们生前所见最敬重的人,亲眼看到他因凌空寺而死,也是最后唯一能够想到的人。 那些远在数百里外的人群里,有人的瞳光如气冲斗牛的通道,扎入劫云上方的山峦。 目光所及,只见无数血液的喷薄,甚至将云雾染成红色。 劫云里不断有闪电交织,光亮闪烁中将那些血雾映照如漂泊浮尘一样的红色光斑,这些光斑遍布了厚厚的云层上下,就像数十里方圆里,从内而外浸染的布料。 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染红这样的一条丝绸,更何况是厚厚的云层? 人群外围有喧哗声响起,有一道身影在天劫的外围出现,有人一眼瞧过去,便发出惊呼,“是第一名门的宗主!” 李长信只是瞥一眼劫云,便看到其中的某一道身影,“果然是他。” 他这一次只是为了李尘而来,他不相信凶物劫难会在这么短时间里发生两次,唯一的解释就是李尘在这里。 果然,不虚此行。 远处又有担山的僧人到来,是空无在菩萨面前说起过的担山罗汉,他并不是凌空寺出身,可身为佛门中人,这一刻只是喟叹。 此外,还有人踏空而来,全身缠绕丝带一样的河流,河流中有无数的宝物或傀儡分身,也是七境之上的强人。 当他们全部站在这里,脸庞都在神通光芒的反射下不断变换色彩。 远远看过去,那些不断炸响的雷光,还有神通碰撞的波纹,从山峰坠落的尸体,以及在半空不断消散和重新生成的佛力星辉,是极美的烟花。 是人力和天道的碰撞,是诗人口中的风花雪月。 这个极盛时期人人趋之若鹜的圣地,多少人穷极所有努力和资源不能进入的寺庙,不久前还曾因为巧夺天工震撼到李尘的佛门第一寺,这一刻就像做了一场开启乱世的烟花盛会。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2章这乱世的烟花(中) 烟花是烧穿了安静的火,是瞳孔里倒映的光,和是用人命堆起来的震撼,是一个万古宗门的坠落。 担山罗汉看了一眼劫云,也一眼看到那个和天将有来有的年轻人,他身为佛门的大能,知道的当然要比其他人更多一些,他虽然从未参与这件事,但是一个佛门中人难免心有戚戚。 他知道,凌空寺落到这个地步,和那个年轻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和空无不同的是,他从不相信李尘会是佛祖转世,他担山苦修数千年,看了两座山上这些年纤毫入微的改变,佛理上不是空无可比,心思上又比菩萨细腻。 这一刻看着凌空寺将亡,他叹息一声决定做些什么。 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收到了传音,“李长信。” 李长信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是谁,因为在这片地界儿,能向他传音的人寥寥无几。 担山罗汉接着道:“其实你错了,李尘并不是凶物,他是世尊转世。” 担山罗汉的话李长信当然不会完全相信,“既然是你们的佛祖第二世,你们修佛者生来就对那位佛祖有不能摆脱的信仰,如今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担山罗汉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你也该知道,佛门中人一旦进入七境,就会感受到那个尽头的壁垒,之后就在绝望中不断削弱曾经的信仰,许多先贤都因此叛出佛宗,甚至入魔,我从数千年前修为不能寸进,因此才开始了苦修,这些年来,我的信仰早已经消耗殆尽。 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他终将造成佛门的完全破灭。” 李长信却说:“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他真是世尊转世,或许有能力解决你们修佛者如今的困境。” 担山罗汉笑道:“当然,实际上这种困境已经可以解决。” 李长信微怔,“你是说,他进入凌空寺的这段时间,已经确定了身份,并且将佛力修行的路交给你们?” “正是。”担山罗汉说:“这也是我告诉你他真实身份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要成为世尊。” 担山回答得很快,语出惊人。 李长信回头,正见到担山罗汉的眼睛里,有异样的狂热,“他身为世尊,是因为走出一条路,如果我成为世上第一个走出后路的人,为什么不能成为另一个世尊?!” 李长信从这句话里敏锐地听出另一层意思,“你是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打破修佛尽头的方法?” 担山罗汉笑道:“不日便可进入八境。” 李长信微微沉默,他和担山其实算不上同一个时代的人物,担山成就罗汉的时间远比他进入七境的时间要早。 他曾经历过担山力压前辈数百年的日子,最后又知道他因为修为不能寸进而蛰伏下去,甚至最后再次见面才知道两人已经在同一个水平线,还一直以为自己终将走在担山的前面,现在看来,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传出去?修佛者走出一条新路对这个世上许多人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好事。”李长信问。 担山却说:“我终究已经踏在了八境的边缘,要杀我的代价对很多人来说都太大了,至少不是像李尘这样死一些弟子就能结束的纷争,而且,世上八境者并不缺少我一个,至于九境,他们未必在乎。” 李长信沉默,其实说到最后,是因为担山已经成了气候,要杀死他的代价太大,大到很多人不愿意这么做。 担山笑着说出最后的理由,“你们和李尘的矛盾终将不死不休,但现在知道了他是世尊转世,你今天就必须杀死他,因为你应该知道,一个觉醒了宿慧的世尊,对你,对第一名门来说是何等的可怕。至于我,无论是因为凌空寺的覆灭对他心生怨恨,还是想要成为第二个世尊,对你们来说都无伤大雅。” 李长信这一次沉默了许久,他并不完全相信担山说的话,但是他明白,担山所说的无论真假,他都必须认真对待,因为他们这些人更知道,当年的世尊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说完这番话,担山罗汉转身离开,山峰上的生灵仍旧不受影响,只要他手持山峰,它们其实自成一界,是一种外人能够看到其中情形的另类秘境。 李长信凝神感知那两座山峰和上一次见面的变化,果然察觉山峰里隐约有无尽的广袤,这是近来才有的变化。 再回过头去看劫云,他取出一道符印,传信给第一名门,“让师兄来一趟凌空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3章这乱世的烟花(下) 李长信在凌空寺外站立许久,到了他这个程度,其实极少会有心绪上的变化,一个人随着岁月和身份的变化总是更加淡然,说到底是因为觉得无所谓了。 但刚才看到担山两座山峰的变化,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些年里,似乎停滞了许多,因为他曾经比担山快了很多倍,现在却落在了后面。 担山的两座山峰已经演化成为秘境,外人瞧着只是山峰罢了,这种事情就算通天桥的人物也能够做到,只有七境的人才能感知,那两座山峰最终演化的尽头,是两个如小世界一样的秘境。 没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重量,但无论哪一座,都足以灭杀一场暴雨里雨珠子数量的通天桥。 担山离开后,并没有回头去看,他对亲手杀死李尘并不感兴趣,因为他知道,就算李尘不是世尊,身份也一定不一般,像这样的人要杀死一定很难,如果今天横生了枝节,最后让李尘逃脱,他最后也平白要有一个强敌。 相比之下,说一句话显然要轻松多了,他相信,李长信一定会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劫云下,悬浮在天上的凌空寺越来越安静。 因为能够扛过第一场劫难的人太少,死去的弟子已经占据了十之八九,眼看着能够扛过去的人越来越少。 李尘发现,随着凌空寺弟子的死去,他们的敌手也在减少,那些天道化身会重新回到劫云就此消散。他心里觉得越来越怪异,因为这一切越来越像一场试炼,只是参与试炼的人大多死去,难度远超秘境传承。 李尘比他们要轻松很多,他的三个分身融合后,元力、佛力、甚至体法都达到了巅峰,而他的元力本身就已经超越了这个境界原本该有的极限,这一刻从皮到骨,一直追溯到心脏,都有种种能量交织。 他犹有余力去看其他人的处境,尤其是当初将自己带入凌空寺的玄立。 玄立和天道化身之间难分难解,他的背后以佛像将领域拓展出去,双手合十口吐莲花,每一朵都有莫大的威能,他身外有佛印千万,身体如同琉璃澄澈,不见任何尘埃。 李尘发现,这一刻,玄立和天将之间竟有一些相似,不过玄立有佛法万千,胜负早已注定,时间比自己耗费得久一些罢了。不过玄立的状态有些怪异,恍恍惚惚犹如在梦里,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天花乱坠,失去了焦距,往往后发制人,却不能在第一时间阻挡敌手。 也因为这样,他击败天将的时间延长,最后几乎是生生将能量完全磨灭掉的。 在这场杀伐里,没有人能帮助其他人,有通天桥想要帮助忘忧的弟子灭杀敌手,反被凭空出现的天劫击杀,一个眨眼成了飞灰尘埃。 直到,当那些化身全部消弭,几座山峦上下还活着的人屈指可数,到了现在,还能站着甚至还能喘气的,都已经是十分难得。 这其中有人借着假死逃脱,这也是常人不能的秘术,或许也是一种特殊血脉,能让天道都无法捕捉。 天劫交迭的空档里,玄立似乎终于想清楚了某件事情,他从刚才梦游似的态度里苏醒,转身向着李尘呼喊道:“不论你信不信,当初让你来凌空寺,我从未想过要真的加害你。” 他的态度诚恳,让李尘一时间不能分辨真假,但事到如今,这种话已经毫无意义。 因为头顶几乎压到大殿上方的劫云中,又一次在翻滚里出现了劫难。 从云端出现一只异兽,其形凶恶,其首状如龙,龙须摆动有飓风起,一声低吼四方动,只是在龙首后方,有四肢摆动,背后负了一龟壳,龟壳上有擎天柱似的石碑伫立。 这样的异兽,李尘只在典籍中见过只言片语,如:“一曰赑屓【避戏】。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是也。” 传说中龙生九子,其中一个就是赑屃,又名霸下,也曾有传言说太古时期有先贤镇压水患,有霸下相助才一切顺利。 霸下从云端出现,从虚幻到凝实,最后投落了阴影,这是在劫云闪烁下出现的异象。 一声巨吼,和龙吟无二,龙息重重落在山上,只是被凌空寺的阵法阻挡了下来。 这道阵法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没有出现,现在在霸下的攻击下负隅顽抗。 只有玄立的眼睛里又一次开始了迷茫似的天花乱坠,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歇斯底里的悲愤,“它是要摧毁凌空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4章世尊?(上) 玄立只说对了一半。 霸下的出现,只是为了摧毁凌空寺的阵法。 阵法屏障在霸下的吐息下迅速被突破第一层,那些屏障就像被吹皱的湖水,从内部看过去就像半个凹陷进去的泡泡,在五彩斑斓的光芒下美轮美奂。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阵法彻底破裂,霸下吐息出的飓风让屏障出现了一个缺口,并且从缺口开始不断撕裂,最后屏障在摇晃中四分五裂,一条条一段段在风里丝绸似的飘荡,直到完全消失。 紧接着,山峰上起了轰鸣,似乎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阵法这一刻被完全激活,从山峰内部开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阵法光环不断释放,许多隐藏在暗中不能被感知到的护山大阵也开始运转,半圆形的光芒层层堆叠,最后全部融合,对抗那一只以漠然目光注视世间的的霸下异兽。 那只异兽当然也是天道化身,只是和天将不同,当天道以这种形式出现,便神奇地被赋予了霸下神兽本身的一些特性。 李尘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霸下,因为像这样的异兽,传说从上古开始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些不知从何处开始传承的特殊血脉。 但他曾经听人说起过,传说中霸下跟随太古的圣人治理了世上的大祸,有莫大的镇压之能,这一刻,它背后负有的石碑上有晦涩的符号光芒散发,一股极重的压迫力透过阵法的层层削弱后,仍旧让李尘感受到一股浩瀚如海的沉重。 哗啦啦! 捆缚山峰的锁链再一次绷直,阵法和吐息再一次碰撞。 千万年来,这座古刹经过不知多少代的积累才完成的无数法阵升腾起一股莫大的气势,与之一起升腾的,是一尊巨大的佛像。 这尊佛像不知从何处起,它似乎一直就躺倒在群山之间,这一刻好像是由星星点点的光芒集合并且凝实,并缓慢地坐起。 佛像极巨大,它盘膝坐在山脚,右手捏印,没入云端,引起劫云的动荡,他的头部超出劫云,在远处的李长信等人的视线里,能够看到半颗头颅。 “佛祖······”李长信当然知道那道身影代表着什么,作为太古以来的最强的人物之一,就算只是遗留的意志和虚幻影像,也不是他能够比较的。 他尝试感知劫云下这一刻的气息,一时有自身远远不及的感慨,这时候再回想担山罗汉不久前说的话,更加坚定了杀死李尘的决心。 而佛像脚下,李尘昂首,直面这位世尊,忽觉自己好像是一粒尘埃。 当初他在下界离开京都的第一天,因为观天地渺渺而生出自身微渺的感慨,叹一声天地之大,如今的情形,和当初何其相似。 甚至在面对这一尊佛像时,他的感知中就像有一个和天道齐平的高大身影。 佛祖当然不可能和天道一样高,但对现在的李尘来说是一样的,因为当一个人站在第一阶,目光所及最高就是一百层,那么在一百层以上,不管有人站在一百零一层还是一万层都没有意义。 从出现开始就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的霸下终于抬起了头,它背后的石碑也随着佛像的坐起而出现更多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让虚空出现涟漪甚至抖动。 那些符文做出了被碰了窝的蜜蜂一样的行动,一只只啄向佛像,还有下方的阵法屏障。 隆隆隆! 这些碰撞看似是尖锐和狭小范围内产生的,但其产生的余波让锁链又一次不断抖动,甚至让吊着的山峰打起了秋千,也像落地的盘子不断颠簸,只是没有碎开罢了。 这是李尘进入忘忧境以后第一次因为交战余波的声音而痛苦,体法自然而然地开始了运转,抵抗这股声音带来的痛苦。 数百里外,许多人开始向后退却,因为那些音爆让地面塌陷,让大河决堤,让山峰躺倒,让那些修为低的观战者双目和双耳流出鲜血。 这还是这场战斗经过劫云不断削弱后的余波,否则数万里内都要化作齑粉,这里的许多人都将死去,这也是当初北张镇外,剑魂要求和李长信去九天之上一战的原因。 碑文和佛像之间的对抗,让李尘不自禁想起在秘境中见过的战场遗址,“当年又该是什么样的敌手,什么样的场面?” 这一场对抗持续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尘终于能够适应,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玄立,微微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佛门当代最优秀的弟子,墨石榜上几年来持续没有变动的榜首,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进入了一种梦游的状态。 此时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场面,目光中的迷惘渐深,尤其是那一道没入劫云的佛像。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5章世尊(下) 李尘看了玄立一眼,想起他刚才的解释,回想接触以来的种种,暗叹一声后传音提醒,“玄立!” 他看出玄立的状态不对,知道这么下去就难以面对之后的劫难,倒并非恻隐之心,只是当初他们二人之间的大战,玄立明显并没有施展全力,否则就会生死相向,像这样的敌手对他来说是极好的,不该死在这里。 玄立回过神来,看了李尘一眼。 李尘全身一震,他看到了玄立的眼睛有符文穿行,其密布的程度甚至不能看到瞳孔,只有那些符文的灼灼光芒。 在光芒背后,玄尘的眼神是一种回忆前尘往事的茫然和悲悯,这一切情绪深处,有宏大深重的庄严。 “玄立!”李尘以为玄立进入了魔怔。 但玄立没有再去看他,又一次抬头,看向头顶。 噗—— 在这一场对抗中,最先无法的抵抗的,竟然是护山大阵。 霸下石碑上的文字经过不断的雕琢,终于让大阵破裂,一时间那些被阻挡在阵法外的狂风全部涌入。 呜—— 好似下界那些鬼神传说的嚎叫,尖锐到让人全身不自禁起了鸡皮疙瘩。 这些狂风钻入阵法后迅速向剩余活着的人肆虐过去,带着极低的温度,所过之处迅速出现厚厚的冰晶。 李尘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将是第二道天劫,仗剑而起,从体法到元力和佛力全部在经脉穿梭,三线并行各有光华,隐隐中似乎有融合的迹象。 只是这种迹象并不分明,因为这些能量互不干扰,敬而远之,只是偶尔有一缕分出缭绕在一起罢了。 面对左右成形如龙蛇一样的飓风,剑牢的区域展开,体法将他的身躯映出金色的光芒,他冲入其中一道飓风,紧接着端起符印,原本无相的风彻底凝固,显现出一种金灰色的形态,掺杂了一些琉璃的反射光芒,这是被飓风卷入其中的零碎物件儿,当风被凝固后,它们也一样被停滞了。 剑牢中的剑气趁此机会迅速割裂,于是飓风就从一道裂缝开始蔓延,直到最后完全坍塌,那些碎片叮叮咚咚散落一地。 这并不算结束,因为还有数十道飓风需要去解决。 另一边。 玄立瞳孔里的符文减缓穿梭,瞳孔里反射出那些被撕裂阵法屏障碎片飘摇的光芒。 眼下面所见的一切不断重复回荡,最后,这些景象开始出现演变,就像时光的回溯,一个呼吸间就是千年的穿梭。 也不知道这些画面是多少年的积累,即使以这样的速度,他仍旧一动不动,但身上的气息和境界忽高忽低出现了起伏。 与此同时,缭绕在他周围的飓风同时开始变得微弱,直到完全消失。 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劫云上方毫无征兆地降下一道巨大光柱,正落在玄立的头顶。 这一道光柱让李尘心惊回头,至少他粗略感知就知道自己无法抵挡,但一瞥下便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光柱在玄立头顶三寸处停止,无数的光辉像极了四下被撕裂的火花,出现一瞬间的极度耀眼后消失。 这看似悄无声息的情景,掀起的余威却将李尘也推向远处,并且无法抵抗。 “这是?”李尘盯着玄立,终于感知到他的身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玄立闭上双眼。 他的丹田处正在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丹田上方有通天桥一座,通天桥的尽头有一扇门,根据修行之法,打开那扇门,就能够看到一处小世界,那就是步入七境的象征,因为进入了属于自己的洞天世界。 原本他身居通天桥巅峰的时间不算久,所以丹田处通天桥后的那扇门紧紧关闭,那道七境才会打开的洞天之门,以他现在的修行,完全无法窥探。 但是随着这一刻心脏的剧烈的跳动,头顶的那道光芒落在他的头上,经过剧烈的能量碰撞后,丹田的通天桥开始颤抖,直至桥后的那扇门出现一丝裂缝。 从裂缝里钻出一缕气息,就像有灵智的生命,它迅速穿梭过玄立的周身上下,最后回到丹田。 吱呀—— 微弱的声音似乎从天地间升起,虽然十分细微,但是好像出现在千万里内所有人的耳畔。 这道声音让李长信变了脸色,让那个在半空缠绕大河的强人也神情震动,让远远窥探凌空寺一切的菩萨也豁然抬头。 “是他吗?”李长信的目光落在李尘的身上,并未在他的身上看出异常,倒是不远处的玄立状态奇怪,“那个年轻和尚进入了七境洞天。” 菩萨看着玄立的变化,脸上现出种种情绪的交替,惊疑、恍然、遗憾,直到最后宣了一声佛号,“真佛竟就在本寺!” 他遗憾于空无之死,如果空无知道真相是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执意留下李尘,但是也同样因为这一切而感慨,这一件事的首尾种种,都说明心象未必是真,一切都是假象。 “阿弥陀佛。”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6章是的,世尊 李长信的师兄吴通姗姗来迟。 说是师兄,实则两个人相隔了上百年,但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否则也无法进入七境。 吴通遥望远方的玄立,又抬头看了一眼劫云,微怔后问道:“师弟,你召我来到此处,是为了杀死此人吗?” 李长信摇头道:“是另一个。” 吴通顺着李长信所说看看去,见李尘只是通天桥,心头疑惑,他知道自己师弟的性子,知道如果是普通的通天桥师弟一定不会让他过来,因此问道:“此人有什么神奇之处?” 李长信微微摇头,现在的情形超出了一开始的预估,现在很显然,那个突破的年轻和尚更有可能是世尊转世。 “今日发生的变故太多,你我静观其变,那个和尚暂且不说,等到天劫过后,无论如何,先把李尘杀死。” 吴通知道李尘的姓名,毕竟近一年多来,李尘所造出的声势太大,所以也终于知道了李长信的必杀之心,点头道:“本该如此!” 两个七境,要杀死一个通天桥巅峰本是万无一失的事,就算李尘有秘境的剑魂随身护着,以他上次交手的经验而言,他自己也足以抵挡剑魂,让师兄吴通去杀李尘甚至有一种牛刀杀鸡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李长信的心头总是不安。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变故种种,让他不能捉摸,李长信这样想到。 凌空寺的山上。 玄立丹田上的通天桥不断有叩响大门的声音,门前和门后都有气息在不断穿梭,并且数量越来越多。 这扇门打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从门后传出的气息不断增多并扩张,它们强化着玄立原有的佛力。 不远处,李尘感知到了玄立不断升高的境界,察觉从他四周逸散的佛力远比其他人的精纯许多,这其中的区别,就像异兽本身和特殊血脉的传承。 当七境的大门完全敞开,玄立的蜕变开始变得缓慢,他睁开眼睛,不久前穿梭的符文只有零星掠过,其中的迷惘在逐渐褪去,就像纸糊的窗户被戳破了窗纸,一切都变得清晰。 和这一切变化同时进行的,是头顶的佛像也似乎生动起来。 到了现在,山上还活着的人并不多,每一个都是在凌空寺有过极大声名的强人。 有法号元竹的内门长老抬头,他当年也曾是同个境界的天才人物,比玄立要早上千年,只是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进境的机缘。 他这是上界修行者的常态,整个上界亿万万人,能够进入七境在同辈中属于凤毛麟角。 就像下界圣朝的科举,三年一场,但凡能够中举的无不是凤毛麟角,只是在历史长河中,真正能留下名字的人并不多。 元竹瞧着玄立身上不断产生的种种变化,竟有一种纳头便拜的敬仰,这种敬仰过去他只在佛祖的身上感受到过,现在因为玄立而产生,一时不能明了具体原因。 他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李尘的身上,他听过关于这位佛子的种种传言,却不知道今天的劫难是因他而起,只是在李尘和玄立之间不断交替的同时,他隐约猜测到了某些事情。 这一刻,佛像就像活了过来,原本只是存在于群山之间的虚幻影子,已经成了身外化身一样的灵动。 它沉寂了千万年,直到这一刻才‘活’过来,掌中叩着的佛印变动,天上便有巨大的手掌出现,似乎要拍散劫云。 脚下,内门长老元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的修为虽然在内门长老中算是最低,但佛理之精深,对世尊的信仰,都是毋庸置疑。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辨认出了真佛,不能自已,带着声音的颤抖,“世尊!” 不只是他,许多人僧人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世尊!” 这是他们修行以来一生的信仰,是无数年来胜过天道的崇敬。 玄立没有做声,但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抬头看向劫云,乃至于劫云后方的空洞处。 与此同时,那个巨大的佛像,也如出一辙地抬头。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7章李尘的枷锁(上) 到现在,李尘也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 玄立身上的佛力之精纯,李尘曾经在天坑的血液中感受到过,再看那些佛门中人的模样,一切也就明了了。 他一时间最先想到的,是那位已经死去的方丈空无。 如果他知道,一直以来寻找的世尊转世,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是何等的滑稽和悲哀? 玄立抬头,推出佛印,将从天上垂落的元力光柱推了回去,头顶的佛祖虚影也变换了佛印,这一次的威能远超以往。 李尘不能完全体悟其中的能量,但他的感知超乎常人,因此知道这甚至比当初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对自己出的那一掌强出数倍。 面对这一佛印,那个一直在劫云下的霸下异兽做出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动作,它缩回了劫云中,缩回去了壳中,落在外人的眼里,这似乎是连天道化身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因为它退缩回去,所以佛印最后落在了劫云中,并且在其间不断翻滚,最后完全穿透了厚厚的云层。 当云层出现了巨大的手掌空洞,终于让劫云后的光芒也落在山峰上,更确切地说落在玄立的身上。 李尘在这一刻,光芒万丈地照耀下,从玄立的身上,隐约看到了那个在凌空寺屹立了无数万年的佛像。 过了许久,霸下的脑袋才再次出现,这一次,它的眼睛里出现了漠然以外的情绪,似乎是愤怒,也或许是意外,还有要镇压一切的凶戾。 这一刻,李尘才想起,曾经红雪交给过他一份典籍,其中掺杂了世上的诸多异兽,霸下正是其中真龙的子嗣之一。 击碎霸下后,玄立的神情仍旧平静,似乎这一切并不值得称道,又好像在过去的岁月里,他经历过不知多少这样的事情。 但天劫还没有结束,云层又一次开始了翻滚,将刚才的空洞完全填补,并且出现了更加恐怖的威压。 李尘在这股巨大的威压下竟然也需要动用华严经才能让元力正常运转! 这一次,劫云酝酿了许久。 远处,就连李长信等人也因为感知到的压迫感而震惊,“这是什么天劫?” 他们毕竟也是当下上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但是在过去的认知里,也不能想起这种天劫出自何处。 只有玄立平静如初,他的目光从劫云收回,看了一眼李尘,说道:“李尘。” 李尘抬头,神情里有种种复杂的情绪,唯独不见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仰视和恐惧。 玄立道:“不论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不是你,我未必能在今天就觉醒前世,只是我现在虽然已经觉醒,对我而言也只是过往烟云,今时今日,不必去考虑昨日的风光月影。” 说到这里,他又瞧一眼远方的李长信和担山等人,似乎想到什么,接着道:“但是,今天凌空寺的劫难也因你而起,我不该因为私交放弃众多佛门弟子的恩怨。” 他向李尘缓慢推出一道佛印,手掌上忽起了蓝色的火焰,一道手掌的轮廓从掌外开始扩张,等到了李尘面前已经顶天立地。 在李尘的眼睛里,这个手掌将他彻底封锁,让他避无可避,只有正面迎接的可能。 整个世界都好像失去了一切声音,只有狂风和他自己本身的呼喊,他将凝聚缩小到极致的剑牢从剑尖挥出,却只是没入手掌,产生了十分微小的轰炸。 似乎这道足以引起数万里震动的剑牢,都被压缩在了方寸之间。 手掌的巨大能量,甚至让空间出现了震动,一个个巨大的裂缝和空洞出现,不断在张开和愈合中反复,直到手掌完全落在了李尘的身上,他就像被狂风掀飞的虫子不受自主的向后翻滚,一身的修为都没有任何用途,就连他的身形都好像变得渺小。 最后,他没入了其中一个不断收缩的空间黑洞中。 远处。 天边的劫云似乎也被撕碎了些许,随着李尘的离去没入黑色的空间黑洞。 玄立抬头看了一眼,他察觉到这一变化,并没有加以阻止,低声道:“想要走出一条路谈何容易,你我都是同行者,下次再见,希望你还有今天的峥嵘。” 远在凌空寺外百万里的不可知之地。 一个空间通道忽然出现,李尘的身影从通道飞出,由于玄立的境界实力远超过他,这一掌下意识陷入昏厥,但神奇的是经脉和丹田并未受到任何损伤。 那一道掌印产生的能量进入他的经脉,开始以一种有目的式的行动到达他的丹田,乃至于通天桥,直至桥梁后方的模糊景象也因为玄立这一掌出现了短暂时间的清晰。 他一直没有和别人真正说起过七境的修行,所以并不知道自身通天桥后的情形和其他人不同,他的通天桥后自有一洞天,没有大门,只是被一股如浓雾的气息遮蔽,现在,因为玄立一掌的刺激,通天桥后的洞天里,一股巨大汹涌的能量涌了出来,和他自身原本的修行汇聚! 也正因为这样,他一直以来将太多能量一起修行的弊端体现了出来,他一身的佛力、元力、体法,甚至剑气等等,和洞天中的怪异气息全部混成一团横冲直撞。 过去它们并行时互不影响,现在不论筋骨还是体表流动的能量都汇合在一起,于是不管这股能量去了什么地方,他的身体某处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形,就像吃撑了以后圆滚滚的肚子,因为消化不良而短时间内无法吸收。 就在他体内异状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一朵劫云从后方还未完全关闭的空间通道出现,其中有光华垂落,一个巨大的枷锁没入李尘的头顶。 这不是李尘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形,只是他现在还在昏厥中,否则一定知道是天道再次降落枷锁。 但这一次,天道枷锁刚刚固定,就被那些混淆在一起的怪异能量所冲击。 一次又一次! 直到枷锁出现松弛,封锁出现漏洞,一股股微弱的气息能够从枷锁后方的七境洞天里流出。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8章李尘的枷锁(下) 李尘进入通天桥境界的时间很短,满打满算不过一年,就算有桁泽储存在他丹田的元力做辅助,距离七境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今天玄立的一掌,让他向着七境迈出了一大步;玄立的实力境界,又或者说世尊的实力境界可见一斑。 但天道枷锁的出现,中断了李尘对于七境的延伸和探索。 当他体内那股混乱的元力和枷锁不断碰撞,天上那一团薄弱到几乎可以不计的劫云落下了一道雷,至此,劫云彻底消散。 李尘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微微抽搐,天雷在劫雷的冲击下再次加固,将刚刚出现的松动再次封锁。 元力和枷锁出现了反复地冲刷,就像被不断冲开的河堤,又不断被修补。 从七境洞天里一丝丝渗出来的气息进入他的身体,强化他的经脉、四肢、筋骨,最后进入他的心脏和头颅。 他的意识从这一瞬间开始,从昏沉里被拉入一个幽暗的空间。 空间里,李尘站在一条狭窄的长条状山崖上,山崖两侧是岩浆和紫红色的花朵,他在恍惚间觉得眼前一切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间不能想起。 他一路向前,终于看清楚那些在岩浆里沉浮的,除了紫红色的花儿还有虚幻的阴魂。 鬼哭狼嚎似的声音响彻片看似空旷的地界儿,李尘站定现在一处圆形的平台,平台左右有一黑一白戴着高高帽子的身影。 在他们身后,是一座桥。 李尘终于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在秘境的时候他进去过一次,这是轮回路,前面就是能够看到前世的奈何桥! 虽然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李尘下意识跨上通天桥。 两侧的身影并没有阻拦李尘,就像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脚踏实地,李尘又一次站上这座桥,平复心绪后低头看向河流,这条传说中能够看到自己前世的河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执念就成了解开自己身世的谜团,只是一直以来扑朔迷离,上一次在秘境,黄泉路因为他的一眼而崩塌,后来世尊转世的猜想也且完全破灭。 幸而这一次,他低头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黑暗到了极致,看不到任何物体,只有河水轻轻流动的声音。 李尘瞪大了眼睛,虽然什么都不能看见,可是在隐约里,他总觉得似乎河水里有人。 他想要运转瞳术,却发现自己的元力不翼而飞,所以,他尝试低低地喊了一声,“喂——” 一切还是安静的,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就像叶子那样的缓慢,过了许久才终于落地。 呼—— 脚下的安静就从这一刻被打破了,一阵子让李尘全身都寒冷的风旋转起来,还有声音传上来,一声声不断地重复回荡。 “是你吗?” “是你吗?” “是你吗?” 说话的人好像很多,而且越来越急促,就像情绪在不断上涨,又好像一个意识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人要急切表达什么。 李尘觉得这些声音极近,低头却不能看到任何东西,他开始不能自主的颤栗,心头忽然涌起将整个人淹没的悲伤。 他蹲下身,低下头,极力想要看清楚桥下的一切。 就在这时候,他在外面的身体突然间发生了异变。 悬在他通天桥上的天道枷锁泛起极璀璨的光泽,这道光泽又一次加固了通天桥的松弛和颤抖而且越来越盛,就像一轮从地面升起的太阳。 这一团光芒让四周一切都现出失去颜色的惨白,让方圆数十里抬头都能看到那道山岳一样和云朵相互连接的光。 就连李尘意识所在的空间,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光明,虽然是转瞬即逝,但李尘终于借着这一道光亮看清脚下的一切。 他自诩大胆,但是当看清楚桥下的东西,竟产生了恐惧,这种恐惧让他不能自持地发冷,从脊梁升起,从天灵盖坠落。 奈河桥下是一条河,河里站着许多呆滞的人影,一眼望过去无穷无尽,他们不断重复同样的三个字,毫无情绪,却无端升起一种悲凉。 此刻,他们都以空洞的眼神,仰望李尘。 李尘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不是说,奈河桥上低头能够看到前世吗,为什么会这样?! 画面拉回凌空寺。 天上的劫云并没有向外扩张,但是它的厚度在不断上涨,甚至最后将佛像的头部也完全淹没。 现在,就连李长信也需要动用秘术才能看到里面的战况。 玄立面对天劫一直都古井无波,当年他创建了佛力修行这条路,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已经无数次和天、和天道化身正面交锋,而且在他的过往生命里,无论什么样的大战和敌手都经历过。 他的境界其实还在不断攀升,虽然缓慢,但很快到达七境的顶峰,他环顾四周,手掌当中建起一道框架,框架由小及大,最后成了圈禁身体四周百里方圆的牢笼。 远处的菩萨双手合十,赞叹道:“不愧为世尊,他这是将那一片区域分隔出这片天地,建立了临时的秘境,让秘境之外避免因为这场战斗而生灵涂炭。” --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59章到了不过一俗人(上) 在玄立一手构建在玄立一手构建的临时秘境中,这片地域并未被扩张,只是从这个陆地甚至是空间剥离,所以无论他们之间的战斗如何激烈,都不会渗透出去。 劫云这一次的酝酿十分迅速,转瞬间从当间儿发出数十道光柱,每一道都比方才的所有天将或天劫强上许多,甚至连方丈空无也无法抵挡。 玄立的身体从山峰悬浮,迎着光柱一路向上,那些看似犹如灭世一样的光辉,却在他身体外三寸就完全溃散。 最后,他的身体来到那个顶天立地佛像的手掌中,他的境界虽未继续提升,气息却上涨。 劫云中再有异兽出现,一只又一只跃下,都是当今世界不存,但遗留了特殊血脉的太古传说。 一只状若猿猴的凶兽落在山峰上,身躯巨大,吼声成刀,炸响了这片秘境,一瞬间除了脚下被锁链捆缚的凌空寺山峰,全都碎裂。 这只凶兽名为朱厌,在上古传下的典籍记载,”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又有一异兽从云外自生,脚踏疾风而来,它有麒麟身姿,不过头生两角,长着山羊胡子,看上去有几分敦厚。 一经出现,它以双角向玄立而去,角上有锋芒毕露,让空间出现了似乎随时都可能崩碎的褶皱,秘境似乎处于崩塌的边缘。 它名为白泽,上古典籍描述:“泽兽,黄帝时巡守,至于东滨,泽兽出,能言,达知万物之精,以戒于民,为时除害。贤君明德幽远则来。” 此外,还有越来越多的异兽自生,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向佛像出手。 玄立不慌不忙,看着眼前的光华和影子,叹息道:“可惜我生得太晚,未能在太古时和你们相逢,如今只面对你们当年的虚假画面,胜之不武。” 他再度推出右掌,掌间捏一佛印,退出的同时佛印几经变换,背后佛像和他所做的都如出一辙。 玄立自身在佛像左掌掌心上巍然不动, 一生出九尾的火红狐狸以双目激射的瞳光抵挡,但马上被击溃了,就连它的身体也崩碎成光点。 白泽的双角和手掌相击,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空间终于不能抵挡被完全撕碎,它本身被这裂缝切割,不见任何鲜血和哀嚎,但是化作光芒重新回到劫云。 朱厌的声音化作刀光劈向佛像头颅,那些刀光大大小小,其中囊括了无数的符文,它本身就是主世上劫难的凶兽,这一刻刀光里也全是能影响人心智的恐怖戾气。 只是他的刀光落在佛像上溅起无数火光,并未留下任何伤痕,与此同时,它的后方有空间的裂缝出现,将它吞了进去! 面对这些异兽,玄立从头到尾只出了一掌罢了,短暂时间里消失殆尽。 他微微抬头,看向虚空,“你我也算是老对手了,我知道你今天必定杀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接着试探下去?” 秘境外,李长信因为这一场战斗而有所悟,同时也有过去并未感受的挫败。他生来就是同辈无敌的天骄人物,进入七境后难逢敌手,一直以为就算遇到其他的七境强者,就算不是敌手,也总不会太差。 今天见了玄立,才知道七境的尽头自己远远不及,更不必说遥遥无期的八境。 远处劫云再次翻滚,接着从中延伸出一条锁链,只不过已经出现就消失不见,下一瞬在另一头的空间涟漪中钻出,正是佛像的背后。 锁链延伸的速度很快,至少是李尘施展腾挪秘术的数十上百倍,它很快在佛像的四周围绕了数十圈,锁链上还有一些密密麻麻如触角的影子,迅速吸收着佛像的佛力。 玄立和佛像迅速缩小,他的前尘宿慧让他明白,这些触角就像寄身于其他生灵的菟丝子,会借助其他生灵的力量强大自己。 他缩小的身形又一次开始膨胀,佛力在身体中和骨骼中激荡,那些不断收紧的锁链迅速被撑开,佛像的背后出现山川河流,出现一个个秘境,玄立开始动用了他前世留在佛像中的力量。 佛像回复到一开始的大小后便不再膨胀,但是关于山川河流的虚影还在不断堆叠,让锁链紧绷,甚至出现一些难言难听的尖锐杂音。 铛! 终于,锁链被这些图腾所碎,崩断成一寸寸,最后消失。 玄立抬头,“你是想让我和那些异兽一样,成为你的附庸吗?” 随着这句话,劫云瞬间再一次开始膨胀。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0章到了不过一俗人(中) 凌空寺的一切李尘并不知道。 当他看到奈河桥下的那些身影,这片空间就又一次出现了崩塌。 他再次陷入黑暗,直到耳边出现隐约的,嘈杂的声音,眼前的黑暗才渐渐褪去,最后呈现模糊的画面和光明,直到完全清晰。 眼前出现一张粗犷的,布满风霜的脸,一看就是未经修行,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的坑洼不平。 “他醒了!”这张脸的主人看到李尘睁开眼睛,向后跳开。 李尘这才注意到四周的喧哗,环顾一圈发现围满了人,绰绰的影子不下数百,他们的手上拿着长刀,甚至铁锹,神色戒备。 “问问他是什么人!”有人说道。 但很快另一人否定,“不必问了,先捆了他扛回去吧!这家伙长得这么奇怪,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他们缓慢而警惕地上前,要将这个在他们看来并不正常的男人捆住然后带回去。 奇怪这个词,上次还是在东阿城听到的,李尘想到。 他想要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的筋骨酸痛,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已经失去了控制它的能力,不管怎么用力都不能起身。 他想要运转元力,心头却一惊,因为就连元力也好像不翼而飞。 那么,现在在经脉中运转的又是什么? 李尘内视,这才发现自身的异常,不管是元力、佛力还是通过体法获得的其他力量,现在都混合交杂成了一股,它们缠绕在一切,不断在体内冲撞,从经脉到筋骨,从腹部到心脏。 这让他的肚皮和胸腹都不断出现变形和肿胀。 有人发现了这个异常,他说:“张叔,这个人好像怀孕了。” 你才怀孕了,你全家都怀孕了,李尘很少因为一句话破防,但是特别可惜,他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多人都看向李尘的肚皮,看见不断跳动的肚子,有人说:“他确实怀孕了,这是孩子在踢肚子。” 一个恍然的声音传来,李尘不知道是谁,“原来是个女人,怪不得长得这么奇怪。” 李尘认为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受过最大最深的侮辱。 “不管怎么说,先带回去再说。” 或许是因为他们误会了李尘的性别,所以受到了优待,捆绑李尘的时候这些人明显留了情。 但是等到带走李尘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两个年轻男人想要抬起他,却发现纹丝不动,于是他们喊道:“张叔,这个人太重了。” 张叔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他回头看过来,“怎么回事?连一个女人都抬不动,你们行不行啊?” 另外有年轻人因此嘲笑,“你们俩也太弱了。” “早就说你们是细胳膊细腿儿要好好练练。” 有自诩强壮的年轻人自告奋勇,但是很快涨红了脸,这个在他们眼里长相奇怪的女人还是纹丝不动。 李尘看出来了,这些人并没有修行过元力。 在上界,像这样的人物实在很少见了。 他现在的身体是经过了元力、剑气、体法、佛力强化的,就算现在不能动用修为,其强度和质量都比一般的通天桥巅峰更强,单纯从重量上看,或许能和一整座山峰相比。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搬得动。 最后,当所有人都败下阵来,有人提议一起出力将李尘扛回去。 李尘很想告诉他们不要再白费力气,但出乎意料的,当十几个人同时发力,还真的让李尘离开了地面。 这些人虽然没有修为境界,但是力气不小,也不知道是怎么修行的,李尘心想,他现在对自己的安危并不担忧,因为这些人和他的差距巨大,就算他躺在这里,他们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这个女人这么重,哪个男人会要她,为什么会有孩子?”有人发出了灵魂提问。 张叔回应,“女人是部落发展的根本,不要因为她的体重和长相对别人有偏见。” 李尘很想告诉他,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我是个男人。 就这样,一群人抬着李尘,数百人轮番更替,走一阵歇一阵,总算将他带了回去。 话分两头。 玄立和劫云的交战不停,或许是因为玄立的不断挑衅,劫云当中一直还算安静的劫雷开始了疯狂的肆虐。 随着劫雷的交织,从劫云深处出现一只巨大的脚掌,风云涌动中犹如垂天巨柱!巨大的阴影将玄立笼罩,其中的狂暴能量只是轻微蔓延了些许,就让这个临时搭建的秘境空间碎裂,就像一块镜面的跌落碎裂,亮晶晶闪烁的光芒映射,而在镜面的缝隙中间,外界的情形已经清晰可见。 “这是秘境将要被他们的交战崩毁!”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知道不妙,向后退出去。 到了这一刻,他也不能确保自己在战斗余波中安然无恙。-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1章到了不过一俗人(下) 秘境到最后终究没有完全破裂,因为玄立一开始就有心让这一场战斗不要影响外界,所以当他发现秘境空间的屏障成为碎片,他迅速以佛力将那些碎片再次粘合。 分散的碎片就像被丝线衔接拉近了距离,最后完成拼接。 即便如此,刚才一瞬间从碎片中央穿透出去的余波仍旧让外界动荡,那些已经在数百里甚至千里的忘忧境,因为一阵罡风的席卷而变成白骨,还有一些城池亮起阵法光芒后仍旧坍塌。 如果玄立直接在外界渡劫,毫无疑问对十数万里的生灵都是一场灾难。 而佛像和那一只巨大脚掌的交锋还在继续,二者之间的冲撞,终究让悬挂凌空寺山峰的锁链也完全断裂,那几座山峰失去锁链禁锢后瞬间成了齑粉。 无数的灰色粉尘笼罩了这片空间,跟随元力的流动不断流动,它们的速度极快,左右上下反复穿梭,每一毫都能杀死一个忘忧境。 与此同时,那些远在秘境之外的人们发现,他们的元力运转似乎受到了抑制。 菩萨叹息,“终究只是临时构建的秘境,不能完全遮蔽余波。” 他心念世尊的想法,捏起一印,在那处秘境外再起了屏障,将那些罡风和压迫力抵挡在内。 秘境里,足足半个时辰的抗衡,随着劫云的翻滚,随着佛像的震动,脚掌终于消散,但是玄立的嘴角扑簌簌落下鲜血,身后的佛像也出现了瞬间的崩毁。 刚才的争锋,其实已经是玄立当前所能够动用的极限,但他知道,天劫还远未结束。 佛像的眸子和玄立同样现出遗憾,抬头瞧着头顶莫须有的某种意志,“这世上,想要走出一条路,何其艰难?” 其中有悲苦,有愤怒,但是这些情绪最后被他全部收敛。 他说:“前世今生都是须臾,往事种种也都做了尘土,我今日散尽了修行,算不上什么造福世上千万,后人也不必记我万千;说到底,我终究只是不甘心,当年以佛理自我说服,又同样说服许多人,前世死前未能留下传承引以为憾,现在有再觉醒前尘的机会才幡然醒悟,到了不过一俗人。” 到这一刻,玄立昂首,前世今生都在这一具身体上,或许在外人眼里,他是世尊转世,对他自己本身而言,其实都无所谓了。 他说:“修行数十万年,如今只剩一残躯,今天这一场天劫难以度过,与其如此,不如给这个世上留下佛力这条路的火种吧。” 他的佛力和气息从这一刻开始收敛,身后的佛像也开始聚敛,最后化作几道光芒,以极快的速度穿入虚空,散落这片天地各处。 玄立的身上燃起火焰,这火焰遮蔽了所有人的感知窥探。 当火焰燃尽,那个年轻的僧人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原地剩下一颗遍布了符文的石头。 那就是舍利子。 李长信抬头望着散落的那几道如烟花坠地的光芒有心冲上去,他能够感受到这是一份极大的机缘,是那位佛祖放弃转生,给这个世界传下的最后机缘。 但他的速度远远不及,所以作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2章三个月 玄立将生前的一切都化作机缘分散在世上各处,其中一道光芒在瞬息穿过了空间涟漪,精准落在了刚刚苏醒的李尘身上,这是玄立圆寂之前特意为之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李尘所在的人,实际上就算李尘本身,也对自己脚下的地界儿知之不详。 上界地域广袤,许多人一生不能见过其中千分之一,这还是几乎所有人都身具修为的情况下,李尘来到上界一年多时间,真正探寻过的只是上界一隅。 玄立交给李尘的光芒中,几乎有一半是他的自身佛理的认知,由于和李尘几次在佛理上的争锋,他深知李尘现如今在心境上的困惑,这一份佛理对李尘的重要程度甚至要超出修为境界上的机缘。 但这也导致刚刚苏醒的李尘再次陷入沉睡,他的意识沉浸在玄立前世今生的种种体悟,穿插着一些经历和画面,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去看这位世尊的路途。 他的身体就这样被搬进山林中的某个部族。 “你们说,他是个女人?”族长的女儿符芬低头看着李尘的白净脸蛋儿,有些狐疑。 张叔并不确定,但他说:“是的,您仔细瞧瞧,他的肚子里面有孩子在踢他,而且他长得奇怪,脸又这么细,应该是个女人。” 符芬还是不太相信,但是要说眼前这是个男人,那也太漂亮了点儿,她想。 最后符芬让这些人把李尘抬到她屋子里,说要先给这女人洗个澡。 洗澡的过程很漫长,这是因为符芬一个人很难挪动李尘的身体,而外面那些男人显然不太合适,有女人说要进去帮符芬,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拒绝了。 没有人违抗符芬的命令,谁让她是族长的女儿呢? 等一切结束以后,符芬从屋子里走出来,脸蛋儿红扑扑的,躲躲闪闪地躲避其他人的眼神,“你们一群大男人守在一个女孩子房间外面干什么?都散了散了!” 等到李尘正式醒过来,已经是在三个月后。 这段时间,上界发生了很多事情。 三个月前,凌空寺几乎覆灭的消息传遍上界,引起了大半个上界的震动,因为它终究是上界时间最久的宗门之一,就算现在没落了,也还有菩萨坐镇,所以没有什么势力会 对上界任何一方势力来说,要杀死一个八境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没有哪个宗门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而且,世上还有几个从凌空寺叛出去的强人,虽然说是已经入魔,可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还念着旧情? 李尘曾以佛子的身份在凌空寺修行,并且将世尊当年遗留的功法从秘境带出来,让修佛者有了超越八境的希望,消息在上界传得很快,引起了多年没有的巨大震动。 李长信回到第一名门才知道李尘并未死去,因为墨石榜上关于李尘的名字还在,玄立却已经消失了,至此他回想当日的情形,当时以为佛祖是愤怒于李尘引发凌空寺的劫难所以决定杀死李尘,在外人看来那一掌惊天动地,穿透了空间避障,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是障眼法,世尊真正的目的,实则是救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长信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追杀李尘的通缉还是得继续,甚至这一次有了更加正大光明的理由。 “凌空寺是上界各方势力的老前辈,它现在遭此劫难,我第一名门深表痛心,决定对罪魁祸首李尘不死不休,一定要诛杀此獠!” 人们这才知道,凌空寺之覆灭是因李尘而起。 几日后,九天之上起了一场大战,天空中似乎不断有另外的烈日出现并且灼烧,巨大的能量让虚空颤动。 数十万里地域的修士抬头,他们都感受到了这一场大战是何等的恐怖,即使相隔甚远,仍旧让他们的心神颤栗,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好像随时可能被掀翻。 不久后有知情者传出消息,“是三千年前叛出凌空寺的人,现在名为修罗,知道佛门修行有了后续功法,所以花大代价找到凌空寺的菩萨求证,因此发生了冲突。” 人们都明白,说是求证,其实大抵是修罗心里不平衡,毕竟他曾经在佛门为了后续修行也枯坐了上万年,为什么他叛出宗门后才有了后续功法? 柏若门上。 缥缈现在当然也知道了自己的徒弟符贵就是最近在上界引起骚1动的李尘,那天柏若门上忽然出现又很快消失的凶物劫难就是证明,但他并没有因此愤怒。 这一天,他和周若私下说道:“我想你也知道了你师弟的真实身份,现在宗门里很多人都在怀疑,只是碍于我的面子不肯说出来。” 周若颔首,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从李尘当天消失开始就众说纷纭,直到凌空寺的消息出现,算是破了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3章再上奈何桥(上) 缥缈说:“他终究在我门下许多日子,这段时间里,他对你我也都算恭敬,我也传下了体法,我们之间有师徒的名分,也有师徒的实际,老实讲,从我心里要将涅槃池的名额交给他,我是愿意的,只是希望你不太过介怀。” 周若对此并不在意,想着自己那个上山后一直都异于常人的师弟,说道:“难怪我总得有些熟悉,原来还真是曾经见过。” 她甚至对李尘一直都十分欣赏,还以李尘为例子教训过那位师弟,一念及此,周若觉得有些尴尬。 李尘在柏若门的洞府中。 尚飞也当然知道了门中的传言,他也并不因此憎恨李尘,反而激动不已,这是因为李尘的年岁和他仿佛,但是现在做出了种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年轻人念及自己这段时间和李尘也算一番交情,甚至交流过彼此的修行心得,暗下决心要好好修行,将来再和符贵师兄坐而论道。 三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 李尘睁开眼睛,意识缓慢从玄立的传承中苏醒。 他的耳边有玄立的声音回荡,也是他死去之前留给李尘的最后传承,“三六过客皆路人,一生不得开心颜。李尘,我知道你的修行和旁人不同,甚至比佛力修行更加特别。 我也知道你有大志向,但是我要提醒你,在这个世上走出一条新路是何其艰难,你的大志向到了高处再看也或许是一场空,这一切或许都是注定,孤星入命是你走上这条路的开端,也是结束。 我仍然愿意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亲自走一遭一定不会甘心,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到了此时此刻,并不后悔,但是疲惫。不论如何,希望你真的能走出一条新路,让世上修行者,有广厦千万,有道路万千。” 李尘沉默了许久,他的意识缓慢地沉淀和恢复,这才环视周围的场景。 这是一间石屋,屋子里有火炉燃烧,李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接地气的房子,上一次还是在洞中世界,他想起自己昏过去以前所见的最后一个场面,心想看样子这些人是把我搬回来了。 他缓慢地坐起来,想要调动元力时却发现无法驭使,微微一惊下急忙内视。 只见他的经脉、筋骨全都被许多股能量缠绕在一起的怪异元充斥,它们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是并未完成全部的融合,就像一些植物的根茎裹在一起。 当李尘想要调动驱使它们,这一股元力只是微微地颤抖,但是并没有完成行动,就像大海被一阵风席卷过去,有涟漪和波浪,可你不能说风将它吹了起来。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元力太重,重到他一时间不能拿起,只能放任它在身体四处任意穿行。 此外,他的通天桥上还有天道枷锁的虚影,只是不像之前那么牢固,其中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和他的元力连接。 李尘睁开眼睛,知道了身体现在的全部情况,他也就不再慌张,不出意外的话,等到那些元力完全融合,修为就能恢复,甚至再进一步,看到七境的一些风景。 “我欠了那位世尊一个大人情。”李尘知道,他现在身上发生的转变,其实都来源于玄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女人慢步走了进来,看到半坐着的李尘惊喜道:“你醒了。” 但她又很快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好像是特地说给别人听的,“姑娘,你醒了!” 李尘急忙解释:“我不是女人。” “嘘。”刘丹阻止他说下去,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是女人,但是现在开始,你必须是。” 这对李尘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他问:“为什么?” 刘丹红了脸颊,“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因为他们一开始以为你是女人。如果现在你说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就会知道我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处。” 李尘明白了,看看刘丹的穿着,想想昏迷之前见过的那些人,也大抵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部落,一时间有些头疼,“也就是说,在我离开以前,都必须告诉别人说我是个女人?” “你要离开?”刘丹第一时间有些惊讶,甚至是慌张,“你要去哪里?” 李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满心都被刚才的这个难题充斥,他宁愿受一次重伤,也不愿意装女人,这对他来说是比修行更大的挑战。 他看向刘丹的衣服,见她穿的是花色裙子,艰难道:“所以就是说,我也需要穿成这样?”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4章再上奈何桥(下) 刘丹这才知道李尘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变青的脸是怎么回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说道:“那也不用,放心吧,我们部族大部分麻衣男女都可以穿的,而且,其实你身上这件也可以,不需要换。” 李尘松了口气。 “你刚才说你要离开?”刘丹终于抓住机会再问出这句话,眼睛紧紧盯着李尘,闪烁着希冀。 李尘暗暗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这个眼神代表什么,“我需要回到我来的地方,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去做。” 刘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抬起头的时候露出笑容,“确实,谁没有家呢?你当然也需要回家。” 李尘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他也的确很少注意这些事情。 接下来的半个月,为了避免需要伪装成女人的尴尬,李尘索性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他静静等待元力的融合修复,以便离开这里。 刘丹和他并不住在一起,但每天都会来看他,两个人渐渐熟络,李尘知道刘丹族长女儿的身份。 这一天,两个人正在屋子里闲聊,门外有人喊:“丹丹!” 刘丹出了门,不一会儿回到屋子里告诉李尘,“今天晚上不要出门。” “为什么?” 刘丹说道:“根据族里神位的指示,今天晚上有阴兵过境,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死去的人们进入轮回,如果有活人误入,就无法回头了。” 李尘的心里微微一动,他现在对这些事情十分敏感,一瞬间回想起在昏睡期间意识进入的那个神秘空间,还有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场面,。 “在哪里?”他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刘丹有些紧张。 李尘没有说出真实原因,笑着说:“只是随便问问。” 刘丹说道:“具体位置我也并不清楚,只是根据神位的指引,这一次的鬼门关就在部族里面开启,所以族里传了消息,说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不要出门。” 李尘点点头。 刘丹这才放下心来,想想这个男人醒过来以后也从来没有出门,今天晚上应该也不例外。 深夜。 黑暗里,摄魂幡的铃声一响,李尘睁开眼睛。 跟随在阴魂的后面,李尘进入府邸。 因为不是第一次进来,他轻车熟路,经由府邸进入地底世界,几经辗转,又一次来到奈河桥上。 但是他沉思许久,并没有低头回望前世,反而看着桥梁通往的未知深处,忽然对后面的路产生了好奇。 想想每一次都因为去看前世而导致这一切的崩塌,从未瞧过后面的场景,或许,别有洞天? 他开始迈步向前,面前的浓雾不断推进,直到奈何桥的尽头。 眼前又出现一个可以容纳数十人的平台,平台右侧有石碑伫立,上书龙飞凤舞的望乡台三个字。 在望乡台上,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有一石碗,石碗里盛着一碗清澈的水,可以见到碗的底部。 看着这碗水,李尘忽然有将它喝下去的冲动,而且这种心思越来越强烈。 他警惕起来,上一次他出现如此强烈到难以压制的情绪,还是在凌空寺上,遭到那些和尚的暗算。 他强迫自己转身,踏上离开望乡台的路。 但是没等走出去多远,他忽然回头,迅速快走了几步回到石桌旁,端起这碗水一饮而尽! 等到水进了肚子,他才从一种懵懂的状态回复,生出一种被暗算的愤怒,因为就在刚才,有人控制了他的心神,让他陷入幻境,而且境界极高! 至于刚才那碗水,刚一喝进去就迅速消失,就像没入了土壤不见踪迹。 李尘索性停留在原地,想看看喝下去的水究竟会发生什么,想知道那个背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李尘仍旧没有任何异常,他甚至将全身每一寸经脉内视了个通透,也没能找到那碗水的踪迹。 他当然不觉得这是那碗水只是一碗水,因为当一个高出自己许多的强人控制自己喝下它,这件事本身一定是有目的存在的。 他觉得这是自己修行境界不足的缘故,只是这么久都没有反应,总不能一直等待下去。 李尘转过身,又一次踏上前行的路。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平台上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是一年迈的老人。 她看着李尘远去的影子,就像看到某种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低低地,疑惑地说:“不应该啊。” 她再低头,看向又一次凭空盛满了水的石碗,犹豫了许久以后,也一饮而尽!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5章祭坛之上 李尘并不知道身后事,他面前的浓雾不断推进,一条狭道穿行过去,显现出一个巨大空旷的山谷。 山谷两侧的高高崖壁是拔地而起的垂天之柱,李尘极目不能看到边际,前方有一条小路,小路是茂密的灌木林从中分开,原本深厚的浓雾好像因为李尘的出现而散开,它们一层层向后推过去,就像一个接一个的人群推搡,最后,空旷山谷的一切在李尘面前展开。 李尘这一刻开始心神巨震! 灌木丛的后方有坟碑竖起,还有许多阴魂在不断地飘荡,它们毫无灵智,好像在这里已经这样无知觉地穿行了无数年,以后也好像将继续穿行下去。 李尘虽然不识这些阴魂的生前身份,但仅仅粗略感知,也能察觉他们生前的境界是如何高深,最低都该是桁泽那个层次。 但真正让他变色的,是他抬头后,视线尽头有一座石棺悬挂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山谷当中。 石棺下方,有一处祭坛,祭坛上图腾遍布,是李尘见过听过或者闻所未闻的异兽或种族。 这一切,和当初大长老带着自己进入的鬼蜮何其相似? 除去祭坛上的图腾和左右穿梭的阴魂境界,一切如出一辙!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又有种种纷乱,好像过去所见所有关于鬼蜮的画面都重叠在了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过了不知多久。 李尘从恍惚的状态里回神,将所有的想法甩脱出去,到了这一刻,眼前所有的一切,他终究要接近去了解的。 ······ ······ 望乡台上。 喝完了水的老妇人呆呆站在原地,两只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那些在水里吐泡泡的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忽然手舞足蹈地大笑,跳起来去捉根本不存在的虫子,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柱香,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又过半柱香,她呆滞地从地面爬起,向着望乡台后走去,身影在浓雾里忽隐忽现。 狭道两侧,那些隐没浓雾里在熔浆里沉浮的阴魂忽然声音大作,一声声尖利的嚎叫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仇恨,它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老妇人的异常,要扑上来杀死她,甚至吃掉她! 老妇人失去了理智,在狭道上一路缓慢地走着,直到接近狭道后方的山谷。 眼看着就要踏入山谷,一道屏障忽然出现,将她弹了回去,这一股反震的力量极大,大到让她四肢散落,头颅飞起。 那些四肢落进狭道两侧的岩浆,被蜂拥的阴魂吞噬,它们在这里已经受了无数岁月的苦,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至少这一刻都觉得痛快、 老妪的脑袋飞回到望乡台上,眼神从呆滞渐渐恢复,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咔咔咔—— 从头颅往下延伸出脖子、胸腹,直到四肢,她站起来,低头再看石桌上又一次盛满甚至溢出来的水,心有余悸。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她的疑惑更深,回想刚才李尘的无动于衷,又一次自言自语地提问:“不应该啊。” 过了半晌,她看向岩浆里那些还在争抢她之前四肢的阴魂,面露厉色,“你们既然这么喜欢吃,就让你们吃个够!” 岩浆开始翻涌,胜似海浪的波涛汹涌,浪潮将那些阴魂全部淹没。 一时间鬼哭声充斥回荡! 老妪瞧了半晌,才心满意足阴恻恻地一笑,低头再看石桌上的水。 “下次再看见你,给你加料!” ······· ······· 李尘走进乱坟岗,避开坟头和四周来往的阴魂,有心看看坟墓石碑上面的问题,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贴近都模糊不清,想要运转元力才想起自己现在无法动用修为。 无奈之下他继续向前,穿过乱坟岗,来到那一座祭坛前。 李尘围绕祭坛转了几圈,仔细辨认这其中的每一种生灵和部族,时间一久觉得心神有些恍惚,这才微微一震醒过神来。 祭坛上的异兽,但凡李尘能够辨别的,都是那些只存在于太古的传说,而那些部族,以他的见识不能区分。 他心下感慨还是自己的见识短浅,再抬头看向眼前的祭坛,斟酌后看向一侧的石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登上去! 李尘迈步跨上台阶,一步步落下,心神紧绷,终于登顶! 祭坛上,忽有异变!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6章远古战场 祭坛上传来的波动李尘十分熟悉,因为他和张倩在秘境的时候经常能够感受到这种空间的传送。 果然,他的眼前有种种画面的变换,让人眩晕,这是空间传送的标志。 等到传送完成后,李尘站定在一处四下狼藉的地界儿。 这里并不是山石纵横的荒地,而是以白石铺开的地面,还有无数塌陷的建筑。 李尘远眺,目光所及处有许多凹陷下去的天坑,李尘走过去,感知到这天坑和佛祖秘境之中所见的天坑相仿,至少产生的原因相似,都是因为一些强者的鲜血形成,只是这些坑洼中的鲜血已经干涸。 即便如此,李尘也能感受到从干枯血迹中弥漫出的强大的气息,李尘细细思忖下有些惊骇,“倘若这些鲜血的来源和世尊境界相同或者接近,佛祖生自上古,距今日数十万年,他的鲜血仍神性不灭,现在眼前的鲜血却全部干涸,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一处战场的存在比世尊更早?莫非是太古?” 他接着继续向前,路过每一处天坑都驻足片刻,尝试感知出蛛丝马迹。 “这里应该是发生了一场混战。”短短的时间里,李尘从这些天坑中已经感知到数十道气息,;“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因何出现,竟值得这么多强者加入。” 同时他心下感慨,“也不知当今的世上有没有这么多强者,和他们相比,就算第一名门的宗主也只是蝼蚁。” 越过这些天坑所在的宽阔广场,踩着一片片残垣断壁,李尘来到一处大殿的后面,这是一处近似练武场的平台,平台上有阵法的痕迹,只是现在这些阵法已经都被破坏,阵法周围有无穷无尽的阴魂在左右穿梭。 它们虽然没有自主的意识,但时时停下来昂首向天悲戚哭嚎,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李尘看着这一幕,他虽然首见这些阴魂,但心头忽然有剧痛充斥,这是因为情绪的刺激,让他悲痛难言。 李尘避过阴魂一路前行,走过大半路程,眼前已经几可还原这里曾经发生的场景: 这里曾经是一个宗门,门下弟子无数,其极盛甚至超过当下的第一名门。 脚下这片平台是练武场,每一座阵法都开辟出一个小型的秘境,供给弟子修行。 只是忽然有一天,莫名的灾难降临,这里正在修行的弟子全部死去,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无法进入轮回,只能以阴魂的状态在这里不断飘荡。 李尘的眼睛里,似乎有那一日的场景掠过,而且越来越清晰,他的意识似乎成为当初的这一日的旁观者,甚至是亲历者。 这片一直被封锁在轮回尽头的空间,无数年来没有任何声音甚至风雨,这里不见天日,不见生人,李尘呆呆站定在空旷处,经历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等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也好像成了这些阴魂的一员。 整个世上都好像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也只有呼吸声在提醒他和这些阴魂的不同。 隔了许久,李尘才从这种状态脱离出来,艰难地继续前行,来到这里唯一一座还完整屹立的大殿,也是这里最高最大的建筑。 李尘进入大殿,眼前又一次经历了空间的眩晕,知道这大殿也是一处独立的秘境。 等到这种场景的切换完成,李尘的视线还没有回复,先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力,接着才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殿内并不是一般府邸的构造,而是一条宽阔的长廊,就像整齐切割出来的山洞,只是这个山洞未免太高太宽阔了。 李尘的目光都被长廊两的石壁吸引,石壁以一种透明琉璃的形式存在,其中有栩栩如生的生灵被封闭。 有金鹏展翅,双目瞳光冲天,这一刻被封印在此,就连金色的瞳光也一样不能幸免。 有三首蛟龙盘旋而起,想要吞云蚀日。 也有人族盘膝悬空,剑在膝上,有剑气被封印,也冲天而起,其中的锋锐让李尘的感知都被刺痛。 种种异兽,种种强大的修行者一个接一个,不知道从多少万年前开始被封在这里,也不知道封印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神通,能在这么多年里没有任何变化。 类似的场景李尘其实见过,不过这一次再见,眼前石壁中的生灵远比上一次所见要更加强大,他走过去尝试触碰,身体一时因为颤栗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这些石壁中的身影,就算它们不能动身,也有让李尘都恐惧的气息渗透出来。 “或许,他们就是刚才那些鲜血的来源。”李尘看着一些异兽身上的伤痕,再看这条长廊中被封印的强大生灵,“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么多堪比佛祖的强者都被封印在这里?” 他继续向前,越来越心惊,会因为这里有一些异兽都是他在典籍中看到上古时期就已经死去的太古生灵! 这就证实了,这片地域的确传自太古。 最后,他来到了长廊的尽头,尽头处的石壁,只封印了一道残破的身影,这道身影虽然残破,但身形巨大,气势磅礴,超出其他所有人。 这个生灵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他的眸子十分灵动,巨大的身躯虽然残破,但是顶天立地,就算鲜血已经流尽,眼神也还有藐视世上一切的桀骜。 李尘想要走过去接近,却发现他身上似乎有目光不能看到的火焰,当距离数十丈便察觉到了身上筋骨的刺痛,皮肤上甚至被烫出灰白色的伤疤。 李尘知道自己继续向前只会被这股似乎并不存在的火焰灼烧死去,只得转身离去,耳边却在这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你我····归宿····骗局····终将死去” 李尘豁然转身,“谁的声音?” 他抬头看着那个残破的身影,“是你吗?” “你我····归宿····骗局····终将死去” 还是同样的声音,只是在不断重复,那个高大身影的眸子里,出现了痛苦。 他的身体开始震动,虚空中出现了锁链被不断紧绷的声音,李尘对这声音十分熟悉,“是天道枷锁!他被天道枷锁禁锢了!” 他再次高声询问,“我能帮助你做什么吗?” “你我····归宿····骗局····终将死去” 还是同样的话,而且虚空中间忽然传来轰鸣,脚下忽然开始晃动,这一片空间出现了崩塌,四周的空间就像被打碎的琉璃,露出后面的空洞。 一道巨大的裂缝将李尘吞噬。 他睁开眼睛,还是完好地站在狭道尽头,好像不久前所见到的一切全都只是幻境。 但他知道,刚才所经历的一切绝不是臆想,尤其是还在心头萦绕的悲戚。 带着这种不能平静的情绪,他从狭道走了回来,不多久又一次来到望乡台,看到石碗里再一次盛满了水。 那股引诱他蠢蠢欲动喝下去的恍惚又来了,李尘这次根本没有抵抗和这种情绪,他大步走过去,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没什么味道,但是清清凉凉,好像在冲刷他的混乱情绪。 李尘放下石碗,水又一次凭空出现,他再次一饮而尽。 一碗接一碗。 在暗处瞧着这一幕的老妪,眼皮子忽然跳了跳。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7章麻烦 李尘先喝了三碗,压了压心里的烦躁。 接着又喝了三碗,尝了尝味道。 最后心里一想,如果这碗水真的有什么问题,反正已经前后喝了七碗,不如多喝点儿。 不得不说,这水清清凉凉,虽然进入肚子就马上消失,但让人的心里面清净许多,比佛门佛理的效果还要好。 暗处的老妪眼皮跳得像在打架,她看着李尘,心想:不能再让他喝了,本来一碗水能分几十万阴魂,现在他一个人喝了九碗,这算怎么回事,再这么下去,这些年的存货怕是不够。 李尘放下石碗,等待碗里的水再次盛满,但是等了很久没有动静。 “嗯?” 李尘敲了敲桌子,“再来一碗。” 还是没有动静。 李尘把石碗拿起,接着再放上石桌,“店家,再来一碗。” 暗处的孟婆快要忍不住破规矩冲出去打他一顿,“他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等到确定再也没有水了,李尘想了想,把碗里揣进怀里,这才又几步跳上奈何桥。 老妪忍无可忍,“太过分了!” 喝几口水是小事,但是揣走了碗算怎么回事儿?自从这一处轮回搭建完成,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让她以后在这个行业怎么混?同行问起你的碗她怎么回答?又会怎么看她? 她决定给李尘点儿颜色看看。 “是离开的时候了。”李尘这时候已经来到奈河桥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河流。 紧接着,这一处鬼市出现了崩塌,在老妪的惊恐目光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待了几十万年的地方就这样成了一片废墟。 这一天开始,老妪记下了李尘的样貌,并将这件事传递给这里所有的鬼差,“以后看到这个人,都给我躲远一点儿!” “一座鬼市,经历过多少年才能完成,就这么没了。” 李尘回到屋子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取出从鬼市揣走的石碗开始研究,他觉得这个碗一定几有些特殊。 想想今天这一场鬼市之行收获满满,不仅看到了奈何桥后面的景象,似乎还窥探了某些太古的秘密。 只是回想在望乡台上喝的那些水,李尘想一想当时的状态,发现自己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异常,也不知道那个让自己喝水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有病吧?”他想,总不会是害怕自己口渴?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儿已经蒙蒙亮,有牲畜行动的声音,李尘知道,这是部族的人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息。 他不打算出去,因为部族里的人到现在都以为他是个女人,他也没有办法出去。 但是今天的情况很特殊,因为没过多久,外面传出一阵震动声,有点像下界兵将骑马的声音。 李尘一开始并不在意,但是很快,外面传来了惊恐的呼喊,一声声呼喊,还有小孩和妇人此起彼伏的哭泣。 这种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出现了武器交接的清脆声响。 于是他决定走出去看看。 阳光倾泻,那些通过茂盛树木落下的光芒就像在地上流动的清澈的水,只是在这片光明下显现的场景不太美好。 地面有尸体和鲜血,有蹲在地上因为恐惧大哭的小孩儿,那些曾经抬着自己回来的男人们,手持利器,脸上带着愤怒,却都畏畏缩缩,因为在他们面前,是数量和力量上都有悬殊差距的敌人。 刘丹在人群当初,她担忧地看着前方正在和对面交涉的中年男人,那是他的父亲刘周。 李尘来到刘丹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刘丹回头,见到是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李尘没有回应,他粗略看了一下眼前的场面,也能将发生的一切猜测个七七八八,他现在经历了许多,已经知道这世上处处是江湖,也当然处处是压迫和冲突。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事已至此,我们都没有了活路,就和他们拼了吧!” 其实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有牺牲的勇气,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冲动让部族有了灭顶之灾。 很多人都在看着刘丹,他们在等待她的决定。 刘丹的心里很乱,面色几经变换,最后咬牙说:“好!” 随着这个好字,李尘冲了上去。 因为他其实欠这个部族的人情,尤其是刘丹,这段时间也一直是她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 很多人被这道忽然冲出而且速度很快的影子惊到了,刘丹惊慌失措,“李尘!” 李尘已经进入了敌手的人群当中。 就算他现在不能动用修行,身体的强度也远比一般的通天桥更强,眼前这些人并未修行过,当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李尘出手完全没有什么花哨的技巧,一拳一脚平平无奇,但是每一次都能把敌手击飞数十米,这还是他收了力的前提下,否则这些人的身体会被直接穿透,那种画面太过于血腥,是李尘不愿意看到的。 后面的人们已经看呆了,尤其是刘丹,她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好几个时辰和李尘在一起,自以为对这个清秀的男人算是了解,现在才知道他竟有这样的实力。 那些骑着野兽的人一个个冲杀过来,锋利的武器是他们自信的来源,但是这些武器往往和李尘的身躯一经触碰就会弯曲甚至断裂,就连他们的手掌也因为巨大的反震而流出鲜血。 当死伤过半,这些人终于开始恐惧,他们甚至觉得李尘非人,开始向后散开,让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辆四只妖兽拖着的车驾。 车上,一只手掀开了帘,一个中年男人跪坐其中,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上位者对世上自我往下一切生灵的蔑视,李尘很熟悉这种眼神,在下界的时候,他在李唐和国师的身上看到过,在上界的时候,他在第一名门宗主的眼睛里看到过。 李尘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些人的首领,他想了想,回头问刘丹,“能杀吗?” 他担心杀了这个人会给她们带来麻烦。 刘丹没有明白李尘的意思,又或者在她的眼里,那个车上的中年男人或者说大人,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她因此有些担心李尘。 但刘丹的父亲刘周听懂了李尘的意思,他说:“能杀!如果,如果您能够杀死他,就是我们整个部族的恩人!” 他也不知道李尘能不能杀死那位大人,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决定好了反抗,那么接下来就一定会受到报复,与其如此,万一李尘能够杀死那位大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李尘回过头。 车驾上,男子静静看着李尘,流露出一种欣赏,这种欣赏甚至好像在说:我能够欣赏你,是你莫大的福分。 他终于开了口,“年轻人,你身手不俗,如果愿意为我做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世上很少有人像你这样身怀惊人之技,我是个很惜才的人,实在不愿意亲手杀死你。” 李尘很厌恶他的语气,因为他这种自认为掌握所有的话,他曾经听某个人有过,就是下界圣朝的国师。 所以他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杀死眼前的人。 男人端起了一道咒印,一股无形的劲气凭空出现,从妖兽的脚下开始推进,地面的杂草开始被切碎,在这股劲气下又被迅速推着向前,那些在地上躺着的尸体就像被巨大的力量压迫陷入土地,并成了一块块碎肉,骨头的碎裂声就像木棍被掰开揉碎,在这片地方十分清脆和清晰。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这股劲气已经来到李尘的面前。 李尘一直都很平静,他的视线跟随地面劲气造成的景象而不断移动,他对敌手的这种攻击方式很感兴趣,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这一股劲气并不存在,但是偏偏它产生并且发生了。 他的元力虽然现在无法调动,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境界消失了,所以他的感知仍然是远超通天桥的敏锐,他能够感知到这个男人的境界应该在通天桥,但是感知到不到这股劲气,这无疑是奇怪的。 而且,以他在神通上的天赋,竟然无法揣摩和推演,这也让他感觉很惊奇。 噗噗噗!劲气最后落在李尘的身上,这股巨大的力量在他身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声音,他的衣服后面鼓起巨大的包,这是被劲气填充起来的缘故,紧接着,他的身体腾空而起,向后跌落。 李尘低估了这股劲气的力量,虽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在不能动用元力的基础上,能够将他击飞也是十分难得的。 他从半空重重坠地,像一个飞上天的草垛落了下来,甚至还弹了弹。 “李尘!”刘丹因为担心向前走了一步,但是又停了下来,因为李尘一骨碌爬起身,毫发无损。 没有人怀疑刚才那一道劲气的威力,因为当劲气和李尘发生了碰撞的一瞬间,甚至有人因为余波产生的狂风而跌倒,这还是在他们的身体素质极强的前提下。 车上的男人显然也十分诧异,他的神色愈发地冷,他不相信自己刚才的咒印没有在李尘身上造成任何伤害,他相信李尘一定是在硬撑。 不过,他也发现李尘应该经历过修行,不然无法抵抗刚才的咒印,只是他不相信这个年轻人的境界超过了他,如果真的能够在通天桥的咒印安然无恙,得是什么样的境界? 李尘平静地一步步走来,男人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种侮辱是过去从来没有经历的,于是他再一次端起咒印。 他的脸上有残忍的,阴恻恻的笑,这是因为他觉得这一次一定能让李尘死去。 在这个地方,他是当之无愧的王,没有人能挑战他的权威。 劲气又一次出现。 李尘的眼睛开始发亮,因为他这次捕捉到了男人手掌端起咒印时产生的那一股波动,虽然不能因此解析推演出这道咒印,但是他相信,再来几次一定可以。 这次他没有站着不动坐以待毙,他挥拳和劲气抵抗,只觉得拳头撞在一面坚固的墙上,虽然这世上已经几乎没什么墙能经得起他的拳头。 呼—— 一股狂风爆发出去,让很多人都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很多人茫然的看着正在交手的那两个人,尤其是当初把李尘扛回来的张叔,“他竟然这么厉害,还有,他不是女人吗?” 所有人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一直以来在部族中居住的女人是个男人,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车驾上,中年男人的瞳孔又缩了缩。 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还能站在这里,而且看样子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种超出他把握的情况,让男人产生一丝慌张,所以,他这一次施展的手段,是传自长生天的秘术,他不相信就这样还是不能杀死李尘。 他以神通在手掌中搭建了一套小型的阵法,阵法似乎引动了某种力量,接下来天地间横亘了一道弯刀的虚影,在这股虚影下,刘丹和他的父亲,以及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觉出自己的渺小,面对着一股完全不能战胜的强大能量。 这柄刀最后落在李尘的拳头上。 李尘挑了挑眉,神色出现了变化,不是因为这柄刀的强大超出想象,而是因为他身体里那一股不能被他调动的力量似乎被牵引了,并且因此而被激发。 李尘的身体每一寸都埋了剑气或元力,在经过敌手元力的刺激以后,自主激发,一瞬间有无数的剑气和元力喷薄。 这一股元力和剑气就在半空形成透明晶体似的锐利光芒,就像刚才的劲气一样向前推进,只是这一次方向相反。 拉车的异兽首当其中,成了一堆碎肉,紧接着是车,最后是车上的人。 许多人的眼睛甚至都来不及眨,还没有生出担心的情绪,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只有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证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李尘看着碎肉和血雨有些遗憾,因为他本来想再看几次刚才的劲气是怎么发出的,并且完成偷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8章离开 随着中年男人的死去,剩下的人做了树倒猢狲,四下散开逃命去了。 刘周立即让部族的人追了上去,不久前他们被这些人肆意虐杀,现在终于有机会还手,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与此同时,没有人敢上前和李尘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世上最大不过三千里,最快不过一场风,最高不过满天星,他们能够想象到最强太的力量就是那个在车驾上的男人,今天的反抗也是因为被逼无奈,出手之前就想象到今天部族将会因此灭亡,但是一切没有办法。 所以,当他们看到李尘的力量以后,除了对他的感激,还因此产生了敬畏,这种敬畏说起来畏惧更多,因为他们深深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渺小,知道这个年轻人如果想要杀死他们,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李尘杀死男人后自顾回到了屋子,他没有去问刚才发生一切的原因,想来无非是上位对下位者的压迫,当这种压迫达到了极致,就有了一场近乎于螳臂当车的抗争。 至于这个部族的人究竟会怎么看他,这件事情李尘并不在意,因为他决定离开这里。 “你要离开?”刘丹听到李尘这么说,看着李尘的面孔,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失去。 在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里,她早就习惯每天看到这样一张脸,并且和他分享每天的日常。 今天忽然见到李尘的能力,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和李尘之间的距离莫名变得遥远,又听他说起要离开的事实,内心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掏空充斥。 “为什么忽然想要离开?”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李尘说:“我来到这里,其实是一场意外,我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要感谢你们的照顾,当初你们发现我的时候,我受了伤,现在养好了伤势,也就该离开了。” 她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直到走出屋子的时候也摇摇晃晃,好像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触感。 “丹丹。”直到刘周接连喊了几声,刘丹才回过神来,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都莫名要比平时暗了许多,就像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在梦境里,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巨大虚幻。 刘周发现了女儿的情绪不太对,“怎么了?那位大人怎么说?” 她呆呆地看着父亲,感受到父亲提起李尘的小心翼翼,心理忽然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自己:“是啊,我和他的距离本身就很遥远。” 她甚至开始嘲笑自己,是什么让自己产生了和李尘能够相提并论的错觉? 她告诉父亲,“他说,要离开,这里。” 短短一句话,她说的艰难,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的颤抖。 刘周看着女儿的惨白脸色,听她声音里少了平时的中气,忽然明白了什么,过去许久才叹息一声。 刘丹再一次找到李尘,“你是不是,也会神术?” 神术?李尘忽然意识到她说的是修行,点头道:“是的。” 其实他也一直有些疑惑,为什么这里的人似乎罕有懂得从修行的人物,回想这几个月,仅见刚才那一个懂得修行的人物。 刘丹说道:“神术在我们这里,只有慕容家族,也就是今天那个人的血脉才能够学习,其他人妄想染指,都是被禁止的,他们一直依靠神术管辖着这个世界,不对,或许,不是这个世界,使我们这里的所有部族。” 她现在也当然明白了,她一直以为的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完整,在他们脚下的三千里部族以外,还有其他的人,还有其他的世界。 李尘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这里,修行作为一种稀缺的资源,更像是世袭的皇位,他们依靠着这个成为这里的最强者,也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人。 同时他也做出一个决定,为了保证他离开以后,这个部族也能够安全,他决定去将慕容家族的那些修行者禁锢,甚至杀死。 他自己本身和慕容家族没有任何仇怨,但是既然今天已经出了手,就索性多做些什么,算是还了他们这段时间的恩情,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这一刻,他在慕容家族的对立面,于是在他们的眼中就成了恶人。 刘丹最后说出了自己今天来这一趟的请求,“我希望你能帮我学习神术。” 李尘没有拒绝,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可以,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神术,只是一种修行,在外面,还有无数比我更强的人物。” 刘丹对所谓外面的世界毫无渴望,只是在心里想着,等到我修行有成,就去找你。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69章送别 翌日。 李尘单枪匹马杀到慕容家族的大本营,他并没有杀死这些人,只是将他们的丹田刺穿,让他们无法继续修行,变成和这里所有部族的普通人一样。 慕容家族的嫡系并不多,修行最高的也就是那一天已经被李尘杀死的男人,平时极少会出现,那一天不知怎地心血来潮出去了一趟,就被李尘给宰了。 在又一次经历了几次慕容家族独有秘术的攻击后,李尘终于掌握了他们以咒印施展手段的办法,只是特别遗憾,这种劲气的威力并不算大,而且无法和剑牢相互融合。 回到部族以后,李尘将这件事告诉刘丹,部族里很快响起欢呼,因为慕容家族的灭亡,就代表在他们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够以绝对的力量对他们造成压迫,所有人的力量都相差仿佛。 只有刘丹郁郁寡欢,因为她明白,这也就意味着,李尘离开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了。 离开之前,刘丹告诉李尘,在北方有一片沼泽,从来没有人穿越过去,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一直以为那片沼泽就是这个世界的尽头,现在想想,或许沼泽之外,就是外面的世界。 离开的这一天,刘丹和刘周都来送他,李尘笑着说青山绿水,希望后会有期。 刘丹目中含泪,也说后会有期,一定珍重。 李尘转身离开。 看着李尘的背影,刘丹不能抑制地落了泪,一旁的刘周当然已经知道女儿的心思,也因此觉得痛苦,只是这一刻无能为力,低低地说:“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很懂事,很多事情我不说你也明白,沼泽以外是另一个世界,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对我们却是一生不能够越过去的。” 刘丹哽咽地说:“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的男人,往后世上千万,男子万千,都及不上他半分,父亲,今日开始,女儿决定修行神术,如果能够修行有成,此生再见到他一面,我死了也甘愿。” 刘周听她说起了生死,心里一时间也如同刀绞,但他却只能忍着痛苦劝慰,“凡事种种,岂能尽如人意?时间久了,把他忘却了也就好了。” 刘丹摇了摇头,“我不会忘记的。” 这句话不只是告诉刘周,也像是告诉自己,接着又说:“绝对不会。” 她在这片地域生活了二十多年,见到李尘以后才知道世上还有不一样的世界,感受不一样的风,这一刻看着李尘越来越渺小的影子,觉得这是穷极一生都不算浪费的目标,就算求而不得,也至少对得起自己这份心意。 刘周却在想:女儿,你太年轻,不懂这世上时间才是最可怕的东西,你总会忘记的。 ······ ······ 再一次踏上出行的路,李尘虽然不能飞行,但是他自身的速度也极快,每一步跨出都有山岳的距离和高度,让地面发生震动,惊起许多鸟兽。 很快,他站定在刘丹所说的沼泽面前,因为不能飞行,所以他造出一个木筏来,以孤命剑当船桨来划动。 孤命剑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发出剑鸣抗议,但是被李尘无视了。 他的速度极快,让沼泽上出现了浪花似的泥泞,只是这片沼泽的确广袤,实际有上万里,就算是他要穿过去也需要很久的时间。 那些被腐蚀的尸骨在沼泽上漂浮,阴冷冷的雾气携带着潮湿的风,有一股树木经久之后将要死去的味道,不是恶臭,但很刺激。 李尘现在不能使用瞳术,在沼泽里瞧着这方天地,瞧着不能望到尽头的空旷,偶有穿插的阴影垂在沼泽地上,呈墨水儿落在一大幅空白宣纸的状态,那些造成阴影的树木,就在这里孤零零地伫立,十年,百年,千年,甚至于年轮一圈圈扩张到不能计算。 这种在空旷天地面前的微渺,还有极致的安静面前,连心跳声都似乎被放大,李尘生出一种感叹:天大地大,前路茫茫,此刻竟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但是他转念又自嘲这份突如其来的矫情,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年轻人,种种复杂的经历又让他产生了感慨世事无常的迟暮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感,在他身上体现得越来越明显,也因此让他无端端多了许多痛苦。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0章圣朝皇帝李唐的死去 玄立死去之前留给李尘的传承,本身目的就是削弱李尘身上这种年龄和经历之间的剥离感,其中佛理的感悟穿插了大半,这些的确帮助了李尘很多,至少让他不再因为自身想要完成目标和这个世界的冲突而痛苦。 但李尘自身的性格和注定的复杂经历,让他时时刻刻都在不断打碎自己世界观的同时完成新的构建,这又是一个人注定痛苦的重要原因。 在完成空渡沼泽的这段时间,李尘在孤独和寂静里不断自省和回首往事,甚至想起自己出世以来最大的敌人,那个圣朝国师,比他境界高的或许有很多,但是细细想来,其心思之缜密,给自己造成的痛苦,是第一名门宗主都未能做到的。 他尝试将自己本身代入国师苏暮的境地,才觉察出一种自己并未真实感受的另一种孤独。 “这世上,或许人人都觉得自己经历复杂,人人都认为自己足够特殊和孤独,这或许也是人性本身吧。” 在沼泽地里漂泊的这段时间,李尘完成了自己本身和孤独的融洽,和这个世界本身就足够安静的融合,因为就算是在嘈杂的闹市,也并没有人愿意仔仔细细地听你说话,所以其实不论你身处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了,自己本身的心境就是这个世界。 这是他从佛理中了解到的简单知识,其实佛理当然不只是及这么平实和浅薄,但对他自己本身看来说,这反而是最有用的。 ······ ······ 就在他完成横渡沼泽的这段时间,长孙道生回到了曾经的鬼蜮洞中世界。 鬼蜮洞中世界最后和上界完成相撞,或许说是一种融合,成为上界领域的一部分。 上界的无尽疆域,本身或许也就是这么完成的。 只是当完成融合后,一切并没有那些第一名门的弟子所说那么融洽,他们曾经说这对鬼蜮洞中世界的人是功在千秋的好事,但对上界的人来说,他们仍旧是蛮夷之地,就像圣朝京都的人也曾一直说京都以外的百姓是乡野村夫。 被分配管辖鬼蜮洞中世界的那些弟子,都会说一声自己实在倒霉,被扔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并且因为李尘的原因,第一名门的弟子对这个地方的人有十足的偏见。 曾经的圣朝皇帝李唐,那个雄心壮志要建立不朽王朝,雄心壮志的皇帝成了第一名门的狗,或许这条狗的反骨还在生长,但此时此刻,无法有任何建树。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孙道生回到了这个偏僻的地界儿,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死李唐。 他牢牢记得在陨墨山鬼蜮看到过的那个场景,牢牢记得虞世南的死,他知道兄长李尘当时经历的苦难和那一天的痛苦都和李唐脱不了关系。 他愿意和李尘同进退同生死,对李尘的敬重本身不比崔昊卢翰少,对他们这些人的兄弟情谊也看的极重,那么,杀死李唐成了他突破忘忧境以后的第一件要完成的事。 他的天赋本身就极好,体内元力完成转化后境界迅速增长,刀成万象的体质让他又在离开黑风山后积累了许多神通秘术,自觉现在的他,绝不会比当年的十二城的忘忧境弱,因此动身回到了圣朝。 京都不复往日的繁华,百姓的日子也不比当年,这是因为第一名门不断压榨圣朝庙堂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圣朝只能对百姓进行压榨,这是一层层之间的压迫和剥削,再加上其中还有一些人中饱私囊,经济当然会因此萧条。 那个一直极重视自己名声的李唐皇帝已经被百姓在背后戳断了脊梁骨,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当初的心气儿,那些在京都土生土长七八十年的老人常常叹息,说本来是在自己家里,怎么现在感觉像寄人篱下? 李唐所说自己想要完成的盛世,现在成了梦幻泡影。 长孙道生沉默地走在朱雀大道上,瞧着落叶遍地,他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详细发生了什么,但是眼下的萧条已经证明了一切。 护城河上有水车的声音吱吱呀呀,唯独少了曾经的船舫美人,少了抚琴的姑娘,少了手持帕子招揽客人的热闹。 长孙道生对这件事情并没什么兴趣,但他知道像这样的地界儿最能代表一个朝代的荣华,倒是路过一些小巷子和胡同口的时候,有姑娘或者老妇人招手,对暗号似的压低了声音,“要吗?” 京都的护城河边儿上,竟然落魄至此,何其可笑。 长孙道生的杀意随着一步步落下越来越盛,直到来到皇城外。 这里不像曾经那样守卫森严,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溜溜达达走了进去,这些将士的实力大多在黄泉境,要避开他们的视线和感知对道生来说并不是难事。 他穿过亭台楼阁,穿过那个锦鲤成花的湖,轻轻巧巧,一步一步,踩着千年圣朝经过无数次修缮的宫城青石。 圣朝皇帝李唐现在正在发呆,他曾经励精图治,发誓要让世上人人称颂李唐两个字,但是第一名门的介入让他的一切想法破灭。 在过去,他的桌子上只有奏折,但是现在空空如也,因为现在的圣朝根本不需要什么励精图治,他只要作为一个传话筒传递第一名门的想法也就够了。 这时候,一道细微的开门声响起。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房间的幽暗和门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形成巨大的反差,李唐微微眯起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而不太适应,看不清楚来人的脸。 他也永远都看不清了,因为一道刀光忽然出现,就像切割了这片空间,以及李唐的喉咙。 一抹殷红飞溅,切坡了皮,切开了肉,割破了喉管! “喝喝喝——” 李唐捂着脖子,喉咙处的伤口有鲜血和气泡不断产生,他的每一次喘息都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意识就在这种流逝里渐渐模糊。 咚! 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生命最后的时刻,视线落在金銮殿的屋顶上,当这个世界渐渐陷入黑暗,一个瞬间回想前尘种种,年少时也曾游历世间,和自己的亲生兄弟生死相搏,又在东阿城的摘星塔上面对程家老祖程千里说自己终将开创一代盛世的豪言壮语。 到死这一刻,不甘堵在心里无法自拔,他死死瞪着这个世界,瞪着生命里最后一道光,不肯闭眼,但是没了声息。 长孙道生将刀归鞘,长长出一口气。 他们几兄弟曾经在陨墨山见到过杀死李唐的场面,那一夜是鲜血做了飞瀑,就像拉开一幅极长的画卷,人血泼墨,人头成了砚台,刀剑挥笔妆了画,凄厉火光上了更艳丽的色,由皇城城门起笔,皇城石阶接了下一卷,越过一道道门、一座座桥、尸体泡了湖水,杀伐垮了亭台,威严的异兽石雕碎成了普通石块儿,让这个圣朝至高无上的地界儿变得混乱。 现在,一切没有那一夜所见到的壮丽,甚至没有杀皇帝这件事原本的壮阔,一切悄无声息。 “腌臜货色,死得这么痛快,算是便宜了你。”长孙道生的心里仍旧不觉得痛快,泄愤似的在尸体上又砍了几刀。 就在这时,从金銮殿外冲进来一道身影,环视之后看到李唐的尸体,大惊失色,“李唐!” 他冲过去,扑倒在李唐一旁,悲痛中失声痛哭。 “忘忧境?此人是李唐的拥趸?”长孙道生疑惑。 直到他接下来的动作,痛哭中捧着李唐亲吻他的脸颊,长孙道生的大脑一片紊乱。 我们的圣朝皇帝李唐,竟然在这些年里,一直养着这样一个男人,这是何其荒唐的事情? 道生因为心绪的震动甚至产生了一种恶心的情绪,恨不得在李唐的尸体上再砍几刀。 男子跪在地上痛哭,再抬起头已经满目的仇恨,“我要杀了你!” 他当年因为一场意外来到下界,遇到还是皇子的李唐,跟随的这些年里,感情至深。 他是李唐当年和各个皇子斗,后来和世家斗争的底气,李唐是他的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寄托,如今李唐死去,他恨不能和李唐同去,只是现在仇家就在眼前,就算要死,也必须先杀了他! 男子双手化出指虎,元力运转便有符文亮起,将他的脸色映得如同恶魔,起手以元力化长鞭,秘术的辅助让这条长鞭更加锋锐和厚重。 长孙道生以刀竖劈,和长鞭的碰撞立即掀飞了金銮殿的屋顶。 宫殿群也开始因为这场战斗崩塌,从金銮殿向外推开,接连倒了数个宫殿,惊动了皇城的奴才、嫔妃、将士们。 长孙道生飞身而起,运转元力开了口,声音传遍皇城,“李唐已经被我杀死!你们速速离去!” 这句话一出,无数人陷入短暂空白的震惊。 皇帝,死了? 长孙道生不愿意滥杀无辜,或者说,在如今第一名门管控的圣朝的形势下,这些人全都是圣朝名存实亡的可怜人。 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不要因为这场战斗让太多人死去。 两个人持续交手,震耳欲聋的声响接连不断,沉沉的气势从空中不断向四处轰击,两个人的神通以山河为印记,日月的虚影交织,整个皇城都因为二人的交手白茫茫一片,这是光芒亮到了极致。 一个人心头恨极,一个人又有必杀的之心,出手都是狂暴的杀伐之术,倾泻的元力犹如海洋将这里完全淹没,巨大的冲击力让这里变成废墟。 长孙道生因为刀成万象的天赋占了上风,他的刀光好像以自身为中心散开的锐利翅膀,带着无数神通的融合向着敌手碾压过去。 为了避免这一场战斗造成跟多伤亡,长孙道生开始有意贴敌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手中的刀起了漫天的光,以一种密不透风的形态将敌手的进退全部封锁和缠绕。 刀的震动声一重盖过一重,犹如浪潮的拍打! 噗! 这是刀锋削了手脚的声音,最后刀尖入腹! 滴答。滴答。 当一切余波散尽,鲜血滴落的声音就变的清晰,尤其是在震动天地的声势过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个佐料似的声音。 一片灰尘烟雾里,男子跪在地上,缓慢且坚定地爬行,拖出长长的血迹,在李唐的身体旁死去。 刚才的一番大战,他竟然至死都在保存李唐的尸体,否则未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败北。 长孙道生嫌恶地将男子的尸体踢开,将刀从尸体上拔出,甚至觉得杀死这个人是对手中这把刀的侮辱。 他正要准备离开,身后有一道声音,“你杀了我们第一名门的狗,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长孙道生心里微微一惊,因为他的感知并没有察觉到这个男人的出现,他回头看向来人,见了他的身上的衣服,皱眉问道:“第一名门的人?” “还算有些见识。”来人说,他瞥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这个废物皇帝的生死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像这种穷乡僻壤的皇帝,我也不必放在眼里,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听话,再找一条这么听话的狗是一件麻烦事。” 他看着长孙道生,“我不必替他报仇,但你给我造成的麻烦不能饶恕,所以,我会杀死你。” 这番话里透露着第一名门惯常的高高在上,李唐的死比不上他的一个小麻烦。 长孙道生很愤怒,他看到圣朝现在的面目全非,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李唐,就在他的轻描淡写里一句话掠过,这也就是说,圣朝的千万百姓,对他来说都是可以忽略生死的轻描淡写。 嗡! 刀再出鞘,长孙道生在愤怒中一刀挥出如千万刀法的融合,他和曾经的李尘走了一样的路子,因为敬仰,一直以来都受了李尘的很大影响,这也是他最后决定离开黑风山的重要原因。 不是因为觉得李尘的修行不好,只是觉得,他该有一条自己的路,不能像李尘的影子,这是他自己本身的骄傲。 敌手面对刀光并未动身,他刚才已经看到和感知到了那一场战斗,只是昂首 这道音波并非虚幻的,无形的劲气散开后其中有锁链是的符文闪烁,一瞬间让地面陷落,让四处的宫殿崩塌,皇城之内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但皇城之外的百姓仍旧因为这一道声音而痛苦难言。 刀光和声波经过碰撞,一股飓风从中心处向外席卷,地面那些青石被掀起,一层层不断剥离,还有连接皇城和宫殿的桥梁也在瞬间断裂,又在接连的风浪中形成齑粉,整个皇城就像起了一场沙尘暴。 长孙道生再度横刀,麻雀大小的刀光飞鸟逐林,击碎那些风,到了敌手的面前,密密麻麻,从高空俯视,就像是斑驳刀光形成水纹。 这一次,敌手以掌法迎击,巨大的手掌出现,掌纹交杂如沼泽干涸后的那些细碎纹路,将这些刀光全部摧毁,并且犹有余力,落向长孙道生。 “我不是他的对手。”长孙道生一经交手就发现了这件事。 敌手进入忘忧的时间很久,虽说在第一名门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但是许多年下来,在底蕴上不是长孙道生可比,元力也远比他更厚重,这还是他本身天赋不错的前提下,否则刚才那一招就已经败北。 即便如此,长孙道生难掩颓势,随着敌手咒印的不断推出,他的身形不自主在后退中撞穿数个宫殿才停下。 下一瞬,他从地面飞起向远处去,决定逃离此地,他做事向来周全,今天这件事却冲动了一把,原本想着在悄无声息间杀死李唐便立即远遁,唯独没有想到在李唐身边有一个忘忧护卫,最后惊动了第一名门的人。 第一名门的弟子端起咒印,造出恐怖的劲气波动,推向逃跑的长孙道生。 他自知比长孙道生强了许多,瞧着那个逃跑的身影,享受追逐虐杀的快感。 长孙道生察觉到身后有疾风,一股沉重的力量虽然没有临身,但是压迫感已经传来。 他没有回头,以最快的速度前行,将刀横在背后抵挡,一股巨大的力量通过刀背撞击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一时做了飞鸟坠地状,一口鲜血吐出,他的胸口好像要四分五裂。 一个人接住了长孙道生。 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紧接着才传来破空声的啸响,背后的天空出现一道如从中间泛开的云朵涟漪,这是速度快到极致导致的。 他将长孙道生以轻柔的劲气推向地面,这才回头看向紧追不舍的第一名门弟子,他的腰极直,背后有长剑,它并未出鞘,只是轻轻震动,一抹剑气便向着敌手逼近过去。 剑气极快,快到敌手甚至没有看清楚这一道剑气,只是下一刻,那个气焰嚣张的第一名门弟子上半身和下半身诡异地分离,腹部以上还因为惯性不断前移,腹部以下却向下坠落。 直到下一鲜血喷涌出来,就像刚刚被疏通的河道,这股鲜血决堤似的落下,一股巨大的疼痛传来,他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一声惨叫后死去。 “崔昊?”长孙道生看清楚来人是谁,陷入震惊。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1章关于鬼市轮回的种种猜想 李尘终于穿过了沼泽地。 这个对刘丹部族而言无法看到尽头,无法完成穿越的神秘地方,对李尘而言并不难,只是期间木筏无法承受沼泽的腐蚀,更换了一次。 那些本来就是从沼泽地里长起来的树木,当然扛得住腐蚀。 沼泽之外是一个小镇,十分偏远,距离北张镇至少有几十万里,这对现在无法动用元力的李尘来说,其实有些距离。 李尘并不急于回去,因为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时间不像曾经那么紧迫,当他决定放下心绪里自己不断给自己的压力,那种不断生成的焦虑感就在缓慢褪去,这种感觉就像鸡蛋壳的不断剥落,最后呈现的才是晶莹透亮和轻松的。 他在小镇的集市里走来走去,一整天的时间,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在别人看来十分枯燥的行为,反而让他觉得惬意。 小七曾经说过,自家殿下最喜欢的就是人间烟火气,这句话其实不错,这是因为李尘生来就距离这种烟火气极远,所以总是想要贴近。 他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穿行,瞧着两侧的摊位,听着商贩的呼喊,瞧着杂耍的刺激、小孩儿的打闹、闻着那些烟火炙烤下的食物味道,还有人群摩肩接踵的拥挤,偶尔因为踩踏的争吵,这些日常都是让他觉得安宁和舒服的。 只是集市上的人们难免疑惑,不知道这个长得极好看的年轻人是哪家的孩子,可惜了一张好面孔,偏偏是个傻子,一下午在这条街上兜兜转转,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地面被阳光打得幽暗,每个人的脸上都沐浴着这个世界的光明,许多人难掩疲惫,但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持续和进行,那些讨价还价的声音,那些农忙结束以后在集市上坐着来一碗零嘴儿的村民,都是这个小社会许多年来形成的特有秩序。 一直到太阳落了山,有一个老大爷喊停了李尘的溜达,“小伙子,我看你转了老半天,是不是没钱吃东西?我这里还留了一锅底的馄饨,要不,你就吃了它?” 李尘笑着拒绝了老人的好意,这才察觉天色已经晚了,集市上的摊位已经开始零零散散地收走。 他们素昧平生,这种善意虽然瞧着极小,却让李尘一时感动得不能自已。 深夜。 今天没有月亮,星星的光芒都十分稀少和微弱,偶尔点缀了两三颗在头顶晃荡。 在这种世上万物都好像沉睡过去的寂静里,李尘忽然听外面有微弱的声音,似乎是在咿咿呀呀唱着戏词儿,他觉得似曾相识,从草垛里去瞧。 草垛,是他今天晚上居住的地方,人们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是李尘好像没有这方面的习惯,他就算躺在草垛里都觉得舒服,没有人知道他就是现如今让第一名门丢尽了脸,又在凌空寺闯下大祸的李尘。 他钻出草垛,把脑袋上的叶子拍了拍,这才循着声音找过去。 随着戏词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终于看到发出这些声音的始作俑者。 仍旧是两个戴着高高帽子的鬼差,以摄魂幡指挥许多阴魂完成这一场近乎于仪式的闹剧,而且他一眼认出来,那两个鬼差,他在不久前的鬼市府邸中见过。 现在,李尘确定了,上一次混乱之地的异常,就是因为自己摧毁了秘境轮回而引起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眼下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两次相遇绝不是巧合,他甚至觉得这其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操控,才让他两次造成轮回崩溃后马上见到了眼前的景象。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这是为了避免惊动那些阴魂和鬼差,他怀疑上次在混乱之地,阴魂们迅速散开,就是因为那些阴魂认出了他。 但他不知道阴魂对生人的气息十分敏感,还没等他走过去,鬼差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接近。 手持摄魂幡的鬼差瞧了李尘一眼,摄魂幡就因此产生了剧烈的抖动,就像百姓农忙时候的筛糠。 摄魂幡抖动的急促程度让正在唱戏的阴魂都停了下来,茫然地看向鬼差。 鬼差指着李尘所在的方位,让李尘被所有阴魂围观,就像巨大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让他被暴露。 果然,阴魂们一看见李尘,立马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得嘞,也别在这儿搭台了,有这个瘟神在,就算搭起来又有什么用,迟早还会崩塌。 阴魂们的离开特别突兀,以李尘现在的境界甚至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或者神通离开,总之悄无声息。 李尘就这样看着他们的消失,一时间陷入沉默,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世或许就和鬼市有关,他回想自己几次踏上奈何桥的经历,总之,只要自己想站在桥上回望前世,轮回就会因此崩塌,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做出一个决定,就是在回到北张镇的这几十万路途里,不断寻找阴魂和鬼市的踪迹,不论其中有什么秘密,多进去几次,总会轻车熟路,把所有秘密都了解一遍的。 只是,可惜他现在不能驱动元力,无法使用张倩留给自己的符印,否则这件事情就变得更加简单。 不过,人是活的,符印是死的,李尘很快想到一个能催发符印的办法。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2章流传在阴魂里的恐怖传说 李尘踏上寻找鬼市的路,在他身旁有一女子被锁链捆缚,手掌上捏着一道正在被元力催发的符印,正是张倩留给李尘能够感知阴魂鬼市的符印。 锁链的另一头被李尘牵着,两个人且行且停,已经整整三天。 女子名叫竹妃,奈何巅峰的境界,李尘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以幼儿的精气修行,是该天诛地灭的罪大恶极,李尘当即决定了,就让她来为自己寻找鬼市。 竹妃一开始看李尘毫无修行的痕迹,以为他是自不量力,等到交了手才知道她才是那个自不量力的人,这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十分怪异,看似没有任何修为,力量却大的出奇,而且她的所有攻击都不能在李尘身上留下痕迹。 等到她发现自己不是李尘的对手,想要仗着修为飞上天空逃离,却被一颗石子儿砸了下来。 一个奈何巅峰的人物,被石子儿砸了下来是何等荒诞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真切发生了,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竹妃认了命,她却不知道,以李尘现在的自身强度,就算没有元力加持,也足以杀死一个普通的通天桥,更何况是她? 再加上她的神通在李尘看来十分粗糙,就算是他当初刚刚进入彼岸境也能杀死她。 最后,她被李尘以锁链五花大绑,并强制她催动元力,成了寻找鬼市的媒介。 两个人兜兜转转,十数天后符印终于亮起,只是可惜这一刻并没有出现轮回,只是一场寻常的鬼市,为了避免竹妃逃走,李尘索性带着她一起进入鬼市。 瞧着李尘的轻车熟路,竹妃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为了做什么,但却因为四周的阴冷气息而有些难受。 直到李尘掏出鬼精和阴魂开始交易,竹妃才明白, 她暗道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场机缘,她的见识短浅,并不能完全看懂鬼市所有的物件儿,但是偶尔能辨别的那些功法和宝物,已经足够让她心惊。 竹妃瞧着李尘的背影,心想或许只要讨好这个男人,也能分一杯羹。 可她不知道李尘早已经打算杀死她,因为她以幼儿精气修行的行为在李尘看来已经伤了人伦大义,是该千刀万剐的恶行。 天亮以后,李尘带着竹妃继续前行,又将鬼市淘来的物件儿扔给竹妃让她放进随身储物的空间宝物里。 所以现在,她又多了一重身份,就是李尘的口袋。 半个月后,符印再一次泛起光芒,鬼市的轮回府邸出现,李尘带着竹妃进入,穿过奈何桥,决定再进一次远古战场。 等到两人进了望乡台后的长廊尽头,竹妃却说什么都进不去了,被一股无形的屏障遮挡,李尘一开始猜测是元力的原因,所以让竹妃将所有的元力收敛,但是仍然进不去。 最后,经过李尘的几番斟酌,将竹妃杀死了。 这个女人到死的时候不能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原本今天进入轮回,看到自己从未见过的场面,还以为是机缘到了,现在才知道是死期到了。 不过还好,这里刚好就是轮回,她的阴魂刚刚形成就被鬼差带走,也算是原汤化原食。 这次,他看到祭坛,进入了远古战场,这片空间似乎还没有从上次的崩塌里面完成后重建,不过的确在不断修复。 两个时辰后,这一片轮回府邸也开始崩塌,李尘从奈何桥上回到上界。 离开之前,又喝了几十碗水,顺走了一个碗。 留下一个老妪咬牙切齿,“你喝汤是小事,偷走我的碗算什么本事?以后让同行怎么看我?” 直到她不久后听到了一条传闻,某处轮回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出现而崩塌,连盛孟婆汤的碗都被偷走了。 ······ ······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这期间,李尘一共找了十三个人为自己催发符印,无一例外都是死有余辜的恶人,最后的结果是见到了十六次鬼市,三次轮回府邸,就在这种溜溜达达里距离北张镇越来越近。 他体内的元力在半年里也将要融合完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只差最后一丝,那一丝,就是从天道枷锁的裂缝中渗透出来的。 李尘现在已经能够让元力有存许的移动,催发一些极简单的法术,不需要其他人帮助自己催动符印。 只是他不知道,因为几次进入轮回府邸,想最后的结果都是让其中完全崩塌,在某个生人不能接触的领域,已经将他的画像传疯了。 北张镇外三千里。 这一天,李尘终于第四次看到鬼市府邸,但是这一次发生的情况让他猝不及防。 当他想要跟随鬼差蒙混进阴魂队伍的时候,鬼差无意间瞥到后方鬼祟的身影,这对他们来说本身无所谓,或许唯一有些特殊的是,那道身影似乎并没有什么修为。 直到等看清李尘的面容,他隐约觉得熟悉,脑海里有乍现惊鸿似的让他不自禁浑身一震,终于想起来是从哪儿见过这张脸。 他没有见过李尘,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在他们同行之间就流传一个极恐怖的传说,以及和这个传说搭配的人脸,而且这个传说越来越恐怖和离谱。 “是他!那个前后摧毁了好几个鬼市轮回的人!” 摄魂幡的震动开始变得急促,一开始是一道铃声,紧接着是两道,直到最后惊动了所有的阴魂。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3章我真不是李尘 这种震动的急促声让李尘也觉察出了怪异,因为按照他这段时间的了解,每次摄魂幡出现这种震动,最后都以这些鬼差的逃离而结束。 只是以前这种情况都出现在那些见过自己的鬼差身上,这次是怎么回事? “怎么办?”鬼差之间对视。 “当然不能让他进去,一道轮回的搭建多么难得,如果让他最后摧毁了,以后我们怎么还需要借助其他的轮回府邸把这些阴魂送进去,这让其他的鬼差会怎么说我们,每次一提起都说那两个没有自家轮回的鬼差,这种歧视我是不能忍受的。” “但是他现在就跟在我们身后。” “先把轮回关了吧,宁愿我们受罪,也不能让他进去!” 两个鬼差达成共识,刚刚凝实的鬼市府邸的门忽然间就关了,并且再一次变得虚幻,最后完全消失。 李尘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本来要进入轮回吗?为什么鬼市的门又关了?那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两个鬼差互相交流,“他还在吗?” “在,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听说他只喜欢摧毁我们的鬼市轮回,只要我们一直转下去,他应该就会自己离开了吧?” 两个鬼差心惊胆战,他们并不是因为李尘的实力而恐惧,因为生人和阴魂之间正常是无法接触的,更别说造成伤害。 但是这人每次进入轮回都让当初艰难搭建完成的鬼市产生崩溃,这谁受得了? “就没人管管他吗?那些位大人应该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为什么毫无动静?” 这一绕就是半个时辰,最后一鬼差无奈道:“瞧他的模样,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要不然,我们用那一招吧?” “真的要用吗?” “现在也只有这种办法摆脱他。” 实际上,他们有在瞬间离开这里的办法,只是这种办法一旦施展,就代表着他们要进行第二天寻觅阴魂进入轮回的任务,也就是说,一旦施展,他们还没下班就要再次上班了。 现在,为了躲避李尘,他们宁愿决定加班。 呼—— 一阵风吹过去,瞧着一瞬间消失的阴魂队伍,李尘孤零零站在荒野,“这是发生了什么?” 回想今天晚上的种种经历,为什么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看看天色,远方开始翻滚鱼肚白,那些云彩的形状和颜色也开始变得清晰,只有另外半边儿的天色呈现墨蓝色,那些在天空下显得暗沉的茂盛树木落下更加暗沉的阴影。 李尘做了一个决定,他本来打算做完这一票就回到北张镇,因为这一次进入轮回府邸,他本来是想看看府邸上面三层的情景,谁能想到还没进去就中道崩殂。 他不知道,从这一天开始,那个恐怖传说来到了这片地界儿的消息就传来传去。 三日后,李尘再次见到一组阴魂,只是还没等过去,那些鬼差就落荒而逃。 这次,他确信自己是被针对了,他最后想出一个好主意,从集市上淘来一张面具和人皮面具,遮蔽自己的容貌。 面具之下是一层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以下才是他本身的模样。 一周后,有阴魂再次出现,府邸虚影同时构建,李尘心生激动,想要混进去。 随着摄魂幡的震动,有鬼差瞧了李尘一眼,对另一鬼差道:“又有生人混进来了。” “什么人?” “管他呢,戴一面具,只要不是那个瘟神就行。” 另一个鬼差闻言瞥了一眼,他比同伴要谨慎许多,这一刻动用了鬼差特有的秘术,透过现象看本质,瞧出李尘的身份,手中的摄魂幡抖了抖,“你看清楚了,就是他!” 最早发现李尘的鬼差也动用了秘术,看到面具后面的那张脸以后,心都在颤抖,“好生狡猾!” “走!” 眼看着鬼差的摄魂幡又一次开始急速颤抖,府邸的门忽然关闭,并且开始变得虚幻,就连这一队阴魂也快要消失,李尘急了,忍不住大喊,“我真不是李尘!” 他吃了东岳交给他的泥丸儿,这一刻说话,那些阴魂鬼差是听得懂的。 鬼差听到这句话,手抖了抖,心想:我信你个鬼,你个浓眉大眼的货坏得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4章再相逢 李尘最后没有再尝试寻找鬼市,他决定避避风头,或者等到自己元力融合完成,能够动用自身境界以后,就能够想办法蒙蔽这些阴魂。 他开始向着北张镇的方向前行,直到在北张镇外被两个人拦住,这让他十分意外和欣喜,因为拦截他的人,是崔昊和长孙道。 世上极喜的事情,无过乎遇到故人,那些身在他乡的人们,往往看到一个同一村镇的人都十分开心,更不必说他们几个人是刎颈之交的情谊。 世上有高山流水的史诗情谊,那是因为知音难以寻觅,他们几人则是其中任何一人陷入危险,其他人都愿意不顾身死赶赴危局。 再加上陨墨山后朝夕相处的经历,甚至是修行上互相帮衬的半个师徒名分,这一切当然理所应当。 李尘很快发现了两人的变化,尤其是崔昊。 长孙道生说起自己去往洞中世界杀死李唐的经历,李尘顿觉快意,但是又因此有几分责备,拍着长孙道生的肩膀道:“你是我的兄弟,如果你最后真的因为这件事有什么意外,我一生不能原谅自己。” 他其实是想起了虞世南,接着又补充一句道:“这世上任何的事情,都不能和你们的性命相比!” 长孙道生却说:“你的仇恨,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而且我现在安然无恙,崔昊现在的境界,其实足以保护我们在大半个上界横行了。” 他紧接着说起崔昊救他的场面,还有崔昊现在已经达到七境巅峰的实力。 只是在此期间,李尘发现崔昊的状态有些怪异,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兄弟性格其实算是孤僻,但是面对他绝不该是这样的冷淡甚至漠然。 他看到长孙道生冲他轻微地摇了摇头,知道其中该有隐情,不再多想,因为对他们几人的情谊来说,多少次的生死与共已经足以证明很多,绝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产生嫌隙。 不论如何,李尘都因为崔昊境界的增长而快乐,甚至比自己本身的境界修行更甚。 他们几兄弟里,崔昊对于修行最刻苦,卢翰最懒散,至于他自己,可能是最无畏生死。 李尘笑着道:“我们这些人一直以来不能在上界扬眉吐气,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修行境界不足,如今你能进入七境,让世上的人知道,我们洞中世界的人物,从来不比他们差。” 说完,他又瞧着长孙道生,笑道:“将来我们几兄弟人人成就七境甚至八境,就像当年将陨墨山的名头传遍这个世上,想来此生都没有遗憾了。” 他这番话说得由衷,长孙道生因此心潮澎湃,但崔昊不为所动,他的两个灵魂还没有完成全部的融合,就算崔昊本身占据主导,见到李尘以后的心神激荡下,两个声音同时在心头响起,“看到没有,你的所谓兄长,也终究因为你的境界提升而不满和嫉妒愤恨。” “兄长向来心系天下,在下界时一直尝试让许多寒门中人能够以学识进入朝堂,当时许多人不能理解,甚至我也不能明白,如今才知道,对兄长来说,针对的从来不是世家,甚至不是上界,而是世上的不公,你说他虚情假意,说他是嫉妒愤恨,我却觉得兄长高义。”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5章加入第一名门(上) 李尘不知道崔昊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差一点失去自身理智和性命,但对于每一次实力的突飞猛进,他都最清楚其中需要付出的凶险,这是世上不可避免的定律,如果你不愿意承担风险,一定难以获得更多资源,甚至一生碌碌无为。 除非,你刚刚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这也算是另类的本领,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其实李尘的出生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出生就是巅峰的一切,但是他之后的际遇是许多人穷极一生才能经历的苦难,就像至亲的死去,这本来对人这一生百年的经历是早该经历的,对李尘来说却像每时每刻需要提防的。 崔昊和长孙道生最终没有跟着李尘回到北张镇,长孙道生说自己还想再闯一闯,尤其是看到崔昊在这段时间的变化,他也不希望自己和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崔昊体内的两个思想难得统一,崔昊本身是因为想多看看这个世界而拒绝,另一个魂魄却说留在李尘身边儿没什么前途,他知道这世上的很多秘境机缘,可以带着崔昊前往,不出百年就能让他进入八境。 离开之前,李尘对长孙道生叮嘱,“切记多加小心,少做冒险之举。” 对崔昊的叮嘱反而更多,“你的修行进境极快,这本是好事,但是也切记心境上的修行不能落下,否则容易伤己,我这里有静心咒,一会儿传给你。” 这道静心咒是当初红雪交给他的。 实际上他身上还有凌空寺世尊传给他的佛理,对于心境上有更好的效果,只是他自己本身现在都没有将这些佛理完全消化,佛理上的许多道理太过于拧巴,如果不能传承得完整,对崔昊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崔昊没有拒绝,他猜到是这位兄长有所察觉。· 回到北张镇后,几个月来一直提心吊胆的程芷安等人终于放下心来,他们当然也知道了李尘在凌空寺做下的大事,许多人都说亲眼看到他被玄立一掌拍得重伤,就算没有死去,也一定会留下暗伤。 程芷安哭着喊着要离开北张镇去找李尘,被卢翰一句话堵了回去,“你在上界人生地不熟,就连第一名门都找不到兄长,你现在一个人能做什么呢?” 接下来几天,李尘在附近的几座山上穿行,发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镇子上的秩序并没有因此而崩坏,仍旧是以黑风山为首,好像这一切已经成为了暗定的规矩。 李尘问卢翰是怎么做到的,卢翰说道:“其实一开始并不算顺利,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各个宗门的弃徒,他们对一些规则不太满意的时候会立刻出现反叛心理,但是因为有兄长的名声和修行在,所以这些人一开始不敢明目张胆地挑战。 后来时间一久,大多数人发现新的秩序好像能让他们拥有更多的利益,而且规则的束缚恰巧在他们的可接受范围以内,这个时候就开始习惯。 晚在所有人习惯的过渡期中,我开始缓慢加入新的规则,他们这时候的反抗心理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重了,这就是规则的完善期。 完善期之后,规则也在不同时期不断转变,秩序这件事情和人的三观一样,需要不断在崩塌中进行再次创建,以此不断优化。 任何一种秩序都不可能完美,其最终的目的,是让每个人都能在这个秩序下适应和生活,用特别不好的例子来说,就是任何一个猪圈儿都不可能让所有的生灵满意,因为大家终究不是流水线上完成的生物,面对太过于详细的细微秩序,总有人不能接受。 但是,我们可以提供一大块空地,最后这片空地究竟哪里盖猪圈,哪里又起高楼,都是因为不同生灵而呈现的。” 这就是北张镇总体秩序构建的思路。 李尘仔细听完卢翰的话,由衷感慨,“你其实要比我强得多。” 他甚至这一刻觉得卢翰要比凌空寺的世尊强得多,世尊一开始想要以佛理传法,除了想走出一条新的修行路程以外,未必没有以佛理提升世人心境的想法。 只是可惜最终失败了,甚至凌空寺的崩塌是因方丈的一时贪念而起。 现在想来,佛理当然不是错的,只是想要通过佛理让所有人的心境变得一样,这是错误的。 世尊穷极一生都钻了的牛角尖,现在让卢翰扔掉,换成了号角。 李尘豁然开朗,明白自己过去也是钻了牛角尖,一时欣喜,就像湍急河流终于冲垮了堤岸,从此再无阻碍。 心境上的转变,让他向卢翰深深一躬后在后上畅快长啸,一时间连融合后的元力也比以前更容易调动了几分。 修行这件事,本身就是身心合一的。 【·】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6章加入第一名门(下) 三天后。 李尘将小七等人喊到了一起,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决定去一趟第一名门。” 所有人听完都吃了一惊,因为现在第一名门对李尘的追击越来越紧迫,宗主李长信早就说过,一定会杀死李尘,以此树立第一名门的尊严。 现在他却说要去第一名门? 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分别? 程芷安忍不住大叫,跳起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是不是疯了!哎哟喂!你能不能安分点儿!” 李尘早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转身对卢翰笑道:“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受了你的启发。你说一个地界儿最终建起猪圈还是高楼,都和那个地方的生灵有关。 我因此想到的是,上界百万年,从太古到今天,无数宗门起起落落,每一个当时盛极一时的宗门未必多么伟大,但是一定更加适合当时,就像现在第一名门如日中天,那就说明在今天,他们的修行法子一定有可取之处。” 卢翰没有阻止李尘,只是皱眉道:“只是兄长,你现在元力还不能调动,身外化身无法动用,不该在这种情况下以身涉险。” 李尘笑道:“这个倒不必担心,我的元力已经能够调动几分,已经能够施展出现忘忧的境界,最多一个月或许就能再造出一道分身,到时候分身前往,不算危险。” 卢翰点头道:“兄长只管去,黑风山的一切就交给我吧。” 就像当年他们几兄弟在一起时,他对李尘也说过,会永远在背后托着李尘。 这几年来,从未变过。 之后半个月,李尘体内的元力已经完成了全部的融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够动用的元力已经有了忘忧中期的程度,李尘仔细感受,知道这是自己现下身体不足以撑起全部元力的缘故。 就好像一个人拥有一件神兵,但是因为自己的肌肉不足力量不够,无法动用。 与此同时,从七境洞天逸散出来的气息还没有任何融合的迹象,二者之间就像王不见王,总之只要元力在的地方,那股气息就敬而远之。 他猜测,如果能让这两者融合,或许能够解开天道枷锁,只是他还没有找到让七境洞天中那一丝气息和元力完全融合的办法。 好消息是,那股气息似乎在不断适应和改造他的身体,现在他通过极力调动,能够对气息完成短暂时间的控制。 他想要尝试这股气息最终产生效果,于是来到北张镇外和千座小城之间的荒野上。 这片荒野有上千里,在他看来,以自己现阶段能够调动的修行境界看,这片区域已经足够。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七境洞天的威力,又或者是他的元力融合后再一次产生了质变,当他以忘忧境的元力端起拳头落在地面。 随着一声炸响,巨大的深坑骤然出现,从他脚下开始,贯穿千万,形成巨大的峡谷,左右横起因为断裂横亘的山岳,交错之中犹如狼牙,并且这种景象不断向外蔓延,几乎囊括了千里荒野的每一寸。 而且,原本北张镇有随时自我恢复原貌的能力,就像黑风山经过几次大战,总是能迅速回复,但是这一次一反常态,没有任何还原的迹象。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黑风山到千座小城之间的荒野,变成了峡谷。 这股巨大的声势让许多人腾空而起望向这里,当看到峡谷中心的李尘后恍然:原来是他,也对,整个北张镇,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在挥手之间造出这样的声势呢?但是他到底在发什么疯,为什么对着地面出手? 李尘在震惊中不能自拔,他没有想到这一拳会有这样的伟力,但同时隐约明白了很多人无法跨越通天桥打开洞天的原因。 进入七境最重要的就是推开通天桥后的那扇门,现在只是洞天之中微弱一丝就已经是许多人原有元力的全部力量,那道门的沉重可想而知,试问世上有几人能够推开? 就在他心下思忖时,耳边忽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其宏大和高远,让李尘全身的元力瞬间停滞。 “来一趟镇子吧,我与你聊一聊。” 李尘不能感知到这道声音所起,但一时微怔后恍然,极有可能是北张镇一直以来隐藏的大能者。 “铁匠铺,你曾经来过。”那道声音再次道。 李尘当即纵身飞行,穿过那些山野间瞧着他的众山贼,来到铁匠铺前。 “进来吧。”铁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李尘来过几次,所以熟悉。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似只有奈何的铁匠,原来是北张镇的秘密之一。 “做的不错。”铁匠说:“自从你来了以后,镇子虽然比以前吵闹,但是规矩立下,瞧得出欣欣向荣。” 李尘知道眼前的人境界远超自己,也不知道他让自己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因此只是笑道:“前辈谬赞了。” 好在铁匠没有弯弯绕绕,直接问道:“我看你刚才出手,应该是掌握了一些七境洞天的力量,说说你掌握了多少?” 李尘猜测,或许这就是今天他决定见自己的原因,如实相告:“只是极微弱的一丝罢了。” 听到这个回答,铁匠有些诧异,甚至是震惊,他意外地看了李尘一眼,沉默许久又摇头道:“不论如何,我知道你或许是想借着这股力量强行打开枷锁,但这条路行不通,因为天道枷锁会随着每一次的摧毁重新生成,这样下去你一生都无法真正进入七境。” 李尘略微一想就知道铁匠说的不错,因为他在柏若门其实已经打开过一次,但是很快又被新的凶物劫难降下新的枷锁,他原本也在担心这件事,不知道这种情况还会出现多少次,现在听铁匠的说法,似乎会一直重复。 李尘真心求教,“还请前辈赐教。” 铁匠抬起眸子瞥了一眼天空,道:“天道枷锁,我们这些老骨头其实都感受过,知道它的难缠,每个人最后度过的法子不同,所以无法告诉你具体的办法,但是,你需要想办法将他欺骗过去,让它以为枷锁还在,也就不会和你为难了。” 说着话,他的胸腹有澄澈光芒,犹如琉璃,隐约可见一座通天桥,桥梁之上有枷锁虚浮,桥梁后方有洞天世界的空间,隐约可见鸟语花香。 李尘眼眸微亮,心里有了一些想法,“却被的意思是,不要摧毁枷锁,但是让它离开通天桥,也就形容虚设。” 铁匠颔首。 李尘躬身,“前辈今天指点的恩情,有什么用得上的,请尽管开口。” 他猜测世上没有毫无根据的善意,自己和铁匠素未谋面,对方却这么帮他,想来是有什么目的。 铁匠说道:“我的确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但是眼下你太过弱小,往后我真正求到你的头上,还希望你记得今天的话。”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只是结个善缘,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李尘很重要,何乐不为? 离开之前,李尘问道:“敢问前辈,不知道,您是什么境界?” 他在想,此人的境界或许就是这方世界的天花板,否则不至于让那些超级宗门忌惮。 铁匠摇头,“到了某种程度,境界已经不再重要,我听说你已经见过了凌空寺的和尚,总之这里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走出过一条新路。” 他接着又道:“你只管做你的事,要是真的招惹了麻烦,就只管回来,镇子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在,第一名门不敢进来。” 李尘闻言不由想起那一日玄立觉醒前世后的情景,心道:当天的那般威势,还是在世尊的境界并未回复的情况下,还不知道全盛时期有多么强大,这位前辈的言下之意,是他不比佛祖当年弱,而且,还有其他像他这样的强人。 上界疆域辽阔,卧虎藏龙,难怪第一名门都不敢把手伸进来。 回到黑风山后,李尘在后山修行,仍旧分出身外化身。 一个月后,李尘一分为二,一人容貌俊美非常,一人容貌普通。 这是继柏若门符贵、凌空寺玄尘以后的第三个分身。 李尘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叶白。” 叶白笑着道:“你也是叶白。” 这一幕太过于诡异,李尘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7章第一名门的新弟子 李尘的这一道分身是最弱的,因为李尘现在本身能够动用的修行极少,所以分身的境界也不过是彼岸。 北张镇到第一名门的距离数十万里,以分身的境界实力,至少需要一个月的行程,这还是使用身法秘术全力修行的原因。 不得已之下,李尘只能动用传送符,都是张倩离开秘境前交给他的,也只有亲自使用以后才能神符门的传送符是何等精湛,只要确定了方位,绝不会超出既定位置的方圆三里,这是十分恐怖的事情。 神符门的没落是因为上界一切以元力修行的实力为主,而符印的催动终究不属于自己本身的神通,所以在使用上有许多限制,和他们本身在符印上的技巧没有任何关系,直到现在为止,就算第一名门制造的符印,和神符门一比较也有天壤之别。 接连几次传送符,李尘在第一名门的山下栖居,在几天的时间里明白了第一名门当下管辖的地域之辽阔。 除了第一名门本身的山门以外,山下有数十城池,每一座城池都有百里方圆,据说这些城池曾经都是荒原,只是当第一名门有了崛起迹象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这里靠近,时间依旧,荒野成集市,集市落村镇,村镇扩城池,最后全都以第一名门之人自居。 其实只是换了个地界儿生活,但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好像就连没有生命的土壤都身价倍增。 照例,李尘在山下的小城里先逛了集市,没想到这个地界儿还有人在摆摊儿算命,李尘站在卦摊儿附近瞧了半晌,还真发现许多修行者上前询问自己的前程,其中有一些或许也是为了加入第一名门才千里迢迢,除此以外,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物为了讨个吉利,甚至是通天桥的境界。 李尘心下暗想:世上的人忙忙碌碌,就算是身具修为的人,在那些普通人眼里已经是神仙一样的存在,如果是在下界,通天桥的人是见所未见,现在也一样要在这个地界儿讨吉利。 李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本身的想法太过于悲观,仔细想想,只要在这个世上活着,就不能摆脱种种俗事和欲望,哪怕自己也一样。 瞧了半晌,等到卦摊儿再也没有旁人,那个算卦的老人冲着李尘呵呵一笑,“小伙子,我见你瞧了半晌,就不打算过来问问前程吗?” 李尘却一时间因为心头的感慨而叹息,“前程有什么好问的,世上道路只要走下去,总有见到后方情景的时候,世上最该问的,是你连自己的前尘都不能看清,又谈什么后路呢?” 老人这才仔仔细细瞧了瞧李尘,忽然叹息一声道:“前尘往事的不清晰有什么所谓呢?既然已经过去了,记不记得也没什么好介怀的,世上种种,一场醉也就都算了,许多时候人就是什么都想要弄清楚才会痛苦吧。” 李尘听了他的一席话,上前两步道:“但是倘若你不能了解的前尘,会关系到你往后每一步,甚至关乎你身边所有亲朋呢?” 老人伸手指了指卦摊儿前面的蒲团儿,“坐下聊聊?” 李尘上前两步,坐在老人面前,“那就问一问,老人家,就如刚才所说,我不问前程,我问前尘。” 老人让李尘伸手出来,仔仔细细瞧了他的手掌和面相,隔了许久才道:“没什么好说的,前程不错,前半生命途多舛,后半生顺遂许多。” 没等李尘接着说,老人笑呵呵道:“诚惠,50两。” 李尘愣了半晌,确信自己是遇到了神棍,放下五十两,笑道:“不论如何,承前辈吉言。” 等到李尘离开后,老人瞧着他的背影才紧皱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三日后。 李尘站在城池的某条大道上,这是第一名门挑选外门弟子的第一道关卡。 自第一名门声名鹊起后,便开始大肆招收外门弟子,所谓外门,实则就是不受第一名门承认的人物。 谁能想到,现下李长信最想杀死的人就在宗门的地界儿参加新一代外门弟子的入门? 至于李尘的计划,和柏若门一样,既然已经进来,就当然要成为最核心的弟子,拥有第一名门历代最好的神通秘术和机缘。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对柏若门充满感激和愧疚,对第一名门只有一种将要完成某种报复的满足。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8章关于入门的试炼 关于第一名门挑选弟子的规则,李尘忽然感受到什么叫做店大欺客。 在他过去所见到的宗门招收弟子上,从未听过什么试炼,大多是根据来人的天赋定好人数,但第一名门不同,他们的第一个环节,竟然是需要这些人完成不同的试炼才能开始第二个环节。 所谓的试炼,其实就是交给每个人不同的任务,让他们完成这些事情,其中大多是收集材料,接着根据他们完成的时间和材料的成色来判定结果,也就是说,就算他们最后不能进入第一名门,他们完成任务的材料同样要被收走。 即便如此,来参加试炼和挑选的人仍旧排了十几里,李尘瞧瞧这些人,心想这少说也有十几万,按照第一名门招收外门弟子的频率,相当于每个月多了几百上千万免费劳动力,毕竟附近每个城池都有同样的景象,而反复参加的人不知凡几。 这些人都知道第一名门现在在上界的地位,所以希望万一得到第一名门的赏识,完成身份上的飞跃。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幻想一步登天的人,否则赌坊不会人满为患,否则每一次秘境的开启明知道九死一生,许多人还是铤而走险决定进入。 与此同时,对第一名门这样的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天赋出众的人物,许多人自以为天赋不错,等到来到这个地界儿才发现,当你站在这么多人群里,曾经自以为出众的优势已经不再突出。 原本的所谓天赋,都开始变得平庸,其中道理就好像本来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在人群里算是出挑,但是一旦去了红袖招这种地界儿,就变得十分普通。 李尘从未觉得自己天赋多好,偶尔想一想也实在算是幸运,否则不至于每一步都在危机过后能再向上一步。 对他来说,这个世上许多事情都能够理解,这是因为见过了太多人物,又经历了太多事情,于是很多想法开始趋近于统计一样的客观,至少是从人性去理解,而不完全是主观上的喜恶。 在排队的这段时间里,李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原来排队这件事情也是有学问的,许多身家富足的人会从那些好不容易排队到达前列的人手中购买他们所在的位置。 “其实这是第一名门默认的,因为那些出售位置的人,他们长期就是靠着排队来获取利益,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他们的职业,你别看小瞧他们,第一名门最后会从他们那里抽成,每年不知会得到多少利益。” 这是站在李尘前面的一个胖子说得,这人长相瞧着憨厚,两个人在排队的两个时辰里算是熟悉了,他告诉李尘,“这是我第六十六次参加试炼,早就看透这里面的门道了,你别看这儿这么多人排队,其实最后能真正进去的,基本上都是有关系和背景的,而且,如果你在认识的人背景足够深厚,甚至不需要通过试炼,直接顶替那些完成试炼人的名额就好。” 这里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几年、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光阴耗费在这件事情上。 李尘问:“既然这件事情这么渺茫,为什么还要一直坚持呢?换其他的宗门应该也不会太差,就像弘1法宗,而且几率会大很多。” 胖子却摇头说:“不是这么回事儿,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哦,那就难怪了,你知道像我们这些人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是为了加入第一名门光宗耀祖,来了以后才发现是这样,难道要回去吗? 而且我走了那么长的路,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才放弃,那我过去吃的苦是为了什么?之前辛辛苦苦的几十次试炼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也有例外,你看那些等在这里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是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无所谓可惜不可惜,反正人生已经一眼瞧得尽头,索性多参加几次也没什么,万一能赶在死去之前走个狗屎运呢?” 李尘听着他的话,回头看身后望不到边际的长队,果然在里面看到一些已经明显老去的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他们的一生在胖子几句话里被说得明白。 一开始的雄心壮志,时间久了以后的不愿放弃,明知道应该及时止损,但不甘心就此离去,最终到了垂暮,想想一生也就这样了吧,无所谓放弃或者继续。 李尘忽然感受到一种悲哀,再抬头看城池后方,第一名门的山峰虚影,他不知道这一切是第一名门的错,还是这些人自己主动走进了死角。 总之,李尘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又或者,这个世界本来是可以更好一些的。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79章年少时的种种臆想 李尘正年少,就算他的修行已经超过这个世界大多数人,但他仍旧年少。 因为年少,所以会有在很多人听来极其幼稚的,似乎只有少年人才会有的想法。 这种想法是许多人年少时候的狂言妄语,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白日梦,但最后这个白日梦被他们亲手捏碎了,跟着一起死去的,就是他的年少。 因为他们认为,没有人可以改变世界,这个世界太过于庞大,世界不是山川河海,不是草木深林,甚至不是人来人往,世界是在无限时间的每个节点都可能产生的变化,世界是随时随地都有新的生命出现的变化,世界是人心莫测的变化。 也就是说,世界就是变化。一个人,就算穷极一生,就算力量大到无穷尽,就算权力高到人人抬头才能看到的顶峰,又怎么可能改变流动的世界呢?你自认为做过的大事,就像在无垠的沙滩上用手指头划出一道痕迹,原本就十分渺小,等到海水过去就马上消失了。 李尘很清楚这个道理,就像清楚看到一座永远不能翻越的山岭,让人望而生畏,甚至是绝望。 但是,他想要试一试。 胖子看李尘一直在发呆,碰了碰他的肩膀问:“你在想什么?” 李尘回头,笑着对胖子道:“放心,你这次一定能加入第一名门的。” 胖子只当李尘是在安慰他,摆摆手说:“拉倒吧,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修行了烂大街的功法,到现在也还是黄泉境,像我这样的人是一块儿石头能砸到一堆的,第一名门怎么会要我?除非,有忘忧境以上的强人愿意帮我一把。” 李尘这才注意到一件事情,对这些人来说,甚至对这个世界大多数人来说,忘忧境仍旧是不能直视的高峰,只是他自己本身已经站得越来越高,没有真正低头看过,所以就以为这世上的忘忧很多,通天桥许多,甚至七境好像也不算少。 李尘和胖子三个时辰后各自拿到了第一名门的试炼,其实只是一个玉简,注入灵力后就能得到信息,这些都是名门的随手安排,也是发布玉简的外门弟子随手丢给他们的。 发布玉简的外门弟子曾经是这些人之中的一员,但是他现在高高在上,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所谓的腌臜,脱离了这个层次,所以他抬着头,用鼻孔瞧着这些人,偶也遇到特别漂亮的姑娘就拍拍她们的肩膀,就像前辈对后辈那样,他把这种行为叫做赏识,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鄙夷和高贵。 胖子只瞧了一眼玉简的内容,就说自己没什么机会了,“怎么又是找灵药?完了,这次估计又没机会了,三天以后再来,重新排吧。” 李尘瞧了一眼自己的试炼任务也是一样,问起胖子其中的门道。 胖子的解释十分合理且通透:“根据我这几年的了解,找灵药是听起来最简单,但是最困难的试炼,因为这些灵药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像我们这些普通人,可倾家荡产都不能买到,靠着自己去找,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这其实也是第一名门的套路,目的就是先筛掉我们这些实力不足,又没什么钱的人,那些能完成这种试炼的,哪些不是商贾巨富,家里有些底蕴的。” 说到最后,胖子的情绪激动,“我告诉你,这就是一个骗局,骗局!第一名门打着公平的名义,打着试炼的幌子,让我们去卖命,而且不讨好!” 李尘看着他,知道一个人几年如一日的辛苦在每一次失望后总会陷入这种阶段,这种愤怒是因为无力,也是因为痛苦不能宣泄。 他因此想起下界的科举世家子弟也总是更容易中榜,那时候那些落选的寒门子弟也是这个样子。 李尘这样想: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应该逐渐完善和填补那些不公平,至少不是像第一名门这样,去助长这种不公。 李尘自己的试炼任务,是寻找龙须参,这种灵药生长熔浆里,是忘忧境才有可能接近,并有机会摘到的地方,因此在市面上的价格十分高昂。 如果这个任务换成其他人,很大几率无法完成,胖子叹息道:“看样子你也需要和我一样了,其实说真的,你的天赋比我好很多,至少你的年纪更小,你知道很多通过试炼的人,其实天赋一般,像你这样,实在太可惜了。” 他这番话其实也是在叹息自己。 惺惺相惜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同病相怜。 【下一本书,我要从这一段儿开始写,已经有了一些思路,写的很爽。】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0章种种爱情,处处悲剧。 那胖子已经做好了放弃试炼的准备,根据他的了解,只要运气够好,参加的次数足够多,总有机会抽到其他的试炼,因为这一切是有先例的。 李尘问道:“按照你刚才所说的,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很多,第一名门就不会禁止你们这漏洞吗?” 胖子反问:“为什么要禁止?反正他们又没有什么损失。” 既然没什么损失,那所谓漏洞也就算不上什么漏洞。 “兄弟,我劝你也不要接下这个试炼,因为龙须参锁住在的地方太过于危险,虽然前途很重要,可如果命都没了,还聊什么前途呢?你在附近有住处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去我家院子里住,我和你说,我家里人做的饭特别香,总好过你现在才去找客栈落宿。” 李尘最后同意了。 胖子说的家里人,是他的青梅竹马。 两个人从小一起在一个村子长大,从未吵过架,也从未红过脸,是真正意义上的两小无猜。 直到某一天胖子瞧着村子外面的山,他说:“我想去山外面看看。” 于是他的青梅义无反顾,笑着说:“那就一起啊。” 离开村子之前,青梅的父亲几次阻拦,他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喜欢瞎折腾,你以为我没有去过外面吗?你们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山的外面还是山,既然都是山,那有什么好看的?” 胖子不信,他觉得不管是什么,还是应该去看看,但是他也知道,这是青梅的父亲担心自家女儿会在外面受委屈。 姑娘却对父亲说:“我们这些在村子里长大的人,生来就没什么好得意的,算不上什么好日子,所以怕什么吃苦呢?” 青梅的父亲最后无奈同意,最后在他们临行前叹息说:“世上的苦,其实哪里是在村子里就算得上的?人生最苦不过心苦,吃了黄连都比不上其中的一分,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后悔。” 李尘也做过同样的事,所以他很理解,对年轻人来说,不亲身体验的心得,大多只是没什么用的车轱辘话。 两个人一路前行,因为一开始没有足够的钱,又没有足够的修为,所以兜兜转转,一路因为生计浪费了很多时间,最后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谋生手段,又过了几年,他们终于能在城外的村子里有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很破,而且听说第一名门的人常常过来收税,这是因为方圆几千里都算是在第一名门的名下。 胖子一路上提起自己的青梅,满脸的骄傲和炫耀。 到了院子,李尘终于见到他口中‘圆圆’姑娘,是一个瞧着十分朴素的姑娘,年岁不大,笑起来有梨涡,谈不上漂亮,但是胜在安稳。 “许久不见你带朋友回来了,这是好事。”姑娘对胖子说,声音里也透着安静。 聊了几句,姑娘转身去了后厨做饭。 等到姑娘离开,胖子又冲李尘炫耀,“不错的吧?” 李尘不能理解他的心理,但是能知道他的喜悦,笑着点头道:“秀外慧中,兄弟是有好福气的。” 到了饭后。 院子里的黄昏是和家畜的声音混在一切的,四四方方的桌子在阳光下变得火红,围着院子的篱笆墙在大风里有细微的摇晃,声音吱吱呀呀像极了秋收的蛐蛐儿叫唤,它们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没有正午时分投落一片的黑压压,但是瞧着舒服。 李尘第一次体验这样儿的生活,和胖子躺在院子里晃晃荡荡的破旧椅子上,目光就看着远方日头一点点地往下挪动,就好像被一根线在轻轻地拖着。 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和缓慢,李尘问道:“你们这样儿的日子,还真舒服。” 胖子嗨了一声,说:“这有什么舒服的,我说实话,你应该也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来的吧?你现在觉得我这样的日子舒服,不过是因为我有这么一个破落的院子能落脚,你仔细想一想,等到将来能进入第一名门,又是什么样的日子?还有那些我们平时见不到的大人物,又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 李尘想了想没有说话。 因为单从个人情绪上说,他觉得这一刻在院子里的生活其实已经足够安稳幸福,但如果你说,让他放弃自己当下的努力攀登,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有许多不能放弃的理由,或许对别人来说也是一样。 “你的试炼,我来帮你完成吧。”李尘冷不丁说了一句。 胖子诧异地看向他。 翌日。 李尘带着胖子来到城池的集市上,集市中间有一条以小商贩为主的简摊贩,两侧是衔接起来的三层商铺,商贩售卖的物件儿和吃食大多便宜,两侧商户就显得气派,主要卖的也都是那些难以完成的是试炼材料。 据说这里的商户也都是关系户,如果在第一名门没什么说上话的人,不管花费多少,都没有在这里开设摊位的机会。 两个人本来都已经到了店铺门口,但是胖子又临时退缩,对李尘道:“你我进去丢脸倒没什么,我长你几岁,算是你的哥哥,主要是里面的东西真的很贵,就算你真的有些家底儿能买得起这里的物件儿,我无功不受禄,也不该承受你的好意。” 李尘说道:“其实不算什么,那些大人物都喜欢讲究什么缘法,你相识一场,而且昨儿吃了饭,又在你家里叨扰了一个晚上,等你通过试炼,如果真的能加入第一名门,到时候再还我也不迟。” 胖子还在犹豫,已经被李尘拖了进去,他本来还想挣脱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力量大得让他心惊,这才意识到,好像这个年轻人的天赋,要比自己想的更好一点点。 等到进了铺子,胖子瞧一自己试炼任务的灵药,心先凉了半截儿,再一看李尘所需要龙须参的价格,更加不能接受,心想就算自己把院子卖了,也买不到这药草的十分之一。 更让他心凉的是,自己这些年的积蓄说起来也算不少,但三年前自己尝试进来过一次,想瞧瞧攒多少年就能通过这样的试炼任务,明明那个时候,自己本身的积蓄就是能买下十分之一,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样? 这些灵药的上涨速度未免太快,这么下去,一百年后自己也还是只能买到十分之一。 李尘对这些东西的昂贵与否并不了解,因为他在上界几乎没有购买过什么,他只是瞧了瞧身上的物件儿,随便取出来一柄双环刺,这是当初从秘境中得到,随手递给掌柜。 掌柜的瞧了半晌,匆匆走到后面,吩咐让其他人瞧好了两人,并且端来了茶酒,对两个人的称呼都变得不同。 在胖子的惊诧里,他发现自己好像对身边这个昨天开始称呼了半天兄弟的年轻人,有一点点不太了解。 最后,由店铺背后的真正老板亲自将灵药交到李尘的手上,李尘没觉得如何,他是直面过佛门世尊的人,也当然不会把眼前的情况放在心上。 出去以后,胖子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问道:“兄弟,你透个底,你家底儿到底是有多厚啊?” 李尘想了想这么说:“也不算多么厚,这和你我的交情无关。” 胖子的心也挺大,仔细一想李尘说的是这么个理儿,然后就真的不再询问,这恰巧也是李尘最希望的情况。 通过了试炼以后,加入第一名门的环节开始变得简单,从天赋测试,到贿1赂筛选外门弟子的外门长老,胖子就在全程看着李尘带着他一步步通过,忽然有些理解某句话:贵人扶持在很多时候也大过自身努力,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机缘。 加入第一名门的这天,胖子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青梅。 姑娘看着胖子,瞧着竹马的喜悦,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 胖子没有得到姑娘的回应,察觉她的情绪有些奇怪,问道:“圆圆,你不替我开心吗?” 姑娘幽幽地说:“明哥,我自然是替你开心的,你我从村子里出来,我见了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知道你因为这件事牵肠挂肚,也知道这些年来你遭受了多少不公和白眼,只是明哥,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这样的日子,其实我是不喜欢的。” 胖子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但是又笑不出,“圆圆,你是开玩笑的吧?” 姑娘说:“明哥,满打满算,我们已经出来十个年头,单单从村子里到山下,就走了几个年头。曾经和你刚刚出来的时候,我想过只要和你在一起,这世上我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这些年下来,我却不这样想了,只是知道明哥你现在所处的时刻艰难,我不应该扔下你一走了之,直到现在见你终于进了第一名门,我也就因此安心了,” 胖子的脸煞白,艰涩道:“圆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里,是在质疑,又或许是期许姑娘说刚才的一切只是随口的假话。 姑娘摇头说:“明哥你不明白,其实我从未想过什么飞黄腾达,只是觉得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我跟着你多走一走也无所谓了。 但人是会变的,时间久了以后,我越来越发现,我曾经以为的,是对我自己高估,不过,我不是因为担心吃苦,否则明哥你该知道,如果是害怕这些,我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说到底,我是想要回去村子里,我爸当初说的没错,山后面有什么好看的呢,无非是另一座山罢了。 当然,你我各有各的路要走,现在你如愿了,就更不可能回去,但是我不一样,我不喜欢如今的生活,就算进入第一名门,我也未必开心,不瞒你,这几年开始,我的心里对你多了许多怨言,这种怨言是我过去绝不会有的。” 姑娘话说的平静,绝没有半儿冲动的迹象,这反而让胖子更加慌张,因为这种平静反而让这番话显得坚定。 李尘也在一旁,听完这一席话,心里其实也开始理解她,因为其实姑娘对胖子情深义重,这些年来的颠簸风雨都已经捱了过来,就算最后心里的怨言,也是到了今天才终于吐露。 反倒是胖子,对姑娘有许多亏欠,或许他想过加入第一名门以后好好补偿她,但是现在看来,姑娘从来不在意他的补偿。 两天后。 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时候,李尘也在旁边。 一直等到叫圆圆的姑娘背影越来越渺小,在这片天地里几乎成了一个小黑点儿。 沙沙沙沙沙。 远处的林涛阵阵,旁边的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了哭声,这样的分别,几十年的感情,从未有过争吵和猜忌的相处,现在的结局无异于是在他的心上剜掉一块儿肉下来。 这世上种种爱情,处处悲剧,只听哭声多遥远,笑脸儿和圆满却难得一见。 李尘这一刻忽然明白了程芷安和秋风,明白了张倩和刘丹,对她们来说,或许每一次分开都已经做好了再难相见的准备,只因为这世上无数的相逢喜悦,抵不上一刻离别 分离才是情感的底色,在这个底色以上,人们开始靠着自己的大脑和感情搭建出虚幻的亭台楼阁,每一座亭台都是有自己本身寿命的,等到亭台倒塌,亮出底色,才知道一切是昨日泡影,今日梦幻。 李尘一直以来在这方面的迟钝,忽如一朝顿悟,回想种种,一张张脸掠过,悸动莫名。 此时此刻,如果她们都这里该是多好的光景,无论亲密与否,于风声里聊过往,于山野间说彼此,在时间的定格里看声色。 不必有什么太过的亲密,感情的凡此种种,都是美好。 胖子的哭声就在旁边,但是又好像极遥远,李尘的想法因为哭声而飘忽,就像叶子在山风里的秋落,不能自主,不能琢磨。 两个年轻人,一个坐在地上因为现下的痛苦呜咽,一个站在一旁和自己的心看过往。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1章山前别相见,山后别相逢 李尘进入第一名门以后的路还算顺利。 这是因为他的这一具分身就算只有本体十分之一的天赋,在普通人中也足以脱颖而出甚至凤毛麟角,这让胖子十分疑惑,为什么这样的天赋,在这个年纪却只有这样的境界? 他不知道这还是李尘有天道枷锁的原因,否则这具分身或许也有忘忧甚至通天桥的境界,就是胖子曾经说过能够带自己通过试炼的强人。 但是,当两个人顺利进入外门后第六天,胖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向李尘告辞,“我很抱歉,我知道能够进入外门都是靠你,否则我一辈子不能进来。” 李尘其实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你想要回去?” 胖子点头,神情很痛苦,“以前在一起住,我一直觉得她是我的一部分,现在她走了我才发现,她是我的生命。” ······ ······ 李尘带着胖子以传送符去往他所说的地界儿以后,胖子才知道自己和身边这位朋友的差距有多大,甚至比他的想象更大许多。 李尘并没有带着他直接去往村子里,而是来到距离村子最近的山峰后面,他问:“你想好见到她以后说什么了吗?” 胖子知道或许下一秒就能见到圆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忽然有些隐约的恐惧,他说:“我想先看看她在做什么。” 他知道李尘一定有办法,只是大恩不言谢,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别说帮助李尘,可能只会拖累他。 李尘没有在意,施展了玄光镜。 玄光镜很快呈现出对面的情景。 让胖子甚至李尘都大吃一惊的是,村子里有接亲的队伍正在游行,这是很多地方的风俗,毕竟这样的大喜事,是该让村子里人人都瞧得见,并且知道的。 游行的队伍一路前行,穿过几条长街,乐器的吹打,两边儿村民的笑声和议论,还有小孩儿跑来跑去讨要喜钱的快乐。 另一边,两个人的凄凄冷冷凄凄。 只隔着一座山,胖子瞧着山后村子里的情景,瞧着红盖头落在那个人的头上,瞧着系大红花的新郎把那个姑娘带回家里 不久前,在一起居住许久的爱人,此时此刻就在山后做了别人的新娘,一步错,步步错,哪怕只错一天,也是一生的错。 李尘察觉旁边胖子低低地,碎碎地念着什么,“你我今日山前莫相见,往后世上山峦千万,就算翻越过去,就算真有咫尺的时候,也莫相逢。” 回去的路上,胖子一直絮絮叨叨,说他和姑娘这些年来的经历,说起他们之间也曾经提起什么以后,过去从未想过分离,偏偏现在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 “你不知道,我多喜欢她,刚出村子的时候,我总是想等以后有了出头的日子,一定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他*的,感情也就是应该及时止损,这种事情,比什么第一名门的入门试炼恶心多了!” “他*的,她凭什么这么多我?我这许多年哪里对不起她?” “我不信,李尘兄弟,你说我这几天是不是在做梦?梦里遇见你,然后碰上这样的事情。” “我不信,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件事呢?为什么?” 李尘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他发现,胖子这种情况,哪怕对着一头驴也能说一天,根本不用管对方是不是人,只要长了耳朵,你就得听着。 胖子的情绪不断在亢奋和低落之间徘徊。 “她算什么啊,一个女人算什么,兄弟,你说,我现在已经进了第一名门,以后就爬不上去了,真就成了烂泥,那也是第一名门的烂泥,她现在就在这么一个村子里,能有什么好日子?” “兄弟,你说,她怎么就走了呢?那么久的时间都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什么破事儿!你说她是不是故意在激我,做这么多其实是想让我和她回去?你说刚才那个接亲队伍是不是假的?我都没看见她爸,肯定是假的吧?” 直到最后,胖子哭得凄惨,“我确实对不起她!” 这一天深夜。 李尘察觉到院子外面,胖子在喊圆圆的名字,好像在确定圆圆的离开。 凄冷的月光打在地上,打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处,村子外面,偶尔有人影穿行,第一名门的灯火也依稀可见。 只有胖子的呜咽声。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2章成为核心弟子的办法 李尘和胖子最后回到第一名门。 胖子经过几天的纠结和碎碎念,看到山门的巍峨后似乎是在告诉自己,带着十分振奋的情绪,“往事不能追忆,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修行,一步步走到第一名门的最高!” 但是李尘知道,别看他现在的情绪高涨,今天深夜一样要因为回忆而痛苦,这种状态或许会持续很久。 李尘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是因为对他来说,帮助胖子只是举手之劳,如果胖子最后真的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甚至忘了自己今天的豪言壮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尘不会觉得亏损,也不会觉得胖子对自己会有亏欠,他早就明白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无法用便宜去计算,或许只是会觉得遗憾。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成为核心弟子,甚至是这十年以内的第一核心,然后白1嫖第一名门的资源。 如果是李尘的本体,又或者他的通天桥并未被天道枷锁封锁,境界并没有跌落,那么这件事并不难,但是现在他的本体修行刚刚忘忧,分身的修行甚至不到彼岸,只是泯然众人而已,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靠着天赋完成这件事情就显得很难。 第一名门外门弟子几十万,还有上百万自称加入外门,实则只能算是编外,为第一名门做事的童子,例如内门弟子的拥趸。 这还只是按照三年一批次的数量计算,但是最后真正能进入内门的,不过寥寥三万。 这么多人同时角逐这一点名额,主要的手段是积分制。 这里不得不说,当时设计出这个积分制的人实在是天才,当天赋不再是唯一衡量标准的时候,最需要做到的给宗门争取最大利益。 因为外门弟子得到积分的最佳标准,其实和加入外门的方法差不多,无非是给宗门完成任务,这其中大多数的利益和资源都将成为第一名门的。 最后,第一名门才会从积分突出者中提出那么几个人加入内门。 这就代表着,积分最高的人,往往都是家境最好,或者背景最深厚的人。 其次以外,就是天赋真的突出到了极致,能在百万人中脱颖而出,而且是绝对的胜出,其他人面对你犹如皓月面前的萤火。 所以这条路对现在的李尘来说似乎不通。 第三条路,就是你身负特殊血脉,直接告诉第一名门,第一名门会拉着你去检测,如果属实,就直接成为核心弟子。 这个对李尘显然也并不合适,这是因为墨石榜上到现在为止对李尘的叙述都是血脉未知,据说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一旦让第一名门检测以后发现他的分身也是未知血脉,那不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第一名门,我是李尘,快来杀死我。 接着,最后一种办法。 第一名门有一座通天塔,塔高999层,传说中每一层都是不同的秘境,每一层的难度都有极大的提升,而且每一层的难度都是根据境界而变化。 已经有上万年没有人通过通天塔,就算是核心弟子都以通过通天塔为目标。 也就是说,如果你能够通过,就是同境界中上万年的第一人,可以直接晋升一个级别。 外门变内门,内门变核心,核心更进一步,直接就是第一核心。 李尘琢磨了许久,又打听了一下通天塔的开放规则,就是你在外门时,任何境界都可以进入,内门以后,需要奈何境界,等到成为核心,至少也是忘忧。 而且同一种弟子身份,只能够挑战三次。 李尘听完以后也明白了其中关键,如果一个黄泉境的人挑战通天塔成功,成为内门后马上再次挑战,就能在很快的时间里形成身份的三连跳,这是一种漏洞。 虽然这种漏洞本身算不上什么漏洞,因为能够完成这件事情的希望本身十分渺茫,而且十分了不起,但是对这么大的宗门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严谨。 至于为什么最后的门槛设在忘忧,如果一个人到达了忘忧还只是外门弟子,你觉得他还有挑战成功的机会吗? 李尘最后决定,就用这种方式完成晋升。 他现在本体的境界在不断恢复,与之同步的,是他的分身的境界也在不断提高,也就是说,他可以趁着现在分身在黄泉境挑战一次,成为内门,随着境界的迅速恢复,能够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不断通过挑战通天塔成为核心弟子。 到了那个时候,还怕争取不到第一名门最好的资源吗? 吃饱喝足以后,亮出自己的身份!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3章那一声巨响1 第一名门对于通天塔设置了每一天挑战的名额,当李尘过去询问的时候,才知道外门的弟子早就排到了十年以后,就连核心弟子的挑战也需要提前预约,这是为了避免造成通天塔太大的负荷。 还是那句话,世界上最不缺少想要一步登天的人,这还是上万年下来无数人失败以后无数人失败以后的结果,否则恐怕会排到一千年以后。 守着通天塔的童子瞥了一眼李尘,“怎么样,要排吗?” 李尘被十年这个数字震惊到了,童子显然见多了李尘这样的人,他其实只是第一名门的编外人员,但是因为待久了,发现这些外门弟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态度一般。 李尘摇摇头,转身走的时候低低说:“十年,这么久,我早该成为核心弟子了。” 这是因为分身的影响,他本体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红雪的身外化身虽然有种种玄妙,但也有一定弊端,就是分身和本体有细微的差别,就算最亲近的人也不敢肯定这是同一个人。 偏偏那个童子听到了这句话,低下的头看了李尘一眼,没忍住嘲笑了一声,“这世上异想天开的人真多。” 李尘听见了这句话,但是没有计较,一个拥有几亿两黄金的富豪,被乞丐嘲笑贫穷,大多不会回应,因为无所谓。 不过等他走出没几步,一个外门弟子拉住李尘,“兄弟,要插队吗?” 李尘愣了愣。 原来这里和外面那些城池一阳台,也有这种业务,而且价格更高啊! 半个时辰后,李尘付出了一面镜子宝物的前提下,拿着一块儿木牌再次来到童子面前,“我挑战通天塔。” 童子脸都不抬,“501年123天,排吗?” 李尘把木牌递过去,“我现在进去。” “嗯?”童子接过木牌瞧了瞧,抬头看了李尘一眼,“原来是你。” 李尘应声,“是的,就是我。” 童子总觉得李尘还有半句话没说,就是‘没想到吧’,他甚至揣测到了李尘在背后的嚣张笑脸儿,无奈地递过来一张符印,“去吧。” 他心里正在嘀咕,“原来是个家境不错的败家子儿。” 李尘来到童子身后的通天塔,催动符印,一道光芒闪现,接引他进入通天塔第一层秘境。 嘀咕李尘的童子叫童乐, 他的境界其实比李尘还高一些,瞧得出李尘绝没有他自己的境界高深,这种人进入外门都是奢望,现在看见李尘轻而易举拿到进入通天塔的令牌,才知道又是一个用家底儿堆起来的废物。 他继续和往常一样发放排列的数字。 但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因为人群里很快起了喧哗,“有人通过了第一层!” 童乐回头瞧了一眼,果然看到通天塔的第一层正在亮着光芒,他一时也有些诧异,竟然真有人通过了? 他并不知道通过通天塔的人就是刚刚那个败家子儿,这是因为每一次进入通天塔的人数会控制在30个,而且大多会在三息内被扔出来,而且通过每一层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没有人知道通过第一层的究竟是谁。 让他震惊的是,那个通过第一层的人,在他回头眨眼的功夫里,连第二层也亮起了光芒。 就像连锁反应,第二层、第三层、甚至第四第五,都以同样迅速的时间通过。 童乐已经在这里守了上百年,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他一时间也有些失神,“这到底是什么人物?我明明负责的只是外门弟子的排队啊。” 世上的确有从外门弟子走到宗门高层的先例,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了,可能是在第一名门还没有崛起之前? 童乐面前,数百人的长长队伍不断在喧哗和惊讶,就连通天塔外面两个地界儿,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进去的位置也都在不断有人因此震撼。 “这种情景,多少年没有出现了?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通过这么多层通天塔?好像除了我们名门的开山祖师,没有过任何记载?” 通天塔的时间比第一名门更加久远,而名门的开山祖师将山门设在这里的原因,也和通天塔有极大的关系。 这位名门的祖师爷通过通天塔以后,设立了第一名门,并且曾经说过,“世上修行的极致,就是通天塔。” 现在,当年开山祖师造成的情景再现,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片地界儿,被通天塔的异象所震撼,几乎所有人都在想:“此人究竟是谁?”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4章那一声巨响2 聚集在通天塔下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是核心弟子中的一些佼佼者,这是因为他们本身也没有完成这样的壮举。 这些人多是特殊血脉,他们生来比别人强上许多倍,自认为在同个境界就算不是极致,敌手也一定不多,但是现在看那个人穿过看通天塔的速度,未免太惊人了。 李尘站在一片荒漠,荒漠上以一种浑身尖刺的干瘪动物为主,他们的速度极快,尤其是后背尖刺能够如同箭弩一样完成击杀,速度甚至达到了彼岸境界的巅峰。 黄泉境和彼岸境有很大的差别,其中一个就是彼岸境的势,李尘现在再看这种势,能够在极狭小的圈子形成属于自己的氛围,何尝不是洞天的一种。 现在他以黄泉境挑战这种势的巅峰,对几乎所有人来说都是异想天开,换成在下界时候李尘的黄泉境,也一定无法做到游刃有余,十分艰难。 但偏偏李尘现在是分身,拥有了本体一切的神通感悟,除了不能使用剑牢和一些神通暴露身份,其他的一切都超出这个境界不知道多少层次。 李尘很快也发现另一件事,就是这里的所有敌手,就算是那些从沙子里爬出来一堆堆的怪异植物,都不是普通彼岸境界能够对付的,难怪第一名门现在如日中天,都没有人能够通过。 李尘甚至在因此腹诽:别说特殊血脉,就算是天道的儿子,也很难做到这种事情。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如果天道的儿子都很难通过,我这种情况算什么? 一个怪胎的分身,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转世? 转念一想,世界上绝不是自己一个属于这种情况,那么自己本身和那些转世轮回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就像玄立,到死才知道自己是世尊转世。 李尘忽觉一种吾辈不孤的快乐,又或者是寥寥几人抱团的悲哀? 随着对通天塔的熟悉,李尘通过这一切的速度越来越慢,这并不是因为他无法通过,而是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这里关卡的许多敌手,手段似乎都是自己从未听闻的。 就好像眼前这个蛇形的异兽,以狂风吞噬对方,连他也不能抵御这种狂风的力量,因此被吸入腹中,他原本以为自己挑战失败,进入其中之后才知道,对方的腹中甚至有腐蚀奈何境界的某种怪异粘液。 但是李尘本身的肉体是经过无数加持的,就算分身也不是普通忘忧能够比较的,最后这条异类蛇物被李尘从内部剖开。 外界,因为李尘做的这些事情而起了轩然大波。 李尘不知道这一切,继续前行,这时候是100层,前面还有几百层,李尘知道任重而道远。 他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减缓,因为他知道,想要在第一名门这种大宗门崭露头角,就必须做到绝对的顶尖,他见过那些特殊血脉的厉害,再加上自己现在通天桥上有枷锁,所以不敢确认自己是否足够突出。 通天塔外,那些第一名门传说中的人物都来到了塔下,包括和李尘本体交过手的三兄弟,他们在墨石榜单上都是极富盛名的人物,但是现在,他们琢磨不到,到底这个人是谁? 第200层,李尘见到了一个身法很厉害的人,速度快到极致,甚至让他这个时候都捕捉不到,但是他的防御力实在惊人,就算对方在黄泉境的速度已经快到极致,又有什么用呢? 第300层。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5章那一声巨响3 第300层。 这一层的守关者,竟然是朱厌本体,以狂暴和力量闻名。 李尘见过朱厌的特殊血脉,现在才知道是天壤之别,当然他虽然费了一些手脚,但那是因为他本身想要窥探朱厌血脉的秘术。 现在直面朱厌血脉的本体,李尘才知道其中的差距有多大,这不是境界上的差距,因为李尘本体甚至直面七境的强人,这种单纯肉身力量上的差距,是任何血脉或者神通秘术都不能够做到的。 李尘所感受到的,是一种境界上的极致。 李尘一直以来在同境界中都算是佼佼者,但是眼前朱厌本体的极致,是李尘现在才能够比较的,也就是说,李尘当年在黄泉境的实力,根本比不上眼前朱厌本体的十之一二。 幸好是现在,他经过了无数常人不能理解的怪异之后,已经达到同境的绝对极致,才能在朱厌本体面前游刃有余。 外面的人一直在瞧着第300层的光芒,核心弟子现在也围绕了一圈儿,他们很多人甚至没有通过其中1层,但是因为自知是特殊血脉,所以自认为已经站在了将来这个世界的顶峰。 只不过,顶峰和顶峰是有区别的,顶峰中的哪怕一寸,都极难攀登,实力上也会有更大的差别。 当300层光芒也同样亮起,那些核心弟子已经说不出话,只四处打听刚才进去的究竟有哪些人? 在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被禁止进入,于是随着越来越多人被一一淘汰出来,最后一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 “是外门弟子,叶白。” 之前让李尘进去的童子听到这个消息,从那些被淘汰的外门弟子身上一一掠过,很快想起一身影,就是那个被他叫做败家子儿的年轻人。 再想想李尘进去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说什么这么久的时间他已经成为核心了,心里隐隐有了这样一个猜测,“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种揣测是非常无端端的,却让他觉得震骇。 只不过,当得知李尘的境界和身份后,并且查出李尘并不是特殊血脉后,核心弟子们的重视显然少了许多。 特殊血脉一定比同境强这个道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且这种差距是随着境界的增长不断加大,黄泉境的差距相比起来倒没什么优势,等到了忘忧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普通人能够和特殊血脉比较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等待在这里,因为他们这里面有人最多挑战到一百层,后面就再也无法通过,他们想听李尘说一说后面的情景,以及是否有通过的窍门。 是的,窍门,这里很多人自认为天赋绝佳,不愿意相信别人比自己更强,所以一定是有什么窍门。 500层。 600层。 700层。 ····· ····· 直到最后,当通天塔998层的光芒亮起,就说明李尘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层,也就正式成为这么久以来,第一名门第一个通过通天塔的人物。 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也来到塔下,他在这段时间已经得到了宗门里记载了的,关于李尘的所有信息。 也因此他会产生困惑,一个从记载上看如此普通的人,怎么可能闯过通天塔? 难道是刻意隐藏了身份? 他并没有因此想到李尘,因为他相信就算李尘胆大包天,也不可能来第一名门作祟。 自从第一名门成为上界宗门的魁首以后,隐藏身份来到这里的也有许多人,但大多最后自己暴露身份心甘情愿留在第一名门。 隐藏身份?李长信最不怕的就是隐藏身份,这是对第一名门的绝对自信。 其他许多长老也来到这里,他们看过李尘的资料以后,也大多在想一定是李尘隐瞒了身份。 直到有人问道:“万一这个弟子真的不是特殊血脉呢?你们应该知道,黄泉境上,特殊血脉和普通人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有人马上说道:“总之,他通过通天塔后一定会成为内门,我一定会收下他,就算他真的只是普通人,那也是我悉心教导的真传!” 现在能站在这里争抢名额的,最差都是内门的佼佼者。 只是现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只为了争一争面子。 因为如果李尘真的是一个普通人,不管他的天赋多好,未来的成就都已经有了壁垒,就好像在下界,如果你不是世家子弟,就永远不可能在朝堂上爬的太高。 看似原因不同,其实最后都只是因为身份的差异。 999层。 站在李尘面前的居然是一个女子,她似乎是之前所见所有凶兽的结合体,无论速度、力量还是神通等等都达到了极致,是一个完全没有缺点的桶。 面对这个人,李尘隐约感觉到了红雪的影子,当初他和红雪交手,也是这样的棘手,感觉无从下手。 但是这样的战局,反而让他酣畅淋漓! 李尘的脚下不断以身法腾挪,因为担心被认出身份所以并未施展剑牢,只是掌指都成兵器,在剧烈清脆的声响中和敌手不断交迭。、 两个人的拳头几乎同时落对方的胸口,一触即分,身体都诡异地凹陷下去,因为他们现在的境界不足,恢复力不比忘忧。 在这种情况下,伤口便难以短时间复原,一定会影响各自的行动。 鲜血反而让李尘开始兴奋,他其实属于天生好战,本性被激发,长啸中和敌手开始以伤换换伤。 这一次,通天塔足足平静了半个时辰,也就是说,那个外门弟子遇到了劲敌。 这里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敌手,只有当年的开山祖师留下寥寥几句:世间一切的极致。 当这种平静的等待让许多人开始觉得焦虑和无聊,通天塔忽然开始轰鸣和震动,一股剧烈的光芒冲天而起,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被送下来的身影。 这股剧烈光芒,让许多束实质或虚幻的眸光泛起,向着这边瞧过来。 这些目光让及许多人惊惧,才知道宗门有这么多隐世不出的强大人物。 李尘的身影从光芒中渐渐显现,虽伤痕累累,眼睛却亮得很,今天这一战让他明白,从太古时期,世上并不缺少自己这样的人,也就是说,往后敌手种种,像今天这样的酣畅一定会再有。 他抬头环视众人,对眼前的人海并不觉得惊奇,他今天做这些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崭露头角,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关注通天塔,他还未必会来。 众人瞧着李尘,许多人原本要收下他的心思忽然就淡了。 他们都是特殊血脉,而且自认为要看穿一个黄泉境并不难,恰似在方寸的地界儿找暴晒在阳光下的蚂蚱。 偏偏他们现在在李尘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特殊血脉应该有的状态。 “竟然真的不是特殊血脉?” 但是不论如何,今天收这个徒弟也算是在众目睽睽下争几分面子,所以有不少人还是决定争抢一下,只是没有之前那种要收做真传的心思罢了。 之后,李尘被带到第一名门的正殿,他表现出一个外门弟子面对这么多大人物该有的强作镇定,尤其在李长信的身上一掠而过。 他怕自己多瞧几眼就不能压制心底的杀机。 许多人开始询问他在通天塔中的所见所得,这一点李尘倒并未隐瞒,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值得隐瞒,就算知道了一切,也无法通过,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直到李长信开始询问李尘的过往和身份。 这是他唯一真正有几分紧张的时候。,他并不是红雪,没有她那样的能量,能够制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一旦第一名门最后较真儿,一定能查出他本身不存在的身份。 但是他显然多虑了,或许是因为第一名门有绝对的自信,对这些弟子是不是外面派来的奸细这件事并不在意,与其说询问,不如说是寒暄。 李尘最后被一个内们长老收做了徒弟,原本他有更好的选择,大殿中也有几个核心长老站在那里,但是对他来说,内门只是一个十分短暂的跳板,所以选谁做师傅也就无所谓了。 这个便宜师傅和李尘的想法也差不多,他并没有多么重视这个弟子,只是觉得涨了面子而高兴,因此多给了李尘一些秘术功法,嘱托李尘好好修行后就此离开。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便宜徒弟很快又让第一名门震动,并且很快就不再是他的弟子。 两个月后。 李尘本体的元力修为已经恢复到了通天桥,虽然没有达到巅峰,但这让他的本体也顺利进入奈何。 于是,他再一次来到通天塔下, 这一次,他走的是内门弟子的通道,队伍同样排了极长,再加不久前他通过通天塔的刺激,掀起了一股挑战通天塔的浪潮,这就让排队的人更多。 在付出一件宝物的前提下,他很快拿到了能在今天进去的名额。 “叶白。”李尘说出自己名字的同时,有人很快认出了他,这是因为有许多天天在这里徘徊贩卖名额的人,就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惊声道:“他不久前刚刚以黄泉境的外门身份通过通天塔成为内门,怎么会这么快就再次挑战,难道他已经进入奈何境?”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着李尘被通天塔的光芒接引,进入其中。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怀疑甚至嘲讽李尘的异想天开,但是没有人真的说出口,毕竟这是一个两个月前刚刚创造了奇迹的人。 最多有人会说一句,“不可能吧?” 但是通天塔上忽然泛起久违的光芒,这意味着李尘已经通过了第一层。 ······ ······ 15层。 16层 ······ ······ 55层。 56层。 ······ ······ 100层! 李尘再一次面对了太古凶兽,是以速度逞凶的狴犴,两个人的在黄沙中切割着飓风,一前一后。 外界。 许多人因此赶来。 就连李尘那个对他其实并不怎么上心的师傅也被惊动了,当日他为了争面子收下李尘,之后给了一些可有可无的法宝和秘术便离开,这是因为他发现李尘的天赋其实并不如何地好。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两个月从黄泉到奈何也就罢了,毕竟世上的一些特殊血脉甚至生来就有忘忧的境界,可李尘和他们怎么能比? 当第100层的光芒泛起,终于有人不能自已地震惊出声,“他又通过了!” “难道两个月以前的奇迹要再现吗?” “不是说他并不是特殊血脉吗?” 第一名门的大多核心弟子又一次出现在这里,尤其是百年以内这一批次,他们每个人都是特殊血脉,也曾经进入过通天塔,而且上一次有人询问李尘通天塔一百层之后的情形,知道每隔一百层都有真正的太古凶种。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所谓血脉和真正的太古凶兽有多么巨大的差异,结果现在让一个自称是普通人的弟子赢了?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6章那一声巨响4 他们上一次并不在意李尘的获胜,其中原因就是血脉本身就是一种桎梏,就算你在黄泉境真的无敌,到了彼岸之后这种差距就会马上拉开。 但是现在,刚过去两个月,你刚刚进入奈何,你告诉我你还能通过太古凶兽的试炼?这未免太像天方夜谭。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些特殊血脉,大多数都是太古凶兽的后代,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这一次李尘通过的速度明显比上一次更快,这是因为他上一次已经知道了这些太古凶兽的特性,因此能够节省很多试探。 光芒不断泛起又消失,其极速像极了从地面向天的箭弩,一层层向上递进,并且很快达到了900层。 那个管辖外门弟子进出通天塔的童子,这时候看着李尘的通过,只觉得有些迷幻,他每天站在这里已经麻木了,结果出现了李尘这种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很快,999层的光芒泛起。 李尘又一次伤痕累累出现在塔下,但是明显状态要好过上一次。 这一次围观的人更多,那些核心弟子看向李尘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他们知道,今天过后,这个人就和他们一样成为了核心弟子,而且,从现下的声名上讲,其实比他们更盛。 李尘被带到大殿,当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再一次问起他是否要测试一下特殊血脉时,李尘仍旧摇头。 李长信开始怀疑李尘的身份,心想这究竟是哪一血脉的子弟?又或者是其他宗门的弟子?甚至,某个老怪物的分身?但是不可能啊,宗门有晃天境在,什么人能够骗过晃天镜? 他现在已经不相信李尘说自己是个普通人,只以为他身上是有能够爱遮蔽他们感知的宝物。 这一次,李尘又换了一个师傅,因为根据通天塔的规矩,他现在已经成为核心弟子,那就本该拜入核心长老的门下。 他在内门的便宜师傅因此沮丧和后悔,如果早知李尘这样的本领,说什么都要多教导他一些,就算时间不长,至少有个善缘。 这一次,他所谓核心长老的师傅对他就更加上心,是一位七境的强人,这在外界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大人物。 李尘终于开始接触到第一名门的许多核心秘法,只是他很快发现,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秘术或神通或许算锦上添花,但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这不是他加入第一名门的初衷。 还想再从这位师傅手上得到些什么,这位师傅却说:“你现在刚成为核心,境界不足,就算通过了通天塔,也还需要脚踏实地,切勿好高骛远。” 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一个月后,李尘开始了第三次挑战通天塔,这一次是以核心弟子的身份。 这个时候,他的本体元力已经完全恢复,这是一种无数怪异力量融合后的新元力,而那股洞天气息,也和元力开始了融合。 就在他分身第三次挑战通天塔的同时,本体的元力完成了第一次融合。 轰! 天道枷锁就在通天桥上不断晃动,似乎也被这股元力所摇撼震慑,但是李尘并没有急着冲击枷锁。 他牢牢记着北张镇铁匠告诉他的方法,与其硬闯枷锁,不如欺骗过去。 这段时间,他琢磨出一个法子,他尝试以元力晃了晃枷锁,就像河流忽然在墙壁上冲开一道口子,之后的情形,果然如李尘所想的那样,从细微的裂缝中,再次逸散出了一道洞天气息。 李尘接着开始第二股洞天气息和元力的融合,这一次的速度要比上一次快了很多倍,或许是因为他的元力本身已经能够习惯洞天气息。 当第三缕洞天气息也融合以后,李尘发现随着元力的运转,他本身的经脉也开始出现了这种洞天气息的衍生,虽然十分微弱,但是或许随着融合的数量越来越多,这种衍生也会越来越快。 这让李长信等人听了一定十分惊骇,认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为几乎所有人的修行,就算是那些特殊血脉,进入七境以后,元力也一定会被自己洞天中的力量代替,这是因为洞天中的能量本身要比元力更加精纯,就好像劣币终将被淘汰。 李尘现在并没有这个顾虑,因为他的元力经过了不断的蜕变,本来就比其他人的元力更强,这也是他每次都能够在和别人的交手中占据上风的原因。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7章三个月 这是李尘在通天塔中受伤最严重的一次。 当那些太古凶兽进入忘忧境,他们能够动用的秘术就更多,而且绝不是那些特殊血脉的人能够比拟。 朱厌的力量相比奈何强盛了数倍,狴犴的速度也犹如闪电,甚至几次让李尘也难以捕捉。 而且李尘发现这一切并不是秘术的缘故,而是他们似乎生来就该这样,就好像身为人族生来就有灵智。 在这种情况下,李尘通过998层后休息了许久,直到身体各方面状态回复到了巅峰,才走上999层。 意外的是,这一层的守关者竟然是红雪,只是她似乎并不是本体,因为看到他以后没有任何情绪,更像是过去所形成的影像,只是现在成了实质。 李尘兴奋起来,当初在下界时,他察觉到红雪的深不可测,知道这个人和自己交手的时候未必尽了全力,现在看起来的确如此。 通天塔外。 那个守着外门进入塔身关隘的童子一颗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儿,现在回想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错过了什么。这样的人物,哪怕当时态度好一些,何至于此时此刻变成这样? 等到李尘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从通天塔出现,他终究胜过了红雪,不是因为神通上的钻研,而是意志上的差别,他几乎是最后靠着苟延残喘熬过去的。 他现在才知道,当初红雪究竟放了多少水,而红雪的身份变得更加神秘,因为这几次他闯过通天塔有意寻找红雪的踪迹,但是并没有找到。 那些核心弟子们瞧着李尘,神情里多是不甘心,恨不能现在马上和李尘交手,还有因为上次没有争取到成为李尘师傅名额的长老此时捶胸顿足,恨不能回去再争取一次。 但是,李长信挥手将李尘带入第一名门的正殿,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长信以七境的压迫向李尘去,想要瞧瞧李尘的反应。 李尘却只当做清风拂面。 李尘心想:当初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此人之威势不能抵挡,如果不是剑魂前辈出手,那一日我便必死无疑,现在我也终于踩在七境的门槛上,才知道他也不过如此。 李长信也正因为他此时此刻的平静而感慨,想不到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年轻人都是装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谁家的子弟,这一身修行到极致的神通又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许多人现在对李尘的实力很好奇,就像好奇他究竟是怎么通过通天塔的,但是出于对李尘身份的顾忌,不能因此强行去问。 李长信最后说出决定,“其实按例,核心弟子通过通天塔后,会得到宗门关于太古秘术的传承,只是因为你现在在第一名门的时间太短,我们经过商议,希望你能等三个月,三个月后,自然会将传承给你。” 李尘颔首,他早有猜测,知道第一名门应该不会轻易将某些传承交给自己,听到三个月的时间后并未因此懊恼,因为这只是分身,毕竟不会真正影响自己的修行。 三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他的本体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完成了所有洞府气息和本身元力的融合,只是对于后面的路有些迷茫,思来想去决定去一趟北张镇。 “你是说,你现在全身的元力都已经被洞府气息取代?” 李尘颔首道:“的确如此。” 他有所隐瞒,是因为越来越发现自己本身的特殊性,这世上很多人一开始对你都没有歹意,但所谓财不露白,和他眼下的情况相似,千万不能因此暴露自己的许多特别,否则就算一开始对你抱有善意的人,也未必不会想要害你。 也就在这三个月之内,北张镇推出了两本书,一本号称北张镇正传,一本号称北张镇野史,其实就是对于这个镇子上许多人的大小道消息 上界并没有所谓正史野史,只有各自宗门敝帚自珍的典籍和传承,今天开始,北张镇有了。 这种记载从当下开始,并且不断还原和追溯过去,只是因为当下所经历大事最多的就是李尘,这就让所谓的史书典籍多数在传达李尘的本身经历。 直到开始有第一个人开始主动讲述并让记载自己来到北张镇之前的许多经历,这个人就是七音。 七音的经历和李尘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可对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也能够聊一聊的津津乐道,他毕竟也曾经是黑风山的头目而且时间不短。 七音说出这些的时候心情复杂,他虽然不懂卢翰搞出这一切的原因,但是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也明白卢翰除了境界低微,其他方面都是最适合成为一方首领的人物,他现在既然这么做,一定是有用意的。 原来有太古秘术, 为了试探李尘的身份,让他自己挑选 李尘都想要,但是为了不暴露,只挑选了其中一种, 并在心里想以后都是我的 经过试探以后, 第一名门开始让李尘进入某个 接受传承 接着 李尘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8章骗过天道枷锁的法子 “你是说,你全身的元力已经被洞府气息所替代?”铁匠听到这个消息后久久不能言语,倒不是因为如何震惊,毕竟对他来说,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了许多人挣脱天道枷锁的办法。 他只是感慨于李尘做到这件事的速度未免太快,但他又很快摇了摇头,对李尘道:“光是获得洞府气息不行,因为七境的玄妙不只是全身元力的更替,你需要真正打开洞府,并且亲手开辟和塑造,而且,如果你想要再进一步,根源就在洞府上。” 李尘点头,心底开始衡量自身:也就是说,我现在其实只能算一个伪七境。 他很想知道自己当前的实力和真正的七境相比还有多少差距,想着等回到黑风山后,不妨去仙府秘境瞧瞧,和剑魂前辈交手。 铁匠思忖了许久后,对李尘道:“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等到铁匠离开后,李尘四下环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时间瞧瞧这位大能者的居所,任他运转瞳术,也没能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地界儿瞧出什么玄奥,就好像这一切本身就是表面上这么普通。 他心下想着,世上所有境界的极致,人们总说是返璞归真,像他们这个境界,苦修已经没什么用处,能够交手的人物或许也没有几个,这样想想,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世上任何事情都已经变得无聊,所以被迫返璞归真罢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瞧着天上,心想对这些人来说,或许世界已经成了一方囚牢吧。 但他紧接着想到了在佛祖秘境看到的景象,那么当初以佛祖那样的修为都被敌手逼到了绝境,他的敌手又是谁呢?他的思绪落在佛祖留下的字迹中,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而且忘记的内容就是上古的最大秘辛。 只是当他想要继续探究下去时,头脑中传来阵阵剧痛,这种剧痛几乎要让他昏厥,他这才又想起过去几次昏厥的原因,似乎也是因为记忆触及到了某种禁忌。 他因此心神震骇,当年留下这些文字的佛祖已经是世上的顶峰,然而在这些文字中设立禁制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现在已经接近了七境,而且一身的元力不俗,再加上洞府气息的加持,即便如此也只是因为心思涉及就难以抵挡? 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做到世上的人心思不能触及? 难道是太古时期还有人活着?等到那位前辈回来以后,一定要仔细问一问。 过了许久,铁匠带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走进来,李尘一瞧,居然又是熟人。 来到北张镇的第一天,李尘和卢翰等人曾入住一家客栈,这个妇人就是客栈的那一家老板娘。 妇人不情不愿,似乎是被铁匠拖着来的。 李尘自知现在是有求于人,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任何能够帮助他的人都算是不小的恩情,他因此做足了姿态,向着妇人躬身。 妇人瞧他一眼,见他的卖相是许多年来都从未见过的俊美,被拖着过来的情绪总算是舒服了几分,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接着开始施展一些李尘不能明了的咒印,一边儿说着话道:“天道枷锁这种东西,强来不行的,对它就得像对姑娘。” “怎么说?”李尘问。 妇人说道:“要么就骗她哄她,要么就遮住她眼睛,让她什么都瞧不到。” 说完,她拖着手帕扔在半空,手帕一阵滴溜溜地旋转后到了李尘近前儿,变成一束流光进入李尘的胸口。 李尘并没有闪躲,妇人的脸色更好了几分。 她说道:“你记住,这块儿帕子只能遮蔽天道枷三五十日,具体哪一天消失我也不清楚,总之就在这当间儿,这三五十天里,你一定要细细体悟洞天的种种,不要辜负了这个铁匠的一番苦心。” 李尘内视,帕子就像包粽子似的将天道枷锁完全包裹,果然像她所说,天道枷锁对李尘的压制瞬间消失到忽略不计。 他的元力和洞天终于形成了连接,他的眼眸和感知一瞬间变得清晰,好似整个世界都有雨后清新的模样,又好像过去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妄,现在所见才是真正的世界。 一看李尘的模样,铁匠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了,但是他阻止了在这里探寻洞天的心思,说道:“待你回去以后再瞧,洞天一开,世上种种都大有不同。” 李尘微微颔首,对二人又一躬身。 直到这一刻,他才抓住机会询问,“前辈,我曾在佛祖秘境见过他留下的一段文字,其中涉及了他当年的一场大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中的内容总是到了某处就戛然而止,而且极度昏厥。”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铁匠的神色微变,这是第一次在李尘面前出现些许惊惧,“不要再说了!” 李尘一看这个情况,顿时明白,眼前两个人其实都知道其中的原因,而且,甚至他们认识设立这一道禁制的人物。 屋子里静了许久。 李尘躬身道:“两位前辈,今日的大恩不言谢,往后但有所需,我都愿意前往。” 等到李尘走后,妇人瞧着铁匠,“就算他将来真的能够和我等一样,又有什么用呢?对我们要做的事情来说,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用?而且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所有办法都已经尝试过,那条路是绝对不通的,你又何必如此?” 铁匠却说:“我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许多故人的影子。” 妇人嗤笑,“凡人迟暮或许会有这种毫无用处的情绪,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毛病?” 铁匠摇头,没有作声,但是瞧着李尘的背影有些恍惚,他刚才说的并不是虚幻的情绪,而是真实的感知,而且这种感知随着李尘的境界提升越来越清晰。 只是其中的原因,连他也不能探寻。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89章李尘的洞天世界 李尘回到黑风山。 他现在算是真正进入了七境,虽然持续的时间也就三五十日,但在这段时间一旦能够参悟其中奥秘,往后便和真正的七境没有什么差别。 至于以后的路,李尘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铁匠他们身上,这也不是他的性格。 他坐在后山,心神沉浸在丹田处,他一直没有告诉铁匠,他的通天桥后并不像其他人一样,需要打开门才能开洞天。 从通天桥形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发现桥后有一个本身就存在的洞天,就好像生来就有的臂膀。 他的心神顺着丹田走上通天桥,最后迈入洞天世界。 咔嚓! 黑风山上忽然起了雷鸣闪电的交击,紧接着就是狂风,还席卷了豆大的雨珠子。 整个山上都被雨打树叶的声音响彻,一波接着一波,而且越来越大,就好像前浪后浪的不断推进。 许多人因此抬头,觉得疑惑,黑风山这样的地界儿少有这么大的雨,今儿这是怎么了? 第一名门。 李长信并没有直接交给李尘太古秘术,他的意思是,需要李尘先完成一项试炼,说了种种理由,但是两个人都很清楚,最核心的原因是,他们现在不知道李尘的身份。 这对第一名门来说本身无伤大雅,但是李尘现在所表现的天赋太过于惊人,而且血脉太过于神秘,这就让他们不得不有些提防。 也就是说,李尘所想要完成的崭露头角,现在做的太过于彻底,以至于有了反效果。 试炼这件事对李尘来说并不意外,他点头道:“宗主说的是,我自从进入宗门以来,寸功未立,反而无端端受到了许多恩惠,实在是不应该的事情。” 李长信对李尘的态度很满意,心道特殊血脉的家族果然也明白加入第一名门获取太古秘术的代价,或许他们本身也想要加入我第一名门,只是放不下所谓的家族面子。 他对于第一名门现在的鼎盛很有信心,就算血脉家族又怎么样,就算绝世天才又怎么样,最后都一样要求着加入。 李尘没有想到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让李长信出现这么多揣测,他只是觉得第一名门一定会设立门槛,毕竟这是他们的传统,只要抓住机会,就一定谋取利益。 李长信告诉李尘,“你应该明白,上界地域广袤,不论人族妖族还是魔族都各有前程,没有人会因此轻视,但是其中有一种人是必须要杀死的,诸如身为特殊血脉,却要和普通的魔妖人结合,因为上界特殊血脉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越来越少,决不能出现这种有悖人伦的情况出现!” 李尘的大脑飞速旋转,过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特殊血脉和普通人结合是所谓的有悖人伦?” 李长信说道:“世上种种,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更好的传承,身为特殊血脉却和普通人结合,这是何等可笑和堕落的事情?” 李尘明白了,这位第一名门的宗主,一定也是特殊血脉,否则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一切还是都只因为血脉、阶层、家族之中的轻视,就好像下界世家的嫡系子弟,必须要和同样的世家女子结合,仿佛和平民生个孩子就是天下之大不韪。 李尘觉得可笑,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问:“所以宗主是希望我做什么?” 李长信说道:“第一名门往西三百里,有一牛村,里面住着我们第一名门之前的核心弟子,身具极难得的朱厌血脉,偏偏自甘堕落,寻了一村妇。” 得嘞,明白了。 李长信的意思是,让他杀死那个特殊血脉喜欢的姑娘,再把那个核心弟子牛飞鸿带回宗门,也就是押解。 三天后。 李尘终于见到了所谓两个有悖人伦的恋人。 姑娘是个从小生长在村子里的姑娘,漂漂亮亮,风吹日晒也遮了她清丽的模样儿,咧嘴一笑就是一口糯米牙,瞧着喜人,说话也是脆生生的干净,就像甘蔗掰开似的甜。 “没事儿,住着呗,院子里没什么珍稀的物件儿,但是满院子蔬菜,瞧着可劲儿吃,都不用炒熟,掰下来就有股子甘甜。” 女子根本不知道李尘的来意,一番话说的热情,李尘不想看她,只是一扭头看见了在盯着女子的牛鸿。 牛鸿一直就瞧着女子,眼神里的喜欢都好像要溢出来。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0章满目疮痍 牛鸿其实知道李尘的来意,因为李尘根本没有隐瞒。 “我是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 一句话让牛鸿紧绷了神经,但是他很快松弛下来,苦笑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宗门既然派你过来,境界实力就该高出我许多,我也就不再负隅顽抗,只是有一个请求。” “你说。” 牛鸿说道:“按照惯例,一定会让你杀死她,然后将我带回来,但是,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取她的性命,毕竟你们只是想要保证所谓传承,我既然已经死去,她的生死对你们来说也就无伤大雅。” 李尘明白这位核心弟子已经情根深种,一时间倒对那个姑娘产生了许多兴趣,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牛鸿问道:“什么要求?” “我要见一见那个人。” 牛鸿一时警惕,“为什么?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但是我需要告诉你,一旦她死去,我绝不会独活,也一定让你没有押解我的机会,你知道的,自杀有很多种方式。” 李尘听出了他的坚定和决绝,但他只是淡淡摇头,“我答应你,只是见她一面罢了。” 牛鸿最终答应下来。 于是有了先前的一幕。 女子对李尘十分热情,这是因为她极少看到自家丈夫带朋友回来,以为他的性格孤僻,好不容易有朋友上门,当然是极好的事情。 黄昏时分,三个人吃着晚饭,都是十分寻常的农家小菜,透着热气的馒头几乎有半个脑袋的大小,皱巴巴辣椒炒出来以后又带着呛人的香味儿,鸡剥开以后是透亮的晶莹。 就在黄昏下,碗里盛满了粥,无聊且安静,无聊且幸福。 李尘把辣椒放在馒头上啃了一口,忽然明白牛鸿喜欢这个姑娘的原因之一。 他想了许久,告诉牛鸿:“你真的愿意为了她死吗?” 牛鸿听到传音并不犹豫,“当然,我愿受千刀万剐。” 李尘说道:“我愿意救她一命,只是,你需要和我签订契约。” 牛鸿闻言更不犹豫,对他来说,好像这一切都只是寻常。 契约是当初张倩留给李尘的,这种符印的作用,就是当其中一人生了反悔的心思,绝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今日之后,绝不向任何人泄露李尘的秘密,否则一旦吐露一句,就是千刀万剐不能轮回。” 五天后。 李尘带着牛鸿回到宗门,女子已经被他扔进了仙府秘境,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虽然短暂时间里两个人不能见面,但是至少保全了性命。 所幸,李长信对于姑娘的所谓生死并不在意,因为普通人对他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 现在牛鸿既然已经回来,就是拨乱反正,一切已经回到正轨,尤其是在两个人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否则那个子嗣一旦没有传承到特殊血脉,就也该死。 这件事情并没有带给李尘太大的冲击,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第一名门做事的规矩,只是心里这样想着:这个世界或许不应该是这样的。 总之,这件事情得益于李尘身负仙府秘境,而李长信根本不认为李尘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大凶是不可能在第一名门不露出任何马脚的。 黑风山上。 李尘本体的意识潜入了秘境。 满目疮痍。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1章无数破碎的世界 眼前的秘境和李尘的想象相去甚远。 他曾经见过许多秘境,甚至根据某种猜测,其实洞天世界本身也是一种秘境,这样说起来,就算不是仙气飘飘,也应该是一应俱全。 但出现在李尘面前的,是沦陷坍塌的大地,是似乎原本已经成型,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变成了残垣断壁。 他做出这个猜测的原因是,一个洞府刚刚开辟完成,或许有自然万物,有山川河流,但是不该有人力的踪迹,如城池山门,如轩辕大道,如战斗的痕迹。 出现在李尘面前的,是和佛祖秘境相似的空间,这里的天空有种种不能弥补的空洞,李尘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恐怖伟力,就算是现在的他进入,也无法存活。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天坑之中没有鲜血,这似乎和他之前在鬼蜮轮回奈何桥后方所见到的场景有些相似,可还是有些区别。因为这里比不上那个地方的广袤,或许比佛祖的秘境还要小一些。 他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也曾经是一处战场,只是和佛祖的秘境一样,被人以大神通开辟成为另一空间,只是这样一想,它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通天桥后?难道是有人刻意将它存放在我丹田处?那么我的身份又究竟是什么? 李尘的这个想法很快被颠覆了,因为他很快发现,在秘境的尽头有一个通道。 他没有犹豫,意识沉入通道,一片亮光过后,出现在李尘面前的是另一个秘境,和刚才的情景相似,只是空间要更大一些。 李尘回头再看刚才的通道,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他并不觉得震惊,这是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见过了太多关于自己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明天有人说他是天道的分身他都可以接受。 他只是在联系自己的所有认知,去尝试推断眼前这一切发生可能会有的原因。 如果说,上一个秘境的出现,还有许多种可能,比如说李尘其实是某位大能者的转世之身,只是一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觉醒,又或者说,李尘的通天桥后,的确是某个大能者用以存放另一秘境的地方,虽然这一切似乎十分荒谬。 但是到了现在,首先第一种可能已经被排除,就算他真的是某个大能者的转世,你听谁说过,他的洞府秘境是无数个空间连接? 再说第二个可能,别人在他的丹田里藏下这么多秘境做什么呢?而且还是残破的洞天。 李尘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的猜测,这时候只能想着是自己的见识太少,或许接下来这段时间,多看一看世上的典籍才是最重要的,沉淀一下,不是一昧追求境界的提升。 他继续前行,在这个秘境世界的尽头,果然又一次看到了一个通道,于是闪身进去,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个洞天。 这个洞天的空间更小,但是残破更加严重,其中还有遍地的天坑,天坑中有神性不灭的鲜血,李尘走过去尝试探查,竟然是他目前从未见过的任何特殊血脉。 这股鲜血中的鲜血并不比佛祖遗留的磅礴,但是更加精纯,远胜李尘过去所见的所有特殊血脉。 或许,只有在第一名门的通天塔中所见的那些太古凶兽才能相比。 “或许,这个秘境曾经的确来自真正的太古凶兽。”李尘揣测,未必完全正确,但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他现在并不是真身进入,所以无法吸收天坑中的神性,因此只能一路向前。 直到这个秘境的尽头,李尘见一碑文,碑文上面种种文字是李尘不能明了,在一侧是新的空间通道。 毫不例外的,出现在李尘面前的是另一个已经破碎的洞天,这种破碎甚至比之前的几个空间更加严重,无论天上还是地下,都出现了被打穿的空洞,让李尘瞧着便生出恐惧。 “恐怕那位铁匠前辈也不知道,我体内出现的洞府,竟都不是完整的,假如,我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那位前辈会怎么样?” 他很快将这个想法打消了,这是因为他对那些人并不算熟悉,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他们会对自己表露善意的原因。 恩情是应该报答的,但是自己本身的安全也要保证,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对自己好就是为了杀死自己,那么这种恩情未免太过于虚幻。 不过,李尘很快在这些破灭世界里面发现了一些好处,就是每一个秘境似乎都有不同的洞天气息出现。 当他将其中一个秘境的洞天气息完全吸收,天地间才同时衍生出三道元力,而这种元力十分单薄,似乎分别就是下界的妖族人族魔族的三种元力。 种种猜测就像雨后房檐儿上不断掉下来的雨珠子,一个还没有停息,另一个已经冒出来,让李尘的心里有些纷乱嘈杂。 关于自身的身世,随着这几年的追查已经越来越神秘,他甚至怀疑自己目前为止做的所有事情和去的所有地方,都有这样一只大手在让他顺着一切已经铺好的轨道前行。 这对李尘来说是不能接受和可怕的事情,因为他生来桀骜,就算在京都处处受人冷眼也不愿意这样。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或者人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李尘在后山的枯坐持续了整整二十天。 这二十天里,他的意识在无尽个破碎的洞天世界中游走,吸收每一个世界中存在的洞天气息,这些洞天气息和元力之间的差别就是,世上的元力是统一相同或相似的,但洞天气息的特殊性在于,每一个洞天衍生的都有各自特点。 李尘的意识将这样洞天气息收集,并反哺到自身的经脉里。 他的元力就在这种收集和融合里面不断变化,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自己的元力还算不算元力,这个大杂烩一样的元力,现在融为一体毫无排斥,并且充斥全身的每一寸。 而且,他的经脉之中也开始自行衍生无数的洞天气息,根本不需要洞天作为后盾去补充这种能量。 直到三十天后。 李尘的意识忽然遭受到了一种抵御,他的视线经过一阵晃动,回到了黑风山后山。 铁匠几乎瞬间出现在这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到李尘,他带着某种期待和希冀问:“怎么样?” 当然是问李尘对于七境的探索怎么样。 李尘内视力了一眼天道枷锁,只见它还是将通天桥牢牢锁住,让洞天的气息没有任何泄露的可能,于是他对铁匠摇了摇头,“有负前辈厚望。” 铁匠闻言露出失望神色,心道难道真的是我的感知出了错处,又或者是憋了这么多年终究忍不住了?此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吗?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便消失在后山。 即便如此,李尘还是对着山外躬身,“不论如何,日后前辈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许久后,他看向北张镇外,心想:“我是不是该出去走一走了?” 第一名门。 李尘将牛鸿带回宗门后,很快得到了李长信答应的太古秘术,这是经过商讨以后的结果。 一个是因为李尘似乎对替宗门做事没有任何怨言,一个是经过李长信的试探和推测,李尘应该是狴犴家族的人,像这样的特殊血脉,不必要为了得到秘术而做出这种辱没家族的事情。 得到秘术后的李尘很快修习完成,像这样的完整的太古秘术果然不是那些特殊血脉能够比较,就算之前得到的所谓小范围挪移都不能相比。 这其中的差距,就好像你每次挪移都只有一米,但是别人一个眨眼就有三十里,那么不管你怎么挪移都无法追赶。 在这种情况下,李尘申请再一次进入通天塔,但是因为上一次进入其中的时间太短被拒,因为他的身份已经不能再升,同一种身份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再次挑战。 他自己本身想的是能够在通天塔中进行磨炼,尤其是最后和红雪之间的交手,但是在别人看来,只以为是他上了瘾,想要继续借着通天塔出风头。 于是很多人对这位新一代的核心弟子颇有微词。 李尘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宗门察觉到了很多人对李尘的不服,因此经过商议后,做出了一场在门内同辈比斗的决定。 门内隐隐还有这样的传言,“这一次的同门比斗,虽说共有一百批次,也就是横跨了三百年,但其实这一场比斗还有另外的深意,就是最终第一名门下任宗主的名额,就会从这一百人中间产生。” 李尘由此来了兴趣,虽然他对第一名门没什么兴趣,但是对成为第一名门的宗主还是有兴趣的。 最后时刻昭告天下,我摊牌了,其实我是李尘! 这时。 黑风山上。 李尘再次分出一道分身,以传送符出了北张镇,其目的是在世上游历,观遍世上的所有典籍,最好,能够找到关于自己丹田中那些破碎世界的蛛丝马迹。 就在那三十天的时间里面,李尘至少走过了几千个洞天秘境,见过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战场,甚至有将空间穿透后隐约传出另一种神秘气息的场面,那股气息似乎还是存活的,让李尘的意识瑟瑟发抖。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2章成为候补宗主(上) 那些破碎的洞天世界中出现活着生灵的气息,而且其厚重和宏大,让李尘的意识不能估量其境界。 因此李尘再衍生出另一个听上去似乎更难以置信的可能,难道说,我体内的这些洞天,本身就是别人的仙府秘境,但是不知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洞天桥后。 实际上,迄今为止不管他的哪一种猜想,都是能冲破所有人见识的恐怖,而且仔细想想没有任何依据,偏偏又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第一名门。 关于三年一批次的同辈核心弟子之间的比斗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虽说通天塔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尘已经是最新一批弟子之中的最强一人,但其实很多人都并不很服气,这是因为有些人早已经成了忘忧,他们绝不认为自己在忘忧浸淫多年,最后会输给一个刚刚进入宗门不多久的人手上。 这是各自特殊血脉子弟的骄傲,他们生下来自知要比别人更强更高贵,就像那些生来就有世上最优渥资源的世家子弟,绝对不能接受被寒门子弟超越。 这就是当初关缶成为榜首之后,会被不断针对的原因,现在,李尘成了那个被针对的人。 以李尘现在的实力,同批次进入的人物绝不是他的对手,李尘有这样信心。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因为核心弟子的数量稀少,一天之内就一定能够决出胜负,李尘这一批次的速度更快,正是因为李尘的出现。 一直战斗到最后,李尘在台上的出手都不曾超过三招。 而这一批弟子最后站在李尘面前的,是他出现之前,在新一代弟子之中最强的人物。 就在人海的喧哗里,李尘甚至没有动用秘术,因为他本身筋骨的强度和元力之磅礴都远远超出同境不知多少,这些特殊血脉在他面前和普通弟子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一拳一脚,敌手已经在重伤里掉落擂台,让那些弟子都大失所望且莫名其妙。 总之这是历来第一名门草率的竞争,原本应该有几场势均力敌的争锋,让同辈许多人意识到自身和同境顶峰之间的差距,这也是第一名门激励弟子的一种方式。 但是这一次,所有人唯一意识到的,是李尘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大家都是特殊血脉,而且都是第一名门的资源,就算血脉秘术和修行天赋上有些差距,但是也不应该这么大。 结果现在三拳两脚就分出胜负,这是什么样奇怪的场面。 实际上这一刻盯着李尘的人不只是同批次,还有许多早已经进入宗门多年的特殊血脉,他们也在自身没有战斗的前提下来瞧瞧这个宗门无数年来第二个闯过通天塔的人物,究竟有什么特别。 他们都不曾亲眼看到李尘在通天塔出手的情况,现在有了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只是等到战斗结束,他们瞧得十分迷茫,因为这个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动用什么特殊的手段,无论神通还是秘术,都是他们身为特殊血脉应该有的,就算狴犴本体的太古秘术,到了他们这个时候都有各自血脉对应的完整太古秘术,偏偏李尘好像什么都没有动用,这才更加让人疑惑。 还有,他们为什么不能和李尘一样一骑绝尘? 他们能够感受到李尘看似十分简单的拳脚,其实蕴含着远超这个境界应该有的力量,但是,凭什么呢?他明明连秘术都没有施展。 真要说起来,他们和李尘这一次也算竞争对手,因为他们都是三百年来的特殊血脉弟子之一。 而宗主之位之所以要从这三百年中的弟子抉择,一方面是李长信成为宗主的时间就是三百年前,另一方面是因为随着这些弟子修行的时间越来越久,对漫长的岁月来讲,三百年的差距将会被缩小到忽略不计。 当年的李长信,也是从三百年的同辈中脱颖而出的,而每一任宗主在位的时间,也都统一是三百年。 更可气的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尘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反而低低说了这样一句:和通天塔的那些凶兽相比,差的太远了。 他这句话当然是故意说出来的,既然来了第一名门就是为了出风头,那么就索性锋芒毕露。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3章成为候补宗主(下) 这一日,第一名门三百年内所有的特殊血脉弟子都进行了比斗,最终决出一百人,传说中下一任宗主将会从这一百人中出现。 而在这一百人里,最耀眼的仍旧是李尘,因为只有他是真正碾压了同辈所有人物的天之骄子,其他战场中的第一人或许还有些争议,但这一批绝对没有。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有风声传出,下一任宗主必定是这个横空出世的新弟子。 除了这些不知道真假的风声以外,这一次的比斗并非没有任何奖励。 翌日,李长信又接着从一百名候选人中挑出二十人,李长信当时说道:“你们二十人随我来,其余弟子继续在此处等着,会有其他长老带你们去其他地界儿。”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二十人是这一次战斗中相对比较出彩的弟子,因为李尘就在其中。 很快。 李尘终于见到了第一名门这些年来能够屹立并站在鳌头的原因之一。 李长信带着二十名弟子从云海穿梭了不知多少里,每一位弟子的感知都被遮蔽,只能隐约知道似乎是穿过了几道传送阵法,有空间的波动。 最后,等众人回复感知,面前是一处通往地底的台阶。 众人拾阶而下,每一步似乎都是极远空间和时间的跨越,李尘知道,这是有人以大神通完成某种封印,甚至这种封印远超秘境壁垒的百倍,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物件儿,值得他们这么做。 当他们的脚落在最后一处台阶,光明和黑暗之间完成交替,日月瞬间轮转的穿梭,还有凉爽和炙热的转换,直到最后,视线终于变得清晰。 尖锐的山崖盘虬交错,环绕出一个巨大的盆地,但盆地之外见一狂风呼啸的漆黑山洞,山洞的另一侧被阵法遮蔽,根本无法看清楚其中究竟有什么。 李尘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地形之怪异,因为他的视线全都被盆地当间儿冲天而起的巨大的树木所占据。 这棵树是李尘生平仅见的巨大,就算是鬼蜮中那些遮蔽了所有光芒的古树都不能比较,此外,这棵树的异象也是李尘过去闻所未闻,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异种。 只因为他刚刚出现在这里,就被一股极致的灼热扑面,就算他这具身躯只是分身,那在忘忧之中也几乎算是没有敌手的存在,可是当这股炙热出现,他身体之中的元力自主运转,皮肤几乎要出现龟裂,无数细针同时在皮肤上穿梭的刺痛出现。 与此同时,从山洞另一侧传出的穿堂风掠过古树,就像雨云被火焰的蒸发,被切割得细碎甚至消失。那些干枯的树枝上虽然不见火焰,也察觉不到任何残存的生命力,但时隔不知多少万年,同样有隐约的灼热涟漪。 李尘昂首极目,想要看清楚这个通天古树顶端的光景,只是古树当间儿有一股怪异的能量区域遮蔽了视线和感知,每当他的目光想继续延伸,便会被一股屏障抵挡。 李长信终于说出这个地界儿的跟脚,“这里,是太古时期金乌一族的栖息之地。” “你们现在修习的一些太古秘术,就出自这里,尤其是身负金乌血脉的弟子,其中秘术十之八九出自这里。” 每个人闻言后的心绪不一,李尘心下想到:也不知第一名门有多少这样的地界儿,如果有机会能够单独来到这里的话,将这些完整的太古秘术全部修习完成,自己的实力一定能再进一步。 李长信接着道:“山洞之后,曾见太古生灵的坟墓,只是以你们现在的境界,并不适合进去,因为那些太古生灵的尸体仍有灵性,不是你们当下能够抵挡,我便先让你们瞧一眼,待你们成为门中长老或宗主后,便可以自行进入,其中除了一些血脉秘术,还有太古时期的法宝神通,其中玄妙,至今其实连小半都没有面世。” 说话的同时,他看了李尘一眼,他这是有心用第一名门传承的雄厚拴住这个年轻人,其他人只是附带。 李尘当然也知道他的意思,抬头瞧了李长信一眼,乖乖巧巧,瞧着真诚。 李长信这才端起一道咒印,推向前方,在众人的目光下没入山洞洞口的屏障,山洞里的黑暗被驱散,里面的情形在众人面前惊鸿一瞥。 只见在数十丈的山洞后方,一闪而逝的光芒下,现出无数枯骨,那些枯骨之巨大,只有远古战场上那些被封印的异兽可比,毫无疑问,这些枯骨也是太古异兽的身躯。 它们的血肉已经干枯,只有骨头还洁白如玉石,虽然只是一眼,其中的威压之深重却扑面而来。 李尘被深深震撼。 谁能想到,第一名门的山门下,竟有这样巨大的一个坟墓? 目前为止,李尘所见的所有,从太古到如今,像极了从开辟到传承的历程,只是这种传承显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不断丢失,否则太古的种种秘术不会被这些大宗门敝帚自珍。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4章顿悟 几感受到震惊的不只是李尘,其余十九人虽然各个出身不俗,可也是第一次见到 与此同时,让李尘更觉震惊的,是当他看到那些枯骨的一刻,发现全身上下的血液有一瞬间的沸腾。 这种沸腾又近乎于某种神秘连接的悸动,冥冥中好像他的血脉和这些异兽有某种联系,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异兽生前的心跳频率。 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李尘回想上一次他在轮回后的那一处战场,见到那些被封印的太古异兽,却并没有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异兽被封印的同时连血脉中的神性也被冻结的缘故。 总之,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瞬间看到太古世界的心神冲击,对李尘来说还有久久不能停息的血脉燃烧。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那些昂首向天的枯骨,虽然不知当年这里j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如此之多的异兽同时死去,但心头莫名起了一股极致的悲凉。 砰砰砰! 当那几道影子不断回放,李尘的心脏骤然起了巨大的冲击力,声音犹如鼓声。 李长信率先察觉到李尘的异常,转身瞧了他一眼,只见这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新一代第一核心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 李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光华闪烁如星辰,并且迅速蔓延,布满全身,犹如议论站立在地面的小太阳,同时发生的,还有这片地域的温度忽然开始升高,原本就十分干燥的空气好像连地面都变得灰白干瘪了。 李长信瞧着这一幕,心里起了听起来十分荒谬的猜测,就连他一时间也觉得太过于扯淡。 因为李尘眼前的状态,像极顿悟了金乌一族的秘术,他知道李尘的天赋绝佳,就算是其他天赋异禀的特殊血脉也望尘莫及,但是要说通过几具枯骨就要成功顿悟太古秘术,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因为这不是那些经过千万年传承后的残缺血脉秘术,而是真正完整的太古秘术。 而且,这个年轻人不是狴犴血脉吗?众所周知,特殊血脉之间的秘术是不相通的,这是由于异兽秘术的特殊性都是针对各自血脉的专属,现在一个狴犴血脉的后人因为看了一眼金乌的枯骨,就顿悟了金乌一族的秘术?我劝你不要太离谱啊! 其他几人也渐渐意识到了李尘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坐立不安,他们都是各自批次的第一人,心里已经把李尘当做了最大的竞争者。 现在眼睁睁看着竞争者顿悟,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啊,大家一起进来的,凭什么你就能顿悟? 一个年轻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宗主,这是怎么回事?叶白师弟是金乌血脉吗?” 他们不知道李尘到底是什么血脉,但是看现在的情况,甚至怀疑李长信选他们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给李尘开小灶。 不只一个人这么想,很多弟子心里都不平衡了。 李长信看了他们一眼,以他的岁数,马上就知道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摇头道:“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你们不必和他比较,不过,今天到这个地界儿是临时决定,他的顿悟也是意料之外。” 众弟子这才按捺下心里的一些怨言,因为他们知道,以李长信的境界和身份,本来是不必对他们解释的。 所以,不是宗主开了小灶,那么问题就出在李尘身上,这个家伙的天赋是真的要比他们好太多。 有人咬牙切齿,偏偏还得装得淡然,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嫉妒。 李长信则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抽离出来,开始考虑怎么样加强李尘对第一名门的归属感。 到了这时,李尘身上的光芒开始收敛,瞳孔中穿梭的虚幻影子也消失了,炙热沸腾的血脉变得平静。 他微微昂首,瞧着头顶的巨大树木,这一刻觉得自己似乎和它有了一些联系,就像曾经在这里盘踞了无数万年,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认祖归宗。 他的心头再一次猜测:莫非我的身世和金乌一族有关?否则我为何会对那些枯骨的情绪产生共鸣,又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奇怪树木十分熟悉? 他的目光再转,停留在已经再次被隔绝的山洞里,心道如果我能够亲身进入其中,或许离我的身世之谜就能更进一步,而且看那一处空间,除了金乌一族外,还有其他的异兽,应该也有一些秘密。 李尘开始琢磨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其中。 李长信瞧着他的模样,心里更倾向于李尘本身就是金乌血脉,至于不久前他选择的狴犴秘术,或许是另有用途。 但不论如何,他现在对李尘赋予厚望,甚至考虑是否收李尘为真传弟子,他们师徒到时先后成为宗主,也是一段佳话。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5章梦魇(上) 等到众人从地底世界离开后,李尘受到了李长信的单独召见,这也是人们早就可以预料到的结果,就算是某些人心有怨言,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本身和李尘有差距,有心责怪也师出无名。 李尘来到大殿后,李长信一句话道出他心中所想,“你是否有心去往山洞后方的秘境瞧瞧?” 他能够猜出这件事并不难,因为假设李尘是金乌血脉的前提下,那个秘境中有许多金乌一族的先祖尸骨,再加上李尘只是瞧了一眼便有所领悟,那么难免想要再次进入。 李尘也没有隐瞒,以他现在表现出的价值,想来第一名门也不会在这方面吝啬,只不过按照第一名门的一贯作风,一定是需要自己本身付出一些代价的。 李尘心下调侃,第一名门这也算是贼不走空的道理了。 “宗主,我的确想要进入其中,因为我方才瞧了一眼,便觉冥冥中其中某位先祖与我有些感应,我的秘术也正是从中所得。” 李尘这句话其实也算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并没有直接确定,却反而让李长信笃定了对李尘血脉的肯定。 李长信微微颔首,道:“你现在修为不足,想要进入其中有些困难,但是,宗门一直以人为本,你若真的想要进入,也并非没有办法。” 李尘微微躬身,“请宗主赐法。” 李长信道:“赐法一事,我会和各位长老商议,在此之前,宗门有一些麻烦或许需要你们这些后辈出手,你应该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各位长老都事务繁忙。” 李尘早已经猜到他的套路,笑着道:“弟子愿意为宗门效犬马之劳,这也是身为弟子的本分,宗主只管开口。” 第一名门既然要培养弟子对宗门的归属感,那么弟子和宗门之间的纽带就必不可少,这种纽带,更多就是相互之间价值的交替。 半日后。 李尘来到四千一百里外,他站在一座城池之外。 据李长信说,迄今已经有数十名弟子在这里失踪,偏偏这些弟子的命牌并未断裂,那就说明这些弟子的性命无碍。 偏偏之前派出去调查的弟子也都没了音讯,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求救讯号,于是这件事的疑点更多。 出现在李尘面前的,是一座古城,这种古老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感觉和沉淀,就好像一个人的气质,未必是从长相上透露出来,而是岁月的沉淀或生活的浸染。 从城外的高处看过去,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古老的建筑,红墙黄瓦,木雕石刻,雕梁画栋,宛若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来这里之前,李尘已经看过这座城的资料,它就算在上界的无数城池里,也算是十分古老和特别的,城墙上那些刀刻斧凿的划痕和斑驳,已经不仅仅是建筑本身,更是一段历史的记忆,见证了古城从兴盛到衰落的历程。 进入城池后,李尘走在窄窄的街道上,两旁是高大的古树,躲在树荫下的卖家,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本地和外地的人穿插,一片祥和,这里的人们和这里的风景一样古朴,朴实无华,但却让人感觉非常舒适,李尘竟瞧不出任何异常。 而且,像这么热闹繁华的城池,人人都瞧着过得舒服,而且大多修为低下,第一名门的弟子怎么会失踪? 李尘的心底也越来越疑惑,甚至是好奇,所以一路踱步前行,不紧不慢。 这里的大街小巷之后,就出现了一些小广场,广场上有些是古老的祭坛、石碑等。广场周围的房屋也是古色古香、宽敞明亮,一些百姓拿出自己的小板凳坐在广场上谈天说地,李尘走过去,尝试和这些百姓交谈,他们也十分热情,对这个英俊年轻人没有半分排挤。 李尘感知到这些百姓没有任何异常,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几分不太对劲,无奈只能问和自己聊了许久的百姓,“请问老人家,城中是否有什么神异的地方?” 他不好说自己来查的真正目的,因此先问是否有什么神异的地界儿,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老人家没有隐瞒,指着东城道:“灵房寺。” 于是,李尘来到灵房寺。 古寺的气息和质朴,仿佛身心都得到了极度的放松。寺内还保存着许多古老的佛像、经典等,这里的景色和氛围,给李尘一种置身秘境的真切,但他知道这绝不是另一空间,因为他现在对穿梭秘境的空间波动十分敏锐,如果真的有空间跳跃甚至是这类型的阵法运转,他不可能没有感觉。 不过,他真的在这里看到了第一名门失踪的弟子。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6章梦魇(中) 在灵房寺的第一名门弟子叫做张分,而出乎李尘预料的是,张分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而且元力运转无碍,修行境界也在这段时间有了缓慢的上升,。 那也就是说明,在第一名门以为他消失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完整无碍地生活和修行。 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加诡异,因为李尘深深知道第一名门弟子对于宗门的骄傲,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些人不肯回到宗门,而且对宗门向他们传出的讯号视若无睹? 李尘心道,难道是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机缘,所以才会让这些人不肯回去?但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弟子呢? 他放出全部的感知,想要探测眼前张分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原来是师兄。”当李尘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张分笑着道:“实在是麻烦了宗门,不过师兄应该瞧得出来,我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这座梦城实在是世上最舒服的地界儿,一时流连忘返。” 他入门比李尘早了许多,但是因为李尘身为核心弟子,他不得不对李尘以师兄相称。 在他说话的同时,李尘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而且眼前没有丝毫的躲闪,好像刚才的一番话全都是真心实意。 偏偏他越是这样,李尘心里的警惕就越深,当一个你明明知道有异常的地方,是比其他世上任何地方都更加的和谐,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而且,看张分的模样不像被胁迫,灵智也十分正常,说话时候的逻辑缜密。 李尘最后问道:“师弟,那么宗门的其他师兄弟呢?你是否知道他们在哪?” 张分微怔,“其他师兄弟?我不曾看到啊。” 他紧接着又笑道:“师兄,像梦城这样的地界儿,宗门所占的地域不知多少,我来到这里不过三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同门。对我等修士来说,三年不过是弹指,想来宗门也不会因为我三年未曾回去就大张旗鼓吧?”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我毕竟和师兄不同,师兄身为核心弟子,一定也是特殊血脉,倘若师兄没了消息,别说三年,恐怕半年便会有长老出动,我只是一内门弟子,师兄也知道内门弟子在宗门里多如牛毛。” 他却不知道,因为他这一番话,李尘终于发现了第一个怪异。 三年?按照他得到的信息,眼前张分在这座城中已经待了上百年,而且一直都没有消息,结果张分本人竟然觉得只是三年? 但他不动声色,问道:“师弟,那你平日又在哪些地界儿活动?” 张分笑着道:“就在此处,想必师兄也发现了,寺庙中的元力充沛,我虽只是待了三年,却堪比以前在宗门的百年苦修啊。” 他说出这些的时候就像在炫耀什么,而且毫无藏私。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在这儿待了百年。”李尘的心下吐槽,只是表面没有说什么,微微颔首。 就在他们二人交谈的时候,城内的某种府邸中,一个年轻男子盘膝端坐,身上的乌光不断闪烁,但他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睁开眼睛,“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无法种下梦魇? 而且,第一名门的弟子来越来越频繁,看这个年轻人的样子,似乎在第一名门的地位不低,恐怕解决了他以后,还需想想能够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个时候,李尘已经走出寺庙,他决定去找找其他的同门瞧瞧,看看其他人是否也和张分一样,陷入了这种怪异的状态。 根据刚才的所见,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有两种状况,一种是这座城池的时间流速的确被改变了,另一种情况就是张分自己本身出现了问题。 李尘更倾向于是第二种,因为如果真的是时间流速出现了改变,那么造成这一切的,那个暗中的敌手该是什么样的境界? 至少李尘知道,七境的人物一定做不到这一点。 下山之后,他一路前行,就在城池各处穿梭,询问周边百姓,究竟还有那些神异的地方。 不久后,李尘在城西的某个神将庙宇见到了第二个名门的弟子,他和张分的状态如出一辙,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长的时间,性格也同样的柔和,没有任何敌意,温顺得就像人畜无害的绵羊。 这反而更让李尘笃定了第二个猜测,因为他在第一名门的山门时,很少感受到别人的善意,所有人都将别人视作竞争对手,同门之谊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神志一定是被人操控了。 只是,操控他们的人,既不肯杀死他们或伤害他们,只是留下他们,目的是什么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7章梦魇(下) 李尘在争分夺秒地调查,这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会随着在这座城池的时间越久,最后也在不知不觉中和其他人一样,陷入某种不自知的幻觉。 现在城中的弟子多是忘忧和刚入通天桥的境界,这是因为第一名门没有对这里的事情足够重视,或者说这座城池里目前为止还没有足够让第一名门重视的性命。 也就是说,现在的李尘应该是这座城的第一名门弟子中的最强者。 他同时在猜测,第一名门应该不会给核心弟子派发太过于危险的试炼。 三日后,当李尘先后走过了城内的所有神异地界儿,见过了数十个第一名门的弟子,他们的状态几乎无一不同,至少十分相似。 他开始从凡尘百姓开始调查,最后来到一个府邸面前,府邸门上有牌匾孟府二字。 这是梦城之中势力最大,最富有的家族,但和其他地方的家族不同,据城中百姓说,这是难得的良善之家,从来不会仗势欺人,而且城中谁家里有什么危难都愿意施以援手。 李尘敲响了门,说出自己要拜访孟府的原因,“近日刚刚进入梦城,便听说了孟府的大名,城中百姓人人都对贵府褒奖有加,因此特来拜访。” 他亮出自己的身份,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这一重身份是远超孟府的尊贵,因此管家不敢怠慢,急忙带着李尘进入府邸。 路上,管家向李尘述说孟府的渊源和历史,“以前啊,我们孟府虽然也算不错,但是也不比现在的风光,直到三年前,我们小姐许了良人,孟府算是锦上添花,成了这座城的龙头。 我和您说,我们那位姑爷真的是个神人,这三年来算无遗策,所开设的每一个产业都必定大爆。”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李尘听到三年前这三个字,心道这恰巧是第一名门最早在这里驻扎的内门弟子张分开始陷入幻境的时间。 难道说,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李尘很快见到了孟府名义上的当家老爷孟郊。 孟郊对李尘的到访不敢怠慢,种种吹捧,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许多话连李尘听了都觉得虚假,也不知道这位老爷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在孟府住下第二天,李尘见到了下人口中的一对儿良人,孟家小姐孟双双和孟家姑爷周正。 孟家小姐孟双双对李尘微微欠身,这个姑娘生得清秀,虽然身段儿婀娜,却没来由透着股良家的贤惠,这股子气质反而比清秀的长相难得。 因为世上的种种长相,有些人生来精致漂亮。却透着一股子风尘气,有的人则不同,从一对儿眸子透出来的澄澈,是干干净净。 “公子。”她的声音也十分清澈。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尘的感知察觉她似乎有一些恍惚,只是等他想要再细细感知,这股恍惚又消失不见,好像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他瞧着孟双双的清亮眸子,心想刚才真的是错觉吗? “咳!”一旁的姑爷周正似乎觉得李尘有些不太礼貌,轻咳了一声道:“朋友,你这样似乎不太合适。” 李尘这才收回目光,也知道自己一时琢磨得太出神,刚才的行为的确不太好,急忙告了一声罪,他向来是这样,不吝于对自己的过错负责。 周正的神色这才微微缓和,但脸上的不愉快仍然十分明显,带着孟双双离开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李尘甚至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敏感,开始对每一个人都有种近乎于吹毛求疵的观察。 但是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某件事情,猛然回头,再一次看向身后的年轻夫妇。 他来到梦城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的责怪!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8章解开身世之谜 来到这座城池以后,李尘一度因为城池里前所未有的祥和而不适,这并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因为他最清楚明白一个道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什么?是利益纠葛,是爱恨情仇。 结果来到这里以后,所有人都好像已经摒弃了恨意,摒弃了暴躁,所有人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善,就连那些第一名门的弟子也是这样。 他一直想不通其中的原因,直到现在,听到周正的这一句责怪,他心头微震,回头看向这位孟府姑爷,“留步!” 周正回头看向李尘,一言不发,眼睛里的警惕甚至憎恶却是真实存在的。 李尘察觉到了他的厌恶,但脸上反而露出笑意,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吧?” 周正闻言微怔,但并没有否认,只因为经过这几天的时间,他发现眼前这个人和之前那些弟子不同。 他的术法对于之前那些人来说只需要短短半个时辰就足以困住他们,可现在每一次施法过后,李尘都无动于衷,反而是他的神魂每每都摇撼不停,仿佛面对山岳一样的厚重。 他每一次延伸出去的术法,都好比蚂蚁的触角,每一次传回来的感知,都好像在靠着渺小的牙齿去啃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山脉。 就算他的恒心无穷尽,千万年过去也未必能啃下万分之一,这是何等自不量力的事情。 他问李尘:“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尘叹息道:“我实在不知道你以这么大的神通控制这座城池是为了什么,我这些日子仔细瞧过看过问过城中百姓,这一百年间,城内从未发生什么命案,就算是第一名门的弟子陷落城中,你也放任他们的境界修行。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是你。” 孟双双等人听着李尘二人的谈话不明所以,或者说他们虽然看似逻辑清晰,可受到了周正术法的影响,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往坏处去想,更不会怀疑自己竟然是被姑爷控制了。 只有周正马上明白了李尘的意思,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复杂,其中愤怒悲戚种种情绪交替,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我一直痛恨人性丑恶,到头来我自己竟也无法做到毫无恶性。” 李尘听到了这句话,叹息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异想天开让这座城池变成这样,才会宁愿在这样虚假的梦幻世界里活着,其实你该知道,世上怎么可能做到处处和谐?” 他是想起了佛门的那位世尊,当初他传下佛法,希望世上人人都做到普度众生,成就真正的无私世界,因为他认为佛法不断精进的同时,能够洗涤一个人的恶性。 那位世尊所做的事情,其实和眼前这人的所作所为有一定相似性,只是周正的手段更加粗暴,他是直接用术法,让每个人都陷入一种似真似幻的假象中。 一念及此,李尘对周正倒没有什么恶感,反而劝慰道:“你何必如此?人非圣贤,你虽有心成就一个毫无私心的世界,这本身就是极大的私心啊。” 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句话一出,周正的神色忽然变得狰狞,就好像被触动了心底的某个痛处,全身上下乌光流动,鬼气森森,甚至谈不上像一个人。 他瞧着李尘,或许是因为被打破了上百年的辛苦和自以为是的虚幻,所有的愤恨都施加在李尘的身上,他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要教我做事,你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私心?你又何尝不是?你们第一名门的弟子,你们的梦里,无不是不择手段的厮杀,你如今找到我,也不过是为了在宗门搏一上位吧?” 李尘却注意到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你能进入别人的梦境?” 周正冷笑,这一刻他直起腰来,带着极深刻的嘲讽,不仅看着李尘本身,还看着这里聚集越来越多的人,他说:“我何止能看到梦境,我本身,就是你们这些人的梦魇积累所化。” 李尘大吃一惊! 梦魇能够诞生灵智,成为生灵? 众所周知,梦魇严格来说根本就是一种不存在的事物,它的存在甚至比阴魂等等更加虚幻,但眼前这又是什么? 梦魇,是一种在睡眠中出现的不愉快的经历。这些梦境往往和你自身最大的恐惧有关,当你天生对某种事情有一种极致的恐惧,那么当这种恐惧在梦境里对你不断追逐,就是一种梦魇。 简单来说,梦魇更像是某一个人的零碎恐惧的情绪,结果现在,这种情绪成了一种生灵,而且辐射到了整个城池? 这和天方夜谭有什么区别? 但是周正没有再给李尘询问的机会,他身上的乌光已经如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看不清他的身形和模样。 他的手段也绝不是什么神通秘法,甚至不能说是现世存在的法门。 那些乌光越来越壮大,这让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得阴冷和厚重,仿佛有一股神秘的能量正在聚集,这股力量和元力、佛力等等都完全不同,一股阴冷的感受让李尘的皮肤都深觉刺痛。 李尘没有轻举妄动,他想要瞧瞧周正究竟想要做什么,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李尘并没有在敌手的身上感受到威胁。 周正的身体之外开始弥漫一些尖锐和嘈杂的声音,就像延绵的咒语,让李尘的心神渐渐变得浮躁,直到元力自主运转,其中蕴含的佛力涌动,才将这股浮躁驱散。 李尘明白,这是因为周正的手段针对神魂或灵智,他毕竟是梦魇所化,术法也理所当然对这些方面有奇效,偏偏佛力能够稳固心境。 也就是说,如果周正是在凌空寺的地界儿做这件事,就不这么简单了,世上种种,相辅相成相生相克。 他身上的佛力让全身出现白玉似的光芒,驱散了周正的乌光。 周正再换术法,乌光旋转中形成巨大的旋涡,整个城池在一瞬间震荡,紧接着,旋涡将李尘也席卷在其中,乌光就这样从李尘的口鼻中钻进去,其中都是无数年来他收集的恶性。 他不相信,整座城池的恶念全部压下去,李尘也仍旧无动于衷。 事实上,李尘都没有主动催发什么手段,他曾经得到世尊传承的佛法,就算这个分身只有百之一二,也足以让驱散周正的所有手段。 所以,当李尘身上的佛光大放,当年世尊留下的佛法犹如尖锐的刺进入乌光,微渺的佛法光芒迅速扩散,并且将乌光完全吞噬。 不过这并不代表梦魇手段多么差劲,终究还是因为周正并不强大,他能够轻易让之前第一名门的弟子全部陷落,是胜在手段的诡异,如果将这些乌光换算成为元力,不过是初入通天桥。 如果今天不是李尘过来,或许换一个通天桥巅峰也会失足吃亏。 现在,当那道乌光天幕一破。 整个城池就‘苏醒’了。 孟双双醒过来,才知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全是梦幻,而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人竟是一个梦魇成精的怪物。 她迅速向后退去,因为太过于急促摔在地。 周正有心上去扶一把,孟双双只是闭上眼睛胡乱挥舞双手,面对这个上百年的枕边人再也没有任何往日耳鬓厮磨的爱意,“啊!滚开!” 周正迈出的半步停下,不想或者不敢再向前半步。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苏醒,他们在经历短暂的恍惚后终于明白自己这百年间的经历,这种真假不分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就像梦境。 孟家老爷孟郊因为自家女儿的痛苦,一时气愤难当,上前一步指着周正道:“你这个畜生!” 全然忘了当年,是孟双双主动求着周正上门,成为她的夫婿。 怒骂声从这一刻开始越来越多,就像此起彼伏的风,声音一波波吹向周正。 许多一开始不敢或者没想要骂周正的人也纷纷加入其中,因为在这种情绪积攒的氛围里,只有骂周正,才是正确的。 周正,就在所有人的痛斥和怒骂里,沉默着,沉默着。 上百年来无比尊敬和爱慕他的人们,包括孟府的下人,还有妻子孟双双,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着一个怪物。 还有,孟府外面,这个不久前还似乎十分祥和的城池,忽然间乌烟瘴气,那些刚刚从梦境中脱离的人们,这一瞬间又恢复了曾经的争斗和混乱。 李尘能够捕捉到一瞬间混乱的城池,听到外面那些因为一分利益大打出手甚至出了人命的恐怖。 再看周正的此时此刻,李尘忽然生出怜悯,因为他也忽然不知道周正这些年来做的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也不知在此刻他被千夫所指是不是因果报应。 但他的目光反而深深刺痛周正。 周正经营百年的梦幻泡影就这样被李尘戳破,他因为无数年来这座城池每个人的梦魇而生,其中尽数是情绪的阴暗,他自认为对所谓人性看的通透,认为世上所有人都不过如。 一百多年来,这座城是靠着他的经营才有了这样的规模。 他站在这里所有人的头顶,就像天道一样俯视每个人的情绪,所有人但凡有私心就被他抽离,如果不是他,这些人类怎么可能感受这么多年的快乐? 结果现在,他需要一个人类去可怜? 周正再一次端起术法,这一次倾尽了全力,能够影响人心智的神秘力量从四周向李尘包围过去。 李尘一开始想要学一学他的这种手段,但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模拟周正的术法,甚至没有任何头绪,索性不再做无用功,以佛光附着剑气劈开了乌光。 他这是想告诉周正,不必再做什么无用功,同时,他心里在想,该如何处置周正,因为真正说起来,周正从未杀死任何一个人,谈不上罪大恶极。 眼看大势已去,而上百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周正惨然一笑,身上的乌光忽然全部散去了。 这些乌光就像随着风被撕碎飘散的风筝,其中有一些龌1龊的画面在演变,又迅速没入了城池中每一个人的身上。 李尘微微皱眉,他的感知察觉到这里的戾气似乎在忽然间变得更重了,“刚才的那些乌光,是这座城里所有人之前的梦魇和恶念?所以,这些年里,你并不是让他们陷入幻境,只是将这些梦魇和恶念全部化为己身?” 随着乌光的散去,周正的气息和境界不断跌落。 李尘惊诧,“你何至于此?你天生地养,世上修行的法门千万,你如果真的有心创造一个和谐世界,到了境界高深处有的是机会!” 周正竟然是一瞬间选择兵解,就像当年的世尊一样,将自己的所有分散世上各处,换句话说,就是兵解结束后,周正就会死去。 很快,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只是看着李尘的目光里,恨意反而更加深刻,他就带着这种恨意死死盯着李尘,带着一种怜悯和偏执开始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又算什么东西?你我都一样!你我都一样!不!你比我更可怜!我至少有了自己的灵智,算是真正活了上百年,你呢?哈哈哈哈哈!你连你自己本身都没有!!!” 李尘看着周正,一时浑身巨震,他能看出周正眼神中似乎看透自己身份的嘲讽,情急之下大喊一声,“你知道我是谁?” 他这一声大喊,让四周众人都捂住耳朵,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鸣。 但周正只是大笑,“你比我可怜得多!你终将在卑劣里堕入深渊!” 这也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至此,他的身影完全消散。 李尘疾步向前走出几步,想要抓住周正,却扑了个空,甚至连周正的阴魂去向都没有感知到,也可能周正这种生灵本身就没有阴魂和轮回。 他知道,周正死去之前一定看到了什么,周正的身份特殊,是他目前为止所见最为特殊的生灵,就算秘境中山岳生灵的东岳都不能比较。 李尘呆呆愣在原地,心里不断有疑惑生出,又不断自我反驳。 “周正说,我和他是同类。难道说,我也是梦魇堆叠生出了灵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每次踏上奈何桥,都看不到自己的前生,也就可以解释了。” 可他很快否定,“那么,第一名门太古遗址中的一切又怎么解释?我为什么会对那些太古异兽的遗体产生感应?” “还有,大长老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切?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并且知道这一切,他又究竟是谁?” 他没有想到,来这里,竟也会接触到自己的身世,而且让他的由来愈发扑朔迷离。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随着这些年的不断追究,他在艰难且缓慢接近真相的同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痛苦。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199章关于人性 周正死后,李尘从孟府众人的口中了解到,其实一开始周正并没有施展术法将这座城池变成他来时的模样。 当年周正进入孟府,是因为周正在城中以才华和商贾之术的天赋闻名,孟双双见过周正一面后便因为相思不吃不喝。 最后,孟父几次上门,找到周正,说出自家女儿对他的心思,周正才勉强答应去一趟孟府。 李尘猜测,这个时候的周正并没有任何和孟双双结合的心思,或许也没有将这座城池变成之后那样的想法。 于是,他开始旁敲侧击,最后不惜使用搜魂的法门,终于得到当年的真相。 周正进入孟府,是孟双双以死相逼,是孟父许以重利,是周正一开始不愿意,最后不胜其烦,又或者是天长地久下对孟双双的日久生情,足足三年多才答应的事情。 进入孟府的一开始,周正也没有想过影响整座城池,直到孟府遭遇到了一场危机。 这场危机一度让孟府的产业损失大半,因为竞争对手托关系找到了第一名门的弟子,也就是李尘最先见过的张分,面对第一名门的人,就算周正的商贾之术绝佳,也没有任何作用。 最后孟父不得不将周正二人喊入房中,说实在不行,需要先将他们送走。 孟双双当时哭泣不停,说:“如果父亲不肯走,我也绝不肯走,我宁愿死去!” 周正当时问孟父,“父亲,我等就算离开这座城,也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何必一定要将性命抵押呢?” 孟父却摇头,“祖宗给我留下的产业,如果断送在我的手里,那么我宁愿死去!” 周正再问:“那么就是说,父亲愿意为了孟家产业失去一切吗?” 孟父当时是这么说的:“我毕生心愿,就是让孟家成为梦城第一,如果能够做到这些,我愿意失去所有。” 周正又问孟双双,“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孟双双哭泣点头,“死又何惧?” 从这一天开始,梦城慢慢变了。 七天之后,成了最后李尘看见的模样。 听完这一切以后,李尘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城中人人都在痛斥周正,你们也不该如此吧?” 孟父孟郊不知道这位第一名门核心弟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思急转,揣摩了许久,才听见李尘说道:“你只需如实回答,如果有虚言,我便杀了你。” 孟郊这才战战兢兢斟酌道:“他虽然让孟府成了梦城第一,可您应该知道,这些年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如梦如幻,小老儿我其实本身真的一秒钟都不曾感受到这种痛快,与其如此,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尘不置可否,心道当年周正几次三番问你究竟是否愿意舍弃一切得到眼下的这些,你都斩钉截铁,现在得到了以后,才说这些,未免有点儿像那些话本小说里的薄情书生。 只是这些话,李尘必然不可能救告诉他,只是心里不免可惜周正这些年来的付出。 他之所以开始倾向于向着周正说话,是因为这段时间已经渐渐明白,周正其实并没有真正完全剥夺他们的神志,只是吸收了他们的贪念邪念罢了, 所以他们并不算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一百年内的快乐,最多只是回想起来半真半假。又或者,当一个人的邪念完全消失以后,快乐也将完全消失? 李尘不明白,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是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一百年的时间,就算是喂狗,狗也必不可能背叛,周正做的这些事情未免不值。 在他离开梦城之前,第一名门在梦魇中陷落的弟子们也都纷纷上门, “师兄,这一次多亏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往后愿效犬马之劳。” 这些人的话大多如此,有人甚至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希望成为李尘的家臣。 核心弟子和内门之间的差距本身就巨大,就算核心弟子的家臣,身份也要比内门弟子高上许多,这就是个人背景和血脉的重要性。 但他们显然找错了人,李尘甚至不愿意和他们虚与委蛇,因为对他来说,来到第一名门的最终目的反而是报复第一名门,这个时候收家臣有什么用?以他身外化身的能力,又哪里需要什么家臣? 三日后。 李尘离开梦城,回到第一名门复命。 当李长信问起李尘这段时间的经历,一时也觉得惊奇,“我生来数百年,曾经在某处时间不同的秘境中耗费数千年,都不曾见过这样奇特的生灵!” 李尘只注意到他话语中说自己在某处秘境耗费了数千年,而且时间不同,他心想:世上人人缘法不同,如果一个人的实力境界能将上千年压缩到一个眨眼,那么在其中修行的人,在外界看来只是过去了一个眨眼,这可能也算是天赋的一种吧? 最后,李长信说起之前答应李尘的事情,“我和众长老已经商议过了,他们确定可以让你再次进入金乌秘境,只是山洞之后的遗址太过于重大,这一次允许你进入其中半个时辰,想要再次进入的话,还需要完成下一个任务。” 李尘早有准备,笑道:“本该如此,宗门能够将这样重要的机缘交付,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怎么敢再要求其他的呢?” 他心里却这样想:第一名门果然不负铁公鸡的名号。 翌日。 李长信和李尘再次来到金乌秘境,不止怎地,这件事情让上一次也来到这里的核心弟子们知道了,他们颇有微词,因为不敢在李长信或长老们面前说起,因此只是心里对李尘的怨恨或嫉妒加深。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0章再看太古(上) 拌进入山洞之前,李长信交给李尘一枚令牌,“这是打开山洞后太古秘境的钥匙,能够护着你在秘境中半个时辰无虞,只是半个时辰内切记要出来,因为时间不能完全确定,难免发生意外。” 对于这番话,李尘有自己的猜测,或许是因为第一名门这么多年也没有完全掌握山洞后方的秘境,才会有这么多不确定性。同时,李长信有信心自己在半个时辰内无法看遍这里,所以才会给这个时间限制。 半个时辰,他这个分身其实足以走遍数千里方圆,那么保守一点说,山洞里这个秘境至少纵横上万里。 李尘真正进去以后,才发现是自己格局小了。 这里岂止是上万里,当李尘把自己的感知放出到变得模糊,仍然不能知道这里的尽头,他分身的感知其实并不比本体差上多少,因为感知本身和境界不同,再加上红雪交给他的身外化身实在玄妙。 可以说,他的感知力不比宗门李长信差上多少。 很快,他得出结论,这里比第一名门所掌握的疆域更加辽阔。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探索这个地界儿的具体大小,而是看能否解开部分身世之谜题,或者能否再得到其他完整的太古秘术。 半个时辰里,李尘先抽出半柱香在这片地界儿穿行,遇到尸骨便仔细瞧瞧,遇到因为战斗遗留的天坑便仔细感受是否能够从中获得什么。 他看过被鲜血冻结的镜面铺在脚下,走过去仔细瞧瞧才发现这里原本是一条河流,只是因为一滴鲜血发生异变,成为瓷砖一样的凝结体,晶莹剔透,且坚硬无比。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物的鲜血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至少他现在的本体相去甚远。当年刚刚踏入修行,只觉得世上最强不过忘忧,如今自身一滴血也足以凹陷十丈方圆,反而觉得自身渺小。 他尝试分身的神通无法对河面造成任何伤害后没有停留,立刻施展身向下一处前行。 不多久,又见一处深林,林中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这种阴冷经过符印的削弱后竟还是让他无法抵挡,让他的骨骼在极致的寒冷中出现不堪重负清脆的碎裂声。 他急忙后退,直到数百丈后,身体经过复苏,他才细细感知,发现自己的身躯方才在一瞬间变普通竹子更加脆弱,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阴冷气息,竟然如此可怕。 只是,李尘看着竹林深处,血脉中有隐隐的沸腾和感应,这是上次他看到金乌遗体后才有的异状。 或许,进入其中能够得到某种太古秘术。 李尘有些不甘心,“如果这个时候我将本体和分身替换,甚至融合,能否进入其中?” “算了,身外化身虽然玄妙,也不能说是万能的,万一无法完成这两界之间的穿梭,难免打草惊蛇。” 李尘打消了让本体来到这里的想法,以分身的躯体不断秘境中穿梭,在尸骨遍地的这片空间。 直到距离半个时辰只剩下书十个呼吸,他看见一石碑,石碑上见一段文字。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1章再看太古(下) 李尘一直知道太古和现在的说话方式有些区别,却没有想到会这样晦涩,至少当李尘存着瞧一瞧的心思,最后却花了大半的时间去了解其中的意思。 而原本距半个时辰只剩下数十个呼吸,因为要解析石碑上的文字,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呼吸。 不过总算,这番话的原本意思李尘已经了解,“世上有108神种,全部都是世上天生神灵的后裔,天生神灵赐予生命和赋予修行,如今天下大难,神灵已经死去,我等神种也一一遭到屠戮,此处108座石碑,只要同时以血脉和秘术点燃,便能解封天生神灵,再现神灵血脉的荣光!” 李尘不能明白所谓的天生神灵是什么样的人物,但是从石碑所述里,能了解所谓神种其实就是太古异兽,按照石碑说的这些话,太古异兽共有108种,都是天生神灵的传承后代。 这上面说,只要再次集齐108种血脉和秘术,并且同时驱动,就能解封天生神灵的血脉,但是现在,世上别说什么真正的太古异兽,就算是只是传承了部分特性的血脉,也不足50种,而且被分成了无数分支。 譬如光是蓐收一族,上界就有32种分支争夺自己才是正统,原因是他们的子弟中都有人觉醒了特殊血脉。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最后真正血脉的归属,其实就看谁的拳头更大,看哪一支脉的后人争气,和所谓血脉纯净没有任何关系,因为经过数十万年的传承,世上的种种特殊血脉,都已经变得十分稀薄,大家都说自己是正统,其实就是硬生生往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说完整的太古秘术,上界的宗门敝帚自珍,真正在世上流传的,可能比真正的太古血脉种类还少。 就像第一名门,如果不是李尘成为核心弟子,甚至不知道还有完整的太古秘术一说,其他的宗门想来也是这样,包括那些特殊血脉传承的家族,一定也都在藏着掖着。 这应该也是特殊血脉家族一直以来能够久盛不衰的原因。 因此眼前石碑上所说,能够让天生神灵重现血脉及条件,是十分难以做到的,至少在他目前的认知中,几乎不可能完成。 而且,他忽然有这样一个猜想,如果一个人同事身具108种血脉和108种秘术,是不是也能够打开这个封印呢? 打开封印之后,这一方世界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至此,李尘在这一处太古遗址的时间也到了,这一次他虽没有获得秘术和血脉传承,也没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但是也不能说毫无收获,至少接触到了自己曾经完全不知道的领域。 李长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叶白,符印的时间已经要到了,速速出来吧,否则符印一旦失效,遗址中的阴气会对你造成损伤。” 李尘出了遗址后,李长信笑问道:“怎么样,是否有一些收获?” 李尘半真半假地向着李长信微微躬身做了一礼“宗主,弟子今日才知第一名门的底蕴是何等深厚,山门建立在这样的龙虎之地,难怪千秋鼎盛。” 他的真话是知道了第一名门确实底蕴深厚,假话是说第一名门千秋鼎盛,末了他在心里加了一句,“无论你何等鼎盛,将来我必定要亲眼看你名门起的高楼塌了。” 李长信笑问:“怎么这么说?” 李尘将自己在遗址中的见闻说出口,诸如那些太古异种的遗体是如何威亚深重,又譬如天坑中那些神性不灭的鲜血,还有最后石碑上所说的神灵秘辛。 他知道这些场景李长信过去已经见了不知多少次,因此毫不隐瞒,末了才问起他最关心的天生神灵这件事:“宗主,我看石碑上说,所谓天生神灵,是太古神兽血脉的先祖,这是真的吗?为何从未在世上听闻?” 李长信摇头道:“天生神灵这件事距你太过遥远,至少也要达到七境洞天后才能明白一二,就算你的天赋绝顶,想要达到七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说罢,他带着李尘向外界而去。 李尘只觉得李长信似乎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好像有许多事情不能对外人道,于是不再多问,心想或许是因为他对我还不够信任。 然而真实情况是,李长信对所谓的天生神灵也知之不详,当初他问起宗门的太上长老,他们也只是说七境还不足以接触这些秘辛,被搪塞了回去。 但是在李尘面前,他终究要树立宗主的威严。 就在这时,第一名门的山门外,忽然传出一阵极致的啸响,这股啸响竟让李尘的神魂摇曳。 “李长信!我说过有生之年要光明正大杀你个神魂俱灭!就在今日!”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2章覆灭第一名门? “我宗庆说过要亲手杀你,就必定会亲手杀你!” 李尘并不觉得此人是自己生前所见的最强者之一,尤其是在他进入七境的门槛后,又见过了铁匠,佛门世尊等强人。 但,这一声啸响的豪气和无所畏惧,是让李尘全身鸡皮疙瘩都不禁竖起来的悸动,一时间竟想起当年在魔窟守了数十年的枪圣关居易。 以他现在的境界再看关居易,当然并不觉得如何强大,但一个人身上的气势绝不只是境界,枪圣之锋锐,之一往无前,是让李尘现在每每想起都心神摇撼的。 此人站在当下鳌头的第一名门山前,敢于向李长信出手,在千万人的震惊目光里毫无畏惧,视宗门的种种强人如无物,或许在许多人看来是螳臂当车的可笑,但其豪迈令人惊叹。 很快,有数十人浮空而起,是第一名门的外门长老,都有通天桥巅峰的境界,他们自知不是来人的对手,所有抱团而来,抱着侥幸心理,万一能够驱逐或者杀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来人,便能够在宗主面前请功。 “大胆!” “何人在此喧哗?” 他们的气势逼人,这是因为自觉站在第一名门的山前,来人就算逞凶也不敢伤人性命,宗门里的前辈们也能够保住他们的性命。 宗庆根本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瞥过一眼,冷笑一声,全身的经脉和骨骼中骤然激荡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并且在他身后有图腾升起,这不是任何秘术和神通,而是流露出了一丝七境的洞府气息,也因此图腾上有山川河流,有无数的海浪高峰,其鬼斧神工,是当世罕见。 不远处,李尘感受到了这一股洞府气息,他立时明白,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那些外门长老马上就会化为灰飞。 因为这股气息之磅礴,一定是七境巅峰才能够做到的,诸如当年屠灭上千座城池的桁泽,诸如在时间流速不同的秘境中修行千年的李长信。 通天桥和七境的差距原本就无法衡量,就算李尘的本体现在要杀这些人都是砍瓜切菜,就不用说明显浸淫多年的宗庆。 噗噗噗噗噗噗噗! 半空就像出现了连续不断的烟花,一蓬蓬血雾骤然迸发,那些外门长老根本来不及出声已经死去。 唯一一个支撑比较久的,是身上闪烁了一阵光芒,这是一种护身的法宝,他面色大变,转身向山门回逃,嘴里高声道:“老祖救我!” 宗庆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杀人,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挥出手掌,巨大的吸力出现。 第一名门的外门长老一瞬间身躯变得极小,最后被宗庆攥在手中,用力一握,成了肉泥。 李尘心下感慨,七境的确神奇,能够在一念之间让手掌也形成一处空间,在外人看来,是外门长老的身躯变小了,但真实情况,却是宗庆的手掌一瞬间成一秘境,任那个通天桥巅峰的长老如何挣扎,都飞不出手掌心去。 做完这一切后,宗庆将手掌上的鲜血甩出去,瞧着第一名门的正殿,嘲讽大笑道:“李长信,你我的生死约定,是当年在整个上界人眼前订下的,你如今却让这些废物先来打头阵,莫非是怕了吗?” 李尘听到这里,才知道眼前之人和李长信的恩怨另有隐情,难怪不见七境以上的强人出面拦截,想来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但他知道,李长信很快就会出面,因为宗庆的这番话,相当于是将李长信放在火上炙烤,不得不出面了。 几个呼吸后,李长信从大殿中走出来,他的神情很难看。 自从他成为宗主以后,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威胁,但是现在,他没有把握胜过宗庆,再加上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安逸,早已经没有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 唯一一次让他觉得棘手的,就是上一次在北张镇外,和秘境剑魂的交手。 宗庆见到李长信出现,大笑一声道:“你我九天之上一战!” 说罢,他飞身上天,很快不见踪影,这是因为穿透了云层,去往星空。 李尘不得不极力运转瞳术,可惜他现在不是本体,否则就算不运转瞳术也能瞧个七七八八,现在却只能看个模糊。 不过宗庆此举,说明他心中有数,知道就算师出有名,今天如果对第一名门的山门造成损害,那些隐世不出的大能者也会出手杀死他。 这是因为七境之上的力量实在太大,一旦他就在山门外和李长信交手,必定对山门造成巨大的损伤,而且是任何护山大阵都无法完全消弭的。 “哼!” 李长信冷哼一声,紧随宗庆其后,向九天而去。 在李尘的模糊视线里,只见宗庆去往九天的同时,身躯也在不断变大,穿过云海后便已经比山岳更大,到了星空之上后一颗头颅便有上界最大的山岳之大小。 他低头一看正在向上疾驰的李长信,踏足而起,一脚落下! 他的脚掌现在是数十城池聚集才能堪堪比较的巨大,一瞬间如垂天的巨柱,全身光芒闪耀下,巨大的阴影将李长信笼罩,随之而来的还有狂暴的恐怖元力和洞天气息。 这和刚才对付那些外门长老的随手一击不同,是动用了真正七境力量的深邃,一瞬间让四周的空间出现崩碎,瓷砖似的一块块碎裂,显现出后方灰蒙蒙的空洞,但是又被很快修复。 李长信心里早有说不出的憋屈,这一刻不能忍耐,长啸一声攥起拳头,催发秘术,拳上也有自身的洞天演变,是一方小世界的全部力量。 拳脚相撞,空间在摧枯拉朽的碎裂和迅速恢复中拉扯,但是很明显空间的碎裂要更快,迅速向外蔓延,并吞噬了两颗星辰。 紧接着,星辰又在空间的回复中被吐了出来,就像鸡骨头。 李尘因这一幕震撼,他的本体虽然也算是迈入了七境的门槛,但要做到这个程度,还是力有未逮,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在这些空间的碎片中受伤。 而且,在相隔不知多远的第一名门山门上,许多弟子震惊地发现,此刻他们的元力运转都受到了抑制! 就像一阵乌云低低地压下来,这股感觉来得快,去得快!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3章胜之不武(上) 宗庆和李长信的激战未曾停止,二人都已经施展了秘术。 李长信的身体四周有波纹似的劲气从虚空浮现,以七境以下不能捕捉的速度激发,一阵扑簌簌的声音过后,空间被穿透出细密如雨滴在沼泽上的坑洼,向着宗庆而去。 宗庆并未正面应对,他似乎胜在元力的雄浑,所以当李长信想要以锋锐取胜时,他迅速运转了身法,腾挪中越过两三星辰。 李长信紧追不舍,一声长啸,背后生出双翅,他原本就身负妖族血脉,这一刻面容如同生了鸟喙,他的速度猛增,犹如耀眼的火流星一瞬划过,其中还有闪电在缠绕散发,虚空中的狂风顿起,犹如大火中的风箱在来回推拉。 二人之间的交手应该是许多人毕生所能见到的最高规格,只是许多人因为距离或者余波之盛大而无法看清,那些在通天桥之上且浸淫多年,或者天赋出众的人物或许能瞧得清晰,但是面对这样的威势也不敢说自己此生有必定进入这个实力境界的把握。 宗庆面对李长信的手段不能怠慢,他蛰伏许多年,受名师指导,今日是为了报当年李长信给他的耻辱。 只有他们那个年代的部分人物才知道,他和李长信之间的恩恩怨怨,和门户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因为当年宗庆本身就是第一名门的人物之一。 当年宗庆的名声要比李长信更大上许多,是许多人认为终将成为那一代第一名门宗主的人物,谁知最后的赢家会是李长信。 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委,但李长信成为宗主的那一天开始有许多传言,说这个位子得得并不端\\\正,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曾经耀眼一时,有力压整个时代天赋的人物宗庆就此消失不见了。 这也是宗庆今天回来以后,许多人都不曾出面的原因,此外,就是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和第一名门的某些存在达成了共识,这是基于宗庆本身身份的基础上。 宗庆的身躯已经和星辰相差无几,他能够察觉李长信速度快到极致后,让虚空的温度都变得极高,深知正面拦截实属不智,这个瞬间手掌再化一方小秘境,将一颗星辰推了出去。 星辰和李长信的身躯瞬间碰撞,一时间余波磅礴,无数星辰的碎片燃烧火光四下飞溅,从地面的视角看过去犹如越来越近的流火。 这是七境和通天桥之间的差距体现之一,似乎李尘在通天桥时几乎已经是这个境界的天花板之一,但要说随手将方圆万里的星辰推出去,在掌中天地的时间里像包子一样丢来丢去是万万不能想象的事情。 李长信却只当做是寻常,他似乎早猜测到敌手会这样应对,身形在余波的星辰碎片中穿行,似乎消失了一样。 李尘的目光无法捕捉到这位宗主的影子,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李长信的速度太快,已经是这个分身无法捕捉的缘故。 果然虚空中忽然又有空间的崩碎,一道道忽然闪现的光芒有瑞彩万千,无论划过了什么样的轨迹,最终目的都是宗庆。 宗庆此时施展了法相天地,所以他的目标极大,很容易被捕捉,可他似乎并不把李长信的那些手段看在眼里,只是一瞬间张开了亿万个手掌,几乎将四周的空间全部笼罩。 李长信的种种劲气率先落在宗庆的身上,爆裂的声音就像在第一名门的上空炸响了千万门大炮,让山体都发出嗡鸣,山上的一些生灵从山腰跳起来,这是被这一股震动所惊到了。 但更多的劲气被宗庆的手掌所抵挡,亿万手掌顷刻去了小半,但剩下的大半已经足以笼罩这片空间。 宗庆这是知道自己比不上李长信的速度,索性使用了以伤换伤的法门。 无数手掌似乎捏碎了虚空,这比他在名门山前那一掌不知强了多少倍,让虚空都出现了碎裂无数震颤的波纹涌现。 最后,在所有声息停止,变得悄无声息时,人们才终于看清楚,他收回的手掌上,有一道身影,正是李长信。 山门上一片哗然,因为没了余波的阻碍,更多人看清楚了这一幕,有一直瞧得云里雾里的弟子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宗主怎么可能会败?” 在许多人的眼中,第一名门是世上第一的宗门,而宗主李长信也是世上的顶峰强人,现在忽然来了一个人将他生擒,就捏在手中,这怎么可能? 但李尘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七境中人的肉身经过洞天的强化,像李长信是第一名门耗费了许多资源才扶持上去的,又怎么会轻易落败?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4章胜之不武(下) 在所有第一名门弟子或紧张或期待的目光下,被宗庆握在手中的李长信不断挣扎, 在宗庆的身后,忽然又出现一道李长信的身影,他的手中似乎铭刻了一道阵法,阵法催发旋转,犹如天现双日一样的璀璨,这是其中有一道被压缩到极致,从他洞府本源中出现的劲气。 所有进入七境的人都知道,在秘境世界初生的同时,会有洞府的本源气息会出现,这股气息是远超普通元力的精纯和强大,现在李长信动用了洞府初生的本源,是想要出其不意直接决定胜负。 光芒闪烁,如鹰击长空,如流星刹那,等到璀璨过后,那个法相天地的巨人头颅落地,鲜血犹如凶物劫难中的天哭异象,因为七境的鲜血已经有了神性,光芒闪烁中有许多天河中的星辉,这是脚下第一名门弟子唯一能瞧得真切的东西。 这巨大的反转,让第一名门弟子在短暂的惊愕后发出巨大的惊喜喧哗,掀翻了整座山峰一样的浪潮。 但李长信和宗庆之间的实力接近,这些弟子绝想不到七境以上人物的真正手段,最多只是在典籍中见过一二,哪里亲眼见过。 这里面,李尘算是少数清醒的,他知道这二人的战斗不止于此,到了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那些在虚空中澎湃的鲜血从头颅中喷涌但是并未消散,反而在虚空中分成千万团血光,在跳跃中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排兵布阵似的迅速散开,最后围拢了李长信。 李长信在此期间并没有阻止,这是因为他知道,现在不管杀死这样的血人都没有什么用处,只要宗庆的洞府不被破开,秘境本源不曾消弭,就只是皮外伤罢了。 直到鲜血列出千万影子,那些神性在李长信的感知里就像无数火焰一样的密集,而且有无尽的神光,那是洞府气息在其中夹杂,能够赋予世上所有死物一分灵智,更何况宗庆本身的神性精血? 至此,两个人才算施展了各自真正的手段。 李长信以速度成圣,因为本源气息的参与,每一道残影都好像实质,所以短暂时间晃了宗庆的眼。 宗庆以体法成圣,每一滴鲜血都成一独立生灵,再加上本源气息结成阵法,这就是滴血成兵。 李长信被围困在阵法中央,第一名门的山上又变得安静,他们不明所以,看不明白当下战局怎会如此反复,而那个本该死去的宗庆,为什么会化身千万,又一次反败为胜占据上风。 李长信在阵法当间儿,神色也开始变得难看,他虽知道宗庆不会这么容易落败,却没有想到这个在他印象里只知道以蛮力做事的野人也开始使用阵法这种东西了。 在当年争夺宗主之位的时候,宗庆从来不屑于这些,他走的一直都是以力破万法的路子。 李长信手掌摊开,一片金色的羽翎显化,其上通天的杀伐之气,一瞬间和四周的阵法光芒交织,在碰撞中发出了从九天宣泄的神光,与此同时,有异象显现,是一种异兽的虚影,森然的杀气好似清辉,其上有符文穿梭,万丈的霞光染红了千万里的天际。 这股异象却和李长信没有关系,完全是宗庆激发了他的特殊血脉,让血脉和阵法相互融合,达成压制李长信的目的。 山门上,李尘看着宗庆的异象,虽然视线里觉得有些模糊,身体中的元力和血脉却陡然有一种冥冥的触动,心头一股感悟顿生。 坏了!李尘急忙抑制住这股感悟,他知道这是观摩二人的战斗,似乎要悟出宗庆血脉的秘术,但现在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因为第一名门的人现在都知道,他是金乌血脉,当初的狴犴秘术还可以说是为了隐藏身份,现在感悟了其他的秘术又算什么呢? 不过,靠着身外化身的特殊性,远在北张镇外的本体接收到了这股微弱的感悟即便是经过了极大的削弱,也聊胜于无。 九天之上。 当宗庆的血脉异象被激发,秘术的符文在虚空中烙印下来,看似没入虚空消失不见,但是这片空间渐渐凝结,李长信的劲气和洞府气息开始被不断压迫,直到最后只有身周三寸。 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见真章的时候,李长信不再有所保留,将秘术和洞府气息全都运转到最强,这一刻他的每一道劲气都好像有了生命,在啾啾长嘶中要挣脱宗庆的束缚,成千上万的劲气硬生生撑开了数十丈方圆。 但是,宗庆感受到李长信的挣扎,一声闷哼,头顶的血脉虚影再一次凝实,他竟然燃烧了血脉,这种对自身可能有极大损伤的手段,对他来说反而算不上什么,因为他本身走的是体法修行的路子,所以气血远超常人,短暂的燃烧就是沧海一粟。 李长信好不容易撑开的狭小空间轰然倒塌,他那些布满空间的劲气比豆花儿还松软,崩溃得稀里哗啦。 “李长信要死了!” 李尘瞪大了眼睛,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看出两个人都出了真正的手段,但想不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要知道这里可是第一名门,是李长信的大本营! 就在这时,第一名门的山峰上忽有一股让人心惊,好似太古异兽复苏的恐怖气息一闪而逝。 李尘的目光立即转过去,“这是?” 九天之上,宗庆的耳边有一声一开始微渺,进入他耳朵之后立刻变得宏大,让他的心脏,让他的经脉,让他的丹田,让他的通天桥,甚至让他的洞府秘境都震颤的宏大! 他闷哼一声,一个趔趄向后退去! 紧接着,他嘴角有鲜血流出,一滴滴在虚空逸散,就连鲜血中的神性都似乎被那一道声音的神性磨灭。 他猛然低头,目光里尽是愤怒。 而他的敌手李长信,抓住这个机会,再次撑开劲气,一缕缕洞天气息闪电般迸发,在护住他自己本身的同时,将宗庆的血脉虚影绞得稀碎! 紧接着,他以洞天秘境的底蕴为基石,数十道秘术构建的劲气萦绕,在不绝于耳的噗噗声中将宗庆的全身上下的穴道。丹田和琵琶骨穿透,并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宗庆却只是冷笑,他刚才所有的术法被那一道声音破开,就知道大势已去,因此这一刻并没有继续挣脱,只是低头怒声道:“我不服!” 这三个字,虽然微弱,却好像传遍了山门上下。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5章囚牢(上) 许多人没有感受到山门上刚才一闪而逝的宏大气息,但也瞧得出这个战局反转来得蹊跷。 宗庆口中称一声我不服,就更加说明刚才另有隐情。 李尘瞧着这一幕心下暗道,按理说宗庆的特殊血脉身份,和今天光明正大上门挑战的行为,都不足以让山上的隐秘强者出手,传出去难免有人会说胜之不武。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有人率先高声欢呼,“宗主果然有盖世的威风,想来刚才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弟子瞧清楚大能者之间的手段,动了真章以后,胜过敌手不过片刻罢了。” 说这句话的是通天桥巅峰境界,明眼人都知道是刻意吹捧,但明眼人只占了少数,大多弟子都当了真,毕竟对许多弟子来说,穷极一生所见的人物都未必有更高的修行,而第一名门作为当前世上第一的宗门,宗主也该是无敌的人物。 李尘比那些通天桥的弟子瞧得更深,他知道李长信一定在宗庆的阵法中受了极大的伤害,否则山门那些隐世的人物未必出手。 七境以后的损伤不仅要看身体或经脉,更要瞧他的洞府秘境是否因此而震荡甚至破损,只可惜他的这具分身实力太弱,否则一定能够看出端倪。 不过,李尘也很快知道,李长信的伤势不轻。 九天之上。 李长信虽然获胜,心底没有半分欣喜,反而面色惨白比宗庆更甚,因为就在刚刚,他的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废物!” 他知道,这是他担任宗主后也只见过寥寥几面的长老之一,他们才是第一名门真正的定海神针就算他这个宗主的生死,也不过这几位人物的一句 就像脚下的宗庆,不过短短几个字,从元力到通天桥都震荡不安,损伤了洞府。 从山门处飞上来几道身影,是他刚才传音前来押解宗庆的外门长老。 宗庆的处处紧要穴道都被封锁,他的元力和境界无法动用,在这些通天桥巅峰的长老面前也没什么反抗的能力。 李长信只留下一句,“将他押入镇域山。” 他便低头以极快的速度飞回正殿,关上殿门后,才有鲜血吐出,其中神性氤氲,是他的伤势太重,因此在外面不敢显露。 只是他太着急回到山门恢复伤势,刚才竟没有察觉,被那些外门长老押解的宗庆,神色里带着莫名的笑意。 几个时辰后,李尘被李长信召到殿外,李长信并未露面,只是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叶白,宗庆虽然被我镇压,但他终究是七境巅峰的人物,而且比我也差不了多少,为了防止他在镇域山的牢狱上出事,你这几日便去镇域山上巡逻吧。” 他还不知道李尘已经看出了刚才那一场大战的真实情况,所以一句话里恬不知耻将宗庆放在自己之下。 李尘暗笑,嘴上却道:“谨遵宗主的吩咐。” 在第一名门这么久,他已经知道李长信每一件事都一定有自己的用意,这一次让他去镇域山,或许也有其他的心思,不论如何,先去瞧瞧再说,因为说实在话,他对宗庆也有些兴趣,甚至对镇域山都有些兴趣。 来到第一名门这么久,常在典籍中看到关于镇域山的记载,传闻这座山上关押的都是第一名门创立以来镇压的强人,不是身份特殊背景通天,就是本身的境界也登峰造极。 “其中是否会有八境的人物?” 李尘的心里有种种猜想,他现在就算已经站在了二层楼的高度,抬头也不能瞧见八境的地板在什么地方。 修行这件事,像极了一个小孩儿变成大人一步步走着的过程,小时候一步不过几寸,长大以后一步一米,而八境就已经成了巨人,一步就是极遥远的距离,其中的差距当然越来越大。 目前为止,李尘接触过活生生的八境,只有世尊玄立、还有疑似八境的铁匠和老板娘。 他也想从更多人的身上了解一些八境的特性,这对他往后的晋升一定会有帮助。 像他的情况,换在别人身上一定会显得好高骛远,因为他刚刚进入七境不久,而且天道枷锁的隐患还没有完全解除,距离八境连一步都没有踏出。 但这对李尘来说只是寻常,当年他还未修行之前就已经看遍了典籍,对修行路上包括忘忧的所有路程了解了一遍,还在忘忧的时候已经接触过七境洞府的种种特性。 镇域山在第一名门主峰的百里之外,不远不近,视觉上拉开了距离,但对忘忧以上的人来说都是一眨眼的功夫。 李尘将李长信的令牌递给守山的弟子。 “叶师兄上山即可。” 他现在在第一名门的名声极大,守山的弟子恭恭敬敬,知道眼前这人极有可能以后也成为宗主,而他一个守山的童子,不论做出什么样的姿态都不过分。 镇域山共有九层,从下到上依次是以重要程度排列,所谓重要程度,就是身份、实力、境界上的比较。 宗庆,就被关押在镇域山的第五层。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6章囚牢(中) 镇域山囚牢的入口在山上五十米处,进入其中恰巧是囚牢第一层。 按照第一名门的典籍记载,这一层都是一些在上界有过不小名声的人物:或穷凶极恶,或背后有七境以上长辈的二世祖,或将要开辟洞府,曾在通天桥巅峰难逢敌手。 穷凶极恶四个字被李尘自动忽略过去,在他看来这无非就是第一名门在弟子面前对宗门的某种美化,更重要的是后面的那些描述,这代表了这一层人物的阶层。 他想:如果我当初在北张镇外被李长信生擒,不知有没有资格关在这里。 他在第一层闲庭阔步,瞧着左右牢狱中被穿透了琵琶骨,钉死了在墙壁上,不能做声不能动弹,不知受了多少年罪的身影。 在牢狱的门前,还有石碑伫立,都是这些犯人当年被关押在这里的介绍。 在曲曲折折的狭长通道走了许久,李尘的心绪平静,对这些犯人谈不上怜悯或共鸣的情绪,只因这些人进入这里的原因五花八门,身份也有千差万别。 他最多he这些人一样,对第一名门有愤恨的情绪,可能算是同仇敌忾? 直到他驻足在某一块石碑前,石碑后的牢狱中,一个男子被悬挂在山壁上,他的双臂上有十数被符文烙印的锁链穿透,从胸膛到尾巴骨无一处没有封印。 倘若是这些倒也算了,偏偏牢狱中有一道微弱的阵法在运转,微弱的生灵之气时刻都哺育男子的身体,这是生怕男子会死去,所以故意铭刻阵法,吊着他一口气,让他受到更多的折磨。 “这人究竟犯了什么罪?能让第一名门这么重视,以这种酷刑对待,遍观第一层所有的犯人,他应该是最惨的。” 李尘的视线落在牢狱前面的石碑上,只见石碑上一字一句。 “无名氏,传文洞中世界贱民。 我第一名门携天命进入洞中世界,以诸天万界共荣为己任,派遣弟子交方思前往传文洞中世界,完成两界连接,但被此獠杀害,并遁入上界。 后,此獠狂言:往后千秋,每一日都要杀一名门弟子,直到名门覆灭。 三年后,此獠进入七境,逢天劫,惊动我名门时任宗主诸葛宇。 我宗主不屑趁他的劫难时出手,天劫过后,以一掌将其擒获。 当年开山祖师留下镇域山,曾说七境以上都该进入二层以上,宗主反问众人:一个下界贱民,何德何能?” 李尘看完这番话久久不能言。 他也是下界而来,所以对牢狱之人的经历感同身受,他知道第一名门未必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名讳,没有写在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觉得下界贱民的名字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这也是李尘没有理会第一名门所说穷凶极恶的原因。 什么叫穷凶极恶?想当初第一名门的弟子进入鬼蜮洞中世界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哪一个算不上穷凶极恶? 而石碑上所铭刻的最后一句话更让李尘愤怒,按照那个宗主的意思是说:一个洞中世界的贱民,怎么有资格进入二层?让他在镇域山上第一层苟延残喘已经是极大的荣幸! 李尘却一眼看出了第一名门的龌龊,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留下这个人的性命,之所以让他活着,不过是想要磨灭掉这个人的脊梁,让他做第一名门的狗。 一个七境的狗,多么难得?又能给亿万的下界贱民一种警醒,告诉他们世上的阶级无法跨越,以你们的血统走到七境已经是极致,而且就算走到七境在我们上界人的面前也只是垃圾,这是多么划算的事情。 李尘的心里,忽然产生了极强烈的不适,这种不适让他产生了一种愤怒,这股愤怒是从脊梁激灵灵窜上来的,让他的理智无法压制,一个瞬间想要掀翻了这个山门,掀翻了整个上界。 他向来是个还算清醒的人,对一个少年人来说,目前为止所做冲动的事情也不算多,无非是在一些涉及脊梁和风骨的大事上不能忍耐。 但是这一刻,他面对一个陌生人的境遇,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的愤怒到了某个临界点,耳边出现缥缈又虚幻的笑声,这股笑声让他的大脑未知清醒。 沉默许久后,李尘的视线又一次落在牢狱中男子的身上,心里这样想着,“前辈,终有一日,我会救你出去。” 他现在的实力或许比狱中男子更强,但一个先驱者,不管过去多少年,都值得一声前辈。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7章囚牢(下) 从一层一路向上,李尘再没有看到和那个无名氏一样让他动容的人物,或许是因为他还沉浸在无名氏这件事的身上,不管看到如何让人动容的背景,都像极了吃过大餐后的鸡肋,尝不出什么味道。 直到第五层,这里最低都是七境巅峰的人物,宗庆也就是在这一层。 原本他进入这里,大半的兴致都是因为宗庆,但现在却兴趣泛泛,他的心里不断在想,如果当初自己一样被抓到这里,会不会也一样被挂以无名氏的牌子,一直到再也没有人认识,一直到被折磨至死,或者断了脊梁甘愿屈服做了狗? 他不知道答案,浑浑噩噩的时候,忽听有人传音给他,“你是觉得那位无名氏所受的苦难不公平,还是你本身就是下界之人?” 李尘闻言大吃一惊抬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第五层的末端,而且这一个牢狱中的犯人,恰巧就是宗庆! 李尘的眼睛不由自主睁大,瞳孔却缩了半分。 鲜血淋漓的宗庆抬头,此时此刻原本应该颓丧的他脸上却带着笑意,“我说的不错吧?” 李尘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心里一瞬间闪现了无数个念头,其中最真切和确定的一个反应是:宗庆来到这里,另有隐情? 而且,所有人都看到,宗庆被废掉了所有的修行,现在为什么还能够使用传音? 李尘的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故作寻常,甚至没人能猜透他现在正在传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很不客气,就好像真的在质问囚徒。 宗庆回应道:“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如果我错了,你方才在一层看到无名氏的时候,又为什么会无法抑制,情绪甚至元力都不由自主?” 李尘不知道宗庆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但他想起方才的笑声,心知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且听宗庆的说法,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李尘没有轻易回应,只是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远离了宗庆的牢狱两步。 “你这么做是对的。”宗庆看到李尘的动作后不以为意,反而称赞,“小心谨慎,而且能够被李长信派遣来到此地,可见在第一名门的地位不低,天赋不差,加入我复平门正是绝佳的苗子。” 李尘不再传音,反而继续走远,他在等,等宗庆说出更多的秘辛。 宗庆的声音微微变得急切,“你方才在第一层看到无名氏心绪起伏,就应该也有一颗不平之心,我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复平门所做的,就是为了让上界再也没有这种不公。” 李尘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复平门?” 宗庆对李尘说道:“从很多年前,世上就有无数和我们一样的先行者。我们一直都明白,世上的人活着,无论血脉,无论出生的地点,抛开这一切的外在因素,人和人之间绝不存在高低。 我们看不惯上界许多人一定要下界之人分作贱民,当做奴隶一直奴役下去的手段,看不惯他们以诸天万界共荣为借口欺骗下界众人的虚伪,这一切尤其以第一名门鼎力以后就开始变得更加严重。 当年先行的前辈们抱团的原因,就是要完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壮举。” 宗庆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里带着一种疯癫的狂热,好像已经看到了这种壮举的完成。 李尘看着他的狂热,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平静得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只是忽然想到这样一件事,“那么你可知道,当年复平门的创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宗庆对这件事情倒十分了解,“上古时期,凌空寺极盛之后,走向衰败的开始,复平门创立。” 李尘的心里道了一声果然如此,他猜测,这一切的基础,和世尊当年传下的佛法脱不了干系。 一念及此,他的心里反而有些欣慰,因为当今世上,他应该是最清楚当年世尊创立佛门的根本原因,只是可惜后来一代代传下去,终究误解了第一代开创者的初衷。 宗庆接着说道:“这件事其实算是一种秘辛,当年开创复平门的先行者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人物,其实是凌空寺的反叛者。” 李尘听到这番话吃了一惊,且来了兴趣,“反叛者?我听闻上古时期凌空寺的反叛者都曾有过赫赫声明,不知这位前辈是谁?” 宗庆笑着说出两个字,“摩罗。”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8章囚牢(续) 李尘听说过摩罗,这是当年世尊座下天赋最强的人物,且毫无争议。 严格上说,摩罗甚至算不上世尊的弟子,而是和世尊同一辈起步的人物,两个人一开始因理念相同而传下佛法,最后世尊创立佛门,摩罗游走世间。 两个人所做的事情不同,但最终目的并没有差别,都是为了世上众生,只是不知为何,摩罗最后忽然决定离开佛门,和世尊分道扬镳。 李尘在世尊的遗址曾经见过摩罗的这段往事,世尊当时感慨和遗憾,说:世上人有亿万万,人人都有私心,原本有摩罗和我为同行者,我的心下有许多安慰,但最后摩罗却离开佛门,我知他绝不是心有障碍的魔头,只是可惜往后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当年那么懂我了。 从这番话,可见世尊对摩罗是何等的认同。 现在,李尘忽然知道复平门的创立者有摩罗的一份力量,心里忽然有了许多安慰,这是因为他本身对世尊就有无限的尊敬,虽然他和世尊走了不一样的路,但自从知道世尊的初心,就明白这样的人物应该被万世敬仰。 摩罗并未背离世尊当年的初心,他们仍旧是同行者,只是摩罗或许发现了佛法这件事的弊端,所以换了一条路去走。 背叛者和同行者有很大的区别,背叛者是背道而驰,二者的初心本身不同,同行者的目的相通,只是并行罢了。 就好像李尘现在和世尊所做的事情截然不同,但并不影响他对世尊的尊敬。 世尊在天劫中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世间,如果说真有无私,那一定是这样的行为了。 宗庆见李尘久久不语,又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现在,大概知道你的身份了。” 李尘从沉思中豁然惊醒,勉强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今是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你若非要说出什么嫁祸于我的话,就不要徒做挣扎了。我对名门的衷心日月可鉴,否则宗主也不会让我来看守你们这些罪大恶极了。” 这一刻他的确遍体生寒,因为他的身份几乎可以说是他在第一名门的最大秘密,如果让别人知道他是李尘,后果不堪设想。 宗庆却只是瞧着他笑,传音了这样五个字,“墨石榜,鬼蜮。” 李尘的心脏骤停,他长呼一口气,强行让雷声似的剧烈跳动停止,第一次真正对视宗庆的眼睛。 宗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早知道他的顾虑,叹息道:“你将第一名门想得太简单了,我虽不知道你是怎么避开晃天镜的探查,但要查出你的所在,至少有三四种法子,只是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北张镇上,所以没有人会去花太大的代价找你的行踪罢了,而且,的确也没有人会相信你在第一名门,我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大吃一惊。” 这段话信息量极大,李尘琢磨了许久。 第一件事:李尘避过了晃天镜,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洗清了嫌疑。 第二件事:世上至少有四种方法能够谈查出他的身份,至于第一名门为什么没这么做,是因为第一名门认为不值得,说明这几种方式的代价极大。 第三件事: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北张镇上,不会有人想到他有分身在第一名门,这是唯一的好消息,说明短暂时间内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第四件事:宗庆应该不是第一名门试探自己身份的内应,否则的话,按照宗庆刚才说话的笃定,现在来和他说话的就不只是宗庆了,一定还有第一名门的刑罚和刑具。 他的分析还未结束,宗庆再一次出声,“你不必惧怕,也不必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就算你的天赋卓绝,现在也不过是通天桥巅峰,而且还被天道枷锁封印,在真正的大战中产生不了任何效果,甚至李长信的一掌就能让你灰飞烟灭,我这一趟,自愿深陷危局,你只是顺便罢了,我现在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为我做一件事。” 李尘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同意,只是斜着眼睛看着宗庆。 宗庆暗笑这小子的谨慎,嘴上却说:“我不瞒着你,这一次我假意进入镇域山,是为了放出镇域山上面几层的大人物,这些人物任何一个都足以把第一名门搅得天翻地覆,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我的想法一致。” 李尘久久没有做声。 宗庆由此就知道有戏,道:“你只需如此这般······”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09章山火燎原做天光 嗡—— 镇域山第七层的牢笼入口被打开,李尘的身影出现。 这一层被关押的人物极少,全部都是八境以上,在某个时代曾经力压同辈天骄,毕竟数十万年来,八境的人物都极少,随便一个都是强人中的强人。 不管什么样的二世祖和背景都不会被关押到这一层,因为这一层关押的,就是他们的背景。 知道这件事情后,李尘心下最先想到的,是镇域山一共九层,现在七层已经是这样的人物,那么最后两层关押的又是谁?总不可能是第一名门的开山祖师? 这一层,就算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轻易也不能来到这里,一方面是因为八境的人威压深重,即便身受重伤,也不是通天桥能够抵挡,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发生意外。 李尘站定在门口,思虑许久,最后才迈步向前,他心里回荡的,全是刚才宗庆告诉他的那番嘱咐,“稍后七层将会有一些变故,我不知你究竟是什么血脉,但想来只要能够成为核心弟子来到这里,就一定有太古异种的血脉传承。 我不需要你冒任何风险,只需要你在稍后的风波中,故作受伤,吐出两口精血便够了。我知道你这只是分身,否则早已经被第一名门发现,虽然不知道你的身外化身之术法从哪里得来,但是分身的精血,对本体实力影响微乎其微!” 这就是宗庆拜托李尘做的所有事情,他沉思片刻后同意下来。 换成其他事情,李尘不会答应这么干脆,现在答应的原因,最根本还是他发现这件事情的确对他没什么损失,因为如果七层真的暴乱,而恰巧自己就在囚牢中,那么自己就是通敌的最大嫌疑者,这时候吐出精血,做出身受重伤的模样,反而能够洗清嫌疑。 因此,他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巡逻的同时,随时警惕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风波给搞死。 这一层的牢狱显然要比上一层更加空旷,每一处牢狱和下一个都相隔一丈,而且每一座牢狱都以空间秘术开拓,一眼瞧过去是草原一样的广阔。 一个个牢狱瞧过去,前后一共六人,他最后在尽头停下,但他的耳边有传音出现,具体不知是哪个牢狱出现的。 “年轻人。” 李尘的视线从这六个牢狱中一一掠过,却找不出这道传音的来源,心下尝试默念一声,“前辈。” 对方的传音果然很快回应,“你的身份我已经知晓,趁着还有些时间,有什么想要询问的事情尽管说出来,我现如今苟延残喘,但曾经也算越过了山腰,能指点你一二。” 李尘心下微动,原来宗庆还特意嘱托了济这件事,倒算是有心了,这一趟走过来不亏!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询问自己当年的修行,而是疑惑,“前辈,您这些年,一直能够向外传音吗?” 他想,如果一直都能够传音的话,千万年来,总会有一些利益熏心的弟子会打这些八境大能者的主意,毕竟要得到一个大能者的指点是极难得的一件事情。 传音的人似乎也没有想到李尘居然最先问的是这个,笑道:“自然不是,这牢狱自成一界,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元力境界全都被封锁,又怎么可能做到跨界传音?” 看来这件事情也和宗庆有关了。 李尘心下暗道:要做到这件事情并不简单,看来宗庆这一次进入做了十足的准备。 他接着再问:“前辈,您当年既然是八境,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人物?” 传音之人沉思许久,“具体多少年早已经忘了,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年月又有什么意义呢?总之,我叫陈戈,如果你瞧过第一名门的典籍,或许知道我的生平,至于年岁,或许,有五万年了吧?” 五万年,对满打满算只活了几十年的李尘来说,是何等庞大的数字? 他接着再问:“请问前辈,是否知道北张镇?” “自然知道。”传音的人嗤笑,“你这么问,是因为那几个老家伙还活着吗?也对,像他们一样多少年缩在龟壳里的人,束手束脚,千万年抱着团儿不肯走出那个镇子,又怎么可能会出事?除非” 说到除非两个字的时候,他似乎有些顾忌,闭口不言了,但是紧接着叹息了一声,“不过,人各有志,有些人想活得痛快,就总有人想丢了尊严也多活几天。” 李尘听出这个人对铁匠等人的不满,小心问道:“那么,前辈可知道那几位的真实身份?” “这算什么?这些人的身份根本算不上秘密,第一名门七境以上的人物都知道他们是谁。小子,我让你抓紧时间问一些修行上的困惑,你现在问的这些没有一件值得我上心指点,你可知道你是在浪费这个机会?” 他这句话其实也算回答了李尘的困惑,因为七境以上,似乎都会知道铁匠等人的身份,那么他也迟早会知道。 “敢问前辈,七境洞府开拓秘境,是否会有优劣高低?”李尘终于问出第一个关于修行的问题。“当然,就像彼岸境界就会成势,这并不是天注定,而是对你过去修行是否踏实的检验,你的境界踏实,修成的洞天就越磅礴。” 接下来,李尘的问题越来越密集,陈戈的回答也越来越快。 “世上同一个人,是否能够同时拥有多个洞天?”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可能!洞天是七境以后的修行根本,多个洞天,你未免太异想天开。” 这个问题李尘是出于自己通天桥后无数残缺洞天询问。 “七境洞天后,该如何进入八境?” “八境和七境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你的洞天可以脱离自己本身成为真正的世界,诸如那些洞中世界。” “也就是说,洞中世界确定也是修行者的洞天衍生?” “未必,或许就连上界也只是某个人的洞天。至于世上究竟有没有不属于某个人的世界或秘境,我也不得而知。” 谈话到了这里,李尘生出一丝恐惧。 因为一个人在自己的洞天世界,一定是无敌,一定是无所不知的,因为他是造物主,按照陈戈的说法,如果上界也是某个人的洞天,就相当于这个世界上随时有一双眼睛盯着每一个人! 陈戈似乎感受到李尘的心思,他笑着道:“你不必想太多,就算上界真是某个人的洞天,以你现在的境界,他根本不会注意到你。” 李尘微微抬头。 陈戈说道:“就好像你站在一个蚂蚁窝的旁边,瞧着蚂蚁走来走去,或许你会因为无聊多看几眼,但是你会趴下去分辨这些蚂蚁的鼻子眼睛吗?你根本不会想要分清楚它们谁是谁。” 李尘明白了陈戈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他现在根本不够格被那个未知的存在注意。 接下来,两个人一问一答聊了许久,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直到陈戈说道:“时间已经到了,你走远一些。” 他说的干脆,但李尘经过宗庆的指点,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点点头向远处走去。 在他转身的时候,陈戈的声音传来,“小子!” 李尘微微顿步,接着继续向前,但是他的耳边有声音连续,“我能瞧出你和复平门不同,我其实也并不很同意复平门的许多理念,但我,老矣······无论你将来走上什么样的路,希望你,千万要记得此刻的初心!” 李尘继续走下去,直到将要走到楼梯口下楼,他回头看了一眼。 一股巨大的风暴就此爆发! 镇域山一瞬间被摧毁了小半,这还是有阵法守护的原因,否则何止是镇域山,附近所有的山脉和城池都要遭殃。 镇域山上的许多牢笼也就此变得残缺,那些捆缚犯人的阵法一个个被破除,一道道身影先后浮空。 而冲击波的中心处,李尘的身形被这股力量击中,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就像大风中的落叶。 他的胸膛遭受了巨大的撞击,一股鲜血不由自主地喷出,心下则有些茫然:这样的威慑力,哪里需要我装作受伤?就算是通天桥巅峰的人物在这么恐怖的风暴里也不能毫发无损吧? 不过他转念想了想,捂着胸口,“咳咳咳咳!” 又故意咳出数十滴鲜血,就像不要钱似的全都被卷入风暴。 另一边,刚刚从牢狱挣脱的宗庆看见这一幕眼皮直跳,心想这小子怎么好像不把精血当回事,再想想自己不久前为了让李尘出手答应这小子的一个个条件,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好小子!”风暴里,陈戈吸收了李尘吐出的数十滴精血,尤其是其中的一些神性,发现这些精血竟然超出自己对特殊血脉的认知,全身的神性恢复比一开始所想的强盛了不知多少倍,不禁多瞧了李尘两眼,心道自己被关了这么多年,竟然忘了这是哪一脉的特殊血脉,实在是奇怪。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问,昂首向天,身躯忽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飞禽,带着灭世一般的恐怖气势。 第一名门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就在风暴出现的同时,而且摧毁损伤了一个又一个护山大阵,那些第一名门在明面上实力最强的七境们便一个个出现。 带着怒叱。 “当年你全盛时期,我们都能镇压,更何况你此刻苟延残喘?” “你老老实实待在牢狱中,假以时日归顺我第一名门,或许还给你一个客卿的职位,你该知道,这已经是极大的恩赦!” “但你今日再生事端,就留你不得了!”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向来是这些大宗门的习惯,因为要让自己站在道德高点,无论给下面的弟子做样子,还是给外面的人瞧瞧自己是名门正派。 也因此,这些七境巅峰的人物虽然出现,并将陈戈包围,但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陈戈在全盛时期,根本不会把这里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甚至有很多人把陈戈看做标杆一样的人物,结果现在被他们围困,而且是当做瓮中之鳖,因为他们刚才察觉到陈戈的虚弱。 所有人都低估了陈戈出世以后要做第一件事情的恐怖,听完这些人的废话,他咧嘴笑笑,身上忽然席卷了通天般的火焰,他的气息也从这一刻开始变得更加微弱! 他是在以自己的生命燃烧这一把火,火光顿时冲天,迅速布满了数十里的天空! 李尘瞧着这一幕,脸庞被火焰映照得通红,一对儿眸子里也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心底回荡不久前陈戈说过的那番话。 “年少的时候我总以为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等修行到了忘忧,反而开始习惯这个世界,无论什么不公或高低,见到贱民死去也如草芥,见到特殊血脉便心生重视。 谁知八境的时候,我一场大战受了重伤,受那些曾经瞧不起的人们救治,才知世上人人相同。 江湖之大,没见过多少万丈的豪情,却满是高低偏见,这是什么样可笑的事情。” 李尘想起他说出这番话的感慨,这一刻才知道当时感受到的决绝之意是从何而来。 他抬头看着这一幕,知道这或许才是宗庆甘愿进入镇域山的原因,现在唯一剩下的疑点是,他们这些人搞出这么大的声势,甚至不惜让一个曾经的八境牺牲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有人冲天而起,化作熊熊火焰,将残躯燃烧,这种火焰让许多围观者心惊,心道如果这些火焰落地,数十里内必定寸草不生,就算七境的强者也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扑灭它们。 幸好,这火焰虚晃一枪,最终转了个圈,回到山峰上。 于是,山峰起了火光。 山峰是有生命的,他们从地面开始冲撞,那些凸起不甘地冲天空举起拳头成了山岭,因为不能做声,所以他们哺育了无数生命,那些生命偶尔顿步,昂首长啸,带着对世上的不甘,这种不甘和那些没有生命的风不太一样,他们总是带着情绪,总是带着一种活生生的愤怒,是对世上一切不平的嘶声怒喊。 当那些火光落在山上,这当然是不一样的火光,他是八境生前甘愿死去所燃烧的最后一把火焰,这些火焰让七境巅峰的李长信都不敢触碰,而且顷刻燎原,不知道多少第一名门的弟子和城池中的百姓死去。 然而那些真正的隐世大人物无动于衷,直到这些火焰真的灼烧到了某处,他们才带着某种被冒犯的愤怒出手。 他们带着一种优越的轻蔑,就好像在说:不管你杀死多少宗门弟子,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又不缺弟子,我现在这个境界,什么人又算什么呢?但是你现在冒犯了我,哪怕只是一丝,那你就不要想继续活着。 李尘瞧着这一幕,忽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做许多事情更重要的意义了。 人从出生开始,一直到家庭,到学堂,到宗门,到江湖,其实全都是氛围的转变,在这种转变下,一个人渐渐形成了自己独立的人格,只是这种人格难免会受到过去所有氛围的影响。 现在,这些八境的人物,就是在过去亿万年上界氛围的影响下,形成独立人格的‘人’,他们不只是看不起所谓下界之人,不只是看不起所谓不是特殊血脉的人,他们是看不起八境以下的所有人! 这种毫无来源的鄙视链,令人痛恨的,可笑的,值得嘲笑的鄙视链! 北张镇上。 铁匠走出铺子,瞳孔里有火焰在灼烧。 在他不远处,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嘲讽,带着迟暮,带着认命,“呵,图什么?就为了放一把火?” 铁匠没有出声,他只是想想自己把许多希望压在那个年轻人身上,那么自己又图什么呢?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0章生死算什么?总好过窝囊! 铁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镇子上待了多少年。 当年他们这些老东西在一场灭世般的大乱中逃生,最后抱团来到北张镇,也算是和某些敌人签订了契约,只要不走出这个镇子,就不会对他们出手。 从这一天开始,铁匠脱离了死亡的阴影,至今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但是,时间这么久了,他也会经常问自己一声,“我现在算是活着吗?” 今天看到陈戈造出的声势,他的这个疑惑更深,就好像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在问:“值得吗?” 铁匠想了很久,就好像在回想这些年自己在这个铺子里落下的无数锤,心随着锤子变得越来越安静和沉寂,甚至是心如死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李尘的身上押宝,因为他很少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活生生的脊梁,一种不论敌手境界实力,仍旧不肯屈服的精气神。 他们老家伙并没有这些东西,就算他们年轻的时候,可能有年少的愤怒意气,有去往高处的风发,却没有这种脊梁。 因为长不出这样的脊梁,他们才活得这么久,因为没有长出这样的脊梁,他们活得没有真实生命应该有的起伏。 他转身回到铁匠铺子,继续打铁,一锤又一锤,在火花四溅的光芒里,一张脸的神色带着莫名的悲切。 第一名门。 陈戈的行为终于惹怒了那些一直自持身份不肯出手的大能者,也是当年陈戈全盛时期的对手。 他一开始并不愿意出面,原因是觉得陈戈现在经过多少年得到荒废,和自己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以他现在的身份再和陈戈交手未免太跌份儿。 但是没有想到,陈戈自焚得会这么干脆利落,就好像一身修为毫不足惜。 “陈戈!”一人挥手收拢了近半的火焰,接着向陈戈挥出秘术。 秘术在虚空中传出的音爆声,让四周崩开了裂缝,就好像原本已经被切开的伤口又一次被撕裂,而其中出现的飓风,就是原本应该吐露的鲜血。 这股飓风瞬息在山门左右转了几个环绕,让许多树木成为齑粉,许多通天桥成为枯骨,许多忘忧完全消散! 这是从空间裂缝出现的恐怖罡风,不到七境无人能够抵挡! 八境的出手,撕裂所谓空间壁障就是随手,这还是他收了手的情况下,毕竟这是自家宗门,万一造成太大的损伤,第一名门需要消耗许多材料恢复。 而首当其冲的陈戈,被这秘术冲撞坠地,一瞬间撞出深坑,但他一滴鲜血都没有流出。 过去的千万年里,他的鲜血早已经耗尽了,而刚才李尘的精血,也被他燃烧殆尽。 但他并未因为伤势而有任何沮丧,反而背后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在他的狂笑声里,有乌光似的火焰飘摇,让他刚刚崩溃的气势和境界再次提起。 他并未向敌人出手,而是挥拳落向脚下的镇域山! “你疯了!”这一刻,八境的人物也呆立当场,因为陈戈燃烧了自身的洞府,这意味着,陈戈此生再也没有重新进入七境的机会,相当于放弃了过去的所有苦修! 也正因为这样,刚才陈戈出手,才会有令人惊惧的威势!就算是八境也一时不能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拳头虚影落在镇域山上! 镇域山就此崩毁,从山峰本体到李尘根本没有机会进入的第八层和第九层。 第八层的阵法上有数个异兽的虚影出现,咆哮声震碎了风和云,这是以真正异兽的鲜血所凝练,因此这些虚影出现的同时,很多特殊血脉的弟子也在不能抑制中现出了自身血脉的虚影。 这道阵法和陈戈的拳芒一触即溃,根本不是对手,只是余波如一轮烈日,让许多来不及闭眼的通天桥境都落了泪,至于那些忘忧以下就更不必说了,元力和经脉都因为光芒和威势出现了损伤。 紧接着,陈戈的拳头落在了第九层的阵法屏障上,一道剑光凭空悬浮,光是其中的剑意就让七境都觉得心惊胆战,他们极速后退,这是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镇域山九层镇压了什么。 现在,只是看到陈戈的拳头落在九层阵法的屏障上,一瞬间的天崩地裂,周围第一名门的山峰都被推了出去,地面犁出极深的沟壑。 在这么巨大的余波里,屏障竟然只是微微一晃,陈戈一声怒喝,就连身上也开始燃烧了乌黑的火焰,这是他将自身的魂魄也燃烧了。 第一名门的八境再起一声,“你疯了!” 魂魄的燃烧,是断绝了他来生轮回的机会,不过也因此,陈戈的力量再进一层,终于让九层的阵法屏障出现了一丝裂缝。 就像蛋壳的被打碎,一瞬间的的裂缝和清脆的声音,但是紧接着就被迅速修复。 就在这个一瞬间的崩溃里,一抹流光从屏障中飞了出去,无人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陈戈的气息开始萎靡,但他只是大笑,“生死算什么?轮回算什么?再做一世的人又算什么?总好过窝囊!” 他的身躯、他的魂魄,他的洞天,带着熊熊的火焰落向四处。 这个时候,李尘已经逃离在了数百里外。 他看见了陈戈的身躯,恍惚间好像听见他在说:“切莫忘了你的初心!”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1章初心 陈戈的死并不算什么大事,因为一个数万年没有露面的人,无论他曾经是怎么样的他英雄无敌,在岁月的流逝下,知道他的人也会越来越少,因为真正能扛过数万年的人寥寥无几。 但这件事情仍然让整个上界起了渲染大波,这是因为他打碎了镇域山八层九层的封印。 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两层关押的是什么,但任何人都知道一定惊世骇俗,因为接下来的这段时间,j第一名门疯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宗庆在第一时间已经逃离,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对一个七境巅峰来说,有了属于自己的洞府秘境,如果真的有心藏匿,就算是八境也无可奈何。 第一名门的悬赏令很快下来了,比当初捉拿李尘的悬赏更加声势浩大百倍。 李尘因为当时就在山上,所以被带到正殿询问,原本李长信对李尘也有许多怀疑,毕竟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在李尘进去不久后,镇域山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乱子。 但是当李尘出现在正殿,李长信看到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才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个天才弟子的伤势实在太重了,他的气息萎靡紊乱,几乎丢失了半条命,就算是强撑着来到这里打起精神,也能看出伤了本源。 对一个特殊血脉来说,本源这件事情本就十分重要,因为这个涉及到他的修行进境,而且难以修复,光是这些伤势,就至少会耽误这个天才弟子的三年时间。 三年,对一个特殊血脉来说何其残忍,更何况李尘是特殊血脉中的绝顶天才。 因此,李长信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就放李尘离开,末了还嘱托道:“千万不要因为当下的伤势沮丧,你的天赋强出其他人许多,就算现在因为伤势不得不停一停,将来未必不后来居上。” 他却不知道,李尘的血脉之特殊,是他这个名门宗主也不曾见过的,对那些特殊血脉来说十分重要的本源,他能够做到随时再生,只是为了在李长信面前做个样子,所以压制下去了而已。 而且,这一具身躯只是他的身外化身,就算真有什么损伤,本体随时能够补给,这也是红雪这一门神通的特殊之处。 已经走到大殿门口的李尘听到这句话又停下脚步,回头深深一礼,“宗主,我知道自己经此一战,已经和同辈差距甚大,但是弟子心有不甘,想再进金乌秘境一探,还请宗主成全,不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李长信自觉能够体会这个弟子的心绪,尤其是其中不甘,因为他也曾走过这些年轻人的路,知道对心高气傲的李尘来说,这是极大的打击。 而且他的心下也在喟叹,不久前还动过收李尘做亲传弟子的念头,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惋惜,再加上让李尘进入镇域山本就是他的要求,不免也有些愧疚。 沉思片刻后,他对李尘道:“你应该明白,按照宗门的规矩,金乌秘境绝不是弟子身份能够进入的,就算是那些内门长老,在里面瞧过几眼的也屈指可数。但我也明白你的不甘,这件事,我代替宗门答应下来,明日就会去求一求其他几位长老。” “多谢宗主!” 李尘知道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而李长信刚才做出的一切为难,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更承他的情分罢了。 等到李尘出了大殿,李长信瞧着他的背影,心下倒确实希望李尘能够从金乌秘境中得到些什么,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万一呢? 万一李尘真的能够恢复本源,以自己今天的恩情,还怕他不会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弟子吗? 北张镇上。 铁匠又一次找到李尘,和平时不一样,他这次并没有传音,而是亲自上山。 “前辈。”李尘对铁匠躬身,他现在也算知道了铁匠的一点点跟脚,虽然陈戈十分不屑,他却不能这样,因为不管怎么说,铁匠对自己的恩情极大。 铁匠说出自己的来意,“第一名门的事情,应该和你有关吧?” 李尘微怔,但是没有隐瞒,“的确有些关系,我当日就在镇域山上,还和陈戈前辈聊了几句。” 听李尘说出陈戈的名字,铁匠似乎有些恍惚,或许是因为想起当年见到陈戈时,见过那个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铁匠说道:“那一日的情形,可否详细说一说?” 他并没有逼迫李尘,用了可否两个字,是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已经死去陈戈消息的时候,竟然有几分不敢面对的羞愧。 李尘不知道这些,只是愕然过后,“自无不可。” 他并未提起宗庆,直接说起和陈戈的交谈,说起陈戈当时所述,“人各有志,有些人想活得痛快,就总有人想丢了尊严也多活几天。”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铁匠忽然握紧了手里千万年没有放下的铁锤,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 李尘接着说道:“陈戈前辈死去之前曾告诉我一句话,他说,无论修行多少年,走上什么样的路,切莫忘了自己的初心。”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2章修复 铁匠浑浑噩噩地走下黑风山。 等到站在山脚下,他抬头看着远处的镇子,原本一步就能跨过去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还未提脚就已经蹒跚。 他发现自己已经活得太久了,一个活得太久的人,不论记性多好,总是会忘掉很多事情。 就好像陈戈这个人原本已经被他丢在时间长河的深处,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想起,因为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八境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他见过不知道多少八境,这些在普通人眼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在时间的流逝里面是何其渺小?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一天开始,他关于陈戈的记忆,忽然开始变得汹涌,忽然开始变得澎湃,让他心神不宁。 铁匠抬头,忽觉今天的阳光极刺眼,拥有无尽寿命的这个大人物,低低说了这样一句话,“怎么就突然老了呢?” 李尘的视线从铁匠的身上挪开,他不是一个喜欢评价别人的人,也从不觉得像铁匠他们的行为是错的。 他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躲在北张镇究竟是在躲避什么,但隐约明白这些人多少年的龟缩,一定是关乎生死。 他在想自己会不会为了活着,躲在一个地界儿这么久。 以后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不会,因为那样不痛快。 这应该就是陈戈说的初心吧。 或许,铁匠他们也曾经意气风发?也曾经痛快过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只是最后,磨平了他们棱角的是什么?总不至于只是生死? 或许怕死的人总能活到最后,八境的陈戈一定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不肯妥协。 李尘想,如果他现在还能问陈戈一句值不值得。 陈戈一定会说:“管他*什么值不值得,至少我痛快了。” 世上有路千万条,一条路走下去不论艰难容易,一根轴的人总是更痛快,最怕就是反反复复,畏手畏脚。 他收回目光,不再继续去想铁匠这些人究竟龟缩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的境界不足以了解太多秘辛,也当然没有资格评价别人,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修复自己的残缺洞天。 在第一名门的这段时间,他的本体时刻都在思索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因为他的洞天太过特殊,就算没了天道枷锁的束缚,那些残缺的洞天就像一个烂摊子,十分棘手。 他一直觉得自己现在空有七境的所有体悟,但是没有真正七境属于自己的洞天秘境,甚至没有一个能算是完整的洞天秘境。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别人,也因此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太大帮助。 经过几天的思索以后,李尘决定从修复洞天开始。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东西破了,那就修好,至少使用的时候要顺手一些,现在唯一的困难是,他的洞天实在太多了,这样修复下去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不过还好,自己还年轻,几年如果修复不好,那就几十年,几十年如果不够就几百年。 人活着的时候时间总是荒废的,那么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去做,当然是应该的。 而且李尘觉得自己不是傻子,修复了几十个几百个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些方法论,到时候面对空间空洞,面对天坑中那些神性不灭的鲜血,会有各自对应的办法。 这一天开始,李尘的本体,开始了漫长的修补自身那些神秘洞天的路程。 世上唯一一个拥有无数洞天的人,等到所有洞天修复完成的那一天,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第一名门的山门上。 李尘终于又一次来到金乌秘境,和上次不同,带着李尘进入这里的是一个核心长老,李尘由此猜测,李长信的伤势比自己想象的更重。 在第一名门这么内卷的宗门里,就算李长信已经成了宗主,也难免会被那些对手抓住机会进行弹劾打压,所以李长信的伤势没有痊愈之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 带李尘来到这里的长老是李长信好友,所以态度温和,因为他知道李长信的目的,嘱咐李尘道:“一旦在遗址中察觉到什么危机,切记捏碎破界符,符印中已经留下山门的位置。” 李尘颔首答应。 长老拂袖,将李尘送入山洞,一道光芒护着他的身躯不被遗址中的那些阴气侵蚀。 又一次站定在这里,李尘以最快的速度去往中心处,他要再去看看那座石碑!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3章陈戈的生平 李尘一共有两个身外化身,一个身外化身叫做叶白,正在第一名门兴风作浪;另一个化身没什么名讳,因为是个工具人,目的是看遍这个世上的所有的所有典籍。 现在,这个工具人翻到了关于陈戈的典籍,当然,这一切也是故意为之,因为他不相信一个八境的人物,会在这个世上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如他所想,关于陈戈的记载,李尘很快在一处城池的万宝阁中查到。 他现在毕竟是北张镇明面上的大当家,金银元石全都不缺少,查一些典籍并不是难事。 关于陈戈的记载十分详细,李尘甚至怀疑这是陈戈的身边人所写。 “陈戈,弘法宗门人。 弘法宗历代36名八境强人之一,也是唯一一叛出弘法宗,后加入复平门的大能者,曾为弘法宗留下103部神通典籍,这些典籍有11部流入上界,经种种改造,分别成为第一名门、柏若门等宗派的镇山功法。 在他加入之前,复平门仅有一名八境大能摩罗,其见陈戈加入后,说往后复平门才算有了希望。 进入复平门第6年,陈戈提出要在复平门开始无规则无等级制度,三个月后,无等级制度因为越来越频繁的打架和暴乱而终止。 进入复平门第9年,陈戈提出要在复平门实行‘花名制度’,所有人不得称呼对方的职位,不得以辈分和境界尊称,都以各自的花名互相称呼,陈戈笑称自己即日起就是土地,他的本意是说自己只是平平无奇一土地,但是从此以后多了土地仙人的称号。 一年后,花名制度也被完全取缔,当时的复平门门主摩罗这样说道:土地仙人是我复平门的栋梁之才,却也只是栋梁,因为他总是直来直去,不去考虑后果。 从这以后,陈戈再也没有在复平门实行过任何政1策,开始悉心教导复平门门人的修行。 复平门的理念从开创第一年开始,以为复平门门人自行创立的年号为准(复平1年——复平333年)为第一阶段,他们认为世上所谓的阶层等级灭绝了人欲,所以目的就是以没有阶层制度为准。 (复平334年——复平1116年)为复平门的第二阶段,他们发现在没有济阶层制度的情况下,一些在暗地里隐藏的腌臜越来越严重,譬如在制度确定没有阶层高低的情况下,一些人认为自己的境界更高,所以一定要让别人唯命是从,然而这样的行为和复平门的初衷是相违背的。在这种情况下,创始人摩罗召集了当时复平门所有的高层,并且在会议上杀死数十人,其中陈戈是最终重要的实施者之一。 (复平1117——复平8910年)复平门的第三阶段几千年的时间里,复平门经过了快速发展阶段,但是也正因为快速的发展,门人的思想良莠不齐,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内部出现,其中包括后来加入的4名八境和16名七境。终于,在复平8910这一年,矛盾到了巅峰,复平门开启了内战。 同年,陈戈为了掩护复平门众门,独战众多宗门的大能者,最终被第一名门擒获。 至此,复平门进入沉寂期(复平8911——至今)。 不过,陈戈身为八境,并非没有留下任何道统, 复平3380年,陈戈察觉复平门门内种种分歧,就连当时的门主摩罗也束手无策,于是离开复平门创建一门派,名为刚石门,其中没一个人都是寒门出生,不具有任何特殊血脉,且绝没有任何对阶层的不平之心,嫉恶如仇。 ······ ······ 李尘看到刚石门三个字,心想这实在很符合陈戈的一贯作风。 不得不说,这位前辈的为人值得敬佩,但是在宗门的治理和创建上,实在不敢恭维,尤其是一开始取消所有阶层那件事,就算是以他区区二十几年的阅历也知道不可能完成,后面花名的所谓想法就更无聊了,最好的花名都终将被提前夺走,别人一听你的花名很厉害,就知道你是什么成分了。 最后这个刚石门的入门要求更加苛刻,这样的宗门怎么可能活下去? 但是他再翻开下一页,发现自己似乎被打脸了,因为这个刚石门,竟然真的存活到现在。 李尘决定去看看。 而他过去的时候,正是第一名门决定覆灭它的时候。 ”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4章杀七境! 刚石门这个宗门在上界一直声明不显,不是因为宗门里面的神通功法太过于平庸,而是因为它进入宗门的条件太过于苛刻,这种苛刻不只是超越其他宗门,而是让所有听到的人都觉得离谱。 传闻中,这个宗门只会招收非特殊血脉,传闻中不能说出自己本身的血脉,传说中只要发现有人靠着关系上位就要被废除修行。 种种条件算下来,就是只有寒门子弟,并且品行必须刚正不阿到了极点才能够进入宗门,这已经到了各大宗主听了都要被吓到的程度。 所以,在八境大能者特殊神通的诱惑下,这个宗门也仍然一直都保持着数千人的规模,要知道,整个上界的人数已经不是以亿万能够计量的,而拥有八境大能者修行功法的宗门并不多。 这个在上界极小的宗门,甚至算不上什么宗门,只是一个团体的门派,在上界能活到今天已经超出李尘的想象,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个宗门许多人资质有限,到现在为止只产生了陈戈以外的唯一一个七境。 陈戈想的很好,认为只要没有特殊血脉就没有什么阶层矛盾,但是他没有想到,世上道路千万条,特殊血脉对于修行这件事情就是很厉害,现在他非要把所有的特殊血脉排斥掉,当然不会有大能者出现。 倘若他开设一个多方面的宗门可能反而好一些,比如商道、科举等等,这种不是以血脉计较的,让每个人都能施展自己的天赋或者才华,反而会好一些。 李尘知道有这个宗门存在后,马上根据典籍中记载赶了过去。 恰巧,这里正在发生一场驱赶和屠戮。 提刀的当然是第一名门,挨宰是刚石门门人,这也是第一名门的一贯作风,现在上界所有人都知道,陈戈摧毁了第一名门的镇域山,让名门丧失了颜面。 在面子上丢失的,就从人命上收回来。 第一名门出动了数百人,多是忘忧,还有少量通天桥,这一股力量听上去并不算强大,但要对付刚石门已经足够。 这些不是特殊血脉的普通人,修何其艰难,再加上没有名师指导,所以进入通天桥的人极少。 但李尘来到这里,目光首先落在头顶的九天之上,因为那里有两个七境交手,这才是真正影响战局的关键。 在星河里,一人驭使千万刀光,一道道护在身周,从地面仰望如同不断衍生的微弱星星。 这些星星不断坚挺而颤抖着落向敌手,但敌手只以咒印应对,他身后有虚影诞生,虽然微弱,却能瞧出是一异兽,可见是特殊血脉,只是觉醒的血脉不多罢了。 即便如此,靠着血脉秘术的强大,他的咒能撼动星辰,击溃刀光,让他势不可挡。 落入下风的是刚石门现在的宗主楚环轩。 他能进入七境,已经是普通人里的顶级天赋,但现在终究因为血脉上的差距而束手束脚,现在只是靠着一腔热血硬撑,早晚都会落败。 李尘收回目光,心下感慨血脉的压制实在可怕,又同时有疑惑:太古时期的人族在这样的巨大差距下又是怎么立足的?还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族传承才是遗失最多的? 不论如何,现在这种情况,他必须出手,否则刚石门会被灭门。 他一个闪身穿入战局,这个分身只有忘忧顶峰的境界,但是元力和神通秘都足以对这些第一名门的弟子或外门长老形成压制,甚至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完成击杀。 这一刻开始,一边倒的战局里,出现了一条穿梭的血线。 孤命剑上的血迹往往还未干涸,下一个人命已经被收割,因此半空中的鲜血形成衔接,前面的还未在半空消弭,后面的已经出现。 名门的七境也注意到了那个突然闯入战场的年轻人,他是这一次名门出动的唯一一个七境,来到这里之前名门已经对刚石门做过了解,知道这个宗门仅有一普通血脉修成的七境,所以这并不算什么棘手大战。 如果不是觉得不值得,他可以以洞府气息催动秘术,在短暂的时间里让楚环轩败北。 所以现在,他还能够腾出手,他低头以手掌劈出一道剑光,剑光穿梭,没入虚空,下一次出现已经是在李尘的脖颈。 这是他的随手一击,可已经自信足以灭杀七境之下的所有人物。 楚环轩大惊失色,他也注意到了李尘,觉得自己过去没有见过李尘,但显然这是来帮助刚石门的,心下还有些安慰,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些弟子能够逃脱。 但是现在,因为他没能拦截敌手,导致了眼前一幕,他的心下一瞬愧疚且痛苦! 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没有头颅飞起,没有鲜血四溅。 因为有两根手指将剑光夹在手中,那道原本足以劈开万里地面山峦的剑光,就在手指中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他是七境!”刚刚还在担心的楚环轩因为这变故愣了愣。 “你究竟是谁?”名门的七境这一刻才开始正视李尘,到了七境,在上界就已经算是有名有姓,但他看着李尘,一时间种种回想也不能猜透身份,“你难道不知道是第一名门在办事?” 李尘飞身而起,也直奔九天之上,“杀的就是第一名门的人!” 这句话很狂妄,但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些可以狂妄的资格,比如眼前这个名门的七境,在刚才的略微试探下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绝不是他的对手。 “速战速决!”李尘又说,这句话是对楚环轩说的。 他刚才在剑光袭来的一瞬间让本体和这一具分身融合,期间没有任何犹豫,因为这是陈戈在世上的唯一道统,但他知道这里的动静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在这种情况下,尽快杀死这个人,然后回北张镇才是最重要的。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5章震动!李尘七境了!(上) 世上总有些事情需要冒着风险去做,哪怕这些事情和自己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但事关本心,李尘加入战局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事情还没有到最坏,因为只要能在第一名门反应过来之前结束这一场战斗,他就有把握带着刚石门的所有人逃进北张镇。 楚环轩因为变故微怔,旋即就知道这一刻的重要性,应声道:“好!” 他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索性燃烧了自身的元力,拼着损伤自身本源,洞天气息也加持了神通,虚空中的刀光一瞬间密集了数倍,压制了敌手。 再看李尘,全身金色的光芒大放,这是柏若门的体法,他背后展开双翼,一瞬间还有血脉虚影出现,于是速度和力量全部大增,光是身体的穿行,就让四周的空间出现涟漪和裂缝,拳掌齐出,因为速度太快,四周空间就像一瞬间出现了无数的拳头影子。 “你究竟是谁?”名门的七境这一刻慌了,因为李尘施展的明显是血脉秘术,不是说刚石门从来不招收特殊血脉吗? 他手忙脚乱,很快伤痕累累,惶恐中只能再次尝试搬出第一名门,“你可知道今天的行为就是在和第一名门为敌,倘若此时收手还好,如果真的耽误了我们做事,往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说话的同时他向后逃去,知道再这么下去不仅战败,还会死去。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燃烧元力或血脉,这是大宗门弟子的通病,对自己的修为和性命太过于看重,总觉得自己背靠大宗,所以不能放下身段。 李尘一直都在防备着他逃走看他的身形腾挪闪躲,孤命剑剑身一抖,浩浩荡荡的巨大球体瞬间铺开数千里,其中充斥着无数的乌光剑影。 正是剑牢,现在他以七境施展自己最强的一招,犹如凭空出现了另一个小星辰! 这一刻,名门七境不敢置信,他一瞬间想起这几年在宗门里名声最大的某个人,尤其是他在同境之中赖以无敌的某种剑法,和眼前这剑气领域如出一辙,他的声音尖锐如铁器之间的摩擦,“你竟然是李尘!” 语气里还存在着另一层意思,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李尘? 数十里外,有一个人默默放下手中的咒印,正是在第一名门掀起大祸的始作俑者之一宗庆。 他看着李尘在九天之上以剑牢封锁,又和楚环轩相互照应,很快让名门七境重伤,不由赞叹欣赏,“真是妖孽!” 他来到这里当然也是为了保全陈戈的道统,没想到李尘会出现在这里,一时有些欣慰,觉得自己没有托付错人,同时也不禁因为李尘的实力而震撼。 近来几年,他听过不少关于李尘的消息,从一开始的忘忧,到北张镇外进入通天桥的凶物劫难和天道枷锁,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洞中世界的人终将因为天道枷锁而沉寂下去,紧接着就发生了秘境中他杀死所有名门弟子的大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名字沉静下去,直到宗庆在第一名门见到李尘,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胆大包天,惊喜于他们似乎有相同的理想。 现在,他惊喜于李尘的天赋,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完成从忘忧到七境的跨越。 他心想:“如果我是李长信,现在一定希望回到这个年轻人刚刚走出洞天世界的那一天,以七境的力量直接捏死他。” 按照李尘成长的速度,恐怕不需要多久,就能有和李长信一较长短的本事。 九天之上,剑牢的加持和楚环轩燃烧精血的辅助,敌手的胸腹被完全切开,只剩下半截身躯苦苦支撑,他甚至撑开了自己洞天秘境,想要打破剑牢的压制。 但是他低估了李尘的剑牢,因为这剑牢是加持了无数神通和多种血脉秘术才完成的,相当于数个特殊血脉的强人同时对他的洞府进行压迫。 噗! 一道剑光劈开他的头颅,还有一道道刀光穿梭进入他的洞天,传出轰鸣的冲撞声。 这一切其实只发生在极短暂的时间,因为七境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不是能够以分秒计算。 “必须燃烧元力和洞府了。”名门七境就算心有不甘,这一刻也知道必须靠着燃烧本源逃出去。 就在此时,剑牢忽然消失了,束缚在他四周的那些剑光同时消失,他心下一喜,心道这一剑法的范围如此磅礴,或许是李尘的元力无法支撑下去。 此刻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但,他的心思刚起,背后一道如同芝麻粒大小的光芒穿过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 噗! 这个人的身躯瞬间消弭,就连那些细密的血雾,都在剑牢中被完全带走,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任何痕迹。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地216章震动!李尘七境了!(中) 就算是七境,当他的身体完全变成齑粉,这一刻也绝对无法复生,直到此时李尘和楚环轩才双双放下心来。 这是李尘真正靠着实力杀死的第一个七境,所以心绪并不像一开始那么平静,因为这意味着,他在无尽疆域的上界,也终于算是一个强人了。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察觉到自身的洞府秘境有微弱的感应,而源头是刚才死去之人的残缺洞天。 这残缺洞天在九天之上浩荡展开,因为主人生命力的流逝,所以洞天里的一切生灵都在瞬间死去。 这就是七境和八境的区别,如果这是八境的洞府,就算主人死去,洞府也不至于变得毫无生气,就像李尘进入过的仙府秘境,其中剑魂、城池中的掌柜小二等,全都能够算作是生灵的一种。 而让李尘洞府产生悸动感应的原因,李尘曾经感受到过,就是他的元力吞噬其他人元力时的那种渴求和饥饿感。 因此,他尝试向前几步,将手放在残缺的洞天上。 在楚环轩的震惊目光下,在一阵巨大的刺目光团里,洞府迅速出现了缩小,就像冰雪在烈日暴晒下的融化,就像一锅水在沸腾里的蒸发。 直到,这一洞天完全消失,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刻,刚才那个人在这世上的痕迹才算被完全抹去。 李尘发现那个残缺洞府消解后的诸多材质和气息,全都进入了他的经脉、丹田、直到通天桥后的那些残缺洞天,并对残缺洞天中的那空洞和天坑进行弥补。 只是这一瞬间,竟然比他过去几个月的弥补还要多,他的心里生出一个心思:如果把第一名门的七境全部杀死吸收,或许我的这些残缺洞天,就能完成修补。 可惜现在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做,不能体悟更多,了解这种修补和自行慢慢修补的全部诧异。 楚环轩从震惊里回神,不过他并没有问起刚才的一幕,这也是世上修行者都明白的事情,面对别人的秘密,千万不要去随意触碰,他甚至没有问起李尘的身份,只是道谢,“多谢·····这位师兄,如果不是你,今日刚石门难免覆灭。” 李尘却没有和他寒暄,“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现如今你们被第一名门通缉,在上界寸步难行,唯一的办法就是跟我去北张镇。”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刚才第一名门的人说过了,我就是从洞中世界来的李尘,今日来这里,是因为受过陈戈前辈的恩惠。” 三两句话把一切都说清楚,在楚环轩消化所有信息的时候,李尘向脚下挥出一剑,这一剑就击杀了第一名门的所有门人、 ······ ······ 李尘等人离开后半个时辰,第一名门的人姗姗来迟。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遍地的尸骨,多是第一名门的弟子,而那个本该万无一失的七境强者也烟消云散。 来到这里的名门长老分析:“看眼下的情况,任务已经失败了。只是现在不见那位长老的身影,甚至没有看见他的洞天,有两种情况,其中一种是他死去的时候甚至开不及展开自己的洞天秘境,另一种是他还活着。” “走,将这里的情况禀报宗门。” 这些人回去的时候,心头总像压着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名门多少年没有七境死去,而且是在一个极简单的任务面前,再结合最近第一名门发生的种种震动,很难说不是有人在针对第一名门。 北张镇。 李尘回到镇子上,将刚石门的门人全都交给卢翰,他相信卢翰的能力,甚至相信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想,其中关键就是卢翰,他甚至比自己更重要。 不多久,铁匠再一次找到李尘,他察觉到李尘的去返,再看带回来的这些人,隐约猜到李尘是去做什么,他问:“你出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此行难以再回来吗?” 李尘坦诚道:“当然想过。” 铁匠再问:“值得吗?” 李尘这样说道:“对我来说,当我开始考虑值不值得这件事,就说明它是值得的。当然,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对的,不过无关对错,只是人各有志罢了。” 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对我来说,当我开始考虑值不值得这件事,就说明它不值得。 铁匠沉思许久,说:“有理。” 但是他紧接着说:“你要做好准备,第一名门很快就会查到是你救走了他们,到时候,你再想出北张镇,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因为,你七境了。” 这句话也是说,第一名门马上就会知道你已经七境了,一个无视天道枷锁,达到七境的人,威胁和之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7章震动!李尘七境了!(下) 第一名门的确很快就知道了李尘就是凶手。 他们的速度甚至比铁匠预想得更快,因为第一名门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连续的亏了,而且是在整个上界面前。 几年前李尘已经让第一名门丢了很大的面子,尤其是秘境那么大的事情以后,还让这个年轻人躲入北张镇苟活。 几年后陈戈在山门上兴风作浪,原本这一次大张旗鼓地围剿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惹怒第一名门的代价,没想到再一次受阻。 这让第一名门怎么忍受,所以他们直接用了最直接和粗暴的方法,也是第一名门的八境长老多少年来第一次出山。 这个人叫平鸿羽,他来到刚石门的山门处,以自身的洞府气息催动了时光回溯,这也是八境以上才可能触碰的领域。 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名门的另外两名七境,这是名门经历几次动荡后的决策,往后任何事情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于是,他们看到了一开始的势如破竹,直到李尘的分身出现,最后本体的融合,以及那一声惊惶的,“你是李尘!” 李尘? 两名七境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是他?!” 也难怪他们如此震惊,在他们的印象里,那个洞中世界来的贱民,就算天赋确实有特殊之处,也只是一个被天道枷锁束缚的通天桥,这么久没有消息,为什么忽然就成了七境? 说到底,他们从来没有把李尘放在眼里,一直都觉得只是小打小闹现在忽然知道这个贱民已经到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境界,从另一方面说,一个打破天道枷锁的七境,其实是要超越他们,怎么能不震撼。 他们背后有第一名门的资源做支撑,有特殊血脉的传承做靠山,那个贱民凭什么?他们的心里不能平衡。 只有八境平鸿宇疑惑,“李尘是谁?” 以他的地位,李尘过去做的事情还不足以惊动他。 两个七境这才说起李尘的由来,随着了解,平鸿宇的深色越来越阴沉,最后拂袖,回到第一名门,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李长信问责,“你这宗主,做的好安稳啊!” 北张镇上。 李尘悉心体悟了自己残缺洞天的修复,发现这种通过吸收其他洞府完成的修补,几乎没有什么短板,就算是那些对常人来说无法融合的外来洞府气息,都轻易融入到了他的元力和洞府中。 与此同时,第一个洞府的修补终于到了尾声,不出半个月,或许虚空中的裂缝就能粘合。 在此期间。 特别奇怪的是,第一名门有意隐瞒李尘对他们造成的动乱,偏偏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界。 “李尘杀死了第一名门的七境!” “李尘已经打破了天道枷锁,进入七境!”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谣言,因为对普通人来说,七境已经是平时难以触摸的强人,更何况是天道枷锁这种压根没有通过的东西。 但是很诡异的,第一名门一直都没有出面澄清,这并不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 不久后,从北张镇传出消息,李尘的确已经进入七境,他也是无数年来,北张镇第一个七境的管辖者,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我的确已经七境了,不过,一开始的消息并不是我放出去的。”李尘面对卢翰等人的询问,没有隐瞒。 卢翰自动过滤了李尘的后面半句话,而是兴奋不已,道:“兄长,当年我等在下界时,忘忧已经是世上顶峰,如今才知道山岳之外还有更高的山岳,眼看兄长盘登上去,我能一路随着兄长,或许真能完成你我当年所求的理想。” 李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拍拍卢翰的肩膀,兄弟之间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 这个消息得到证实以后,很快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也证明,从这一天开始,李尘就真正跻身成了上界人们眼中不能企及的大人物。 当初那个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正眼翘着的下界贱民,现在已经是上界市井提及必须要仰望的名字。 时间很快来到半个月后。 李尘通天桥连接的第一个洞府秘境终于完成修补。 咔嚓! 天上乌云滚滚,劫雷汇聚,这是天道枷锁感应到李尘有完整的洞府修葺,再一次降下凶物劫难。 只是对现在的李尘来说,这劫难已经不能造成任何损伤,他在黑风山外千里,半日后度过这一场天劫,而天道枷锁还是在通天桥上悬浮,似乎是被他的元力托起。 天劫一过,他没有立刻回到黑风山,而是细心感应完整洞府的特别。 很快,他察觉到了意外之喜。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8章铁匠的疑惑 李尘没有想到,通天桥连接的第一个洞天就出自太古异种,而更让李尘惊喜的,是当他将洞天完成修葺后,最后一道空间裂缝完成粘合的同时,他的记忆里会多出许多关于鲲鹏的完整秘术。 “原来这是鲲鹏的洞天!” 他心神交感,整个人在虚空中化身鲲鹏, 在太古时期,关于鲲鹏的记载千万——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翼若垂天之云,其体称焉。 后世对于鲲鹏的印象,多是以速度极快为准,这种生灵似乎对于空间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有许多典籍曾说,当鲲鹏到了某个境界,能够做到随时穿梭空间,比传送符的效果更强上许多。 只是现在和太古相比,血脉太过于薄弱,世上还不曾听闻有谁能够做到这个程度。 现在,李尘从这个完整洞府里得到了完整秘术,而且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料,就是当自己的修行境界达到某个程度,的确能够做到传说中的某个境界。 李尘再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身世和太古异种之间的关系,“难道说,我是鲲鹏的血脉?” 可是这也变得太快,毕竟不久前,他才在金乌秘境中察觉,自己似乎是金乌的血脉。 总不可能是鲲鹏和金乌杂交血脉?这太耸人听闻。 在黑风山后山一个人琢磨了许久,李尘再次尝试修葺洞府,想要知道第二个洞府修葺完成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异变。 但是很快,他从入定中醒来,因为他发现,在尝试过吸收其他洞府完成弥补以后,这种极缓慢的修葺带来的落差巨大,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自认为是一个可以沉下心来的人,但是岁月不等人,按照现在的速度,想要修复完成,恐怕就是上万年,这上万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时候第一名门是不是还存在,自己所遭受的打压屈辱又算什么? 他的视线投落在北张镇外的边界处,那里现在已经驻扎了第一名门的很多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七境的强人镇守。 不得不说,第一名门给了他足够的重视,这种重视是过去任何人都没有的。 就像铁匠说的,他现在已经无法离开北张镇,因为这一次李长信下达的命令是:要让北张镇任何一个虫子都不能走出去。就算是飞鸟也要劈成两瓣。 最后,李尘来到铁匠铺外,求见铁匠。 铁匠的声音从铺子里面传出来,“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要求我,你不妨先说一说,因为你现在闯的祸越来越大,我们这些老家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能安稳在这个镇子上活着,其他的事情还是要先听一听。” 李尘闻言躬身道:“前辈,我现如今修行速度有些太慢。” 铺子里,铁匠差点儿没忍住要给这个年轻人一锤:太慢?你在说什么鬼话? “前辈,我并非耐不住寂寞,我早知道修行本身就是就是寂寞的一件事,甚至人活着本身就是这样,我只是不愿意看仇人在这个世界上逍遥。” 铁匠问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 李尘说出此行目的,“我知道八境以后就能在秘境中控制一定程度的时间流速,只希望前辈能够为我提供这样的一处秘境,供我修行,我在其中千年万年,哪怕只是一个人的孤寂也无所谓,只希望出来以后,还能亲自找到第一名门报仇。” 铁匠反而因为他这番话疑惑,“你现在已经进入七境,应该明白,到了这个境界,已经不是时间长短和苦修能够解决的问题,而且对一个人来说,顿悟远比苦修重要,否则第一名门这样的宗门,大可以创建许多这样的秘境,让弟子们进去修行,你是个聪慧的人,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尘知道铁匠的意思,但是他的情况特殊,又不能告诉铁匠,只得再说一声,“还请前辈成全。” 就这样隔了许久,铁匠说道:“也好,我便为你造一共秘境出来,其中的一百年,不过是外界的一年,这样够吗?” 李尘深深一礼,“多谢前辈!” 这一天开始,李尘进入一处秘境修行,也就是修葺自己的残缺洞府。 整整十年。 在秘境里,是整整一千年。 第四卷 做了乱世的烟花 第219章一千年 李尘一开始的苦修成绩很不理想。 因为严格来说,他其实从来没有苦修过,这里的苦修的意思不是吃多少苦,而是在岁月的消磨里,没有友情,没有任何其他事情,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接触,只是在不断的修行。 这种苦难和李尘过去所遭受的跌宕痛苦不同,那些痛苦是具体的,是突如其来的,是乍现的,但是苦修不同,在这种漫长的岁月磨炼里,你一开始感受不到任何孤寂,你只是觉得安静,一开始你很清楚自己的目的,运转元力和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知识去填补洞天里的所有空缺。 但是,对一个本身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来说,当他在一个地界儿待着,只有这个洞天,只有你自己,没有任何声音的极致死寂里,难免会开始怀疑自己的目的,怀疑自己当下经历的真实。 他年少有为,年少轻狂,锋芒毕露,几乎这一切年少的特质集合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在岁月这一层最严苛的砂砾下,开始将打磨自己过去所有不成熟的想法。 外界的这十年里,李尘的分身一直金乌秘境中不断反复, 李长信对这个弟子的耐心越来越少,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似乎和所有的天才一样,有一种不能放下身段的骄傲。 因为这种骄傲,过去了整整十年,都无法放下自己曾经的光环。 他很明白这种无用的骄傲,因为他见过了太多,当一个人不能放下这种骄傲,就代表着这个人已经完了。 他决定给李尘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机会之前,他找李尘单独谈了一次,“叶白,当年你上山不久,就成了上万年来公认的天赋第一,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些人对你的期望,就算之后因为一场意外伤了本源,我也从未对你失去信心,但是这十年来,你的种种举动,让人失望透顶!” 这番话不可谓不重,尤其是失望透顶四个字,如果不是李尘自己本身的身份不同,身为一个骄傲的特殊血脉弟子,一定会被深深刺痛。 李长信见他沉默不语,叹息道:“叶白,当年伤及的本源,你只要潜心修行,三年时间足以修复,但是你现在为了未必能有的机缘,已经浪费了整整十年,你还要坚持下去吗?” 李尘的分身叶白这样说道:“宗主,就像您说的,我已经浪费了十年,而且我有预感,这一次进去,最多半个月,我就能够参悟金乌秘境的机缘,到时候不怕本源不能修复。。” 李长信的眼神渐冷,对叶白的最后一丝耐心也完全耗尽,因为刚才的这番话,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听过了,一开始还会相信,最后已经知道这只是鬼话。 “这一次进去,如果还是没有收获,你就主动退出核心弟子的身份吧。” 三年又三年,当初的那一批核心弟子已经没有比他修为更低的了。 李尘点头道:“好。” 他转身走出正殿,这三年来他的确一直在骗李长信,只有刚才说的是真的,这一次他一定能够打开那个遗址中的最大秘密。 他的本体经过整整一千年的修复,这一千年的枯燥和寂寞里,随着速度越来越快,经验越来越丰富,连自己也不知道修复了多少洞府,只知道体悟了许多完整的太古秘术,吸收了许多太古异种的血脉神性。 就在不久前,整整一百零八种太古异种的血脉全部融合进身体,现在他只要施展秘术,便有相应的虚影出现,一旦施展剑牢,背后便见一片混沌,让人猜不透他的血脉。 总之,无论是当前上界残存的异种,如:白泽、夔、凤凰、麒麟、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腓腓、诸犍、混沌、庆忌、青龙。 还是那些太古以后已经不见踪影的神兽:天狗、穷奇、九尾狐、蛊雕、诸怀、蠃鱼、朱庆、梼杌、狍鴞、毕方等。 这些世上最顶尖的血脉,现在都融于一身。 因此,他这一次进入金乌遗址,便能够靠着自己一个人,打开那一处号称打开天生神灵血脉的石碑。 同一天,李尘的本体从修行秘境中离开,这是为了以防分身叶白在秘境中见到什么异常,本体能够随时完成穿梭融合。 分身现在去往金乌秘境已经不需要长老带领,十年的时间,同一条路,同一种流程,再加上已经没有长老愿意带着他前往。 这十年里,第一名门又多了许多新面孔,当李尘从正殿外的广场穿梭过去,有人认出他来,毕竟他现在的声名仍然不小,只是和曾经的名声相比实在狼藉。 只有胖子对待李尘还和当年一样,也不枉李尘当年带着他来到这里。 恰巧,这一日有曾经和李尘同期的弟子,他们经历过被一个人光芒笼罩的无奈,现在瞧着李尘沉默着从人群中穿过。 在他们的眼里,就好像一个曾经意气风发耀武扬威的强人,成了现在灰头土脸的不敢吭声。 实际上,李尘从来没有变过,从来到第一名门的第一天,他就是为了在第一名门闹个天翻地覆,报复当年的仇恨,尤其是自己弟子关缶的仇! 但第一名门的弟子们不知道这些话,有人轻轻触碰了另一人的肩膀,指了指李尘的身影,轻轻笑着说:“我们这位曾经的第一核心,好像一条狗呢。” 第一章或许,七境无敌吧 北张镇上。 李尘走出秘境的第一时间,铁匠已经感觉到了,对他来说,十年时间和一眨眼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对他这样经历过无比漫长岁月的人来说,时间本身毫无疑义。 不过,李尘现在才出来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知道李尘的真实年岁,对一个二十多岁经历过种种起伏跌宕的人来说,要沉下心一个人经历苦修实在太难。 另一方面,他知道七境以后,苦修不会对境界修为有任何帮助,因为一个人有了自身的洞天以后,元力上的容纳修行已经毫无意义。 他很意外,所以第一时间出现在李尘不远处。 李尘察觉到他的身影,躬身笑道:“多谢前辈。” 仅仅一眼,铁匠就知道李尘的收获不小,换成进入秘境以前的李尘,一定不会察觉到他的出现。 “怎么样?” 铁匠问得莫名,但李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幸不辱命,有一些收获。” 铁匠只是瞧着他,意思是你总要说一下究竟有哪些收获。 李尘想了想道:“弟子进去之前,在七境中只是寻常,面对李长信等人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呢?” 李尘说道:“弟子曾经听闻,李长信等人都是七境巅峰,如果七境中最强的战力和他们相仿,或许弟子敢称一声无敌。”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谦虚,因为在修复了那么多洞天后,他的剑牢已经足以扩张数十万里,简单地说就是能做到一瞬间摧毁无数鬼蜮洞天世界。 他不知道八境的力量究竟有多强,不过他现在明显走上了另一条路,这件事情有弊有利,虽然让他的战力超群,可也大大提升了他本身踏入八境修行的难度。 铁匠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听了这句话沉默良久,才说道:“李尘啊,年轻人锋芒毕露本是好事,但切莫太过于自大,你应该知道七境之后的修行之艰难,像李长信之流,他虽然担任宗主才三百年,但是他曾进入太古时期的完整秘境,其底蕴深厚,真实修行的时间至少五千年。” 李尘没有反驳,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全力出手的真正实力,只是想想李长信和宗庆的那一场交手,两个人生死相向,总不至于藏拙,而自己现在全力出手显然高出许多。 感应到自己的分身叶白又一次站定在金乌秘境外,李尘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前辈,你可曾听说过天生神灵血脉?” 他这一次进入其中是想要完成石碑的传承,多做准备和了解总是没错的。 铁匠闻言并不意外,只是问道:“这是你在哪一处太古秘境看到的?” 李尘没有隐瞒,“在第一名门的金乌秘境后方,有一太古遗址,其中石碑记载了天生神灵的秘辛。” 他现在受了铁匠越来越多的恩惠,而且铁匠如果真有害他的心思,早已经该出手,所以现在已经能说许多事情。 铁匠没有询问他怎么会知道第一名门的事情,叹息道:“第一名门的后人实在是受了山门之地的福分,当初的金乌一族几乎是上界最为鼎盛的族群和传承,谁能想到” 他的话刚到这里,头顶已经有霹雳响彻,闪电划过长空,犹如天怒,一瞬间的莫名威压出现在二人的头顶。 铁匠及时住了嘴,又略一沉默,才道:“你说天生神灵,那我们变只说天生神灵吧。” 李尘因为刚才突然闪现的天怒震惊,但他明白,金乌一族的陨落秘密,一定有世人不知的秘辛,毕竟连铁匠这样的强人都不能宣之于口,就明白其中的水有多深了。 铁匠说道:“在太古时期,上界有一传说,世上鸟兽千万,所有的血脉都来自于太古异兽,太古异兽共108种,你既然见过石碑,就该知道是些什么,但你却不知道,其实还有第109种异兽,就是人族。” 李尘闻言再觉震惊,因为现在世上,普通人族和特殊血脉相比实在是势微,这怎么可能是太古异兽? 铁匠瞧他一眼,似乎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你可曾想过,当今世上你所知道的那些有名有姓的顶尖强者,的确多是特殊血脉,但除去这些特殊血脉,妖族、魔族,在人族面前不堪一击。这是因为人族不论是谁,生来就能修行,而妖族却需要经历成长,经历开智。” “那为何现如今人族少见能够成为八境甚至七境?”李尘终于忍不住询问。 铁匠说道:“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从太古至今,那些异兽经过了层层削弱,现在的所谓特殊血脉根本无法和曾经相提并论,再加上秘术的传承也在不断遗失,所以现在的每个境界战力都被削弱许多。” 李尘道:“您的意思是说,这其中,人族传承的遗失最为严重?” 铁匠一语道破其中原委,“人族遗失的不仅是秘术传承,还被剥夺了血脉中的所有神性!” 咔嚓! 天上再起霹雳! 第二章天生神灵?他是李尘!(上) 天上再起霹雳,但这一次并没有出现什么压迫感,似乎冥冥中有个存在因此愤怒,但是碍于某种原因无法降下雷霆。 铁匠连看都没抬头看一眼,接着道:“还是说回天生神灵。” 李尘看出铁匠对冥冥中的某个存在十分忌惮,只是不知这存在究竟是谁,像极无处不在,他不敢深入去想,因为那样太过匪夷所思,甚至颠覆他这些年的所有认知。 铁匠对天生神灵的事情似乎知道许多,侃侃而谈,“世上妖兽大多传自108异兽,而108异兽的根源,就是天生神灵,甚至有人说,当今世上的大多太古秘术,除了少量是一些天才人物天人交感下创出,大多只是天生神灵的毛发演化。” 在铁匠的一番话里,随着每一个字的吐露,如振聋发聩,也让李尘渐渐明白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某些传说。 传说这件事就像野史,有真有假,但总有一些依据,否则不应该叫做传说,而是谣言。 在太古的传说中,天生混沌,混沌又演变出三团清气,这三团清气各自成一生命,而天生神灵,就是其中的一个。 随着时间流逝,三个生命觉得混沌之中太过于死寂,以大法力劈开一道亮光,从这一道亮光开始,演化出混沌之中的第一个世界。 之后又过千万年,随着世界的不断扩张,有了山川河流,有了日升日落,这个时候,天生神灵又觉得世上太过于单调,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后,决定让自身化众生,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赋予这个世界生命,他要让这个世界衍生出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立生命。 他的鲜血融入世上最大的河海,他的眼睛融入日月,他的身躯融入大地,他的皮肤化作天空,他的通天修为和神性,就融入空气。 而108太古异兽,其实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早产生的108种生灵,他们的呼吸吸收了天生神灵的神性,他们喝水就融入了天生神灵的血脉,他们走路就感知了神灵的心跳。 “原来如此。”李尘听完这一切后,对那位天生神灵肃然起敬,纵然其中还有许多说不通的疑点,但至少从传说本身讲,这位神灵值得尊重。 “那么,石碑上记载,只要极其一百零八太古异兽的血脉,并且融合一百零八种太古秘术,就能重现天生神灵,这是真是假?” 铁匠说道:“这同样只是传说,你莫要被石碑上的言之凿凿骗了,因为你知道,太古时期,一百零八种异兽里,许多都势同水火,这种仇恨是血脉里自带的,是生下来就携带的仇恨,想让他们一起打开石碑,无异于痴人说梦,等到了上古时期,许多血脉已经遗失,难以集齐,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问李尘道:“你急于知道这些做什么?难道说,你有办法集齐一百零八异种?” 第一名门。 金乌秘境。 李尘又一次来到这里,他身上闪烁着符印的光芒,是李长信交给他的,并且告诫他这是最后一次交给他。 而李尘也觉得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踏足这里。 十年的时间,让他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刚刚脚踏实地就立刻疾驰奔向石碑。 不多久,他站定在石碑面前,心下忽然有几分忐忑,他明白一旦真的催动石碑,一定会发生某种不能想象的异变,甚至惊动第一名门,乃至于暴露这个分身的身份。 但是,来之前就已经做好的决定,当然不会更改。 他的手,终于放在了石碑上,并一瞬间运转了元力,运转了剑牢。 数万里外,李尘本体源源不断地将元力和秘术都传送过去,让分身也在这一刻具有了所有太古异种的元力特性和血脉,而剑牢之中包含了他所知的所有太古秘术。 也就是说,他一个人,一瞬间向石碑灌注了文字中记录的所有门槛和要求。 经过短暂的寂静后,石碑上的文字渐次亮了起来,像是元力和血脉在缓慢地流入其中。 李尘觉察石碑中传来一股吸力,这股吸力几乎让他的鲜血和元力全部离体而出,似乎要抽干他的丹田,他的所有鲜血。 也因此,本体对于分身的灌注再次加强数倍。 北张镇上,铁匠觉察李尘的神色凝重许多,微微皱眉,问道:“你的分身出了事?” 李尘没有做声,只微微摇头。 就这一刻,第一名门的金乌秘境中,一道通天的光柱猛然穿山而起,数万里可见! 第三章天生神灵?他是李尘!(中) 李尘在开启石碑的封印前,就已经想到一旦成功或许会引发一些异象,但现在,动静远超他一开始所想。 除了那道通天的光柱以外,石碑从地面缓缓升起,一股极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从李尘的脚下开始辐射,直至整个上界的许多不可知之地。 北张镇上。 铁匠猛然回头,他的境界比李尘高出许多,所以反而比李尘本体更早感知到这股气息。 他的目光一瞬间就像穿过了数十万里,投落这股气息的来源,微微一怔,“第一名门?” 他又回头看向李尘,有些狐疑,“你的分身,在第一名门?” 李尘没有隐瞒,“我的分身此刻就在第一名门的金乌秘境,方才问起天生神灵的事情,也是因为我正在尝试打开神灵血脉的封印。” “怎么可能?”他的一句话让铁匠惊疑不定,“世上太古异种早已灭绝,你怎能做到这件事?” 李尘正在迟疑是否要说出自己洞天之中的秘密,在两人的身侧忽然有空间的涟漪和扭曲,接连三道身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带着一股极深重的威压,其中一人正是李尘曾见过的老板娘。 他明白这几人一定就是北张镇隐藏的大能者,当下微微一礼,算是以表尊敬,但是刚才原本打算告诉铁匠的部分秘密,又咽了回去。 铁匠的传音这时也响在李尘的耳边,“不论你为什么能够打开天生神灵的封印,稍后都不要对他们说出真相,我们这些人虽然认识了几十万年,可各自的想法不同,你身负大秘密,难保有人生出其他的心思。” 李尘回应,“多谢前辈告诫。” 几个人刚一出现,老板娘看向李尘,“小子,你究竟是如何打开第一名门的封印?” 她的态度不好不坏,好像不管对谁都一贯如此,但在她身后的两人,看着李尘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漠然,在这股漠然里,李尘能感受到一种对众生的漠视。 李尘没有犹豫,准备说出刚才想好的说辞,微微摇头道:“实不相瞒,晚辈也并不知晓。” 这句话刚一出口。 “好好说。”一个身着麻衣的男子瞧着李尘,缓缓开口,他平日在镇子上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瞧着对谁都笑容满面,现在却极冷。 果然如铁匠所说,这些人对他,根本算不上友好。 李尘的心头微微凛然。 第一名门。 李长信从正殿飞身而出,视线从头顶光柱向下延伸,“那是金乌秘境?是叶白!” 他的目光里既是疑惑又是激动,“他做了什么?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参悟了金乌秘境的秘密?” 他能够感觉到从光柱下方传出的那股气息,这股气息让他身为特殊血脉都颤栗和颤抖,并不是境界上的高低,而是一种生来就低人一等的压迫。 “我等特殊血脉已是人上人,还有什么血脉能够让我们这些人,乃至于让众生产生臣服之心?” 他忽地想起秘境中,那块石碑上记载了关于神灵血脉的文字,以前他并不将这些文字放在心上,但是此刻,回想起叶白曾特意问过他的那些问题。 “如果眼前的异象,真和石碑有关······ 是了,以他的天赋,何至于因为一些伤势而沉寂多年?终究是我没有细细思虑。 不过,如此说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做好解开封印的准备? 他又是如何打开封印的?世上的太古异兽血脉早已经灭绝半数,更不必说完整的太古秘术,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李长信忽然隐隐觉得,似乎是自己的劫难将要来临。 他的神色有些难看,因为这种危机感竟让他的浑身不适,犹如千万根针在刺激皮肤。 曾经对李尘身份的怀疑又一次充斥心头,“叶白,你究竟是金乌一族的什么人?” 他直到现在还以为李尘是金乌一族的特殊血脉。 某处太古战场。 李尘如果在这里,一眼就能瞧出,这里就是奈何桥后,那个神秘的战场之一。 这里被封印的影子,无一不是能够惊天地的强人或天才,他们在两侧的晶体墙壁中不知停滞了多少年,但是没有半分神性泄露。 直到这一天,整个上界都因为封印而震动的时候,墙壁里这些原本就栩栩如生的影子,忽然有神韵开始流动。 那些被封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性和威压,从晶体墙壁中隐隐约约地渗透。 直到,一只巨大鹏鸟的眼睛,瞳孔出现了一丝轻微的转动。 第四章天生神灵?他是李尘!(下) 上界不分人族妖族魔族,但是上界分阶层,这种阶层甚至比鬼蜮洞中世界的世家和平民之间的等级更加森严。 这是因为上界以血脉论高低,这种天生注定的血脉千万年也没有改变的可能,而话本里那些普通人和特殊血脉相爱并结合的故事,也只是普通人的臆想罢了。 特殊血脉的人生来高人一等,认为自己的生命层次远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够比拟。 但是这一天,当第一名门的光柱冲天而起,一股宏远的神秘气息散布后,最先感受到悸动甚至恐惧的,就是这些特殊血脉。 李尘的分身站在石碑前。 这道分身的境界越来越高,但无论他如何提升,元力的流失都要比石碑上传来的吸力慢上一些。 并且,石碑中的吸力越来越强,甚至直接连接到了本体处。 这一刻,北张镇上。 正是老板娘等人逼问李尘秘密的时候。 见到他的身影忽然变得虚幻,几人的神色都微微变化,他们见多识广,猜测这是神灵血脉封印导致的异象。 铁匠更是一语道破其中缘由,“你打开了神灵血脉的封印,这是神灵血脉灌注的最后一步,你的分身和本体都将被迫融合。” 穿着麻衣的男子不甘心看着李尘就此离去,紧急中想要以术法留下他的本体,挥起手掌凝固了这一片空间,问道:“你究竟是如何解开封印?” 男子不愧是八境以上的强人,挥手凝固空间,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凝滞,整个北张镇一瞬间变得死寂,飘在半空的落叶就此停下,就连风也不能寸进。 但李尘的身影仍旧变得虚幻,他的嘴巴张合,铁匠等人却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任凭他们使用什么样的秘法,也不能抓取到李尘的只言片语。 直到李尘的身影在这里完全消散。 除了铁匠以外,其余几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麻衣男子。 铁匠心下为李尘庆幸,嘴上却说:“刚才封印被解开的同时,不论他在世上有多少分身或本体,都因为封印而自成一界,就算你封锁了这里也没什么用,毕竟是传说里那位天生神灵留下的手段。” 麻衣男子瞥铁匠一眼,冷笑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一直以来你都对这小子照顾有加,如今看他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离开,是不是反而拍手叫好?” 老板娘也道:“铁匠,你的确对那小子太好了些,就算他有些特殊,和我等又有什么关系?” 麻衣男子只是冷笑,“不论那小子逃到什么地方,他的许多朋友都还在镇子上,总有回来的时候,倘若真没有回来的日子,就学一学第一名门的手段,一天杀一个人,瞧他敢不敢出现。” 铁匠闻言,神色也渐冷,他和这些人在镇子上也算抱团儿活了这许多年,但不知为何,这几年越来越觉得不适,这种不适感从陈戈死去之后,就日益强烈。 现在,听到麻衣男子的威胁,虽然和自己无关,铁匠的心底泛起极强烈的恶心,他的目光里出现一丝鄙夷,“”这么多年以来,难得见你有这么硬气的时候,也对,现在毕竟不是你当年被逼得狼狈逃窜的时候了。” 麻衣男子被戳到了痛处,“你的意思,是要为了那小子和我动手?” 铁匠摇头,“我会不会出手倒是其次,到时候只是要看我心情,如果真的看不过去,和你刀剑相向也说不定。不过你莫要忘了,当年那个历经万世轮回的女人,也特意去山上瞧过他。” 第一名门。 李尘本体觉得自己一瞬间被扯入某个空间,并且被迫完成了和分身的融合。 石碑中的吸力这一刻是最巅峰,直接蛮横不讲理地从他洞府中抽出洞府气息和元力。 李尘这一刻才想明白,“这个封印原本需要一百零八个太古异兽解开,现在我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说,我需要靠着自己完成一百零八人的灌注!” 这也就是他的情况太过于特殊,一个人拥有数不尽的洞天气息,就好像有无穷尽的储藏元力和洞府气息,否则换成任何一个人现在都已经成了人肉干儿。 终于,当石碑的光芒让万里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白茫茫一片时,李尘的身影也被石碑上的巨大吸力带入到某个不可知的另一处空间。 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极短暂的时间里。 李尘的身影前脚消失。 第一名门的大能者们后脚终于冲破秘境和石碑的空间凝固,来到这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五章天生神灵?他是李尘!(终) 北张镇上,剑拔弩张。 四个人都算是这方世界最高峰的身影之一,至少在当今的世上是这样,否则也不会让第一名门都不愿意轻易惹怒他们,哪怕当初李尘杀死第一名门秘境中的诸多弟子,也没有破坏这里的规则,说到底还是觉得得不偿失。 现在,这四个人,北张镇的秘密之一,竟然因为一个年轻人有了动手的迹象。 铁匠一句话让麻衣男子收敛了些许戾气,在来到北张镇之前,他本身就杀人如麻,所以戾气释放出些许就让附近的生灵招摇颤抖。 但是,听到那句话里的女子,他不免心生忌惮,这一刻有些骑虎难下。 老板娘是除了铁匠以外,唯一一个和李尘当面接触过的人,她知道李尘有些特殊,但还是不能明白铁匠这一刻的情绪波动,这一刻微微皱眉,岔开了话题,道:“铁匠,你疯了吧?我们当初为了躲避它来到这里,藏匿数十万年,你如今要因为一个刚来几年的年轻人和我们动手?” 铁匠瞧她一眼,半晌垂下头道:“不瞒各位,我不想再躲了。” 其余三人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微怔,刚才还跋扈的麻衣男子这一刻似乎是因为铁匠说的它,而产生恐惧,战战兢兢道:“你真的疯了!” 老板娘也道:“你难道忘了我们这些人当年被追杀的狼狈?还是说你忘了它当年的威势,以为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人躲避过去的能力?” 铁匠苦笑,又连连叹息,“我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对手,我刚才只是说,我不想躲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脑袋却慢慢抬起来,不知道在瞧着天上何处的渺远,“这么多年,实在是累了。” 说着话,他又看向远处的光柱,他说:“你们还记得陈戈吗?当年来过北张镇的那个年轻人,他八境以后来过镇子,前不久,他死去之前说过一句话。” 其余三人这时候全都失色,他们察觉到了铁匠的心境不知在什么时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因此有些不安,麻衣男子服软道:“铁匠,你不必如此,何必因为一个年轻人动这么大的气?我大不了不去管他也就够了。” 铁匠这一刻好像听不见他的话,仍旧看着第一名门的方向,他说:“那个叫陈戈的年轻人说,活着痛快一天也是极好的事情,我回想自己一生,除了没日没夜钝刀子割肉似的等待,竟没有半分痛快,而且这样的日子似乎还将要持续下去。” 他的身形开始缓慢地浮空,于是看着第一名门的情形越来越真切,他的瞳孔里映照着的那道通天光柱,璀璨的不知道是他本身的目光还是第一名门。 “铁匠!”老板娘这一刻慌了神,他们四个人同气连枝,一旦被它知道了铁匠的落脚处,难保也会泄露他们三人的行踪,“莫要做啥事!” 铁匠根本不去看他们,只是带着笑意低低地说:“死去之前,还能看到神灵血脉的传承,也算是造化。” 第一名门。 这座入云之山上的无数珍禽异兽,种种血脉弟子,从外门到长老,从凡人到七境,无一不被神灵血脉的气息震慑,许多境界低微的人甚至因此跪伏,血液在经脉中不断沸腾,带着一股剧烈的阵痛和恐惧。 李长信和几名八境的大能者前后脚进入金乌秘境,看到开始消弭的光柱,以及不知去向的石碑。 几名大能者看向李长信,询问之意十分明显。 李长信不敢怠慢,道:“方才进入这里的,是我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叶白,金乌一族。” 这显然不是大能者们想要知道的答案,“他是如何打开封印的?” 李长信对此根本不知情,硬着头皮将李尘上山以来的种种经历说出口,无论刚刚上山的惊才绝艳,还是十年来往返秘境的怪异行为。 众人听完后略一沉默,互相对视一眼,有人提议道:“等此处的神灵气息散去一些,我等不妨合力施展时间追溯,瞧瞧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余几人纷纷同意,“石碑封印中的神灵血脉涉及太古秘辛,极有可能涉及太古异兽完整血脉的传承,当然要一探究竟。” 李长信没有再出声,但实际上,他才是最好奇的人,因为这一刻回想那个弟子上山十年来的怪异行为,不得不让人起疑。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施展时间追溯,当然是神灵血脉的压迫还在,他们施展神通本身就会受到压制,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大神通。 半个时辰后。 四名八境大能者合力祭出时间追溯,在秘境上空出现一道光幕,其中的影像不断向前倒放,一直到李尘本体和分身融合的那一刻。 李长信惊怒交加,全身的皮肤因为莫名的情绪跳起一颗颗鸡皮似的疙瘩,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竟然是他?!” 第六章重现太古(上) 没有人知道和理解李长信的情绪。 他几乎是亲眼看着李尘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蝼蚁到不得不正视,再到最后沉寂下去,一直到不久前进入七境的消息传开。 他从来没真正把李尘当成是对手,认为自己终有一日杀死这个下界贱民。 谁能想到,这十年里,这个贱民竟然就在第一名门,而且修习了第一名门最好的秘术,闯过了第一名门的通天塔,现在还解开了第一名门最大的秘辛。 对李长信来说,让他震动甚至有些恐惧的是,整整十年,这个年轻人和他近在咫尺,而他身为七境巅峰,没有丝毫察觉。 就算李尘现在已经是七境,可七境巅峰和初入七境之间的差距极大,这涉及到自身洞府秘境从衍生到完善的种种过程,几乎是整个世界的发展历程。 “他究竟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瞒了我这么久的?” 没有人明白他这一刻隐隐的恐惧,是无数年来面对无数对手也没有过的情绪。 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时间追溯还在继续,因为对这些大能者来说,李尘的身份并不重要,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打开封印的。 随着光幕中的影像不断交错回放: 一个年轻人的身影站定在石碑前,他将手掌放在石碑上,下一刻,他的身后有特殊血脉的虚影不断交错,狴犴、白泽、霸下等种种异兽的影子在转瞬之间变化,直到最后成为一团漆黑的幻影,就像完成了某种融合。 紧接着,石碑上碎石出现剥落,光芒将这片地界儿完全笼罩,至此,封印被完全解开。 当这一切显现在第一名门众人眼前,四周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因为这景象实在是超乎他们想象的简单。 如此久远的秘辛,动人心魄的机缘,传承无数年的史诗,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居然只是轻轻把手放上去这么简单? 半晌,一名大能者看向李长信,“你刚才说,此人是金乌血脉?你刚才又因何惊惶?” 李长信知道,说出事情缘由,自己的宗主之位就保不住了,让一个外来户解开神灵血脉传承,这是多大的失职。 但是,如果不说出来,他今天要面对恐怕更加棘手。 最后苦笑一声,李长信说出李尘的身份,最后道:“此人十年来在金乌秘境往返上百次,谋划甚大,应该从进入秘境第一次就图谋不轨,只是我当时没有察觉,请诸位长老责罚。” “李尘?”一名长老瞥李长信一眼,让这个第一名门宗主遍体生寒,正是不久前去过刚石门的平鸿宇,他曾靠着时间追溯对李尘惊鸿一瞥,但因为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并未认出李尘,这一刻才知道又是那个年轻人。 李长信的心沉到谷底,他这个宗主的位子看样子是做不了多久了,当初平鸿宇追击李尘,回来以后已经警告过他一次,现在是错上加错,而且更严重百倍。 ······ ······ 李尘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他的眼前只见一片漆黑,尝试运转瞳术也看不到任何光亮,当他尝试将自己的感知放出,却也不能感知到任何动静和生灵。 好像他在不见边际的深渊悬浮。33 直到他的丹田处产生一丝微光,这道微光李尘并不陌生,这正是石碑上神秘气息的本源。 或许,这道微光就是神灵血脉的秘密。 在他体内,原本已经和自身血液融合的一百零百种异兽血脉纷纷剥离,在这道微光的牵引下,和微光成为一体,并且另辟蹊径,走出了另一条和经脉完全不同的路。 李尘的身体因为这条新路的开辟而产生剧烈的痛苦,就好像千万根针穿成一线,在血肉和骨头里不断钻研,就连他的忍耐力这一刻也在眉间闪烁难堪之色。 与此同时,这片深渊似的黑暗中,他的身体闪烁了血色的光芒,也是这里千万年来的第一道光芒。 福至心灵般的,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背后也自生双翼,这绝对不是特殊血脉的虚影,也不是手臂般的肢体,而是虚空秘境似的神通之翅。 他身体蜕变的同时,外界也因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些世上残缺的秘境,或者隐匿在虚空中无数年的太古秘境,还有鬼市轮回后方的神秘战场,以及李长信等人脚下的金乌遗址,都一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这几人都是特殊血脉,能够感受到自身血液的些微颤动,有一股朝拜和崇敬的冲动。 以他们的境界,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反应,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平鸿宇的感知最为敏锐,他皱着眉头看向最近处的一具太古异兽枯骨,说出一句让李长信又不由惊诧的话,“这些枯骨,好像要活了过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章重现太古(下) 平飞鸿感受的其实并没有错。 当李尘打开天生神灵的封印,这个世界的确发生了一些曾经在世上几乎所有人没有经历过的变化。 世上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当今世上的传承和元力,其实都没有太古时期的浓郁和完整,也因此现如今世上的强者可能回到太古算不上站在巅峰的那一群人 但是从这一天开始,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世上的元力似乎在从虚空之外的神秘地界儿完成吸收,又或者是从轮回的鬼市之中完成吸收,整个上界的元力都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与此同时进行的,是上古和太古时期已经灭绝的许多生灵复苏。 平飞鸿等身边的这些枯骨,就是在太古时期某个劫难中死去的生灵,它们的神性几乎被完全磨灭,或许唯有死前最后一刻不甘的意志让他们一直不肯倒下。 直到今天,它们身上的神性又回来了。 北张镇上,铁匠等人也敏锐地感应到了这件事,对于这一刻的变化却似曾听闻,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四人,这一刻面面相觑。 老板娘在迟疑中最先出声道:“在我们那个年代,你们应该知道的,传闻是天生神灵释放了自己的躯体才会让实际上的元力变得浓郁,如今世上的元力一瞬间变得更加浓郁,直接追平太古,而且太古时期四处弥漫的神性也有复苏迹象,这一切是不是和当今神灵血脉复苏有关系呢?” 麻衣男子早就觉得现下气氛太过于尴尬,现在正是岔开话题的时候,因此急忙附和,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秘辛全部说出口,“我们这些人多年以来不肯说的事情,到了现如今也不必再互相隐瞒了,据我所知,当初这个世界诞生开始,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秘境和洞府,上界也不过是某个洞府你们应该知道的。 如今因为神灵血脉复苏,世上元力开始翻滚变得浓郁,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如今将要重演当年太古形成的契机,甚至是,当年被无故封印的太古复苏!” 其余众人沉默,说到底,他们虽然在一起这么多年,终究不曾真正交过心。 从来到这里抱团开始,大家各自都是为了自己本身,没有任何信仰,没有任何或者的目的,或许活着的唯一目的也就只是活着,这个事情听起来未免太过于滑稽。 毕竟一个活了几十万年的人还是只为了活着,就好像十八岁的人嘲笑八十岁的人,活一辈子也只是为了活着。 何其悲哀? 对大多数人,甚至对所有人来说,在某一刻总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某些东西比活着重要,这就是特别重要的信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这个信仰被他们亲手丢掉了。 第一名门。 第一名门在上界的绝对统治已经持续了许多年。 甚至新一代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在第一名门阴影下的修行,如果不能进入第一名门紧接着才会开始想进其他的宗门,这其中的道理就好得不到状元才会开始想什么榜眼和探花。 除非是有些人在普通的元力修行上没有什么天赋,只有在体法或者修佛上天赋更好,才会想着选择其他的宗门,不过这并不是他们内心的第一志愿,只是被逼无奈下的选择,这其中区别很大, 在这些年份,从来没有过像李尘这样的人,在成为第一名门弟子后,仍然义无反顾,甚至可以说一开始就图谋不轨,最后也的确这样做了,叛离第一名门,反抗第一名门,而且成为了劲敌。 第一名门的弟子几百上千万,想要成为弟子的人物几十亿,成为叛徒的少说也有几万,毕竟一个父亲的儿子一共三五个,都总有那么一个逆子,更何况一个宗门呢?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第一名门的叛徒里面没有出现过天赋这么好的人物罢了,也从来没有真的让第一名门感受到什么叫颜面尽失。 神秘的空间里。 一百零八种异兽血脉在他体内完成融合,并且拓展出了一条和原本经脉完全不同的运转路线,在这种循环和运转中,李尘发现天地间的元力不自主地向他汇聚,速度奇快,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几乎就是别人数年的苦修。 他沉下心尝试内视,很快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体内有两种修行方案,一种是他原本就有的元力运转,第二种就是异兽血脉融合后的新路。 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四周在不断逸散一种古老神秘的能量,这股能量的辐射遍布百万。 他张开双臂,放出感知,背后双臂轻轻浮动。 在他的脑海里,就像出现一个夜幕,而夜幕中偶尔有星光复苏闪烁。 正是此时此刻世上正在渐渐复苏的那些太古异兽! 第八章出世 李尘放出感知的时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压迫,第一名门的人首当其冲。 只是李尘在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不久,他很快感受到一种疲惫感,并不是元力上的枯竭,而是身心一体的空洞,也就是说,他的精神和灵魂的厚度并不足以支持他展开这么庞大地图上的探查。 他被迫退出这种状态,就像是被迫从感知的状态被弹了出来。 与此同时,外界的人们也从那种普通人溺水般的压迫抽离,一阵轻松,好像刚才的感受只是一种幻觉。 李长信站在宗门的一众大能者旁边,平鸿宇忽然说出一句话,“大长老,刚才,是不是神灵血脉?” 被他称呼大长老的,是当下第一名门活着最久的人物,据说就算第一名门当年的创始人也只是他的后辈,早在几千年前就开始陷入沉睡,现在也因为神灵血脉封印的变动而苏醒。 大长老一直沉默着,就算是平鸿宇的问题也不能让他做声,因为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周围没有人敢于打破他的沉默。 过了许久,大长老才缓慢开口,在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没想到,有生之前,还能看见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他环视众人,“天生神灵的死去和解体,开始了太古,太古异兽在巨大灾难中的集体死去,开始了上古,上古时期又因为元力修行的壮大而结束,现在,我们这个时代也终究走到了末期,神灵血脉一旦现世。世上的太古异兽复苏,特殊血脉也终将更加强大。” 平鸿宇笑道:“这么说来,我第一名门也必将更强,当今世上,我第一名门特殊血脉的数量无人可比。”m. 大长老却摇头,“每一个伟大时代的来临,都一定有鼎盛势力的交替,现在,我们第一名门就是最鼎盛,也就是说,或将有新的势力代替我们,而且,你们应该也能够感受到,所谓的神灵血脉,对我们这些人的压迫实在太大,一旦让他进入八境甚至更高,我们这些人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等待他从封印里出来,然后杀死他。” 李尘正在感应体内异兽血脉能量的运转,经过几个循环后,似乎是轻车熟路,它的运转越来越快,最后速度趋于稳定。 这时候,李尘开始调动这股能量,经过几次尝试,发现它们无动于衷。 他心下暗想:“按照石碑上所说,这应该是神灵血脉,但血脉中的能量现在并不受我本身控制,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又或者这种血脉距离真正的复苏还缺少什么条件。” 但到了这个时候,从他经脉中间抽取的那些异兽血脉已经开始变的稀少,和刚才的涓涓细流不同,现在呈现出衶碎片化的状态,这说明,这一场融合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他抬头‘看’着四周的黑暗,在这片空间除了自己以外似乎没有任何能够发光的物体,一切都是寂灭的,就好像这个世界现在最初始。 只是李尘兵不明白眼前这种寂灭的意义,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开辟过自己的洞天世界,如果他真的和别人一样经历过洞天世界的开辟过程,就会明白眼下这是什么样的一处空间。 他现在只是在想,等到体内的异变结束,后续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变化发生,如果没有的话,他又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以及,出去以后将要面对的一系列棘手的事情,现在他的本体和分身已经融合,就代表着第一名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出去以后如果和上次一样,是在荒野之地还好,万一还是在第一名门的山门怎么办?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以前能够从第一名门的手上逃脱而产生轻松的感觉,因为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能够在第一名门的封锁中活下来有很大一部分的运气,以及第一名门那种过分的狂妄。 他开始在心里制定种种逃生的计划,“我现在的实力,在八境之下或许算是好手,但这一次的动静这么大,难保那些隐世不出的人物也会出手。我出去以后和他们交手实属不智,最好的法子,还是燃烧本身元力和洞府逃脱,或许会用力过猛伤及本源,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 ······ 第一名门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被撤走,整座山上,包括正殿都没有半个人影,这是李长信的命令,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或将有一场大战。 这样的准备阵势,是当初宗庆来到山门挑战都没有的。 他不认为李尘会因为一场神灵血脉的觉醒就比宗庆,比他更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一种令人难言的邪门。 所以,不妨小心一些。 那些撤出数十里的弟子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议论纷纷,猜测宗门究竟为什么会让他们全部撤离。 当初和李尘交过手的史家三兄弟也在撤离的人群中,他们看着远处被阵法凝固的山门空间,感叹道:“这究竟是为了捉拿什么人物?居然需要隐世不出的大能者出手?” 他们都是这样,更不必说那些普通的弟子,总之,这个消息扩散数百上千里,人人都觉得山雨欲来。 又过了足足半日。 一道光芒凭空出现,一道人影就从光芒中闪现。 李尘被神秘空间‘踢’了出来,在最后离开之前,他感应到这个空间的湮灭,似乎这个空间本身的存在,就是为了神灵血脉。 骤然出现在外界的天地,他悬浮在第一名门的山门外,光明落在他的身上,又投落了影子。 平鸿宇等人早就在等着他的出现,决意杀死他,李尘也觉察到了如芒刺背的杀机,但就在这个时候,大长老低声道:“等一等!”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章逆流而上 极致的光明下,一定有极致的阴影,也就是黑暗。 这不是李尘第一次在整个世界的注视下,披着这个世界最极致的刺眼的光明,从当初在鬼蜮洞天世界,他在落羽原上,在那个世界曾经两个阵营不断交锋埋下无数尸骨的地界儿,圣朝国师设局让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最光明处,也接受那个世界最阴暗的审判。 当时的所谓审判,其实就是因李尘的横空出世,触犯了少部分人的利益,而这种少部分,恰巧是掌握了那个世界绝大多数资源的群体。 那是李尘生来所经历最惨烈的一战,因为代价太大,死去的人太多,其中包括让他这么多年耿耿于怀的兄弟虞世南。 现在,李尘又一次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光明处,此时此刻,注视着这里的人都是上界曾经最顶峰的人物之一。 这和他刚刚进入上界,在北张镇外所经历的那一场大战不同,当时的他还不足以让这些大人物重视,他的对手无非就是墨石榜上的那些年轻天骄。 现在,那一日的对手就远在几千里外看着这里,史家三兄弟看着李尘的身影,面色复杂。 “我早知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毕竟墨石榜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七境的人物,如今亲眼看了才明白,我们和他之间早已不能相比,如今的他是墨石榜上前不见古人的第一,或许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将不见来者。” “他绝不是简简单单进入七境那么简单,在感知中的威势,甚至,比宗主还要强几分。” 几人一念及此,都十分骇然,他们都记得当初李尘在李长信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一招掌中天地就险些丧命的狼狈,这才过去短短十几年,就说他已经超越了李长信,这怎么可能? “他在金乌秘境,究竟得到了什么?”他们将李尘现在的变化归功于金乌秘境,这么想的原因,也是因这样能够让他们心里更舒服一些。 远处,被大长老及时喊停的平鸿宇顿步,没有等来大长老的解释,因为他也马上感知到了大长老这么做的原因,他的面容剧变,抬头瞧着李尘头顶的天空,确切地说看着九天之上,“是凶物劫难?” 几人匆忙退后,一闪身就是数千里,这是因为凶物劫难一旦有人进入区域,就会被视为同样的大凶,劫难会因此变得更强。 他们这些人都是八境,难以想象以他们的境界,凶物劫难一旦将他们也列入其中,会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场面。 李长信紧随其后,但他并没有因为自己退出劫难区域而庆幸,因为这一次李尘所经历的天劫太过于磅礴,囊括的区域竟有数百里,也就是说,第一名门的许多弟子,甚至是第一名门麾下的城池,也都将遭受殃及。 而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场灾难,他们的感知力无法触及九天之上,无法透过李尘现在自身的威压看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 “所有弟子速速撤退三百里!” 李长信的声音响彻,他的脸色惊惶且难看,他或许有能力趁着天劫还未形成,进入其中救下很多人,但他不敢去赌,因为一旦他无法在最后关头离开,在凶物劫难下在劫难逃。 随着李长信的声音过后,第一名门的弟子开始了一场撤退的洪流,数百万人在半空飞行如蝗虫过境,从地面看过去又像一条不断向前蠕动的江河,其中穿插着神通的光华,这些光芒亮了半边儿的天空,在嘈杂的声音里,一张张的面孔一闪而逝。 李长信的声音结束不到十息,一声霹雳炸响千里,也因为这道声响,这位第一名门宗主的面容变得惨白。 由于撤退的太过于杂乱,以及劫难辐射的空间太大,大多数弟子还没有完成撤离,全部被囊括在天劫的范围以内。 这么多弟子一旦死去,就算大多不是核心弟子,那也是第一名门有史以来绝对仅有的灾难,而他身为宗主难辞其咎。 李长信闭上眼睛,脸上被光芒照耀得惨白,心却像堕入深渊,回想这几年以来的种种,从一开始知道李尘的名字,经过种种波澜到了现在。 事已至此,他不再有任何侥幸,只是有些不服,因为第一名门对于洞中世界的态度历来都是如此,当初他对鬼蜮洞中世界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倒霉就倒霉在,李尘的横空出世,恰巧是他做宗主这些年。 平鸿宇看着劫难中的一团乱象,他出手划出一道屏障,这道屏障恰巧将天劫的区域和外界的区域分隔,这是为了阻止那些天劫中的弟子继续向外逃跑,到时候会导致天劫的区域不断扩大,造成更加严重的损失。 这也算是壮士断腕,所有的弟子都无法突破一个八境大能者留下的屏障,也就是说,他们今天都将死在凶物劫难下。 人们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许多人挤在屏障四周,试图用各种手段突破,也有人趴在屏障前哭喊,声称自己是某个长老的子嗣,几乎所有人都在屏障周围冲撞,一时间因为神通的误伤也死去了许多人。 鲜血肆意横流,这些曾经骄傲的第一名门弟子,现在和遭灾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片洪流里,独独有一道身影穿出人海,逆流而上。 是受过李尘恩惠的胖子。 第十章那个胖子 很多人注意到了胖子,这个曾经在第一名门掀不起任何水花的普通弟子。 实在是因为他现在做的事情太过于特殊,几乎所有人都在想着逃离屏障,只有他反而向着天劫的正中心走去。 确切地说,他是向着李尘走去。 在一片乌烟瘴气里,胖子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来自于劫难正中心的压迫,这股压迫让他有些蹒跚和艰难。 或许是因为恐惧,在一阵阵风里,他的额上不断有汗珠子渗透出来,并且迅速蒸发,也因为恐惧,他需要不断碎碎念,以此来给自己更多的勇气。 他说:“我知道自己性格软弱,这么多年只想着加入第一名门,但是每次看到任务艰难就索性放弃,这么多年下来一事无成,其实我当初骗了你,虽然药材的收集艰难,可这么多年下来,总有人会靠着自己通过试炼,我只是不愿意吃苦罢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尘,看了一眼天上汇聚越来越深的劫云,还有蜿蜒中随便一丝都能让他灰飞烟灭的劫雷,“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和我一样做梦的年轻人,后来才发现你的背景深厚,没过多久就听闻你成了第一名门的第一核心,我本以为再难和你有什么交集,谁能想到你从未因为身份和我有任何疏远,直到如今,才知道你是李尘。” 他苦笑一声,“师兄啊,你真的害惨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或许能心安理得浑浑噩噩地活着,或许她也不会这么快离开我,我是了解她的,如果她不看我过的好一些,一定不能安心离开。” “但是现在,我加入第一名门,她又嫁了人,现在我还被你卷进凶物劫难里,我对这种劫难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也听说过,什么凶物劫难会生灵涂炭。 可是,无论这世上多少人因此憎恶远离你,我都不能这么做,这么多年来,我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见了你以后才算真真切切活过了几天。 生死固然很重要,可你对我的恩情,又哪里是生死能够比较的呢?而且,你的确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最好的朋友啊。 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就算现在走过去,也不能帮你抵挡半分,可我终究想要尽一份力,就算过去和你闲侃两句也至少算做了事。” 山门上,李尘的感知也注意到了胖子的接近,心下虽暖,却也因此生出一种莫名的愤怒,高声道:“胖子!你来做什么?!速速退去!你在人群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来我这里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胖子却只是大笑,一对儿小眼睛少见地生出三分豪情,“师兄别怕,我的生死只是个人命运,在今日这样的危局里,我只愿和师兄共进退!” 远处,人们终于看清楚胖子想要做些什么,有人因此激愤,“叛徒!如今我第一名门的大灾难都是因那个妖孽而起,你竟有意亲近妖魔?!”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圆滚滚的身影,看他因为众人的呵斥回头看了一眼,小眼睛下面是皱起来的小圆鼻子,偏偏笑得开心。 只回头看了一眼,胖子再度回头,继续向李尘走去。 远在万里之外,一个僧人看着胖子的身影,眼睛越来越亮,“堕入红尘,毫无害人之心,洗尽铅华,才见澄澈本性,这是我佛门的好苗子,只是,可惜了。” 这是凌空寺的那位菩萨,他现在修行大有进步,于红尘中历练,分身千万在四处游走,得见第一名门的动静,第一时间来到这里。 说罢,他的目光又投落在李尘的身上,看着这一刻不禁想起当初凌空寺的一幕,感叹道:“李尘施主实在是,无论去了什么地方,必定会有超乎常人的作为。” 他对李尘其实并没有什么恨意,相反他受过李尘的恩惠,如果不是当初李尘传法,他也无法更进一步,至于最后凌空寺的覆灭,世尊解体之前就说过,一切和李尘无关,在他看来其实也是这样。 “如果他能度过凶物劫难,我该帮他一帮,也不知道他在第一名门做了什么,才会重现上古的异象,这件事必定造成大乱,我佛门或许能够在大乱中重现当年的辉煌。” 终于,屏障之中,天劫降临。 这一刻开始,地面忽然冒起一阵阵火苗,从李尘脚下开始向外蔓延,犹如莲花遍地,犹如红光漫天,和天空、和劫云交相辉映。 地火灼烧,身处劫难中的人从体表到神魂都遭受痛楚,李尘体内的神灵血脉一瞬间受到刺激而运转快了数倍。 篷! 地火竟一瞬间被推开,不能沾染李尘的身躯,又好像是在惧怕他,那些火焰竟然向外招摇。 他第一时间看向还有上百里的胖子,眼见地火快要蔓延过去,挥手施展了一枚咒印,想要护住胖子,出意料的是,他虽然不能主动驱使神灵血脉,但是施展的咒印上有神灵血脉的神性,也让那些火焰不能沾染。 火焰过去,胖子毫发无损。 但,三百里外,困在屏障处的第一名门弟子惨叫连天,一瞬间无数人影灰飞烟灭,他们曾经心高气傲,自诩世上第一宗门的人上人,今日却死得荒唐。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一章铁匠:我愿赴死(上) 胖子毫发无伤,仍旧一步步接近,但他终究不是李尘,就算有咒印护身,从脚下传来的炙热还是像凡人踩在尖刀上的痛苦,不见鲜血,但是痛苦到了极致。 这种痛苦让他难堪,因为他忍耐力不够,一步一惨叫,刚刚硬撑着自己喊出来的豪情,这一刻化为乌有。 想他出生虽然低微,可是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苦难,仅仅三两步就再也忍不下去,从眉毛到嘴巴写满了疼痛,嘴巴里又一次开始碎碎念,“李尘师兄,你可以的,我也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的。” “李尘师兄,你帮我进入第一名门,又让我进了内门,当初光宗耀祖的愿景,都是因你而起,这十年我一直记在心里,一刻都不肯忘记。” “这世上人人都能说你是凶物远离你,唯独我没有这个资格。” 他一咬牙,低头往前跑了两炷香的时间,一时间汗如雨下,鼻子皱成了横过来的川字,终究还是没忍住,泪珠子滴滴答答成了断线的珠子,哭着大喊,“疼死我了。” 像杀猪似的惨叫。 说到底,还是怂人一个。 偏偏这个怂人,现在做了一件让所有人侧目的大事、强事。 幸好,经过他刚不管不顾的冲刺,距离李尘越来越近。 因为他的惨叫,李尘回头看了过来,瞧着他的狼狈,呵斥,“快过来!” 李尘现在不能动身,因为天劫已经锁定了他,一旦动身,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天劫的范围或许都会改变,到时候难免引起更多变化。 胖子来到山脚,向上飞行,还是一寸一惨叫,杀猪似的根本没有停止。 直到他在山腰处落定,才踉跄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呻*。 从这里开始,天劫地火再也不会向他扑来。 因为有李尘在。 李尘一边压制了地火击碎了天劫,一边在胖子的肚皮上踹了一脚,看着他顺势滚了一圈的模样,气急反笑,“死胖子!” 胖子只是捂着肚皮呵呵直笑,他心想:老子生来就是怂人,到了将死的时候才算做了件大事儿,也值了。 休息了半晌,胖子抬头看李尘师兄在天劫里不断来往的身影,看那些足以轰破半个小世界的劫雷消弭,让万里之内都一瞬间闪耀,闭着眼睛流着泪呼喊,“师兄威武。” 他的境界实在是太低了,低到不能直视战斗的光芒,如果不是李尘有意护着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尸体。 不过他不在意,只是窸窸窣窣从自己的储物法宝里取出一个个物件儿。 李尘无意间低头瞧了一眼,因为胖子取出来的物件儿乐了。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末了,这胖子还取出两葫芦酒来,闭着眼睛冲着天上喊,“师兄,忙完了下来喝两口。” 他取出来的那些菜,都是在李尘面前吹嘘过,说自家青梅一绝的手艺。 李尘哈哈大笑,一只手持剑斩断了天劫,另一只手摄了一葫芦酒水过来,在灭世的劫云下,面容忽明忽暗时,昂首喝酒,视头顶的天道劫难如无物。 咔嚓! 似乎是天怒,无数的紫红色的闪电同时倾泻,犹如一轮在半空悬浮的湖泊,全部落在李尘的身上。 李尘将葫芦中的酒一饮而尽,一伸手在头顶化拳为掌攥起来,再挥手便将劫云如丝带一样扯下来塞进葫芦里。 再抬头,带着年轻的肆意张扬,酒后的洒脱大胆,冲着头顶苍天道,“你我交锋数次,你的手段我都已经知晓,屡屡都是无关痛痒,可还有什么新花样?” 执酒收风雷,敢问天上仙。 “这年轻人,竟真的不惧生死吗?这样的豪情和胆量,我的确不如他。” 这句话,竟是李长信说的。 他一直都看不起李尘,从心里对李尘有种种鄙夷,直到今天知道自己终将被撤去宗主的位置,有了几分平常心,才不得不承认,这洞天世界出来的年轻人,不只在年青一代成为翘楚,就连他也自愧不如。 生死在前,凶物劫难的威压是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都心头沉重,那个年轻人面色自若,把一切看做寻常,还是自如地喝酒吃肉。 这一次,受李尘一句话的刺激,劫云久久不曾落下。 所有人都知道,下一道雷劫,必震动天地。 第十二章铁匠:我愿赴死(中) 天劫降下到现在为止不过三炷香,第一名门的三百里方圆竟已经没有几个人活着。 因为这是凶物劫难,所有在天劫范围以内的人都受到平等对待,根据每个人的境界不同,遭受的劫难强度也不同,即便如此,绝大多数人仍旧无法存活,因为凶物劫难代表的往往是这个境界的极致,这种极致甚至是特殊血脉也无法撑过去的,更何况是这些普通弟子。 上百万人的死,让血流成河,让尸体堆积成山,那些钻进土里也没能幸免的生灵手脚抽搐,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也有因为血腥气而冲击的生理性恶心。 到了这一刻,还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具有特殊法宝,但没有一个人因此放心,因为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随着李尘的一句话,劫云不断翻滚,他对这种情形轻车熟路,知道这是将要有绝强的天劫出现。 趁着这个机会,他从半空落下,拿起胖子带来的种种吃食, “你应该知道我来自洞中世界,在我们那儿,犯人死的上一顿饭一定是山珍海味饱餐一顿,我们现在有点儿那个意思了。”李尘说。 胖子好奇道:“师兄,你详细说说洞中世界?” 李尘没有拒绝,将鬼蜮洞中世界的格局,人族和妖族,世家和平民细细说了一遍。 胖子听了半晌,最后一锤定音,“这么说起来,洞中世界也没什么意思,和上界没什么区别,一样人吃人,一样分高低。” 李尘想了想却说:“分高低是人性,人活着总是喜欢争一争的,但是人吃人确实不应该。” 他又抬头瞧了一眼天上的张牙舞爪的劫云,说:“总有一天,我要站在高处,问问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不吃人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胖子递给李尘一只还滴油的小羊羔,说道:“问不来的,师兄你想想,世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每天又不知道多少人生生死死,不说你有多大的能耐,就算是老天爷都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呢?而且世上的人来来往往,就算你真的能问没一个人,大家都这么忙,谁又愿意告诉你呢?大家想说的话,无非就是发发牢骚,谁会想听你的问题,听你的说教,这多无聊?再者说,世上人心难测,大多数人当然是不喜欢吃人的,但是难保有些人就是这样,偏偏喜欢吃人呢?” 李尘沉默许久,他不得不承认,胖子说的不错,就算他真有询问天下的能力,世上人心难测,他没有办统一所有人的思想,这未免又一次进入了佛祖当年的误区。 这一刻,他又不禁感慨和赞叹卢翰的厉害之处。 ······ ······ 劫云终于停止了翻滚,罡风和骤雨同时出现,呼啸和拍打声此起彼伏。 真真是,凄风苦雨荒凉地。 李尘提起长剑,在瓢泼里昂首,在山峰处起剑意,在颓势中作无敌。 劫云退去,头顶出现一道被光芒笼罩的模糊人影。 李尘的瞳术一直没有停止,但是不能穿透光芒看清楚其真容,他的神色莫名,因为这一刻,他体内的神灵血脉急急运转。 但他并未见过这个人影,只是从自身血脉传来的莫名感应中,让他发出一声惊问,“这是,天生神灵?” 他原本以为出现的会和以前一样,不是异兽就是神将,没想到是这个玩意儿。 而这个疑似天生神灵的怪异也没有让李尘失望,身形一闪就消失在李尘的视野,甚至没有动用任何身法神通,而是单纯极致的肉身速度。 李尘早已经有了防备,这一刻他感受到自己在通天塔最后一层时才遭受的压力,千钧一发之际,以秘术身法躲避。 远处,李长信看着那两道模糊穿梭的影子,确信自己现在绝不是李尘的对手了,因为他连对手都看不清,还说什么交手,做什么对手? 而且,他能够感受到从血脉中传出的那种威压,这还是远在千里,如果正面逢敌,又该是什么情形? 远处,越来越多的目光因为这道光影的出现而汇聚。 第十三章铁匠:我愿赴死(下未完) 自从修行以来,李尘很少在同境界中遇敌手,除了红雪以外,就算之前经历的几次凶物劫难,那些天道化身的神将,也都比他的境界更高,然而即使这样,最后的胜出者仍旧是李尘。 但今天面对的这个人物不同,这个人影出现以后从未使用什么秘术神通,他的速度、力量,甚至是身体的强度都源自于他本身,而且每一种都达到了极致。 他在通天塔的最后一层也感受到某个境界的极致,但那是秘术和神通交迭下完成的。 李尘被压制了,他到现在没使用剑牢领域,因为他想知道对手的极限,同时也明白,自己还远没有到七境的极限,至少在肉身的使用上是这样。 他不知道李长信等人早就因为他的这一场战斗而震惊,即使知道也绝不会有什么波动,这些年来他的每一个境界,每一步都一定走到尽头,至少是当世无敌,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外界的人们一时都生出疑惑,“两人这么久以来都不肯动用秘术和神通,天道化身这么做能够理解,毕竟天道出手便是同个境界的巅峰处,那李尘又是因为什么呢?莫非他还想以肉体凡胎和天道相比?” 只有李长信等有数的几人明白其中的原因,心头都在嘲讽或震惊于李尘的疯狂,“他竟是想要看看自身和天生神灵之间的差距!他难道不知道,天生神灵已经将所有的异兽血脉和秘术融入自己本身,所以看似是肉体力量,实则拳脚之间全是秘术。” “自不量力,天生神灵是开天辟地以来极限力量的大成者,一个洞中世界来的下界贱民,这是怎么样的异想天开?” “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难得,他也该动用神通了。” 嗡! 在快要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李尘终于祭起长剑,动用了身法秘术,一个瞬间的腾挪出现在敌人的身后。 他注定不能离开这片区域太远,所有两个人的交战范围以地面和九天之上的纵向为先准。 剑光一出,剑牢就浩荡展开,无数剑光从剑尖一瞬膨胀如巨大的球体,一时间铿锵之音不绝于耳。 他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颓势而有什么沮丧,身形一晃出现在九天之上,剑尖直指敌手的天灵盖,一瞬间有气吞万里河山的如虎之威。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毁灭星辰的力量,这一剑足以崩碎两个洞天世界,再加上剑牢领域的辅助,一瞬间万里之内的人们都生出窒息之感。 胖子是距离这场大战最近的人,他被李尘保护的很好,隔绝在剑牢领域之外,同时也是最直观的旁观者,这一刻看着四周无尽的剑气光芒,还有头顶忽然爆开的余波。 刹那间,孤命剑和‘天生神灵’接触后的巨大爆炸力笼罩世间,那些第一名门弥漫的云雾先被剑笼切割,又被这股爆炸席卷,原本在世上十分神秘的第一名门仙山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每个人眼前。 同时,第一名门的护山大阵也终于展开,大大小小的阵法光圈在剑牢中犹如阳光下的鱼鳞熠熠生辉,直到最大的阵法将整座山脉全部笼罩,天地之间呈现出白茫茫的光亮,刺眼无比。 原本没有任何实质化的形态的光芒,这一刻浓郁得像水流,稠密而光滑。 这些异象听似延绵,其实几乎是一瞬间出现。 最终,早就无法支撑的空间被撕开一条裂缝,就像布匹被切割,后面呈现出空洞和灰蒙蒙的恐怖气息。 数十道空间裂缝在方圆三百里的地界儿长短不一,转瞬即逝,等到众人的视野再次恢复,第一名门的山脉已经有两座小山完全消失,只剩下地面的坑洼。 李长信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瞥一眼地面的大坑就收回目光,心想:快毁灭吧。 然而到了这一刻,李尘和‘天生神灵’的交手才刚刚开始。 经过剑牢的削弱和秘术的加持,二人的速度和力量几乎一模一样,他们的穿梭杀伐甚至让人不能分清谁是谁。 一个天生神光,一个剑气纵横,都是人的眼睛不能直视。 就连近在咫尺的胖子,都只能低头靠着剑鸣的声音揣测二人的方位,他刚刚才缓和过来的眼睛,又因为瞧了一眼开始落泪,什么都看不清了。m. 他明知道自己的目光不能承受,还是无法忍受好奇心,这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李尘的身体四周有莲花护身,这也是太古异兽之一女娲族的秘术,这些莲花之中有大道之音,这些声音勾勒出的线条都形成极其锋锐的剑气,又经由另一种异兽秘术的加持在虚空穿梭,威能让闻者变色。 这一剑是数种太古秘术叠加完成,当今世上除了他以外无人能够施展,因此一经出现,就让平鸿宇等八境大能者都变色。 他们的实力当然要远超李尘,但今日所见竟也觉得胆颤。 第一名门的大长老方旭也忍不住道:“今日必须杀死此子,否则日后,你我都别想活下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四章铁匠:我愿赴死(终) 听了这句话,李长信反而心里觉得快意:你们一直说我这个宗主做的失职,现在就换你们自己出手,瞧瞧能不能做到一击必杀。 他心里甚至希望李尘今日能够逃出生天,因为他最清楚李尘是多么难缠,如果今天不能杀死他,那么来日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只要你们也杀不死李尘,那么就证明并不是我无能,而是大家都很无能。”这是李长信最真实的想法。 ‘天生神灵’面对李尘这一剑,仍旧以身体硬扛,他是万法不侵,的确做到了这个境界理论上的极致,几乎无人能够做到,偏偏李尘这个人本身不能够以常理度之,他的来历成谜,本身的血脉已经足够特别,现在还误打误撞接受了神灵血脉的传承。 剑气之的大道之音几乎成为实质,震动之中还有混沌气息弥漫跳跃,剑身未至,这些混沌气息先落在‘天生神灵’的身上,看似轻盈,实则有百万亿的巨力,二者一经接触,就绽放出无数的火光,正如世上野史记载的陨星落地。 ‘天生神灵’不为所动,全身在细微的颤抖中拳头和李尘的长剑相互交击。 四周的混沌气息瞬间崩碎,这种崩碎向后蔓延,元力化作的幻影、女娲族的秘术莲花一一成了碎片。 二者之间就像有星辰瞬间的毁灭,阵阵余波一次高出一次,脚下的山峦再次崩碎了两座,连带着阵法也完全消失。 第一名门的护山大阵似乎终于被激怒了,隆起的光芒中海浪般掀起无数的符文,在这些符文和金黄色的光芒中,虚空中出现数十道迷蒙的身影。 这是湖山大阵中以先贤残魂完成的一种手段。 当年设立这道阵法的人也是天纵之才,就是因为见过了凶物劫难才突发奇思妙想,将宗门许多先贤的境界力量融入其中,并幻化出他们生前的几分实力,从秘术到神通都一一复制。 而同意这么做的人,后代子孙都将受到宗门庇佑。 这数十道身影,每一个都有七境的实力,足以抵挡这个世上几乎所有人,只因为八境的人物隐世不出,就连七境都难得一见,更不用说常人。 这数十道身影一经出现,两两分割直奔李尘和‘天生神灵’,只是没等接近二人,先被剑牢阻挡在领域外围不得寸进。 李尘不想让这些苍蝇影响自己和天生神灵之间的交手,索性心念一动让剑气阻挡。 而外面的人,包括李长信这一刻才知道李尘的恐怖。 “我见过他的剑牢,知道他这一道秘术出手就是亿万剑气,现在随便一道剑气就能阻隔一个七境实力的幻影。” “他现在,杀我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明白了这件事情后,李长信的心头因为恐惧而颤抖。 那个他曾经蔑视的年轻人,短短十几年已经到了让他仰望的地步,更令人绝望的是,这样的人物竟是敌人! 李尘二人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一人以纯粹的肉身冲撞,一人秘术交迭,每一次交手都造成天地齐鸣。 每一次冲撞交击,都必定让二人退后,但是他们好像不止疲惫,转瞬又一次接触,那些半空中的齑粉早已经形成浪潮,一个普通人来到这里恐怕顷刻就会被掩埋。 北张镇上。 这里只有铁匠四人能够看到第一名门的状况。 现在,四个人都尽数沉默,就连不久前说想要对李尘出手的麻衣男子在长久的安静后也忍不住道:“铁匠,难怪你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我在七境的时候,远远不如他!” 老板娘听了这句话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过了半晌仍旧没有出声,因为他们彼此知根知底,几人当年在七境,最巅峰的时候也不过比李长信等人强上一线,又怎么可能和‘天生神灵’相比较? 铁匠也在沉默,他很想说自己也并没有想到李尘会这么厉害,因为他一开始只是想顺手提携一把,后来因为陈戈之死才无法按捺,更重要的可能是数十万年的沉寂让他觉得孤独,再加上北张镇很少有什么有趣的人,最后才选中了这个年轻人。 他后来渐渐发现了李尘的特别,但具体不知道李尘究竟有多特别,谁能想今日会出现这么大的惊喜! 老板娘注意到他的神色,问道:“你想怎么做?” 铁匠想了想,说道:“他比我强了许多,而且他还年轻,我却已经活够了。” 他回头看着认识数十万年的三人道:“最近,我越来越想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一代换一代,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我苟活了数十万年,直到今日。” 他再回头,看向十万里的那个年轻人,他说:“今日,如果能助他逃出生天,我愿赴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五章大长老再现(上) 这一刻,李尘全身处处做了兵器,目光所至便有崩碎星辰的光辉,双臂有大道之莲,脚下踏出风火,身影幻化千万,声音起了多处涟漪,长发一根根切碎了虚空,让余波的冲击力退让。 一百零八种异兽的秘术一瞬间几乎出自本能全部施展,从脚掌到头顶每一寸都经过加持,他身上的光芒交织如长虹贯日,九天之上的星辰都因此震动。 可怕的能量让第一名门等人设立的屏障都开始颤抖,似乎要马上被摧毁。 这可是八境出手的神通秘术,换做李长信,恐怕数十年才能撼动,还是因为这道屏障的神性随着时间被磨灭了。 平鸿宇急忙出手将屏障再度加持,因为屏障外还有许多第一名门的弟子正在观看战局。 至于屏障里面,第一名门的弟子们早已经死绝了。 李长信见缝插针,出声道:“所有弟子继续撤离,退出千里!”33 他没有说为什么,但是所有弟子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刚才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平鸿宇出手,也就是说,现在连八境的神通也不能抵挡李尘了吗?! 而战局正中,三百里的半圆形球体里,恐怖的能量不断交织,越来越多的建筑和山峰出现崩塌,‘天生神灵’的双手在虚空撕裂出一道裂缝,招手扇出无数罡风,这些罡风足以湮灭七境的强人。 李尘以剑为山,无数剑气从地面伫立直冲云霄,犹如遍地荆棘让敌手无法躲避。 ‘天生神灵’一拳既出,拳影便充斥了整片天地,折射剑光和遮蔽天空,外界的人们只听见隆隆作响。 这一刻,日月的光芒被劫云遮蔽,山河的色彩被剑光夺去,那些风声被拳头和剑气的撞击覆盖,虚空中只有剑光的纵横交织,还有那些秘术和拳影的力量穿梭,在半空留下烙印! 这些场面无一不让外界的人们震惊。 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们面面相觑,尤其是和李尘分身同批的弟子,现在回想当初他们的交战,竟然一时觉得侥幸,“难怪当初我败得轻易!如果是他的本体,我断然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在这一派乱象中,李尘的长发飘摇,恣意神魔,全身的热血沸腾,战意充斥,甚至已经超越了胜负心。 他生来就对战斗有异常的敏锐,就算是原本十分普通的手段,经过他施展也能有双倍的效果,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同样的对手,见猎心喜,甚至是惺惺相惜。 只是可惜,现在敌手并不能算是活着,这应该只是天道演化当年天生神灵的神韵。 二人继续交手,余波仿佛洪水滔天,这片只有他们二人的区域,空间裂缝不断张开闭合,其可怖如开天辟地。 整片天空似乎都被余波碾压,传到了九天之上。 嗡嗡嗡! 距离最近的一颗星辰被余波震动崩碎,无数的火星落下,凛然而夺目,落地的同时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整个大地都好像在摇晃。 残影继续交接,从白天到黑夜,时间如水流,顷刻就是一日。 “剑牢!” 李尘的剑上再起一道剑牢,只是和四周的剑牢不同,这是被压缩如微光的磅礴能量! 噗! 这一剑经过秘术的加持和四周剑牢领域的干涉,终于突破了敌手的防御,从拳头的崩碎开始,没入敌手的胸膛! 剑尖处的剑牢炸开,将敌手的筋骨炸裂,血肉横飞,这是以前面对神将时没有出现过的,李尘也没有想到对手竟然真的是血肉之躯。 紧接着,无尽剑气的迸发和剑牢领域四周的剑气切割,将敌手彻底切割成为碎肉,这些碎肉和鲜血落地,又是如陨石落地的震动,直通地下数万里。 第一名门的山门,现在是彻底没眼看了。 李尘收剑,抬头,他看着头顶没有散去的劫云皱眉,“难道说,还有天劫?” 他长出一口气,心道不论还有什么,只是兵来将挡罢了。 低头,他看向胖子,从半空开始降落,“你没事吧?” 他刚刚落地,身后忽然又有一股巨大的风波出现。 他急忙回头,立时因为眼前的情形而变色,因为刚才被切割成碎肉显然已经死透的人,现在毫发无损再次出现! 外界。 刚刚还以为尘埃落定的人们再次起了喧哗。 只有平鸿宇等人冷静一些,甚至是喜悦,“传说中,天生神灵是滴血重生,这也是世上独一份的血脉,其他人就算进入八境甚至超越,也绝没有这么恐怖的生命力。” “本来以为只是传说,现在才知一切是真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六章大长老再现(中) ‘天生神灵’再次出现。 刚刚落地的李尘又一次浮空,他皱眉看着天生神灵,心道:我刚才的剑气已经确信将他完全绞碎,就算是八境的人物,也一定无法活下去,一个人修行到极致,断肢重生倒是小事,看他现在这样几乎是毫发无损,就连气势都没有半分减少。 他看了世上数十万典籍,但是关于天生神灵的典籍看得极少,所以心生疑惑。 但是他生来聪慧,这一刻心下琢磨:世上绝没有不死的人,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千百次,总有一次能掌握他不死的规律,总有机会真正杀死他。 他心下思虑的时候,敌手一声长啸,全身的紫色光芒再现,震动了虚空出现无数裂缝,这些裂缝就像线条的层层递进,吞噬了许多剑牢的剑光进去。 空间裂缝的出现,实则就是世上最强的阵法,天地之间再起毁灭的气息。 李尘为了摸透敌手,这一刻弃剑化拳,拳拳相击,一瞬间而已,以二人为中心喷薄出了茫茫无数的元力和杀伐之气。 光芒之外,二人同时倒退,虽看似毫发无伤,但身形剧震,由于两拳相击所引发的冲击力竟没有被全部化解。 李尘在肉身上终究差了敌手一些,就算有秘术能够消弭彼此差距,忍耐力上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他的身形还未站稳,‘天生神灵’再次欺身而上,这一次,他的拳头四周都有空间裂缝张开,可见其伟力! 而刺客,交手的二人是势均力敌,差上一步就是生死。 李尘竟被这股力量直接崩碎,肉身一瞬间在虚空里成了无数的齑粉和鲜血! 嗡—— 只有半空的孤命剑还在颤抖,此外,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 “师兄!” 山下,胖子踩着山门的齑粉,因为李尘的死去一时怔住,巨大的悲伤充满心头,这股悲伤冲上他的鼻腔、眼睛。 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师兄!”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李尘,想着自己就算微不足道,也能帮上李尘一些,哪怕死去在所不惜,结果现在不仅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反而好像成了累赘。 他心下自责愧疚:倘若不是我,师兄未必会输! 想到这里,哭声更甚,仇恨也加重,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长剑,心道:哪怕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今日付出性命,为了还师兄恩情,也算值了! 外界。 李长信呆了半晌,这一刻竟然也觉得不真实,因为就在刚刚,他还在感慨李尘的难缠和恐怖,还在回想李尘给自己带来的厄运。 现在,竟然就真的死了? 但,大长老方旭却说:“不对劲,他还没死。” 李长信猛然抬头!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时间丝滑地过去,数十个呼吸后,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些反常,因为天劫并未消散,也并没有降下新的雷劫劈死那个胖子,那就说明,李尘还没有死! ‘天生神灵’第一次出现了漠然以外的情绪,他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李尘的身影.,但一无所获。 数十个呼吸后。 半空中,李尘的身影骤然出现! 他瞧着敌手,神情莫名平静,道:“不论你生前是不是天生神灵,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才是世上唯一活着的神灵血脉。” 也就是说,他现在也有滴血重生的能力,当年关于天生神灵的所有传说,现在都将在他的身上证实! ‘天生神灵’一声长啸,再次化身了幻影,他的双臂上道韵缠绕,拳头在罡风中犹如有生命的蛟龙,带着凶戾,带着凛然如千万江河的汇聚,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机! 李尘浑然不惧,迎了上去! 这一场大战,再次持续! 千万里外。 于世上的最安静处,一个老人收回目光,在摇椅上沐浴阳光,低低说出一句莫名的话,“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李尘看到这个人,必定惊骇,必定有世上罄竹难书的复杂情绪交织,。 只因为这个老人,竟是生来就将他带上修行路,将他送往圣朝人族,并且为他安排好身后事,也是他生来最敬重的人! 而听他刚才的自言自语,竟然对李尘当前多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七章大长老再现(下) 突如其来! 李尘的声音虽然没传出多远,但大长老等人已经知道李尘说的是什么。 李长信这一刻也悚然震动,“他真的已经觉醒了天生神灵的血脉!” 这些别人看来无比高贵的大人物,这一刻情绪各异,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闪念:如果,是我获得了神灵血脉······ 滴血重生! 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手段! 就算是真正功参造化的八境大能者,也绝没有这样的能力,所谓滴血重生,绝不是一滴血就能再生的简单手段,也不是什么撒豆成兵。 而是就算你这个人化作了齑粉,鲜血干枯殆尽,只有你在世上残存的神性未灭,就还能继续存活。 神性和鲜血不同,鲜血有一定形态,神性虚无缥缈,就像佛门的那位世尊,就算死去千万年,落在天坑中的神性仍旧不曾破灭。 “他如果不能死在天劫中,将是我第一名门的大灾难!”大长老忽然说了一句。 李长信最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李尘现在有了这个能力,杀死他的难度就大大提升,甚至往后都不可能再杀死他! 譬如,李尘如果提前将自己的神性精血藏在世界各地,就算是八境的强者,也很难完全将这些鲜血找到并剿灭。 一旦没有资格完全剿灭,即便现在被杀死,也能在其它地方复生。 所以,对第一名门来说,李尘今天死在这里,就是最好的事情! 天劫之下,剑影饭费,让这片虚空千疮百孔,炸响无数闷雷。 ‘天生神灵’似乎也注意到了李尘的特别,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会先将李尘的退路封锁,那些足以填山灭海的掌影就算不能打败李尘,但总能截断他的退路。 李尘其实从来没有想过逃脱,他持剑飞身,可怕的力量汹涌而出! ······· ······· “这么下去,李尘恐怕会输。”铁匠担忧道。 铁匠想的其实很对,李尘终究只是一个人,人和天劫最大的差别就是,天劫随时都有天道的后备隐藏能源,但人没有。 可他不知道的是,李尘有几千完整的洞天和他自己也不清楚数量的残缺洞天做后盾。 按照目前洞天的数量来看,他能够和‘天生神灵’接着打几千年而元力不曾衰竭。 从另一方面说,铁匠所说的也不算错,就算元力不会枯竭,李尘终究只是一个人,他的精力会枯竭,他会觉得累,三天还可以撑得住,但是三十天、三百天、三年呢? “李尘还没有到绝境。”老板娘不忍看铁匠接下来的作为,道:“你不必如此,或许还有转机。” 铁匠只是摇头,顾左而言他,“李尘出世以来,我也算帮过他不少,他曾亲口答应我会为我做一件事,你们将来可以用这个人情去找他,只是,千万不要逼迫他,这也不是我的本意。” 麻衣男子叹息道:“铁匠,我们认识数十万年,北张镇龟缩许久,等那个秘密也等了许久,今日我才知道,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铁匠只是笑,他飞身而起,修为从未像今天这样完全绽放。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数十万里都起了风雷。 天上有红光涌动,犹如血泪,这是天哭再现。 天哭一出,天劫刚刚开始蓄势,已经超越李尘天劫的声势不知凡几。 数十万里外,就连李尘头顶的劫云都似乎被分裂了一些过去。 “嗯?”李尘敏锐地感觉到,敌手的气势似乎变得微弱了许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八章这一战的惨烈 李尘并不知道眼前变故发生的原因,但他知道所有的事情绝没有无缘无故。 他的感知力是超出七境许多的,这都是托了洞天和元力的福,从他修行开始,就算没有接触特殊血脉,感知力也超出同境界许多,归根结底,这也是实力的一种。 因此,在发现敌手实力下降的时候,他主动将感知放了出去,敏锐察觉到头顶劫云的去向。 他望向远方,心里有了数,对铁匠一直以来的感激更深,不论他有什么样的目的,能有这么大的恩情都十分难得。 在这个世上,大家非亲非故,能有人愿意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本身就十分难得,而且,铁匠现在做的事情确实给了李尘很大帮助。 虽说敌手实力下降的十分有限,但对一个境界的极限来说,哪怕只是差微秒都十分难得,更不必说现在劫云本身被撕开一块,其中的道理就像99分和100分的差距,其实是超过60分和99分差距的。 ‘天生神灵’的气势一瞬间降落,李尘在电光火石间抓住这个机会,孤命剑再次挥出剑牢,将覆盖千百万里的剑意和气机压缩在一处,正是不久前突破天生神灵防御的手段。 这也是他唯一确信能够在这个机会中完成绝杀的手段。 轰隆隆! 巨大的威势中,有剑光穿透胸膛,剑牢领域紧随其后将敌手碾碎,这并不算完,李尘的全身金芒大放,一股极致的炙热出现,这是太古异兽朱雀的秘术,传说中到了顶峰能够灼世界。 如果对手还在全盛时期,这种程度的灼烧根本不能造成有效伤害,但现在‘天生神灵’已经成了齑粉,那些弥漫在半空的血雾被瞬间蒸发。 嗤嗤——33 就像烧红的铁块儿进入凉水,声音刺耳并且魔性。 但这显然是最好的办法,那些鲜血和齑粉之中的神性被瞬间驱散。 ······ ······ 远处,李长信长呼一口气,心底忍不住赞叹,“这一战实在精彩,过去我坐井观天,以为自己在七境之中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天才知山外山的巍峨。” 这一场旷世的凶物劫难终于结束,李长信瞧着天边开始收缩和消散的劫云,眼角余光瞧一眼平鸿宇等人,“接下来,才是这个年轻人真正要面对的生死危局。”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对李尘的憎恶反而越来越淡,甚至不打算在稍后的围堵中出手,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的他就算出手,也对李尘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李尘也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所以在劫云未完全消散前,对脚下胖子道:“如今你已经无法继续在第一名门待下去,我稍后会将你放进仙府秘境。只不过我需要先告诉你,今天我未必能活着离开,至于原因,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第一名门最想杀的人一定是我,我一旦死去,你也绝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件事情是李尘觉得自己应该告诉胖子的。 胖子不以为意,道:“师兄你不必管我,今日我来到这里,就早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现在能挺过天劫已经是赚了。” 他吃的满嘴流油,刚才李尘打生打死,对他根本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可能这就是心宽体胖吧。 李尘瞧了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又踹了一脚才将他收入仙府。 至此,劫云也恰巧到了消散的临界点。 李尘的手上出现破界符和传送符同时各种身法秘术蓄势待发,已经做好使出浑身解数逃跑的准备,他很清楚,现在绝不是藏拙的时候。 他还从来没有和真正的八境大能者交过手,这一刻马上就会有四个这样的强敌当面,无论是谁看来,都是没有生机的。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佛子,稍后你向东南方施展破界符,我会以掌中佛国先将你圈禁在佛国中,以此抵挡第一名门之人的手段。” 李尘微微怔住,耳边又继续传来声音,“佛子,我是凌空寺当世唯一的菩萨果位,曾亲眼见过佛子在寺内传教,也知道世尊生前对佛子的欣赏,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回报佛子当年的传法恩情,绝没有半分歹意。” 这番话在李尘的心头转了几圈儿,他知道现在是十分紧急的时候,容不得半分犹豫,面对四个八境,这位菩萨还愿意出现已经十分难得。 “好!多谢菩萨!”李尘做了决定。 至此,劫云恰巧完全消失,一阵风过去,还了这个世界郎朗晴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十九章铁匠的马不停蹄 轰隆! 劫云刚刚消失,巨大的阴影便从天而降,而且不是一道,是整整五道! 这五道阴影,各自代表一个秘境空间,虽强度有些差别,但都是八境的手段,不是李尘能够破开和逃脱的。 大长老方旭菩萨的佛国率先碰撞,一瞬间天空密密麻麻出现几千上万的空间裂缝,二人急忙同时撤手,因为一旦完全碰撞,恐怕数十万里都要化作乌有! 方旭陡然看了过去,手掌再翻,又起了一个小世界困住李尘,目光森然,“老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 菩萨没有出声,同样再次施展掌中佛国,只是这一次没有和第一名门四人的手段争锋,更多的是消解李尘的压力。 包括李尘在内,显然所有人都低估了第一名门对李尘的必杀之心。 正因为八境的人物活了太久,所以更明白李尘的恐怖,至少在他们和几十万年的眼界里面,还没有出现过天赋恐怖到这个程度的年轻人,更何况这个年轻人现在还觉醒了神灵血脉。 “假以时日,他必定就是当世无敌,到时候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死期!”大长老告诉平鸿宇等人。 因此,第一名门的这四位大能者,一开始就用了各自最强的手段。 八境对七境最绝对的压制就是洞天小世界的更加完善,这从时间领域上的控制就能够有所体现,就好像当初铁匠给李尘定制的秘境,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这在七境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现在,第一名门的四个人全部都在以时间对李尘进行压制和束缚,这让李尘寸步难行。 在李尘的视角里,他的速度仍旧是一瞬十万里的极速,四周空间不断转换,几乎成了一种扭曲的幻影,但是每次在停下后,都仍旧在原地。 这还是有菩萨的佛国在影响,否则现在的李尘已经在沧海桑田中被磨灭了神性。 显然,这也是为了对付李尘能够滴血重生的手段,毕竟他们刚才已经看到了李尘和‘天生神灵’之间的交手。 菩萨的神色没有变化,但心底却觉得遗憾和可惜,“我已经尽力,只是看样子,今天难以救下佛子了。” 他的佛国被联手压制和消磨,现在能够发挥的效果十分有限。 不过,他的心底遗憾未尽,忽有所觉,转头看向远方,正是北张镇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他的声音紧接着才似乎从远处传来,穿过了数十万里,“第一名门,我北张镇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教训?” 是铁匠。 李尘此时被困在四重秘境里,不能看到铁匠的模样,但隐约察觉到铁匠的气息并不平稳,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受了不轻的伤。 铁匠的形貌的确有些憔悴,不久前,为了化解李尘的天劫,他主动连通了天地,让通天桥处的天道枷锁感应到他的存在,在那一场和天道劫难的争锋中,受了重伤。 现在,他伤势还未痊愈,但马不停蹄地赶来营救。 北张镇上,老板娘等人纷纷沉默,麻衣男子瓮声瓮气道:“铁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板娘冷笑,带着几分担心和恨铁不成钢,“他自己要找死,干我们什么关系?” 其他两人没有说话,直到过了近半个时辰,才不知道是谁沉重叹了口气。 第一名门处,大长老方旭有些意外,道:“铁匠,你在北张镇几十万年,一直不曾理会世间事,我和你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这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原来是老相识,李尘听见了大长老的话,想来也是,这个世上的八境十分有数,一万年未必出现一个,这些人就算没有当面见过,也应该是知道彼此存在的。 铁匠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李尘是我北张镇的人。” 方旭听铁匠这句话没有半点想要协商的意思,心下微沉,且有些忌惮,他知道北张镇有四个神秘的八境人物,而且同气连枝,一旦这四人全部出手,今天恐怕会爆发数万年来最可怖最艰难的一场大战,这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更想不到,圈禁李尘竟然会引来北张镇的人,只是转念一想,为什么北张镇的四人现在只来了一个? 他试探性问道:“北张镇的人?你们四人从来不问世事,北张镇只是各处为了表达对你们的尊重划分出来的地界儿,现在你说他是北张镇的人,难道此子这些年来兴风作浪也都是你们的指使?” 铁匠回应得干脆,“他是我们四人的后辈,就算做了什么错事,也该是我们自己教训,不需要外人插手!” 他有意用他们四人的名头压一压方旭,谁知方旭反而大笑,“铁匠!此人是你们四人的后辈是假,恐怕你一个人的赏识才是真吧!” 他已经试探出铁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因铁匠的态度看似强硬,但是倘若四个人如果真的来到这里,直接出手抢人才是真的。 四人联手,如果要胜过他们或许需要一番手脚,可如果只是带走李尘,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多话。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章红雪!红雪!(上) 世上所有人都知道,北张镇四人向来隐藏在镇子上,而他们这些八境大能,知道的隐情就更多一些,因此才会对铁匠的出现十分惊诧,因为他们这些人每次出现都会有很大的风险。 现在只有铁匠一个人出现,说明其他三人并不同意这件事,如果达成共识,该一起出现速战速决才是。 方旭忌惮的是北张镇四人同时出手,如果只是铁匠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受了伤的八境,那就不足为虑。 他迅速向第一名门的其余三人传音,道:“平鸿宇,你和我对老和尚跟铁匠出手,最好引他们去往九天之上,这两个人都有明显的软肋,老和尚不愿意造杀孽,铁匠一旦使出全力就会引发天劫。崇文、谈承德,你们二人继续压制李尘,最后将他收进你们的洞天,如果最后真的没有办法生擒,就直接格杀!” 三人同时应声。 平鸿宇率先撤出对李尘的压制,祭出自身秘境笼罩铁匠,他自身是貔貅的血脉,这一刻血脉秘术也发动,秘境从天而降,阻隔了铁匠对其余几人的干扰。 方旭则维持对李尘压制的同时,再起一印落向菩萨,同时出声道:“老和尚,你阻挠我等今日诛魔,可敢和我上天一战?” 他这一印虽不是全力出手,但也远比七境强盛,让虚空再次颤动崩溃。 事实证明,方旭的手段十分管用,铁匠和菩萨的软肋的确太过于明显。 菩萨一直以佛法为心法,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生灵涂炭,偏偏八境之间的力量动辄惊天动地,无奈只得和方旭去往九天之上。 这已经是他对李尘能够做出的最大帮助,心下叹息,“佛子,老衲尽力了!” 另一边,平鸿宇和铁匠以秘境相撞,两个世界的之间的碰撞瞬间又让虚空崩碎,有裂缝直达数千里,将城池直接吞了进去,死伤不计其数。 不出大长老所料,随着二人的对抗升级,铁匠的伤势再次加重,且天上风云汇聚,雷电弥漫,赫然是凶物劫难将要再次来临的前兆。 而李尘现在,还受两名八境的秘境压制,就算其压迫力不似之前那么厚重,他也隐约可以感知外界发生的一切,这是因为他的感知已经无逼近八境,但他还是无法破开两个八境的联手。33 崇文、谈承德二人不断压缩秘境,其中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的差异越来越大,这也让李尘无论如何动身,最后都只是在原地转圈,没有逃离他们手掌心的可能。 远方的角落处,李长信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紧握拳头,低低说着外人听了要目瞪口呆的话,“李尘,加油!李尘,加油!” 就在崇文、谈承德觉得将要成功的时候。 轰! 铁匠和平鸿宇的战局发生了巨大的翻转,方旭显然没有明白铁匠今日来到这里的决心! 铁匠在北张镇时已经说过,今日就算是死去,也一定要救李尘逃出生天,这并不是说说而已,就像他之前亲口所述:这个世界终将是年轻人的世界,自己就算再活几十万年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也是最近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活着与否,或许和他生命的真实存在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世上有太多人执着于这件事情。 他竟不顾头顶的凶物劫难和自身的伤势,全身光芒大放以后骤然收缩,体外闪现出两种不同的异兽虚影交错,最后又双双融入他的体内。 值此紧张的时刻,铁匠反而闭上眼睛,身形缩小三寸,体表出现龟裂似的裂缝,其中弥漫一道道神秘气息。 李尘在秘境的压制中也感知到了这股气息,心下掠过曾在太古野史中看过的一段记载:太古上古交替之际,有女娲族和山岳生灵结合,产子十六,子食子,存活一名,有天生秘术,体表成山岩,接连处见鸿蒙之气息,后不知所踪······· 从铁匠施展了天生秘术开始,天地之间的隆隆巨声骤然加剧,那些缓慢汇聚的凶物劫云,在这一刻被加速无数倍,顷刻就让天地不见光明! 方旭和菩萨也注意到了脚下的异变,双双停手,方旭低头瞧了一眼便失色,“铁匠,你疯了!” 某个角落处,李长信悄悄看着毁天灭地的场面,心里不断叫好,“对了,就是这样,对了,闹得越大越好,你们不是说我这个宗主失职吗?你们现在自己接手试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一章红雪!红雪!(下) 李尘的感知探查到了外界的模糊情形,尤其是铁匠忽然变得狂暴的气息,以及他再熟悉不过的凶物劫难。 他心头一惊,因为不能看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揣测出最坏的结果,一颗心就沉入谷底! 他心乱如麻,暗道如果真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铁匠出了事,必不能原谅自己! 这种担忧和悲痛,让他恍惚间又回到当初亲眼看着大长老死去的时候,全身上下禁不住开始颤栗,这是生理性的应激反应! 偏偏现在他的四周被两层八境的手段笼罩,使用了所有手段都不能脱困,少见的无力充斥。 因为这种无力感,他忽然生出了某种极度疯狂的想法! 在他的通天桥深处,连接的无数洞府秘境,而距离通天桥最近的那一座秘境,这一刻开始不断震颤,几乎要从通天桥后方显化世间。 李尘的想法,是以洞府秘境冲撞四周捆缚他的空间! 他心想:不论八境的手段如何逆天,对于时间的改变如何恐怖,都终究有极限,我体内一座洞天就是一世界,我以一世界冲撞你们临时神通组建的秘境,就不信无法突破。 就算一座洞府秘境无法突破,十个,百个,一千个呢?! 咚! 他将自己的洞天从通天桥扔了出来!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造成的效果也远超李尘想象,洞府秘境一经出现,竟直接冲破了两层空间的压制,还了他自由身。 只是李尘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就是他会放不会收,放出洞府的时候不管不顾,只是想着先爽了再说,现在乍然自由以后,想要收回来才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崇文、谈承德二人也不曾想到,会被李尘用这种意想不到的办法破局,一时都呆愣在原地,看着天地之间浩荡展开的洞府秘境发呆。 九天之上,方旭的声音传下来,“不要再想着活捉了,速速杀死他!” 这句话当然是告诉崇文、谈承德的,他们虽然不知道李尘是用了什么邪门的办法摆脱他们的控制,但是他们如果全力出手,必定能杀死这个年轻人,他们有这个自信。 崇文率先反应过来,仍旧出手就是全力,异兽血脉和秘术同时催发,一拳既出,天地沧桑,因为动用了时间上的手段,让李尘根本来不及反应。 另一边,谈承德则动用了兵器,这是他修行以来就一直跟随的本命神兵,形似八个棱角的重锤,挤压李尘四周的虚空,要做到一击必杀。 虚空中,一只手掌忽然传出,就攥在崇文的拳头上。 同时,另有一段红绫从虚空中蜿蜒,一个转弯捆住了八棱锤。 咯咯咯! 崇文的拳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筋骨似乎都快要断裂,这能够毁灭世界的拳头,这一刻竟然十分脆弱! 铮铮铮! 八棱锤在绫罗的捆缚下不断挣扎,却最多只能在摇摆中撑开寸许范围。 崇文、谈承德同时变了脸色,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种久违和压迫力,但这一刻连敌手的真容和身影都没有捕捉到。 铁匠却知道是谁来了,因为这股力量比他全盛时期还要强盛一些,他曾见过这个人的转世分身去北张镇的山上看过李尘。 他知道,这个人既然来了,今天李尘就不会有事,索性撤去了运转的秘术。 天上刚刚还在汇聚的劫云,在短暂停滞后开始缓慢散开。 李尘的耳边则传来清脆的声音,“你带着铁匠先离开,这三个人,我还对付得了。” 李尘愕然,正要说一句什么,红雪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她似乎知道李尘的性子,这次补充了一句,“天上那个难缠的老家伙有老和尚缠着,这三个家伙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你不必担心,只管走就是了。” 这句话刚停,不远处平鸿宇的身侧出现一道不见面容的影子,招手就从天上摘了两颗星辰下来,滴溜溜扔石子儿似的在虚空划过两道崩碎空间的轨迹。 平鸿宇手忙脚乱下急忙撤去对铁匠的压制,面对红雪的随手一击,似乎需要极慎重的全心应对! 李尘见状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施展身法化作残影,奔向铁匠。 一阵风似的带着铁匠离开了。 远处,李长信只当做没有看到,低头躲藏在角落处,低低地说:“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在回去的路上,铁匠感慨,“你实在是了不起,竟然能够让她出手。” 李尘询问:“红雪,究竟是什么身份?” 铁匠笑道:“没想到你还不知道她的跟脚,这十几年来,你其实多少应该看过她的野史传说,轮回万世,分身百万,红尘翻滚,一人做了一圣地。” 铁匠的这番话好似一霹雳,李尘拨开云雾似的恍然,“原来是她!” 难怪会传授他那么神奇的身外化身之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二章红雪的秘密 李尘现在的速度奇快,数十万里的的距离不过转瞬,这是七境后掌握了洞府空间的妙用,每一步落下其实都要比传送符的距离更远。 三五步过后,数十万里已经到达,背负铁匠的他站在北张镇内的地域,至此算是安全。 原本他有意将铁匠收入洞府,但是被铁匠制止了,只因他的境界太高,无论仙府还是他本身的洞府都可能没有他本身的境界高,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将他带进去,恐怕会引起秘境的崩塌。 铁匠一路都在讲述红雪的身份,在他看来,今日红雪愿意出面,就说明并不在意本身身份在李尘面前的暴露。 “在我那个时代,红雪就已经存在了,当时世上对她的传说和猜测已经有了无数,后来在太古和上古交接之际,上古和太古交接之际,种种大难后她都活了下来,传说出现断层,但从未消失。” 实际上,李尘对红雪的身份从来都有种种猜测,但是所有猜测都没有今天亲眼见到红雪以一敌三来的震撼。 从红雪当时的语气来看,她根本没有将平鸿宇几人看在眼里,可能唯一能算做对手的,就是第一名门大长老方旭。 “那方旭又是什么人?”李尘问道。 铁匠说:“方旭的年岁比第一名门当年的创立者更早上许多,原本也是算不上任何势力的闲人,但不知第一名门的第一任宗主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让他加入了第一名门,而且这么多年不曾离开。” “他的实力呢?”李尘问道:“我知道境界愈深,每一分差距就越大,如今日红雪出手镇压三人毫不费力,偏偏对方旭有些在意。” 铁匠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如今在七境走了多远,当日听你说自己在七境几乎无敌,还以为你是好高骛远,今日才知是真的,所以现在和你说这些,倒也不算太早。 你应该明白,八境之后的人物能够改变区域内的时间流速,就像我之前为你开辟秘境,让你在其中修行千年,外界则过去十年,这么大的差距,实则已经是将要超越八境的手段。” 李尘微微颔首,道:“难怪今日我觉得第一名门两人所造出的神通秘境壁垒薄弱,他们二人在八境之中,看来他们二人在八境中属于弱者。” 铁匠急忙摇头,“他们可不是弱者,说起来也是在八境浸淫数万年的人物,随便一个都是当世无敌的耀眼人物,就算是现今的李长信也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只是和你相比差上一些罢了。”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说起来,你今天以自身洞天冲破束缚,已经超乎我的意料,而且你离开的时候也不曾收走,我知道红雪或许会为你办好身后事,但,往后千万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他其实知道李尘当时为什么会出此下策,心下微暖的同时,告诫李尘道:“我生来几十万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往后修为再难有什么寸进,而且在这个镇子上龟缩无数年,早就没了锐气,你却不同,你有无限的可能,下次千万不能这么冲动。” 李尘这才知道当时铁匠为什么会为了自己动用那样极端的法子,心里愈发感动,道:“前辈其实不要这么说,就算几十万年的岁月一成不变又有什么关系?今日前辈在第一名门的意气风发,让天地变色,第一名的那些人谁不变色?只此一件事,已经是其他人不能比较了。” 铁匠这次没有回应,目光投落虚空某处,忽的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李尘闻言看了过去,只见三个人影出现,其中一人正是他见过一面的老板娘,于是微微躬身道:“前辈。” 老板娘冲李尘一笑,笑完心里又觉得别扭,暗道:以我的境界,为什么要对一个小辈释放善意?就算他的确有些特别,就算他身负神灵血脉,就算他被那个人青睐,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她的这番心声,想到最后连自己都没什么底气,索性将这股别扭撒给了铁匠,哼一声道:“哟,当然是来瞧瞧某人受了重伤的模样,瞧瞧当时豪情万丈说什么愿意赴死的英雄现在又是怎么回来的,怎么还需要一个小辈背回来呢?” 第一名门。 形势在转瞬的变化,让方旭愤怒不堪,怒声问道:“你,你也受过我第一名门的资源供给,为何今日反戈?” 他显然也知道红雪的身份。 红雪随意找了个借口,“这个年轻人我欠他一个人情,今日就是还个人情罢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不管是什么人,欠半分人情也得等还完了才让他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三章北张镇外的对峙 红雪给的理由很敷衍,偏偏又无懈可击。 方旭认识红雪,但是对红雪并不算熟悉,他和铁匠一样,都是在数十万年的道听途说里完成对红雪的了解。 因此,他隐约听过红雪的这个规矩,就是在无数的轮回中,从来没有欠过任何人情,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用红雪的话说,这叫轮回中的因果循环。 当然,更关键的是,方旭摸不透红雪的实力,尤其是看到了这个女子镇压平鸿宇三人的轻松后。 “那么,现在人情还完了吗?”方旭问。 红雪轻轻巧巧地说:“还完了,所以我就先走了。” 她根本不看平鸿宇等人,转身离开。 九天之上,老和尚见状也应一声,“老衲也先走了。” 方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多少年没有受过气的大能者,在这一天之内遭受了种种蔑视,偏偏这两人都是他不能轻易留下的强人。 红雪是他没有把握留下,哪怕四个人同时出手。 菩萨是他不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算能够留下,总有人会因此受伤甚至陨落。 一片死寂,一片狼藉,世上最鼎盛的宗门,现在是一片废墟。 半晌,平鸿宇问:“大长老,现在怎么办? “去北张镇!”方旭一字一顿,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字,“要人!” 北张镇上。 铁匠的归来让其余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久前他们几人因为一些事情剑拔弩张,但终究数十万年的交情,就算淡薄如水,这么多年下来也成了习惯。 习惯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能让有情人变成仇人,又能让毫无感情的陌生人变成亲人。 老板娘现在对铁匠的冷嘲热讽,未必没有关心的意思。 而且,铁匠离开前的一番话对几人其实都有触动,只是他们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他们害怕,他们经历过几次浩劫,见过血流成河,见过尸体堆积成山,见过无数看似呼风唤雨的人物就像蝼蚁一样死去。m. 所以他们龟缩在这里,并且自诩为这是清醒,这是安稳和快乐。 但是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无论什么样子的安稳,数十万年下来,除了麻木还有什么呢? “值得吗?”麻衣男子忽然问。 铁匠笑着道:“可能在你们看来不值得,可能在以前的我看来也不值得,但是,痛快。” 他说:“我痛快极了!” 其余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个沉默的空档,北张镇划出的区域外,方旭、平鸿宇、崇文、谈承德同时出现,他们恰巧看到了老板娘三人和铁匠、李尘相对站立的场面。 方旭心道:果然,铁匠在救援李尘这件事情上,和其他三个人是有分歧的。 他上前一步,道:“诸位,我知道今日铁匠所做的事情和你们无关,李尘的事情也非你们授意,此次前来,只希望诸位将李尘交出来。” 北张镇里久久没声音。 老板娘等人仍旧看着铁匠,就好像没有听到方旭的声音。 方旭接着道:“诸位!我们也算数十万年的老相识,不久前我也和铁匠说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今日铁匠去第一名门所做的事情,我等既往不咎,毕竟人有失足,难免一念之差,只要各位将叛逆李尘交出来也就够了。” 这一次,北张镇的三个人终于有了反应。 老板娘抬起头,瞳光拉近看清楚方旭的嘴脸,她说:“滚!!!” 声音掀飞了几千里的地皮! ······ ······ 半个月后。 第一名门的山门重建特别辛苦,尤其是在宗门没有宗主的前提下。 原本的宗主李长信因为失职被撤了,这么好的差事原本应该很容易找到继任者,但不知道为什么空了许久。 而第一名门山门崩碎的原因,一开始讳莫如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才传出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因为那个鬼蜮洞天世界的李尘。 散布出消息的李长信躲在宗门某个角落暗自狂喜。 这个消息直接震动上界的无尽疆域,几乎只要在野史记载中有人烟的地方都听说了这件事。 第一名门的竞争对手都因此 如柏若门,曾经因为李尘霸占了涅槃池机缘而颇有微词的人,再也不敢讽刺李尘分身的便宜师傅和师姐。 因为这一刻他们才知道,得罪李尘的后果是多么可怕。 这段时间,第一名门的山门一直破破烂烂,修复的十分缓慢,那可无尽岁月才完成的创建!许多阵法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够重新建立的! 与此同时。 这一天。 北张镇外,来了一个人身兽首的奇怪生灵,他闭上眼睛微微感应,再睁开眼睛时低低道:“没错了,天生神灵,就在这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四章太古异兽的投奔 “你是太古时期的异兽?”李尘瞧着眼前虎首人身,拿着三叉戟的异兽问。 异兽颔首,“我是疆良。” 李尘当然知道疆良,他在鬼蜮洞中世界的时候已经听过无数次对这种神兽的传说和描述:嘴里衔蛇,手中握蛇,虎头人身,四蹄足,长手肘。 在上古典籍的描述中,疆良在异兽之中的血脉也是最顶尖的,其口里有异兽之蛇,这是它的兵器,其身负巨力,是以力量著称的异兽之一。 时至今日,世上仍旧有关于疆良的种种传说,譬如传说中柏若门的第一代宗主就是疆良血脉,甚至追溯其根源就是异兽疆良。 只不过柏若门的修行之法和特殊血脉并没有什么关联,而当今世上也并没有疆良的特殊血脉,也无法证实疆良血脉修行这种体法是否真的事半功倍,所以这种说法根本无从考证。 再就是一些小宗门为了加强自己i宗门的底蕴,所以将这种神兽硬生生扯上一些关系,反正世上也没有真正的神兽,真真假假又有谁知道呢? 现在,曾经出现在野史传说中的异兽就在眼前,而且它说要臣服于自己? 李尘觉得有些梦幻,但感知到自身血脉里的某种压制,隐约又觉得或许和自身拥有神灵血脉有关。 疆良看出李尘的警惕,解释道:“我虽说愿意在你麾下,却不是什么主仆的关系,只是因为你是古往今来第二个神灵血脉,我在你身边修大有裨益,因此才会来到这里。” 李尘略一思索,摇头道:“单单这个说法有些虚幻,我无法判定真假。”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疆良松了口气,来到北张镇前他已经想过当今神灵血脉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路道听途说,从野史和话本中知之不详,五花八门,根本没有什么用。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本人,短短几句话,疆良一直瞧着李尘,见他目光澄澈,说话的时候神色堂皇,虽有怀疑和执拗,却绝没有好杀和阴险之辈有的诡谲。 他身为太古异兽,虽不是主修心性和精神,但在这方面自有一些感应。 疆良斟酌片刻后,告诉李尘道:“你应当知道,这世上现在因为神灵血脉的复苏,太古时期如我一般,只要神性不曾完全被磨灭的人物,都将会复生。” 李尘微微颔首,但这也正是让他疑惑的地方,难道说只要复生的太古异兽,无论种族,无论什么境界,都将会来到北张镇说出对他的臣服之心,就如眼前疆良一般? 疆良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另有图谋,但你可知道,神灵血脉对我们这些异兽的压制,其实要那些普通种族更甚,如果我们真的有加害你的心思,你马上就能有所感应。” 李尘没有做声但是心里在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加正名那个传说,世上一百零八种异兽,其实就是天生神灵血脉的分散和传承。” 疆良道:“不过,你也不要认为所有复苏的太古异兽都将来到这里成为你的拥趸,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依存合作的关系,而且据我所知,如今世上复苏的太古异兽中,对你的态度分为四种:第一种就是如我一样,第二种则是绝不肯和你有任何交集,第三种是有心观望,他们因为不清楚在你身边修行的好处究竟有多大,想要先瞧一些日子再说,至于第四种,就是一开始已经决定杀死你的人。” 李尘并不惊讶,他早已经想到这件事,从得到神灵血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解开之前他就明白,一旦他真的打开了那道封印,就说明那个传说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么神灵血脉几乎就是世上最大的机缘和宝藏,绝没有人不动心。 “他们想要从我身上获取血脉?”李尘说。 疆良道:“不只是这样,或许有一些是这样的想法,然而还有更多的,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上绝不应该出现第二个神灵血脉。” 李尘恍然,他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按照典籍记载,从太古至今,异兽血脉都是世上最强大的,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凌驾于所有人头上的神灵血脉,当然是不可接受的。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直接杀死他。 李尘最后同意疆良留在北张镇,并没有说同意与否,现在的他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当你突然面对一件没什么把握的事情,不妨先放一放,拖一拖,时间一久,无论人还是事情,总会露出马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五章查无此人!(上) 疆良从李尘处离开后不久,铁匠和红雪联袂找到李尘,这段时间铁匠的伤势已经恢复许多,这也是归功于红雪的出手。 李尘发现铁匠对红雪似乎十分尊敬,这种尊敬是超乎对恩情的感激,他心下猜测,红雪身上的秘密或许不止是那个野史传说。 从认识以来,红雪在他心里不断拔高,一开始以为是第一名门的核心弟子,后来猜测是真传,最后又猜测是什么七境以上的大人物,现在才知道是比铁匠等人还要高出一些,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强人。 红雪知道疆良来找他的原因,径直道:“你不妨答应下来。” 李尘正想问问原因,红雪已经开口道:“和这些异兽修行,对你的修行也有极大帮助。” 她说道:“我不知你在得到神灵血脉之前究竟是什么血脉传承,但是就连墨石榜都不能显化,可见并不一般,不过,我也知道你的血脉一直在进化,从洞天世界到现在,你似乎在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和传承。我不问你其中的秘密,只因为这世上的秘密太多,我自己已经足够让我觉得繁琐,别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去打探,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这些异兽接触,体悟他们每个种族的不同,或许能让你的血脉更进一步。” 她一句话将李尘的血脉猜测了个七七八八,至于更多更深层次的,其实连李尘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李尘对红雪的话并不怀疑,因为认识了这么久,红雪已经几次三番救过他,就算真的有加害之心,这么多次救命之恩也足以抵偿。 因此点头道:“明白。” 他并没有对红雪客气,在这半个月里,他恶补了世上几乎所有关于红雪的记载,无论真假,大致上总算知道了红雪的做事风格,最后能够总结的就只有因果和随性两个词儿罢了。 红雪见他坦然接受,笑着问道:“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一直帮你吗?” 李尘反问:“我知道就算我问出来,你想不想回答也只是看你自己的心情,既然如此,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想说的时候总会告诉我。” 红雪转身踱步,隔了半晌才道:“你既然看过世上关于我无数轮回以来的记载,就明白我ode修行和因果脱不了关系,当初去往鬼蜮洞天世界,我是一时福至心灵,第一名门又不会因为一个洞天秘境得罪我,所以你才会在当时看到我的分身。 不过,我原本只是临时起意,到了以后见了你,才知道那股冥冥中的感应从何而来。” 李尘心下微动,难道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因果?只是回想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绝对没有任何一人可能是红雪的分身,莫不是和前世有关,又或者是大长老? 红雪回头瞧着他,“我从未在世上见过任何一个人,身上和我相关的因果竟会有这么多,关键是在我过往的岁月里,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你!与我而言,就算这份因果存在于前世,我也能马上辨别,偏偏你却让我觉得陌生。” 李尘心里咯噔一声,他现在已经算是七境巅峰的人物,当然知道红雪现在这么说就是有一定把握,绝不是无的放矢。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身世就有许多疑惑和猜测,因此才会不惜踏上鬼蜮的奈何桥,现在红雪却说连他也看不到自己的前世,这岂不就是世上最大的荒谬和神秘?! 红雪的话还未说完,“我当时心生疑惑,因此离开鬼蜮洞天世界后,第一时间就想知道你究竟从何而来,最后,我找到了天机门,让他们最强者占了一卦。” 李尘急忙上前,“怎么样?” 他在心神激荡下,情绪竟有些失控。 红雪盯着李尘,这个古往今来在世上沉浮无数年的人物,就好像看着整个上界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她说:“天机门鼎盛时期,也在上界雄踞一方,他们的占卜之术到了顶峰能知后世千万年,但当代最强者为你卦时,受了重伤,卦象却显示,世上绝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 李尘的瞳孔不禁放大数倍,这番话在他的耳朵里更似隆隆雷声的炸裂。 此时此刻,关于他追溯自己身世时候的种种经历一晃而过,奈何桥上见过的空白,鬼蜮轮回的崩塌,还有那碗奇怪的汤,最后都停在‘这个世上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上。 “难怪,难怪!”李尘低低自语,他踉跄似的上前两步,这一刻已经顾不上许多秘密的泄露,只是抬头盯着红雪道:“那么,你可知道,有什么人站在奈河桥上,却看不到自己前世的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六章查无此人!(下) 李尘的问题让红雪微微一怔,她深深看了李尘一眼,因此对他的身世来了有了种种猜测,只是这些猜测都像是无根浮萍,只因为一句话或一件事根本无法断定。 她沉思了半晌,摇头道:“鬼市之中,有三样东西是让人完成轮回的,奈何桥、孟婆汤、四门阵。奈何桥这个地方天生地养,就是为了让人回首前世而出现的,如果有人让奈何桥出现异变,又或在奈河桥上见到不同的场面,一定是他的前世或今生与常人不同。” 李尘迟疑道:“那么,世上大凶是否能在奈何桥上看到自己的前世?” 他猜测自己在奈河桥上见到的诡异和自己经历的凶物劫难有关,但是红雪的回答让他失望,“并无关系,你难道到了现在还不明白,所谓大凶,对普通人来说是大恐怖,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其实人人都算得上凶物。” 说话的时候她瞧了一眼不远处铁匠,“当年在鬼蜮世界,我告诉你说,一旦跨越忘忧,没有经历断神等三境界,将会成为凶物,而劫难一出,就是世间之敌,只因为不想看你踏上这条路罢了。”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幽幽叹息,“你现在经历种种,应该也明白要靠着一己之力走上一条新路是何等的艰苦和困难,我、铁匠、甚至死去的陈戈,无一人不在这条路上。或者说,这世上只要越过了八境的,又有几个不是凶物?铁匠他们四人在北张镇多年不得出,陈戈被第一名门捆缚多少万年,我在世上轮回沉浮,寻找虚无缥缈的因果,一切种种,实在是可笑。” 李尘知道自己再一次接触到曾经不曾听闻的秘辛,也听出红雪这番话里的颓丧,暗道难道说一个人只要进入第八境,都必定会因为一些不能抵抗的因素被凶物劫难追杀? 一念及此,他问道:“那么,第一名门的那些人呢?那些人堂而皇之在世上行走,可不曾听他们遭受什么劫难。” 红雪闻言脸上反而流出不屑,“他们?他们哪里还算得上人?第一名门这些年来的强盛,你猜又是为了什么?” 李尘今日已经经历了太多震撼,但是面对这句话仍旧如洪钟,只因红雪一句话里有太多信息,似乎这世上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控世上种种势力的交替和兴起,这未免太过于恐怖。 难道,当年的凌空寺也是吗? 红雪说道:“你既然看过世上的种种典籍野史,就该知道,任何一个盛极一时的宗门,最后的强盛绝不可能维持超过五万年,最后的衰败也往往突如其来。 一个极强盛的宗门,最少也如今日的第一名门,有三五个八境强人,那么,他们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 李尘因为这些话怔住的时候,红雪接着道:“当今第一名门的大长老方旭,其实也是曾经弘法宗的大长老。” 一天之内所见所闻太过震撼,就如层层浪潮的翻滚交迭,李尘竟有一种应接不暇的眼花缭乱,一时有些失语,“怎会如此?” 红雪只是静静瞧着他,“其实你该知道其中原因的,至少,也该知道了十之三四。” 李尘心头的复杂纷乱至此停止,因为红雪这番话的意思,几乎就是在说:真相就是如你猜测的那样。 “世上种种,懵懵懂懂时往往最舒服逍遥,你越想探究什么,并且因此一路向前,走得越深,你以为自己是进了死胡同,末了才发现,真相其实就是这个死胡同,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 这番话就像魔咒,既让李尘的思想沉下去,又像一把钥匙,让李尘第一次接触并且掀开世界的神秘。 这里安静了许久,从黄昏到深夜,又到了东方渐白。 李尘在这段时间里,经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愤恨,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和自己本身的虚幻和虚假,直到现在,瞳孔里反射日出的晨晖。 站起身,“还是来说说奈何桥的事情吧。” 红雪有些意外,“你已经想清楚了?” 她本来以为李尘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整理思绪,因为她很明白,像他们这么执拗的人,为了一件事愿意付出所有的人,现在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很多事情的虚假,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但她却不知道,李尘在寻找自己身世的这段时间里,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对自己的怀疑。 现在,李尘索性把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全部抛开,这条路已经走了这么久,哪能因为走了太远,知道了太多就突然放弃呢? 他说:“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你刚才还没有说,奈何桥上,还会因为什么原因看到其他诡异的情形。” 这一次,反倒是红雪沉默了许久,她面对李尘头一次出现怜悯的情绪,甚至是不忍,“另一种情况,就是这个人只是某个人的分身。” 第二十七章我只是分身? 这一次,反倒是红雪沉默了许久,她面对李尘头一次出现怜悯的情绪,甚至是不忍,“另一种情况,就是这个人只是某个人的分身。” 她看着李尘从下界走来的艰辛,其中种种,她不能说一清二楚,至少知道十之八九。 人生大悲大痛,无爱别离求不得,而其中任何一种痛苦,放在普通人的身上都足以让他崩溃,偏偏李尘经历了无数。 现在更残酷的是,突然有一近乎于真相的真相出现在面前,告诉他你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象,或者你本身的存在都只是假象,所有一切都只是代人受过。 李尘在日出下的长长影子似乎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细微的,在这个世上微不足道的悲怆。 他的声音似乎极平静,“我也有身外化身之法,分身和本体之间应该是有所感应的,如你所说,既是分身,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这种感应?” 红雪已不忍心说下去,道:“李尘,这只是一种猜测,你何必” 李尘打断了她道:“h你放心,我心里是有数的。” 他抬起头道:“我早知道我身世有些蹊跷,这么多年来最差的结果都已经有了猜想,今日你说的分身这件事,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只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既然是分身,为什么这么多年我毫无所觉?难道分身之法也有蹊跷?” 红雪这才道:“我曾经和你说过,身外化身之法,切记不要断开分身和本体之间的联系,否则时间久了,分身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难保不会分裂出第二个人来,毕竟世上怪异种种,就连一个身体里都可能住着好几个人格,那个时候你又怎么能确信分身不想取而代之?”m. 李尘又问:“如你所说,就算分身脱离本体,也该知道自己一开始只是分身罢了,又怎么会忘却所有?” “倘若,是本体有意为之呢?在这种情况下,分身不知道本体的所有前尘,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生来就只有本体刻意为他安排的身世,一切都是自以为的真实,这时候他站上奈何桥,当然看不到任何前尘,因为他本来就只是一道神通,哪来的前尘往事?” 红雪一鼓作气把所有原因说完,瞧着李尘的模样,担心他因此不能接受。 但李尘闭上眼睛想了半晌,反而问起另一件事,“那么,如你在世上轮回无数世在奈河桥上,又会看到什么?” 红雪没有隐瞒,道:“我情况不同,有些特殊,我在奈何桥时,低头就见上万人站在奈河桥下,每一个人都是前世的本体。” 李尘发现了盲点,“根据典籍所述,走上轮回路,终究忘记前尘往事,你是如何做到在每一世都觉醒自己的宿慧呢?” 红雪回答得很干脆,“这件事情简单得多,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的无非就是孟婆汤,只要不喝也就够了。” 李尘想了想,迟疑道:“不喝,不会发生什么异常吗?” “的确会有吗,守在奈何桥的是一个老太婆,她的神魂手段玩得出神入化,几乎没有人能够不受她牵引。” 李尘这才想起当初自己在轮回路上莫名其妙喝下许多水的场景,现在想想,当时的状态的确有些怪。 但是这么一想问题又来了,当时他喝了那么多碗水,为什么没有半点儿反应,难道因为是分身,所以有抗药性? 他瞒住自己的秘密,再问红雪,“如果抵抗她的神魂,便能安然通过了吗?” “当然不能。”红雪娓娓道来,“一开始的时候她会直接出现和我动手,妄想逼迫我喝下去,后来被我揍了十几顿以后也就老实了。” 李尘沉默。 果然,实力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遵守某些规则的根本。 这番提问并非一无所获,因为李尘一直记得,当年他也在奈河桥上看到过无数身影,细细想来,和红雪刚才说的有些相似。 不过他和红雪的情况不尽相同,红雪前尘往事i没有忘记,他却完全不记得;红雪是靠着武力突破,他却是喝了一碗又一碗没什么用。 那么,他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明明已经越来越接近,怎么反而觉得更加神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十八章自身和世界的对照思考 这场关于李尘对于自己身世之谜底的探究最终停止,他说自己需要静一静,因此独自去了后山。 红雪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她知道李尘的身上一定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说出来,但看现在的情况,无论哪一种结果,对这个年轻人而言都不算好。 铁匠也看出李尘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悄声问红雪:“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雪没有回答,只是莫名地问了一句,“如果说,你修行了这么久,忽然发现自己只是别人的一具分身,你会怎么样?” 铁匠顺着这句话细细想了一下,忽然觉得恐怖。 李尘的脑海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混乱,这种混乱让他不能有正常的逻辑和思考能力。 一想到那个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或独特性。开始质疑自己的价值和目的,并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意义。 尤其是,他甚至猜测,这一切成立的话,本体只有可能,就是大长老! 李尘甚至不能有什么愤怒或悲伤的情绪,他意识到他为别人所利用,感到自己的个人权利和自主性受到了侵犯感到被剥夺了自己的独立性和自我决定的能力,感到自己的存在被无视和忽略,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直以来他最敬重的那个人! 情感上的混乱和挣扎,让他这一刻不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立意识。 他就在黑风山后山枯坐下去,在天地间就像沧海一粟似的渺茫和孤寂,只有远处的太阳升起落下不断变化。 清晨。 太阳刚刚露出山顶,天空变成了一片绯红色,然后逐渐变成了橙色和金色。 清晨带着湿气的微风一过,就像手掌抚摸过去,山脉的轮廓线变得清晰,树木和草地也开始显露出它们的真实面貌。清晨的光线还能照亮山上的石头和岩石,使它们看起来更加生动。 当太阳终于完全升起时,整个山谷都被覆盖在金色的光芒中。这种颜色给人一种温暖和安慰的感觉,就像一个温暖的拥抱。这个时候,鸟儿开始唧唧喳喳地叫着,昆虫也开始在草地上爬行和飞舞。 就在这种生动里,李尘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些生气,他微微抬头,掠过山外的山,山外的海,最后是海天交界处,深蓝色的海水与明亮的橙色天空交相辉映。 日出之前,海面上的水波平静如镜,只有微风拂过海面时,才会有一丝涟漪荡起。当太阳升起,天空和海面变得热闹起来。 这个世界,至此才好像真正活了过来。 李尘突然明白这样一件事:对他们这些修行者来说,似乎白天和夜晚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但对这个世界来说,白天和夜晚终有各自既定的规矩。 他仍旧坐在这里,一直坐日落,一直看到和日出完全不同的叹为观止。 除了天地色彩的逐渐变换和相互交织,山外去看日落,还数山峦的轮廓。 当太阳逐渐消失在山峦的背后,山峦的轮廓开始浮现,逆光的影响使山峦显得更加雄伟壮观。同时,山峦的轮廓也为天空的变换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背景,形成了一种绝妙的视觉效果。 山外的海面也随着日落的光芒变化,它的颜色也从明亮的橙色变成柔和的粉色和紫色。在这个时候,海面上的波浪开始缓慢地起伏,波纹随着微风飘荡着。整个海面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李尘的瞳术拉近海面,看到小船和渔船在海上穿行,它们的影子在水面上投射出来,这是世上的生机和动态的画面。 他蓦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似这些人,会不会也有朝一日,想一想自己其不过是别人的分身,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虚假? 很快,太阳完全沉入海面,至此,整个天空变成了一片深蓝色,星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只有海面上还留有一抹橙色的余晖。 天上的星辰,这一刻才开始闪烁,在世人的面前展开。 李尘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总之瞧星光的运动和璀璨,在没有任何声音的宁静和黑暗里,他仿佛被星光所包围,它们有着各自的轨迹和光芒,有的明亮,有的微弱,就好像世上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三三两两的散落,好像都有各自注定好的路线。 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第二十九章重建陨墨山庄 (不去多想以后 李尘开始询问卢翰) 李尘并没有直接说起自己分身的事情,因为他不愿意让卢翰或程芷安等人因此而担心。 他只是询问卢翰,“似我们这样的人,无论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在这个世上似乎都只是渺沧海之一粟,是天地之浮沉,看似能够搬山填海,看似四处遨游,实则仔细想想,所谓的神通伟力就真的能让这宇宙变换吗?” 卢翰沉思片刻,心知这是兄长又一次在修行之后遇到了心境上的阻碍,认真道:“兄长,你可还记得关居易前辈?” 李尘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关居易,但立刻回应道:“当然,关居易前辈是我一生都将敬重的人。” 卢翰问道:“那兄长再想想,关居易前辈当年可曾因为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所生太过于虚幻而停止自己所做的事情?” 李尘想了一下,迟疑道:“但关居易前辈当年的境界和所经历的事情,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兄长!”卢翰少见的有了几分严肃,道:“你如今所做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能让你这么迷茫我也不明白,但你仔细想想,当年关居易前辈就真的没有经历你所经历的吗?” 李尘看着卢翰的厉色,不止怎地心头重重一震! 距今已经十几年的久远场景,在陨墨山上和关居易的短暂接触和相遇,一幕幕闪现,彷如昨日。 当年关居易······ 上有好大喜功的君王,下有掌握最好资源的世家,从未有人真的在意普通百姓。 在这种情况下,关居易拒绝世家成为最上层那一拨权贵的机会,枯守没什么人在意的陨墨山数十年,不论生死。 整个陨墨山上下以他一人为首,但世人只知他的实力境界,不曾传颂甚至知道他的牺牲,庙堂甚至从来不承认他的这种牺牲和功劳,在很多人的眼里,他的所作所为也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几千个日夜里,谁能说关居易没有问过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又会不会觉得不值得,甚至这一切都是假的? 卢翰看着李尘,一字一顿道:“关居易前在死去之前曾说,只希望日后陨墨山真的能有一日太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李尘全身忽起了一阵冷战和羞愧! 半晌。 他向着卢翰躬身,深深一礼后方才道:“能够认识卢翰,是我一生的福分啊。” 卢翰只是摇头,“我远不如兄长,兄长只是走得太远,一叶障目罢了,似我们这些寻常人,穷极一生都未必会有兄长一日所见的精彩,无怪乎兄长会有种迷茫。” 他也因为李尘解开心结而欣喜,兄弟二人少有地把酒言欢。 铁匠铺子里。 红雪听到黑风后山上的笑声,也不禁露出笑意,铁匠在一旁感慨,“他果然是天生的修行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勘破心魔。” 红雪瞧他一眼,笑道:“你说错了,他这一次能够这么快走出来,是因为他从不以修行论高低,你看他如今七境巅峰,对待他的那些朋友可曾有过半点儿变化?” 铁匠愣了愣。 红雪道:“我最瞧不上你们这些人的,就是境界一高便自觉更上一层,再也不愿意和曾经同行的人共处,这样谈何成就大道?” 铁匠沉默,心里将红雪的一番话揣摩许久,“受教了。” 黑风山上。 李尘和卢翰又谈起近来北张镇的变化,卢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有心重建陨墨山庄。” 李尘笑道:“你既然想做,只管去做就好,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卢说:“我知道兄长总有一日能带我这些人走出北张镇,到时候领域扩大,便不能再以黑风山为主,一方面不好听,另一方面我们总要走向整个上界所有人的视野,不能再以山和镇为主。” 说起这个的时候,卢翰两眼放光,滔滔不绝,李尘一旁感慨,卢翰果然是天生的开辟者。 卢翰说起自做这些事情的根源,“这十几年里,我看过上界和无数洞天世界的发展,发现不论什么样的世界和种族都存在变动和优化的过程。它是一种自然的力量,推动着无论上界还是下界不断地发展和进步,就好像一棵树想要长大,根茎就一定会随着时间不断向下延伸否则无法支撑它接下生长需要的水分和土壤。 不断优化这件事,是推动社会进步和发展的重要动力。人类社会从古至今,经历了无数次的优化,每一次优化都是为了推动社会向更加先进和文明的方向发展。优化可以带来新的思想、新的规矩和新的文化,让整个世界乃至于每一个人都不断地向前发展。 他的目光灼灼,也同时考虑到了这件事的弊端,他说:“优化也常常会带来不确定性和风险。在优化的过程中,人们往往需要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挑战,需要做出艰难的决策和付出代价。有些人可能会因为优化而失去原有的权益和利益,导致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和动荡,这就是当年兄长在下界,开设寒门书院时候受到阻碍的原因。 李尘来了兴趣,“那么,该如何规避这件事?” 第三十章对第一名门的狩猎狂潮(上) “规避?”卢翰反问:“为什么要规避?当年的世家你看他们可曾规避过触犯普通百姓的利益?” 李尘再问:‘既如此,岂不是会不可避免的发生冲突?’ 卢翰笑道:“世上的优化当然要有冲突,就算一棵树无限制的长大,都会影响某些植物的生长,但是换一种想法,当这棵树足够大,靠着它生长存活的生灵又何止i千万?” “所以你的意思是?” 卢翰说道:“做事需要深思熟虑,一旦确信自己所做的利大于弊,能让我们所思所想,能让这个世界因此得到优化,某些冲突不可避免,所以,强大的力量必不可少。” 两个人的谈话至此结束。 李尘今天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真正了解卢翰的野心,他们两个人的路并不一样,或者说卢翰想走路的区别于他们几兄弟,但最后的目的,都是走到绝对的顶峰。 这一天之后,疆良陆陆续续带着异兽来到他的面前,这是因为他告诉了太古时期的一些好友,在李尘附近修确实有很大好处,血脉和元力的运转和复苏都要比在其他地方更快更好。 一开始,疆良带来一只麒麟,其神情高傲,虽然是来投奔,却好像是李尘求着他来的。 李尘也能理解这种高傲,只因在上界的传说中,麒麟被认为是祥瑞之一,就算在太古也数量稀少,所过之处无不受到尊重。 其中形貌华丽,头生双脚,面孔似龙似虎,双瞳呈金红色,背生双翼如同刀锋,双蹄有祥云,落地有芬芳,光是这幅卖相已经十分威武。 虽然理解,但是并不代表李尘需要惯着他。 李尘说道:“你要来北张镇上修行可以,但却需要递出投名状,你应该知道,喻鸿既然让你过来,就说明你们在这里修行的确有许多好处,只是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毫无帮助,你的祥瑞之名我也只是听闻,不知道真假。” 麒麟本以为自己来到这里必受到欢迎,一个后世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拒绝他一介太古祥瑞? 现在听了李尘的话立刻炸毛:我来到这里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我不嫌弃你就算了,你还想让我替你做事? 他是七境巅峰,一时怒火便让山峰摇撼,鼻孔中的喘息便起了剧烈的山火。 铁匠铺子里。 红雪正在修剪花儿的手停了停,眼皮抬了抬。 一只小山大小的麒麟便划过天际,被扔在北张镇外。 半日后。 疆良喻鸿带着一瘸一拐的麒麟来到李尘面前,麒麟瓮声瓮气,道:“说吧,你需要我交什么投名状?” 李尘也没有想到麒麟会这么快回来,他本以为这是个铁骨铮铮的异兽。 他想了想道:“你现在受了伤,对付七境或许有些勉强,既如此,你只需带着第一名门通天境巅峰的尸体来见我也就够了。” 谁知麒麟听了这句话又一次炸毛,“什么话,什么话这是,我麒麟在太古也是人人称颂的人物,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儿小伤就对付不了后世的七境?” 李尘发现了,这个麒麟可能不是硬骨头,但一定是个没什么脑干的直肠子。 一瘸一拐麒麟走后第二天,疆良喻鸿又带来了一只异兽,其形貌神似龟蛇合, 背负小山似的厚重外壳,半身以上以龟为主,半身以下蛇状蜿蜒,此外,它的头部如龙,威武非常,十分硕大,双角冲天,双目锐利,通体墨色,有金属的光泽和厚重。 这也是在太古时便十分了不得的神兽,名为玄武,可身化山峦,通天彻地。 这一次,因为有了麒麟的前车之鉴,玄武答应得爽快,同样带着杀死七境的投名状离开。 这件事其实并不简单,不是因为这些异兽的实力不足,毕竟太古时期的秘术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比当世更强,再加上血脉的加成和压制,实力上几乎有断层的差距。 而是因为第一名门的七境并不算多,很多都不怎么走出山门,要找到一个落单的未免太难。 十数天后。 第一名门外三万里。 李长信遇到了来狩猎第一名门七境的麒麟,二人去往九天之上一战。 原本万年没什么动荡的星深处,最近频频亮起炽热的光芒,道道万丈法相在虚空中显现,每一个人出手便是蔓延千万里的声势! 麒麟一开始就压制了李长信,但李长信终究也不是凡俗之辈,再加麒麟身上还残留一些伤势,一开杀得难分难解日月无光,众多星辰不时爆出碎片,或飘散至渺远的天域,或落向脚下世间。 第三十一章对第一名门的狩猎狂潮(下) 半日后,重伤的李长信燃烧鲜血逃出生天。 与此同时,上界传出消息,太古异兽正在狩猎和追杀第一名门的人。 “这个蠢货!”某处山峦,玄武正在怒骂麒麟,和麒麟的打算不同,他准备走的是暗算路线,结果创业未半而因为麒麟的冒失崩殂。 现在,没有第一名门的人愿意相信他们这些太古异兽了。 随着从北张镇走出来的太古异兽越来越多,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有异兽第一个完成了投名状,是貔貅一族的。 它做事悄无声息,做事既不像麒麟那么堂而皇之,也不像玄武那样想太多事情才谋而后动,它只是潜藏在第一名门山外,一旦有第一名门的人出现,不管什么境界,先以身法秘术贴近,接着就以雷霆之势绝杀。 李尘见到貔貅后才知道当世典籍也不能全信,按照典籍记载,貔貅其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却不可展,且头生一角并后仰。 见了本体才知道,其本身通体呈现蓝色,因此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隐藏身形。 它也成了疆良以外第一个在北张镇住下的异兽,它的朋友奇多,第二天便有一则消息在太古异兽中流传,“跟随在李尘百里内修行,一日堪比外界十日,且,血脉秘术的钻研和创新往往福至心灵。” 也就是说,在李尘附近修行,不仅元力运转极快,更重要的是对秘术钻研的灵光乍现,这是在其他任何地方千年万年也难得一见的。 这番话一出现,黑风山下第二天就有数十上百纯种异兽出现,境界不一,粗略一看有三四十种族。 李尘交给他们的投名状也一样,诛杀同境的第一名门门人。 随着通过投名状的人越来越多,得到更多异兽的应征,来过北张镇的异兽已经数千。 这在复苏人物中占了很大一部分,只因这一次太古复苏,只有神性未曾磨灭的异兽才能够复生,而经过数十万年神性不灭的,无不是境界高超,或者背景深厚具有神器法宝的,所以真正醒来的并不算多。 第一名门三万里。 玄武和麒麟坐在一起,麒麟恼火叹息,“那些人凭什么比我还早完成投名状?就说那个老貔貅,它何德何能?有本事和我真刀真枪地干一架啊!要我说,那个神灵血脉也是个糊涂,这什么投名状,对我们这些人反而要比那些小辈更难,你看北张镇上,现在七境以下的小辈反而更多。” 玄武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心里在不断吐槽,“如果不是你当初打草惊蛇,我现在已经进了北张镇,哪至于沦落到和你这个蠢货联手?” “你说,现在怎么办?”麒麟问。 玄武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李尘让我们追杀第一名门的人,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和第一名门有仇怨。第一名门的七境虽然稀少,但是通天桥的门人很多,卡在巅峰期无法开辟洞天的人不知凡几,现在我们找不到七境,就走数量取胜的路子,杀十个、百个通天桥境界的门人,到时候放在李尘面前,他或许也会答应。” 麒麟听完却不同意,“什么话,什么话这是?那个老貔貅带着七境的尸体回去,我们就带着通天桥的人,这不是输给他了吗?那老貔貅何德何能?” 玄武冷冷打断麒麟的话,“你就说杀不杀,你就说想不想去北张镇吧?跟在神灵血脉附近修行的好处你已经知道了,恐怕再过不久,你说不如你的老貔貅就超过你了!” “杀啊!”麒麟梗着脖子,“我说不杀了吗?我只是说,那老貔貅何德何能,撞到那么傻的第一名门七境?” 玄武没做声,心里却想着:那个李长信又是何德何能,遇到这个没脑子的麒麟?如果遇到的是我,现在坟头草已经长成树了。 事实上,他们的想法也是其他一些七境异兽的想法,也因此,对于第一名门的狩猎忽然变得猛烈,一些人甚至连忘忧也不肯放过。 有通天桥巅峰的内门长老以燃烧血脉为代价逃生,却被身后白泽异兽拍出巨掌,四周山石便犹如惊涛被瞬间惊起,层层叠叠仿佛浪花! 那已经发挥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的通天桥点巅峰仍旧被一闪而逝的擦伤,右臂受余波所震,惨叫一声中右臂寸寸断裂,鲜血淋漓! 有第一名门耗费无数资源打造的核心弟子天才催动了破界符和传送符,只为了一线生机。 轰隆隆一声巨响,在他身后,有一座峡谷从天而降,卷起无数巨石,将其碾碎成了肉泥。 这是第一名门的至暗时刻! 第三十二章李长信的死 李长信躲在了混乱之地。 这里原本是他最讨厌的地方,因为这里和北张镇一样,是不受第一名门管辖的,就算第一名门当初最鼎盛,这里也可以不用顾忌第一名门的面子。 结果现在,他居然只能躲在这里。 经过上次李尘打开神灵血脉封印的事情以后,第一名门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事情闹得那么大,已经不只是撤了宗主职位那么简单。 但是在外人的眼里,他还是第一名门的人,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出手差点杀了李尘,不知道多少太古异兽想要杀死他在李尘面前混个脸熟。 尤其是那一日他败在麒麟手下,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受了重伤,因此还有一些自诩通天桥已经无敌的异兽寻找他的踪迹。 关键,这也是事实,他摆在麒麟手下,燃烧了血脉,现在能够动用的境界只是接近通天桥巅峰,一旦和那些异兽碰面必死无疑。 无奈之下,李长信收敛了自己的身份和境界,化名李信,躲避在混乱之地。 他推门走出院子,走上集市,如普通人一样穿梭在早市,他心想:“说起来,我修行这么多年,这段时间竟是最安逸,上古贤人曾说,波澜壮阔终将回归本真,即一切平静的快乐,果然不错。” “李信!” 背后,有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长信回头,见到来人笑着道:“苏暮,你今日怎么也有时间来一趟早市?” 这是他在混乱之地相处最和谐最好的朋友,只因为按照对方透露的三两信息,曾经是弘法宗的某个长老,现在有通天桥巅峰的修为。 李长信当时心想:虽说此人和我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但在普通人里面也算不错,勉强有认识我的资格。 两个人接下来同行,在早市上转了许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这对李长信来说还挺新奇,体验一下这些下层人的生活。 二人最后来到苏暮的院子里。 两杯茶,一张石桌,两个竹椅,还有头顶并不刺眼的阳光。 两个人聊了许久,从修行到道侣,从过往到以后,李长信就听着苏暮说他曾经作为宗门高层的辉煌。 李长信心下暗笑:不知道这位苏兄将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吓成什么样? “李信道兄喝茶。”苏暮忽然提醒。 李长信笑着颔首,但是,他刚刚端起茶杯,石桌上的繁复花纹亮起似乎完成了最后一笔的连通,亮起光芒,这道光芒的构建十分迅速,就连李长信也来不及反应就被圈禁! 倘若在他的全盛时期,这阵法绝不能困住他,但他现在身受重伤,而且血脉经过燃烧已经没有再次燃烧的可能。 他只来得及抬头看好友苏暮一眼,却见好友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心头大惊的同时,恐惧弥漫,“你” 一个字刚出,须臾,院子里被阵法完全笼罩,无论多么大的声势都无法传出阵法,或者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人会管。 这里名为混乱之地,不受所有宗门的威胁和管辖,但是混乱两个字的意思,就是鱼龙混杂,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在阵法的不断压缩里,李长信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变成圆溜溜的丹药在半空旋转,只有一张面孔偶尔出现,神色里满是哀求和挣扎。 两根手指将它捏住,扔进嘴巴里。 苏暮吃得轻车熟路,这是因为在过去数千年里,他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就算眼前这个人曾经的身份不俗,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食物。 随着咀嚼,他的境界越来越高,而从人丹里传来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 李长信至死都没有想到,自己在上界的无尽疆域声名赫赫,许多普通人都以为他就是世上的最强者,结果最后会死在这里,而且死于无名,死在一个卑贱的,洞中世界的人手里。 他以为自己生当人人称颂,就算真有一死去,那也必定惊天动地。 如今,竟和他曾经最看不上的普通血脉之人一样,毫无水花,无人知晓! 他在不甘中死去。 翌日。 苏暮瞧着天上云雾聚散,一如当年在圣朝庭院搅动风云,他说:“世人现在只知神灵血脉李尘,不知圣朝国师苏暮,这岂不是最好的事情?如今我化身千万行走世间,吞噬万族血脉,终有一日卷土重来。” 现在,他已经是七境巅峰,拥有李长信和上万人的修行神通和境界,距离八境越来越近。 第三十三章一场聚会。 古往今来,这世上一时的人杰不知凡几,大浪淘沙,多少英雄人物死后无人问津,普通人生来几万天,修行者几万年谁不曾有一时半刻的瞩目和高光? 李长信至死不甘心自己会死在一个无名的人手里,如果让他知道苏暮的真实身份,只怕会更不甘心。 相比起来,他更愿意死在李尘的手中。 他觉得自己至少也算是人中豪杰,而李尘虽出身卑贱,在上界至少做下无数人人瞩目的大事,现在整个上界无人敢说一声李尘贱民,这岂不就是最好的身份和证明? 他却没有想过,李尘虽想要亲手杀死他,却从未将他当做真正的对手,他的眼睛里只有这世上的顶端,哪有什么对手? 李尘当然不知道李长信的死去,也不知道下界国师苏暮并没有真正死去,他的面前有很多尸体等着验收。 他因此犯了难,虽然他的确痛恨第一名门,而且见过了第一名门的晋升方式后更觉得不公,但是没有这种看着众多第一名门尸体去获得快感的癖好。 因此,他将这件事交给卢翰,卢翰也不出所望,将这件事安排得妥当,麒麟和玄武作为杀人最多的,也理所当然进了北张镇。 当初在李尘面前桀骜不驯的麒麟,进入北张镇的时候一声不吭,旁边玄心想:来到北张镇以前,你吐槽神灵血脉不知多少,现在一声不吭比我还乖巧,人们都说麒麟一族是世上祥瑞,恐怕是因为会审时度势吧? ······· ······· 这一天。 黑风山后山起了有史以来最大型的一场聚会。 李尘在院子最中心处,卢翰、小七等人左右手,程芷安、秋风等人依次落座,这里的位子绝不是以境界论高低,总之最近的一定是和李尘关系极好的。 红雪就坐在李尘对面,瞧着李尘和一众好友言谈举止都比平时放松许多,也因此露出笑意。 胖子坐在程芷安等人后方,声音嚷得极大,“哎哟喂,山上哪儿有那么多儿的事儿?您想想这地儿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儿。” 李尘听他这番话既有点儿像下界谈吐,又有点儿不伦不类,忍不住问道:“胖子,你这是从什么地儿学的话?我记得以前你不这样啊。” 卢翰在一旁笑道:“自从北张镇上太古异兽越来越多,关于你是神灵血脉的消息就传遍了北张镇,甚至整个上界都吵得热闹,人人都说上界一直以血脉为尊,谁能想到最后最尊贵的血脉出自下界,出自北张镇?现在北张镇人人都在学鬼蜮洞中世界的话,瞧谁说得更正宗,就肯定谁在镇子上时间更久,和你的关系更亲近。” 李尘皱眉道:“我记得当年,上界的人不是一直说带着儿话音的口音更加卑贱吗?” 卢翰说道:“世人本来就是如此,既然不能脱颖而出以自身实力引领潮流,那就索性在最早的时候和最快的速度跟上潮流,以此来显示自己其实比别人接触的信息更早,比别人更高。” 李尘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自己在北张镇才待了几个月,世上就有这样翻地覆的变化。 卢翰笑着道:“兄长,你信不信,现在你如果随意穿上下界农夫才穿着的麻衣,只需三天,北张镇上处处都是麻衣,只需一个月,上界处处都麻衣,而且要出现以麻衣为款式的宝物。” 李尘闻言叹息,“世人或许不愚昧,却总从众矣。” 话题到了这里便停止,满院子的人都在随意交谈,无关乎境界实力。 就连镇子上的老板娘和麻衣男子都来了,他们多少年没有参与这样的场合,别人又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一时间最格格不入的反而是他们。 实在是因为红雪都已经来了,铁匠也来了,他们几个人不来实在不太像话。 酒过三巡,满院子的人都不曾用境界元力压制醉意,每个人都喝了几万斤的美酒,最后有人高歌,“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 “家贫贱人命,富贵壮猪狗。生前身后见名利,坟前不显真情怀,独念念:” “生来不见你啊,死来不见你——只见心头日日雨,只见心头风凄凄——才哭娘子苦昨兮,方知娘子喜今日——喜今日,喜今日——喜郎君归来船头栖,喜郎君归来——” “天边星斗,人间恩仇,你且看一看,喜怒哀愁;青山依旧,人不依旧,你且看一看,滔滔水流;琼浆美酒,珠宝登科,你且看一看,坟外千秋” 声音悲怆,满园都飘着悲怆。 境界最低的小七反而是最清醒的人之一,他听着自家殿下的声音泪流满面,只因他跟随殿下时间最久,现在李尘的每一句歌声,都如过往经历在眼前不穿往复穿梭。 随着酒一滴滴进了肚子,院子里的声音从低微到高亢,从高亢又渐渐低微,直到安静得只有风声。 只有李尘在醉意朦胧里,呓语似的重复,“我根据祖地命书和预言谋划了这许多年,只是为我自己的心头安定,从来不是要将你困在这些谋划的囚笼里,如今将你送进鬼蜮,能为你做一件兵器,我心愿已了,因此,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他说出这一生最后一句话,“我都绝不会怪你。” ······· “如果有,那这件事,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 “兄长,我早就说过,你于我而言亦师亦友,我绝不会出卖你,我早知道他们的谋划,却又因为咒印禁制不能告诉你,便只能等到此刻,替你分忧啊。” “兄长,你信我,我从未想过要对不起你。” ······· “恩师曾经说过,世上多蝇营狗苟之徒,如旧日之世家,如今日之走狗,我一息尚存,便不必受这些污秽的影响。前年今日,白驹过隙,两年的时间不过眨眼,几百个日夜,我时时将恩师教诲放在心头,两年以来,关缶绝不敢忘。” “夏天的虫子怎么敢说冬天梅花的坚毅?就算恩师今日在此,他若出来我才会失望,你可曾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老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也依旧啊。” ·······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也依旧啊。” 李尘不断重复。 清晨,青草叶子上的露水不堪重负落了地,也有泪珠子顺着脸颊落了地。 ·······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几个人真正清醒了。 只有卢翰不偶尔茫然地抽搐,也不知是受到了刺激。 就在这时,北张镇外,忽然有雷声似的声音,有要劈开日月似的剑鸣,“李尘!我的好大哥!兄长!我今日与你论剑!” 第三十四章崔昊战李尘 北张镇外的声音一出,李尘还未说话,一道身影出现在北张镇外,“你什么身份,也配和神灵血脉交手?” 竟然是太古异兽麒麟。 镇子上,玄武惊诧瞧着麒麟,心想:这浓眉大眼的货色,怎么就能这么贱呢? 镇子外面,崔昊持剑,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麒麟,“我今天只找李尘。” 麒麟正要大骂,忽觉身后一股气势冲天,回头才见李尘竟然真的出现在空中,似乎是以为修行解开了醉意。 麒麟并不傻,他马上知道李这是想要当面和这个人对峙,因此退下。 李尘来到北张镇外,现在他也已经不需要防备第一名门的人了,不说红雪等人就在后方,单是他自己的修行,第一名门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动手。 他看着崔昊,笑道:“我早知道,你该是世上第一流。” 崔昊也笑:“你如今已经世上第一流,所以我来了。” 两人的交谈没头没脑,但他们几个熟识的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两个人之间绝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崔昊身处剑道,本该宁折不弯直指巅峰,就算是自己的兄长也一样。 李尘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迎战。 二人就像当年在清河郡外,李尘以一道线条开始向崔家宣战,现在,崔昊以北张镇的边界为线条向李尘宣战。 二人一步到九天之上! 崔昊生来以剑为根本,他身着长衣,以多少年来自身演化和体内另一道魂魄的传承为根本,剑气一挥就是一颗星辰坠落,剑气的光芒就像扫把在夜空的跳跃。 李尘一开始不曾施展剑法,他催动异兽秘术,一掌拍出,四周星辰因此颤动,引起了无数熠熠飘摇的光芒,仿佛将整片虚空都压得塌陷了。 二人的战斗虽在九天之上,却引起脚下世界的变化:天地间原本就狂躁澎湃的元气顿时如海浪一般翻起落下,正像一道道天雷响彻,上万里地域顿时都震动起来,黑风山上的山石经过阵法削弱仍旧嗡嗡震动! 崔昊不断挥剑,或许他生来就和剑不能离开,无论在下界还是在上界获得的传承都和剑脱不了关系,这一刻提手就是河流般的无尽剑气,七境巅峰的修为又让四周许多星辰崩溃,一时间火光四溅,出现了数道闪电,撕裂了天空。 脚下,经过隔着百万千万的距离后,北张镇和外界的界线四周数百里方圆仍旧出现了崩塌,无数的裂缝由山脊出现。这是一场大地震。 这让麒麟等人都因此诧异,“李尘身具神灵血脉,有这样的实力本是寻常,持剑之人又是谁?怎么也有这样的威势?几乎要追上麒麟我了!” 日渐西移,这一场惊世之战,从清晨打到黄昏,日落之下云雾喷薄,托起越来越高的月亮,透过笼罩的云雾,仿佛蒙了一层茫茫水汽的面纱。 天地间一片寂静,所有看着这一场大战的人无不噤声,在阴翳遮蔽的黑暗下,只有瞳术的光芒直冲云霄。 李尘和崔昊两兄弟都不曾留手,这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尤其是李尘,他现在虽然还未施展剑牢,但两人之间的空间裂缝不断张开吞噬,让星辰崩裂,或许一个闪失就是万劫不复。 巨大的声势之中,李尘从星河向外飞去,浑身道韵凛凛,后退之速变缓,身形随星河浮沉,他微垂眼睑,瞧了双臂一眼,断臂处正在极速生长。 神灵血脉,只要还有一丝神性,就不死不灭。 第三十五章崔昊?崔昊! 眼见李尘避战,崔昊忽然出声,语气里多有不满,“李尘,我知你最强的手段是剑牢,在凶物劫难中胜过天生神灵的不也事这一道神通吗?如今怎么不肯出手?你该知道我崔昊今日既然过来,就绝不愿意靠着你一时忍让获胜。” 实际上,他现在已经觉得耻辱。 李尘身形渐止,再回头看向自己的这个生死兄弟,心底已经在低低地,轻微似的叹息。 这一番交战,李尘不曾施展剑牢,因为他现在的剑牢一旦展开,就有太古秘术千万,有神灵血脉的神性掺杂,七境之中绝没有人能够抵挡。 他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察到崔昊身上的怪异,今日这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本来是想要试探一下,眼前的崔昊究竟还时不时自己一直以来记着和认为的那个生死兄弟。 直到崔昊说出这番话,他才明了,无论崔昊身上发生过什么样怪异的事情,又或者时不时真的如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崔昊的身体已经被另一具灵魂占据。 但刚才那一句话,让李尘突然明白,对眼前这一刻来说,无论真相是什么,最重要的都是先全力以赴结束这一场战斗,因为崔昊的骄傲不曾改变,而他的懈怠,就是对崔昊骄傲最大的践踏! 九天之下,麒麟等异兽瞧了半晌,貔貅奇怪道:“这个人族剑修的实力固然让人吃惊,可你们发现没有,我们的这位神灵血脉,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实力。” 这句话一出,就连跟随李尘最久的几人也都沉默,因为按照他们的想法,神灵血脉本来应该是有横推万古的气势,否则又怎么能衍生出太古异兽一百零八血脉? 但看李尘当下的出手,和他们几人相差无几,甚至如麒麟这种性格,已经在想自己比神灵血脉更强,心里有这样一个想法: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红雪听到了这些人的话,但是没有做声,他知道李尘和崔昊的关系,心知李尘现在看似秘术交迭,实则真正的底牌都藏着。 就在这时,九天之上忽然在一瞬间起数十万剑鸣之声,李尘一脚踏碎脚下星辰,全身的光芒比星辰更甚,从人间去看就是天现二日。 剑鸣之中,李尘手中的长剑再挥,剑鸣的声音终于如从另一空间秘境来到这个世界,从渺远到此刻每个人听来都像极了近在咫尺。 剑牢还未真正绽放,脚下刚才还低低议论的麒麟等人再也不做声,都因这未出的剑法而变色,他们竟这股剑势中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刺痛。 需知李尘二人现和地面的距离足有百万! 终于,剑牢领域撑开,经过种种简化和融合后仍旧有数万方圆的巨大领域瞬间出现。 崔昊的瞳孔中映射灼灼光彩,那是无数剑气的倒映,但他面对这样的可怖剑势,反而一时战意升腾,大喜过望。 他持剑成一体,巨大的长剑虚影将他和手中兵器笼罩,一身的剑鸣铮铮,剑意就从他的掌指间倾泻,并在催动中像是有万道大瀑布不断穿梭,冲刷四周剑牢领域的那些细碎剑光。 一瞬间,两股神通争锋,剑牢领域的屏障和崔昊自身化剑的瀑布不断互相消弭,偶尔逸散出的气息让四周大星崩溃。 天地之间不断有陨石坠落,山火燎原,二人的交战虽在九天之上,声势却在天下。 麒麟等人沉默不语,他们不久前说的话还好似在耳边。 只有疆良感叹,“神灵血脉固然强大,但他对面的人族才更了不得。别看他现在身处劣势,但他生来血脉并不特别,却能以身化剑,这是硬生生在自己体内开辟出一种神灵血脉的走向。 你们这段时间也该知道,太古之后,后世对人族的血脉发掘也早已丢失了九成,也就是说,这个人族极可能是自己想到的。” 人群中,卢翰也在抬头瞧着这一幕,他的境界不足以让他看到这场战斗,但他现在是明面上北张镇的当家人,他想看一眼,有谁会不给他面子? 他听到疆良等人的议论,一时欣慰,他还记得那一日崔昊离开北张镇的决心,今日终于再见,而且有了足以和兄长争锋的境界,这当然是极好的。 九天之上。 变故再生。 交战中,李尘福至心灵般的,或许是因面对自家兄弟的心境不同,这一刻对剑牢的领悟更深,心道:我当初受国师苏暮的影响创出剑牢,本意是觉得将敌手拉入由我剑势形成的主场,既如此,我现在已经有了七境开辟洞府的体悟,何不将剑牢完全如同洞府秘境一样开辟出来,这样次次出手都不仅是神通秘术,还有一个小世界的压制。 而且此秘境终究是虚幻构成,根本没有将自己洞府完全释放的弊端,就算因受到攻击而崩溃,也能迅速完成二次创建和笼罩。 第三十六章剑体血脉 就好像时空的交迭。 近二十年前,两兄弟在清河郡外交手,因此生死与共,今日又在九天之上一较高低。 从下界到上界,两人同进退共生死,修行虽不至于让他们远离,但能够并驾齐驱当然是极好的事情。 二人战到最后酣畅淋漓,李尘有意将剑牢开拓成秘境的体悟不断加深,一身的洞府气息弥漫,这是他从自身洞府中调动出来,一时剑牢似乎便的虚幻,就像要从九天之上脱离,从这个空间消失。 麒麟在观战中揉了揉眼睛,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二人似乎变得模糊了。” 白泽等人也纷纷应声,说自己的瞳术似乎受到了阻碍。 只有少数几个八境看出端倪,但是一时心头震动,铁匠瞥了一眼红雪,问道:“您看,李尘这一剑牢,是否已触及八境?” 红雪瞧了半晌,摇头道:“虽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要说触及八境言之过早,最多只是比所谓掌中天地强上一些罢了。” 铁匠心道:您说得轻巧,所谓掌中天地,只是捆缚世上的某一片空间将其短暂切割,可眼下这剑牢,明显是出手就在世上新生一世界,或许唯一差的,就是对时间上的领悟了。 旁边响起麻衣男子的叹息,“这才是天纵之才。” 他向铁匠做了一礼,道:“当日,真的要多谢你,否则日后,我必要面对一个恐怖的强敌。”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只因他知道这世上的许多秘密,到了他这个境界,就算有比他强的人物,也强的十分有限,最多也就是如红雪一般。 但,终究是少了很多麻烦。 九天之上,李尘和崔昊渐渐停了手,二人分出胜负,不曾见生死。 崔昊终于露出笑意,似是遗憾,又似乎了却了一件遗憾,“我终究还是不如你。” 李尘却说,“我的情形有些特殊,说起来,我并不如你,只是我自身血脉” 崔昊打断了李尘的话,“不必说这么多,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各人缘法不同,这本就是实力的一种。” 李尘不再解释,反问起自己的疑惑,“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崔昊的变化。 “我的确融合了另一具灵魂。”崔昊说:“而且在这期间险遭吞噬。” 李尘心下微沉,他当然明白其中凶险。 崔昊笑道:“不过,那老贼不曾想到,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咬着自己的神性不灭和他周旋,等到剑体血脉开辟,便立刻将其吞噬,因此你不必担心。” 一饮一啄是天定,当年崔昊在下界就是天生剑体,没想来到上界最后竟也还是觉醒了剑体的特殊血脉。 李尘点头,他能够感觉到这种融合对崔昊的性格终究有些变化,但本性不曾改变,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也没有半分减少。 ······ ······ 回到北张镇后,疆良麒麟等人一一前来攀谈。 一众异兽u对崔昊赞叹有加,并没有因为崔昊的人族身份有什么微词,反而几次赞叹,“能在人族微末的后世开辟血脉秘术,和我等同行,实在难得。” 李尘听出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如你所说,难道太古时期,人族也曾大兴?” 疆良颔首,“当然,当年我太古异兽一百零八虽各有嫌隙,但人族数量奇多,天才辈出,是我等血脉一起联手才能抵御的。” 李尘想了片刻,问道:“莫非,太古时期如我兄弟这样的人物,不在少数?” 疆良摇头,“倒也并非如此,崔昊之剑,就算在上古时期也足以在当世争锋,你该明白,异兽秘术非同族血脉不能修行,在这种情况下,人族便需以自身力量开辟血脉,就如崔昊一般。” 李尘听他提及异兽秘术,想想自己来到上界以后,从未经历过什么因血脉而无法修行秘术的体验,似乎不论对什么秘术都得心应手,一时问道:“那么,是否有人能够将世上所有秘术归于一身?” “有。”疆良说道。 李尘心道这或许和自己的身世血脉有关,忙问:“是什么血脉?” 疆良看着他道:“自然是神灵血脉。” 他以为李尘是拥有神灵血脉后感知到自身的变化才会有此一问,哪里知道李尘问的是另一件事。 李尘再问:“除此以外,世上可还有同样的办法?” 疆良笑着摇头,“当然没有,否则各个种族都能相互学习,世上再也没有秘术和血脉之分,也早就没有了种族之分。” 李尘一时竟怅然,愈发觉得自己的血脉和身世扑朔迷离。 而更扑朔迷离的是,几天后,他在黑风后山枯坐,一时顿悟,身后有长剑虚影,一时他的身体和孤命剑同时颤动。 他竟觉醒了崔昊因传承才领悟的剑体血脉,包括领悟了崔昊那一日剑意如瀑的秘术手段。 这件事并没有让他觉得欣喜,因为根据记载,神灵血脉似乎只是异兽血脉之祖,和人族并没有半点儿关系,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天纵之才的异兽能够和人族一样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新血脉。 那么,他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切?总不会比天地源头的神灵血脉更加神秘? 他在后山枯坐,不知过了多久,低低说道:“红雪,我决定出一趟北张镇,这里就拜托你了。” 他要去的是妖族祖地,那里的第二次传承之地,曾经让他看到未来的神秘地界儿。 第三十七章鬼蜮洞天世界的变化 红雪答应下来,她没有问李尘为什么不以身外化身走出北张镇,现在第一名门对他恨之入骨,就算他现在修行突飞猛进,也难免会有危险。 她知道,李尘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鬼蜮洞天世界处于上界边境,属于第一名门的管辖,只是现在第一名门被太古异兽的追杀自顾不暇,原本驻扎的弟子也全都被撤了回去。 换成以前的第一名门,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普通弟子,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第一名门经过几次大动荡,已经到了把每一个弟子都视若珍宝的地步。 可李尘回来的时候仍旧发现人满为患,京都比当年还要更加繁华。 李尘在朱雀大街转了半晌,找一铺子要了一碗豆腐脑儿,蹲在马路牙子上瞧着人来人往。 稀溜溜~ 旁边儿一年轻人也蹲下来,“看你穿的不错,应该和我一样家族富足,没想到也有蹲在马路牙子上的习惯。” 李尘没排斥,他刚好也想问点儿事情,嘿了一声道:“京都三大好,马路牙子、脏摊儿、烧烤铺子,这三个地方的烟火气足,待着舒服。” “得了吧。”没想到年轻人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这不就是当年九殿下李尘的原话吗?看来你也是慕名而来的。” 李尘愣了愣,忽然隐约明白这里这么多人的原因了,“你是说,这里所有人都是慕名来的?” 年轻人又嗤之以鼻,“兄台,别装了,谁不是呢?九殿下现在如日中天,一个人硬生生把第一名门搞得天翻地覆,世上谁不知道他的名声?这满大街的人谁不是想来瞧瞧殿下当年入世的地界儿是什么模样。” 李尘呆住了。 年轻人稀溜溜把最后一口豆腐脑儿喝下去,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李尘下意识反问。 年轻人四下看看,就好像担心有谁把接下来的话听了去,“你既然来到这儿了,就应该知道殿下当年最喜欢去的青楼春衫薄吧?” “???”李尘忽然知道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八卦,他当年好像的确去过这里,但是好像每次都只是随便坐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完全不知道这八卦是从何而来,但他一时竟然也有些好奇,“仔细说说?” 年轻人道:“我也就是瞧着你投缘才告诉你。” 实际上是看李尘衣着华贵。 “春衫薄这地儿现在已经不在了,完全是因为该死的第一名门儿,这个破宗门儿当初硬是把和殿下有关的地方都拆了。” 李尘打断他,“你也不是这地儿的原住民吧?” 年轻人愣了愣,“嗯?” 李尘抱歉道:“我不是有意打断你的,实在是你这个口音说的不太像,这儿的人说话喜欢加儿是没错儿,但是也不能随便乱加,第一名门儿这里就不应该加儿了。” 年轻人脸上青白交接,这才转过身开始细细瞧着李尘,一时间有些被震住了。 “嗯?”李尘还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心想难道自己的画像也在世上流传? 结果年轻人盯了半晌,带着嫉妒和羡慕说道,“兄弟,你这个长相······啧” 他心里想的是:狗*的,这世上怎么能有人长成这样儿? 李尘差点儿因为他这句话破了防,岔开话题道:“你接着说,春衫薄怎么了?” 年轻人这才想起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悄悄指了指不远处街角的楼阁,“春衫薄现在换地方了,你别看它现在外面瞧着只是客栈,内有乾坤。” 李尘凑过去,“什么乾坤?” “客栈里面,就是当初春衫薄的原班人马,现在里面的花魁,就是当年殿下最喜欢点的那一位。” “???”李尘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八卦,心里想了许久,隐约觉得有点儿印象,好像就是当初自己从陨墨山回来,从楼上冲着自己扔肚兜的那个姑娘吧? 这么一想,他还真有些迟暮之年才会有的回忆和怀念,记得当初离开京都的前一夜,他就在春衫薄坐了一晚上,听那位花魁唱了一晚上。 他站起来,和年轻人一边走一边说。 年轻人大喜,心想看这个年轻人长得妖孽,还以为今儿这桩买卖不成了,没想到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儿也照样要去春衫薄。 不过他也就是心下调侃,实则心里明白,来这儿的大多数人都是冲着殿下李尘的名头,没几个人真会跑到这种偏僻地界儿寻欢作乐。 这时。 街角处的阁楼上,一女子百无聊赖打开窗子低头瞧了一眼。 只是一瞥,就已经挪不开眼睛了。 ······ ······ 没等李尘和年轻人走近,从阁楼上噔噔噔跑下来两个小厮。 年轻人看着被接上去的李尘目瞪口呆,半晌才低低地说,“原来是熟客,装什么雏儿?浪费了我这么久。” 咚咚咚! 这时候楼上扔了物件儿下来。 年轻人拿起来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磕了头,“谢谢大爷!” 物件儿根本不是李尘给的,是春衫薄给的。 这一天,许多年不开嗓的春衫薄花魁,咿咿呀呀唱了整整一个下午。 第三十八章那些年,我们见过那些人 “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 花魁牡丹的声音在阁楼响彻,珠落玉盘,清脆琳琅。 整座楼的人都走出屋子开了窗户听着这声儿,“破天荒头一回,在京都两年多了,终于听见了这位花魁的动静。” 有春衫薄的姑娘奇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牡丹姐还真就开了嗓,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的大事儿。” 牡丹抚琴唱歌儿,声音泉水似的透亮,曲子百灵一样的婉转。 在她对面,李尘也不禁赞叹,更多的是回忆,当年他就是听完了这个曲子,去杀死圣朝六皇子的。 一转眼这么多年,恍如昨日,又恍如隔世,心头的怅然竟让种种回忆如梦幻,不能分真假。 等到一首曲子作罢,李尘冲着牡丹举杯,“在楼下已经听说了,你如今在附近几万里也首屈一指,见你一面难得很,春衫薄金字招牌,今儿愿意见我一眼,这是我的荣幸啊。” 牡丹挑起眼睛白了李尘一眼,整个屋子都是横生的妩媚,就像一夜之间开满了的桃花儿粉嫩,她说:“殿下折煞了我,如果你真想听,随时回来,春衫薄随时有声儿等着。” 李尘心下微暖,倒不是他和眼前女子多么熟悉,有多少经历和情谊,只是故人重逢,而且多少年过去,还是在原来的地儿,这种感觉实在是微妙。 两个人推杯换盏,接着又是低语和抚琴。 等到李尘回过神来,一回头看着窗外,才见外面已经黄昏。 这座在鬼蜮洞天世界最古老的城池被夕阳映照,城楼上的瓦片和墙壁都被晚霞染成了一片金黄色,整个城楼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美丽。 李尘和牡丹身居高处,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美景。远处的山川和天空都被夕阳的余晖所染色,脚下街道上人影穿梭,他心下微微感慨,世人无论平凡与否,在这么宁静的时间里坐一坐,甚至发个呆,岂不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 他坐在这里,隐约就好像和曾经那个在京都许多年的圣朝九殿下重合,两个时空的交迭,让他有种时间穿梭的顿悟。 日尽时分。 李尘向着牡丹告别,“姑娘就送到这里吧。” 他转身走出屋子,走出春衫薄,就像雨珠子进了大海,投入人流。 牡丹微微低头,睫毛剪断了想要吹进屋子的微风。 老天爷还没有起乌,屋子里先见蒙蒙细雨。 牡丹: 当年见你出京都,看你回京都,瞧你万众瞩目,京都遍地的花团锦簇,处处落春风,唯有你的光彩是比轿子里皇上还夺目的。 后来听你在落羽原上处处皆敌,我能力微薄,但是也曾问过自己,倘若如果你在这种情况下回到春衫薄,我是不是愿意收留? 我并没有想太久,一个瞬间就已确定自己的想法,如果你真的来找我,我便豁出性命隐瞒身份,养你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也都无所谓了。 与其说愿意,不如说是期盼吧。 再后来,见你在城外救世人于水火,听你屠灭十二城已是当世无敌的人物,我便知道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和时候。 第一名门驻扎京都,春衫薄几次覆灭,我都想法子让它再建起来。 我不是喜欢这个身份,不是喜欢春衫薄,只是想想一旦世上真的没了春衫薄,我活这世上不过两百年,和你仅有的微弱联系也就断了。 你就当我不要脸吧,死死守着这么点儿念想,就想贴着你的名字,贴着你短暂路过和听过的地界儿罢了。 姑娘靠在窗口,倚着桌子瞧着越来越远的模糊人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瑟缩似的搂了搂衣领。 秋天的京都还燥热。 今年的秋风却煞冷。 第三十九章消失的妖族祖地 离开京都后,李尘径直前往妖族。 曾经需要舟车劳顿的距离,现如今转瞬即至。 妖族的热闹也出乎预料,甚至比京都更甚,关于李尘当年的生平,上界人们已经深扒得七七八八,尤其是当年李尘生来地涌金莲天花乱坠,有上界的某些史学著作者之慨然,“生来不凡,这是注定要震惊当世的人物啊,想来他原本就该生在上界,只是上苍也觉这样的人物出世对同辈未免不公,所以才让他开始于洞中世界这种微渺之地、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就必须先让他遭受远超常人痛苦的道理啊。” 不过这番话被一直被洞中世界的人们诟病,什么叫原本应该出生在上界?当年口口声声说殿下贱民的也是你们这些人,现在眼看他崛起之势不可阻挡,所以就是硬往上凑呗。 关于殿下的称呼越来越广,只是李尘自己不知道罢了,就好像上界也隐隐掀起了一种说话带着‘儿’的口音。 谁能想到,当初最被鄙视的口音,现在反而成了上流和风流。 李尘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对于一个一心修行和追溯自己身世之谜的人而言,他对于自己在某个区域名声往往后知后觉。 如果不是今天回到这里,他可能都未必会考虑自己在上界的名声,这也是他一直以来能够心无旁骛不断修行的原因。 他只以为自己这算是骤然兴起,却不知道一切从他离开洞中世界就开始了,十几年的桩桩件件,足以成为传奇了。 一切都是水涨船高,不是忽如一夜。 说起来,他也算完成了当初答应大长老的事情,一统鬼蜮洞天世界的人族和妖族,如今也算是完成了,假如用当年的眼界来看李尘现在的实力,这一切是轻而易举。 李尘没有惊动任何人,或者说他在妖族的熟人现在不是在北张镇就是在仙府中,也就没什么值得他去看的人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曾经在他午夜梦回中见过无数次的妖族祖地,似乎凭空消失了,就连祖地中的祭坛都消失不见。 他放出感知,几千里的地域瞬间探查完成,但一无所获。 “这是怎么回事?” 李尘最后找到一名妖族,此人因为境界低微,躲过了当初第一名门围剿和捕捉,“祖地去了哪里?” 此人不知李尘是从什么地界儿冒出来的,心知或许外面来的大能,听他提起祖地,心道或许也是为了瞻仰圣子当年出世的地方,这段时间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因此回应道:“当年洞天世界和上界合并时,祖地恰巧是两界接壤处,那一日山崩地裂,祖地被彻底湮灭了。” 李尘微怔,心道原来两界之间的融合还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吗?为什么我在典籍从来没有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他又接连询问了几个人,得到的回答相同,这才浑浑噩噩呆了半晌,心下一时生出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感。 他站在原地许久,又一步跨越空间来到陨墨山上。 站在后山登高望远,往日种种如凋零的碎片纷至沓来,只因为这种过往穿梭的惘然,他忽对时间的概念也有了一些了解。 倘若除去时间实质存在的物体化,只将它看做一种永远不可能实质化的虚幻,那么时间不过是不断变化的过程,就好像河流从高到低的不断流动,甚至可以把它当做是测量这个世界所有生灵运动的工具。 在沧海桑田中,真正让人怅然和感叹时间流逝的,不过是人自身的感知罢了。 下一个地方,他去的是陨墨山魔窟。 在魔窟里,他和崔昊等人在这里逛了月余,见过许多直到现在他都不能解开的神秘场面,因此这一次过来,也有意了解当年不能明白的谜题。 他们几人见过另一个京都的显化,见过他们几人杀死李唐的景象。 他们在魔窟深处见了一条河流,当时长孙道生说:“在我们西极城的民间神鬼志异中,人死之后,将要度过一条河流,名为黄泉,黄泉之上不能飞鸟,不能渡船,不能过人,草木全都不能浮起,只有河畔生长着一些奇花,名为彼岸花。” 但是这一切,在李尘进入真正的轮回鬼市后都被完全打破。 难道说,鬼蜮洞中世界的传说都是假的?还是说,这两个世界所说的轮回根本就是两件事? 李尘进入魔窟的时候,准备将这些事全都探究明白。 但是很快,他的心头凛然,当年在世人眼里最可怕的魔窟,如今一片死寂,在他的感知中甚不见任何生灵。 他祭出张倩当初给他的符印,等待附近鬼差的出现,但接连十数天一无所获,就好像鬼差已经完全消失! 他走遍了魔窟中的所有山洞和地底世界,这里的树木凋零,山石崩塌,飞鸟走兽全部死去,一派腐朽的气息。 随着深入,站定在魔窟的尽头山壁处,瞳光映射瞧着头顶被阻隔的视线。 “黄泉呢?当年那么长那么宽的黄泉去哪儿了?” 到了现在,他已经不认为这只是两界融合所造成的结果了。 “只要是我当年所见的诡异,如今都已消失不见,究竟是什么人在阻止我查下去?” 他的心头涌起无名之火,因为依照他目前所知道的信息看,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疑似不曾死去的大长老,而他却根本无法猜透大长老的目的! 焦虑之下,李尘极少见的失控了,一拳将面前的山壁崩碎了,这座延绵数十里的山峦就此出现一个巨大的通道。 轰隆隆! 这声音传遍了数百里,许多人腾空而起,想看看是谁在这里闹事。 他们最近一直在陨墨山上住着,因为传闻李尘当年就是从陨墨山开始崛起,这里疑似有外人不知道的机缘。 现在看有人崩碎陨墨山,有人兴致勃勃:谁不知道,李尘现在已经是神灵血脉,不知多少太古异兽正在为他做事,怎么还有人不知死活敢在这里动手? 李尘冲天而起化作虹光,他决意再去其他地界儿瞧瞧。 有人瞧着李尘的身影,瞳光拉近后才惊声道:“是他!” “是李尘!” “是殿下!” 这一日,李尘回到鬼蜮洞中世界,并且打穿陨墨山的消息传开,而陨墨山被一拳打穿的山洞又成了一奇特景观。 有人说这是殿下回到这里留下自己的拳意传承,供老家人参悟。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跟风罢了。 ······ ······ 李尘还没有走出陨墨山多远,一人横空杀出,拦在一旁,“留步!” 李尘停下,见来人是一年轻男子,体内神灵血脉莫名悸动,心知这应该也是太古异兽,但是无法瞧出其本体,也不知是怎么找到了自己的行踪。 来人上下打量李尘,有锋锐的敌意如针芒刺出,双目战意如炬,“神灵血脉?李尘?” 李尘颔首。 铮! 来人祭出一柄乌黑长枪,“有人说你能够横推当世,我愿和你一决高下!” “你与疆良喻鸿是否熟识?”李尘想了想问道。 “他们算得了什么人物?太古之时,世人只知我相柳如泽的名号,何曾将所谓疆良麒麟放在眼里?”男子一句话说的傲气凛然,“他们只是蒙祖上的荣光,身具血脉,比常人强上一些罢了,真要和我相比,不过不堪一击。” 李尘这才知道此人的本体,心道难怪我看不出,原来是太古时期十大凶兽之一。 他心下想起典籍中对相柳的描述:传说中相柳一族出现过当时无敌的凶人,境界到了巅峰时为九首蛇身的形态,全身盘踞起来便如一座大山,施展了法相天地甚至将整个宇宙充满,能够一口将秘境空间吞噬,在太古那个天才辈出的年代,相柳某日觉得无聊,从昆仑山出发,九天之上屠杀了百亿万人,据传几乎是当年生灵数目的一半。直到最后,天道降下灭世的劫雷,又和其他种族大能者联手才总算将其杀死。 现在,凶兽相柳就在眼前,一身傲气,幸好没有传说中的暴戾。 相柳似乎猜到李尘在想什么,冷哼一声道:“我知你们后世对我们相柳有诸多误解,也不知是从什么人嘴里传出来的,我相柳终究也是天生神灵的血脉之一,怎会那般暴虐?” 他接着说道:“我今日前来,不与你见生死,只是听不惯别人说什么神灵血脉横推当世的话,我相柳能在太古中为第一,如今也不会弱于任何人!” “那就一战。” 李尘不在询问,实际上他现在心里也因这一趟充满了窝火,正愁没有敌手发泄。 二人双双升空,直上九天。 李尘仗剑而起,全身都照耀出刺目的剑光,剑牢的异象如万剑归宗,而李尘本身就是其中王,经过上一次和崔昊的交战,他修成了剑体血脉,因此剑意已经达到了绝顶的程度,一时间九天万里无一处不是剑意纵横。 相柳的确比疆良等人强出许多,甚至比崔昊更强,他身上起了寂寞蒙蒙的屏障,将剑光阻隔,在剑牢中硬生生撑出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不受剑牢影响。 第四十章追杀和反向追杀 传说中相柳能够驭使天下所有的水,现在它身体四周阻隔剑气的屏障便如同水纹。 这原本应该是世上最柔软的物体,在神通加持下让剑牢不得寸进,犹如大海环绕,其中符文浩瀚而密集,又好似无处不在地来回穿梭和喷涌,在光辉中还形成无数异兽或羽翼箭雨和剑牢不断冲击,九天之上很快出现密密麻麻如小星辰的光芒,那就是余波的不断闪烁。 与此同时,相柳的双目中有剑法和剑气在不断演化,他正在解析李尘每一道剑法的根本,原来他有和李尘一样的能力。 只是在拆解过程中,他越来越心惊和敬佩,只因李尘的每一道剑气都完全不同,看各自为阵,实则互有关联,每一道剑气都有秘术和神通的交杂,并在最后形成了更大的阵法。 相柳眼花缭乱,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他心下赞叹,“难怪听闻此人只要施展剑牢便绝没有对手,随着他的境界越深,随着秘术的了解越多,这一神通便能不断进化,往后岂不就是无敌的手段?” 李尘这时也在解析相柳的秘术,孤命剑在他一旁悬浮,受剑体血脉的影响自主发出剑牢,而他的手中掐诀,于是漫天符文出现,一串串接连,仿佛能够延伸到九天之上的法则锁链,顷刻间密布数十里,和剑牢重叠,重重拍击在相柳四周的屏障上。 轰鸣之中,这余波的冲击轰破了九天,一颗颗星辰烟火般坠落,崩裂中成了星空尘埃。 二人完全不同的神通让九天之上有瑞彩千条,就像孔雀开屏的瞬间张开,所过之处覆盖了百万里,哪怕从地面看过去,都以为是无数彩虹的同时铺开。 相柳被李尘层出不穷的秘术不胜其扰,心头怒极,右手中的枪戟嗡鸣,其上的锋锐逼退李尘秘术,一时显现出了星辰落下红日沉坠的匪夷之景象,又恍惚可见天地翻转,鲜血海河之情境! 到了此时,李尘也因这一场战斗而觉酣畅,一身鲜血再度沸腾,到了他这个境界,出手便日月失色,这已经是寻常,同境界中难逢敌手,哪怕上次和崔昊交手,也因为担心伤了性命有所留手。 但这一次没什么顾虑,毕竟和相柳非亲非故,而且此人刚才开口也说同境界中没有敌手,那么自该全力以赴。 二人的速度早已超越光芒的流转,往往交击之后才有剑光煌煌电闪雷鸣,才有剑气弥漫又如雾霭迷人心神。 相柳手持大戟,一步跨越三万里,在压力里终于演化了自身的本体,小星辰般的身躯盘踞,挡住了部分日月的光芒。 脚下,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九天之上的战斗,毕竟异象丛生,大战之中又牵引了世上的元力紊乱,许多七境因此心惊,猜测战斗的二人究竟是什么境界,倘若是七境,就不该有这样的力量,但若是八境,就该为这一场大战再开一空间,这样才不至于让世上元力出现变化,影响世人修行。 相柳现在终于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他化身数百,每一道都有如本体相差仿佛的力量,只是无法独立施展神通秘术罢了,但是百人成阵,在剑牢中再撑开近乎于秘境的领域。 剑牢在这股磅礴力量下出现了颤抖,是首次在同境界中出现这种情况,在虚空中不断飘摇几乎崩溃。 李尘因此惊诧,心道若是和崔昊交手之前,剑牢或许还真会被此人冲破! 他也不再留手,沟通通天桥后的洞府气息,剑牢从单纯的领域空间隐约要从星空中分隔出来自成一界,至此,剑牢渐渐稳定,而相柳一时大惊,“你竟已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传闻中你修行不过数十年!” 二人的神通碰撞,虚空中顿时各色光芒交织,红的白的混合交织在一起,一道道闪电般的神芒化作一道延绵山脉般地神瀑,飞溅而起又全部落下去,一瞬间好像要清空这片天际,让世上再无星辰! 这一次,相柳落入下风,这是因为李尘连通了洞府气息,而且加入了近来对空间的体悟。 轰隆隆! 相柳在倒退中冲破了数个星辰,巨大的身躯上鲜血淋漓,许多鳞片也崩碎了。 他心下对李尘已经有了敬佩,只因到现在为止,李尘并没有动用血脉上的压制,一切都是以神通秘术争锋,也就是说,一旦催发了神灵血脉上的压制,他早已败北。 只是这一次没等他卷土重来,虚空中有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声不吭,同时有另一锋芒绽放,切开了就近的星辰,切开了空间,让虚空如被巨大剪刀豁开的纸张,其中的罡风吹拂,有蚀骨的寒气。 相柳变色,因为这锋芒直奔李尘,而且绝非七境能够发出! 幸好,这锋芒最后并未落在李尘的身上,只因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她的手掌捏碎了这锋芒,瞧着对面的人影道:“方旭,你和当年相比吗,还是没什么长进。” 她的目光又落在方旭身后,“还有你们几个不必藏了!” 方旭从看到红雪开始就变得阴沉,“我来之前已经猜测这是不是一个局,只以为你不屑用这种手段,没想到最后还真是这样。” 李尘出声道:“这的确不是个局,只是我猜测到自己和相柳交手将会引来你们,所以提前知会一声罢了。” 在决定和相柳动手之前,他就已经通过符印告诉了红雪这里的消息。 “这小子胆子很大,但是也足够谨慎。”虚空里,麻衣男子瞧着李尘,“我越来越喜欢他了,只有他这种人才能活得久。” 铁匠等人也都在附近,他们受红雪的嘱咐,隐藏在暗处,围堵方旭四人。 ······ ······ 此刻。 第一名门的山门正在遭受一场巨大的劫难。 这宗门的四个八境全都在九天之上,谁还能抵挡这场劫难? 疆良喻鸿和麒麟等人联袂而来,这些投奔李尘的太古异兽不知凡几,他们在李尘身边修行的好处极大,所以没有拒绝这件事,而对那些一直苦于没有完成投名状的异兽来说,这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名门的弟子在异兽面前根本没有可以反抗的手段,就算是那些特殊血脉,也在面对真正异兽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压制,无法发挥全部的手段。 鲜血和尸体从半空掉落,就像秋天的落叶,冬天树上的霜! 眼前这一幕像极了当年第一名门侵入鬼蜮洞天世界后开始的屠戮,只是现在,当年的猎人成了猎物。 有一些并未真正的加入第一名门的客卿这一刻摧毁了和第一名门的契约,扛着反噬高呼,“我不是第一名门的人,我愿加入北张镇,我愿和北张镇共同剿灭第一名门,我愿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曾经的正派第一名门,如今成了暗,是何等滑稽的事情。 这个经过无数年才发展鼎盛的强大宗门,也终有一日成了阴诡地狱般的存在! 曾经参与京都屠戮的第一名门弟子,这一刻心神恍惚,似乎想起当初京都皇城的鲜血,想起当初他们的张狂和不屑。 噗! 头颅飞起,鲜血四溅! 人群里,有人持刀穿梭,他的境界虽并不高深,但速度奇快,在混乱中收割第一名门弟子的性命,就算真的遇到力不能敌的对手,往往也能迅速逃走,所以性命无忧。 “想我长孙道生,当年也是刀成万象,和崔昊算是绝代双骄,如今怎么他就成了剑体血脉,我偏偏只有跑得比别人快?” 他身具大气运,在上界十几年自然不会一无所获,只是这机缘明显跑偏了,他的刀法精进一般,反倒是逃跑的速度已经到了七境。 典型砍一刀就跑,让敌人束手无策的猥1琐。 第四十一章第一名门的覆灭 九天之上。 方旭也察觉到了铁匠等人的存在,他心知今天他们四个人难以全身而退,对红雪道:我等八境交手,难免引起世上动乱,上界恐怕会因此崩溃。” 红雪伸出手掌,掌中迅速勾勒乌光球体。 李尘尝试感知探查,才觉其中自成一界,就连时间的流速也隐约不同,他心下明白,这就是七境和八境之间的区别。 七境洞府虽也算一空间,但其中的时间依托外界流动,只有如红雪这样,随手搭建一空间便有空间和时间各自成型,这才算真正完整的世界。乌光球体看似只有巴掌大小,其中空间怕是不比上界小多少。 最终,方旭等人同时没入其中。 李尘细细观摩这乌光球体的变化,看它表面不不断有光芒的爆发和淹没,明白这是里面的几个人在交战,看似声势微弱,实则足以让一个世界淹没和新生。 他并不能看懂其中的所有变化,和八境的距离越近,反而更发现其中的磅礴和深奥,就好像一个人对这个世界越了解反而越恐惧。 不过,只是短短的时间里,他对秘境空间的构建体悟更深。 不远处,相柳贴近过来,问道:“你既然早知道咱俩的交战会引来第一名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而且,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会和第一名门联手?” 李尘没有理会他。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和相柳非亲非故,没有提醒他的责任和义务,至于联手,从他接触的所有太古异兽来看,全是眼高于顶,看不起后世的人,更何况是相柳这种在太古就无人匹敌的天骄。 几人交战的空间时间流速更快上许多,当红雪等人经过大半日的战斗终于结束,外界不过半个时辰。 乌光球体瞬间的收缩和湮灭,显现出几道身影。 方旭一方人人伤痕累累,其中一人的身躯只剩下小半截,同时有诡异能力在伤口处影响他的恢复。 几人一经出现就仓皇逃窜,脸上都有惧色。 红雪笑道:“回去问问你的主子,第一名门已经覆灭,如今又该怎么做?” 就像在告诉一条狗! 她从未看得起过他! 不远处,李尘若有所思,猜测红雪口中方旭的主子是谁。 这个经历几个宗门兴衰,但永远是大长老的人物,背后主子的身份是何等不可思议? 世上对第一名门的围剿也落下帷幕。 除去临时倒戈投降的,所有七境全部伏诛! 除去临时倒戈投降的,所有特殊血脉全部伏诛! 一日之间的覆灭,让弘法宗、柏若门等等大宗因此失语,这是平底惊雷般的震动! 柏若门上,周若和师尊缥缈坐在一起,她低低问道:“这真是他的手笔吗?” 缥缈脸上的笑就没停下,“叫什么他,叫师弟!” 他心里暗想:谁能想到,当今世上最如日中天的人物,终将成为此世最强的神灵血脉,是我缥缈的弟子。 周若当然知道自家师傅的心思,她心下暗暗鄙视,应声道:“师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是不是给他发一传音符?” “发什么传音符?”缥缈呵斥,“改天我亲自去一趟北张镇。” ······ ······ 李尘并不打算杀死第一名门的所有人。 一方面他本身就不喜欢杀人这件事,另一方面,第一名门在上界这么多年,囊括的产业和地域不知有多少,有很多多年被外派在各处的长老和弟子不知凡几,此外还有许多城池中被列入第一名门派系的弟子。 这是一整个生态,是比鬼蜮洞中世界更加庞大的系统! 再加上这段时间自愿投降的人也越来越多 李尘甚至觉得不太真实,在他刚刚来到上界的时候,人人称颂第一名门,这是只要站在上界任何一块儿土地,只要仰望就能看到的庞然大物。 第一名门就像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云,甚至很多宗门的生存都要依靠他。 结果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摧枯拉朽似的崩塌! 红雪说:“这是因为第一名门崛起的时间其实并不算久,八境之中,只有方旭还算是个人物,但他绝不肯为了第一名门付出性命。” 卢翰说:“这是大势所趋,无论王朝还是宗门,无论他曾经是怎样的辉煌,大势所趋下,所有的势力都要成为风浪中的尘埃。” 相柳说:“哼哼,第一名门的这些后世小子,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太古前辈的强大?” 李尘瞧了他一眼。 相柳只当做没有看到。 接下来是关于对第一名门的接手,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就连一贯擅长这些事情的卢翰也觉得很难办。 “你之前不是说,早就在为我们走出北张镇做准备了吗?”李尘问卢翰。 卢翰愁眉苦脸,“我的确早就做了准备,但也没有想到最后会直接接手第一名门啊!我才刚创建陨墨山庄不久,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组建,现在第一名门的地域至少几十万里,要完全吃透也太难了。” 李尘只是笑。 他知道卢翰这并不是抱怨,只是十几年在第一名门的阴影下不能走出第一名门,现在这个阴影彻底消失,当初这一批人无不弹冠相庆。 长孙顺德等人也被李尘放出仙府,他们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恍如黄粱一梦。 长孙顺德对李尘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开创一个新的伟大的时代。” 妖族众长老向李尘躬身,“圣子!” 卢翰立下军令状,“日后,第一名门被陨墨山庄代替,我必让陨墨山庄之名传遍上界,传承万古!” 时代的洪流滚滚。 新的时代终将到来。 第四十二章三十年(上)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第一名门覆灭的消息被反复提起,而无论名门内部的弟子还是外面那大小宗门的人物,每每说起都总觉得这件事实在梦幻。 仿佛昨天还十分健强壮的青年,今天就忽然没了生息,和熟识的人们无论为之扼腕还是拍手叫好,都总有一种假象似的朦胧。 相比弘法宗、柏若门甚至凌空寺这样的老牌宗门,第一名门的结局无疑是凄惨的,或许也和其本身底蕴不足有关,毕竟如弘法宗和柏若门在崛起之前就十万年以上的历史,诸如凌空寺当年佛门弱化后,在世上分散成了数百寺门,经历了无数次动荡后,在世上仍旧有道统存在。 只有第一名门,现在是真正毁于一旦。 但红雪告诫李尘,“这件事并没有真正结束,第一名门崛起本是天数,我曾经问过天机门,第一名门将会有五万年鼎盛的命数,现在时间离五万年遥遥无期,所以这件事必定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而且这件事我没有办法给你太多建议,甚至当危难来临,不能给你太多帮助,只因为我比你要更特殊一些,一旦我出手帮了你,它就会知道我的本体究竟藏在哪里。” 李尘颔首表示明白,他现在对于众人口中的它已经有越来越清晰的定义,明白当初世尊遗址中看到的场景也极可能是‘它’造成,乃至于他明白自己在遗址中丢失的某段记忆,或许也是‘它’的手脚。 在北张镇上休整了一天后,他再次回到第一名门的山门处,这是因为名门后续需要的收尾处实在太多。 山门脚下的通天石上,第一名门四个大字已经换成了陨墨山庄,李尘拾阶而上时早有弟子等候,挨着他一路上山,期间不断瞧着李尘的神色,担心会因为哪句话惹这位爷不高兴。 李尘觉察到这件事,问道:“你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弟子心思急转才终于想到合适的说辞,“弟子一时受庄主威势震撼,因此一时失语。” 李尘当然不会信这种恭维,只是笑道:“不必如此,你既然被卢翰派遣过来,应当知道山庄过去的规矩,依着规矩做事,就算是我也没有资格挑你的毛病。” “是,庄主。” 弟子嘴上应声,心里却想着:现在这里都是你的,你这么说当然没事,如今这里都是你的,但是上界谁不知道,当年凌空寺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你就靠着天劫端了凌空寺,第一名门得罪了你,你就覆灭第一名门。 李尘现在凶名在外,比凶物之名更甚,就算是看陨墨山庄野史,知道这位庄主是个讲道理的人也难免忐忑。 上山之后,李尘踱步来到正殿。 这也是卢翰的意思,现在陨墨山庄百业待兴,有很多人是之前第一名门的人,正是需要统一所有人心思的时候,而没有什么比他这个庄主时常走动来的效果更好了。 李尘并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卢翰在这方面的天赋,因此也就照做了。 至于这一次找到李尘的原因,是关于第一名门的收编和传承。 “兄长,第一名门当下有三处秘境和遗址需要你去瞧瞧,根据第一名门几个投降的长老说,其中都是第一名门这些年的底蕴之一,就连核心弟子也极难进去。” 李尘颔首,来的路上他已经有了猜测,毕竟卢翰做事向来知道轻重,绝不会因为一些小事麻烦他。 ······ ······ 方旭跪坐在星辰上。 这里万年不见光彩,就连日光都好像被全部吞噬,只有转瞬即逝的狂风,那是左右陨星的路过。 他虔诚而狂热地在内心呼喊某个名字,在过去几十万年里,他已经不知进行过多少次这样的仪式。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他的眼前,似乎在不断回荡某个声音,是那一天红雪对他说的:“回去问问你的主子,第一名门已经覆灭,如今又该怎么做? 他第一次因此觉得有些屈辱,因为他眼下正在做的事情,的确像一个丧家之犬在祈求主人的帮助。 过了片刻,他的耳边终于出现了那道恢弘的声音,或者说并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他心里出现的某种念想。 “那些太古的杂1种复苏,未必是坏事,里面有很多人对神灵血脉不服,既然如此,不如找到他们,再创一个势力,杀死神灵血脉,杀死那些一直龟缩在世上的虫豸!” 方旭明白,这句话里龟缩在世上的虫豸,就是红雪、铁匠等人。 但他不同,他至少是能光明走在世上的一条狗。 第四十三章三十年(中) 在李尘进入第一名门传承的秘境之前,卢翰交给李尘一件事,“现在山庄百业待兴,正是需要凝聚人心的好时候,很多留下的弟子都对山庄没什么归属感,因此需要你站出来振臂一呼,也不需你做些什么,只是像当年在下界时一样,为山庄说一番话也就够了。” 李尘没有拒绝,因为他明白,无论下界和上界,这个江湖其实没有变化,很多事情看似只是幌子,只是个假套子,但还是需要做做样子。 半日后,李尘站定在正殿之前,声音恢弘,开始在上界第一次的正式讲话,这段话注定传遍上界,无人不知。 “十五年前,我刚入上界。” 李尘一句话,奠定这番话的基调,是他这十几年来的自身经历,这些事情虽是老生常谈,现在上界几乎也算家喻户晓,随便揪出十个人,总有八个能将李尘的经历说个大概,但是现在能听本人说起这件事也算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很多人打起精神。 只因他的经历实在传奇,从当年的下界贱民,到现在覆灭第一名门,其波澜壮阔,听者无不热血沸腾。 李尘接着开口,因为动用了声音秘术,所以十分真切地传在数十上百万人的耳边,甚至数百里外的城池也清晰可闻,“当时,我一身修为得自下界,过往种种,也都只和下界有关,本自以为到了忘忧境已是世上顶峰,谁知是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所谓人人口称殿下,也不过是蛙殿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旁边卢翰低低向着传音符说:“此处应该有笑声和掌声。” 台下最近的人群里,还有每个数百米的远处,响起笑声和掌声,一时如雷。 李尘察觉到了传音符的波动,知道这是卢翰的安排,因此等到掌声停息,才说道:“等我知道自己距离世上巅峰相去甚远时,第一名门已经派出弟子进入下界,我后来才知道,那一日,下界有腥风血雨,有人头滚滚。” 这句话一出,很多人只觉黑云压城。 李尘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也不要害怕,该杀的人已经杀完了。” 下面的气氛仍旧紧张,但很多人的心里仍旧紧张。 李尘后半句话才出来,“剩下的,还有没有需要杀的,可能需要过段时间才知道。” 气氛又被绷紧,就好像已经到了极致的弓弦。 李尘忽然一笑,“不过大家也不用想太多,我绝不喜欢杀人,熟悉我的人应该明白,杀人这件事,我实在不是很擅长。” 这句话让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吐槽。 但这时候,李尘的话锋再转,“不过,我们今天真正要说的,不是杀人,而是骄傲。” 他至此不再停顿,”我当年初入上界,听闻第一名门为上界第一宗,心道其定有不同凡响的宗旨,正如先贤曾说:欲求宗旨之正大与否,必先知大学之性质。而第一名门既受上界人人瞻仰,当有非同凡响的宗旨。 深于江湖人情的朋友应该知道我这句话的意思,所谓修行者,修天地能量得超凡力量者,所谓江湖,人情世故聚集地,有人说,我修行自有一番天地,何至于管他什么江湖?但你修行既然为了境界实力,其本身就已在江湖,所以,我一直以为,江湖者,比修行更深更广,其虽包含修行,却不只修行。 第一名门这些年来,占地十万,弟子门人或拥趸无数,本身就已成了江湖,偏偏这江湖之畸形,之假劣,令人咂舌!” 到了这里,才是李尘要说的正题。 很多之前的名门长老心下不以为然,心道你不过是一时风头,凭什么能说第一名门的江湖之假?你的天赋虽好,怎么敢夸下这样的海口?说起江湖,你不过一黄口小儿! 他们的年岁都比李尘要大,因此自以为更懂得江湖,所以才会审时度势,投降陨墨山庄,实则他们从未真正属于过任何宗门。 李尘笑着道:“我刚才说过了,江湖者,人情世故,但许多人只知世故,不知人情,人情者,不是虚与委蛇,不是巧舌如簧,不是送礼即成,是第一名门弟子向来最缺少的。 我也算和第一名门打了十几年交道,日夜修行,看这里弟子的来往,因此才敢说,第一名门最缺少的是什么?是骄傲! 有很多人可能要说,我们第一名门的人向来是把眼睛放在脑袋上的,每次遇到其他宗门的人,恨不能将第一名门四个字挂在头上,总之能俯视别人就绝不肯平视。 这是骄傲吗?这是愚蠢!骄傲是什么?不是提起第一名门就自觉人上人的虚假;是脊梁,是从心里长出来的骨头,是信念,是万众一心拧在一起的坚毅!很多人听到这里可能觉得不服气,说什么我们身为世上第一宗门的弟子,这么多年一直这样,你一个从低谷走出来的泥腿子,你懂什么? 我告诉你们我懂什么。 当年,第一名门侵占洞天世界,曾有圣朝五君子之名,有人如果瞧过鬼蜮洞天的野史,就应该明白这件事的由来:这五人里,有两人毫无修为,另外三人的修行低微,但第一名门侵占圣朝之时,自知必有一死也敢于站出来,其中一书生名为关缶,斩首前曾对第一名门的弟子反问:夏天的虫子怎么敢说冬天梅花的坚毅? 之后,慷慨赴死。 但不久前,第一名门遭逢大难,从长老到普通弟子,绝没有任何一人有这样的大义,无论他们当年依靠第一名门获得多少虚荣,又因此眼高于顶获得了多少好处,最后都不曾为第一名门说过一句话,多跪地求饶涕泗横流甚至胯下失禁的软骨头。 修行者性命千万年,偏偏千万年长不出一根齐心的骨头,这算什么骄傲?” 第四十四章三十年(下) “如果只是想要达到修行的目的,达到在人前靠着宗门名头胡作非为的,上界宗门不知凡几,诸如弘法宗,底蕴强盛,诸如天机门,靠着推演术法没什么人愿意得罪,你们不必继续站在这里。 只因为往后的陨墨山庄绝不可能如当年的第一名门,放任自流,看似有规,实则无矩,往后,山庄当有以下几个准则:第一、无品行者不要,诸如毫无理由地诛杀屠戮,诸如打着山庄的名号招摇撞骗,这个当由执法者以身作则;第二,无真才实学者不要,我们陨墨山庄绝不能像当初的第一名门,就算没有修行的天赋,也能靠着关系进入山庄,甚至成为内门,更有甚者成为长老,这是何等滑稽和荒唐的事情?! 在陨墨山庄,除了修行以外,大家还需要抱定一个宗旨,大家做事,都一定是在一定的规矩上,我知世上绝没有任何绝对的公平,但只要是在山庄地域里长出来的东西,哪怕一株草,都必定受山庄的回护。 我刚才说这么多,绝不是要驳斥大家往日的所有行为,只是想向大家说明,修行者,除了实力境界,除了争强好胜,自身心境品行也当是一环,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渡过,自渡成功的人,心魔当要少上许多;脊梁足够坚硬的人,当有一股前路无阻碍的信心;品行端正的人,当有更多同门愿意和你同船共济,这也是得道者多助的道理啊。” 李尘这番话不长不短,但让很多人有所思,至于那些冥顽的人,当有卢翰去想法子对付。 他最后以一段话结尾,“往后,陨墨山庄当以后面这几个字为准则:有功则获奖,有罪则受罚,就算是长老者,也绝不能免俗,往后的弟子筛选,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有才能的人被委屈对待,只是,诸位往后修行,也该反思一下,你们这些年,是否对得起骄傲和脊梁两个字?” 他的讲话结束后,换上卢翰,因为他的修为不足,所以需要催动符印才能让更多人听到。 这时候,人们对他显然不如方才对待李尘的专心,只是卢翰早就想到了这件事,人群中早有安排。 一个又一个弟子被带走,人们这才知道,台上这个看似修行低微的副庄主,才是一切规矩的实施者。 会后。 卢翰找到李尘,大为赞叹,“兄长这番话说得实在提气。” 李尘说道:“我这番话只考虑了自己,不会对你后面的管理带来麻烦吧?” 卢翰笑道:“自然不会,正如兄长所说,一个注定千年万年的实力,而且你我都决心让它在上界发光的第一宗门,倘若长不出脊梁,要它有什么用?” 李尘微微一笑,这就是二人极少有分歧的原因,只因他们最终的路十分相近,就算真的有朝一日要有些什么,也是许久之后了。 翌日。 李尘开始探索第一名门的秘境,就算没有进入其中的密匙和符印,以他现在的修行,要进去并不难。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向红雪知会了一声,一旦在其中有什么变故,会以符印呼唤红雪。 却没想。 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十年! 第四十五章新上界的三十年 三十年,是下界普通人的半生,是李尘过去修行所有岁月的总和,这样满打满算看下来,李尘心想:我竟然也算是花甲之年了? 只是以普通人的岁月却衡量他现在的年龄未免没什么意义,他因此笑着摇头,失笑于自己这么久了还是不能摆脱自己原生地域的阴影:诸如圣朝,诸如凡人的年岁和烟火。 不过,他现在终于不在墨石榜上了,不是他的修为被超过,而是他的年龄超过了。 这让新一代的天骄人物们一时庆幸和赞叹,否则只要李尘两个字挂在上面,谁的心头不被沉甸甸压着一块儿石头?那是瞧一眼就知道自己穷极一生不能追赶的高度。 不过对李尘来说,现在这些所谓榜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哪怕上面还有更高一层的榜单,似乎也没有什么追求的价值。 对他现在来说,解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许多秘密才是重中之重。 这三十年里,他参悟了藏在第一名门的无数神通典籍,他向来不因神通使用的境界低微而有所轻视,世上法门千万,更何况能被第一名门收录,并且藏在秘境之中的,绝对都有其可取之处。 与此同时,关于对八境的体悟他也更深一层,秘境中有当年第一名门开宗立派祖师爷留下的传承,有太古秘境中挪移过来的典籍。 他原本有意再度进入时间流速不同的秘境参悟,但被红雪阻止,红雪说道:自你和崔昊大战过后,对秘境的体悟更深一层,开辟时间流速的秘境便没有什么用处了。你可知世上八境如此稀少的原因,就是七境和八境之间的跨越,已经不是时间能够弥补,甚至和修行的天赋关系不大,多是缘法和对这个世界的悟性。 李尘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红雪的意思,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开始参悟秘术、神通、符印,甚至是阵法。 他发现一个人知道自己注定能够活很久以后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总有更多的心力去参悟一些其他的事情,就像红雪似乎对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懂得一些,并且绝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堪称精通。 整整三十年,李尘走出秘境。 这三十年,世上已没有人再敢说李尘一声下界贱民,甚至对于来自洞中世界的人,也不敢像曾经那样的对待,那些和李尘有仇怨的人,最多私底下说一声,“那下界来的!” 出了秘境的第一天,卢翰就找到李尘,二人多年不见却没有任何陌生之感,聊起当今山庄的发展和整个上界的变化。 现在上界对洞中世界仍有隔一些年月便开拓的规矩,只是有了陨墨山庄打头,少有宗门会再以屠杀洞内世界的人为乐子。 自第一名门覆灭后,世上再没有宗门站出来说自己是上界第一,但隐隐约约的,大多宗门以陨墨山庄为首。 离开的时候,卢翰交给李尘一本书,说道:“我知你修行时间紧张,但如今世上日新月异,有些东西虽是细枝末节,你也该好好瞧瞧。” 李尘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一时微怔,只因第一页的第一句话,是长孙顺德曾经和他说过的,这位长孙家的家主为这本书做序—“每一次迎来伟大时代的衔接,终将有一代人成为牺牲品。 我们这些人,从不认为自己是牺牲品,只是常常陷于思想开放和封闭之间的矛盾,就像陷落的内心峡谷的巨大裂缝,往往在某个瞬间突然爆发,然后让某个曾经自由的自我,在悄无声息中死去。” 这番话说的晦涩,但李尘明白,或许也只有他们这些生在泥泞,却在极短暂的时间里经历无数层次跨越的人才明白。 毕竟,真正能经历时代跨越的一代人,在无尽的岁月里并不算多。 李尘接着翻下去,才知道这本书里写的多是当下上界的风土人情,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如崔家和他交过手的几名子弟。 这些人曾有雄心壮志,现在终于也在上界沉浮,再不像当年的锋芒毕露,他这样写着自己这三十年来的经历。“新上界13年(陨墨山庄创立第十三年),我在山庄内山外三百里的通选城做城主,这个城池中的人多是我下界子弟,我们都知道自己只是托了那位殿下的福,否则以我们的修行,在上界难以立足。 现在,我们开始统领一座城池,这样的城池注定意味着迷茫,我们这些人曾经在洞中世界或许自诩为人上人,实则只是什么都不会的年轻人。事实上,城池里,大多都是年轻人,我们都知道自己无法胜任,甚至找到了副庄主,但副庄主这样告诉我们:这世上人人都是跌跌撞撞。 就这样,我们这些人勉强带着副庄主的期望,开始真正跌跌撞撞的旅程。 开始以后的事情,比我们一开始所想的更难,因为从下界到上界的跨越,而且是直接成为城池的管理者,这是无数个阶层的跨越,这也意味着看见更多,但这并不代表拥有更多,就好像一个农夫一夕之间成了富户,他未必有能力守住这份家业。 偏偏对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我们自以为站在高处,瞧着脚下的城池,往往生出一种种错觉,好像我看到的,就将会属于我,或者已经属于我。 也因此,我们终究为自己当日生出错觉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十几年后的现在,我们这些人大多因为一些错误而死去,只剩下寥寥数人。 无可奈何的是,那些死去的同伴,竟大多死在我的手上。” 李尘仔细瞧着这个年轻人许多年来管理城池的经验,瞧着他的每一步,看他让一座城池从动荡到了现在安稳,看他如数家珍地说出自己因为什么杀死自己的同伴或兄弟。 但这一切,就是当年几个年轻人自以为是的虚妄,和真正现实之间的碰撞。 李尘接着翻阅,看到有女子说起当今世上对道侣陪伴之间的看法,“对我们洞中世界来说,上一代的婚姻是人生的基地,他们总是看不起我们年轻人,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人生花样太多,所以根本看不清自己想要的。 于是,前辈总是带着某种眼花缭乱的心慌,悄悄告诉年轻人:我活了这么久,走过的桥比你的路都多,你那个样子是错的。 他们说不出所以然,拿不出让年轻人真正服气的证据,但总是说:道侣这件事是必须要有的,它是你活在这个世上的那根柱子。” 李尘翻到最后一页,那个女子这样说道:“如果按照前辈们的说法,似乎连九殿下都不该在世上接着活下去,因为这位殿下似乎也从未结婚。” 第四十六章章崇和陈枫娜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 李尘一直在观看典籍,恶补三十年来这个世界的变化,仔细瞧着许多年轻人在时代交替中对自我、对人生、对婚姻、对友情、对前程的看法。 他看过一个又一个人的故事,看生生死死,看情深义重,看纸短情长。 ————“新上界2年(陨墨山庄创建第2年),我决定离开圣朝长安(鬼蜮洞中世界曾经的人族京都城),我最好的朋友陈枫娜送我出城。 陈枫娜让我说一些什么,她的意思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这一去前程难以卜算,总得留下点儿什么。 我、陈枫娜两个人,生来无父无母,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虽说后来走的路不同,但自认为友情不曾改变。 我问陈枫娜:你想听我说从前还是未来? 陈枫娜说都可以,只要别损我就行,不然你丫的这张嘴是在太损了。 我说那可能真的不可以,因为我平时只会损别人。 她说再贫嘴就踹你丫的,我说你的脚大我知道,脚臭我也知道,别说踹,熏也熏死了。 她沉默不语。 我个人认为,我们聊得其实还算平和自然。 这是几年以来,少有的,安静地彼此聊天的时候。 几十年以来,我们在各自的路上走走停停,交叉的路口断断续续,但是从来没有真正中断过。我们的路不一样,所以总有看不到对方的时候。 看不到她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她,在忙碌的,温水煮青蛙一样的生活里,能想起一个久不交集的人其实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当我想起她,那么至少说明一件事,她对我而言很重要。 因为有些朋友,尤其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老朋友,你想起她这件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如果你有这样的一个人,我想你总会明白,这和恋人不一样。我们很认真地,在矛盾和联系中维持着这份难得的,亲人一样的友情。 我对她的最后一次记忆,是几年前的某个冬天,当时下了雪,我冒着雪出去包了一个小雪人送给她(虽然对修行者来说,下雪不算什么,但是我总得表达一下我做这件事情的艰难),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雪人的模样,原因是那个雪人很丑,丑得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她,其实那个雪人的原型就是她。 其实说了这么多,没什么催人泪下的干货,我只想表达一件事。 不论从前,现在,或者是未来;一个人一生的路会很长,经过的十字路口,遇到的人会很多。 总有那么一条路口,在黑暗的时候,忽然亮起一束昏黄的光,灯光下站着一道模糊的、深刻的影子,她会告诉你:不要怕,光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其实上面的那些都是废话,我感觉不铺垫一下,不足以表达我是个很会说话的年轻人。 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陈枫娜,在当年,我曾经走过一条黑暗而狭长的窄巷,巷口已经开始出现生死的痛苦,你是让我走过那条窄巷的光。 黑暗可以忘记,光不能忘记。 我们是老朋友。 是我再一次要提及的,就算久不交集,但是永不能忘的老朋友。 新上界2年(陨墨山庄创建第2年),我离开长安,我要这样告诉你:愿你明媚如初,幸福荡漾。” 李尘在这一页上瞧了许久,因为这些话心里闪现了许多人影,但不知为什么,似乎都和这篇文章里两个人的友情不同。 ······ ······ 翻开下一页,仍旧是这个名为章崇的文章,只是这一篇文章,是时隔二十四年之后所作: “我和陈枫娜,是二十多年来少有见面,但是时刻交心的两个人。 我们踩着黄昏斜阳的起始聊着天儿,又在清冷月光的眼窝里醉了酒。 那一天,其实我最想告诉陈枫娜的是:这几年,在身边没有亲人朋友扶持,一个人摸黑前行的路程里,我看不见灯光,我真的好难过。 但是那一天,看到你那一刻,我突然好暖。” 李尘接着看下去,看穿越两界仍旧维系的友谊,他不明白这种友谊代表什么,但是文字到了这一刻,似乎已经分不清是友谊还是男女感情: “其实我们其实曾经聊过的:这个世界上,不论什么样的感情,最后都总有结束。我在想,如果我们的友谊真的要定格在某一刻,我该说些什么? 什么是友谊?友谊是:我曾经无数次偷偷地感谢你。 因为我曾经无数次把自己藏在深夜阴影的狭窄巷角,无数次无法再爱这个世界,无数次啃啮内心痛苦不愿抬头。 但某一刻,我想起我们每一次的久别重逢,我们每一次心怀真挚地聊起过往,聊走过的路看过的人,聊每一次对彼此渺远未来的坦诚祝福。 我们让彼此感受到这个世界,哪怕多一分的美好。如果某一天,我们之间一切过往的友谊都将定格: 我希望,这个世界每一丝每一毫多出的美好,你都将获得一份。我希望,如果这个世界还有分成无数碎片的爱,你能多得到一分。 并且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个世界上的烟火气啊,一分贩夫走卒,一分奢侈靡靡,一分男欢女爱。剩下七分,都是源于我们每个人心底对这个世界的情谊。 照例,新上界26年(陨墨山庄创建第26年),送给你们一句话:“如果世界让你经历颇多周折,我仍然愿你,幸福如初,明媚荡漾。” 李尘的视线落在右下角,上面寥寥几个字,让他沉默了许久。 ——作者章崇,死于新上界27年(陨墨山庄创建第27年),死于剧毒(中毒时间为三年前)。 文中人物陈枫娜,死于六天后。 「这章的内容,不算是一时兴趣,是早就想加入的人物,但是特别可惜,现在变得有些突兀,这是我的问题。」 第四十七章天道之子(上) 李尘用了两天时间看完卢翰交给他的所谓典籍,又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算完全消化。 出了秘境后,因为气不过,找到卢翰连踹了两脚,所以那一天站在正殿外面的人都有幸看到副庄主被庄主踹飞出山头的奇特景观。 卢翰交给李尘的典籍是特意挑选过的,其中许多人都已经死去,因此李尘每看过几篇文章或者传记,都会看到某位作者已经死去的字样。 观看的时候,李尘无数次在心里默念:卢翰你真该死啊。 不过李尘知道卢翰做这一切的原因:一个人闭关太久,总是会忘记这个世上的许多事情,包括曾经的情谊,这也是很多大能者会渐渐丢失人气儿的原因,也是很多人说什么修行就要太上忘情的原因。 但卢翰显然不希望李尘会变成这样,所以特意挑选了这些东西给李尘看,除了让他了解当世的情况,也是为了唤醒他的人气儿。 这三十年里,李尘只在北张镇留下一具分身,还是在那些太古异兽的强力要求,也就是说,他这三十年,几乎寸步未动。 “对了,有件事情你需要注意一下。”卢翰告诉李尘,“你应该明白,三十年前太古复苏后,并不是所有异兽都愿意跟着你修行。” 李尘微微颔首,“所以,现在有他们的消息了?” 卢翰说道:“他们如今成立了另一势力,就在曾经的混乱之地,名为兽神殿,你可以猜测一下,他们的大长老是谁。” 李尘略一思索,“方旭?” 卢翰点头,“就是他,第一名门、弘法宗的大长老。” 李尘道:“方旭找上兽神殿并不奇怪,我更好奇的是,按照我对太古异兽的了解,他们生来傲气,绝不会愿意接受方旭这种人,他是怎么说服这些太古异兽的?” 卢翰摇头,“这件事我曾问过红雪前辈,她只是说道:这些太古异兽经历过太古的末法时代,总有一些人是被杀没了胆气的。” 卢翰不懂这句话,但是李尘明白,他微微抬头瞧了一眼天上,这才低头道:“接着说。” 卢翰道:“兽神殿创立后,从不和世上任何势力打交道,仅有的几次接触,是世上有新的秘境开启,兽神殿的那些通天桥弟子对上界其他势力处处轻视,而且,他们将所有得罪了兽神殿的人都挂了一幅榜单,言称这些人兽神殿必将诛杀,所以上界众人称为必杀榜。”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李尘,道:“兄长你在必杀榜上,高居榜首。” 李尘神色没有变化,从他知道兽神殿大长老是方旭开始就猜到了这件事,他只是问道:“还有呢?” 他知道以卢翰的性子,这些年来绝不会只做了这些事,他既然知道了兽神殿对自己的杀意,那么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兽神殿摸透。 果然,卢翰接着道:“兽神殿当代殿主,似乎就是为了对付兄长才推出来的。” 李尘终于来了兴趣,问道:“此人有什么特殊?” 能从一众太古异兽里脱颖而出,必有其特殊之处。 卢翰说道:“我曾问过北张镇众异兽,大多对此人知之不详,只有如相柳的少数几人有些了解,根据相柳所说,此殿主在当年是大风血脉,根据太古典籍中对大风的记载,大风又叫大凤,和凤凰同出一脉,其性情凶悍,身体也特别大,展开双翅遮天蔽日,双翅一扇动就会刮起飓风,能够腐蚀人的魂魄,穿透世上的所有神通秘法,而且,他的本体极其庞大,和相柳不相上下。” 李尘见过相柳的本体,现在连相柳本柳都说大风的身躯和他不相上下,可见其真实情况比相柳还要大上许多。 卢翰接着道:“不过,当代兽神殿殿主虽血脉为大风,但根据我这三十年的探查,发现他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兽神殿曾公开说过,此人当为天道之子,能知天道意志,能附着天道化身。” 李尘因此陷入沉思。 “相柳等人知道这件事后破口大骂,都说没想到大风血脉最后也会出现这样的叛徒,兽神殿的人已经将太古的脸面全都丢光了。”卢翰说完这句话顿了顿,他虽然境界低微,但是这三十年接触的人都算是世上巅峰,隐约也有些明白一些秘辛。 李尘看了他一眼,叹息道:“的确如你所想,那大风既然敢称自己为天道之子,我们最终将要面对的敌手是谁,你应该明白的。” 得到他的肯定答案,卢翰的眼睛骤然变得明亮,和李尘所想的不同,这个副庄主反而兴奋起来,“果真如此?” 额 第四十八章天道之子(中) “你不害怕?”李尘笑问。 卢翰却反问:“如兄长所说,倘若敌手真的是它,根据我这些年来所见,它以世上万物为走狗,便不值得我们推崇;至于说它的可怕,比之落羽原上举世皆敌如何?比之刚入上界时第一名门如何?” 李尘看着他,因这两句话而忽然起了感动。 这些年来,不仅是他在抗争,卢翰、小七等人又何尝不是? 卢翰大笑:“强敌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所以,不管它是谁,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说的我们,就是崔昊、长孙道生、程芷安、小七、秋风,甚至胖子、死去的虞世南等人。 李尘从未恐惧过任何敌人,但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兄弟,就好像整个脊梁都注满了力量,因此信心万丈。 他笑着道:“是啊,输有什么好怕的?” 翌日,李尘出关的消息传遍了上界。 不多久,这个消息已经到了兽神殿。 和这个消息一起传出来的,是李尘的一句话,“听闻兽神殿殿主是太古时第一人,当前境界恰是七境巅峰,我和殿主的境界相仿,正苦于没有敌手,因此愿意和殿主一战,修行者常说生死之间有大领悟,既如此,你我共同参悟修行岂不是妙事?” 这番话其实不是李尘说的,是卢翰找人润色说的巧话,李尘当时只有寥寥几个字,“约个架,我要打死他!” 李尘很少说话这么粗鄙,但是身为一个年轻人,闭关几十年,总是需要发泄一下。 这番话就像飓风从陨墨山庄正殿开始,吹过百万里,进了无数人的耳朵,引起无数惊叹,多少人倒吸冷气,引发上界的温度上升,最后停在混乱之地,现在兽神殿的大本营。 兽神殿。 李尘和卢翰所说的殿主,此时就和方旭站在一起,他皱眉看着方旭,“李尘出关了,我究竟应不应战?” 方旭说:“你现在已经有了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加持,你怕什么?” 兽神殿殿主于经略说:“我不是怕,我身为大风血脉,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但他终究是神灵血脉,我该” 方旭打断他的话,“神灵血脉又怎么样?如果神灵血脉真的天下无敌,当初又怎么会消失?如今世上只知天道,你看几十万年来,谁提起过天生神灵?而且,别忘了,你现在和他一样,能够修习世上所有异兽的秘术。听闻你在太古时期是世上第一天才,诸如相柳之流也不是你的敌手,怎么,现在你面对一个后世的小子反而没了底气?” 于经略沉默许久,他当然知道方旭这番话只是为了激他,他的心头不甘,想他们大风血脉的祖上是何等荣光,又何曾做过任何人走狗,就算,就算真的是i天道又怎么样? 只是他每每想起自己陷入数十万年沉睡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便不由得胆寒,那是一种让他根本不能有任何反抗心思的大恐怖! 这三十年来,他的心思就在矛盾中摇摆,他看不起方旭,因为他看不起这种毫无傲骨苟且偷生的人,就算是八境,也不值得正眼看上一眼。 只是现在,自己还不是要和他一样,成为走狗? 最后,于经略问:“我应战。” 方旭大笑,“这样才是最好!你当日和李尘的交手,必胜无疑,就算李尘背后有北张镇那几个人又怎么样?有红雪又怎么样?你背后站着的,才是这个世上绝对无敌的!”‘ 翌日。 兽神殿殿主于经略是这么回应的,“十天后,弘法宗九天之上。” 地点定在弘法宗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宗门恰巧是陨墨山和兽神殿的正中央。 整个上界顿时沸腾! 陨墨山庄是剿灭了第一名门,现在成为明面上第一宗门的大派,庄主是号称承袭神灵血脉注定当世无敌的殿下李尘,不论在哪个境界,面对什么对手都从无败绩,整个上界无不在传诵他的生平。 兽神殿是全员太古异兽的势力,大长老方旭是当初第一名门的大长老,其殿主是太古时期就凌驾于所有天骄人物的大风血脉于经略,现在号称天道之子。 这两个人之间的的战斗,几乎是几万年来整个上界最大的盛会,毕竟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突如其来,很多人还没有听到风声就已经结束。 但是李尘和于经略的这一战,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备受瞩目。 是人是鬼都想瞧瞧,只有弘法宗的人在祷告。(双押) 第四十九章天道之子(下) 李尘不知道他现在在上界所有人眼中的意义,所以也不会明白这一场还未开始的战斗,到底引起了多少人的关注。 他的传记被卢翰找人编撰成了无数典籍传遍上界,原本他的经历已经十分传奇,经过卢翰授意‘润色’以后,不知多少人将他当做修行的标杆。 卢翰所授意的润色,不仅是刻画李尘在几次大战中的形象,还包括他所经历的艰难和痛苦,诸如圣朝国师对李尘的刁难,诸如年幼时期一个人在圣朝受到几个皇族子弟的暗杀,其中唯独有一条,就是关于落羽原上,虞世南的死去,不能有任何夸大,这也是卢翰的嘱托。 实际上,直到现在,卢翰仍旧会在每年的夏初去一趟落羽原,只因为虞世南的坟伫立在那里,许多年来不曾变过。 自从李尘闻名以后,落羽原也成了很多人要去瞧一眼的地方,那里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瞧的,无非一片草原,只是因为李尘曾在那里举世皆敌,所以变得特别。 现在,没有人能够进入落羽原内部,他们只是在阵法的屏障外,听某个当时亲眼目睹的圣朝将士说:“当年,殿下就是在这里,以一剑战无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殿下开始世间无敌。” 卢翰甚至找人以阵法刻画了当年的画面,将当日的凶险纤毫毕现地展露在每个人眼前。 所有瞧了这些看似虚幻画面和讲解的人,无不心向往之,恨自己不能亲眼目睹,其中许多人的境界早已超过了通天桥,以他们的实力出手就能让这片荒原毁灭,但听闻其中凶险,也不免热血沸腾,心想原来这世上真有人几十年经历,比自身数百年上千年经历更加跌宕的。 当兽神殿殿主的回应传遍上界,第一个找到李尘的,是红雪。 红雪说道:“你最好不要和于经略交手。” 李尘想了想,他没有问红雪这么说的原因,因为这实在太容易猜测,一定是因为于经略背后的某些原因,而不是于经略本身。 他想了想,只是问道:“如果真的交手,你能抵挡它多久?” 末了,他加了一句,“在不暴露你真身的情况下。” 红雪皱眉,她听出李尘还是想要出手的意思,但她如实说道:“最多一息。” 李尘闻言却笑了,道:“我当日和于经略交手,它一旦出手,你替我挡它一息,然后我便逃走。” 红雪怔怔地看着李尘。 或许在别人听来,他这番话的意思是,和于经略交手后,如果真的遇到‘它’出手的情况,给他一吸时间逃走,但红雪知道,其实李尘的这句话是,“我有把握在一息之内杀死这个天道之子,你撑一撑,我杀死他以后想办法逃走。” 两个人之间沉默和安静了很久,红雪叹了口气说道:“很奇怪,我生来几十万年,偏偏唯独对你,认识不过几十年,却好像已经很久。” 李尘一笑,他知道,红雪说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是已经答应了。 ······ ······ 北张镇上,关于这一场大战的争执尤为激烈。 “我当年和于经略交过手,他的实力虽然不错,和我在伯仲之间,但庄主身具神灵血脉,我曾见他全力施展剑牢,于经略绝不是他的敌手!” 这是相柳所说,自从和李尘交手之后,他就成了李尘的坚定拥护者,毕竟他曾见李尘剑牢几乎自成一界,是超越掌中天地的手段。 但有人反驳,是太古时期狰兽血脉,名为魏康。 狰兽血脉的老祖生于一座名叫章莪的山上,传闻中满山枯草荒木,周围玉石环绕。它的叫声生来便有忘忧之力,让山石崩溃,因而无人敢靠近。狰的毛色绯红,有五条尾巴,头上还长了一只独角,到了境界的极点时,嘴巴在一张一合之间,能够吞掉一整个洞天世界。 狰兽和相柳一样是太古凶名在外的异兽,魏康也是太古时期的天骄人物,因此并不惧怕相柳,二人争锋相对,魏康说道:“我对庄主虽然也有十分的尊敬,这三十年来受他的好处才能一日千里,但大风血脉于经略这些年来投靠了谁你也知道,我等虽然心中不齿,可是谁不知道,世上只有受它庇护的人,才是常胜不败,才是常胜无敌!” 他这句话一出,就连相柳也成魔了,因为他生在太古,见过不知多少人物的强横,但最后都逃不过黄土一抔。 千万年后,就算有李尘唤醒他们,这期间仍旧有许多强人未能复苏。 不能复苏的情况,当然是真的死去了! 众所周知,天生神灵,也死去了。 现在李尘和于经略的纷争,更像是天道和天生神灵的纷争,所以,李尘输的可能性当然更大! 十日之内。 李尘和红雪坐而论道,谈论自身当下对神通秘术,甚至世界的所有感悟,二人不曾走出方圆三丈。 十日之后。 李尘出现在九天之上,脚下是曾经的第一宗门弘法宗,于经略很快出现,二人在星空中遥遥相对。 没有任何一句话,大战一触即发。 李尘挥剑而落,以狂风带剑影,张开剑牢,犹如星辰的骤然爆裂,席卷千亿万里,让诸多星辰遭了秧,无数星辰的山峰坍塌。 他知道今天时间紧张,这一剑虽然不曾施展全力,但已经到了闭关之前的全力手段。 于经略根本不去看四周星辰的四分五裂,双目绽放灼烧空间般的火光,展现出本体,扇起飓风,一瞬有杀伐之气掀起千万里的光芒点点,划向李尘! 二人宛如神魔,有一种让天地崩塌的浩劫之气,顷刻间杀到了敌手面前,开始近战! 于经略靠着自身血脉的优势直来直去,速成幻影,横空闪耀,扑出惊天的杀气,将天地笼罩,而李尘身化闪电,道道穿行,压制了回去。 第五十章于经略VS李尘(上) 和于经略交手不过半柱香,李尘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称作天道之子:当一个人出手时候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不需要祭出任何咒印,就能完成所有神通和秘术,似乎这个人的所有攻击都是心念一动的水到渠成,这件事情只有天道能够完成。 李尘又一次感受到了凶物劫难下面对神将的体会,他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很疑惑,因此问道:“我听闻太古时期异兽都有傲骨,如大风族的傲气更是强盛,你却为什么甘心听从它的调遣,成了他的走狗?” 他的这句话恰巧戳中了于经略这三十年来的最大痛处,他在当年是同辈第一人,或许只有相柳等有数几人能和他周旋片刻,因此他的傲气比其他人更甚,但现在反而成了最大的那一条狗,他明明看不起方旭,偏偏现在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他和李尘抛开神兵,以本体和法相天地近身战斗,拳拳相撞后身形剧烈颤动,让四周的星辰爆裂,又见于经略身上有金光极速闪烁,巨大的幻影过后,在九天之上犹如锋锐的长河劈砍落下,要将李尘从中剖开。 李尘没有留手,因为今天不是对崔昊,不必手下留情,也不是和相柳的点到即止,而是要分出真正生死,他并没有因为敌手天道之子的名心生忌惮,只因他早就经历了无数次凶物劫难,这叫债多不压身,还怕得罪它吗? 因此,李尘很快杀得兴起,他又一次进入了那种对战斗痴迷的酣畅状态,他仿佛是天生的战士,往往在千钧一发之技能有转瞬的灵光,而这一道灵光的直觉,让于经略苦不堪言。 于经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发现自己在接受所谓天道馈赠之前,绝不是李尘的对手,最多两炷香的时间就会落败。 北张镇上,崔昊站在众多异兽之间,沉默许久,叹息道:“不愧是他,我早知他当初和我交手还未尽全力。” 程芷安瞧他一眼,说道:“你又何必总是和他置气呢?你们两兄弟之间,何必非得分什么高下?而且,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比,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就算比到下辈子,也未必能赢啊。” 崔昊摇头说道:“你不懂,我不是和他置气,只是不希望被甩出太多,只是希望,若有一日他再遇到当初落羽原上那样的事情,我还能尽我微薄之力,不会因自身实力低微而旁观。” 程芷安这才知道崔昊的想法,心下正因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愧疚时,突听崔昊接着说道:“还有,你如果不会安慰别人,就最好还是不要安慰,因为听起来,实在让人觉得难受。” 刚想说几句软话的程芷安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我说的本来就是实情,管你爱不爱听!” 崔昊心下暗想: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她一直没心没肺,和当年没什么分别,可见没脑子也是极好的事情。 这句话他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否则接下来他至少要被程芷安记恨和怒怼一年以上。 九天之上。 李尘脚踩剑气,法相天地下的百里身躯在无数虹光中穿梭,一袭长衣拂动,风声猎猎,在半空中旋身而过,携带着一身的剑机和杀意席卷于经略,要将敌手在星河中绞碎。 于经略在双臂有符文密布,一声长啸中不见他端起任何咒印,却有多种异兽的秘术同时叠加,他的身躯便犹如晶石有种种光滑流转,在虚空中映照,从他的掌中还有星辰被托起,所过之处的空间无不崩塌,只是到了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不受空间裂缝的影响,最多只是身躯上因飓风出现微小的凹陷罢了。 他们二人的气势都在交战中不断升腾,直到此时都不曾到达极限,他们是在互相试探对方,一个出手浑然天成毫无滞涩,而且肉身强悍,大风族的异兽血脉让他无数年来日日受到滋养和提升,另一个是修行极致,是人力极致,是剑意极致。 两种极致的碰撞里,二人都双臂如大鹏展翅,剧烈的璀璨中传出穿金裂石般的悠悠铁音,光是这一道道声音,都让虚空的爆裂蔓延万里。 噗! 虚空中有鲜血飞溅,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那些鲜血比陨石更加可怕,落地后形成天坑,其中弥漫的神性只要让普通的忘忧闻上一闻都肯定爆体而亡。 于经略的双翅诡异变形,鲜血淋漓,但他反而因此被激发凶性,就算一开始被李尘压制,可他骨子里流动的终究是威名赫赫的凶兽之血,在不断的交锋中也似乎回到数十万年前的峥嵘岁月,大笑一声道:“再来!” 李尘怡然不惧,他在战斗中的狂性比所谓凶兽更加疯狂,这一刻虽口吐鲜血,但一声怒叱下,孤命剑上再起剑光,几乎从虚空中切割出了一个新的剑牢空间。 一众太古异兽看得目瞪口呆,如相柳这样的凶兽也不禁感慨,“莫非他原本也是凶兽血脉?” 第五十一章于经略VS李尘(中) 相柳现在庆幸自己当天找到李尘的时候还算客气,那一天他以为自己至少逼出了李尘全部的实力,虽然败北那也是虽败犹荣,现在看了这一战才知自己是何等可笑。 他一时惊叹,“神灵血脉竟真的如此可怕吗?” 不远处,崔昊说道:“你错了。” 相柳微怔,疑惑看向持剑的年轻人,他知道崔昊,在人族末法时代还能开拓剑体血脉,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崔昊说道:“兄长他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神灵血脉,你看他此刻越战越勇,所以觉得兄长威势滔天,却不知道兄长他向来如此,几十年来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强敌,或许偶尔落入下风,也时时险象环生差一点死去,但从未因此有过颓势。你如果真的了解兄长生平,那就应该明白,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战斗活着,从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 相柳原本因为崔昊的反驳不太舒服,这一刻平静下来,半晌后才在心里承认下来:的确如此。 他也曾看过李尘的野史,无论是否夸大,总有三分真实,哪怕三分,也足够传奇。 星河里,于经略似乎察觉出李尘的短板,想对他的剑意来说,李尘似乎因为获得神灵血脉的时间太短,所以体法的强度薄弱一些。 于经略因此决定以体法争锋,他幻化出本体,一身的羽翼自主震动,发出清鸣,携带着透体而出的光辉,好似潮汐来临。 随着战斗的时间越久,他动用的天道馈赠越多,眼神越来越漠然,瞳孔中闪烁的光芒都变得清冷,越来越接近凶物劫难中的神将。 李尘察觉到了这件事,他心下暗道:莫非一个人使用天道手段越多,便会越来越接近于那种状态?又或者,凶物劫难中时常能见到的那些异兽身影,其实当年也是活物? 而此时,于经略蓄势到顶峰处,身形一闪烁便有漫天的符文和阵法降落,一时如倾泻而下的星河长瀑,恐怖无边! 此刻,李尘已来不及召回孤命剑,他的兵器和于经略的神兵各自为战,都有灵智诞生,都有铺天盖地的异象和无可匹敌的锋锐。 孤命剑剑灵察觉到主人那里似乎有些危局,正欲回首,却被长戟纠缠无法脱身。 “孤命剑,不必管我!”李尘和孤命剑心有感应,喝止了孤命剑行为,“传说大风族可肉身成圣,我体内如今也有大风血脉,就看看是我这神灵血脉和大风族血脉究竟孰强孰弱!” 北张镇上,相柳高喊了一声,“不好!” 众人都瞧过去,相柳说道:“庄主是神灵血脉,说起来也算有大风族血脉不假,可庄主获得血脉不过几十年,哪里比得上于经略那么多年的日日滋养?体法和神通不同,不是一日之功。我曾和庄主交手,他施展法相天地后,体法在普通人中虽然也算绝佳,可是要和于经略相比,终究差了许多。” 他的意思是,就算于经略数十万年来被封印,可是在封印之前,也有至少数千上万年的血脉滋养和日日夜夜的强化,这不是李尘几十年可比。 程芷安闻言不由开始担心,握紧了拳头,回头看向崔昊,才发现本该最担心的崔昊毫不慌张,他低头告诉程芷安,“你放心。” 程芷安看他似乎对李尘极有信心,一时也放心下来,但又觉得自己似乎在崔昊面前输了气势,就好像自己没有他更了解李尘,扭过头又哼一声道:“我当然不担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李尘有自己的打算!” 实际上,她的瞳光根本无法触及九天之上,现在看这一场大战都需要崔昊帮忙,更别说看清战斗局势。 在她的眼里,只知道代表李尘和于经略的两道影子撞来撞去。 铮铮铮铮铮铮铮! 一连串急促的剑音长鸣后,在于经略如刀锋的双翅剖开虚空,和李尘的距离越来越近时。 李尘百里的巨大身躯忽如一柄巨大的长剑,上面有层层道韵凝结成阵,光华流转,更像是凛冽的寒芒在流动穿梭,将漫漫虚空都切割成一条条长梭似的形态! 这些长梭似的巨大裂缝蔓延千百万里,从地面看过去,好似酒楼里清蒸鱼身上被切开的口子,一道道瞧着整齐,吞噬了世界上的所有光明和色彩,只有一种极致的灰。 于经略到了此时已经无法收回,因为二人距离太近,但他看到了李尘身体的变化,看到他全身如琉璃澄澈,似乎每一道经脉的血液都被剑气所替换! 他对李尘终究不太了解,不知道李尘早已经藏剑于身,再加上感悟了剑体血脉的加成,这让他血脉里的每一道剑气都强盛了百倍千倍! 而且,他自己本身就已是一座剑牢,经过几十年的不断完善,可以说他本身就是能和孤命剑相比的神兵! 此时,于经略的体法之中,有元力侵蚀他的体表,体内埋下的剑牢受到刺激自主激发,一瞬领域张开。 四周早就快要被分隔成另一空间的剑牢领域经过叠加后瞬间失控。 新生秘境的条件达成! 呼——二人的身影从九天之上消失! 第五十二章于经略VS李尘(下) 两个人身影消失的瞬间,地面起了一片喧哗,这里能够看清战局的无不是七境以上的人物,他们当然知道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相柳失魂落魄,“原来他早已经能够以神通成世界,当初和我交手分明是在戏弄我。” 他们身为七境,最明白八境一旦以神通将他们封锁在自己的秘境之中,七境绝没有逃走和获胜的机会,因为对秘境空间的缔造者来说,他对这个空间的掌控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七境的元力本身就和八境相去甚远,现在还被拖进八境专属的秘境空间,当然必死无疑。 秘境之中。 于经略陡然进入完整的剑牢空间,他的后背上,寒意一阵阵升腾。 他自认为也见过世上不知多少大恐怖,在太古未曾被封印之前,也算走遍千山万水,如今居然在这里感到惧意。 无数道尖细而短暂的声音就在他的四周不断响起,似乎是剑鸣,又似乎是某种怪异生灵的声音,让于经略微微一惊,急忙驭使长戟向右侧刺出,却空无一物,仿佛刺在普通的青雾里。 他四下观瞧,但是实视线被剑气阻隔,就连感知也无法走出身周三十步就会被切断 这一刻,于经略全身都铺满了紧张,一身的元力不自主地运转起来,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剑气像是空气一样不断地在四周飘荡,从他的毛孔四周浸入,给他带来一股刺痛和灼烧。 啵。轻微一道声音,于经略想要施展神通在身体四周支起一道屏障隔绝剑气。 但是,铮铮铮! 四周的剑气好像受到了刺激,开始疯狂地激射屏障上,在这种高强如骤雨的击打下,屏障的光泽也变得黯淡,缓缓褪去灵性。 在屏障爆开之前,于经略终于忍不住说道:“李尘!你应该知道,我如今背后是谁!今日算我输了,你饶我一命!” 但四周的剑气还在不断逼近和弥漫。 于经略再一次感受到数十万年前感受过的死亡笼罩,但他不甘,甚至比当年的死去更加不甘,当年的失败和死亡至少是在天道的手下,不管这个天道是真是假,至少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死在天道的手下情有可原,可现在你一个李尘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后世年轻人罢了,如果让我得到神灵血脉,绝不会比你差! 在这种极度的不甘下,于经略决定动用某种手段,某种他一直不愿意答应方旭的事情。 “我答应你了!” 在他心里说出这句话后,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平静,平静到漠然,甚至眼睛里的情绪也在迅速退去,只有一种看似理智的无情。 他的气息和境界忽然开始攀升,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在藏;他的本体与此同时开始膨似的扩张,双翅微振切割开无数剑气,骐骥一跃便到达了剑牢空间的尽头! 李尘在远处看他在茫茫剑气中宛如不朽战神,再看剑牢秘境快要支撑不住,终于动用了准备好的下一手段。 他的通天桥处光华闪烁,一个乌光球体陡然出现,将剑牢秘境也收拢了进去! 于经略的瞳光此时恰巧穿透了剑牢秘境的空间壁障,见此情形大笑:“李尘!你竟敢放出自己的洞府秘境,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完话,他居然自主钻了进去! “只要打破他的洞府秘境,这个当下风光无限的神灵血脉,就是永不能修行的一介废人! 以我现在的境界,不出三息,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必定打破其洞府!” 这是于经略进入洞府秘境前的想法。 三息后。 一炷香后。 半个时辰后。 于经略的脸色很难看,“这里就是李尘的洞府秘境?怎么会如此完善?这绝不是七境的洞府!” 在他的脖颈后方,一阵腥风忽然吹过,就顺着他的脖子一路攀上面颊。他全身骤然发寒,闪身向前,回头再看,才见一颗眼珠子上面有模糊的人影幻化,犹如妖魔一般张牙舞爪。 于经略更加摸不准眼前的情形,他不愿意相信这是李尘的洞府秘境,因为眼前眼珠子都成为生命的状况,是那些八境以后才有可能触及的异象,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七境的洞府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觉,或许这里并不是所谓的洞府,只是李尘的障眼法罢了! 他再一次幻化出自己的本体,双翅震动,向着虚空劈砍,就像刺入十分粘稠的沼泽,噗一声之后,无数鲜血落在他的脸上。 于经略微微一愣,脸上的明显触感和温度让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和障眼法,但是这明显比是障眼法还要恐怖! 嗤!那些鲜血在于经略的脸上冒起了烟雾,这是在腐蚀他的皮肤。 这一刻,于经略终于开始恐惧,他开始大喊,“李尘!你不要逼我!” 空无一人的秘境里,“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已经被封印了几十万年,我只是想活下去!” “你知道亲眼看着所有同族死去的场景吗?你不知道!所以你没资格审判我,你没资格说我是走狗!你没资格!” 李尘就在秘境里看着那个发疯的大风族天骄,这个曾无敌于一个时代的天才,现在发泄自己的懦弱。 最后,于经略在歇斯底里里大喊,“李尘!这是你逼我的!” 他的身躯忽然开始弥漫某种宏大的气息,如对世上一切的漠然,他的身躯开始了崩溃和燃烧,像极了某种献祭的仪式。 一只巨大的手掌,穿过剑牢撑开的秘境,穿过李尘从通天桥后释放的洞府秘境,出现在了李尘头顶。 那个由多重剑牢才撑起的空间秘境,一瞬间就出现了崩塌和晃动,就好像房屋的不断垮塌。 李尘几乎在感知到压迫感的第一瞬间就抬头大喊,“红雪!” ······ ···· 于经略终究死在李尘洞天世界里,他没有想到李尘的洞天世界竟已经完善到了以他当下境界完全无法破开的地步,这代表李尘已经接触甚至完善了一个小世界的时间和空间,这完全已经是八境的范畴。 于经略输得很服气,但是他死得很不甘心。 他输的服气是因为承认自己不如李尘,他曾经一直认为自己是同辈第一,但是现在输给了一个修行时间不足百年的人,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输,他输得甘心。 但他死得不甘心,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李尘已经到了八境! 如果事先知道,他绝不会答应这一场战斗! 世上没有人知道,李尘在闭关的这三十年里,不仅修习了秘境中的太古秘法,还对通天桥后的诸多秘境进行了新的尝试,他将自己修补完成的数千洞府进行了融合。 融合的进展比修补洞府秘境要快上许多,这是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似乎就是不断由简化繁,最后又由繁化简,天书神通的修行是这样,剑牢的演变也是这样。 他越来越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世上种种,无论是哪方面的修行,走到最后万变不离其宗,或许另一种说法就是:大道千万,殊途同归。 现在,于经略虽然死了,这一切发生在半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那只疑似天道化身的巨大手掌出现后,早就待发的红雪化身也出现在秘境里,撑在手掌下方。 她施展法相天地,如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托起手掌,最后抵挡了那只大手两个呼吸的时间,这已经超过了一开始和李尘约定的一个呼吸,但是她也终究到了极限,在退去之前留下一声呼喊,“李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李尘笑道:“已经够了,于经略已死!” 他昂首看向头顶落下的巨大手掌,巨大的压迫力让他体内的剑牢再度张开,但是在手掌面前,剑牢之中的锋锐和剑气甚至不能让手掌掌纹出现半分颤动! 轰隆隆! 剑牢领域撑开的空间秘境已经完全崩塌,体内洞府秘境的空间也千疮百孔,所以外界的星空再次出现,但是很快又再次消失,这是因为头顶的天道巨手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完成了两个空间秘境的破碎和一个新空间的重建。 李尘现在,身处天道巨手临时分隔出的独立秘境中,这里有阵阵雾霭,每一道气息都极沉重,似有百万斤重,就连他的剑体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这一切是他在交战之前已经想到过的场景,掌中端起数十破界符印。 今天这一战之前,他早对于经略有过许多调查和了解,毕竟在知道敌手和方旭有些关系后,就该知道他的不凡,如果这个时候还掉以轻心,那实在太蠢。 数十道破界符和传送符的穿插使用,让那只手掌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就是这个停顿的瞬间,李尘内心呼唤了一声,“剑魂,拉我进入秘境,进入你的剑魂空间!” 他的身影在经过破界符的几次反复周折后,就像经历了无数次的瞬移,一个呼吸之内出现在世上相隔千万里的无数角落,最后才站定在随身携带的仙府秘境中,而且是仙府秘境中的另一奇特空间,被剑魂掌控的传承空间。 至此,李尘疲惫中瘫倒在地,而身上那股巨大的压力也彻底消失。 他心下暗想:现在,应该算是安全了吧? ······ ······ 实际上,刚才的所有破界符都不过是障眼法,不论他面对的敌人是不是真的天道,在这么多破界符和传送符同时出现的情况下,几十个空间的不断折叠和逆转,都总能争取一些时间。 最后的真正后手,其实只有仙府秘境。 因为红雪曾经告诉过他,这个仙府的主人,境界并不弱于她现在,也正因为这样,仙府中的那些死物,才会一一生出灵智,就连仙府中的剑魂也有极高的境界。 红雪也因此告诉李尘,“诸如仙府秘境的主人最后都死于无名,无论你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和高度,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李尘想了许久,“但锋芒毕露的人,总是活得痛快。” 红雪没有接着说下去。 李尘在仙府秘境的时间并不久,他只是待了一百息。 按照红雪的预料,世上九为极数,天道显化,九十九就是极致,似乎疑似天道的化身也需要遵循这个规矩。 一百息后,李尘出现在北张镇上,果然一切风平浪静。 原本沉静的北张镇上方,忽然出现一个年轻人的身影,等到众人看清楚那个年轻人俊美容貌,掀起浪潮似的喧哗。 “是庄主!” “庄主没事!” 红雪在人群里瞧着他,回想自己无数年来所见无数天骄或大人物,竟没有一个如他一样的瞩目和值得期待。 李尘瞧了天空半晌,确信平静后才缓缓落地,站在崔昊等人面前。 直到此时,崔昊才长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早知道你没问题。” 一旁程芷安听到了崔昊松气的声音,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某些人啊,我还真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也是装的。” 众人大笑! 笑声中,铁匠也忍不住上前夸赞,“神灵血脉果然强横,连大风族也能轻镇压。” 李尘想了想反问:“不知前辈,是否知道神灵血脉如何动用?” 这句话一出,四周微静,闻讯而来的相柳等人更如听到了天方夜谭,相柳不禁问道:“庄主,你的意思莫不是说,你其实从未动用过神灵血脉?” 他们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哪怕李尘说的如何信誓旦旦,因为他们一直以来愿意承认李尘比自己强的原因,就是李尘拥有神灵血脉。 结果现在李尘说自己从来没施展过神灵血脉? 就好像在告诉他们,“你们是异兽血脉又怎么样?在我面前,无论什么样的血脉都只是垃圾,就算我没有神灵血脉,一样横推当世!” 他们不愿相信! 但李尘说的是实情,他早就想问一问这件事,因为他早就发现,这么多年自己似乎并未真正动用所谓的神灵血脉,因为神灵血脉虽然在体内运行,但是另辟蹊径,根本无法和他的原有元力一样,根据他的心念而运转。 所以,神灵血脉开辟的那一条新路线,究竟是什么呢? 李尘不得而知,并且,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相柳等人失魂落魄,因为在一片寂静里,每个人的心里都浮现出这样一件事:如果说,如果李尘说的是真的,他一直以来从未动用过神灵血脉,那么等到他真的掌握了神灵血脉以后,又该是什么情况? 这一刻,就连曾经对李尘种种嘲讽和蔑视的麻衣男子,这些八境的人物,都看着李尘开始惴惴,“将来他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没有人知道。 翌日。 李尘杀死兽神殿殿主于经略的消息传遍上界。 他早已名动天下,所以这消息算不上震动,真正掀翻整个上界的是另一则消息。 “陨墨山庄庄主并未掌握神灵血脉。” 此其一。 “李尘在没有掌握神灵血脉的前提下,还杀死了天道之子于经略。” 此其二。 “也就是说,李尘体内有从未动用过的完整神灵血脉,只要从他的身躯里,将神灵血脉挖出来,吃下去,又或者炼化,或者无论用什么办法将它容纳进身体,或许,就能掌握神灵血脉!” 此其三! 这一天开始,上界流传这样一句话:吃一口李尘的肉,登临当世的天骄之位! 第五十三章关于吃李尘肉的一千种猜想 “吃李尘肉长生不老,永世不坠,当世无敌。” 这句话在当下世上很流行。 关于吃一口李尘的肉就能获得部分神灵血脉这件事,始作俑者是李尘本身,推波助澜的是兽神殿。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关于吃李尘一块肉的可能性,以及吃一块肉以后会发生的一千种可能性,这种种话题在上界风靡一时。 红雪找到李尘说起这种无稽之谈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真的有人信。” 李尘想了想却说:“世人多愚昧,或者绝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外面那些太古异兽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吧,只是他们知道更多一些,明白就算这是真的,也无法完成这件事。但是,一旦有了机会,他们或许也会想割下一块来尝一尝,哪怕明知道是假的。” 红雪的笑容渐渐收敛,她说:“你知道这件事就最好,我原以为你经历一场胜仗,就以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了。” 李尘笑道:“天下无敌?天下无敌以后,总还有天上,对我这种生来就闲不下来的人来说,无敌有什么好骄傲的?倘若真有一天无敌,那才是最大的无聊。” 红雪略一沉默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现如今是七境和八境交接的重要时刻,已经不是苦修能够破境的了。” 李尘躺在晃晃荡荡地摇椅上,笑着道:“我打算先瞧瞧世上的话本,你可能瞧得比较少,不知道这些话本自有一番乐趣,也算是一番世界,许多人竟然靠着自己的臆想开辟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甚至是没有修行的世界,这是何等有趣?” 红雪问:“以你看书的速度,总有看完看腻的一天,看完以后呢?” “我就尝试自己写一写,在我能够独立创建一个完整的新世界秘境之前,写一个新世界总是没问题的。” 说着话,他递给红雪一部话本,“你仔细瞧瞧,写话本的人实在是很厉害,他们只是境界不够罢了,心里的想法可比我们完善丰富不知多少。” 红雪半信半疑接过来,看见第一句话,就知道果然是那些俗人臆想出来的假象世界。 ————在阳平这样的二线城市里,每一个夜晚,每一条霓虹灿烂的街道,都必定有生存在科技时代光辉阴影下的灯红酒绿,在这些弥漫着男女荷尔蒙气息的喧闹场所里,总处处充斥着纸醉金迷的靡靡。 祝鸿卓走进酒吧,眯起眼睛瞧着舞池里疯狂摇摆的男男女女,有久违而陌生的新鲜感。 三年前,他是这里的常客,三年后的今天再回到这里,一时有些唏嘘。 一只手从后面狠狠拍在祝鸿卓肩膀上,“嘿!鸿卓,发什么愣呢?” 祝鸿卓也不回头,只是说:“没事。” 身后那人对他的反应却似乎不太满意,“你好像兴致不高啊,以前你可是最喜欢来这儿的。怎么着,该不会还在想被军校开除的事吧。” 祝鸿卓闻言微侧过脸,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不会···只是不太习惯。” 他很清楚,身边这几个哥们带他来这,无非是想让他放下心事,毕竟被高埔军校开除,听上去就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高埔军校名声在外,素以人才辈出闻名,但开除学生还是头一回,祝鸿卓很不幸的,就成为了高埔军校建校96年以来,开除的第一名学生。 搂着祝鸿卓肩膀的,是他的发小杨宽,杨宽和祝鸿卓打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听说祝鸿卓回来,立刻带了一帮哥们过来庆祝,为他接风。 杨宽微斜过头看着祝鸿卓,听他说不太习惯,微微惊讶道:“鸿卓,这三年时间里,你该不会从来没去过酒吧?” 祝鸿卓微微点头,肯定了杨宽的猜测,“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地,酒吧是长官严令禁止进入的地点之一。” 杨宽盯着祝鸿卓,啧啧赞叹两声,“没想到当年把酒吧当自己家里玩儿的恶少也有从良的一天。” “去你的。”祝鸿卓注意到杨宽的揶揄,笑骂着拍了杨宽的后脑勺一下。 几个人说话间到了吧台前,酒保迎上来,正要说话,一眼瞧到人群里的杨宽,笑问道:“还是四号卡座吗?” 杨宽摆手说:“今天不去卡座区,我哥们回来了,得好好庆祝,在二楼开个包厢,顺便喊几个陪聊天的,漂亮点。”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杨宽挑了挑眉毛,一副你懂得的神情。 酒保瞬间会意,“这个您放心!” 一看就是常客。 酒保一招手,让旁边一个服务员带祝鸿卓等人上楼。 一行五人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一伙人,祝鸿卓伸手又摁键把门打开。 杨宽略微惊讶,看来这三年,鸿卓变化不小,以前的他可没这种助人为乐的品质。 人陆陆续续走了上来。 祝鸿卓微微皱眉,没想到这伙人人这么多,这样下去,恐怕要超载。 “滴——!”电梯里,刺耳的警报声传来,果然,人员已经超载。 警报声响起时,恰巧是最后一个人的脚踏上电梯。 电梯里有一瞬间的静默,电梯里的拥挤的十四个人,没有人出声,只有警报在极具节奏型地鸣叫。 没有人有下去的意思。 杨宽回头看了祝鸿卓一眼,腾出手轻轻拍了拍最后上来的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哥们,超载了。” 年轻人极不耐烦地回头,挑起眼睛看着杨宽,带着明知故问的嚣张,“怎么着?说这句话什么意思?那你下去呗?” 杨宽本身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还真没受过什么气,这时听年轻人语气里满是不屑,气极反笑,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好,“哥们儿,是我们先上来的,按道理来说,也是你应该下去吧?” 在他身后,祝鸿卓知道杨宽是生了气,虽然三年没见,但是作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对彼此的脾气都还算熟悉,杨宽每每冷笑,都一定是动怒的前兆。 祝鸿卓心下微微一叹,今天出来,原本想着是好好玩一趟,毕竟在军校的几年时间里他的日子确实太过紧张,没想到又横生枝节,看最后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和他身边几个哥们都是一脸戾气。 果然,年轻人也不说自己下不下去,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音节,“呵。呵。” 杨宽再也忍不住,右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蓦地,旁边有人拦住了他。 祝鸿卓阻止了杨宽,朝后面进来的那个年轻人挑了挑下巴,“哥们,电梯里不太合适,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电梯里的空间狭小,现在进了十四个人的确是肩碰肩的拥挤。 年轻人听了祝鸿卓的话,咧起嘴角,“怎么着,想出去打架?” 祝鸿卓却只是说:“打不打架那是另一件事,咱们先出去再说,你看外面还有人等着要上来。” 年轻人一耸肩,“走就走,谁怕你?” 年轻人身边,其他几人也跃跃欲试,一脸兴奋,“走。” “走!” 在酒精和灯光的刺激下,所有的年轻人,全身上下都只活跃着名为兴奋的细胞。打架?那是最能发泄精力和刺激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年轻人早已经看清楚,对方包括服务生在内只有五个人,他这边却有九个人,二打一,这不是打架,这就是对方单方面的求虐。 杨宽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走出电梯的时候已经在想一会要怎么动手,再看身边祝鸿卓倒是一脸平静,忍不住道:“鸿卓。” 祝鸿卓微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着杨宽,“唔。怎么了?” 杨宽问道:“你不担心?” 祝鸿卓依旧是一脸的平静,即便嘴角勾起安慰式的微笑,依旧让杨宽没来由觉得有种深不见底的厚重。 就像,眼前近在咫尺的群架,对他来说只是极简单的一件事。 说话间,一行十三个人已经到了酒吧角落处相对宽敞一些的卡座区,卡座区和蹦池之间空间不小,足以让他们施展。 一旁的服务生见情势不对,已经去找经理。 杨宽一路走过来,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再看对面九个人,两边人数相差不小,虽说他心里并不发怵,但是看身边几个哥们,除了一脸平静的祝鸿卓,其他两人明显底气不足,心下有些纠结。 他在这边有息事宁人的想法,对面的年轻人却显然不这么想,一句话又勾起了杨宽的火气,年轻人依旧是满脸的得意和嚣张,“刚才不是挺狂么?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 年轻人一开口,祝鸿卓就知道事情要糟,杨宽这个人不算坏,只是脾气不好太过冲动,平日里待人不错,但是一旦脾气上来,不考虑后果只图一时的痛快。 果然,年轻人的话还没说完,杨宽的一个拳头已经砸了上去。 这一拳就像是两边群架的导火索,都是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哥们,动了手就没有不上的道理,两边的人顷刻间已经混成一团。 只有祝鸿卓一个人站着没有动。 他很纠结。 他纠结的是要怎么动手。 在军校的三年时间里,有两年多他待在某个基地,那里常常发生群架事件,绝不是眼前这种小打小闹可比,因此他对打群架早已经视作平常,所以刚才在电梯里会提议出来解决问题。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祝鸿卓才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已经不是在基地,如果他按照在基地的方法动手,恐怕会惹不小的麻烦,不说眼前这些人能不能撑得住那种非人的折磨,即便是被别人看到,也不是什么好事。 情形却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对面两个人眼见祝鸿卓一个人站在那儿发呆,一个急速的迈步,拳头已经砸向他。 祝鸿卓微微抬头,失神间,对面的拳头已经落下。 祝鸿卓急促而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侧身后退一步躲过拳头的同时一个闪身抓住年轻人的拳头,躬身挤进年轻人的怀里,后背弯起发力,一个弯腰将年轻人甩了出去。 年轻人扑通落地惨叫一声,祝鸿卓一个侧蹬紧接着横勾击肘又撂倒一个。 干脆利落。 “好!” 不远处有看热闹的人大声叫好。 酒吧里常常出现此类的群架事件,这里的常客对这些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像祝鸿卓这样动起手来雷霆万钧的人却不多见。 祝鸿卓一道箭步前冲要再挥拳时,对面有人忽然高喊,“不打了!” 祝鸿卓凝神,脚下一个止步。 呲—— 脚掌和地面之间传出尖锐摩擦声。 高喊不打了的,就是之前最后一个走进电梯的年轻人,他常来酒吧玩儿,见惯了各色人物,一见祝鸿卓动手就知道这次是惹上了猛人,以这位的身手,要收拾他们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当机立断服了软。 两伙人就此偃旗息鼓,最终的解决方法是,年轻人给杨宽赔罪道个歉,这事就算是了了。 杨宽争得就是一口气,看对方低了头,顺了气,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 等到那几个人走了,杨宽转身看着祝鸿卓,目光熠熠,“鸿卓,你太牛了!” 祝鸿卓有些吃不消杨宽的恭维,又瞧了瞧四周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低声道:“出去再说吧。” 杨宽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在四人身后,6号卡座区,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全程目睹了这场打斗,但他注意的却不是祝鸿卓的身手。 金丝眼镜上,隐约有一行金色小字。 “身高:1.79(上界近8尺)。体重:138——142。脸部架构······” 男人伸手一按金丝眼镜右侧的镜架,眼镜上的小字消失,又缓缓构架出一套3d线条图案,是一个人的脸庞骨骼。 “和博士要求的面部线条几乎吻合。”男人露出兴奋的神色,“三年的时间,找到数以万计的试验品,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吻合的脸型。看来组织里,又要接收新成员了!” 十四瓶啤酒,三十串腰子,这是从酒吧出来后,杨宽请祝鸿卓吃的夜宵,谈不上丰盛,却是年轻人之间聊天打屁吹牛**的必备良品。 四个人十四瓶啤酒,照理说不算多,十度的马汉干啤,每人三瓶恰好是微醺的状态。 奇怪的是祝鸿卓醉得很沉,晕沉沉地走了一路才忽然一惊,怎么稀里糊涂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晃晃脑袋,祝鸿卓拍拍脸,三瓶啤酒就被放倒,这如果被基地里那群混蛋看到,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自己。 朦胧的醺然之间,身后有人忽然一声,“嘿!哥们。” 祝鸿卓回头。 嘭! 伴随着一道呼呼劲风,后脑勺处挨了重重一击,祝鸿卓缓缓转过身子,只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泛起眼白之前,祝鸿卓含糊不清嘟囔一句,“妈的···阴沟里翻船。” 沉沉昏了过去! 在偌大阳泉的某个角落,一间幽暗终日不见阳光的屋子里。 一个中年男人看着昏睡的年轻人,眼神里带着灼灼期待:“不知道博士会把你变成什么样子。” 床上,祝鸿卓只是沉沉地睡在那。 吱呀一声,门外走进来一个老人。 站在屋子里的男人回头,态度恭敬,“徐老,工具都准备好了吗?” 老人声音沙哑,“用不着什么工具,两杯药水一个模版,加上我的一双手那就足够了。” 徐老走到床边,拿手丈量了一下祝鸿卓的脑袋,“他的脸部骨骼轮廓是我见过最接近三维立体式黄金比例的,接下来,只需要在他的轮廓上,加一些什么东西,那就是最伟大的发明!” “您是想给他,整容?” 徐老被男人这句话激怒了,大力地挥舞着双手,“不要把我这些年的研究和整容那种低级反自然的东西相提并论!整容这种垃圾等于完全剥夺了生物自然的合理性,简直不可饶恕。我这是给予他最好的条件让他的面部组织重新再生,给他最好的模版生成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老人旁若无人地说:“东方人的五官不够深邃,欧美人的脸型又未免不够柔和。在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世上的东西会有这么多缺憾?我将来,一定要,一定会创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东西给所有人看。我用了三十六年的时间研究成功,然后静等一个配得上我技艺的人,这几年你们带来8536个人,只有这个是我最满意的。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的成果都用在他身上。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在一瞬间感觉到什么叫完美。而且,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整容医生,也绝看不出他脸上有一丝的不自然。这不是整容,那种千篇一律的畸形状态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产品。” “这是,再生。” ———— 这个故事,红雪看了没两句就看不下去了,不管里面冲突的真假,像这种毫无逻辑的剧情,就算是在一个没有修行的世界,也不至于是没有脑子的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李尘这样告诉红雪:“你如果仔细瞧瞧世上的许多话本就应该明白,对普通人来说,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样毫无逻辑的发泄,我觉得,这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公平。” 这一刻,红雪忽然发现了自己和李尘最大的不同。 第五十四章关于创造一个新世界的构想 红雪说察觉到李尘和他们这些人最大的差别,李尘说自己愿闻其详,因为一个人往往最了解自己但是也最看不清自己。 “我们这些人随着修行,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个人的感知看似越来越敏锐,往往能够在一瞬间完成对数十万里的了解,但是随着境界的加深,我们这些人对这个世界的情绪感知却越来越迟钝,又或者说是不能共情,但你不同。”红雪对李尘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到了你这个境界,仍然能够清晰捕捉和感知到这个世界大多数底层人物的欲望和诉求,并且能对他们的世界产生共情。” 李尘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所有的人真正算起来,其实都是起于微末,如果因为自己的境界日渐高深,就忘记自己的初衷,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就好像起高楼,无论你站在多少层,最后总要回到地面。” 红雪想了想告诉他,“这是你和我们不同的地方,或许也是你往后创建世界要强出我们的地方,你现在应该也知道,八境之后,每一个人的路都各不相同,这是因为每个人对这世界的感知不同。” 李尘颔首,他现在看似和八境十分接近,甚至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世界上最接近八境的人,这是因为他的实力太过于惊人,已是公认的八境之下无敌。 但实际上,李尘因为在这个境界浸淫时间太短,真要说对八境的感应,或许还比不上相柳之流。 接下来这段时间,红雪常向着李尘这里走动,见他还是抓着那些庸俗的话本,因为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偶尔调侃一声,“如果让外面的人看到当今陨墨山庄庄主躲在这里看话本,恐怕会以为你是有心不再修行,转行去做写书先生。” 李尘放下手中在看的话本,笑着道:“写书先生的帽子可不能随便戴下来,你知道世上真正的文人也瞧不起这些话本,你既然经历千万世的轮回,就一定知道所有行业和环节都有鄙视链的道理,就好像那些唱曲儿的姑娘,都因为平日里戏词儿和唱腔的不同互相轻视甚至诋毁。这些东西在你听来可能觉得十分无聊甚至可笑,这是因为以你当今的高度去看,这些普通人所做的事情,无论写书还是唱曲儿都一样毫无意义,但你可曾想过,对很多人来说,他们一声无法触及修行,而人生本身就是虚幻和无聊的,那么每个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无聊和虚幻的人生上,附加一些更加无聊的东西让它充实一些。” 红雪细细听完,疑问似的说:“这就是负负得正的道理?” 李尘闻言微怔,倒没有想到她会得出这样的结果和解答,点头道:“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另外,我觉得一个完整洞府的秘境的创建,也当是一个新世界的创建,既是新世界,当有贩夫走卒,有猪羊牛马,有泥泞里的苦难,有不肯停歇的摸爬滚打,最后才有锦衣玉食,才有金碧辉煌。” 红雪想了想,盘膝坐在一旁,问道:“我上次看过的话本在哪里?” 李尘微怔,反问:“是换脸的那个吗?” 红雪点头,“是换脸的那个。” 李尘从众多书本中挑一本递出去,同时道:“孺子可教!” 红雪挑了挑眉,瞪了他一眼。 篷! 李尘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整个人陷落在深坑三尺。 这是来自于世上顶峰强者红雪的报复。 红雪翻开上次没有看完的书页,实际上她到现在也不能明白李尘瞧这些话本的道理,但她向来是个很愿意接受新东西的人,了解以后才开始分辨自己是否需要。 翻开话本: ——“热。只是觉得热。 祝鸿卓几乎觉得自己就在炉子里被炙烤,身上一股火燎般锥心的痛。 不知道挨了多久的煎熬折磨,不知道兀自颤抖痛苦了多久。 祝鸿卓霍然惊醒,大口喘气,两手紧紧攥着被角,不停颤动。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祝鸿卓缓缓抬头。 在这个空旷寂静的屋子里,对面有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带着说不出的迷茫,一双眼睛就像易碎的水晶球,眉毛微微皱起,释放出一种璀璨的忧伤。 他的唇色温润鲜艳,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始终沉默,有让人心疼的小心翼翼。 祝鸿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看向‘他’的同时几乎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即便不合时宜,心里也禁不住大大地说了一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祝鸿卓不敢再看,转过头看向左边。 下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一跳。 左边同样坐着一个男人,同样的花白色睡衣,同样的板寸,同样完美无暇的脸。 他大大地被惊了一下,一瞬间瞳孔放大,嘴唇微微张开。 就在此时,对面的男人做出了似乎和他一样的表情。 祝鸿卓用力拍脸,心下按捺某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还在梦里。 啪!手掌在脸上拍了一下,第二次迟迟没有落下,因为他看到对面的男人做了同样的动作。 祝鸿卓看向另一边,同样的男人,手掌同样举在半空。 极度诡异漂亮的男人,极度诡异的空间,透露着极度诡异的气氛。 祝鸿卓后背湿了一大片,有汗毛倒竖的恐惧,他看向四周,视线所及,是匪夷所思的一幕。 在他的前后左右四面,坐着一模一样的男人,动作如出一辙。 就在祝鸿卓按下心里的惊慌情绪想要下床看一看的时候。 一道缝从祝鸿卓对面的男人身上裂开并逐渐放大,这道裂缝的出现显得十分突兀,视觉上就像是整个空间的裂开,裂缝里,一道身影从中间“挤”了进来,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进来关上门,对祝鸿卓咧嘴一笑,“怎么样,看到我给你换得这张脸是不是心里有十万只小兔子,砰,砰,砰!” 看着老人手舞足蹈,祝鸿卓心底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老人却似乎不知道他自己的异常,依旧满脸兴奋略带神经质地一字一顿,“高兴得快要发疯?” 祝鸿卓不明白老人的意思,或者说心里不愿相信,冷冷看着他沉默不语,手却摸向自己的脸。 老人摊开手似乎要拥抱什么,“你看看这个房间,这是专门为你订制的房间,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完美的作品,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所以我一定要让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自己。” 老人一步步走向祝鸿卓,双手在他的脸庞前不停挥舞,“看完镜子里的你,再看其他人是不是觉得丑陋至极?” 祝鸿卓没有说话,抬起下巴,视线跃过老人,对面的‘男人’果然还是做着和自己一样的动作。 祝鸿卓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就像有人在击打他的胸膛,就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他一把推开还在喋喋不休喃喃自语的老人,一步步走向对面。 “你小心一点!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精致的杰作,有任何一点损伤都是不可饶恕的犯罪!”老人大声呵斥,祝鸿卓的那张‘脸’,是他用了一辈子研究的成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唯一意义,他绝不容许‘它’受到任何伤害,包括祝鸿卓自己。 祝鸿卓罔若未闻,缓缓伸手摸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看着对面俊逸出尘的脸蛋,心里只是不断有一个声音带着莫名的抵触和慌张说:不可能! 当指尖在某一瞬间传来冰凉平面的触感。 仿佛是永恒。 老人走过来,“你现在的这张脸,是我给你换的,世上绝没有人能找得出任何一点瑕疵。” 祝鸿卓的手缓缓收回,好像没有听到老人的这句话,只是漠然地问:“这是哪里?” 祝鸿卓问出这句话,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就在老人之前出现的地方又裂出一条黑色的缝隙,祝鸿卓这才发现,出现缝隙的那个地方原来是一道门,由于门把手是透明的又太过细小,所以祝鸿卓之前没有发现。 这间房间是完完全全由玻璃造成的,实在巧夺天工。 裂缝蔓延变大,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进来,“欢迎加入A组。” 祝鸿卓紧紧看着他。 这个男人祝鸿卓见过,在酒吧里,他曾经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卡座区,当时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在酒吧里不言不语,和其他人瞧着格格不入。 现在终于明白,他身上这一系列诡异的变化,一定和这个男人有脱不了的干系。 男人看着祝鸿卓一脸赞叹,“之前听徐老说你做的这张脸会很漂亮,就算已经看过了照片和模板,现在看到本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男人的由衷赞叹,使老人更加兴奋,老人好像得到了世上最高的荣誉,得意道:“我说过了,这绝对是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杰作。结合了本世纪最伟大的自然科技生物学和医学,如果把他放在瑞典皇家卡罗林医学院那些家伙的面前,今后一百年内的诺贝尔奖都将没有意义。” 当两个人对祝鸿卓品头论足,对祝鸿卓的脸加以赞誉,祝鸿卓却只觉得他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当一个人被别人当作艺术品来围观评论,人的心里一定会涌起屈辱感,更何况他们评论的,是完全没有经过自己同意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一张脸。 中年男人似乎了解祝鸿卓的想法,说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们,如果不是我,你这个时候已经死了,记不记得你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谁?” “那个人不是你?”祝鸿卓只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模糊地看见一道人影。 这次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徐老摇头笑道:“如果他要动手,根本不会从背后袭击你,要对付你,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见祝鸿卓似乎不信,中年男人伸出一个手掌,五指张开,“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是如果要击倒你,我只需要五秒。” 祝鸿卓心下嗤之以鼻,中年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屑,自顾自道:“A组,拥有这个世上最完美最强大的成员,从速度,到力量,手,脚,膝盖甚至是嘴巴,一切能够成为武器的,A组都拥有最强的人。A组计划,就是要招揽这个世界上最极限的一切,如果说在某个方面没有极限,那我们就亲手制作一个极限。” 中年男人看向祝鸿卓,“而你,就是我们A组极限计划的一个产品,你的五官,你的脸型,你的眼睛包括你的耳朵,现在都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没有之一。” 在中年男人和徐老的激烈‘演讲’里,祝鸿卓的心情,逐渐平复许多,沉默许久,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我?”中年男人嘴角勾起,右脚重重抬起。 落地。 就像一颗拳头大小的陨石落向地面,震耳欲聋的声音猛然爆发,一阵细碎强烈的地板碎片四下散开,祝鸿卓耳边,许久还在嗡嗡作响,目光骇然地看向中年男人脚下。 他的右脚,陷入地面将近二十公分。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我的极限,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三号。” 祝鸿卓看着他,“那么,最后一个问题,A组计划,A组里的成员,是为谁工作的?” 自称三号的中年男人,脸上罕见地露出狂热之色,“我们的效力者,是少爷。” 少爷这种古老的称呼,现在已经很少出现,除非是一些世袭多年经久不衰的大家族才延续一些旧制。祝鸿卓心里对三号口中的少爷莫名生出一丝敌意。虽然不知道这个少爷的意图是什么,但是自从自己醒来之后遇到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实在诡异。 最重要的是,祝鸿卓缓缓看向镜中的自己,一觉醒来,当自己的面容已经面目全非,那从此以后,自己都只能带着与从前不同的面具生活,整个世界,都似乎带着某种虚幻的色彩。 但他面容平静,沉默久久之后问道:“你先前说,昨天晚上打晕我的不是你?” “昨晚?”说到这里,三号眼神古怪,“你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个晚上?” 祝鸿卓反应过来,简简单单的小手术况且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像他这样完完全全的改头换面,绝不可能是短短几天就完成的。 三号说道:“你睡了九天,如果把那天晚上也加上的话,就是整整十天,至于说起打晕你的那些人,你应该想得到,那天晚上,你和他们的矛盾我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他们。 祝鸿卓脑海里闪过那晚的几个年轻人,却又下意识道:“不可能。” 三号摇头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无非是觉得以自己的身手那几人根本无法近身,不过,当时你的状态可防不住他们。” 祝鸿卓立刻明白,是了,当时他喝得醉醺醺,还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醉得这么快,想来那几瓶酒也有点问题。可恨自己在高埔军校也是佼佼者,没想到会折在这种小喽啰手上! 三号在旁边笑道:“是不是心有不甘?” 祝鸿卓咬着牙,“倘若能再见到他们,必定不会像上次一样轻饶他们。” 三号不置可否,“只怪是你自己太大意了,大意这种事,一次就可以要人性命。不要说你,我见过太多身手一流的高手在喝醉以后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像你这种二刀流的水准。呵。” 三号对祝鸿卓的身手颇有几分不屑,三言两语把祝鸿卓划到了二流水准。 祝鸿卓也不得不承认,和三号相比,他往日里颇为自得的身手的确算不上什么。 但,他依然心有不甘,哪怕是堂堂正正被三号绑来,此刻的心情也未必会像现在这么憋屈。 三号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静默一番后骤然开口,“我知道你有心报复,其实我倒是可以做主给你机会让你出去。” 祝鸿卓讶然。 三号说:“少爷曾经说过,我们A组的人,除任务进行之外的任何时间都可以自行分配,趁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自己的任务,快去享受一下这仅剩的自由。” 三号的话语,就像幽幽的,带着蛊惑人心性质的魔咒。 祝鸿卓没有像三号所预料的,逃也似地离开,他反而抬头问道:“你不怕我逃?” 三号笑道:“当你和别人不一样,又有什么办法不受人注视?更何况,从现在开始,你的所有行动都将生存在A组的注视之下。” ————到此为止,红雪又看不下去了。 她关上书页,吐槽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剧情?无能的主角?没有任何智慧的人物?” 李尘在一旁暗自失笑,心道你如果真觉得很无聊,为什么会瞧这么久? 只是这句话他现在不会说出口,因为刚才被一个眼神摁着摩擦的感受实在不太好,那固然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反抗,可是如果反抗下去,谁知道结果不会更悲惨? 第五十五章意外!红雪境界提升! 接下来几天时间,红雪就待在这里,她和李尘看书的迅速和安静不同。 她总是看一段就停一停,接着碎碎念似的吐槽,对话本里的种种不合理和诸多愚蠢,还有人物能力的渺小。 但她仍旧看了下去。 ————a组的实力,祝鸿卓足以摄人心神引人注目的脸蛋,是三号自信于祝鸿卓逃不掉的原因。 祝鸿卓心知他说的是事实,a组的实力,在他之前的介绍中可以管中窥豹,真实实力一定强大无比,而祝鸿卓如今的这张脸,只要见过的人又必不会忘,那便绝不可能毫无痕迹地隐藏在人群里。 此刻,就算他从这里走出去,也未必能完完全全走出a组的视线。 祝鸿卓不再想下去,他看着三号,“不论怎样,背后袭击我的人,我一定要去找他。” 三号早有所料,不以为意地点头,“去吧,我不拦你。” 祝鸿卓眼见三号无动于衷,果真没有阻止他离开的意思,于是后退两步,右手抓上了透明的门把手。 “哦,对了。”三号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几个家伙,常常会去蓝天酒吧。” 祝鸿卓已然开门狂奔出去! 逃出那间处处充斥着诡异的屋子,祝鸿卓发疯似的狂奔,直到肺部出现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巨大的风箱在耳边呼呼作响。 他终于支持不住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三号,果然如他所说没有追来。 祝鸿卓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欣喜和放松。 这更恰恰说明,三号对于自己摆脱不了a组的事实深信不疑。 他拄着双膝休息了一会儿,只觉得两条腿酸痛难忍,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在基地里五公里负重越野,也没有这一次的狂奔让他觉得乏力疲惫。 他强撑身体扶着墙慢慢坐下,再抬头看眼前的世界,看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 恍若隔世! “妈妈,妈妈!你看这个大哥哥真好看!”路边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指着祝鸿卓说。 祝鸿卓抬头,看向牵着小女孩的年轻女人,挑了挑眉毛。 女人看着坐在地上的祝鸿卓,从板寸到长长睫毛下桃花似的眼睛,看他挑了挑弧形自然的剑眉,看他一瞬间流露出忧郁的眼神,心里瞬间满怀歉意,刚才···是不是惊扰到他了? 女人带着无所适从的歉然笑了笑,“抱歉,打扰到你了。” 祝鸿卓没有说话,想起小女孩刚才的夸赞反而惨然一笑,朝女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女人带着小女孩离开后,再回头看祝鸿卓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低低骂了自己一句,“今天这是怎么了?” 已经过了花痴的年纪,却又犯了花痴的心。 祝鸿卓低着头在路边坐了许久,心里满是颓丧,刚才小女孩的那句话,虽说是对他说的,在他看来却并不是这样,小女孩夸得,是另一张原本不属于他的脸,更重要的是,这张脸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强行更换。 这有什么值得快乐? 祝鸿卓抬起头朝四处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个公共卫生间。 他站起身,带着某种希冀一步步朝那边走近。 哗啦—— 一捧冰凉的水被发泄似的扑在脸上。 一个寒颤。 他清醒了很多,缓缓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看向这张完美无瑕的,陌生的脸。 拳头缓缓握紧,有无处发泄的愤怒。 “好了没有?你这人怎么回事,占着水龙头这么久,别人也要用好不好。” 祝鸿卓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一身连衣裙,戴了一顶粉红色的圆顶帽,看样子在这等了很久。 祝鸿卓向左让了一步,“抱歉。” 女孩怔怔看着他,停顿十几秒后才开口,陪着笑,“没···事,你用吧,我刚才语气可能不太好,抱歉,抱歉。” 女孩连续几个抱歉,道歉的语气郑重温柔。 祝鸿卓勉强地勾了勾嘴角,算是一个笑,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女孩看着祝鸿卓的背影,依然停留在这个男生刚才缓缓皱眉的一瞬间,就在一个瞬间里,他的眼睛里就像含着不起波澜却又暗流汹涌的一泓清泉,就像一颗绝世完美却又孤独无比的水晶球,有世上所有令人心碎疼痛的悲伤。 这就是徐老引以为傲的地方,他最不愿意听到别人把自己多年的研究和整容相提并论,其原因就是整容是对已经成型的骨骼等组织以其他手段强行进行改变,虽然最终可以改变容貌,却会使人的表情僵硬,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这个人的脸并非“原装”。而徐老的研究成果,他自称为美化,也或许可以称之为再生,是在不改变原有骨骼的基础上辅以他多年研究出来药水使脸部在最好的条件下生成最自然最饱满的五官。 祝鸿卓现在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而一旦做出一些表情,例如皱眉,就会有震撼人心的忧郁释放出来。 祝鸿卓离开了公共卫生间,刚才那个女孩态度的转变,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一丝高兴。他现在换了崭新的面孔,连父母都未必认得出自己,杨宽他们,想来也未必会相信自己就是祝鸿卓。 何况,他和父母的关系也错综复杂,即便没有变幻模样,下次见他们的时间也遥遥无期,更不要说现在去找他们。 一夜之间,他的生活居然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呵呵,把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 这绝对是世上最戏剧性最滑稽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祝鸿卓甩掉脑海里的一切沮丧,眯起眼睛看着头顶的刺眼阳光,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张脸挡一挡。 十分钟后。 祝鸿卓戴着墨镜走在街上。 正值下午,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头顶,带着让人疏懒的,暖洋洋的舒适。 祝鸿卓心里波澜不起,看着陌生而熟悉的世界,脚步稳而沉。 此行目的,便是复仇。 ······ ······ 砰砰砰、砰砰砰。 杨宽敲了一阵门后见没有反应,嘟囔着从祝鸿卓家门前离开,“鸿卓去哪了?这几天一直不见人影,该不会又去了军校?以他的性格不应该啊。” 他曾经是最了解祝鸿卓的人,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祝鸿卓去了军校整整三年,三年时间里,没有回过阳平。 在以前,祝鸿卓是他们之中的孩子头。 孩子头必定是众多小孩中最皮的一个,祝鸿卓也是这样。 回忆起当年的鸿卓,杨宽不由一笑,只不过这次回来,鸿卓似乎变了很多,尤其是···身手。 杨宽想到那天晚上祝鸿卓的雷霆手段,三拳两脚把对方几个人打得没了脾气。杨宽想,鸿卓果然还是鸿卓,这么多年过去,越来越厉害了。不过他的脾气似乎没有以前火爆,换做是以前的鸿卓,昨天没那么轻易放那几个小子离开。 鸿卓,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杨宽想到。 他不知道,祝鸿卓这一刻多么痛恨他自己的成熟。早知道,当初就该一鼓作气把那几个人打得心寒! 祝鸿卓猛灌一大口白兰地。 这里是蓝天酒吧,根据三号所说,那几个人是这里的常客。 祝鸿卓带着满腔痛苦的恨意来到这里,守株待兔。 晚上九点钟,酒吧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多是成群结伴寻欢的,再有就是一个人独自过来买醉的。 灯光四起,摇滚的节奏裹挟歌声的嘶哑,气氛渐热。 群魔乱舞众生相。 一杯接一杯的白兰地喝下去,祝鸿卓反而更加清醒,心里的不甘愈发浓重,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期间有几个女人摆着身子走过来,提议要和祝鸿卓喝一杯,都被祝鸿卓不解风情地拒绝。 晚十点十三分。 五个年轻人搂着肩说说笑笑地走进来,三句话里,两句不离骂娘,声音高昂,态度嚣张。 祝鸿卓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正要起身,听到那几人恰巧在说那天晚上的事,于是又坐了下来。 “哎,二品,你和小易那天晚上不是说有办法教训那个人吗,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晚上的事有点邪门,我和小易把他打晕以后刚打算拖到角落好好打一顿,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男人,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动了手,我和小易根本没法招架,一人挨了一脚就站不起来,我和你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身手这么好的人。” “后来呢?” “人被带走了。可惜了,本来还打算好好教训一顿,最后根本没来得及及动手。” “那那个黄毛呢?我记得那个黄毛可比其他人嚣张多了。” “那个黄毛溜太快,根本没抓到。” 祝鸿卓从始至终没有出声,听他们说起黄毛,心知就是杨宽,杨宽的头发天生就是黄色,因为这件事哥几个小时候还常常调笑说他是外国人。 另一边,那几人忽然停了下来,看向门口,“哎,你们看那边,是不是黄毛?” 祝鸿卓闻言看向门口,居然真是杨宽。 杨宽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扫视一眼见几人面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一个人来的,此刻势单力薄,于是当即转身向外走去。 “他要跑,追不追?”这边,五个年轻人互相对视一眼。 “追!” 一声追出口后,五个年轻人面色兴奋一拥而出。 杨宽大步狂奔,心说今天晚上糟糕了,小爷我出门向来要呼朋唤友,偏偏今天一个人出来,就恰巧遇到这几个贱人,这万一被他们抓到,恐怕小爷就要栽了。 刚刚想到要栽了,只听身后一声呼喝,杨宽闻声回头,只见一只大脚迎面而来。 杨宽只记得护住他自认为英雄潇洒的脸庞。 朦胧漆黑的夜间小巷里,只听见几声沉闷的响动。 杨宽跌倒在地,抱着脑袋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现在的情况是敌强我弱,一对五,自己又不是鸿卓那个变态的家伙,与其反抗还不如乖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小爷我东山再起,一定挨个对你们施以“宫刑”! 颇有阿q精神的杨宽将自己置于韩信一级的档次,同时暗自yy往后对身后对手的各种极刑,以此安慰他目前忐忑不安上下跳跃的小心脏。 五人围着杨宽,“黄毛,抬起头让我瞧瞧。” 杨宽只是抱着脑袋,心说像这种情况,谁抬头谁是傻子,不抬头最多身上挨揍,抬起脑袋,脸上一定会挨耳光。 黑暗中,不知是谁狠狠踩了杨宽一脚。 就像是一声发号施令的枪响,五人同时动手。 杨宽就像一哥倒在地上的椭圆形脾气,左右滚动。 但他只是抱着脑袋,死死趴在地上,绝不肯抬头。鸿卓,哥们我现在受委屈了,你以后千万得帮我找回这个场子。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街口忽然而来,速度极快,带着饱含愤怒的粗重喘息,距离人群不到两米的距离时忽然跃起。 一道鞭腿,势沉力猛! 直接将一个人甩了出去,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就此昏迷不醒。 祝鸿卓下手完全没有留情,一个弓步扎进人群,正面一个击腰锁喉,同时右腿侧蹬闪过侧面迎来的一脚,抓住那人的脚腕,一声大吼将人甩了出去。 紧跟着转身别臂,左肘直击其中一人的脖颈,同时快速收肘左方侧踹,正中那人小腹。 右边有人抓住祝鸿卓漏洞,一拳砸来,祝鸿卓向后微移一寸,恰到好处地避过拳头,与此同时又一记鞭腿挥了出去,急速落在对方的脑袋上。 从祝鸿卓赶来之后,短短瞬息之间,五个人已经被祝鸿卓撂倒四个。 杨宽坐在地上,张大嘴巴抬头看着忽然就出现的这个人,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感叹,“太他妈牛逼了。” 祝鸿卓对最后一个人步步紧逼。 这个人就是二品,将祝鸿卓打晕的罪魁祸首。 二品已然被来势汹汹的祝鸿卓打得斗志全无,一步步后退,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祝鸿卓看着二品,看他眼神闪烁,看他咽着唾沫强自镇定的神情,拳头缓缓握紧。 来的路上,他本想要问几句话,到了现在,看着二品的模样,他已不想再多说什么。 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一拳,狠狠甩了出去! 二品来不及惨叫,一瞬间耳边嗡嗡,额头正如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在厚重的墙面上,脚下不由自主软了软,绕了一个圈,一翻白眼倒在地上。 晕得彻彻底底。 良久。 祝鸿卓转身看了杨宽一眼,却一言不发,向另一边走去。 墨镜早已经在打斗中被祝鸿卓甩得不知去向。 杨宽看着祝鸿卓的背影,“靠···这也太帅了。” 黑暗里,祝鸿卓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前方,刚才他没有去和杨宽交谈,只因为他明白,自己即便过去,也未必能说什么,如果将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全盘说出口,不论杨宽信不信,都必将把他卷入a组这个未知的漩涡。 现在。 他将回到那个令他改头换面的小屋,去面临去了解那个所谓的a组。 尤其是,他要去见一见三号口中,推崇备至的少爷。 ————红雪再一次合上书本,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看不下去。 剧情看到这里,不管红雪嘴上怎么吐槽,其实都渐入佳境,已经不觉得像一开始那么弱智。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捕捉到了李尘一直在说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情绪感知,以及,其实话本本身就是在创建一个新世界,只是这世界和他们一直以来对洞天的创建有本质的不同。 红雪抬头对李尘说道:“我们这些人进入八境以后数十万年,日复一日在做的事情其实都是维系和完善洞天世界的一切,只是无论我还是铁匠他们,一直以来的进步实在太小,或许,就是因为我们从未在意自洞天世界中的生灵情绪,如你所说,一个世界如果没有情绪,又怎么能算得上情绪?” 她这番话看似自言自语,实则也是说出自己一直以来对八境的感知,以及自己当下的体悟,她看着李尘道:“世上欲望本没有什么高低,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境界或层次,所求的都不过是步步高升。你那一天说世上多有鄙视链,其实也一句话道破了每个人提升自己能力的本质,大家多是俗人,既然都是俗人,当然要做一条鄙视链出来,以此显示我自己才是站在高处,否则我又怎么体现出我在这条路上比一般人走得更远呢?” 李尘看到她眼睛里的光芒,心知她一定是有了极大的进步才会这样,也因此而为他欣喜。 这一天开始,红雪闭关。 铁匠等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一时震动,他们都知八境以后想要有任何一点进步都十分难得,闭关这种事情对境界提升更加没有任何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情况需要闭关,那就是对自身修行有极大的体悟,这种体悟几乎脱胎换骨。 铁匠问李尘,“怎么就突然闭关了呢?我记得他闭关之前一直待在你这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李尘。 李尘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将一本书递出去,“红雪这几天一直在看这本书,具体的原因我也并不很清楚明白,毕竟我还不曾抵达八境,只是记得她在闭关前曾说,你们的洞天世界少了许多烟火气和情绪感知。” 铁匠接过书本一看,半信半疑地抬头,“话本?”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问:“你是逗我的吧?” 李尘肯定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本。” 如果让写这个的人知道,看他书的人竟是这个世上最顶尖的人物,或许也会觉得匪夷所思。 第五十六章铁匠:这都是什么破话本? 铁匠开始了囫囵吞枣似的看李尘递过来的话本,他实在从这里看不出任何值得揣摩的地方,更别说能够提升实力境界的可能。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如一目十行,所以很快追上了红雪最后得到感悟的地方,但他毫无感觉,只是麻木地借着看下去。 ————祝鸿卓回到小屋之后,三号似乎有些吃惊,笑着说:“我以为你至少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看样子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又或者,是这张脸的效果出奇的好?” 祝鸿卓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已经由于吃惊和隐隐的恐惧说不出话。 房间里逸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地面上,躺着今天下午还极其兴奋在祝鸿卓面前手舞足蹈的老人。 许久之后,祝鸿卓抬头,“你杀了他?” 三号看了徐老一眼,情绪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地面上的浓浓鲜血不能对他造成丝毫影响,接着,他看向祝鸿卓,说:“是你杀了他。” 这句话显得毫无理由。 祝鸿卓却隐隐明白是为什么,因此,三号的这句话,便似乎让他背负了某种魔咒似的亏欠。 三号说:“在A组,有上千名像徐老这样的人,他们终其一生只是为了研究和制造出超越常人认知的事物,他们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个。当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就是生存意义结束的时刻。你,就是徐老终其一生也要制造的作品。你的出现,你的新生,就是他自杀的根本原因。” 祝鸿卓沉默许久后,他低低笑了两声,“况且,如果他不愿意死,你也不会允许他活着吧。” 三号不置可否,“我们A组,要求每一位成员都是独一无二的极限,但是只要他还活着,你就不一定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他自然要早一点消失,才是对A组独一无二的最大保证。只可惜如果这种事,实际上是永远不存在的,所以杀死他的人并不是我。” 祝鸿卓心知三号说得很正确,所以只是沉默。 三号转而道:“还是说一说,你这次回来的原因吧。” 祝鸿卓的视线从徐老身上移开,看向三号,“在加入A组之前,我要见一个人。” “谁?” “你提过的那个少爷。” 三号摇了摇头,“你还没有到可以见他的时候,不过···” 三号问道:“我很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祝鸿卓没有回答三号的这个问题,他只是问:“要等到什么时候?” 三号似乎早有准备,掏出手机滑了两下,递给祝鸿卓,“完成它。” 祝鸿卓接过手机。 手机上只有一句话:谋取燕文宫。 燕文宫。 祝鸿卓眼神闪烁,“绿灯区?” 所谓绿灯区,就是全阳平最繁华的地段,这里的男人最强壮帅气,这里的女人最有钱贵气。 这里的白天宁静祥和,一旦到了晚上,灯红酒绿的乌烟瘴气里群魔乱舞,荷尔蒙的气息在这里肆意散发,尖叫嘶吼的兽性没有丝毫压抑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绿灯区就是阳平夜总会的聚集地,顾客只有女性,商品就是男性。 因此它们被相应的称作“绿灯区”,只因为来这里的女人,家里必定有一顶或者很多顶绿油油的帽子。 而燕文宫,就是阳平绿灯区最有名气的夜总会之一。 三号对祝鸿卓知道燕文宫并不意外,他肯定道:“对。” 三号告诉祝鸿卓:“我会给你一切和燕文宫有关的信息,但不会给予你任何来自于其他方面的助力。只要这件事完成,你就是A组的正式成员,到时候,我会带你去见少爷。换句话说,这个任务,算是投名状。” 祝鸿卓从不想要加入什么A组,如今回来,只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思量。而这个计划,必须要见到那个神秘的少爷才能够开始实施。 祝鸿卓沉吟许久,脑子里有无数的想法和问题纷至沓来,却又乱成一团,最终抬头,“加入A组的人,每一个都和我一样吗?每一个都是在毫无准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们改造?” 三号摇头,“自然不是,你的情况实在比较特殊。徐老的计划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实施,但没有想到的是,这几年里我们带来的上万名实验者无一例外地被徐老否决。徐老所要求的条件太过于苛刻,这一次遇到你也纯属巧合,如果不是由组织里博士研究出可以靠α射线探测人体骨骼的智能型眼镜,我也未必会注意到你。错过了你,不知道下一次遇到同样和徐老要求吻合的人还要多久,这就是我和徐老急切为你换脸的理由。” 祝鸿卓问:“那么,其他人呢,难道他们愿意接受这种改造,让自己变成一个和常人不同的怪物?” “怪物?”三号看向自己的双腿,接着笑道:“我倒有不同的看法,在拥有某种超越极限的能力以后,这种能力或许是上帝才能够拥有的超能力,你可以把我们称作——天使。况且,加入A组,每年都会得到上千万的福利,足够你在这个花花世界上肆意挥霍。谁会不愿意加入?” 祝鸿卓看着三号脸上狂热迷恋的神色,心情愈发地冷静,没有被他亢奋的神色感染,没有被上千万的重金砸得迷乱。 我。 我不愿意。 这句话祝鸿卓没有说出口,却笃定地告诉自己。 “怎么样,这个任务,做不做?”三号晃了晃手上的手机,上面是关于燕文宫的任务。 祝鸿卓满心不甘,却只能说:“做。” 三号交给祝鸿卓的资料里,有成千上万的资料,这些资料甚至包括燕文宫老板李诗诗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是“绝久鸭脖”里的土豆片。 祝鸿卓逐一看下去,最终在一条看似完全无关的信息上停了下来。 “燕文宫老板,李诗诗同时经营着一家麦当劳快餐店,每周二下午,她会来这里查看账目。” ······ ······ 三天后,时间刚好是周二,戴着墨镜口罩的祝鸿卓来到一家麦当劳快餐店。 这里前台服务生的态度很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你好,听说这边招服务生,我是来应聘的。” 前台依旧带着标准式的笑:“稍等一下。”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 祝鸿卓暗暗打量。 女人脸上带着温暖而让人感到舒服的微笑,颇有淡雅脱俗的味道,祝鸿卓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知道,燕文宫的女老板,会有这样的气质。 女人上下看了看祝鸿卓:“你是来应聘的?” 祝鸿卓点头,“是。” “跟我进来吧。” 办公室里,女人扶着转椅坐下,甩了甩头发道:“你先简单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祝鸿卓,二十一,刚刚毕业。” “之前有没有什么工作经验?” 祝鸿卓说:“以前在学校做过一些兼职,像快餐店这些地方都有工作经验。” 女人盯着祝鸿卓看了一会,面色不愉,“难道你不知道和别人说话不摘下口罩墨镜是特别不礼貌的行为?” 祝鸿卓迟疑了一下,缓缓摘下口罩。 女人眼中掠过一丝惊艳,虽然还有墨镜遮挡,但是已经可以看出眼前这个男生的大致轮廓,一定是个标准型的帅哥。 见祝鸿卓摘下口罩没有后续动作,女人提醒道:“墨镜。” 祝鸿卓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事先说一下,如果我来这里工作,是必须带着墨镜或者口罩的。” “嗯?”女人问:“为什么?” 祝鸿卓却说:“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她对祝鸿卓说:“这个,要等你摘下墨镜再说。” 祝鸿卓心下了然,计划的开始,实在很顺利,在他设计好的剧本里,和现在的情形完全相同。 他摘下墨镜。 于是,女人原本不惊不诧的脸上露出惊叹的神情。 李诗诗脸上露出惊叹的神情,这个来应聘的服务生拥有完美无瑕的轮廓和精致到每一毫的五官,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她平时接触的帅哥从质量和数量都绝对是全阳平最多最好的,但是这个男生露出真容后连自己一瞬间都摄于他的容貌不自禁失语,李诗诗大概知道了这个男孩不愿意摘下墨镜和口罩的原因。 祸国秧民这个成语原本是形容女人的,现在李诗诗从祝鸿卓身上看到了这种感觉。 长着这样一张脸做什么不行,干嘛非要来做服务生? ————铁匠忍着恶心看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李尘,心想这个话本里祸国殃民的年轻人,不会就是他吧? 他能这么想也不奇怪,数十万年以来,他回想过去所见的任何一张脸,都比不上李尘的完美,你甚至不能想象一个人会长成这个样子。 就算他们到了这个境界,能够做到对世上所有事情不起波澜的程度,当初也被李尘的长相惊了一跳。 只因为一个人如果长成这样,那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就算你说这个人注定平庸,也没有人会相信。 李尘注意到铁匠的视线,“怎么了前辈?” 铁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问起红雪闭关的细节,“你确定,那一位闭关之前只看了这些破话本吗?” 李尘笑着确认,“确实只是看了这些破话本。”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因为这是铁匠等人和红雪的区别。 红雪的境界虽然和他们相仿,实力甚至更强,但红雪一直在轮回,虽然有出世之心,数十万年的经历却摆在那里。 铁匠等人不同,他们数十万年在北张镇,根本没有入世,早已经忘了这个世上大多数人的生活和诉求,怎么可能因为几部话本有所体悟。 「s:这几章算是创建新世界的番外,加入了新故事的内容,不过也算是创建新世界的一种构想和演变,和红雪后面世界的变化有很大关系,下一章开始才算回归正文。」 第五十七章刺杀李尘?刺杀李尘! 铁匠来到李尘这里的第二天,镇子上其余三个八境也来到这里,他们得知红雪在这里有所悟,因此心急,只因为他们卡在这个境界已经实在很久,就算有任何一点可能性都不会放弃。 只是他们不像铁匠和红雪曾经帮助过李尘那么多,老板娘至少还有暂时遮蔽通天桥天道枷锁的情谊,卖糖葫芦的麻衣男子和镇子上的流浪汉对李尘毫无帮助,所以来的毫无底气。 这当然也是因为李尘现在有足够和他们平等谈话的地位和实力,否则他们绝不会想这么多。 他们占地北张镇这么多年,为很多人提供庇护所不是因为恻隐之心,最多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好人,如麻衣男子之流,有段时间最喜欢的就是将强者的尸体穿在一起,就像糖葫芦一样。 来到北张镇后,他也算再做回老本行,卖的就是糖葫芦。 李尘并不打算隐瞒他们,因为他经历越来越多,就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世上所有的关系都是从互不干涉甚至敌对开始,这镇子上四人和自己非亲非故,如铁匠这样当然很好,值得一生感恩,但如麻衣男子等人也无可厚非,即便他们动过某个心思,最后也终究不曾动手。 君子论济迹不论心啊! 所以,李尘准备说一些什么。 就在这时。 一抹尖刺忽然从地底传出,在幽暗的殿内,越过书籍的时候就像芝麻大小的粒子,直奔李尘而去。 这光粒虽然渺小,其中的能量汹涌,虽然还未抵达,却在李尘的喉头已经留下小小的凹陷痕迹。 李尘知道以自己的肉身抵抗恐怕会留下伤痕,因此决定撑开洞天。 但是在他撑开洞天之前,四道身影,四道神通都比他更快。 无数的光芒丝线如天女散花,将这个刺客捆缚,再也不能动弹,因为他全身的元力都随之停息了。 “是柜山!”铁匠只瞧了一眼,就知道刺客的本体,“难怪能够避开我们的感知!” 柜山,这是太古的一种异兽,形状像普通的小猪,皮肤有粉和黑两种,不过都长着一双鸡爪,爪子十分坚硬,犹如大鹏的羽翼,穿山甲的外壳;柜山叫的声音如同狗叫,它还有另一种名字叫做狸力,狸力十分擅长挖土,它们出没的地方,无论山峰还是岩浆都有起伏,这是因为它们天生擅长遁术,到了八境以后,甚至能穿透世上所有的空间壁障,比世上所有的破界符印都要有用。 也因此,柜山一直都是绝佳的刺客! 这也是它明知李尘的实力,仍旧敢来到这里刺杀的原因,毕竟有穿透空间的手段在,就算失了手,也能随时逃生。 但是,柜山此时瑟瑟发抖:谁能想到,陨墨山庄庄主李尘的附近,居然有这么八境的强人守着。 这么多八境的面前,想要刺杀李尘? 不仅是滑天下之大稽,麻衣男子等人甚至觉得是在侮辱自己,因为这刺杀发生的时间不早不晚,恰巧就是i他们这些人有求于李尘所以来到这里的时候。 但柜山反而开始诡异地大笑,他似乎勘破了某种秘密,嘶哑着说:“原来传说是真的,只要得到李尘的血肉,就能获得神灵血脉!” 他这么说的原因很简单,现在四个八境的大能守着李尘,你还敢说传说是假的? 第五十八章破局之法 柜山在死去之前将铁匠等人都在这里的消息传了出去,就好像坐实了关于李尘身上神灵血脉能够通过吃下去被转移这件事。 这个消息让本来就一时喧闹的上界更添了汹涌暗流。 铁匠他们四个人很羞愧,第一是有人接近时,他们竟不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止,第二是明明有四个八境,却让一个七境巅峰将消息传出去。 李尘对此其实十分理解,除去柜山本身的天赋不说,这件事情突如其来,任谁都没有想到竟真的有人敢以身犯险,以有心算无心,一个小孩都可能杀死一个大人,更不必说柜山本身就是太古异兽中的天才。 李尘笑着道:“前辈不必如此,以我现在的境界,八境之下无人是我的对手,八境之上又绝不会在意这件事,毕竟到了前辈们这个境界,所谓的苦修没什么用处,所谓血脉就更是无稽之谈。” 铁匠摇头道:“你不明白,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既然能够修行到这一步,谁还不是个偏执的人,就算明知是假,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绝不会放过。” 李尘没有做声,他知道铁匠说的是事实,而且对这些八境来说,所谓陨墨山庄庄主的名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也就是说,接下来这段时间,随时可能会有八境来到北张镇。”铁匠皱眉,“现在那一位刚刚闭关,只有我们四人,或能保证你短时间的安全,却难保某些人狗急跳墙。” 卖糖葫芦的麻衣男子终于说了话,“为今之计,唯一能在最短时间解决这件事的方法,还是在你的身上。” 他看向李尘,“当初这个传言,是从你说自己并未掌握神灵血脉开始的,只因在有些人的眼里,既然神灵血脉从未真正动用,那就像一个全新的秘境或心脏一样,只要剜下来就能够完成移植。既如此,你早日掌握了神灵血脉,这个传言也就不攻自破。” 几人细细一想,似乎的确如他所说,这是当下最好的破局之法。 麻衣男子接着道:“因此,这段时间庄主就在此处不要走动,参悟神灵血脉,我们在这里也算蹭了庄主的地儿,瞧瞧这些话本。” 李尘这才明白,原来麻衣男子是为了顺理成章待在这里瞧瞧话本,听他口称庄主还算客气,笑着道:“那就麻烦各位前辈了。” 麻衣男子笑着道:“这是庄主给的机会,怎么能算麻烦呢?” 花花轿子人抬人,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是他们已经很多年不需要这样了而已。 在他们几人商讨的同时,混乱之地也因为柜山的一番话出现争论。 方旭瞧着眼前众人道:“柜山虽死,传回来的消息却足以表明,李尘的神灵血脉的确不曾动用,否则北张镇那几个人又何必那般盯着李尘?” 有人反驳,“柜山只是说四个八境都在守着李尘,并未表明神灵血脉这件事,何况以他的修行也不能探查出血脉的真相。” 方旭却反问:“如果不是身上有大秘密,又何至于这么大的阵仗守着他?你不会真以为铁匠他们是为了李尘的身份吧?” 那人冷笑,“你说这么多,自然是为了煽动我们出手,于经略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你为谁卖命我们也都知道,但我们却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卖命?” 方旭大呼冤枉,“我虽是那一位麾下的,但这段时间从未撺掇各位出手,于经略的事我的确有责任,但他当时血脉中的改变你们也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一时冲动非要接下和李尘的战斗,假以时日未必会比那李尘差!我为谁做事并不重要,各位现在只需明白一件事,我们当下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我绝不会害你们!” 房间里一时沉默,他们心里自然都不信他的说辞,只是姑且听之。 方旭环视众人,看似苦口婆心道:“各位仔细想想,万一传言是真的,各位就真的不动心吗?我们都在八境千万年,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有能再进一步的可能,何不搏一搏呢?世上修行,倘若不肯搏上一搏,谈什么要登临绝顶?” 这番话其实都是废话,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只是现在经过方旭三言两语挑明了,就像把所有人的欲望凝成了一股绳儿。 有人出声再问,已经不是关于这件事是否要做下去了,“神灵血脉只有一副,事成之后,怎么分?” 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方旭早有应对,他笑着道:“当是今日在场,见者有份,届时我找我身后的那位将神灵血脉分解,各位自然能够将其带回去参悟。” “分解?”一人再次疑惑,且带着讥嘲,“说得轻巧,我们太古时期谁不知道,神灵血脉和天道同生,若不是天生神灵为了这世上的完整,自愿化身万物,天道根本不能奈何神灵,二者既是一体,谈什么分解?” 他这番话说的很不客气,身为太古异兽,对天生神灵有无限的尊重,正如在面对血脉传承的祖上,自然不愿意听方旭的任何一丝诋毁。 方旭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否则就不会在自家主子面前甘愿做出一副奴才模样,他冲众人赔笑:“我自然知道天生神灵是万物根本,方才一番话也绝没有诋毁那位的意思,只是单纯说血脉这件事罢了,毕竟各位都知道,神灵当年的鲜血都化作世上星辰,骨髓成了无所不在的飓风,这是何等伟力?他的伟大当然不只是血脉而已。” 众人这才沉默下来。 方旭见时机成熟,冷哼了一声道:“各位,我虽说起来只是你们的后辈,却也明白机缘面前宜早不宜迟的道理,难道是岁月磨砺了各位的胆气吗?” “放肆!”有人因此大怒,一抬头却见方旭也正煞气凛然地瞧着他! 方旭对他们这些人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因为此时站在这里的,其实的确都是没了胆气的人,那些还有胆气的,大多在北张镇和天下四处。 “我背后有天道老爷在,你们还怕什么?”方旭大声喝问。 一句话,就像唤醒这里所有人记忆里的某种恐怖回忆。 第五十九章体悟神灵血脉 经历过当年太古破碎的人,才会对方旭口中的天道老爷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因为那是一怒便埋葬一整个大时代的存在。 方旭的心里其实看不起面前这些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一群既没有骨气,还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一定要端着的人。 方旭愿意承认自己是真小人,这群人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伪君子。 瞧瞧,他们连承认自己胆小和虚伪的胆量都没有! 在提出天道以后,这些太古异兽明知道方旭是在威逼利诱,但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心里的欲望和恐惧,全都被方旭抓得很准。 他们想要,而且他们不敢! ······ ······ 北张镇上,李尘开始了对神灵血脉的驱使。、 一直以来,他其实都没有仔细想过运转和掌握天道血脉这件事,因为他一直因为自身血脉的神秘而焦头烂额,似乎世上无论什么样的元力或血脉都能够被他的身体吸收,现在终于有神灵血脉能自成一脉,他反而觉得是极好的事情。 这个让上界趋之若鹜的机缘,在李尘面前竟成了让自己不至于成为异类的安慰,让某些人知道未免又要说他的暴殄天物。 现在,为了少一些麻烦,李尘必须要尝试运转和使用神灵血脉了。 照例,李尘还是先开始看一些过往的典籍,这些典籍,都记载了曾经某些人身具特殊血脉,但是无法激活或动用的经历。 这些人体内的虽不是神灵血脉,但想来只要是血脉,总有相似之处,其中的道理,就好像世上修行道路千万,最终尽头却一样。 典籍看了无数,李尘发现这种血脉复苏的情况都像极了对宠物的驯服,又好像对身体某个不协调部位的驯服,最终的结果就是:无他,熟能生巧。 其中道理,诸如一个人原本四肢不协调,但是想要学一学跳舞,又或者音律不全,偏偏想学一学琵琶。 在这种情况下,就分为以下几步:熟悉自己的身体——开始练习——生涩——了解——熟悉——精通。 李尘做的第一件事,是尝试运转自己当前所知的所有神通秘术,看哪一种能够引起神灵血脉的共鸣和悸动。 他将自己每一次运转神通都压缩至最小的波动,最多让四周的书本因为轻微的风翻开,这是因为他已经到了能够运转神通到举重若轻的地步。 这一阶段要快上许多,因为他一念便能让元力分出千万条,同时走出许多秘术的路线。 最后他才察觉,能够让神灵血脉产生最大的悸动的,竟只有剑牢。 细细回想,他身上的所有手段,只有剑牢算是自己一手所创,他想或许和这件事情有关。 这一天开始,李尘开始不断在体内模拟剑牢的元力运转,每一次微型剑牢的施展,体内神灵血脉都会因此分裂出极渺小的一丝,而李尘需要做的,就是细心体悟这分裂出来的微弱一丝,感受其走向。 他这时候并没有尝试触碰神灵血脉,这是因为他能够感受到血脉每一次对于他自身元力和意念的排斥。 他需要先观察神灵血脉每一次的走向,就好像面对一只小猫小狗,总要先知道他的喜好,知道它喜欢顺毛还是逆毛,掌握了一切以后,是圆是扁才由自己说了算,熟能生巧的道理在这里也适用。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如果换成其他人,甚至是一生可能都不能跨越的过程。 虽然李尘一直都不认为自己在本身天赋上的特殊,总把这一切归功于运气,就好像生来就得到的天书传承,但实际上这一切本身源于他对修行上的敏锐,就好像卢翰在对于每个势力的重整和完善上有极好的天赋。 李尘用了很长时间去总结神灵血脉每一次运转和分裂的规律,最后在这种规律的基础上,让自己的意念顺着神灵血脉的分裂去走一遭。 没有任何情绪,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一开始神灵血脉对李尘的意念十分抵触,大概意思就是:你给我走开!我不要你和一起走! 李尘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死皮赖脸的经历,不论神灵血脉表现出什么样的抵触,他都如影随形。 俗话说:好女怕缠郎。 虽然李尘绝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是按在经历了上万次这种试验后,神灵血脉终于就开始不再抵触他的意念,这个时候,李尘的意念开始参与血脉运转的轨迹,这种参与不是改变他的轨迹,而是在原有轨迹的基础上,加了一把力。 因为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他实在太熟悉它的轨迹了,所以每一次都让血脉的运转速度更快。 神灵血脉对李尘,从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熟悉,甚至每次他的意念加入都有一种欢欣鼓舞。 在这种情况下,李尘开始了第一次不运转剑牢,完全以意念驱使神灵血脉的尝试。 他沉下心来,以意念触碰神灵血脉的核心,其中很快分裂出微弱的气流,这气流就在他的虚幻意念四周游荡。 接着,李尘尝试发出指令,又或者是诱惑,近似于小朋友之间的沟通,“一起出去玩儿啊。” 气流不断萦绕,似乎在迟疑。 李尘的意念这时候退了出来,他知道来日方长,知道欲擒故纵,甜头不能给的太多,命令也不能太过强硬。 人类的套路太深,可怜神灵血脉并不清楚。 直到三天后。 类似于这样的尝试不知多少次以后,李尘的意念再一次发出疑问,“一起出去玩儿啊!” 意念未落,气流已经按照既定轨迹蹿了出去,就好像担心李尘离开似的。 李尘愣了愣,但意念还是跟了上去。 神灵血脉,终究被拐走了。 就在李尘终于动用了一丝神灵血脉的时候,数万里外的某个小城里,一个老人家睁开眼睛,有些迷茫,“怎么可能?神灵血脉怎会顺别人的心意?” 他的神色又很快变得狰狞甚至恐怖,“怎么可能?神灵血脉凭什么要被这世上其他人驱使!” 第六十章老板娘的体悟 在李尘参悟神灵血脉有所进展的时候,房间里其余几人瞧得话本也越来越多,只是对他们来说这些话本是在过于弱智和底层,所以瞧得毫无体验感,就好像在吃自己极讨厌的食物,偏偏要硬生生吞下去。 直到老板娘拿起一部名为《绝强女帝:所有人都爱我》的俗气话本开始。 老板娘一开始因为话本的名字俗气而觉得轻视,强迫自己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看下去,才渐入佳境。 等到三四个时辰后,许久没有声音的老板娘抬头,“我明白了!” 她一句话让屋子里所有人都瞧过来,但她自己目光灼灼,消失在屋子里。 铁匠等人不能相信,他们来这里本身是碰碰运气,等看了这么多天以后就更加觉得希望渺茫,结果现在老板娘说自己真的有所领悟? 众所周知,七境洞府,是在通天桥后创一个空间,到了八境就需要将空间完善,从一个只有死物的空间到种种生灵的秘境,甚至是世界。 到了这个境界,对所谓世界的了解,其实都源于自身的一切经历和对这个世界的体悟,也因此,越往后面对世界的完善就越来越难。 其中的原因很好理解,就好像一个人只有十几岁,那么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但如果一个人已经七八十岁,他的心里本身已经有了一个世界,无论别人说什么都绝不会相信,这个时候再想要体悟自身世界以外的任何东西都很难了。 更何况,跨入八境的人,无不是活了上万年。 所以,当老板娘有所领悟的时候,铁匠等人都不经看过来,甚至迫不及待从老板娘的手里把话本夺了过来。 以他们的关系,也的确不需要去顾忌什么。 其余三人低头,看向老板娘有所体悟的话本,又或者说,是她在自身洞府秘境中要加入的,需要完善的新事物。 ————在车流拥堵人流涌动的城市里,每个角落,每个时间都在发生着分分合合你来我往的悲喜剧。 “你说什么?为什么?” 我看着他脸上难以置信、怀疑复杂的精彩表情,脑海里一句句台词翻滚着,“没有为什么,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嗯···你的腿太短,我穿高跟鞋和你走在一起不是很搭,你知道的,我经常要参加一些宴会,需要一个能带的出去的男朋友。你的长相方面也不是很有说服力,和我牵手走在一起容易让别人当作我是在傍大款。更大的问题是你那辆小宝马我已经坐腻了,听朋友说,开宝马的人一般都是暴发户,我不喜欢没有涵养的男人。” “芊芊,”他还在妄图挣扎,脸上带着僵硬的笑,“不要开这种玩笑,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拍开他伸出的手,“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开玩笑,你应该很清楚。” “为什么?我不信!既然你要分手,为什么刚才还要和我一起去商场!”他试图拉起我的手,“芊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我静静地看着他咆哮,不得不说,这个角度看上去,有几分神似马景涛,我想他大概以为自己是琼瑶男主角,但很不幸的是,我不是女主角,当初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是职业需要。 我莞尔一笑,抬起胳膊晃晃手里的包,我说:“和你逛商场,只是想去挑一件我喜欢的包作为纪念品。毕竟在一起这么久,如果分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免费的包可以买。” 经过长时间训练,我能很轻易地露出最甜的笑,他亲口说过,最喜欢我的笑。 我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这是顾客的要求。 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但我的薪水足以让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感到羞愤,因为我有自己的生意。 在国内,因为特有的国情和国人的保守观念,男人的数量远远大于女人,尤其是在上海,每五个人中,有三个就是男人,每四个男人里,又总有一个是渣男,也就是说,女人在生活中,接触男人的机会要比接触女人的机会更多,而接触渣男的几率,就是二十分之三。不要怀疑数据的正确性,因为这是我的生意之一。 我的专职,就是帮女人报复男人,有独立的工作室,有工作室特用的标语:作为一个女人,来到上海这么多年,总有些事你不愿提起,总有些男人你不愿想起,但很多事情越想要忘记,就记得越清楚,你应该经常会在午夜徘徊时候想起往事想起某个男人内心痛苦难以自抑,作为女人,我很了解,你一定很恨他,因为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或者你也想过···报复他,但你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因为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钱。毕竟,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东西是不花钱就能拿到手的,报复的快感也是一样。 面前这个男人是我目前接的一单生意,他的前女友很阔绰,出价很高,要求就是一定要看到这个男人最惨的一面,因为他曾经抛弃过她,抛弃的理由是,他认为她长得太丑,她太胖,她没有品味,所以配不上他。抛弃之前,他还拿走了她给他买的宝马车。 她希望能把自己受过的痛苦全部还给他。 现在这个男人当然还不够惨,但我很了解他,我想,他一定会追上来。 我的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身后,一道身影果然跟来,紧跟着,他张开双臂向我这边笼罩。 转身,回旋踢,一记膝撞直中要害,同时右臂一道肘击。 他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 我看着他,“抱歉,我是跆拳道黑带,六段。” 不是每一次壁咚,都能抱得到女人。 ————看到这里,铁匠三人抬头,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 “什么鬼东西?” “你们有领悟吗?” “没有。” “似我们现在,早已经脱离这种俗事,怎么可能从这种话本里有所领悟?” “她,莫不是在诓我们?” 话说到这里,几人又偏偏不肯死心。 “要不,再看看?” “再看看!” 第六十一章八境齐聚,誓杀李尘(上) 李尘现在运转神灵血脉的时候已经能够分出心思去做其他的事情。 他瞧着不远处三人围着一本不肯撒手的模样,心道:任世上所有人去想,都不会相信,三个八境的人扯着一部话本去瞧,而且是以女性口吻去聊的故事。 他已经看过这里大多话本,只瞧一眼封面都明白里面的内容。 话本内容:——不是每一次壁咚,都能抱得到女人。 我转身离开,这一次是真的离开,因为耳塞里传来了顾客的叫停声。 我把别在衣服上伪装成装饰品的微型摄像头拿了下来,里面是刚才录好的视频。 耳塞里,那个男人的前女友还在痛哭,刚才的情景全程直播,她已经全部看到。我很理解她。她看到抛弃自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大献殷勤,也看到她曾经最喜欢,一直到现在都难以忘怀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弃如敝履。 只是不知道是对痛苦过去的伤心多一些,还是报复的快感更多一些。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心情。 这几年里,形形色色各种类型的男人我都已见过,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我更懂男人。 这几年里,男人的形形色色的情话我都已听过,在我看来,这些情话既啰嗦又没有新鲜感,就和国足输球的理由一样,层出不穷,又让人恶心。 我叫刘茜,二十四岁,小名芊芊,职业是替女人报复男人,这是21世纪新时代催生的新新职业,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术语。 上海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繁华,很多人被它的摩天大楼和传说中的东方明珠吸引,尤其是女人,因为女人总是比较喜欢光怪陆离看上去漂亮而神秘的东西。作为一个女人,孤身来到上海这么多年,总有些事不愿想起,总有些男人你不愿提起,但很多事情越想要忘记,就记得越清楚,你应该经常会在午夜徘徊时候想起往事想起某个男人内心痛苦难以自抑,作为女人,我很了解,你一定很恨他,因为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或者你也想过···报复他,但你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因为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钱。毕竟,这个世上很少有东西是不花钱就能拿到手的,报复的快感也是一样。 我从不缺生意,因为在上海,从不缺伤心人,尤其是女人。 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我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消息提示:您有一份新邮件。寄件人:王琪璇。 我的生意又来了。 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男人。 我回到工作室的时候,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已经等在门口,看上去很年轻,这种年轻的意思是,她或许还不到二十岁。 “你好,是王小姐吧。”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嗯。”她的声音很清脆,但语气很清冷,透露着一种冷漠。 一个人受到挫折,或多或少会找个借口掩饰自己。很多女人受了伤以后,都会企图用冷漠来隐藏自己。 我转身去开工作室的门,“进来谈吧。” 我的工作需要顾客完全的坦诚,但来我这里的人,通常要比一般人更有戒心,所以我工作室的各类桌椅家居摆设都很讲究,是请国外著名心理学家设计的,最大限度上使人放松。 比较安静的环境里,有一段流水般的忧伤式轻音乐,顾客的座位比较舒适,这样会使她更有安全感。 当一个人放松后,会下意识放下一些警惕和防备。 我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保密协议,签了之后,可以放心地说出你的故事,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 保密协议,一共六页,这是我经过这么多年逐渐完善的结果。 其实这份协议里,重要的只有三条:第一,我不会把她的故事告诉任何人。第二,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顾客的身份。第三,不管什么时候,顾客不会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份。 她取过保密协议,逐条看下去。 我静静地等待着。 确认无误后,她把名字签好,放下笔的那一个瞬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段存在她回忆里,伤心老套的故事,就这样被缓缓道出。 她叫王琪璇,今年二十一岁,大三。她希望我帮她报复的,是一个名叫韩肖的男生,在学校里很有名气,是她们校内的四位校草之一。 王琪璇和那位校草的相识,从大一开始。 他们的相识就像我一直不屑于观看的烂俗言情剧,一见钟情,女追男。 “我到现在都记得看见他的第一眼。当时他穿着红色运动服在球场上纵身一跃稳稳投进一个球,看台上众多女生为他尖叫欢呼。他回头露出一个很干净的笑,而且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笑是朝我这边来的。” 女人是感性动物,常常会因为一瞬间的奇特感觉赌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又或者在感情上,女人本身就是最大的赌徒。 一追就是两年,期间她拒绝了无数男生的追求,其中包括学校里另一位榜上有名的校草。 追他的两年期间,他对王琪璇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不明,但很不幸的是,他身边的女朋友换来换去,唯独没有王琪璇的身影。 在恋人未满的超常友谊里,追求者一方的心情总是比较难熬。 王琪璇一个寝室的舍友见她这么难过,纷纷劝她放手,毕竟以她的条件,从来不缺追求者。 但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爱情这种东西就像会上瘾似的,在某段时间认准一个人的时候,看其他的男生都像没了性别。 后来在某一天,那个校草说想要告诉她一件事。 故事述说到一半,王琪璇摘下墨镜,露出已经红了的眼睛,“你明白我当时心里有多高兴吗,我以为他要和我在一起,因为他那个时候刚刚和另一个女孩分手不久。” 但事与愿违,他告诉她的是另一件事,他同寝室的一个舍友喜欢她。 “他劝我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我当时就像寒冬腊月里被从头到脚狠狠浇了一盆凉水。我追了他两年,追得很辛苦,他不知道我追他追得有多辛苦。”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泪水滴落在桌面上。我递给她一块纸巾,听她抽噎着说后面变得更糟糕的故事。 她当然没有和他的那个朋友在一起,虽然被他的态度伤了心,但她还不打算放弃。 后来,他第十三次分手,这次没有急着换女朋友,单身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和她的关系越来越近。 在她追他的第712天,他约她出去唱歌,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王琪璇又哭又笑,“我当时真的很开心,尤其是当他牵我手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是在牵着我的整个世界。” 就这样,两个人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但现实往往残酷于想象。 两个人在一起第21天,他装病骗她上了他的床,她把她的第一次就这样交了出去。 “第二天,我们就分手了。”王琪璇的情绪几度崩溃,这时候只是抹着掉不完的眼泪。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问他理由,他送了我一个好人卡。” 好人卡,他对她说,你是个好女孩,但很不巧,和我不太合适,我相信你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这是男人自认为最绅士和最常见的分手方式,很不巧,也是最恶心的一种分手方式。 “我和他分手的第二天,他有了新欢。我看见他抱着其他的女生出双入对,一个礼拜吃不下饭,睡觉做梦常常惊醒,那个礼拜,我瘦了十一斤。” “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但这还不是她报复他的理由,因为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男生,但渣男的底线总是出乎意料。 他又一次骗她上了床。 “我不愿意做他的泄欲工具,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有没有想过娶我,他没有回答。我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和他断了联系。但没有想到,就在当天,我准备离开酒店的时候,他带了另一个人进来,是他曾经说起的,那个喜欢她的舍友。” 他带他舍友来的目的可想而知,她瞬间崩溃,从酒店逃出来。 之后,王琪璇找到了我。 我静等王琪璇的心情逐渐平复,当她在哭的时候,我心里已经在分析她故事里,那个所谓的校草的性格。 王琪璇心情平复后,又带上了她的墨镜,恢复了刚来的清冷,就像戴上一层冷漠的面具。 之后的谈话就简单的多。 谈定价钱,一万,预付订金三千,她要在分手当天看到直播,看到他最惨最恶心的一面。 王琪璇走后,我拿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韩肖,财大校草。常穿红色运动服,把自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可见为人高调。经常换女朋友,可见对女生经常处于呼之则来的地位,找女朋友,更多只是为了满足新鲜感。 这是我每次生意正式开始前的习惯,这次的生意不过是个小生意,据我的经验,要搞定这个所谓校草,难度不是很大。 不过是一个顶着校草头衔的花花公子,道行浅显。 第二天,上午七点钟。 一套略显懒散的休闲服,化了略显年轻的淡妆,披肩长发,刘海侧分,略有清纯;翘起嘴唇时,又略显妩媚。 这是我根据对韩肖的分析,做出的,韩肖这一类性格的男人最感兴趣的打扮。 一段新故事,一段新的征服和报复就要开始。 ——— 看到这里,铁匠等人不约而同大骂,“这是什么破话本?” “写话本的人又怎么会想出这种无端且毫无逻辑的世界?” “老板娘又怎么会因为这种有所领悟?没想到他竟也和普通女人毫无两样,怎地如此俗气?” 这句话完全是嫉妒和撒野气了。 就在他们四下喧哗和争吵时,黑风山下,一僧人站定,对守着山门的童子道:“烦请通报庄主,凌空寺玄立求见。” 第六十二章八境齐聚,誓杀李尘(中) 玄立的诉求当然不会马上传到山上,只因守山的童子绝不可能因为一个人随便自爆身份就把这个人领上山去见到庄主,尤其是现在的陨墨山庄已经彻底取代了曾经的第一名门,而李尘现在的身份明显要比曾经的第一名门宗主李长信更高。 这种地位上的尊崇,对铁匠等人不算什么,但对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就好像世上原本就存在的铁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和人之间地位头衔层次的区别,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铁律,甚至是世上绝大多数人在满足温饱以后,去修行,去工作,去求学的根本原因。 玄立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未免显得可笑,但是总是想知道一下,这个被自己给予厚望的年轻人,当他终于摆脱第一名门的威胁,成为上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以后,会做到什么程度呢? 他因为李尘打开神灵血脉封印后的太古复苏而再次重生,来到北张镇的原因,也是听闻种种传音后,想知道这个在佛法上似乎有绝佳悟性,但却不愿意加入佛门的年轻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一番势力或者说世界。 果然如他所想,童子很快传下来消息,“你或许还需要提供更多消息才能够上山。” 玄立不急,所以他笑着道:“请您说一声,是佛子的老朋友。” 又隔了许久,出乎玄立意料的,童子再来禀报时,说道:“请跟我来。” 玄立有些奇怪,不明白童子怎么会在几句话之间让自己上山,因此途中问道:“您是否已经确定了我所说的真假?” “没有。”童子摇头。 玄立问道:“既然没有,又为什么要让我上山呢?” 童子笑着道:“见庄主的环节一层扣着一层,我只需要登记你提供的信息也就够了,后面的事情,当有其他人去询问和验证。” 玄立想了想,问道:“那么我上山之后,还需要多少环节才能够见到庄主呢?” 童子心里其实并不认为这个和尚真的能够见到庄主,但仍旧笑道:“后面的环节我并不清楚。” 玄立恍然,“这里看似环环紧扣,实则每一环都并不清楚后面要做的事,看似透明,实则保密。” 他心下想道:只是这样一来,下面有什么诉求,李尘便无法在第一时间清楚了解,又或者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事,都有极大影响。 只是他转念一想:我似乎没有什么资格挑刺儿,凌空寺的问题远比现在的陨墨山庄要严重不知多少。 此时此刻。 黑风山某处。 李尘对于神灵血脉的驭使越来越得心应手如臂挥使。 铁匠等人还在瞧着让自己懵逼的话本,正是让老板娘完善自己秘境世界的那一本! ————近几年国内高校选校花校草的风气盛行,每一个被选出来的名字都会频繁出现在论坛上,照片也会被贴出来供人瞻仰。 每一个校花和校草,不论走在校园哪个角落都一定是焦点,有那么点众星捧月的意思。这个叫韩肖的,又刚巧为人高调,属于那种内裤都一定要穿鲜红色的骚包性格,所以他的生活习惯和常常出入的活动地点很好调查。 韩肖,财大校草之一,大三,二十二岁,一年多的时间里恋爱十六次,最长的一次一个多月,最短的一次一个晚上。在学校里常常出现的地方时篮球场和图书馆。去篮球场,是因为他喜欢打篮球,至于去图书馆,是因为他当初成为校草,就是有人拍下他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发在了论坛上,一时间被众多女生惊为天人。至此,他每个礼拜必定要去一趟图书馆。 从这一点,也可以分析出他得瑟的性格。 ————“tui!” 李尘没有回头,但是听声音就知道,是铁匠等人又在唾弃话本的人物和世界。 第六十三章八境齐聚,誓杀李尘(中下) 铁匠等人所不能理解的是这些话本世界的庸俗和低等,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行,除此以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毫无意义的。 李尘不同,他能够理解所有世界里每个人的欲望和诉求,所以当看到那部话本的时候并没有铁匠等人的强烈不适,只因在世上许多人看来,修行这件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哪里有男女感情来的跌宕。 铁匠等人此刻在鄙视这些话本世界的庸俗和无趣,或许世上也有千万人正在暗自嘲笑那些穷极一生浪费在修行上的愚蠢。 所以,李尘听到铁匠等人的唾弃只是笑着道:“各位前辈不妨不去想这些事,既然红雪和老板娘都因这些话本而顿悟,就可见其中可取之处,依我的看法,各位不妨放下心里的成见,甚至忘记自己此刻的身份,认认真真沉入进去,做一回话本里的人物。” 铁匠叹息道:“不是我不愿意体悟,实在是这些话本里的主角太过于愚蠢,你就像这本名《挑破苍穹》的书,主角明明实力不济,还总是在危险中反复,按照我的性子,既然背后有高人指教,最好的法子应该是先找个地儿躲起来,等到确定自己能轻易杀死敌人的时候再出现,而且一旦出手,就一定要将那些人所在势力的人全部杀死,连一条狗都不能放过,这样才万无一失。” 李尘明白了,这是铁匠尝试代入,却发现自己本身的性格和人物产生强烈差距和撕扯,因为无法理解人物的行为,所以也当然无法代入。 一旁麻衣男子也应声道:“的确如此,我昨日瞧了一本名为《魔吞天下》的话本,主角儿生来有吞噬外人修行的天赋,却磨磨蹭蹭不肯做事,还说什么面对无冤无仇的人无从下手,在我看来,这岂不就是妇人之仁?我自身只要修行走上绝顶,其他人就算死绝了又与我何干?” 最后一人叹息道:“我只想瞧瞧那些在不断的被打压中苟活,最终哭过跪过所以荣耀的人物,但是这些主角实在太顺了。” 李尘听完几人的吐槽,从众多书本中挑出几部,其中《我的父亲很稳健》交给了铁匠,“前辈不妨瞧瞧这一本。” 又挑出一本《杀圣》交给麻衣男子,“瞧瞧这本。” 《陈三毛的妖孽人生》递给最后一人。 铁匠等人都称了一声谢字,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卢翰的声音传来,“兄长,山下有一名为玄立的僧人,说想要见你。” “玄立?”李尘大感惊诧,这位佛门世尊的转世不是死了吗?他当日虽未曾亲眼看到玄立的死,但也明白这位世尊最后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和运道散落世间,李尘这些年在心境上的修行,也和玄立最后解体特意交付的佛法不无关系。 他和凌空寺虽有恩怨,可是对这位世尊观感极好,而且算是受了恩惠,那一天如果不是玄立借着杀他的名义将他送走,后面一定还有许多麻烦。 在这十几年里,他也曾去凌空寺瞧过,这个因他覆灭的古刹,只有玄立的舍利子遗留原地,白光灼灼,方圆千里毫无戾气。 李尘当时还感慨这位世尊的大宏愿,至死都身化舍利,净化世间的戾气。 现在乍然听到这位世尊还活着的消息,虽有疑惑,更多的是惊喜,笑道:“速速请进来!” 玄立进来的时候看到铁匠等人,双手合十做了一礼,“原来各位也在。” 他现在承袭了世尊的宿慧,所以知道铁匠他们的身份,在上古时期,他曾来过北张镇,和铁匠等人论道,只是最后因为理念不同不曾合作。 此后,铁匠等人继续在镇子上龟缩,玄立创建佛门,最终死去。 铁匠感慨,“当日你那一场大战,我们其实有所感应,还曾讨论,说你实了不起,能以几千岁的年纪,有了不弱于我们的手段,只是未免太不智了些,倘若你愿意如我们一样在镇子上待着,或许现在已经是如红雪一样的人了。” 玄立脸上不见悔意,笑道:“我与各位修士不同,我所修佛法,本身就是为了天下寒士,怎么能独善其身呢?倘若独善其身,这么多年下来,修行应当不进反退,修行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入世。” 铁匠等人沉默下来,如果是换成一百年前,甚至三十年前,他们都一定会对玄立的说法嗤之以鼻,但到了现在,他们也因为李尘的缘故而入世,而且玄立说的不错,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的修行没有任何进步,他们一直都说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顶峰,再往前一步就会迎来大恐怖,但其实根本原因,是他们没有入世的胆量了。 玄立不再和他们寒暄,转而看向李尘,神情之中满是赞叹,“我当年便知你不是池中之物,如今上得山来,见到山上每一层每一人都有各自的规矩要守,还有各自的奖赏和惩罚,才知当日对你还是低估了。” 他不说李尘短短几十年就有了这样的修行,反而因为山庄的和谐而感慨。 李尘知道玄立这么说的原因,因为他在遗迹中看到这位世尊的绝笔,知他的大愿不是世间无敌,而是人人极乐,可惜最后才知他的许多想法是错的。 玄立看着李尘,眼睛里满是欣赏,“我不如你。” 李尘摇头笑道:“世尊谬赞,如果不是有前辈这样的先行者,我又在凌空寺待过一段时间,所以避免了一些错误,又岂能有现在陨墨山庄的和谐?而且,前辈曾将佛法心得传给我,我欠前辈救命之恩和传法之恩。” 玄立摇头,“那是你的缘法,和我无关,而且,我此番重生,也是沾了你的光。” 李尘好奇,“和我有关?” 玄立笑道:“当然有关,我身化舍利,又没有转世轮回,原本再也没有复生的机会,但那一日你解开神灵血脉封印,令太古复苏,世上元力也由此转变,我在混沌中有灵光再现,因此重活了一世。” “那前辈的修为呢?”李尘的感知里,玄尘毫无波动,如一个普通人。 第六十四章八境齐聚,誓杀李尘(下) 玄立笑道:“如你所见,我现在算是舍利所化,并无修为。” 李尘皱眉道:“那前辈上山,是否和修行有关?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前辈只管吩咐。” 玄立摇头道:“修行于我而言,已是可有可无,如今我本体是舍利,无病无灾,且寿命没有尽头,想我第一世时就算成为八境又有什么用呢?当时我常说退去纤尘,不滞外物,岂不就是此时?” 李尘见他一番话说的洒脱,仿佛真不将修行看做什么大事,感知其修为虽然消失,佛法修为反而愈发精深,心头一时敬佩。 只因他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对一个人而言,倘若他真的能够做到无欲无求,不将任何外物放在心上,那才是真正的无敌。 他叹息道:“我不如前辈。” 玄立笑道:“不过我此次上山,的确有所求。” “前辈请说。” 玄立道:‘我想要瞧瞧现在山庄的种种,细细想当年凌空寺除去对佛法的过度依赖,还有哪些地方是错的。’ 李尘明白了,他这是来取经的。 想了想,他对玄立道:“自无不可,如果前辈不嫌弃,或许可以跟随在我兄弟卢翰身边,现在山庄大小宜都由他一手操办。” 玄立摇,“我想要从最底层做起,我看山脚处有喂养坐骑异兽的小厮,平日里能见三六九等,这就是极好的。” 李尘马上明白了玄立的想法,他们二人虽见面极少,但总能隐约明白彼此用意,或许也能称得上是忘年交了。 “就依前辈。” 玄立笑道:“还有,切记不能让人照顾于我,否则何谈入世呢?” 李尘合十,“前辈放心,我既然知道前辈的心思,又怎么会画蛇添足?” 玄立道:“另外,我上山时,感知到有八境隐匿于虚空中,似乎是太古异兽之血脉,如果不是山庄的人,你还需要小心一些。” 铁匠疑道:“有八境匿于虚空?我为何不曾感知?” 玄立合十低头,“我复生之后,对世上生灵气息感知敏锐。” 几人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原本佛法修行就比元力对生灵感知更加警觉,现在玄立算是舍利化身,当然能感知世上所有生灵的情绪。 麻衣男子怒声道:“明知我等守在这里,他们还敢来?据你感知,他们如今在什么地界儿?” 玄立说道:“西北方三百里处有两个人,隐于山脉上虚空,东南处三百里有二人,隐于城池上星河,山门头顶九天之上有二人,隐于一独立秘境。” 随着他一句句说出,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麻衣男子噤声,震骇道:“他们竟出了六个人?莫不是兽神殿全员出动?” 铁匠也因此皱眉,“我们现在只有三人,老板娘和红雪都在闭关,你们二人今天恐怕要拿出真本事来,如今天下大变,北张镇也不能独善其身,你们稍后各自对付二人,我就去拦住山门上方的二人。” 麻衣男子却皱眉,“你如今伤势未曾痊愈,要拖住两个人未免太牵强了。” 铁匠却只是说:“就算麻烦一些,也只能如此。” 李尘的声音传来,“或许,诸位前辈可以尝试让我和其中一人交锋。” 铁匠闻言率先否定,“不行,你的实力在七境虽然无敌,但也该知道八境和七境之间的差距,我们曾见你和于经略的交手,八境要杀你,最多三五十息罢了。” 李尘说道:“不瞒各位,我如今已能够动用神灵血脉,虽不能如臂挥使,但能与本身的元力融合,所以实力更进一步。那些八境此次前来,定然是为了我的神灵血脉,他们现在察觉到我已经和神灵血脉融合,或许就会退去。况且,红雪闭关前和我说过,若有什么大事,可以呼唤她。” 见铁匠还在迟疑,李尘笑道:“有前辈在附近瞧着,就算我一时不敌,前辈也总有法子救我。” 铁匠沉默片刻,他知道李尘看似大胆,实则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仔细想想似乎这的确也算是个办法,“你有几分把握?” 李尘回应,“如果说是想要获胜,把握不足三分,但我如今神灵血脉能够动用,天然对异兽或特殊血脉有一些压制,再加上剑牢领域如今叠加后也能算作一洞天,总之逃跑没有什么问题。” 随着他的话一句句出口,铁匠心里竟也觉得有了几分把握,点头道:“既如此,就依你所说吧。” 一旁的玄立赞叹,“倘若李尘今天真能以七境抵挡八境,那将是万古以来第一人。” 众人心头也因此微微震动,尤其是麻衣男子等人,心道:这才多少年过去,这年轻人竟也到了能和我们平齐的实力吗? 不多久,黑风山上一道身影冲天而起,直奔西北方三百里处,正是麻衣男子,他的背后延伸双翼,犹如匹练刀光,将一座无人的大山劈开,巨大的震动中,有两道人影从虚空中出现,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暴露了行踪,而敌手又为什么突然间出手? 麻衣男子根本不给他们多想的机会,掌中端起千万神通,凝结成一处处幻灭似的小世界,铺天盖地落向敌手。 北张镇上,李尘以瞳光看向那处,只见麻衣男子的手段千奇百怪,一会儿凭空凝结炼狱铜炉,其中异火喷溅,火焰冲上云霄,灼烧了无数星辰,一会儿又具象出三叉戟,引发三千弱水。 李尘一时感慨,“没想到这位前辈手段嶙峋,看似平平无奇,出手却如万千世界,是我生平仅见。” 再看他的两名敌手,因为一时的措手不及,不能及时应对,此刻才重振旗鼓,一人持剑,光辉如接连天地的长河,锋锐的剑气迸现,一声震天的巨响,那铜炉被劈成两半,无尽的火焰从其中出现,瞬间蔓延数十里,最后撞击在他们临时构建的空间壁障上。 到了他们这个程度,出手便有新世界筑成,只要有心,反倒不会对上界造成太大影响。 麻衣男子为了表现自己的卖力,掌中再有光彩萦绕,混沌之气崩裂,穿梭虚空,伴随着霍霍长鸣,顷刻间贴近敌手! “苗子墨,你疯了吧?只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后辈,何至于如此拼命?”一人呼喊。 李尘这时才知道麻衣男子的真实姓名,笑道:“这位前辈瞧着粗犷,名字倒显得文气。” 第六十五章八境齐聚,誓杀李尘(终) 苗子墨一人同时和两名敌手交战,虽然竖起独立的空间,但巨响透过空间壁障仍旧如雷声隆隆,许多余波透过壁障在虚空中传出阵阵涟漪,像极了细微海浪的泛起,又如一条条道韵神链出现,只是最后都在空间壁障的晃动中将它们全部禁锢锁回! 苗子墨生来杀性极强,就算在北张镇上卖了许多年的糖葫芦,火爆的性子绝没有半分改变,多年不曾出手,今日亮剑便尽狂态,身体四周演化泥泞般的领域,将敌手刺来的一剑凝滞,他演化出了本体,杀机几乎成了实质,似蛇非蛇的怪异凶兽全身逸散一篷血雾,最后凝聚在他的爪中。 铛! 他的手掌捏碎了剑气,这片空间一瞬扫出千重罡风万种电鸣,轰隆震动与沉闷的穿透声不断响起,不绝于耳。 这一场战斗是世人不可知,但让李尘大开眼界,心下不断思量如果是自己面对这些手段能否抵挡又或者逃走。 他问铁匠,“八境之中,实力差距反倒不像七境那么大,如你现在也是七境,但要诛杀普通七境便如屠狗,可八境不同,就算如红雪这样的强人,想要杀死七境,也要费一番手脚。” 李尘想起当初红雪为自己阻拦天道时说过的话,似乎当她的实力境界超过某个程度,就会引起天道的注意,暴露她的本体。 李尘隐晦问道:“是和上面有关吗?” 铁匠肯定道:“当然,你可以把它的存在当做某个悬挂在所有人头上的阻碍,只要你的实力超过某个层面,就注定要引起注意。” 李尘了然,笑着道:“这么说起来,并不是八境之间的差距不大,只是上限太低,许多人难以施展全力。” “的确如此。”铁匠叹息,“就像红雪,若是生在一个没有任何阻碍的世界,或许早已是另一个境界。” 二人再度看向远处大战,此刻形势愈发紧急,苗子墨身上交织着道道符文,那是他的道法实质化,此刻全部显化于世间,塌陷了虚空,但总是在空间障壁将要崩溃的临界点。 敌手则挥舞长剑,剑鸣之声响彻整个世间,与此同时,他们也幻出本体,一人是白泽本身,一人传承特殊血脉,其身形游刃有余,好似天凤展翅,轻灵而飘逸,全身道韵和元力散发,在半空中像是一泓大湖。 这一场大战的形势越来越紧张,但实则并非生死相向,只因苗子墨此番的目的只是拦截敌人,而对面二人对于传言存疑,最后来到这里也是迫于方旭的言语。 不论如何,苗子墨此番的目的已经达到。 北张镇上。 “他们坐不住了!”玄立说道:“山门上方的二人,似乎要从空间秘境中走出。” 李尘看向铁匠,铁匠明白他的意思,略微颔首。 二人一前一后遁入虚空。 另一人已经在他们之间离开,去往拦截东南处的另外两人。 铁匠率先抵达,他刚从虚空中穿出,便看到惊愕的敌手二人,恰巧此二人都是老相识,一人为第一名门大长老方旭,另一人也是第一名门的太上长老。 他的心思迅速转动,暗道:方旭的实力要比另一人更强,而且另一人上次在大战中伤及本源,比我的伤势更甚,这对李尘来说简直是绝佳的磨炼。 “方旭!当日第一名门时你我不曾真正一战,今日一决生死!” 他根本不给方旭出声的机会,挥手让万丈霞光在虚空中绽放,正像是落地而生的莲花,美妙宏大。 空间壁垒也在瞬间成形,将方旭和他圈在一起,他们都是通天彻地的人物,神通微微运转,便将空间摇撼。 方旭微微一愣,但是当然不惧,他们二人全盛时期相差仿佛,更何况现在铁匠伤势未曾痊愈,神通有缺。 “我拦截铁匠,你去刺杀李尘,这正是绝佳的机会!”他向另一人传音。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交上手,一瞬间无数的异象迸现,一只巨大异兽从铁匠天灵处氤氲而起,其形如猪,身长六尺,高四尺,浑身青色,必现的杀机隐隐要刺穿天地,崩碎虚空的伟力一时澎湃,要将方旭镇杀! 方旭身形疾掠,和铁匠周旋,他并没有动用全力,这一刻觉得只要拖住铁匠就够了,另一人已经足够杀死李尘。 另一边,李尘迎上一人,发现眼前之人是曾经第一名门的太上长老,二人有过照面,新仇旧恨之下,李尘一声不吭,以长拳化光,一时破空,有如长啸。 敌手只觉李尘的自不量力,拳风未来时要出声嘲讽,但还未来得及开口,脸色微变,因为感受到了这一拳上的伟力,其上有甲胄般的光彩,种种异象拓展,衍生出生死与轮回的道韵,竟然堪比八境! 倘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李尘的神通之下,携带一种血脉上的压制,这种压制让他的元力运转都慢了几分。 仓促之下,李尘的拳头已到了近前,他只得在长啸中后退,双目放射殷红似血的光芒,其中的瞳孔不断旋转,实质般的巨浪冲击在拳上。 但拳头并未因此减缓半分,这瞳光被瞬间冲散,其上有电花烁烁,精准落在敌手的脸上。 一道身影倒飞出去撞垮了一颗又一颗星辰,在空间的崩溃中时隐时现不断穿梭。 砰砰砰砰砰砰! 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尘的下一道神通已经追击而来,他的背后虚影是一片混沌,仔细去看才知是一百零八种异兽的形态不断转变交迭,他的身形犹若乘凤驾龙,孤命剑亮出以后挥出,看似轻飘飘如落叶,虽缓慢却璀璨,有沸腾着的道韵本源,在这长剑虚影上勾勒一条条纹路,威力不同凡响。 敌手吃了大亏,现在已经不敢掉以轻心,翻身过后立时也祭起一片空间领域,这片空间中有天崩地裂,有魔哭神嚎。 李尘的剑光恰在此时落下。 空间秘境在这一剑下开始迅速震颤,恰似地震中瑟瑟的房屋。 短暂的僵持后,空间中传出清脆的碎裂声,犹如某种晶体的不能支撑,终究完全四散。 这一剑造成的崩坏异象投落世间数十万里,璀璨的剑芒映亮神州,那些原本多少年不见光芒的深山老林也头一次迎来光彩,将深林中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照耀得清清楚楚。 有野兽因此长啸! 而敌手的身影又一次向后飞去,狂吐鲜血,再也不敢恋战,化出本体身躯一摆,在狂风游刃万里。 这一场十拿九稳的追杀,竟从一开始就和所有人的想象不同! 李尘一时因大战而兴奋,掌中泛起神芒,和孤命剑的剑气交相辉映中一阵激烈电鸣,一道神通由此出现,漫天的符文电光向敌手而去。 敌手不曾回头,只是在逃跑中释放种种阻挡,但都在李尘的剪下寸寸崩毁。 轰! 他的身形急坠,引发了原本体内就存在的旧伤势,甚至无法在祭起空间秘境,只能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窜。 两道人影的穿梭,因为速度快到极致,不论从什么地界儿看,都总能在抬头时恍惚见到一闪而逝的模糊阴影。 八境一念动万里,穿梭中转瞬从北张镇上到柏若门,下一个瞬间已是陨墨山庄,最后又重回九天之上。 这方天地对他们来说已是小盒子,一步踏过去就是天涯海角。 曹坚感受到了十足的羞辱和恼怒,无数年来第一次被一个小辈逼迫到这个地步,明明在他全盛时期,李尘绝不是他的对手,偏偏现在要狼狈逃窜,而且伤势在不断扩大,即便没有性命之忧,这么下去也难免伤及本源。 “你非要赶尽杀绝吗?!”曹坚大声喝问。 这句话一出,传遍世间,也震动了整个上界。 曹坚身为八境,也曾无敌于一个时代,在那个时代便如当今的李尘,也曾威名赫赫,因此才会在数万年后的今天仍旧被提及。 只是现在,当曹坚的惊惶声音出现,和他同一时代的强人都震惊莫名,“是谁逼得曹坚如此狼狈!” 李尘的声音这时也响彻,“不是我赶尽杀绝,今日你们要来杀我!” 曹坚此时更加狼狈,急忙道:“李尘,我原本和你未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今日就此停手,往后再不会踏入北张镇半步可好?!” 李尘的名字出现,世上众人的反应不一,知道曹坚之名的人当下便觉震撼,“曹坚怎会被李尘追杀!那个下界来的,修行不过几十年,何至于有这样的境界和实力?莫非他已经八境?只是古往今来,无论什么样的天纵之才,要到达这个境界都是千难万难,诸如佛门世尊几千年做到这一步已震古烁今,又或者,这是神灵血脉的效果?世人总说,他并未真正参悟神灵血脉,莫非他这段时间就在闭关体悟神灵血脉?” 而世上更多的人是知道李尘之名不知曹坚,因此有人讥讽,“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和殿下交手?” 再一次入世的崔昊抬头,瞧着在他瞳光下也不能清晰的快速影子,“原来,兄长已到了这一步。” 他低头继续向前走去,脚下是一处地底世界。 整个世上正因一场战斗而陷入震动。 第六十六章万古第一人 上界几乎所有的典籍都对世修行这样记载:修行者修天地,忘忧境以假成真,通天桥后修秘境,七境修洞府,八境修天地。 对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七境便能够称大能,诸如当年李尘所见的桁泽,一己之力杀死了无数城池的人,这对他来说是十分简单的事,只因为上界虽有生灵万亿,可是疆域也有无尽,真正能够进入七境的人,以千年为限都需要从数十万里方圆去拔尖儿。 可只有层次境界到了某个程度的人才知道,七境修洞府,八境修天地,这句话的原因真如字面所说,二者之间的差距犹如一隅之地和广阔天地,那才是大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天堑沟壑。 因此,当曹坚惊怒交加,甚至带着莫大恐惧喊出李尘的名字,世上许许多多隐世不出的人物,但凡知道曹坚之名讳,无不因此震撼。 有八境中人听出曹坚一句话中气不足,明白这是其有旧伤未曾痊愈,对身边人解释,“若是曹坚全盛时期,李尘绝不可能是曹坚的敌手,七境和八境之间,不是任何血脉和秘术能够弥补。” 只有他们自己心里面才明白,这句话只是用来安慰一下自己罢了,曹坚有伤势不假,可不久前创建空间的崩溃也是真实发生,可见李尘的力量的确已经到了八境的临界点,甚至更高。 也就是说,李尘的确完成了万古以来无人能够做到的壮举。 八境凌驾于众生的神话,今日过后就此破灭! 苍穹上,两道极速的身影还在不断追逐闪烁,是刹那流星的闪现,寻常人的眼睛甚至无法捕捉其轨迹,因为他们行进本就是虚空之间的不断穿梭,而那些七境洞府的人,虽能感受到七境的跳跃,感知力却做不到那么大范围的囊括。 卢翰找到守在北张镇的众多太古异兽,问相柳道:“现在战局如何?” 相柳此时为了施展瞳术瞧得更清楚,已经释放了本体,百丈的身躯高耸入云,所以卢翰在他面前如同蝼蚁,可它知道卢翰的身份所以不敢怠慢,低头瞧卢翰一眼,沉默许久后摇了摇头。 卢翰心下微沉,“兄长怎么了?!” 他看相柳的模样以为是不容乐观,已经做好了随时去呼喊红雪的准备,毕竟他知道红雪的闭关之所,虽是另一处空间,可他也有法子通知,当前情况紧急,就算因此耽误了那位前辈的精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相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雷声隆隆,“不是,殿下的情况很好,如果我刚才瞧得不错,他正在追杀那位八境,我摇头只是因为我无法看清他们的身影,所以不敢妄言。”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几次中断,是因为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又或者幻境。 只因为他很确定李尘一定没有进入八境,毕竟如八境的进阶,是让上界千万里震动的大事,是万年一载的普天同庆,就算在太古都十分难得,李尘要是在这段时间进入八境,一定不会悄无声息,如他们这样的太古异兽毫无察觉。 他们所不敢置信的是,自他们复苏以来,每次见到李尘都如改头换面,到了这个只能循序渐进的境界,为什么李尘还是一日千里? 相柳不敢相信,甚至开始怀疑李尘是不是曾经在他们面前隐藏了自身的真实境界? 卢翰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松,笑着咒骂:“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那番作态?让我好生担心!” 相柳叹息道:“副庄主你不明白,我曾自诩天才,在太古时期就罕有敌手,就算是当初的于经略,我就算差他一些,可我也从不真的将他放在眼里,只因我相柳一族向来厚积薄发,到了八境以后往往有比别人更多的手段。” 卢翰明白他的意思了,喜笑颜开道:“是不是如今见了我兄长才知什么叫天纵之才?” 相柳说道:“殿下已不是天才或不天才的问题,复生之后,我曾听闻后世之生灵,人族没了传承,异兽也只剩下特殊血脉,我太古时期的秘术传承十不存一,因此我当时并不将后世之人放在眼里,就算知世上有神灵血脉,心想在这样的天地间成长,难有什么作为。” 说到这里,不远处另有一人发出沉沉叹息,是最早跟随李尘的异兽之一麒麟,它的声音更加沉闷和威严,好似从苍穹上传出的天音,他说:“我一开始又何尝不是这样去想呢?谁知后来才听闻了殿下的全部经历和出生,知他生于洞中世界,就算那一方鬼蜮洞中世界,在太古时期也是一方大势力,可既然不复荣光,可想殿下当年崛起之艰难。 又过这段时间,亲眼见过殿下种种,方知我们这些人才是小丑。” 卢翰一直不曾打断它们,直到听了麒麟说起鬼蜮洞天世界,在太古时期竟是一方大势力,心下不禁重重一跳。 他还真从未听过这件事,心思急转之下,暗道:鬼蜮洞中世界曾经竟然是上一方大势力?那为什么最后又会成为洞天世界?也不知兄长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身世,倘若如此异兽所说,这或许和兄长身世有些关联。 他作为世上最了解李尘的人,第一时间将这些种种和李尘的身世交迭,并且有了许多猜测,只是没有贸然再去问什么,将种种可能翻来覆去地想。 麒麟的话这时也恰巧到了尾声,对卢翰道:“如我所知,除去传说中世上天生神灵和天道共生演化世界,殿下以七境修为,短短数十年修行,和八境强者争锋,成为世上真正绝顶,他该是万古第一人啊。” 卢翰沉思半刻,笑着道:“你们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如你们所说,鬼蜮洞天世界当年也曾是上界大势力之一,虽然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成了洞天世界,可或许血脉传承不曾断绝,殿下就是当年那大势力的传承者也犹未可知。” 他这番话试探得巧妙,反而让相柳二人听着像是安慰,相柳苦笑,“副庄主想多了,当年那个势力,绝不可能留下任何传承,只因为他们的千万人,都在一夕之间灭绝了!” 第六十七章一个隐秘 卢翰再次因一句话透露的信息而惊骇,他感慨的是麒麟所说的大势力在一夕之间全部死去。 他跟随李尘经历过第一名门的覆灭和接管,知道一个大势力犹如一个生态,短时间内想要连根拔起简直是不可能的,陨墨山庄内部直到现在都有第一名门的旧部在搞事。 结果麒麟现在说,一方大势力在一夕之间全部死去,这又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麒麟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他说道:“我们太古时期,不似你们现在生灵泛滥,其实你也该明白,诸如我们异兽的繁殖本身就十分艰难,据传是因为上苍对异兽血脉的禁锢,因此那时的千万人,可比现在世上的百亿人,几乎是整个世上的百之一二。” 卢翰马上想到了其中关键,“人数更少,也就代表着血脉之精纯和实力更强,而一夕之间全部死去,这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吧?” 他一句话出口,头顶忽有霹雳,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身躯,在地面投落无比深刻的黑暗阴影! 麒麟至此忽然住了嘴,巨大灯笼似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只是冲卢翰慌张似的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卢翰明白了,知道自己定是接触到了这方天地自万古以来的大秘密,也不再追问,但是关于这件事或许和兄长身世有关的可能性,更增加了几分。 不过他口头上岔开了话题,笑道:“你们说兄长现在算是万古第一人,那么现在,兄长可当得你们的庄主?” 他知道这些异兽天生傲气,留在北张镇的目的不过是因为跟随在神灵血脉附近能有种种好处,从未真的将李尘当做庄主,所以有此一问。 “自然。”相柳接口道:“当然当的,副庄主,你这番话问的有些晚了,实际上当初殿下在九天之上杀死于经略我等就已经在私下说过,对殿下心服口服,否则也不会跟着这里的人一同称呼为殿下。不过,我们称呼殿下的原因,并不是他的天赋和修行,而是那一日殿下敢于在众多八境面前对于经略下杀手,甚至不惜得罪,得罪某些存在,我们便知他生有傲骨,不因生死而胆怯,这比境界和天赋更加重要。” 卢翰点头,他经历过陨墨山上李尘和魔物的那一战,因此对这些异兽所说的事心生同感,道:“的确如此,我跟随兄长近五十年,见他每一战的惊险,换做别人早已因为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而畏惧,他却从未变过。” 他暗暗想道:世人总说某些人天资如何,真要说起来,兄长一开始的天资和上界这些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和这些太古异兽相比更加不算什么,可他偏因为自己性子的无畏而走到现在,走在所有人的前头,这样想来,兄长的性子岂不就是世上最好的天赋? ······ ······ “李尘!” 曹坚不断尝试钻入虚空,一开始不愿意相信李尘已经有了八境的手段,希冀这是动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法,或许再过片刻就会气势消退,就算明知这是异想天开,也算是给自己三分信心。 只是随着追杀,李尘的气势反而更足,其压迫力如跗骨之蛆,曹坚被李尘不断出手的剑牢和秘术击中几次,虽没有性命之忧,但那是因为八境的强大生命力,有自身世界的不断弥补,可他的形象已如癫狂,万丈的法相天地瞧着是入魔的巨人,神情之狰狞在幽暗的星空中好似在灼烧中飘摇的鬼火。 他回头再问:“李尘!我知你现在并未八境,虽不知用什么秘法才有了现在的手段,可你绝没有杀死我的可能!铁匠身上还有旧疾,他并不是方旭的敌手,不妨你我就此罢手,我承诺往后再不会对付你,你回去帮铁匠如何?” 李尘根本没有出声,他再次以孤命剑为媒介,催发剑牢没入虚空,剑牢经过空间跳跃恰巧落在曹坚最后出现的地点。 孤命剑的鸣叫里充满了跟随李尘四处征战的喜悦,一人一剑配合越来越无间,这柄李尘当初根本无法催发万分之一的威能的神剑,现在才算是在世上发光发热。 星河上瞬间绽放出一点极致灼热的光点,这光点向外不断扩散和爆发,和声音共形成圆弧形的极光。 从地面看去,就是一张巨大的弓被不断拉开,最后成了半圆。 曹坚的身影在坠落中崩碎了空间壁障,他心头大怒,法相天地微微震动,发出整个虚空都在鸣叫震颤的尖锐声音,而那些光芒又如同无数金色的小剑迸发,都有各自游鱼似的轨迹,一条条一道道在虚空中滑翔,最后和剑牢中间的无数剑气撞击! 每一次撞击,都必定因为骤然爆发的恐怖劲气而让虚空颤抖碎裂,现出后方灰蒙蒙的气息,它们好像无数黑洞不断的泛开。 地面上,有文人记录今天的异象:“八境大能者之间的出手,动辄星河崩碎,无数黑洞新生湮灭,声声轰然,道道爆破,每一次黑洞湮灭后,又都必然有光圈出现,它们璀璨而微渺,其中蕴含的能量却让人望而生畏。” 麒麟向卢翰解释,“若是我现在也在九天之上,仅仅这些余波已经不是我能够抵挡,不是因为空间的碎裂无法承受,而是他们的手段已将余波尽力控制,否则上界每一刻都有亿万生灵因此死去! 李尘眼见刚才的剑牢未能竞功,他一声狂啸,再挥长剑,这一次的剑影中又现出许多异兽,其栩栩如生,还有不同血脉之力的压迫,无数剑影在长空如瀑布,密密麻麻从远处去瞧如虫豸。 曹坚见状,刚刚生出的战意和怒火全都停息了,转身继续逃走。 他当然可以挡住这些神通,但是难免会因此复发旧伤,就算只是千之一二,他也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李尘只是不断追击和挥剑,那些剑影的交织形成天光,又如长鞭四射,一端在李尘的手中,另一端就不断追溯曹坚。 眼见曹坚慌不择路,而李尘抬头瞧了一眼头顶虚空,隐约能感知到铁匠的状态,他大笑道:“曹坚,我今日可以收手,但却需要再和你谈一谈条件!” 第六十八章终成大器 本来还在心里大骂李尘疯子,不断想着破局之法的曹坚差点儿一个趔趄。 他本来已经想好各种极端操作,明白今天这件事无法善了,想着可以用什么样的秘法让自己的实力瞬间突破某种限制,在这个瞬间杀死李尘,就算最后会因为这件事引起天道注意也宁愿如此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尘忽然说还有商量的余地?那你刚才表现出那种不死不休的状态是为什么? 曹坚咬牙切齿,但还是回身问道:“什么条件?” 因为两个人需要不断在虚空中穿梭,全都没有办法准确捕捉到对方的位置吗,这就导致无法传音,因此两个人的声音总是传遍千万里,这就让更多的人听见彼此对话。 李尘说道:“我今日可以和你罢手,但是除了你刚才说的那几个条件以外,还需为山庄留下更多的神通和秘术传承,这里面有个要求,决不能是第一名门已经知晓的。” 曹坚此时已经慌不择路,心知这么下去,比的无非就是自己和铁匠谁先撑不下去,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除非触及某种禁忌,死亡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但也因此,伤及本源就像对于自身洞天世界的摧毁和消耗,也是极难的事情。 他想起铁匠当初对付第一名门时候的疯狂,心道:这些人都是疯子,我却不是,我只是受方旭三言两语和一些莫须有的奖励,我又为什么要拼命? 想到这里,他当即答应,“好!但你我需签下契约!” 天道契约是这个世上最不会说谎的东西。 李尘笑道:“本该如此!”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出方旭的声音,“曹坚!你只需再坚持一个时辰的时间!铁匠重伤未愈,只需要一个时辰,我将以秘术将他杀得陷入沉睡!” 他这是听到了曹坚二人的谈话,因此紧张交集,生怕曹坚真的就此离。 “曹坚,你难道听不出,这个多姓家奴是慌了!”李尘听出方旭的担心,大笑道:“不过你也大可以像他说的一样,和铁匠比一比究竟谁撑得更久。只是从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一旦决定倒向方旭,我必然动用禁术,拼着一死也要让你生不如死!你也该听过我走到今日的种种作风,与我而言,生有何惧死亦何欢?你做得到吗?” 他说到最后,声色俱厉,竟一时让曹坚这个活了数万年的人心脏狂跳,似乎死亡就在眼前! 曹坚再不敢犹豫,“我签!” 在他发现自己和李尘之间的实力相差仿佛后,就明白今天要拼的无非是谁更癫狂,现在看来,他远远不及! 世上无数人听到这一段话,有墨客当即说道:“如陨墨山庄庄主这样的人物,要做敌人实在是不智,莫说曹坚,就算世上亿万人换做他,今日都是一样的结果。” 有当年和曹坚同辈的人物感叹,“往后,曹坚在世上,算是唯一一个洋相百出的八境人物了,这可是曾经的当世无敌啊!” 另一人却摇头,“未必是唯一一个,有李尘在,往后世上多风雨,八境似乎再也不能高居神坛。” 他们二人同为七境,曾经也是天骄,只是在和曹坚的角逐中落败,因为曾经见过曹坚的横推当时,所以看到此刻的狼狈,不免感慨英雄迟暮。 北张镇,黑风山上。 玄立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吗,他果然是天生的佛,只可惜志不在此。” 说着,他又低头看看山下,见人来人往,虽也有人因为那些奇景和声音驻足,但片刻之后仍各司其职,再次叹息,“我的确不如他。” ····· ····· 此时,曹坚已经将契约签订完成,转身遁入虚空逃走不见了。 李尘微微昂首,望向远方战场,他的瞳光现在已经能够穿透空间壁障,再加上铁匠二人的战斗波动实在恐怖,因此轻易找到了那一处,他看到铁匠的身上有一条条道韵锁链缠绕,将他完全捆缚,这当然是方旭的手段,他掌中的咒印形成秘术,随着催发似乎要刻进铁匠的血肉、筋骨、乃至于通天桥和洞府秘境! “他这是要趁着铁匠重伤,再仿一道天道枷锁,将铁匠的修行束缚,一旦让成功,铁匠没有一万年的功夫根本无法恢复!” 李尘明白事情紧急,他的双臂微微张开,背后有遮天的双翅出现,一瞬间寻找到了那一处战场的空间缝隙。 这是鲲鹏的天赋,这种生灵似乎生来就是空间的宠儿,生来就能在虚空遨游,为鹏则上九天,为鲲则下九幽,而且在速度上总要比其他生灵更快。 他以鲲鹏之身畅游虚空,从缝隙中进入战场空间,恰逢方旭掌中起了罡风,他察觉到李尘的接近,虽无法确切捕捉其位置,但是罡风密布了整片空间,一瞬湮灭这片空间初生时的所有物体,无论山峦河海,最后都成齑粉,浓稠地在天地沉浮。 李尘被罡风逼迫,身形显现,他知道眼前方旭不是刚才受了伤的曹坚可比,他让自身的剑体和神灵血脉在一瞬间完成融合,在这片空间中以自身为中心不断旋转,无数剑芒就此迸发好似巨浪滔天,铺天而起,在罡风中撑开一片真空区域。 同时,他体内原有的元力再生一道轨迹,融合了神灵血脉,头顶有大道之花绽放,这不是神通秘术,而是完全释放了自身神灵血脉的压迫。 这片只有神通交接光华不断的战场里,有条条纹路勾勒,瀑布一般的剑光和飓风不断冲刷震荡,所幸这片空间远比曹坚之流造出的空间稳固,才没有因此崩塌。 只是这一刻,万里空间但见成百上千的闪电划过长空,那些剑气的瀑布又因为极速的穿梭隐约传出澎湃的声音,再加上李尘不断施加的秘术和神通,另有神灵血脉的分裂融合,剑气瀑布中便沉浮着一座座通天山岳的虚影,山上的棵棵树木和树叶的纹路也十分清晰,其间太古异兽如再生的活物,血脉威压和灵性都不曾缺失。 这一次,李尘展开的剑牢空间撑开极广,虽不能和方旭平分秋色,但却将铁匠隔离在了罡风之外,这也恰巧是李尘的目的。 “前辈,需要多久?”李尘问铁匠。 铁匠说道:“六个呼吸。” 李尘闻言笑道:“好!我虽还不是他的敌手,但六个呼吸后,你我共歼老贼!” 他的意思当然是说:区区六个呼吸,不在话下。 铁匠只留下一句,“多加小心!” 他闭上眼睛,开始专心解除身上的枷锁,仿佛真的将自身性命压在李尘的身上。 实际上,从当初他决定以自己的安危帮助李尘开始,就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所以刚才也注意到李尘的战局,欣慰之余,有一种长辈才会有的骄傲。 这种情绪诸如,“看,那是我教出来的!” 现在,铁匠闭上了眼睛,李尘的剑牢就形成守在铁匠四周的瀑布,瀑布以外,他的无数剑气在经过短暂的僵持后被方旭的罡风弹开,那些罡风撞击在剑气瀑布形成的屏障上,就好像劲弩落在皇宫经过特殊构造形成的特殊窗口上。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的不断重复,一声盖过一声,但是始终不曾破开瀑布,。 方旭也知现在的情形,明白一旦让铁匠解开枷锁,今日的行动就宣告了完完全全的失败,只要能在短时间内破开李尘的剑牢,完成对铁匠的束缚,他就能腾出手专心对付李尘。 他刚才注意到了李尘和曹坚的一战,明白李尘的战力虽惊世骇俗,但最多是刚刚跨过某个门槛,只要他稍后动用了禁术,就算短时间内无法杀死李尘,至少能够封印他! 李尘已和孤命剑完全没有成为一体,在这方空间好似伫立天地数十里的巨大剑锋! 他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而眼前之人的实力和曹坚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他除了禁术以外动用了一切手段,让自己锋芒毕现,让自己的所有神通秘术和血脉交迭,以他特有的天赋,在这一瞬间完成需千万人才能完成的大阵。 只因这些早已经在巨大痛苦中被他刻进血肉,因此才能瞬间完成! 北张镇上,麒麟等人甚至已经看不清楚那一场战局,他们的瞳术只能穿透世上原有的空间壁障,无法穿透如方旭等人构建的空间。 作为经历过太古破碎的他们,已经明白当下世界有规则,如方旭这样的力量已经是世上顶峰,这让他们产生无力感,尤其是曾经想要和李尘争锋的某种想法。 相柳长呼一口气,“今日过后,恐怕那些曾经想要中立的人,也要来找到殿下了。” 这句话之后,他又加了一句,“或许,王庭也不能例外。” 卢翰听到这句话后心头一动,他们这些人直到现在对太古并不是特别了解:后世对于太古时期的秘辛有种种丢失,而相柳等人来到以后也总是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 卢翰早知道太古时期一定有许多后世人不知道的事情才会导致时代更迭,今天听麒麟提起,不免再问:“你说的王庭是什么?” 麒麟沉默一下,但最后还是说道:“在太古时期,无论什么种族,无论什么势力,头顶都悬挂着王庭的烙印,王庭代表着那个时代绝对的领导者和绝对的力量。” 卢翰听完,大致已经明白其兴致,似乎像极了凡尘圣朝每次早朝时候站在大殿上的那些人,都是整个圣朝最顶端的人物。 相柳接口将麒麟后面的话说出来,“那又有什么用?哪怕它建立在轮回深处,哪怕它不怕混沌寂灭,最后一样被封存万古,最后一样引发了太古浩劫。” “是王庭引发了太古浩劫?!”卢翰再一次捕捉到了关键字。 只是这一次,无论麒麟还是相柳,再也不肯说一个字,最后被逼急了,相柳才叹息说道:“世上种种,总有禁忌,就在我们刚刚提及王庭灭亡的原因时,已经感应到了某种注视,还请副庄主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这番话给足了卢翰面子。 当然,实际上是给李尘和神灵血脉面子。 九天之上。 方旭明白现在是决定战局的千钧一发,双掌之中有电光萦绕,其间有黑色的能量萦绕,让四周的空间开始震颤,这空间是经过他的加持,结果现在也不堪重负了。 李尘毫不示弱,他以身化剑,人族变异的剑体和神灵血脉融合,再加上他生来就异于常人的元力,一时天地隆隆。 二人各自出手,大战一起便是灭世之景。 李尘虽要顾忌铁匠,可是这一刻酣畅仍旧在心底大呼:好对手! 曾经有许多人说他是天生的战神,最重要的就是,即便他身处劣势,仍旧在大战中兴奋不已,哪怕面临生死之境地也毫不后悔。 二者都施展了各自的极致手段,,闪电般的火光闪耀天地,因为被封印在了空间障壁之中,所以不曾在外界显现出惊雷冲九霄的奇特景象。 但,这才是真正的日月无光! 此时,二人的大战过去三息。 铁匠身上的锁链已经解开半数,他睁开眼睛,瞧着李尘的背影,感慨道:“当年便知你不是池中之物,如今,终成大器!” 第六十九章走狗 铁匠一番感慨, 方旭的攻伐愈发猛烈,他的心沉下去,瞧一眼铁匠,再看李尘虽看似被不断逼退,可五息之内未必落败,而且李尘现在有了八境的实力,再加上神灵血脉本身的特性······ 心思极转中,方旭决定改变策略,他的双掌托起虚幻的枷锁虚影,其中混沌气息弥漫,又如星辰的浮动,带着莫大的压迫,与此同时,四周隐隐有近似于凶物劫雷的汇聚。 当这些异象成形,李尘发现自己通天桥上方的天道枷锁有所感应,沉寂许久的锁链开始延伸,似乎在和方旭的神通相互照应? “这是天道枷锁?”李尘终于知道铁匠身上的锁链从何而来,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元力也在被迅速禁锢。 突然从生的锁链上面道韵茫茫,和他自身元力不断抗衡,二者一时僵持。 只因为这短暂的僵持,方旭招手挥出天河,这条天河集万物之力,就好像一方小世界在其中不断新生和湮灭,细细去看甚至可见深林从茂密到稀疏,生命从有到无的一切。 天河重重落在李尘的身上,经过一阵剧烈到让这方小世界颤抖的瞬间,二者之间迸发出了无上的毁灭气势! 噗! 李尘负伤,他如退回的箭,重重撞击在空间壁障上,声音好似在整个世界同时刻响起的雷声! 方旭得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知道你有神灵血脉,是和天道枷锁同样的神物,只是神灵血脉虽然特别,能够和天道枷锁的捆缚抗衡,但你的元力因此受限,短时间内无法施展神通,就算你能扛到铁匠脱困又能如何?到时仍旧是我和铁匠交手,大不了再困他一次。” 李尘再吐一口鲜血,但他反而露出笑意。 “收敛心神!”铁匠关注着战局,眼见了他的情形,急忙出声,“停息元力运转三刻,天道枷锁自然退出去!这三息我来抵挡!” 李尘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锁链虽变得虚幻,但是并未完全消散,回应一声道:“前辈不必着急,现在不过是小事,且看我的!” 方旭的攻击这时已经再来,他幻化本体,乃是多足的异兽,他以几只手足维持天道枷锁,又以拳做山,踏空而行,重重锤向李尘。 拳山还未到,这方世界已经有巨响迸发,这世界似乎每个瞬间都激荡了无数次,每一次震荡都如毁灭灭地激烈碰撞,单单声音足以灭杀无数通天桥的人物。 李尘的面孔被这一击映得晦暗,但他长身而起毫无惧色,忽的双手合十,头顶又是异兽的影子交迭,最后形成神灵血脉才会有的混沌异象。 他这一刻施展的是传自佛门世尊的秘术,一时脚下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一道白色光芒冲天,伴随着阵阵大道低吟。 方旭的拳头从沾染这片白色光芒开始减缓,直到最后停在李尘外数尺,再也不得寸进。 就是这短短的数尺,却成了无法跨越的距离,按照佛门心法,世上种种不过一花一世界,而就在李尘双手合十的短暂时间,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有无数莲花新生,恰如从春融刚过的芳菲之季开始,紧接着风霜雨雪不断交替,春夏秋冬四季接连转换。 方旭神色骇然,天道枷锁是连铁匠都能够捆缚的神通,结果现在在李尘的身上失效,这怎么能让他不震惊? 他一直以为,对整个世上来说,他应该是唯一一个不受天道枷锁捆缚的八境,结果现在多出了一个李尘,“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还能运转元力?” 李尘自然不会说出真实缘故,不会告诉铁匠他自己本身的元力已经能够和神灵血脉分庭抗礼,刚才他只是想要尝试一下,自身原有的元力面对枷锁是否能够抵挡,实则并未并用神灵血脉。 果然,单单是他的元力,天道枷锁都无法压制,加入神灵血脉以后形成二打一的状态,天道枷锁因此被暴揍,根本对他的神通施展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他的元力,是经过下界人妖魔三种元力,上界元力,佛门佛力,柏若门体术等等力量的结合,直到现在,人们虽知道他的元力特异,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特别。 但他嘴上却将这一切归功于神灵血脉,“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怎知神灵血脉的莫测?” 方旭沉默一下,忽然收敛了正在释放神通,从本体变回人形。 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功了,因为身后的铁匠已经解开天道枷锁,修行境界在慢慢回升。 现在局势已经明朗,李尘出声问道:“其实我有一个疑惑,从上次交手看,你绝不是红雪的对手,你既知道红雪在北张镇,就凭你今天来的六人,就算我只是七境。你们又怎么敢来?” 方旭笑了一声,道:“如你刚才所说,你们这些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怎么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存在?你的倚仗,也就是那个女人,现在已经被盯上了,你们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旦她插手今天这场战斗,无论有没有触及那条界线,本体都会被迅速锁定,到时候她自身难保,只可惜,她今天竟没有出现。” “被盯上了。”李尘不自禁地抬头瞧一眼头顶星空,只有幽暗,只有无限的死寂,无数年来不曾改变的沉静,但他忽然遍体生寒。 就算是曾经在凶物劫难下,他也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距离所谓天道如此接近,因为方旭的一句被盯上,他的脑海因此浮现出可怖的画面,就在世上众生的头顶,一只巨大的眼睛瞧着这里。 方旭就这样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人,带着蔑视,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讥诮,只因他背后沾着的就是众生之信仰,也是众生的最恐惧。 他瞧着李尘,“你也终究会被盯上的,一个人没有畏惧,终将因此毁灭。” “放屁!”这一次反驳他的不是李尘,反而是铁匠。 铁匠怒斥一声,他瞧着方旭就像瞧着一条狗,多少年来没有改变,“你们家主子如果真有这样的能力,我们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说到底,他也需要守一些规矩,否则又何必要你这条走狗来行走世间?又或者,他在这世上也有恐惧,甚至,他一直以来限制我们拥有八境以上的力量这件的事情本身就是因为恐惧。” 他看向李尘,“不必去听狗的狂吠,人无所畏惧算不上好事,处处畏首畏尾又过得不痛快,如你现在这样,愿意守规矩,又敢于向心中恐惧提剑,已是世上第一流。” 他是担心李尘真的因为方旭的话胡思乱想,却不知道李尘只是有些担心红雪,因为当初红雪为他出手前说过,只能坚持一个呼吸的时间,一旦超过或许就会被发现本体,心道是不是上次的事情给红雪带来了麻烦? 对面方旭冷笑反驳,“提剑?如你一样在北张镇龟缩数十万年的人,怎么敢说这种话?还想告诫后辈,实在是可笑的事情。” 铁匠闻言笑了,“我在北张镇苟活数十万年,总好过你这样的多姓家奴,做了几十万年的狗?” 李尘此时睁开眼睛,没有给方旭说话的机会,幻化法相天地,一瞬绽放万千剑光,身体之中的剑牢和孤命剑所催发的剑牢同时候重叠,并迅速收缩,最后如米粒大小却散发皓月之光,落向方旭,“前辈,出手!” 今天,两个人联手应该杀不死方旭,但打他个狼狈不堪却可以! 第七十章今后,不死不灭(上) 今天,两个人联手应该杀不死方旭,但打他个狼狈不堪却可以! 李尘话音落下,二人齐齐出手,李尘背后再生双臂,一手仍旧使用佛法,脚下莲花处处,在虚空中烙印下无数的印记,这些印记护住周身,他心知自己现在和方旭二人相比,就算有体法加持身体强度也还是弱上一些。 与此同时,在双重的剑牢的激发和攻击中,他瞳孔也映射夺目地光芒,这是鲲鹏族群的秘术,作为空间上的宠儿,无论声音还是瞳术,都在这方面有优于常人的手段和效果。 在太古的传说中,天生神灵将自己的血脉分隔成为一百零八份,每一份都有各自对应擅长的方面,鲲鹏分到的显然就是对空间的感知。 因此,当李尘的瞳术和鲲鹏秘术出现,方旭也不由变了脸色,他明白接下来的战斗中先机很重要,一旦空间被禁锢,那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他再次幻化本体,种种手段的交迭中,他一声戾啸,将鲲鹏的秘术阻隔在外,这一声戾啸,让数千里天空为之震碎,可怕地能量飘散,让原本就迅疾的罡风成了实质的刀光。 “小心一些。”铁匠嘱咐,“他虽如今成了走狗,当年也是当世无敌的战神,我曾与他数次交手,此人总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最快最好的破局之法,从这一点上看,此人和你倒有些相似。” 的确,方旭刚才的一声戾啸并未使用任何术法神通,他知道李尘现如今是神灵血脉,也算是万法不侵的身躯,无论使用什么样的咒印或者血脉秘术,最后都难免受到压制,与其如此,不如以力破万法,就什么神通都不使用,只以一身巨力和境界压制。 李尘一言不发,挥动手臂,身上藏着的剑气出现,将那一道声音所造成的力量和罡风全部阻隔,因为剑气和声音、罡风原本都是无形无相,因此二者的相撞就好像凭空嘭嘭嘭绽放出一条条烟火似的威能。 只是这些烟火造成的异象实在恐怖,就连李尘和方旭也不能离得太近,二人迅速后退。 另一边,铁匠抓准了时机,手掌中出现一柄铁锤,这铁锤跟着他经历数十万年,也曾在世上无敌,也曾在北张镇上沉寂,无数年来不离不弃犹如血脉相通,这一刻元力注入,黝黑的锤身上迸发火星。 他手持铁锤向下挥去,这方天地充斥的罡风顿时被分出一条真空地带,就好像深山中被硬生生开拓出的小路,小路的尽头就是刚刚站稳的方旭。 方旭此时刚刚站稳,心下感叹李尘这个年轻人的伟力,另一边头顶忽觉寒意,一抬头才见铁匠持锤而落下,虽不凌厉,却十分厚重,这方世界似乎都因此不堪重负将要崩溃。 他面对铁匠要远比李尘更加小心, 别看他刚才能够险些禁锢铁匠,但那是因为动用了浑身解数,而且经历了极长的时间才勉强做到,如果在铁匠全盛时期,自己未必是铁匠的对手。 面对这一锤,他决定动用自身血脉秘术,千丈身躯摆动,腹下延伸处数百只手脚,每一只手脚都如世上最锋利的长剑,平铺而进,凌厉无比! 不仅如此,这些手足招摇中旋转,形成一道阵法,这阵法将天地照得一片璀璨,其恣意张扬的光让这片秘境空间似乎在上界都要隐隐显化,而剑光之锋锐更上一层,将此处空间也切开了缝隙。 铁锤和锋锐气息狭路相逢。 二者此刻所动用的都是世上接近极限的力量,一个是以为雄浑厚重镇压,一个是以极致锋锐取胜,一经相撞,二人已经向后退去。 此时此际,日月无光,山河失色,这处空间难以持续,在不断的破碎中尝试完成自我修补,但是很快又被更加狂暴的气息破碎。 噗! 一条断臂在幽暗中掠过! 铁匠身上鲜血斑驳神色不甘,虽然断臂已经在转瞬重生,但他咒骂:“若是我没有伤势,怎会如此!” 方旭后退的身躯露出笑意,果然如他所想,铁匠伤势未曾痊愈,这一手段终究还是有破绽,他刚才以手足幻化剑光,找到了铁匠神通的薄弱处,一道剑光落在铁匠的身上! 只是他的神色忽大变,因为不久前李尘出手后悄无声息的剑牢,直到现在才从虚空忽然出现。 米粒大小似的渺小光芒,偏偏带着毁灭的气息,重重落在方旭的身上! 千钧一发时。 方旭的身躯内忽然跳出另一个方旭来,并转身遁入虚空,一闪出现在数千里外。 回头再看,剑牢和那一副躯壳的碰撞轰隆隆不断震彻,仅一瞬间而已,两者间爆发刺目的光团,剑牢本身就是一个小世界,其中的空间广阔,而且有无数和秘术的融合,现在一瞬绽放就是无数剑光和整个空间的崩碎。 李尘、铁匠、方旭三人再次后退,即便如此,身躯仍旧受余波影响在虚空中挥洒了鲜血。 等到再次站定,铁匠都忍不住赞叹,“你这神通,实在是我生平仅见,就算是神灵血脉所赠与的秘术也无法相比。” 他刚才的不甘此时已经消失无踪,刚才的短暂交锋,他断了手臂,方旭丢了躯壳,真要说起来谁的伤势更重难分高下,但是很明显方旭要更加狼狈。 至此,李尘看起来反而是最毫发无损的那个人,他仍旧运转鲲鹏秘术,在虚空中不断腾挪跳跃,在战局中寻找敌手破绽。 上界。 世上大能者已多知北张镇上的变故,目光聚集处,终见九天之上刚才一闪而逝的空间破碎和修补,看到其中三人的混乱战局。 如相柳等人虽察觉到了那一处空间的乍现,瞳光和感知却无法接近,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静待战局结束,卢翰也因此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只是焦急等待。 就在这时,他们身侧的虚空处忽有涟漪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虚幻到凝实。 最后竟然是四下随便瞧着的程芷安最先看到,而相柳等人对这女子的到来毫无察觉。 “你是谁?”程芷安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尤其是瞪着她极大,极亮,极妩媚的眼睛,心里暗自对比自己和这个女人孰高孰低,只是可恨手边儿没有镜子,否则一定要现场就比个高下。 相柳等人这才看过来,齐齐一惊,只因为在他们的感知中,此人胜似不存在的人物一般。 “是八境。”相柳向卢翰传音,他直到卢翰一定还有后手,镇子上一定还有其他八境,这是在让卢翰摇人。 第七十一章今后,不死不灭(下) 就在几个人商量的时候,女人看了过来,“不必这么紧张,我是王庭的人,今天过来,是有意加入陨墨山庄。” 王庭! 不久前相柳等人才提及的王庭,也是他们口中引发太古浩劫的原因之一。 卢翰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知道眼前之人是八境,暗道如果此人真的是要来加入山庄的,想办法让她去帮兄长最好,“敢问前辈的名姓?” “我是鲲鹏一族。”邹星兰看他一眼,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姓,反而说起题外话,“陨墨山庄如今所做的事情,继续下去,终将引发浩劫,湮灭这个时代,让生灵涂炭。” 相柳等人不明所以,他们对太古浩劫的起因知之不详,只知道和王庭有关,现在听邹星兰这番话,抛开此人信口胡诌的部分,心说难道当年有所隐情? 卢翰却已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他试探性问道:“是因为规矩?” 邹星兰有些意外,回头瞧着卢翰,没有直接回应,“你就是副庄主吧?听闻现在的山庄,很多规矩都是你定下的?” 卢翰点头。 邹星兰看着他:“你很聪明,只是可惜,你对这个时代的人,虽有大功德,也终将有大罪恶,你,你们将会引起一个短暂的盛世,也终将看着这个盛世毁灭。” 她的声音仍旧没有任何情绪,但不知为什么,众人似乎听出了叹息。 相柳等人并不明白其中真意,但想起当年的太古,百家争鸣,无数天骄涌现,璀璨者如过江之鲫,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被封印在时间的长河中! 他们的身上忽然涌起阵阵寒意,他们再也不愿意感受那种被封印在无尽黑暗中,不生不死的状态! 卢翰没有急着追问,他只是沉思,抬头看着九天之上不断闪现的烟花,低头看远处山峦之间的虹光,心里却想着自己生来所见的种种,他问:“那么,这世上原本该有的规矩是什么呢?” 邹星兰再也不肯做声。 卢翰明白后面的事情或许涉及禁忌,心下暗自想该怎么让此人加入战局帮助兄长。 一旁程芷安忽然出声,“喂,你既然说要加入山庄,那么今日庄主正在激战,你还不快上去,杀死那个什么方旭,递个投名状?” 邹星兰仍旧摇头,“就算杀死方旭,也无法解决这件事,对它而言,方旭之流随手就能换成下一个,而且,今天这一场大战,你们的庄主绝不会有事。” 程芷安只听懂了她最后一句话,一时欣喜,“真的吗,为什么不会有事?” 邹星兰道:“如今他虽然不曾八境,但是对他来说身处哪个境界都没有区别了,这方天地的力量尽头本身有限,他已经无限接近,再加上他神灵血脉滴血重生的特性,往后在这世上,天道之下,他都是不死不灭。” 只是没等卢翰等人将这番话消化完。 邹星兰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用,似这样的人物,最后难逃封印。” “就像当年的王庭一样,哪怕建立在轮回深处,人人避开生死,不人黄泉,不进地狱,最后还是一夕破灭。” 她的话,像极了让人人色变的诅咒。 只有程芷安带着清澈的愚蠢不依不饶,“他死不了关你上不上去有什么关系?” 邹星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告诉卢翰,“如果我今天出手,或许能够杀死方旭,但是,这个时代的覆灭,也会加速!” ······ ······ 九天之上,大战还在继续。 铁匠和方旭的气息都因为激烈的轮番大战而变弱和紊乱,只有李尘好像永远不知疲惫,每一剑和每一次的拳头都恰到好处,很多时候甚至不是理智和感知的选择,而是冥冥中无数次才能形成的本能! 他的元力则更不会干涸,就算通天桥后秘境融合了许多,仍旧有上千,最大的一个秘境甚至扩张到了上界一半大小,这是世上所有八境的都无法做到的,因此,他有数不尽的元力提供,就算是如剑牢这种消耗极大的神通,也能从这一刻开始施展几千几万年。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在施展和消耗的过程中,他的境界已经突破了。 铁匠瞧着气势如虹的李尘,大笑道:“方旭,当年你崭露头角时,世上总有人说你是当今战神,怎么样,如今和李尘相比,还敢提起当年之勇吗?” 方旭只是阴沉着脸在两个人的夹击中躲避和反击。 到现在,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显,方旭知道神灵血脉对于世上的秘术有一定压制,却不明白李尘这无穷尽的精力从何而来。 一场战斗,持续高压和紧张的状态之后,就算他的元力有秘境支撑,精神上的疲惫却无法弥补,只因战局瞬息万变,随时紧绷下难免疲惫,偏偏李尘好像没有这种痛苦。 方旭越来越狼狈。 身后,一阵浩浩荡荡的剑气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过境,逐一追击方旭,每一道剑气好像都有了灵智,知道前面那个老人家就是自己需要对付的。 这是李尘在刚刚突发奇想对剑牢的另一种使用法子,剑牢既然能成领域,自然也能长河。 另一边,铁匠挥出手掌对方旭围追堵截,一声声巨响如惊涛拍岸,又如巨兽长啸,啸声惊四野! 方旭的速度原本要比李尘的剑气更快几分,但是铁匠的不断围堵,终究被那一条剑气长河淹没。 剑气中的各种秘法几乎瞬间落在他的身上,每一道都如鹰击长空。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像极了啄木鸟在对一个大树的造作,方旭尽力施展了法相天地,但是没有余力施展神通屏障,因此那些剑气落在他的身上。 剑气和鳞甲的碰撞不断有血花绽放,这些小伤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因为巨大力道而让他本体不断颤抖的屈辱是更大的伤害。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说他是上天道的一条狗,带着某种鄙夷。 但是他很清楚,这些骂他的人里,有很多是因为嫉妒和羡慕,因为世事变迁,无论这世界怎么变化,无论时代的交迭和势力的传承,他永远都是天道之下明面上地位最高的人。 他是天道之下,所有人之上! 像铁匠这种在一个镇子上龟缩几十万年的丧家之犬,怎么能和他比?! 丧家之犬只是流浪狗,他方旭至少是个家犬! 但是现在,他这个血统明显尊贵不少的家犬,被一个出生没多久的狗崽子给咬了个遍体鳞伤! 他很想叫醒那一位,但是他知道,如果因为这件事就叫醒那一位,这件事反而会变得更加棘手,自己最后的结局反而会更惨。 就像铁匠说的,就算是那一位,也终究需要守一些规矩。 在他身后,铁匠的巨掌上符文轰鸣,带着某种太古异兽的巨大怒啸,在杀机和无数符文穿梭的海洋中挟无上神威,金色光芒迸发,冲向方旭! 第七十二章老板娘体悟的钓鱼神通(上) 李尘这一战,到了此时已经结局注定。 不久前狼狈逃走的曹坚其实也一直在关注李尘加入战局后方旭的变化,等到看李尘越战越勇,方旭狼狈逃窜,他的心里忽然舒服了很多,“我刚才做的果然是对的!” 方旭等人错误估计了李尘的实力,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这一场大战终将因为他们的惨败结束。 但是,终究出了意外。 老板娘在自己的秘境中参悟,她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在她想来也没什么人敢来北张镇,就算太古复苏又怎么样,有那一条界线在,大家到了八境,实力差不多了多少。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庸俗的话本而有所体悟,但事实就是如此。 并且在参悟中时,她总是打开自己最喜欢的剧情反复瞧瞧。 看完以后开始感慨和怀疑:难道,我到了如今八境,也不过是一俗人? 话本:————这不是我接到的第一单关于校园恋情的生意,路走多了相对要平坦一点,这次的生意,应该比较简单。 最近几个礼拜,韩肖每周六都会坐332路公交车去科大,找他的现任女友周怡。 我既然选择了这一行,自然有我自己多年经营的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可以帮我调查到一些我需要的信息。当然,这些信息,并不侵犯个人隐私,在进入这一行之前,我已经把这些细节查清楚,我不习惯做任何有风险或者没有把握的事情,未雨绸缪是我对自己做事的要求。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和韩肖进行一次“邂逅”。 人和人之间出现交际并不容易,毕竟上海有这么多人,如果按照数学上把上海放在坐标轴上,每一寸土地都是轴上的点,那么每时每刻每个人的坐标都在发生移动,上海几千万人每天会有无数次擦肩而过,两个人之间要发生交集的概率低到无法想象。不过,如果是一个人有预谋有针对的制造一场‘偶遇’,就另当别论了。 看过韩肖的资料,我决定去财大图书馆。 图书馆里足够安静,在安静的地方捧书的女人,最有气质,也最容易撩拨男性心底蠢蠢欲动的热情和征服感。 女人的魅力,三分长相,七分气质;气质是我的主要研究功课,从穿着到谈吐,从走路的姿态到每一次的笑容,简单而笼统地来说,就是要端着,而不显得做作,这个度要把握得恰到好处。 三七分的黑色长发,洗发露和沐浴露混杂在一起的自然薰衣草的香气,169的净身高踩着三厘米鞋跟的运动鞋,一套蓝色的休闲服,不显眼,却润心。 财大的图书馆很大,我要确保自己停在每个人进来之后不经意就会看到的某个位置。 左侧靠窗处,第三个桌子,阳光很好,明亮却不刺眼,有时光静止的充足幸福感。 我挑了一本《存在与时间》坐在这里,静静等着我的猎物。 图书馆里人最多的时间通常就是上午和下午,因为在这个时间段,人的心情最平静,最适合来图书馆。 以韩肖的性格,他一定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根据我的分析,他不会错过任何能得到众人瞩目的机会。 整整一个上午,韩肖没来。 没关系,钓鱼最不能缺乏的就是耐心;先去吃午饭,听说财大的饭菜种类很多,味道不错。 美食是生活得到愉悦的主要途径之一,绝不能让自己在这方面受委屈。 一小份牛排,一份米饭,一份土豆丝。 我比较喜欢清淡一点的味道,最忌荤腥,猪肉太腻,羊肉太膻,所以肉食里面只有牛肉还可以接受,吃进嘴巴里多是烟熏味的香气。 把饭菜放在桌上,我抬头看了一眼人群,竟发现意外之喜。 韩肖和几个男生正在二号窗口打饭。 我之所以没有考虑在食堂和韩肖制造偶遇,是因为从韩肖的资料上显示,韩肖不常在学校吃饭。而且财大有八大食堂,能够遇到的几率实在太小。 现在能在食堂遇到他,算是天公作美,省去了很多麻烦。食堂虽然面积不小,但要引起他的注意,这很简单。 韩肖打好饭,和几个朋友推搡着走向右侧,那边不远处就是学生放餐具的地方,我心里有了主意。 把最后一粒米饭送进嘴里,我站起身,把凳子放好,拿起餐具走向右侧。 走路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一步,一步。 放好餐具,我转身向外走去,左手同时拂起耳鬓边的头发。 研究表明,这个动作,是最能激起男性荷尔蒙的动作之一,换句话说,在男人的眼睛里,这个动作很妩媚,也很优雅。 优雅是女人表现魅力的武器之一,就像男人成熟或霸道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但从眼中直入心底。 我在心里默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你好,同学。” 一道浑厚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响起,我低垂的眼睛缓缓抬起。 韩肖和照片上一样,白白净净,轮廓分明,五官很巧,看上去很安静,一张很讨喜的脸。 “什么事?”我看着他,稍显冷漠。 “我能问一下你的微信吗?”他微笑着,一口牙齿白净得就像贝壳,笑得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很有精神,给人放出光芒的错觉。 我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错过他的身子,向外走去,我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定是在和朋友打赌,赌我会不会欣然地把微信号告诉他。男生之间,常常会有这种玩笑。 而且我刚才注意到他们的圈子里,有人指了指这边。 甜头如果来的太简单,他很容易失去兴趣,这是男人的通病,所以这一次我不会把微信号给他。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离开食堂,我在财大附近找了一个小宾馆休息了一会,下午四点钟,再一次来到财大图书馆。 继续我的守株待兔。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韩肖出现了。看他的样子应该刚打完篮球,额头上的汗还没有擦干,他进来以后,图书馆很多女生都看向那边。 我瞟了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他一定会过来。 三分钟后。 韩肖站定在我旁边,“同学,我能坐在这儿吗?” 我抬头看他,又看了看其他地方,貌似的确没有空出的位置,“嗯。” “谢谢。” 我低头继续看书,没有理会韩肖客气的谢谢。 “存在——与时间。”韩肖轻轻读出我在看的书名。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韩肖笑着说:“这本书是德国作家海德格尔的代表作,它的主题思想是说空间性对于此在的意义和时间性是并列的,世界不是所有存在者的总和。我很喜欢,尤其是第一篇第三章‘世界之为世界’。我认为这本书人学概念和运思特点非常值得一一提。” 韩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忽然一笑,“我其实并不喜欢哲学,看这本《存在与时间》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因为我一直认为,哲学的思考本身就是在浪费时间。至于我看它的目的,就像是为了避免自己走错路,所以先看别人是怎么走错的。看到这本书里提出的那些无聊的问题,我就可以知道自己不需要去生出哪些无聊的想法。” 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的想法,像这种自认为是情场高手的年轻人,现在一定会对我生出很多兴趣。道理和狗吃骨头差不多,吃惯了炖绵以后容易下嘴的骨头,总想试试脆一点的是什么感觉。 欲擒故纵的网,这才刚刚撒出去。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怎么样把好感变成难以割舍的喜欢,这让很多人无能为力。 两个人的感情需要经营,而诱惑一个人,需要手段。 这是我研究的课题。 我对韩肖欲擒故纵的效果到底怎么样,明天就可以见分晓。 ———— 啪! 老板娘合上话本,对自己本身的怀疑愈发加重。 只因为她居然开始期待后面的剧情,并且,因此对世界构成有了新的体悟。 “这一次闭关出去,铁匠应该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包括那只狗,方旭。” 第七十三章老板娘体悟的钓鱼神通(下) “这一次闭关出去,铁匠应该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包括那只狗,方旭。” 老板娘说完这句话,本来想要修行,但是又想看看接下来发生什么,。 她忍了忍。 又忍了忍。 最后没忍住。 “都怪这些狗作者写的东西太好看了!” 她一边咒骂,一边翻开话本。 话本————如果我昨天撒网还算成功,今天韩肖一定会去食堂。 像韩肖这种情场上如鱼得水的人,虽然眼光要相对高一点,但遇到好的猎物,追不到势必不会罢休,他大概也从不会想自己会有追不到的女生。 韩肖自诩撩妹高手,但很不巧,遇上了我。 淡妆、蕾丝长裙,风格力求素净淡雅,这是我今天的打扮。我要他每一次见我,都有全新的惊艳。 男人是最容易产生审美疲劳的一类人,他们分手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其实内心的想法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同一句话,既然你不美,那我就只能去欣赏其他女人的美。 而很多时候外表的美丑并非是客观的,我见过很多比我更漂亮的女人,最后却需要我来帮助。 所以我经常告诉我的顾客,女人,一分矜持,两分长相,三分气质,四分手段,最后一分就是天定的缘分或者说运气。 中午十二点。 财大食堂。 一份土豆丝,一份苦瓜煎蛋,都是巴掌大小的小份,外加一碗米饭。 饭吃到中途的时候,我听到周围有女生窃窃私语略带惊呼,我知道,一定是韩肖。 他坐在了前排,背对着我,我不动声色,细嚼慢咽。 吃了几口,他忽然站起身又向窗口走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杯豆浆。 “今天的饭菜比较干,我看你也没有买饮品,所以帮你带了一份。”他说。 我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微斜着头,略带笑意,“你,应该记得我吧。” 我想了想,接过豆浆。 他的笑意明显轻松了很多,顺势把菜从前排端到了我的桌上,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是多数男人具备的特征。 韩肖问:“你是财大的学生吗,我以前在学校怎么没见过你?” “我已经毕业了。” “原来是学姐。”韩肖笑道,“那学姐这几天来财大是?” “公司出钱,组织员工考研。”我把早已经想好的理由告诉他。 韩肖赞道:“学姐在的公司一定很好,学姐的能力也一定很好。” 一口一个学姐,嘴很甜。 我淡淡地回应:“当初面试的时候运气不错。” 韩肖说:“学姐,我是大三金融系的韩肖,以后多指教。”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专业不错。” 他很高兴,故作谦虚道:“其实也没有,现在的工作不好找,以后做的工作不一定能和专业有关。” 我不说话,低头吃饭。 饭菜吃完后,韩肖适时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接了过来。 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很容易地讨到女生欢心了。 “学姐,能加一个微信吗?”这是韩肖第二次问这句话。 我端起盘子站起来,笑着说:“下次吧。” 我不能让他得到的太过容易,也不能让他认为完全没戏,这就是我要把握的尺度。 离开学校没多久,我的手机响了,是我工作的那一个号码,备注是:财大王琪璇。 我接通电话,“你好。” “我刚才在食堂看到你了。”王琪璇的声音有些怯弱。 “嗯。” “我想问一下,你现在···能不能收手?” “嗯?” 王琪璇说:“我后悔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报复这种事情上,优柔寡断是难免的。 我说:“如果要撤销,按照之前的协议,订金扣一半。” 王琪璇说:“好。” “下午四点钟,科大附近的巷往咖啡厅见面。” “好···抱歉。” “不必和我说抱歉,下午再见,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我曾经见过很多女人,明明说好报复,却在中途反反复复,然而最终结果,都会再找到我,因为这样的人,受伤还不够多。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恋爱历程崎岖特别,在我看来,其实差别不大,没有人是真正特殊的那一个。 我并不担心这一单生意会黄,王琪璇一定会再来找我,因为通常不长记性的人,总更容易受伤害。 下午四点钟,巷往咖啡厅。 我到的时候王琪璇已经等在角落,她看着不远处的墙壁怔怔出神。 我走过去把提在手里的包放下,坐在她的对面。 她回过神来,看上去有些紧张,“你来啦。” 我笑了笑,“看样子你等了很久?” 王琪璇说:“其实也没有。” 这时候咖啡厅的服务生走了过来。 “一杯美式咖啡,谢谢。”我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看向王琪璇,王琪璇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杯子,“我的还没有喝完,谢谢。” 服务生走后,王琪璇问我:“芊芊姐,你经常来咖啡厅吗?” “对,每个礼拜总要来一次。” “那你一定很喜欢喝咖啡了。”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咖啡,但我喜欢咖啡厅。” 王琪璇一副了解的样子,“咖啡厅的气氛确实很好,轻音乐加上淡淡地咖啡香味,还有西式装修,让人很放松。” 我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做出肯定的态度,我不会告诉她,我来咖啡厅,是因为可以看到男人追求女人的各式手段,以及他们故作优雅的千姿百态。 聊了几句题外话,王琪璇没有提关于韩肖的那件事,我看她有些惴惴的样子,知道她应该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她的性格我已经有些了解,稍过善良,换句话说,没有拒绝别人的能力。男人如果要伤害,当然会挑这样的女孩下手。 很多时候善良本身就是一种软弱。 于是,我切入正题,“这次的事情,我不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喝完咖啡,我把那一半订金退给你,交易就算终止。” 王琪璇的样子感激而愧疚,“这次的事,真的抱歉,麻烦你了。” 服务生这时候把咖啡端了上来,我微抿一口,味道不错,口感顺滑,香味也很正。 我说:“其实对我而言没什么,毕竟我会收你一半的订金。只是,以后要做什么事,可以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再去做。” “我知道了,谢谢芊芊姐。” 两个人沉默下来,气氛略显尴尬,直到一杯咖啡即将见底。 我抬起眼睛看了看从门外刚刚走进来的一个人,垂下眼睑。 我要等的人,来了。 王琪璇看到我刚才的眼神有些异样,下意识看了身后一眼,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声,“韩肖?” 她回头问我:“你把他也约来了?” 我说:“没有。” 王琪璇急道:“那他怎么来了,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办,万一他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要怎么办?” “他已经看到了。” “什么!”王琪璇又看了一眼身后。 韩肖正向这边走过来,脸上永远挂着那副干净的笑,让人心里生不出厌恶。 “王琪璇?”韩肖走近一点似乎才看到王琪璇,然后问我:“学姐,你们两个认识?” 我把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的理由告诉他:“琪璇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她下半学期就要实习,问我一些问题。” 韩肖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王琪璇看了看韩肖,疑惑地问:“只有你一个人?” “哦。我在等我一个妹妹,她在科大上学,说有点事要我帮忙。亲戚嘛,有点事,当然要来了。” 但我没有拆穿他口中所谓的妹妹,即便这个借口实在拙劣,大概也只有王琪璇这种女孩会信了。 我的确没有约韩肖,但我知道他今天下午会来这里。 这是他的习惯。 没过多久,一个女生也走了进来,她左右张望,我认识她,韩肖的现任女友,科大大三学生周怡,但我默不作声。 我低头,微抿一口咖啡。 周怡四处看了看,然后目光锁定在这边,略有薄怒,走向这边。 这个周怡性格应该很火爆,从她的穿着就可以看出,红色高跟鞋,红色坎肩,嘴唇上抹着火红色的唇膏,提着一个红色的名牌包,价值不菲。 和同样喜欢穿亮色衣服的韩肖走在一起,就像一对发光体。 “韩肖。” 韩肖这才感觉到周怡已经过来,他刚才的目光飘忽不定,但多数瞄向我这边,我想他应该在思考怎么开口和我要微信号,所以没有注意到周怡。 韩肖站起来,“你来啦。” 周怡挎住韩肖的胳膊,然后看向我和王琪璇,“她们,是谁啊?” 韩肖看了我一眼,面色不是很自然,因为正常的表哥表妹之间,不会有这么亲昵的动作。 我站起来,伸出手,“你好,你就是韩肖的妹妹吧,他刚才还和我们说起你。” ———— 看完这句话,老板娘长舒一口气,她觉得很舒畅。 这一天。 北张镇上四个八境中,老板娘第一个完成突破,领悟了某种禁忌神通—— 垂钓诸天! 第七十四章老板娘:我没想打死他! 轰! 李尘三人的交战还在继续,方旭下风越来越明显,他索性撤去了四周摇晃的空间。 于是三人的身影显化世间。 方旭不再去管身后二人的追击,转身向远处奔逃,身法秘术一经运转没入虚空。 在他身,李尘二人循着空间变动的轨迹追击,不久前曹坚仓皇逃窜的场景再现,只是主角成了方旭。 世上瞧着这一幕的众人,大多一时叫好,毕竟方旭的名头在八境之中实在算不上好,“他还有这一天!” “这才是咎由自取,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偏偏要去做狗。” “那个年轻人的剑法传说是自创,而且自显化世上以来时时都有精进,如今一剑便成一秘境,甚至能够和方旭周旋,难道他最后是要以剑入八境吗?” 方旭不去管顾背后的情形,他只自顾逃命。 剑牢落在他的身上,轰鸣中让无数星河坠毁,让地面山河崩碎和摇撼,遮蔽了日月的光芒,掀翻了看似没有尽头的海域。 方旭口吐鲜血,但是他的速度反而更进一步! 铁匠的铁锤砸中他的脑袋,让他一个趔趄,如同飞鸟忽然的坠落,但在坠落极短暂的时间后马上没入了虚空。 只留下他的声音回荡,“北张镇!等我再来的时候,一定让你们生灵涂炭!” “终究让他逃走了。”李尘有些遗憾。 铁匠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说我们二人本身就很难杀死他,就算真的有能力,你应该明白,他背后站着的是天道,不能真的死去,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就好像他说的,一旦杀死他,无论是谁,都会被天道盯上。” 李尘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异变横生。 刚刚没入虚空逃出万里的方旭身形再次显现,他的面色惊恐,回头瞧着李尘二人,“你们还有后手?!” 李尘二人同时感到惊诧,不明所以,凝神看去,才发现一张灰色的巨网追逐在方旭后方,将他从虚空中逼退出来,而且速度远比他更快,大网之上有混沌气息和道韵弥漫,让方旭无法逃脱。 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张游弋在海中的鱼儿被渔网笼络,难以脱身所以不断挣扎。 李尘和铁匠大脑同时进入停滞状态,“这是怎么回事?” “你呼喊了红雪吗?这大网的力量,已无限接近上限,除了红雪,其他人应该没有这种神通和手段。” 李尘摇头,“我并未呼喊她,难道是她察觉到了北张镇的异状,所以提前出关?” 二人面面相觑,但又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极好的机会。” “就算不能杀了他。” “痛打落水狗总是可以的!” 两个人同时扑了上去,这一刻甚至没有动用武器,李尘拳头成了璀璨的日落,锤击方旭的头颅,铁匠手掌舞成了狂风,人就成了陀螺,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方旭狂吐鲜血三万升,从九天落地之后让荒野凹陷成了巨大的血湖,轰鸣声和余波劲气让很多山峦向后退去。 就在此时,脚下有一女子的声音,“你们退开!且看我这一招还有后手!” 李尘二人没有低头,但从声音已经明白原来是老板娘到了。 铁匠不由震动,“是她出关了,我和她认识数十万年,还从不知道她有这样的秘术,难道是近来领悟的?” 二人虽然各有惊疑,却还是向后退去。 。 一道身影突兀出现,似乎是从网后的空间里钻出来,李尘只能捕捉到微弱的波动,但是看不明白其中缘故,所以也无法立刻偷学这套神通。 但无论如何,人影的面容变得清晰,二人才看清楚,果然是老板娘! 大网里,被束缚的方旭索性不再挣扎,认命似的闭上眼睛,明白今天被羞辱一番在所难免,不过这些人绝不敢杀了自己。 与其如此,他索性撤去了法相天地和神通,大不了受一场蹂躏! “你们且瞧着!”老板娘回头对二人又说一声,掌中端印,大网便由此开始迅速收缩,一条条一道道似乎将整个虚空都切碎成无数块,最后落在方旭的身上。 “嗯!” 方旭陡然瞪大了眼睛,带着一股感受到极致痛苦的痛呼! 篷! 随着网的迅速收缩和交错,星辰中散落无数碎肉和鲜血,那些肉块的细碎几乎如同米粒,总之方旭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了。 星河里的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如果还在全盛时期,方旭绝不会因此出事,但他当初和红雪交战也有所损伤,只是不如曹坚和铁匠的伤势那么重罢了。 再加上不久前被铁匠和李尘围攻,精气神处处都再有损耗,最后离开是硬撑了受了二人的最强手段。 本以为已经成功逃脱,谁曾想刚好遇到刚刚闭关出来的老板娘。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方旭本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敢真的杀死自己,又不曾想刚好遇到了实力增长后,不明战局,又不能马上收手的老板娘,更重要的是,她第一次施展这套秘术,连自己都不知道其真实威能。 就此一命呜呼,甚至碎裂成了血雾,成了宇宙的尘埃。 星河上。 活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你把他打死了?”铁匠问。 李尘也问:“前辈,你为什么要打死他呢?” 老板娘这时候也忽然醒悟过来,她说:“其实我没想打死他。” 铁匠说:“但事实是,你确实把他打死了。” 李尘说道:“不仅打死了,一整块儿完整的骨头都没有。”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我说了不是故意的。” 铁匠接着说:“你看他最后连衣服都没” 老板娘险些没忍住出手,被李尘摁住了,“等等,老板娘你刚才撒的网,就是刚领悟的神通?” 说起这个,恰好戳中了老板娘的骄傲处,“对,没错,这是我从那本书里领悟的垂钓诸天神通。” “你这不是钓,是捞。”铁匠纠正。 老板娘追上去开始暴揍铁匠。 李尘发现今天的铁匠不太一样,但也明白,他们这些人几十万年龟缩,而且修行难有寸进,现如今终于有了继续在修行上精进的路,多少年来的期望有了可能,不论这个人多么稳重,总归需要一些法子发泄这种兴奋。 后来老板娘才告诉李尘,“他这个人其实以前就这样,是我们四个人中最潇洒跳脱的,只是后来进入八境,明白这世上的某些真相,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现在最大的事情是:方旭死了! 第七十五章一条狗的身后事 一条狗死了,会让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只是一条普通的狗,最多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问题在于,这条狗不是普通的狗,他是天道养了几十万年的狗。 “一个八境本身没什么了不起的。”铁匠说:“只是一群普通人以为很厉害,以及自以为是的人罢了,但现在这个八境和这片天地背后的唯一老天爷有关系,现在它被你打死了,那问题就很大了。” 他看着老板娘说。 “而且对这个世界来说,太古复苏本就是多事之秋,莫非到了现在你们还不明白,如果说,太古异兽一百零八个族群的血脉修行都是由天生神灵所传承,那么最后它又为什么会被湮灭?” 老板娘和李尘一开始不明白铁匠最终要表达什么,直到铁匠说出后面这句话,“你们还记得那个传闻吗?混沌之初,世上只有天生神灵和天道存在,他们之间,未必是共生关系啊。” 李尘一时生出许多想法,甚至觉得有些恐惧,但老板娘只在意一件事,“现在方旭死了,我们是不是该躲一躲?你们说,北张镇的秘密,能不能帮助我们避过这场劫难?” “现在再隐藏,已经有了晚了。”另一人的声音传来,来得悄无声息,竟然连老板娘也没有察觉。 邹星兰脚踏虚空,一步步走来,“一切都是不可避免,你们现在想要隐藏自己,已经太迟了。” 三人回头看去,他们不知来人的意图,但能感知似乎并没有敌意,因此没有轻举妄动。 邹星兰看向铁匠,“你刚才的猜测,已接近部分真相,但还不够。” “部分?你是说,太古之秘,最后的灭亡,还有其他的原因?” 邹星兰一步步走来,“不只是灭亡,还有兴盛,一切都只是一场博弈罢了;而且,太古灭亡,不仅仅是神灵和它的博弈。” 她这番话透露出很多信息,李尘明白,此人应该来自太古,否则不会知道这么多隐秘,“你是谁?” 邹星兰看着李尘,“其实你已经见过我,只是当时我还被封印,虽能感知外界,却不能有什么表示。” 见过、封印,这两个极关键的词语让李尘陷入沉思,许久之后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但他只是摇头,表示自己猜测不到。 邹星兰瞧着他,“你曾经穿越黄泉,越过轮回,最后见到我们,怎么会忘记呢?” 这句话,让李尘瞬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果然是来自那个地方! 邹星兰看出李尘的戒心,接着道:“你去黄泉,是为了寻找自己的身世和血脉吧?” 李尘对上她的眼睛,只觉空间和时间的交错,神灵血脉有所感应,已经明白此人是鲲鹏,一时间因为一句话心底有惊涛骇浪,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多说什么,以免被有心人发现他对身世的渴望而加以利用,只是这件事对他而言的确太过于重要,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莫非知道我原本的血脉?” 邹星兰说道:“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在你身上能够感受到故人的气息,这绝不是当世之人应该有的。” 李尘一时呆住了。 故人的气息,这女子身为太古鲲鹏,那么她的故人当然也是太古之人。 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身世,经过种种线索后,已经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一定猜测,只是现在神秘女子一句话几乎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死,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种最可怕的可能性——分身! 李尘低低自问,“难道,我真的只是太古异兽的一介分身?!” 这个人最有可能的,还是将他抚养成人的妖族大长老!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这一切,我这么多年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我又究竟算什么?!” 他缓缓抬头,看着头顶星河,不久前他因为方旭的一句话,隐约感觉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瞧着这个世界,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还有一只更加可怕的眼睛,随时随刻都在盯着他! 铁匠是相对熟悉李尘的人,他看出李尘的低落,一时不忍,急忙岔开话题,对神秘女子的语气也不免有些生硬,“那么,你这一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邹星兰说道:“我是来投奔你们的。” “投奔?”铁匠道:“据我所知,太古异兽到了八境,就算待在神灵血脉附近,也不能因此精进修为吧?” 邹星兰摇头,“和这件事无关,是因太古复苏时,王告诉我,在李尘的身上也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而且他所说的故人,和我所说的故人不同。” “不同?”铁匠也因此惊疑,“王又是谁?” 邹星兰说道:“我来自王庭,王庭是太古时的处处极致,你们后世没有像王庭这样的地方,所有种族之最都聚集于此,无论天赋又或境界,王就是我们的领导者。 我和王说起李尘时,王说他也曾在封印中隐约察觉到一个年轻人来到这里,他能够感知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故人的血脉、魂魄,只是唯一有件事情不能明了,那个人早该在太古覆灭之前死去了。 我在李尘身上感知的也大抵如此,我所感知到的故人,也在太古浩劫中死去,死在了我之前。 但是他们,现在同时出现在了李尘的身上。” 李尘的思绪再一次陷入混乱:这么听起来,又不像某个人的分身? 不由得,他又想起当初所见的梦魇,在死去之前,这个奇特生灵诅咒一般说他们其实都一样。 梦魇是集合世上所有人欲望和梦境中恶性而成的,所以他才会拥有许多人的气息和特性。 那么,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呢? 邹星兰见几人陷入沉思,她说:“最后,说回正事。我来加入你们,是王硕:这个时代已经走到了末端,我们这些刚刚复苏不久的太古之人,也终需要做些什么。 你们应该也能察觉现今世界的变化,自太古复苏开始,原本世上很多不能被宣之于口的秘密,现在已经能被流传。” 李尘近来也发现了这件事,他暗暗点头,心道莫非这其中也有什么秘密? 邹星兰道:“如果我们设想不错,接下来,于你们而言的上古时期,也将有许多人慢慢复苏。” 李尘第一时间想到复活的世尊玄立,“为什么?莫非神灵血脉,对上古的血脉也有作用?但据我所知,上古时期,血脉之说甚至不如今天流传之广,当时天地元力稀薄,所以人们只能另辟蹊径,从体法、佛力、星辰之中汲取力量。” “和神灵血脉无关。”邹星兰摇头,她的目光从李尘脸上错开,看向远方,似陷入回忆,“其实在上古时期,那个将要破碎的交接点,我们王庭的人也曾苏醒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和神灵血脉毫无关系。” 一瞬间,就像无数线索涌上心头,李尘心头明白自己所掌握的千丝万缕衔接起来或许能够知道真相,但在这种情况下,最痛苦的就是靠着自己一时间内无法完成衔接,更别谈捋顺! “上古时期王庭也曾苏醒?!”铁匠这时的反应比李尘更大,“怎么可能?上古时期我已在北张镇上,我当时已是八境,一念之间便知上界百万里,从未察觉你们显化世间!” “我们那个时候,的确不曾显化世间。”邹星兰说:“我们经历了太古时期的大恐怖,知道自己本身的力量在天地大劫中是何等的渺小,而且,那个时候我们的王伤势太重,连意识都无法传送,他是我们面对劫难唯一的底气,因此,在那场大劫难中,我们没有离开过王庭。 我们只是瞧了一眼当世的情形,便知道那个时代终将也成为尘埃,因此,我们最后只是清醒一段时间后,被再次封印。” 李尘想了想,“是因为上古时期,八境太少吗?” 邹星兰再一次否认,她的目光扫过铁匠和老板娘,没有任何情绪,却说出一番让他们二人一时不得不低头的话,“八境对这个世上很多人来说,号称大能,但其实他们最清楚,浩劫面前,八境不过是土鸡瓦狗,八境的多少根本没有什么影响,我们选择留在王庭,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的王不曾复苏,而当时的上古,也没有如王一样的人。” 李尘抓住其中关键,“所以,如你所说,如今你们入世,是因为王已经苏醒?” “王还没有完全苏醒。”邹星兰说:“他当年伤得太重,不过,因为神灵血脉的复苏,他的伤势也加快了恢复,现在已经能够传达意识,我此次前来,也是王的意思。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你。” “愿闻其详。” 邹星兰道:“除了我和王以外,还有很多人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你明白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能够被我们认识,并且熟悉,本身在太古时期已经是十分稀少的事情,但你一个人身上就偏偏囊括了所有。 就好像打开神灵血脉原本需要一百零八种异兽的齐心协力,最后竟也被你一个人打开了!这件事情,在太古时期,就连王也无法做到,因为很多族群是世仇,他无法集齐所有活着的异兽种族。” 集齐、活着,是打开神灵血脉封印的关键。 最后却让李尘一个人完成,邹星兰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何等荒谬? 她看着李尘,“王说,给你一些时间,或许能和他并肩作战。”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王认为,只要再有一个人,或许就能在浩劫中存活,甚至,赢了它?!” 老板娘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只是说起它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 邹星兰颔首,“当年,王和它交战整整三个月,最后如果不是力竭······” 三个月,这个时间,让铁匠和老板娘都同时陷入震撼。 因为他们曾感受过那种天地伟力,明白自己最多不过撑几个呼吸。 “等等,这方天地有上限,一旦突破就会受到注视、制约,甚至诛杀,你们的王,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让自己的修行到了那个地步?”李尘发现了盲点。 邹星兰道:“这件事情说来其实并不难,只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罢了:拥有能够突破八境的天赋、拥有面对挑衅时忍耐的心、厚积薄发。” 李尘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王很少出手,所以避过了探查,直到天地浩劫?” 邹星兰点头,用近乎痴迷的目光追忆,“王曾籍籍无名三百载,最后创建王庭,又无声无息叁万年,直至天地浩劫!” 三百载。 叁万年。 无论哪一种对李尘都是十分漫长的岁月,他忽然对那位王产生了好奇心,想想一个人明明拥有无敌的能力,却甘愿守着无名和寂寞不曾出手,这是什么样的忍耐心。 李尘觉得自己一时间接受了太多信息,沉默许久。 铁匠、老板娘二人也一样,他们当年生在太古和上古的交接点,对太古的秘密根本不甚明了,如今才知那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邹星兰静静等待。 直到。 “你说,上古时期的人也终将复苏,莫非和浩劫有关?”李尘问。 邹星兰终于有一次点头,“说起来,和神灵血脉也有些关联。因为你打开了封印,让太古复苏,所以加速了这个时代的进程,原本还需要上万年的浩劫,被推进了,接下来,浩劫什么时候开启,就看上古那些被封印的人,什么时候全部复苏。” 最后,还是和神灵血脉有关。 李尘忽然开始怀疑解开神灵血脉这件事的利弊。 第七十六章王,见王(上) 铁匠和老板娘也是到这一刻才知道太古复苏还有这么多反应,一时也不禁感慨。 “解开神灵血脉,看似迎来一盛世,却也加速一个时代的寿命,这真是生死难料。” 李尘沉思片刻,有心见一见邹星兰口中的王,他曾在轮回深处见过一具残破的巨大身躯,现在回想其气息之浩瀚是自己生平仅见,或许就是此人所说的王了。 不过,今天所经历和接受的信息实在太过于密集,李尘一时不能完全吸收,心底明白现在是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一时激进落入有心人的圈套。 另外两处战局这时也落下帷幕,那些敌手眼见连方旭都已经死去,无心恋战,就算二人联手占据上风,这时候也都全部退去。 回到北张镇后,李尘将镇子上的几名八境集合在一起,安排了后面的事情,“各位,老板娘现在既然有所领悟,就说明从话本世界中体悟是可行的,接下来这段时间只管待在这里,一切书籍可以随便借阅。” 铁匠已经猜出他的决定,“你是想要去王庭吗?” 李尘点头,环视众人,“邹星兰说自己是来加入山庄,但是今日大战不曾加入,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加入,她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来瞧瞧我的深浅,又或者是某些人想要瞧瞧我的深浅。 各位现在应该也明白,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八境在这样的天下大势面前算不上什么,就如蝼蚁。 所以,我主动去见一见所谓王庭,或许还能有些收货。” 几人沉默许久,他们其实都知道,邹星兰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他们毕竟也曾经历过一次浩劫。 李尘说道:“各位前辈,还请说一说上古时期的浩劫吧,我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 铁匠斟酌中缓慢道:“上古时期,天地之间的元力薄弱,人们想要依靠元力修行,往往到了忘忧已是尽头,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以体法修行,创建了柏若门;有人以为星辰之力修行,成就天星宗;此外种种,总之世上修行五花八门。 当时,世上有百家争鸣,宗门林立,时间总是交替,一方宗门鼎盛一段时间后就会进入衰败,大多数人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知道其实这些宗门的太上长老,其实都是方旭,更不知道此人就是天道的狗。直到凌空寺的出现——” 说起凌空寺,铁匠等人一时都在感叹,“此人走遍上界疆域,于悄无声息中崛起,等到人们察觉时,佛力修行已经传遍整个上界。” 麻衣男子道:“我还曾与他交过手,当时因此界的上限一时战平,但说来惭愧,他虽是后辈,但我能够察觉,他一旦释放全部手段,我必败无疑。不过,他当时一直小心翼翼,不肯让自己触碰到所谓上限,不知为何最后还会被天道盯上。” 李尘说道:“这件事,或许我是知晓的。” 他将自己在世尊秘境所见的种种告诉几人,“据我猜测,当时的佛祖已经接触到了突破八境的门槛,或许就是在突破中被察觉。” 铁匠恍然,“难怪了!他出事那一日,我们忽闻天地有震动,是远超八境之伟力,现在才知他竟已到了我们不曾触及的境界。” “真是了不起!” 李尘至此也才算明白了太古的全部,知道了当年凌空寺忽然迎来大难的原因。 他不由看向山下,目光穿透大殿,瞧着那个正在以最底层弟子挑水的和尚。 山下,玄立似乎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山上,放下肩膀上的水,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 李尘心头暗道一声了不起。 铁匠接着道:“凌空寺覆灭后,除去我们这些龟缩在各个边界地带的,只要是那些天下行走的八境,都死于无名。 而且,自那一日后,世上的元力开始日渐浓重,甚至超出太古。人们发现通过元力修行远比其他法门更快,所以其他法门渐渐没落,如今才知,是时代交替。 只是有些事十分奇怪,原本在上古时期,每隔万年总有八境出,上古之后,八境就愈发稀少。” “随着时间,天道似乎在渐次削弱这世上的修行。”麻衣男子接口道:“再过百万年,或许世上已经不知七境八境,只以为通天桥已是世上极致。 或许,这也是上古时期许多道统能有部分保留的原因,毕竟,对它来说,已经再也没有了威胁。” 百家争鸣的上古,也就这样停息了啊。 翌日。 李尘找到邹星兰,“我想随你进入王庭,去见一见你们的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七章王,见王(下) 李尘再次进入轮回深处,不过走的并不是鬼市黄泉。 邹星兰以符印打开空间,带着李尘从中穿梭,再落定时已经到达。 眼见邹星兰催发传送阵,李尘心道已经很长时间不曾见过张倩,当初自己刚来上界,还真是多亏了她才能避过许多劫难,等到此间事了,该去瞧一瞧。 二人漫步在王庭。 “上一次来的时候,此处毫无声息,处处残垣断壁,如今再见,已经欣欣向荣。”李尘笑道。 他当时目光所及,处处都是八境鲜血交迭所形成的天坑,其中因为时间的流逝,神性已经完全干涸,此外阴魂漂泊,它们不入轮回,昂首向天悲戚不停。 如今再见,阴魂已经不再,反而许多复生的生灵走动,而且目光灼灼,可见对日后有所期待。 邹星兰说道:“这都是因为我们的王苏醒了,王庭究竟是如此,所有人都因王而生,都愿为他而死,百万年不曾变过。” 很快。 李尘终于见到了王。 王的身躯仍旧不曾完全恢复,但是和上次相比多了灵动和威压,即使李尘现在面对,站定在这巨大身躯面前,仍觉没有边际的厚度和压迫。 最重要的是,这残破身躯之桀骜,双目低垂中对这世上的藐视,绝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鄙夷,仿佛是生灵万物包括天道也不尔尔。 李尘心生感叹,自己目前也算见过了无数的人物,但像眼前这位王一样第一眼就让人产生拜服感受的只有寥寥几人。 很多时候和境界无关,和所谓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关系,诸如方旭之流,诸如李唐,一个八境通天地,一个地位藐四方,仍旧让人生不出半点儿瞻仰之心。 “果然是你。”残破身躯虽不开口,声音出现在李尘心底。 李尘微微颔首,“当年来过一次,那时候是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他没有直接说出来意,因为他想先听一听面前之人要见自己的原因和目的。 “邹星兰来时应该已经和你说过,我是王庭太一,太古时期引发动荡的失败者。”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常,就是在陈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实,但李尘能够觉察到其中的遗憾。 “这不是前辈的罪责,世上百万年,何曾出现过如前辈一样敢拔尖向天的人物?前辈虽败,仍旧是楷模。”李尘说道。 他这番话并不只是客套,实际上心底也的确这么认为,前几日他从邹星兰处知道了部分真相,一直都如巨石压在心头,暗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自己最终将要面对的,岂不就是头顶这片无处不在的天? 一念及此,如他一样生来胆大包天,也不禁浑浑噩噩,生出些许无力,这还是末日不曾真正来临。 眼前之人不同,也不知当年什么样的波澜壮阔,又是什么样恐怖的声势? 想当初,世尊遗址那一处战场已经是他现在想起都不禁摇撼的,就算他此刻对比,都知道自己绝不是世尊的敌手,那是一种已经超脱普通八境的伟力,也应该是上古时期最强的人物了。 而眼前的太一,是古往今来天生神灵外的第一人,是能够和天道鏖战的强人。 太一听完李尘的话,反问一声,“那么,如果是你,便没有拔剑的勇气吗?” 李尘心头不由微震。 太一接着道:“当年的王庭,如你现在的陨墨山庄,一旦王庭破灭,世上所有种族都将灰飞烟灭,太古传承不复存在。” 随着这番话,李尘的眼前似乎已经见到这个时代的尽头,小七、卢翰等人一一死去,刚刚安稳不久的山庄崩塌成为炼狱的景象。 李尘震动的心脏忽然一定,“自然不会束手!” 王庭太一这才满意地应了一声,“本该如此!” “还请前辈言明,让邹星兰去往北张镇上的用意。”李尘问道,他这是察觉对方并没有敌意。。 王庭太一说道:“上一次你来时,我隐有察觉,你身上的气息太过驳杂,就好像邹星兰所说,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很多故人的气息,只是年代太过于久远,有许多人我已经忘记,只有一人我还记得。 他当年曾是我的敌手,是天纵之才,也曾横推当世,与我多次大战不分胜负,最后如果不是我运气好一些,或许你今日所见的未必是我。” 李尘忽然躬身,向着太一道:“还请前辈言明,我身上究竟是什么缘故才会这样,实不相瞒,自我出生开始,虽生而知之,唯独对自己一概不知,无父无母无亲无戚,种种困扰,夜不能寐。” “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只因复苏以来,我曾让王庭的人推算,但最后也一无所获。” 李尘再次沉默,心头生出无力感:就连这样的人物都不能知道的我的情况,难道说,我想要解开身世之谜,此生无望了吗? 他本以为自己随着境界的提升就能慢慢了解,谁随着深入,反而越来越发现其中的牵扯和神秘,就好像一团永远没有尽头的线,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抓着线头总能找到开始,谁能想走到现在自己抓了无数的线头,面前还有无数需要解开的结。 王庭太一这时出声,“我虽不能解开你的疑惑,但今日让你来到这里,也不会让你一无所获。我知道你身上气息和能量驳杂,就连洞天气息都不纯粹,可见你体内洞天也并非只有一个。 这虽让你元力雄浑,但也有许多弊病,我想,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形成自己的洞天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八章天生神灵复生? 太一的话刚刚结束,一团幽幽烈火,出现在李尘通天桥上。 通天桥就如精铁在经过不断的锻造和灼烧,其形看似没有变化,但是道韵弥漫,是之前不曾有过的。 同时,通天桥后,上千洞府因这团烈火中产生巨大震动,这些荒废无数年,真正早已经无主的秘境,就像海上用锁链连接的船。 现在,这些船开始了拆卸和重组,许多年久失修的废料燃烧殆尽,只有还算结实的部分才有资格并入新船。 这就是,所有洞府融合成为一个洞府的全部过程。 李尘的境界并没有因此有任何增长,只因为七境到八境是需要对这个世界的更多领悟,但他身上让别人感受到的压迫却在不断提升。 以至于,不远处的邹星兰都因此震撼,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感知中李尘整个人的元力之雄浑,仅次于王庭太一。 偏偏此人目前只是七境,这是如何的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李尘缓缓睁开双眼,向太一称谢。 “就连我在七境时,也远远不如你。不过,我希望你暂时不要进入八境,你如今也该明白,一旦进入八境,它一定会盯你更紧,你是这个时代的应劫之人,于你而言,厚积薄发才是最好,倘若能一步登天,就最好一步登天。” 太一这番话说得模糊,但李尘片刻思索后应了下来,“晚辈明白,多谢提醒。” 等到李尘走后。 “您为何不让他进入八境?”邹星兰问,“我方才释感知,能察觉其境界稳固,毫无虚浮;而且,就算他不进入八境,如今天下人人都已将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又如何能和避的过去?当下天地瞬息万变,就如当年的太古,随时都有可能浩劫来临,让他进入八境提升实力才是重中之重啊。” 太一却说:“或许,对现在的他来说,别那么快进入八境反而是更好的事情。” “为什么?” 太一的身体虽残破,双目的熊熊烈火却万古不曾熄灭,这一刻瞧着李尘的背影,“在太古的传说中,天生神灵和天道争锋,最后是因为一些原因暂时落入下风,才会化身万物生灵,只待来日重生。” “来日重生!您是说,神灵并未真正死去?” “重生的方法,就是找到一具身体为媒介,解开封印,纳入神灵血脉,最终献祭生命,迎回神灵!”m. 安静了许久。 “既然如此,迎回神灵,对我们来岂不是更好的选择?相比较此人,神灵才是最有可能和天道争锋的人物啊。” 太一反问:“你我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神灵之名,可曾真的接触过他,你了解神灵吗?当年神灵演化世间万物生灵的传说,难道就是真的吗?” ······ ······ 李尘回到陨墨山上。 他没有将自己在王庭遇到的事情告诉铁匠他们,但铁匠等人能够感受到他身上超乎普通八境的压迫感,知道他必有所获,一时间又是羡慕又是感叹,“你现在,必是史上最强的七境了。” 麻衣男子似乎沉浸在了一本书籍中,看样子有所领悟,李尘瞧过去,只见他手中的话本正是当初红雪有所体悟的那一本。 他心下早已经将这些话本的所有内容了然于心,脑海掠过其中的所有剧情,暗道:这才是了不起,文字成一世界。 麻衣男子此时心头只因为话的内容不断感叹。 ————话本: 祝鸿卓正式上班,工作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件事,擦地和擦桌子。 前两天祝鸿卓工作得很顺利,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遭到了投诉。 投诉的是一个男顾客,带着十分的不满:“你们这里做清洁的服务生常常带着墨镜,我不能接受,作为消费者来说,服务生戴着墨镜,是对客人极大的不尊重。” 经理不是李诗诗,但也是一个女人,她找到祝鸿卓,“刚才有顾客投诉你,虽然李姐事先打过招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取一下顾客的意见,毕竟你带着墨镜做清洁,对我们店的店面形象会有影响。” 祝鸿卓却摇了摇头,“李姐说过,我可以戴着墨镜上班。” 女经理说:“那你给我一个理由,如果理由合适,我可以接受。” 这句话的意思便更加明显,希望祝鸿卓摘下墨镜。 其实这才是她的目的,店里每个人都能透过墨镜看出祝鸿卓棱角分明的基本轮廓,所以更加好奇墨镜背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 祝鸿卓只是摇头。 女经理看着态度坚决的祝鸿卓眼神渐渐变得冷漠,“我不知道你的眼睛到底受过什么创伤所以见不得人,但是我见多了你这种因为一点小小缺陷就陷入可怜自卑的人。好,既然你工作时间不愿意摘下墨镜,又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以后,你每个月的工资要扣两百。” 祝鸿卓平静地答应,“嗯。” 女经理本以为会看到他愤怒状况或者其他什么情绪,但是现在祝鸿卓表现得毫不在意,禁不住恨得牙痒痒,“你可以出去了,另外,以后卫生间和后厨的清洁,你也一并负责。” “嗯。”祝鸿卓出了门。 女经理冷笑不已,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不久后,店里流传了一则小消息,店里新来的那个年轻服务生,之所以从来不摘墨镜,是因为眼部被烧伤,丑得要命,据看到过的人说,看了他的全貌忍不住反胃。 于是,店里的女服务生经常同情地看向那个每天沉默着做清洁的男生。 当事人祝鸿卓当然也知道这个谣言,对这种无稽之谈不禁觉得好笑。 树欲静而风不止,没过几天,祝鸿卓又一次接到投诉,依旧是上一次的男顾客,他说:“上一次那个男的怎么还是老样子,这严重影响我用餐的心情。” 投诉过后,男顾客离开麦当劳拨通一个电话,“李姐,事情办完了。” 一切都是李诗诗的安排。 一切都在按照祝鸿卓的剧本走下去。 根据祝鸿卓得到的资料,李诗诗所负责的燕文宫,虽说是阳平最好的“鸭店”之一,但是目前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原因是店里的许多优质服务生被另一个名为燕秀宫的同行店面抢走,客人也因此流失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李诗诗她便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好的服务生。 祝鸿卓一步步走进李诗诗的视野,并让她看到他的面容,目的就是为了以这种方式进入燕文宫,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至于直接去燕文宫应聘,祝鸿卓不是没有想过,但想来效果却一定没有这么做好。原因是祝鸿卓绝不可能真正成为燕文宫的所谓“服务生”,他只是要靠这张脸来达到谋取燕文宫的目的,那就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和计划。 换句话说,目前的情况是,李诗诗见猎心喜,祝鸿卓欲擒故纵。 店里。 原本就对祝鸿卓很不满的女经理给李诗诗打了一个电话,李诗诗听了经理带着偏见的话说道:“把祝鸿卓叫到办公室。” 祝鸿卓当时正在擦桌子,接到通知后来到办公室,看到一脸得意的女经理,满脸的不明所以,看向坐在那里的李诗诗,“李姐,什么事?” 女经理上前一步,“李姐,我认为像今天这种情况不会是第一次,以后类似的情况会出现很多,而且一定还有一些没有投诉的顾客也会这么想。李姐,我认为这样下去对我们店的声誉不太好。” 李诗诗漫不经心道:“说完了吗?” 女经理不知道李诗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应道:“嗯。” “你被解雇了。” 女经理的反射弧似乎变长,大脑当机了那么几秒钟,“李姐,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微涩,“为什么?” 李诗诗双手的五指互扣,“原因很简单,我不需要不护着自己员工的上司。” “就因为这个?”女经理不可思议,指着祝鸿卓道:“但是他戴着墨镜工作这对每一位顾客来讲本身就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你针对他,我想不完全是因为他戴着墨镜显得对顾客无礼。”李诗诗表现得就像福尔摩斯,“更多的理由,我想是因为他在某些方面得罪了你,换句话说,你在公报私仇。” 女经理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完全没有理由” 李诗诗打断女经理的话,对祝鸿卓说:“摘下墨镜,给她理由。” 祝鸿卓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 李诗诗看向女经理,有点爱莫能助的调侃:“没办法,他不愿意,那你就只能带着这个遗憾走了。” 女经理走后。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李诗诗看向祝鸿卓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把墨镜摘了。” 语气不容置疑。 祝鸿卓无奈地摘下墨镜。 李诗诗盯了几秒钟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好好休息,晚上九点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祝鸿卓皱眉问:“什么地方?” 李诗诗摇头说:“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你只需要知道,在那里,你的工作内容和这里是一样的,但是薪水要高出三倍。去不去?” “去。” 祝鸿卓走出办公室,厕所外的镜子旁摘了墨镜洗了一把脸,听到身后有异动,回头看了一眼。 做服务生的女孩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见到祝鸿卓回头,突然大叫一声捂着通红的脸蛋向外跑去。 祝鸿卓叹一口气。 我真的不想这样。 李诗诗的确没有骗祝鸿卓,新的工作地点薪水要比之前在麦当劳的薪水高出三倍不止。 这就是燕文宫。 在燕文宫的大厅里,香烟和红酒的味道混杂在空气里,舞池内灯光闪烁,穿透四处弥漫的烟雾。劲爆的音乐震撼人心,敲击着每一个人耳边的鼓膜,有身姿妖娆的女人在其中不知疲惫地摆动腰肢。 而祝鸿卓在这里主要负责每个房间的清洁。 二楼一个包间里,李诗诗吐出一个烟圈,眼神迷离地看着它缓缓变淡散开。 “李姐,你找来那个小子,不会真的只是让他做清洁吧?”一个女孩问。 李诗诗没有回头,声音透着几分欢愉后的慵懒,“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女孩嘻嘻一笑,“当然不是。” 李诗诗说:“来这里的男人要做的工作当然不可能是清洁。” “但是看他的样子真的是在做清洁。” 李诗诗说:“那是因为他现在还和这里的其他男人不一样,他是被我骗来的。” “骗来的,难道他不愿意来这里?” “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顾及不想抛头露面,应该是在躲什么人,毕竟以他的···那张脸,要出名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不怕,我既然能把他骗到这里,就有办法让他不得不抱着女人。” 女孩关心的重点是前半句,“他长得很特别?” “特别?”李诗诗又想起对祝鸿卓的几次惊鸿一瞥,“呵,他很漂亮。 ————看到这里的时候,麻衣男子抬头看了李尘一眼。 他现在看的话本已经足够多,所以知道在话本中无论什么样奇葩的世界都有可能存在,如果这个世上真有以五官为本的世界,那么如李尘之流,岂不是天下无敌?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七十九章大长老?! 这一天,山下来了一个老者,目的是为了见到李尘。 他在山脚时见到了挑水的年轻和尚,瞧了半晌啧啧称奇,“果然不愧是他,能让当年的世尊在山下挑水修行。” 玄立瞧他一眼,“此去何为?” 大长老笑道:“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与你无关。当年你也曾受我恩惠,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更何况你如今境界不存,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玄立想了想,又抬头瞧一眼山顶,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笑道:“的确,如你所说,我该叫一声前辈,我只希望你最后不要玩火自焚。” 大长老却只是笑:“你若真如你说的那么无私,早就该将真相告诉他,如今这般还不是为了私心?” “我不曾告诉他一些我知道的真相,只是不希望他因此烦恼,如他这样的人物,终究不该吃这么多苦。” 大长老的神色渐冷,“管好你自己吧,如今连活着都算不上,人不人,鬼不鬼。” 他向山上走去,来到山下的童子面前,“我要见你们庄主。” 玄立在他身后忽地露出笑意,他低低地说:“你将世上所有杰出生灵汇聚一体,或许的确造出一史无前例的强人,却不曾想过,此人生来就是远超常人的倔强,再加上我一生佛法的领悟,你如今想要收网,所要对抗的已不再是一个人。” 此时,大长老已经顺着规矩一路上山见到了小七。 “大长老?!”小七从殿中惊坐起, 当年就是眼前大长老让他和殿下同行,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默认大长老已经死去,毕竟鬼蜮洞中世界被上界占领时,大长老仍旧没有踪迹。 结果现在,殿下已成了整个上界明面上地位最高的人物,早已经死去的大长老却忽然复生? 下一刻,小七在大长老面前泣不成声,“大长老,自你走后,我和殿下日思夜想,殿下日渐憔悴,进入上界后也不曾停息这件事,这些年来,您究竟去何处?” 大长老扶起小七,“这些年来,护在李尘左右,实在是辛苦你了啊。” 小七却说:“不辛苦,这些年来您不在,不知道殿下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如果不是他,下界还不知道会死去多少人,如果不是他,我们这些人也早就都死了,您知道吗,现在殿下已是上界无人不知的大人物······” 两人一番寒暄,实际上,都是小七在诉说自家殿下的优秀。 大长老终于听腻了,说道:“我想要见一见他,尽快安排吧。” “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安排了,您只要顺着山路走上去,见到一红色大殿,见到卢翰,他会带着您上去的!” 大长老挣脱小七的手,毫不留恋转身要离开。 小七忽然问一声,“大长老,您今日找到殿下,是想要做什么呢?” 大长老至此,才忽然明白小七刚才所做的一切,说得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道:“他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养的,我怎么会对他做什么呢?你不必担心,我此来,是送他一场天大的造化!” 说罢,他甩开小七继续向前。 “大长老!”山下,小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歇斯底里。 大长老低头。 “无论如何,殿下一直将你当做亲生父母,您切莫伤了”说到伤了两个字时,小七恳切看着大长老,“切莫伤了殿下的心啊!” 上山后。 大长老进入红色大殿。 幸好,卢翰的话不像小七那么多,他也知道大长老的长相,所以带着大长老向后山上去。 直到,他们二人和李尘的距离仅仅剩下极短暂的距离时,他忽然向大长老躬身,“前辈。” 大长老看着他。 卢翰说道:“我知道兄长如果没有您,早已经死去,但是,兄长这些年来,因为你的踪迹不知受了多少苦。 如今你想要找到兄长,我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但对于兄长来说,一直都将您当做亲生父母,您,切莫太伤兄长的心啊!” 大长老瞧着他,点头道:“你放心,他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养的,我怎么会对他做什么呢?你不必担心,我此来,是送他一场天大的造化!” 此时,他心头得意:他作为我的后辈,能有这样的威信! 最后,他终于见到李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章你就是天生神灵 卢翰看着大长老进入大殿,忽的沉沉叹息了一声。 大殿里。 李尘看到来人后一时恍惚,只以为自己是入了幻境,但经转瞬的镇定,晃了晃脑袋少了几分晕眩,声音颤抖,“大长老?!” 不敢置信突如其来的莫大惊喜,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 过去几万个日夜思念的亲人,曾以为阴阳相隔不能再见,这时候近在咫尺。 他急匆匆上前两步,但是很快又停顿下来,声音忽然变得沉寂,强迫让自己平静下来,“大长老,你还活着,也是,我早该想到这件事,你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从未想过要瞒你,只是你的身份特殊,我绝不是心里真正想要瞒着你!”大长老不断摇头否定,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神色里带着种种纠结痛苦。 瞥一眼李尘的神色,他跪在李尘面前,忽如小孩子一般大声哭泣,“你本就是天生神灵!” 李尘一时呆住了! 自己生来最敬重的人,此刻就跪在自己的面前。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对这个人产生怀疑,但是最后都因为某种感情而终止,只因他生来就没有亲朋,近二十年的时间也近乎没有朋友,所以总想用力抓住自己能够看到和抓住的。 所以在明知大长老有许多问题,也一直反复告诉自己: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以前,在没有亲口听到他说出真相以前,一定不要妄下断言。 当眼下这情形出现,又见大长老的老泪纵横,他再也不能冷静,上前两步也跪倒在大长老面前,“大长老!” 他此时大脑一片混乱,一声呼唤后已经不能再说些什么,只是想尽力扶起这个老人。 大长老仍旧跪在地上,许久后才在李尘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将当年的真相一一道来:“天地初开时,神灵和天道共生,这和传说无异,但与此同时,世上有青莲三十二株和神灵共生,我便是其中一株。 之后,神灵看天地一片混沌,身化万物,这才有了世界,这一切都和传说一般,只是人们不知道,在此期间,神灵曾和天道有过沟通,天道却说:世上有了你我已经足够,混沌之中又有什么不好,何必多此一举要让天地变得嘈杂? 二人因此发生了争吵,一番大战中,神灵以伟力劈开混沌,从此有了上界天地和清明之气,也就是元力。 见此情形,神灵知道,要让一切新生,这是最好的机会,因此,他是在重伤之下,才甘愿散出自身的所有血脉和修为。” 李尘听闻这一切后,一开始震惊于大长老的身份,同时又对自己的身份不敢置信,讷讷问道:“既如此,您又为什么说,我是天生神灵?” “神灵化道前,曾告诫过众青莲,他说天道不满世上生灵的出现,自己虽会传下道统,但是恐怕难以和天道争锋,如果有一日,这世上的血脉和传承无法延续,有一种方法能够让他重生。”大长老说到这里,再次涕泪纵横,面对李尘道:“只恨我能力不足,整整数十万年,都不能让您血脉觉醒,直到今日,才敢说出这一切。” 李尘想要追问的事情太多,但是瞧大长老的情绪不能自已,只得一边安慰,偶尔出声,尽力柔和似的引导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 殿外。 卢翰此时找到了小七,程芷安等人也同聚一堂。 “各位,细细想来,我们认识也五十年了。当初我们因兄长集结,都曾和兄长共生死,无论落羽原还是种种危局,都不曾有过退缩,事实上,或许兄长也从来不需要我们也能度过,他生来锐气如尖刀,傲骨如竹节,做一件事往往也是檐水穿墙的韧性。但是今日不同” 他的目光落在小七的身上,“这件事,或许你也明白。今日,才是我跟随兄长这么多年以来,他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小七毫无挣扎,在卢翰找到他之前,又或者在带着大长老上山的时候,甚至更早,甚至是看到大长老的第一刻,他就已经在大长老和殿下之间做了选择。 程芷安这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焦急大喊,“到底是什么事?李尘怎么了?快说啊!你们打什么哑谜啊?” 卢翰说道:“妖族大长老上山了,就是当年亲手送兄长去往京都,据我所知,之后兄长的种种经历都离不开他的影子。” 程芷安疑惑,“那又怎么样?李尘不是说过,大长老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吗?而且,那个什么大长老不是死了吗?” “不知道他的目的。”卢翰叹息道:“这才是最棘手的,这五十年来,我在山庄见过不知多少事,经手的离谱大事也有不少,但无论是哪一种,你们想想,当你经历的一切都似乎是被一只大手逼迫,引诱到了今天,是何等可怕的事情?而更可怕的是,此人偏偏还打着亲情和为了你好的旗号。” 小七几次斟酌,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卢翰,你为何如此笃定,大长老一定会对殿下不利呢?” 他心里虽然也这么想,可卢翰应该是第一次见大长老。 卢翰叹了口气道:‘我刚才说了,我在山庄每天要见无数的人和无数的事,今天只是看一眼,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老头儿不像是好人呐。’ ······ ······ 李尘这时候脑子里乱成一团,早已经没了平时的逻辑,只能想到什么就问一句什么,“大长老,我在轮回上时,并未看到我的前生。”33 大长老毫不犹豫,“你的前生既是神灵,这世上千万轮回路都是你的脚掌演化,区区奈何桥,又有什么资格演化你的前世?” 这个理由的确无懈可击,解开了李尘心头的许多疑惑,他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因为这件事是他怀疑大长老的重大理由之一,现在既然得到解释,就说明眼前老人刚才诉说的一切或许是真,而最重要的是,说明他当年对自己的情感是真。 李尘接着询问:“许多人曾说,在我的身上见过故人的影子。” 大长老闻言大笑,你是天生神灵,世上万物都是你的血脉,都是你的传承,他们自然会在你身上看到故人的气息。” 这个理由也毫无破绽。 李尘再问:“我生来元力异于常人,我是说,在解开神灵血脉的封印之前,就已经异于常人。” 在这个问题上,大长老略一沉默,“那是因为,你的身躯是当年神灵在世上遗留神性的显化,也是神灵死去之前留给我的唯一物品。” 不过他又抬头,看着李尘道:“不过,如今你既已取回属于自己的血脉,这一切也就值得。” “我回到鬼蜮洞天世界时,妖族祭坛和陨墨山上的魔窟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妖族祭坛已经被我收走,那是我因你才留下的传承之地,是我秘境中的灵宝,这些年来,你的每一步我都看在眼里,我知你步步艰难,这又是我的过错!”老人不断自责,“每每念及,心如刀绞!” “这些年来你一直看着我吗!” 这些问题到了最后,李尘的声音已经不能抑制,他的情绪几如河水决堤,又好像多年没有见过父母的孩子充满希冀,得到某种肯定。 多少年来,自大长老死后,他从未将任何人当做托付,如卢翰等人虽是最好的亲朋,可是他好像再也不能像当初面对大长老那样,什么都不用去想,只因他明白有人随时为自己托底。 无数次在痛苦挣扎时,总想起大长老去世前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本来就时日无多,能在死前为你做点儿什么就已经足够了,只是可惜,不能亲眼看你接受第二次传承。另外,传承结束前,千万不要将我身死的消息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要接受便是千难万难。 以后,就再也没人能再托着你走了,只怪我不能多陪你一程。 你生来就被我,被妖族的人安排了每一步前路,从未自己要求或者选择过什么,十年前,把你从妖族送去人族,看你大哭不肯离开的时候我就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把妖族的前途压在一个孩子身上。现在,我命已至此,想问你一声,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们妖族的圣子? 罢了,你不必告诉我答案,我只是想和你说,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你愿意过的日子,出了鬼蜮以后,不要管什么人族妖族,也不必去看什么传承和皇位,你只管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过一生富足和安稳就够了。我根据祖地命书和预言谋划了这许多年,只是为我自己的心头安定,从来不是要将你困在这些谋划的囚笼里,如今将你送进鬼蜮,能为你做一件兵器,我心愿已了,因此,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绝不会怪你。” 此前种种,似乎,眼前这个老人,直到他死的那一刻,都在为了自己考虑。 李尘的心底忽然起了巨大的冲突! 他当然知这一切还有很多漏洞,但是当自己生来所有修行的目的,就站在眼前,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本身竟也不能受自己控制的彷徨和痛苦! 如果不是他,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长老缓缓点头,“当然!这些年来,我时刻都瞧着你,看你步步维艰,我也曾想要出面为你解决这一切障碍,但是你该明白,大事当头,我也只能忍耐!”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一章宴席上 一天之内,李尘所接受的信息是过去在上界几十年的总和。 从太古王庭,到太古最终灭绝的真正原因,以及眼下大长老来到这里,说出自己是天生神灵的秘密。 无论多么聪明的人都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又或者宁愿犯糊涂。 就好像一些人总是叫嚣着:我这一生绝对不会因为男女感情做傻事。 这样的人最后总会在这反面吃亏。 李尘和大长老时隔多年的叙旧,在他心里是跨越了生死,跨越了两个世界,跨越了数十年的时间和对至亲的思念才走再次见面。 所以,他抛弃了所有的怀疑。 李尘带着大长老和众人见面,从铁匠等人,到留在山上的邹星兰,最后是卢翰一众。 铁匠看到大长老时感慨,“你这位长辈的境界不俗啊。” 邹星兰也说:“至少比我要强。” 卢翰并未在李尘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他深知李尘对眼前老人的敬重,笑着锤他胸膛一拳道:“不论如何,今日能再见至亲,这是极好的事情,不妨在山上开一大宴。” 小七也应声,“本该如此!” 这一日。 灯火连营,从山脚到山顶,数十个山头,光芒照亮了千里,风做了箫,声音之婉转柔和好像合音,树成了琴,被拨弄成了曲子,还有地上的草,一排排倒过去像极了雀跃的呼喊。 灯光下,宴会的热闹从头吵到尾,山脚下那些最底层的弟子也有幸加入,穿梭在各色的聚灵阵和美食中间流连,其中有个年轻和尚安安静静,他在这里并不被当做异类,因为陨墨山庄向来不排斥你曾经是其他宗门的弟子,口号只有一个:来了就是山庄人。 这股子热闹今儿从山脚一直到天上,掀翻了云彩,那些云彩哪怕到了深夜也清晰可见,鱼鳞状的,一片片,一朵朵,好像点缀在蓝色天幕上的花儿。 距离这片天幕最近的人们,当然是李尘他们。 宴席上,卢翰频频向大长老敬酒,“前辈,这些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兄长时常和我们提起您的名讳,总是遗憾和思念。” 大长老笑着将自己早已经想好的说辞出口,“这些年来,我也时时关注他的消息,从来不曾离开过,只是身为长辈,还是想亲眼看他自己走过来,所以不曾露面。” 这番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卢翰一无所获,心下更加狐疑和警惕。 就在这时,有清脆的声音响起,“那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是我说,虽然你是长辈,可这也太不爽利了。” 漂亮!卢翰几乎要给程芷安鼓掌,平时总觉得这姑娘太直爽,总是让别人难堪,现在心想这样也不错,至少难堪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大长老语塞,心道李尘身边的这些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一点儿都不懂事,不知道给前辈一些面子,靠偷,靠骗,靠抢,来对付一个老人家。 只是他心里这么想,却不好发作,毕竟这是李尘组织的宴席,目的还是为了迎他。 最后还是李尘解围,他知道大长老有些事情不能说出口,就好像不久前两个人私下说的,关于天生神灵的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一旦被天道察觉,大长老几十年的谋划和等待都将功亏一篑。 对李尘自己来说,他是不是天生神灵都并不重要,他走到今天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有过任何优越,如在妖族时候的圣子之名,如在京都时候的殿下身份。 但是他不能影响大长老的谋划。 因此他打断卢翰的追问:“大长老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混乱之地。” 这当然是假话,卢翰也知道是假话,并且卢翰知道李尘知道他知道这是假话。 但卢翰还是点头,因为这是兄长说的,在这个非常时期,他必须理解兄长。 深夜。 当宴席散去以后,大长老忽然单独对李尘说道:“你现如今是天生神灵,其实不该和以前一般,同他们毫无高低大小。” 李尘却笑道:‘大长老,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你不在的时候,我在微末之时,几次生死危局,都是这些兄弟跟随。’ 大长老没有继续做声,只是后来无论李尘说什么,他都兴趣泛泛。 话分两头,卢翰那边可就紧张了。 深夜,卢翰找到小七,说起今天的事情,分析大长老的种种行为,“我瞧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以我对兄长的了解,倘若这件事只关乎于他,他绝不会这样,所以这件事一定还和别人相关,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大长老。 他们之间的秘密,无非就是兄长的身世,以及大长老这些年来不曾露面的原因。” 第八十二章追杀国师苏暮 北张镇上又一次恢复平静,大长老回到北张镇的消息其实并未引起什么波澜,他毕竟在上界声名不显,人们只知道是庄主的长辈。 这一天,大长老忽然问起:“在下界时,圣朝有一国师名为苏暮,你可还记得?” 李尘说道:“当然记得,自我修行以来,就算是到了上界以后见到那么多八境的强人,都远远不及此人带给我的几次危局,我从未在杀死一个敌人的时候感受到这种如释重负。” 大长老却说:“此人其实并没有死去。” “并未死去?” 大长老瞧着李尘,“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至你于死地?” “为什么?” 大长老说:“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嗯?所以他又是谁?” 大长老说道:“我告诉过你,神灵诞生时,世上有青莲三十二朵伴生,我是其中一株,苏暮是是其中一株,你的身躯,实则也是其中一株,剩余二十九株,都在这数十万年中被天道寻找到本体寂灭了。 苏暮不同,他是唯一一个叛变神灵的青莲,因此,当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只想时时刻刻杀死你,因为他曾经敬你,现在怕你,他怕你真的复生,到时候天下就真的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李尘迟疑,“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幻化本体杀死我?在那个时候,他要杀我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大长老说:“是因为我曾和他有过争斗,最后让他逃往了轮回,一开始我也并不知道他是苏暮,最后才察觉这件事,但那时候为时已晚,他在世上分出了许多分身,每一具分身都重入轮回,重新活出一世,就算是我也无法直接杀死他。 而且,他和我同出一源,身上背负大气运,除了神灵和天道,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他,就在这几十年里,他也一样进入了七境巅峰,只差一线就会恢复前世的宿慧,到时候就麻烦了。 实际上,当年你只差一点就能泯灭他的真灵,但是可惜你不知道真相,而我因为时机不到,无法现身。” 李尘沉思,“所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混乱之地。” 混乱之地。 苏暮还是和往常一样,从镇子上的早市挑挑拣拣许多蔬菜,又去了一趟镇子西边儿的豆腐西施处打了一小碗豆腐脑儿,最后背着筐托着碗回了屋子。 混乱之地的确是个好去处,这么多年他在这里不曾被任何人发现,而且这里和北张镇不同,至少要比北张镇繁华许多,所以来到这里的七境更多。 苏暮也正是靠着这件事,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完成从通天桥到七境巅峰的跳跃。 “只差最后一个人,我就能进入八境,或许就能知道,那些片段究竟是什么。” 只是苏暮进入七境巅峰后的所有想法,甚至超过了对李尘的仇恨。 从他进入七境巅峰后的几十年里,他总是在梦中闪现种种怪异的画面,这些画面对苏暮而言,如过去亲身体验过的经历,总有异样的熟悉感。 他不明白这些画面从何而来,毕竟对一个七境的人物来说,做梦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奢侈,而每一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画面就更不可能。 这种情形的唯一解释就是,它们本身种植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天生神灵,天道,太古······”苏暮的脑海里,总有这些东西闪现,虽然只是零碎的画面,却足以让他推测出许多事情。 “如果说,这一切是真的。”苏暮抬头,瞧着头顶这片天幕,“那我这么多年的修行有什么意义?我想成为这世上的顶峰,偏偏头顶永远有两个人在挡着,难道说,这片混沌就再也没有打破的可能吗?” 就在这时,院门外,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正是李尘和大长老。 ······ ······ 李尘二人刚刚抵达。 院外又有四个人的身影出现。 正是混乱之地一直以来的倚仗,四人都是八境,实力虽不明,但想来和铁匠等人相仿。 当先一人并不客气,他不久前见过李尘和方旭等人的交战,知道李尘并未进入八境,就算胜过了方旭等人也不过是因为那些人都有伤势未曾痊愈。 他上前一步,“我知道你是陨墨山庄庄主,你要杀人我不管,但是你该知道,混乱之地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踏足,就算当年的第一名门,也不敢在这里起刀兵。” 李尘回头看了一眼,他了解这里的规矩,本身有些歉意,正要说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院子外面有人出声,“我想,你们想错了一些事。” 李尘回头看过去。 铁匠、老板娘等人整整齐齐,但说话的是邹星兰,她说:“你们想错了三件事,第一件,山庄不是第一名门,如那种方旭担任大长老的垃圾宗门,算得了什么宗门? 第二件,现在的上界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上界,你以为你们四个人,还能挡得住谁? 最后,你们既然已经八境,应该直到这片天地的一些秘辛,如果这一世你们还不争,终将全部死去。” 这番话一出口,四个人全部变色! 最早开口的人沉默许久,最后带着几分不安道:“你怎知,劫难将会发生在这一世?” “你随我来。”邹星兰说。 至此,除去李尘、大长老、苏暮三人外,其他人全部离去。 “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至此,苏暮知道这场战斗不能避免,阴沉冷笑,“也罢,也罢!” 一场大战突兀爆发! 三道人影从云雾翻出,气势将九天之上的十万里星河吞没! 铮! 李尘拔剑,剑鸣之后,是轰天巨响! 一道身影就此从星河中吐血翻飞,正是苏暮,如王庭太一所说,李尘现在是万古以来七境的第一! 大长老并未出手,他好像要看着李尘杀死苏暮,如他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只有天生神灵才能杀死青莲化身。 地面上,人们早已经麻木了最近天地之间忽然想起的轰鸣,原本难得一见的大战,现在好像成了常态,那些亘古存在的星辰轰然爆裂,苏暮一开始就落入下风,此时睚眦欲裂。 李尘脚下踩着云霄,剑上光芒璀璨,并未动用剑牢,而是以身法化幻影,要穿透敌手,这一刻,剑光璀璨冲天,如果换成普通的七境,足以让敌手变成一截截难以拼凑的残尸。 但是苏暮不同,他吸收了无数人的神通,这些年走了红雪一样的老路,也算是厚积薄发,再加上青莲化身的特殊,他的身形如电,一瞬间变成了千万个交迭百万里的残影,还有道道威势席卷化作狂风,将整片星空笼罩。 有人因此赞叹,“难怪殿下为了杀他要亲自走这一趟,如果不是这一世有殿下,七境之中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李尘并没有出声,这一刻开始施展剑牢,散出万千剑影,他现在的剑牢已经有了灵性,无数剑影一经出现,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聚拢,最终成一大剑,追向苏暮。 苏暮双掌成爪,一击而出在虚空中划出裂缝,这是他吸收某个柏若门叛徒所得,其体法出众,全身上下处处都经过特殊淬炼!因此他全身金色血气大放,好似神魔。 一瞬间,二者元力相互撞击,余波爆发犹如汪洋,大浪汹涌,将就近的星辰淹没。在照亮半边天空的元力浪潮中,一道身影口吐鲜血倒退而出,另一道身影犹如战神,双眸映射出光亮,气冲斗牛。 此时,苏暮半边身子都已溃烂。 但他不甘,想来自己从上界跌落下界,又下界崛起,原本普通一道观,经过自己加持成为圣朝第一宗,最后才知世上还有上界,之后在上界以残躯苟延,这么多年来下卧薪尝胆,日夜不曾忘却屈辱,凭什么还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苏暮催发了自身所有的法宝,他的体内是无数神魂的融合,所以能够同时驭使,一时间数十法宝喷洒光辉,将李尘笼罩,其中还有吸力。 这些法宝中显然有属于领域类的重宝,所以别有洞天,似乎是要将李尘吞噬。 李尘剑光挥洒,剑牢一出,数不尽的剑光直奔斗状法宝而去。 数十法宝微微摇晃,就好像在被放飞的孔明灯,经历短暂的放飞后一一坠落,它们将万千剑气收入其中,似乎太过于饱和,开始一一变得微弱,最终坠落回到苏暮的怀中。 李尘见此情形,又一剑光极速出手,这剑光璀璨,让虹光遍布星空,让苏暮一时恍惚,但他马上回复过来,一时微惊中,双掌向上劈去! 他的双掌如同穿破九天的瀑布,充溢天地。 这一套掌法名为番天印,是他压箱底的手法,其中有乾坤之力,显化了无垠星空,狠狠向李尘压去! 李尘仗剑而起,在无垠夜空和巨大手掌下身姿渺小。 他眸光泛起,环顾四周,这翻天印竟能短暂营造出一个独立的空间,着实神异。而他本身催发的剑光却在巍巍夜空中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无踪。 他微微一惊,自修行以来自己的剑法就是个中翘楚,到了最后世上无出其右,没想到苏暮能有这样的手段。 但他并不惊慌,因为他一直不曾动用神灵血脉,这一颗催发了剑牢,神灵血脉的神性也由此催发,和番天印的空间形成碰撞。 两道神通瞬间爆裂,化作了滚滚飓风,向天边四散,空间因此崩碎千万,星辰因此坠毁! 就在李尘想乘胜追击时,一道身影忽然从九天垂落,他一掌拍下,让天地摇撼! 呲啦!就像布匹被撕裂的声音,由星空中落下的巨掌缓缓消散,头顶夜空也出现一道裂缝。 与此同时,大长老又催发一剑,接连数道剑光向天边激射,匹练剑光贯穿天地,直奔星空。一条又一条瀑布长河升天,将苏暮的身体完全贯穿! 至此,苏暮的头颅、胸膛、四肢、甚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分一毫,都像经历了冰雹的西瓜,每一寸都不见得任何完整,而真正让他身体无法复原的,是这些伤口中,总有神秘的混沌气息在不断灼烧他的血肉。 那是神灵血脉的神性! 他的气息在像火焰一样逐渐熄灭,境界在不断跌落,包括散落在世上的数千分身和转世,这一刻都在不能抑制地跌落境界。 这是油尽灯枯的迹象。 生命弥留之际,苏暮全身忽然微震,他的身体外出现了虚幻的,但是道韵弥漫的青莲虚影,在他脑海里,那些曾经虚幻和零碎的片段,这一刻忽然变得完整并且完成了衔接。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他忽然癫狂似的大笑,指着大长老,“你终将也死在他的手里!” 大长老皱眉, 他不知道苏暮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青莲化身死去之前,能够看到未来一角。 当初妖族祖地的第二次传承之地,就是他赋予了神性,所以才会让李尘看到那些画面,只是因为神性微渺,所以其中未来的画面并不准确。 第八十三章真正的身世之谜(上) 苏暮死去之前的一句话在大长老心头沉沉压着,他自己身为青莲,自然最明白这种预知能力。 他心头不断安慰自己,“或许是苏暮心头不甘,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其实他未必看出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一天开始,他决定加速计划,“我谋划了数十万年,现在已是临门一脚,绝不能出问题。” 李尘察觉到了大长老归来后的情绪变化,但他并未询问,苏暮当时说出那番话他也在场,回到北张镇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翻阅世上典籍,瞧瞧苏暮说出那番话的缘由。 只是可惜世上对于青莲的记载十分稀少,甚至连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诸如铁匠他们,在太古复苏之前已是世上活得最久的人物,仍旧从未听过什么伴生青莲。 “这几十万年来,我早已经将上古的所有典籍翻阅过一遍,绝没有什么青莲的记载。”这是铁匠说的。 李尘也曾猜测是否苏暮说出的是某种预言,但他自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如今自己和大长老的误会已经解除,一切怀疑都得到了答案,自己怎么会对大长老出手? 最后,他索性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不再去想。 这一天。 大长老找到李尘,给他带来许多异宝,“这其中多是八境人物生前悟道时使用的物品,多少沾染了他们各自入道的体悟,你细细参悟。 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少出去,山庄的事情就交给外人去做,早日进入八境才是你现在需要去做的重中之重。” 李尘发现大长老似乎对这件事比自己的执念更深,每一次聊天总会提及尽快进入八境,这个老人语重心长,“如今太古复苏,末法将临,你一定要尽快提升实力才能够避过灾难啊。” 话语中满是长辈的舔犊之情。 李尘心头极暖,这么多年来,他只有在这个老人面前才有这样做回孩子的资格,这无关于境界和地位,就好像在母亲的面前,无论这个人年龄多大,都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好!” 这一天开始,李尘通过观摩异宝,对这世上的种种大道了解更深,他的天赋是所有人都夸赞的,无论是谁的大道在他眼前都能迅速完成拆解,并最终融会贯通。 只是奇怪,他察觉自己距离八境仍旧遥遥无期。 直到。 王庭有人来访,是一八境饕餮,“王说,有些隐秘告知于你。” 说完这句话,饕餮似乎有意瞧了大长老一眼,“王说,希望您独自前往。” 大长老皱了皱眉,但他也知道王庭是什么去处,心下一时想不到阻止李尘前往的理由,最后只能道:‘小心一些,早去早回,多事之秋,多加小心。 李尘笑着应一声,跟随饕餮离开。 二人穿梭空间后再次进入王庭,相隔上一次来到这里时间不久,但是生机更加明显,越来越多被封印的异兽复苏,只是其中一些神性全无,他们的境界和修为在岁月中因为伤势而流逝了。 再次见到王庭太一,这位王的伤势显然已好了大半,带给李尘的压迫感更深,他心头愈发惊诧,毕竟这段时间他自身境界也有很大提升,现在面对王庭太一却还有自身微渺的感觉。 就好像一只飞鸟面对天地浩大,虽身在高空,但也觉得无力。 王庭太一直接道明自己让李尘过来的目的,“我知你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身世,我或许能给你一些线索。” 李尘摇头笑道:“不必了前辈,这几日,我一位长辈归来,已经将一切告诉了我,身世之谜已解。” 王庭太一却不说话,只笑看着他,笑得神秘,笑得怜悯,甚至是讥诮。 李尘原本轻松的神情,忽然就僵硬下来,他当然知道王庭太一的意思,这位王庭之王的每分神情,都好像在说:“你明明知道的,你所说真相,不过是虚假的幻境。” 沉默许久,这片地界儿也安静了许久。 李尘艰难地开口,“所以前辈,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王庭太一笑着说:“其实你的身世,我也并不清楚,只是这些日子让人四处瞧了瞧,因此有了一些猜测,最后的真实,还需要你自己跑一趟。” 一颗青色丹药突兀悬浮在两个人之间,“你曾说站上奈何桥后,鬼市轮回总是因此崩塌,这颗定魂丸你拿着,吃下它以后再入轮回,或许能够探查一二。” ······ ······ 等到李尘离开王庭后。 饕餮问道:“您既然这么看好他,何不直接告诉他真相,看如今的情况,他自己其实也知道有些问题,但他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在他心里那终究是自己生来最敬重的亲人长辈。” 太一道:“我虽看好他,却也不愿意因此得罪青莲,不说我现在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就算全盛时期也不能轻易镇压他。 况且,青莲的目的我很清楚,无非是复生天生神灵,这对我们而言也未必是坏事,李尘现在只是展现出自身潜力,还不知最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假如他此刻已经有了和我一样的能力,那么今日的情形则完全不同。” 饕至此明白,李尘和大长老对王庭来说,就像天平上的砝码,现在的李尘还不足以让他们倾斜。 北张镇上。 自李尘离开后,大长老心神总是不宁,自认为世上除了天道和神灵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底细,却又猜不透太一的用意,毕竟天道之下,王庭太一才是无敌,就算他身为青莲也不能抗衡。 幸好,李尘回来后并没有什么表现,面对大长老询问,他只是道:“王庭太一希望我尽快进入八境,所以交给了我一些异宝。” 他取出一些异宝,这也的确是王庭太一赠予的。 肉眼可见的,大长老的神色轻松许多,就好像放下什么心事,“既如此,你就好好修习,早日进入八境。” 但等大长老离开后,他的神色忽然平静下来,带着几分落寞。 低低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我早知道现如今的一切有问题,可是,又为什么不能多持续几天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四章真正的身世之谜(中) 李尘在殿内待了整整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里,他带着焦虑,带着自欺欺人的清醒度过。 大长老仍旧隔三差五来一趟,听他对八境的参悟,但是当得知李尘距离八境似乎仍旧极远,他皱了皱眉头,道:‘不是我刻意为你施加压力,但你该明白,这世上到了如今的地步,因为山庄对上界的影响越来越深,太古复苏也到了尾声,几乎所有能够复苏的异兽都一一醒来,再过不久,天道对世人的第一批劫难就要来临。’ 李尘很清楚老人的意思,他点头道:“我知道了大长老。” 大长老这才满意离开,但他却不知道,正因为刚才的一句话,李尘终究下定决心去做那件事。 “我可以随时待在自己编造的可笑梦境里沉沦,但身后的许多人不能,无论卢翰、程芷安他们,还是红雪铁匠,甚至山庄的所有弟子,凭什么要因为我的一时糊涂万劫不复?” 李尘没有去往王庭,他直接在北张镇上找到了一处鬼市。 因为近来的动荡,世上的阴魂和新开设的鬼市明显要比之前多了不少。 多事之秋,受苦受难的普通人终究是最多的,这一切不是李尘愿意的,但最终结果却是因他而起,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只因天下大势如此,凡此朝代交替,时代更迭,浪潮之中不知要卷走多少人的性命。 跟在阴魂后方,李尘吃下定魂丹,他虽不知道这丹药的具体功效,但是从名字上也能知道一二。 很快,他的感知察觉到自己的魂魄从厚重开始变得虚幻和轻盈,从自身感觉上说,虽站定在这里,但有一种软绵绵轻飘飘的虚幻。 这时候,他走上轮回路,随着阴魂一路前行,来到奈何桥上。 ······ ······ 北张镇。 有一座大殿关闭了许久,但无人前往,因为几乎所有弟子都知道,那是一位大能者的洞府,已经闭关很久。 一阵空间涟漪忽然出现,红雪的身影从大殿外出现,几乎同时,铁匠等人察觉到红雪出关,一一来到此地。 山腰处,大长老自然也察觉到了这股气息,想了想还是上得山去,心知这就是李尘一直夸赞的红雪。 他当然也知红雪之名,这个女人要比铁匠等人危险得多,她在世上的分身无数,哪怕现在在山上的也并非本体,一旦全部融合,世上或许难有敌手。 但也正因为这样,她并不敢轻易融合,天道早已经注意到了她,许多年来想要寻找她的本体,只是天地广阔人海茫茫,天道又需要在一定的规矩里做事,因此才让她活了下来。 等他赶到时,铁匠等人聚拢在红雪周围,瞧得出他们对红雪的尊重,或者说因实力不如人,所以不得不摆出这样的态度。33 他们向红雪引荐大长老,“这位就是李尘曾经说过的长辈,也是八境,如今北张镇算上李尘,已经有了七名八境,换做太古之后的任何一方势力,都绝没有这样的规模。” “李尘进了八境?”红雪询问。 铁匠惊叹,“虽不是八境,但胜似八境,你没有看到李尘暴揍曹坚的情形,实在可惜。” “怎么回事?” 铁匠等人将不久前发生的大战一一赘述。 红雪轻轻点头,继而询问,“他去了哪里?” 大长老道:“他在大殿中修行,如今是非常时期,我为他设一结界,因此你无法感知。”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得意,心道看来此人的修行并不像李尘他们说的出众,否则感知又怎么会无法穿透我的结界? 他自己也并未使用感知探查,因为李尘的感知超乎常人,一旦他去探查,李尘必有所觉,反而会影响参悟进度。 红雪瞧他一眼,皱了皱眉,但并未出声。 她在世上分身千万,无数次进入轮回,算是无数神魂的叠加,感知力远超常人,自然能够穿透大长老的结界,但是没有发现李尘的身影,她心下暗道:李尘究竟去了什么地界儿?是不是和这老头儿有关?瞧这老头儿的样子可不怎么像好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我说话也开始走儿化音? 奈何桥上。 李尘低头的刹那,曾经一直不能看清的情形,这一刻终于瞧得明白,就好像万古幽暗中终于出现了一束光亮,李尘的瞳光里,倒映这一切。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那些虚幻的,各种种族形态的,残缺或完整的,一个个伫立在脚下这片地界儿! 他的目光拉近,落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眼神就此变得迷茫。 他进入了一个世界,化身为上古一书生,犹如亲身经历,从出生到死去。 接着时光再更迭,不等反应过来,他被拉进轮回,这是这书生的前世,种种画面,个中情绪都切身体会。 千万年的时间,无数次的轮回,其实不过转瞬就已完成。 李尘最后从轮回中苏醒,他知道,刚才的一切绝不是虚幻,而是那道身影的轮回。 此时,他再看脚下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一种荒谬的猜测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大的恐慌和悲痛! 他带着生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恐惧,再一次看向另一道身影,缓慢地,艰难的。 他的意识再一次被拉进轮回,这一次,第一世是宗主之子,以七境的修为结束;其前生为凡尘农夫,黄泉境时死去······ 等他再次苏醒来时,他知道自己的那种荒谬猜测已被证实。 从后背脊梁,从天灵盖,从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涌上寒意,当过去一直不肯承认的残酷真相摆在眼前,莫大的痛苦,就好像铺天盖地的阴云,沉沉压在他的头顶,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他的一切。 压低了他的头颅,弯了他的腰,砸碎了他的腿。 就在万年不见光明的奈河桥上,年轻人跪在地上,带着身似乎每一寸都在经历的灼烧感,带着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出鲜血的慌张,忽然落泪! “怎会如此······” “这些年来,我究竟算什么?”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五章真正的身世之谜(下) 轮回路上从来无风无雨,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但这一天,奈何桥上起了哭声,唤醒了阴魂漂泊的孤寂,吵闹了这里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凄惨。 有身影跪伏在地,低头低低地问,沉沉地哭,所以桥上下了雨,那些珠子一颗颗掉落下去,溅成了花儿,像极碎裂的过去,像极撕开了的真相。 李尘曾经无数次迷茫过自己究竟是谁,从下界走到今天的万里路程,抬头见过的种种云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只是为了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些曾经的磨难,面对余生还将经历的磨难种种,在听到大长老说出虚假真相时好像不存在了。 但,此时此刻,短暂时日的轻松快乐,现在千倍百倍还了回来。 记得他曾问过大长老,自己为什么在奈河桥上看不到前生,当时大长老给的理由是,你的前生是神灵,如鬼市轮回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神灵的部分躯体形成,怎么可能出现你的前生呢? 但是现在,他在奈河桥上见到了自己的前生,确切地说,是很多人的前生。 “难怪,我面对种种异兽血脉,都总是有熟悉,难怪,我在得到神灵血脉之前,就总是能够容纳种种元力。” "难怪,我体内会拥有这么多洞天世界,而且面对八境的体悟时也事半功倍,总觉得自己曾经修习,甚至走过相同的路。” “种种神通,种种元力,都如海纳百川,一一融合。” “原来,时至今日,方知我并不是我,甚至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他结合自己一直以来身上的种种异常,曾经不能明了的许多秘密,到现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他本身,就是过往无数魂魄拼凑缝合形成 “那我自己本身,又是谁呢?!” “又或者,我究竟是不是拥有自己本身?” 此时此刻,他回想起梦魇当初说的话,他那一日的嘲讽历历在目,“你我本都一样。” 他甚至比不上梦魇,至少,梦魇知道自己本身的来历,他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并且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活着。 生来就有人告诉他,你是为了妖族的荣光,他所想的其简单,不过是不想让那个老人失望。 他早知一个人生来要吃许多苦,早知从某种程度上说,生命本就是一场悲剧。 偏偏造成这一切悲剧的,让悲剧愈发惨不忍睹的,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奈河桥上待了多久,不知道外面的东升日落,当一个人的精气神和脊梁都被抽走,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他振作? “这个世界的真相本身已经足够残忍,就好像修行有尽头,就好像江河总会干涸,就好像情感走下去也总有淡薄处,而我活着的真相,竟更加空洞。” 一个人生来要面临的所有残酷都不可怕,只要他还有翻身的机会,比残酷这件事更让人痛苦的,是空洞。 李尘现在,就好像放下整个世界,也好像把自己扔下来,无所谓什么地方,无所谓什么时候,只是扔在这里。 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他实在太累,太累。 卢翰等人早知道大长老上山不算什么好事,就好像卢翰说的瞧着那个老头第一眼就知道不像什么好人,他毕竟是山庄的实际负责人,他的直觉从某种程度说也算是经验。 但他低估了这件事背后真相的残忍。 当一个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本身存在的真实或虚幻,那就代表着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无论失去还是拥有。 不知过了多久,胜似海枯石烂的漫长,又如白驹过隙的转瞬,他将自己丢弃成漂在海上的船,就像那些落榜的书生日日买醉,直到不省人事的时候烂在街头,沉浸在闭上眼睛天旋地转的堕落里。 “如果这个世上有一种药,吃下去以后能忘记今生所经历的一切,这样等明天醒过来又是新的人生该有多好?” 他心里忽然这样想到,并且紧接着想起来,似乎世上的确有这样一种药,而且就在不远处。 支撑起他站起来的,是好像全身上下的最后一点力气,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穿过奈何桥,来到一处圆形的平台。 平台上有石桌,石桌上有石碗,碗里有水,叫孟婆汤。 他看着孟婆汤,就好像看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低低地说:“孟婆汤啊孟婆汤,我知道你有忘却前尘往事的效果,我曾经尝试过,但好像没什么效果,今天求求你,喝下去以后,就让我把过往全都忘了吧。” 暗处,一个年迈的女人瞧着李尘,眼皮直跳,沉在记忆里的某个传说好像翻了起来。 那是在几十年前,同行之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某个年轻人总是顺着鬼差进入鬼市,喝很多孟婆汤,偷走了很多孟婆的碗,最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鬼市崩塌。 有亲身经历的孟婆曾经告诉她,“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就自己把鬼市崩了吧,鬼市没了可以再造,碗没了丢的是脸面,作为一个孟婆,没了脸面,以后怎么在这个行业混?”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听这个年轻人的话,好像,就是他? 半个时辰后。 某处鬼市开始了崩溃。 鬼市轮回的崩塌如雷声,大多数人绝不会在意这件事,毕竟晴天霹雳是常有事,而且鬼市不会引起世上元力的动荡,因此就连红尘雪大长老等人也并没有在意。 大长老只以为李尘一直都在殿内修行,直到第三天前往,想要瞧瞧李尘的进度,才发现空无一人。 疑惑之下,他找到铁匠等人,“李尘不在山上,他去了何处。” 铁匠等人当然不知,只是道:“红雪昨日也离开了山上,或许,李尘是跟随红雪离开?” 大长老否定,“她离开时我有所察觉,李尘并未跟随。” 他有些不安,焦躁道:“这么大一个活人离开,而且是山庄庄主,你们怎么能毫无察觉?” 麻衣男子不解,“他本来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死物,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世上难有敌手,你又何必如此担心呢?” 大长老心知自己失态了,但是面对这几人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这期间,只有铁匠沉默瞧着大长老的神色,他知道的老板娘等人更多,心道:“也不知,李尘该怎么走过这一难关。” 李尘离开山上的消息,卢翰等人也很快知晓,铁匠说道:“自你们来到北张镇后,我便时时关注你们,知道你们和李尘关系匪浅,他如今离开黑风山,你应该明白以往的离开不同。” 卢翰点头,他当然知道,因为自大长老回来以后,李尘便时刻待在山上修行,其中,大半是那个老人‘鞭策’的功劳,以李尘对他的敬重,不会无缘无故忤逆老人的意思。 铁匠接着道:“他或许,知道了什么,关于自己的身世。” 卢翰顿时明白了,心头如坠千斤的巨石。 ······ ······ 三天后。 长孙道生、崔昊等人全都回到了北张镇,是卢翰让他们回来的。 “就好像你明知道这是一道伤口,心里本来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预设,准备好要承担一切,等到打开才发现,这伤口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恐怖。 你以为只是在手指头上刺了一个极小的口子,最后才发现整条胳膊都没了。你以为只是掉了根儿头发,结果发现脑袋掉了。 虽然荒谬,但事实就是这样。” 卢翰如是说,环视众人,“而且你们知道的,世上难有兄长这样的人物,他一路走来,处处风雨,你何曾见他真正放弃过?” 崔昊转身,向山下走去。 “你去做什么?”卢翰问。 崔昊没有止步,“我去找他。” “天大地大,这里不是鬼蜮洞天,就算你如今七境,想要瞧遍各处,没有千年万年绝不可能,而且,以兄长现在的修行,如果他不想让别人找到,谁又能有法子呢?” 崔昊的身影却渐行渐远,他说:“事在人为。” 程芷安也拍案而起,“我也去找!” 这一天以后,程芷安、长孙道生、甚至小七和秋月全都下了山,甩开背后山峦,投入人海。 李尘这时候烂在了土里。 是真正地烂在土里。 这个此时在上界无人不知的新秀,或者比新秀更上一层,无人不知的妖孽,现在没有任何思想,成了游荡在世上的躯壳。 他不动用任何元力修行,就这样一步步走在世上,穿过荒野城池,走过江河湖海,见了很多人,偏偏不去瞧世故人情,没了焦距的眼睛,没了灵魂的脑袋。 走在风里,淋在雨里,踩着泥泞,沾了世俗,凡此种种,他此刻都不在意。 又或者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东西。 或许卢翰等人他是在乎的,偶尔空洞的躯壳里灵光乍现似的想起他们,但很快就会被更加巨大的痛苦淹没。 走了几千里,也可能几万里以后,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因为他看到一个躺在地上邋里邋遢但是大笑的人,他过去询问,“你为什么这么快乐?” 流浪汉奇怪地瞧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能快乐?” 他举起手中的酒葫芦歌唱,“生来无为,从前无为,现在无为,此后无为,前尘虚妄,后路虚妄,何不饮酒,聊发轻狂。” 李尘听明白了,其实这个人的意思是——因为人生太艰辛,而我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快乐。 离开的时候,流浪汉上下打量李尘,说道:“我实在没有想到,像你这么好看的人也会有烦恼,如果你真的很不快乐,就去喝酒吧,喏,看到不远处那个酒肆没,他们家有一种酒叫做醉生梦死,烈得很,喝了它以后你就会忘记今天发生过什么,明天醒过来又是新的一天,多好。” 李尘听从了他的建议,所以进了那一家酒肆。 从这一天开始,这里多了一个每天喝的醉醺醺的年轻人,附近街坊都说这个年轻人长得很好看,奇怪的是这么久了天天看他躺在地上,但是并不会脏。 李尘发现这样的生活果然轻松很多,那些酒虽然不会真的让他醉,但是他好像忽然有了一个理由让自己看起来很醉,也就是说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放纵自己。 但是很快,他又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因为他终究是装醉,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他的快乐也是装的。 这天中午,提着酒的李尘躺倒在树荫下,不远处传来一声听上去就很满足的叹息。 李尘瞧过去,见是一个老人,他爬过去问,“你为什么这么快乐?” 老人瞥他一眼,“我现在儿女双全,又有了孙子,年龄虽然大了,但是好歹还能行走,还能像现在这样躺在树下阴凉处躲太阳,我为什么不快乐?” 这段话不长,但李尘想了很久,最后问:“那么,如果一个人不快乐,是不是生一对儿儿女就会快乐?” 老人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生下儿女还要养他们,这个过程很繁琐,你需要照顾他们的起居,你熬过粥吗?对的,就好像你很饿的时候在熬粥,你明明已经等不及想看它熟了,但是偏偏它不肯熟,这个过程每分每秒都是煎。 等到他们长大就更麻烦了,你还得天天担心他们的日子怎么过,希望他们成家又担心他们成家,等他们有了孩子,你又要开始养孙子,更可怕的是,万一你老了的时候他们不愿意养你,你孤苦无依,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什么都没做。” 李尘怔住,“那你,为什么说自己很快乐?” 老人更奇怪了,“快乐是我的事情,可你刚才问的,不是你有了孩子会怎么样吗?” 石破天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六章人的信念 听完老人的话,李尘失魂落魄地离开,带着莫名的羞臊。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第一个人的那首奇怪歌谣,以及老人的最后一句话。 老人当时其实瞧出了李尘的一些状态,但又觉得这年轻人实在是无病呻吟,他不知道李尘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某些想法荒谬,譬如居然会觉得有了儿女就会让生活快乐。 李尘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也会常常问路。 他问路的方式很少见,就算在整个上界,古往今来的无数人以及无数人的相遇里,都是极少见的。 “你知道你们这儿谁过的最快乐,最无忧无虑吗?” “你是不是脑壳有问题。”这是有礼貌的回应。 “你有病吧?”这是更多人的回应。 “滚。”这种反应也很多。 但也总有那些闲着没事,或者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告诉他,“如果是以前,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肯定知道,城东的王员外,以前是这座城里最有钱的人,据说他有很多产业和第一名门有关系,但是你知道的,第一名门都倒了,他现在一穷二白,还不如我呢。” 李尘瞧瞧说话这人的模样,看他衣衫褴褛,“那你为什么说,他现在是最快乐的人?” 他笑着道:“当然是受不了打击疯了呗。” 李尘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瞧瞧,因为他在想,自己和这个王员外的情形差不多,也算是同病相怜。 一处破庙里,李尘看见了那人口中的王员外,出乎意料的,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颓废的,消极的,癫狂的,和自己相差无二的人。 但他的目光所及,庙很破,环境极差,但人很体面。 是的,体面。 李尘见到王员外的第一眼,他正在清洗他的衣服,苍白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但他洗得很认真,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并不像别人所说的疯了,反而好像对生活充满期待,比任何人都更有期待。m. 李尘走过去。 王员外发现了投落在脚下的阴影,所以抬头,看见李尘后,他伸手在一旁的干布片儿上擦了擦,这才站起身对李尘行礼道:“公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在此期间,李尘只是静静瞧着他,看他一丝不苟地行礼,丝毫没有任何落魄,就好像他的穿着虽是落魄的,可在他的身上,又好像是世上最华丽的服装。 “你实在是个很体面的人。”李尘忍不住赞叹,实际上他很少用体面这个词语去形容别人。 王员外却说:“和公子相比,我哪里算得上体面人?世上的人相遇第一面,总是要瞧着对方的态度才有自己的态度,似公子这样的体面,我才因此不敢怠慢。” 李尘说道:“但是你对你的衣服也很体面。” 王员外微微诧异,他觉得面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说话有些奇怪,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 李尘说道:“我从未见过有人对待衣服像你一样认真。” 王员外恍然,笑着道:“公子瞧我的模样就知我的落魄,如今能够遮蔽风雨和冷暖的,唯有这间破庙和三两件衣裳,在外人翘着它们或许破落,我却明白,如果离了它,等到风霜雨雪,我就要遭罪了,毕竟,我的修行不比那些大人物啊。” 李尘又接着说:“这间庙,也被你打扫得很干净。” “理由是一样的。” 李尘发现王员外的确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不论做什么都很认真,包括此时此刻回答他的问题。 “有人说你疯了。”李尘笑着说:“可我现在看你,耳聪目明,更难得的是,对生活有难得的专注。” 王员外经常听别人说自己疯了,但大多数时候是在嘲笑,很少有如李尘一样,听上去更像真心实意地赞叹,而且自从他来到这里,已经赞叹了很多次。 王员外觉得自己经不起这样的赞叹,尤其是眼前这般体面年轻人的赞叹,所以他有些惭愧地说:“我以前日子可能要比现在富裕一些,忽然一无所有,很多人来安慰过我,因为我以前还算做了一点善事,但是后来我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快乐,而且空前绝后的快乐,所以,他们会这么想也是应该的。” 李尘问:‘你是说,你以前反而觉得自己不快乐?’ 王员外想了想,说:“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时明明有花不完的钱,但我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李尘来了兴趣,“那为什么现在反而觉得快乐?” 王员外笑着说:“我生来极贫苦,因此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有钱人,懂事以来就不断逼迫自己赚钱,从早到晚,到后来也算有些小聪明,开始做了一些小生意,再加上运道不错,最后在这座城里有了些产业。 只是我走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一件事,如我这样的人,就算穷极一生也不可能成为这个世界最有钱的人,那是一种无法抵达终点的无力感。” 李尘叹息道:“你实在不应该这么想,毕竟你已经成为了全城最有钱的人,足以让你在这座城里呼风唤雨,买到自己所有想买的东西。” 王员外说道:“不错,我当时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因此我开始挥霍,开始过我过去从不会体验的奢侈生活,这一切在我贫穷的时候是不敢想象的天堂,但是当我真正拥有这些以后,更大的问题来了。” 李尘琢磨一下就明白了,“是因为失去了目标吗?” 王员外叹息:“不只是失去了目标,我还心甘情愿沉浸堕落在奢靡的生活里,我每天反复告诉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但第二天清醒过来又马上让自己继续沉沦,因为只有这样,心底的矛盾才不会反复啃嚙撕咬我的心脏和灵魂。你知道,一个生灵一旦有了理智和思想,他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不去做任何事情。 我开始怀疑人生的所有意义,我也同时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像我一样的人,就算真的有能力实现那个目标,成为这个世上最有钱的人,痛苦一样是存在的,这代表我过去那么多坚持的目标和信念,其实是都不成立的。那么,最大的问题就变成了,人活着,或者说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有什么意义?。” 李尘这一次没有接着询问,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痛苦过后,信念崩塌造成的迷茫感,似乎成了引发痛苦的引线。 和王员外此时所说的情况何其相似,只是他的痛苦来得更加迅疾和猛烈,王员外却是在潜移默化里日渐加重。 王员外说:‘但是后来,第一名门出了事,我当时大半的产业都和第一名门挂钩,用上百年时间起的高楼,一夜之间就崩塌了,许多我曾经要好的朋友,蚕食了我其他的产业。、’ 李尘问:“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忽然开始觉得快乐?” 这也是他此刻迫切想要知道的。 因为他必须承认,此时每每想起卢翰等人,都会背负极大的愧疚和负罪感,偏偏真相的痛苦还压在身上,好像让他无法抬头。 王员外笑着道:“因为我一穷二白以后,才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指着这处破庙,说道:“过去我总是执着于挣钱,如今一无所有以后,反而发现这世上远比我以前想的要有意义的多。 刚来的时候,这处破庙脏得很,乱得很,但是你现在瞧瞧,它虽然还是破落,但至少还算干净。你看看那边儿的屋顶,本来大雨天儿会漏,但现在绝不会有这样的问题,这都是我这段日捡来的破瓦片儿,有时候就上去休整休整,你瞧,现在多好······” 他这番话一说就是半个钟头,絮絮叨叨好像一孩子在炫耀的自己的玩具。 他指着脚下的破烂衣服,笑着道:“这衣服也是我捡来的,但是缝缝补补也算干净,做这些事儿也是多么快乐。” 李尘迟疑道:“但是,衣服总有洗干净的时候,庙总有修好的时候,院子总有打扫完结的时候。” 王员外明白李尘的意思,但他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一切,可是庙宇修好了以后,我还能给翻修一下,衣服洗干净了以后还有下一件,院子打扫完了,还有街道,况且天大地大,我走在处处,瞧着处处。脚下哪里不是快乐呢?” 他看着李尘,“信念终究是自己给的,那么,根源就在你自己的心啊。” 这番话,李尘曾听过无数次,在凌空寺,在世尊留下的佛法中,他一直自以为已经嚼烂了,今天才知道自己只是听过了,但是从未真的吃下去并且消化。 ······ ······ 同时,这一天,大长老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走下黑风山。 “本想让你离开的时候至少安详,连你的命都是我给的,倘若,你不愿意听我的话,不知好歹,那也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七章那只是你们的愿望! 李尘在破庙里住了三天,以提升王员外的境界为租金。 王员外一开始不肯收下,他说:“这里本身就不是我的地界儿,我能够在这里落脚已经是万分惭愧,怎么还敢收租子呢?” 李尘说道:“这里虽不是你的地方,但是如果没有你的日日维护,我今日也不能在这么干净的地界儿栖居,我如果不给你酬劳就心安理得地住下,这不是君子的所为,难道员外要陷我于不义吗?” 王员外这才收下。 等到李尘随意出手就将他的境界提升奈何巅峰,王员外才知道眼前年轻人比自己一开始所想的还要不凡。 但他并未因此产生什么企图心,反而告诉李尘,“公子,你今日所做的已经远远超出我该得到的,后面千万不要再提什么酬劳。” 李尘颔首,心下则因此产生一些满足感,“总说世人唯利是图,但也总有人保持本心,从不因外人或外物产生奸计心。” 这三天里。 李尘没有接着喝酒,反而跟随王员外去做琐碎的事情,闲下来的时候就回想世尊留下的佛法,这时心境不同,因此再看体悟不同。 从来到上界以后,又或者是生来便一直颠簸动荡的心,愈发平缓。 短短三日,又或者是某一刻之间,他突然成长了许多。 三日后,他向王员外道别。 王员外瞧出此时的李尘和刚来时的精气神完全不同,笑道:“我知道公子此去或有大事,多事之秋,能劳者总是更多麻烦,不过,往后如果公子还有颠簸不安时,可以来清净几日。” 李尘瞧着他,心下微动,“你是否愿意加入陨墨山庄?” 王员外却笑着反问:“公子觉得,于我而言,陨墨山庄和第一名门有什么区别呢?” 李尘摇头一笑,走出庙院。 身后忽然传来歌声,“我心忧者,不论山陡陡;我心忧者,不论火灼灼;我心忧者,不论川不流;我心忧者······” 处处我心忧者,处处没有忧愁,不成曲调,偏偏处处潇洒快活。 李尘正要离去,身后歌声再变,“山陡陡,爬着走;火灼灼;光溜溜;川不流,我就走去海上,开它个万千支流······” 至此,李尘洒脱一笑,飒然离开,好像就连脚下都是踩着风的。 实际上,他脚下本来就是踩着风的,所以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北张镇。 来时脚程千万,归来不过是心思一转,走上歧路多艰难,人间正道是沧桑。 他回到北张镇才发现卢翰等人都已经离开,他当然知道他们离开的原因,所以更加惭愧。 他第一时间给所有人传信自己回来的消息,包括大长老。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面对的。” 从今天开始,李尘才算真正要成长为那些话本里绝代之大侠,和修行的境界无关,只是过去幼虎稚嫩,现如今壮则有变。 最先回来的是红雪,但她并没有和李尘多说什么,只是道:“那老东西也马上到,你做好准备。”m. 李尘只是笑笑。 大长老果然很快回到山上,红雪并没有在场,她告诉李尘,“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并不参与,似这样的事情,只有你自己能够解决,万一要打起来,才是我该出现的时候。” 大长老只看了李尘一眼,就明白了眼前年轻人已经知道了真相,就算不是全部,至少最关键的部分明白了。 因此他并没有虚与委蛇,“你生来的宿命就是为神灵退下躯壳,你应该明白,一个人活着总是有些各自的使命,你应该为自己能够有机会完成使命而觉得满足。 你仔细想想,倘若不是我,你怎么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境界?这一路上,你的桩桩件件,走的每一条路背后不是在帮你,如今是你到了该报答的时候了。” 李尘的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反问:“凭什么呢?” 大长老的神色就从这一句话开始冷淡下去,他瞧着李尘,“我对你失望透顶!你早知道,世上万物都是得自神灵的传承,世上无人不希望复活神灵,这是所有生灵的愿望,你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反而说什么不肯?” “那是你们的愿望。”到了这一刻,李尘看着老人,他经历了剧烈的痛苦和动荡后,此刻反而是最清醒和平静的时候。 “你说什么?” “我说,哪怕世上所有生灵都希望复活神灵,哪怕所有都希望我牺牲自己,复活那个什么狗屁神灵,那也只是那你们的愿望,并不是我的愿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八章身世 大长老很愤怒。 这种愤怒更多的是因为李尘对神灵的诋毁。 从他察觉到李尘将会脱离掌控开始,就已经着手准备后续, 所以眼前的情形在回来之前已经想到过,对于他而言,就好像看着一个逆子的反叛,‘狗屁神灵’这四个字,更加烧垮了大长老的理智。 他生来就知道自己是因天生神灵而活,所以容不得任何人对神灵的不敬,“你的性命是我给的,许多次危局都是我背后为你谋划解决,你一直以来自诩要有君子作风,如今居然恩将仇报,你所谓的君子,难道就是如此做作和虚伪吗?” 他的这番话刚刚落下,不远处有人的声音传来,“虚伪的只怕是你!” 红雪一步步走来,“世上绝没有凭空造出一条生灵的可能,你说自己赋予李尘生命,依我看来,你不过是将无数年来收集的所有魂魄或洞天压在了当时还是婴儿的李尘身上,所以何来赋予他生命这种说法?” 从红雪出现的时候,大长老就知道不妙,他如今回想才知道红雪那一日询问李尘的踪迹是为什么,明白自己所设的障碍早已被红雪的感知穿透,一时间摸不透红雪的深浅。 实际上,红雪之名的神秘,许多人有所闻,大长老因此心有忌惮。 在此期间,李尘一直瞧着大长老的神色,感知大长老情绪的分毫变化,这一刻心下已经明白,红雪说的十有八九是真。 大长老也瞥他一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竟不敢直视李尘的眼睛,转过头去对红雪道:“那又如何?如果不是我,他焉能有今日的成就?况且,你刚才不是已经离开?我们爷孙二人之间,关你什么事?” 红雪冷笑,他和李尘不同,对眼前这个老头儿没有半分感情和尊敬可言,“你挟持自己对李尘的恩情,口口声声说什么要知恩图报,我对你们的事情虽知之不详,现在却想问你一件事,他自己本身躯壳的父母在什么地界儿?” 李尘精神一震,是啊,看现在的情况,红雪所说的有极大可能是真,那么他一直以来意识的主宰,是不是自己本身的意识和魂魄,以及,他本身的父母又在哪里? 世上万物新生都总有一定道理,就算是那些石头化身的人都一定是因为某些生灵的精气集合形成,那么我自己呢? 他深深吸口气,盯着大长老的眼神愈发平静,甚至带着压迫,这是过去他从不会对这个老人产生的行为。 他在等待大长老的答案,以及,甚至隐约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甚至会让眼前这个曾经爱戴了数十年的老人,成为自己的仇敌:以这个老人对神灵复生的执着,一定不会允许世上有影响这件事的因素存在。难道说,原本的父母,已经死在了这个老人的手上? 所以真相是什么? 大长老终究没有回应红雪的问题,他再一次看向李尘,“所以,你就是要做大逆不道的小人吗?” 李尘沉沉叹气,就好像叹出压在心头的过往经历,他说:“我看过许多典籍,年轻的时候你也教过我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就好像你说的知恩图报,好像人生来要宁折不弯,这么多年以来,我也一直遵从这些去生存和做事,因此在你我之间,我一直都告诫自己,面对长辈,面对予我生命者,一切尊敬都是应该的。 但近些日子以来,我又明白了一件事,如你所说,或者,一切真的就像你所说,我从出生开始,能够活到今天都是因你和神灵,但这其中有一件事很重要。 你们倘若真的是为了我好,我心甘情愿死不足惜,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偿还。 但今日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我成为躯壳,其中的道理,就好像你守在河边钓鱼,你为了吃掉它们,所以用一些蚯蚓去做吸引它们,那么,你能说自己对他们有恩惠吗?” 这番话简单明了,红雪有些满意,她虽没有说,但目光里的赞赏李尘已经明白:你能相通这些,实在是很好的一件事。 其实这些道理简单直接,真正难的,是当一个人要想通这件事,就必须割舍过去几十年的某些情感,这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的道理。 ······ ······ 大长老最终离开了,他离开时说道:“我终会让你心甘情愿成为躯壳,为神灵让路!” 此地的两个人都瞧着他的背影。 红雪觉得有些可惜,“刚才我几次授意你动手,为什么无动于衷?莫非你还是下不去手?” 李尘摇头,“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哪有什么下不下得去手,我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只是他今日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有倚仗,而且他终究是混沌青莲化身,真要说起来,世上没有人比他活得更久,难保会有什么手段。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的实力又未到你这样的程度,把握不大,万一反而因此让天道找到你的本体,得不偿失。” 红雪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气愤难言,她知道李尘过去的许多经历,因此在听到大长老那番话后,一时将自己代入进去,感同身受,觉得异常屈辱。 不过,她最后只是问了李尘一声,“我也不问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看你现在的状况,还算不错?” 隐有担忧。 李尘笑着安慰,“已经想得明白,往后,或许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候。”33 “可惜,没有问出你真正的身世。” 李尘回头,瞧着老人离去的方向,“总有知道真相之时。” 几日后。 当时离开黑风山寻找他的人陆续归来,齐聚一堂。 李尘目光从卢翰、长孙道生、程芷安、小七、崔昊、秋风一一掠过,躬身道:“让你们担心,这是我的过失。” 卢翰笑着道:“我们这些人倒无所谓,毕竟待在镇子上本就没什么大事,但崔昊和道生确实辛苦,他们收到我的消息,千里迢迢赶回来,又马上千里迢迢离开,在这些日子里寻找你的踪迹,哎哟——” 长孙道生和崔昊一左一右踹向卢翰,“闭嘴!” 等到卢翰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长孙道生才对李尘道:“你说的只是什么话?你的性命便如我等的性命,你的此前经历,此刻痛苦,我等心知肚明,心甘情愿和你一并分担。” 只是一句话,李尘鼻头一酸,惭愧自己过去这段时间的种种矫情。 他在这些人面前从来都是主子或兄长,今日,他们反而成了自己的支柱。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八十九章小聚,真情不世故 这一日。 黑风山上的院子里有一场小聚。 不同于不久前的宴会,今日这场院子里的小聚,虽寥寥几人,虽不算热闹,但有人情烟火,有温情脉脉。 李尘并没有接着再说客气话,只因长孙道生一句‘我们心甘情愿与你分担’已经足够了。 推杯换盏,句句不提人情和恩情,只聊过往,就像他们在魔窟时的经历,聊几人当年的初见,程芷安以一句‘你长得真奇怪’开始,卢翰上山时候不服李尘的长相种种。 深夜时分,山上响起高歌。 “真情不世故,世故多利益。 你我且行路,路上无坎坷。 你我且过山,山上无猛虎。 你我且渡海,海上无浪潮” 高歌声被挡在李尘设置的屏障以外,只有不肯加入这场小聚的红雪翻来覆去都不能沉浸在修行里,听着隐约的歌声,把手中的丢在桌上,“烦死了!这些年轻人怎地这么闹腾?” 最后,她索性捡起自己之前丢下的话本,重新瞧着:即那个因为被换了脸,长得如李尘一样妖孽漂亮的男人,在去往那个世界青楼画舫后的经历。 话本:————“有多漂亮?”女孩明显有些好奇。 “至少像你这样的小女孩只要见了他。”李诗诗看了她一眼,略有揶揄,“就一定想和他上床。” 女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诗诗姐你也太夸张了。” 李诗诗只是笑笑不说话,看着眼前冒着轻烟的白兰地,从白色的雾气里似乎又看到了祝鸿卓,她暗暗思量:只要他同意露脸,同意在我这里坐台,我就能把他培养成全阳平最牛的鸭王。只不过,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让我的姐妹们先尝一尝。 祝鸿卓正在拖卫生间的地,或许是地方的特殊性,这里的卫生间比较大,很方便做某些事情,至少隔壁一间现在就正在做某些运动,他看看时间,梆梆梆敲了敲隔壁的门,喊了一声:“阿标,已经四十多分钟了,差不多就行了。” 里面的喘息不止,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出来,“不行不行,我和阿楠那个家伙打过赌,不到一个小时不能完蛋。” 祝鸿卓摇摇头继续扫地。 这是他来这儿工作的第十一天,基本上和每一个服务生都已经混熟,也已经把燕文宫负责的业务范围和这里客人的档次完全弄清楚。 这是全阳平档次最高的鸭店,来的每一个女人都至少身价上百万,用纸醉金迷形容这里的气氛最合适不过。 祝鸿卓来到这里没少遭到调戏,虽然很多人对戴着墨镜的祝鸿卓感到很奇怪,他打扫卫生的行为更加奇怪,但是没关系,敢来燕文宫的女人十个有十个是寂寞的,只要有男人站在这里,她们就敢上手,只要上手成功,服务生表现出半点可以继续的意思,下一秒她们就敢扒光男人的衣服。 祝鸿卓对阿彪他们的工作实在不敢苟同,所以往往表现得不解风情,通常被调戏一阵还是面无表情。女顾客骂一声假正经之后就会离开。 日子就这样重复,很快到了一个月。 祝鸿卓还在擦一个包间的大理石茶几,被阿标通知去二楼找李姐。 他上了二楼包间。 李诗诗面前放着一沓钱,指了指对他说:“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 祝鸿卓拿起来数了数,七千整,抬头说:“比原先说的多了点。” “这段时间你做的不错,多出来的就当是你的奖金。” 祝鸿卓把钱小心地装进口袋,“谢谢。” 李诗诗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递给祝鸿卓一根,接着说:“你摘了墨镜。” 祝鸿卓没有动,包括手里的香烟,只是闻了闻便放回桌上,他这么做倒不是怕李诗诗对在香烟里加某些东西,当初在基地的时候,他接受过不少关于这方面的训练,究竟有没有放‘佐料’他立刻就可以闻出来。 他没有听李诗诗的话完全是因为不习惯李诗诗这种颐气指使的语气,“干嘛?” 李诗诗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柔和下来,“我就是想看看你。” 祝鸿卓皱了皱眉,今天的李诗诗有点奇怪,但他还是依言摘下墨镜。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见,李诗诗心里还是赞叹一声,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生的,会好看到这种程度。 接下来就是怎么说服他坐这里的服务生,李诗诗斟酌了一下言辞,“祝鸿卓,你工作的这段时间,感觉燕文宫怎么样?” “挺好的。” “你有没有在燕文宫正式工作的想法?” “嗯?”祝鸿卓抬头看向李诗诗,正题终于来了。 李诗诗说:“做服务生怎么样?” “姐,我觉得现在这种状态就不错。” 李诗诗好像对这个结果完全不意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这段时间你也和阿标他们熟了,应该知道他们一个月赚多少钱吧?” “嗯。” “他们每个月从我这里会拿到一万二,每天晚上会收到至少八百块的小费,加上小费一个月的薪水至少是这个数。”李诗诗伸出三根手指,示意是三万。 “嗯。” “祝鸿卓,明说了吧,你是我见过资质最好的。如果你愿意做我这里的服务生,我每个月会给你五万,让你每天晚上接待质量最好的一批客人,她们的小费从来不会低于两千,你每个月得到的不会少于这个数。”李诗诗的两个手掌完全摊开,那就是十万。 “嗯。” 李诗诗面色一喜,“你同意了?” 祝鸿卓摇摇头,弹了弹手里的七千块,“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你说的很对,但是我觉得我只要赚这七千块就好。谢谢你的赏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祝鸿卓转身离开。 包间里只剩下李诗诗一个人,脸色阴沉地掐断手里的烟,“不识抬举!” 包间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一个人走进来,正是和燕文宫里和祝鸿卓关系最好的阿标,“刘姐,怎么样啦?” “明天晚上,找点效果强烈的药,再把张琪找过来。” “不是吧李姐,这么狠?张琪那个女人玩起来没轻重的。” “只要搞不出人命,随她玩儿。” 张琪是燕文宫所有服务生最不想接待的一位客人,即便她出手大方,是燕文宫所有常客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只因为张琪手段堪称残忍,几乎每一个接待过张琪的服务生,提起她脸色都要变得煞白。 张琪当然知道她在燕文宫不受欢迎,但她不在乎,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她出得起钱,燕文宫没有不接客的道理。 但是今晚不一样。 今天晚上张琪刚一进门,阿标就迎了上来,表现得比以往热情十倍,“琪姐,来啦!” 张琪伸手摸了阿标的胸口一把,“怎么着,看你的样子今儿晚上想玩玩?” “我也想接待静姐,但是今儿店里来了一个新人,刘姐点名要让他接待您。” “新人?我什么时候成了什么人都可以迁就的了?没什么技术的新人那有什么意思?” “琪姐,这个新人不一样,我保证他合你的心意。这个新人,他不管形象还是质量,那绝对都没话说。” 张琪上下看了看阿标,“真的假的,连你阿标这只有名的阳平鸭都这么推崇他,那我得见见这个新人了。” 阿标嬉皮笑脸,“见了本人一定不会让静姐失望,你先上二楼的三号包厢,我去通知他准备一下。” 阿标带张琪进了包厢,转身去找李诗诗。 李诗诗正在打电话,她很愤怒,“刘珍,你不要太过分。” “我不可能把燕文宫卖给你。” “滚!”李诗诗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平静一下。 阿标上前一步,“姐,怎么回事?是不是燕秀宫那边又做了什么事?” “没事。”李诗诗摆了摆手,抬头看阿标,“怎么样,张琪来了没有?” 阿标说:“来了,正在三号包厢喝酒。” “去把祝鸿卓找过来。” “好。” 不一会儿,祝鸿卓进门,“诗诗姐,听阿标说你找我?” 李诗诗面容平静,语气不容置疑,“三号包厢有个顾客,你一会去招待一下。” 祝鸿卓皱眉说:“我记得我昨天说过,我只做清洁。”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即便眼前这一幕他早有预料,但是当逼良为娼真实地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好笑又悲伤的事。 李诗诗脸色不好看了,“祝鸿卓,这一个月燕文宫有没有人为难过你?” “没有。” “我对你怎么样你也应该知道,你去问问在我们这里做清洁的,哪一个人领过七千块的薪水?现在店里人手不够,让你陪着喝几杯酒你就不愿意?” 祝鸿卓不是个傻子,李诗诗这一番威逼利诱的意思很明显,听上去只是陪几杯酒,但是一旦让一步,那就不单单是陪酒的事儿了。 祝鸿卓没有说话,开始脱身上的制服。 李诗诗气极反笑,“你这什么意思?” 祝鸿卓把制服叠好放在茶几上,“姐,这一个月呢,你对我确实不错,但是你让我干的事儿我还真不能干。” 祝鸿卓说完话转身向外走,手触及门把手开门的时候,李诗诗的声音传来,“你在这儿帮我做一个月,我给你二十万。” 祝鸿卓的动作停止。 李诗诗说:“做这一行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喜欢这种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一种是生活所迫,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来这,因为这是最轻松,也是最赚钱的地。我李诗诗干这一行,每天见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眼就看得出你属于哪一种。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需要钱,否则以你的性格不会愿意来这种地方上班,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在你急用钱的情况下,而且需要的数目不小,走正路你是行不通的,钱如果这么好赚,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穷人。” 祝鸿卓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回头看着李诗诗认真地说:“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很需要钱,但是要用这种方法赚钱,我还真不乐意。从小的家教告诉我,挺着骨头穷,总要好过软着骨头富。” 见祝鸿卓执意要走,李诗诗急道:“我说过,只要陪喝酒就可以。绝对只是喝酒!” 祝鸿卓却更加戒备,“我实在不知道,如果只是陪喝酒,我对你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李诗诗说:“前提只有一个,你要摘下墨镜。” “那不可能,我不会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我有我的理由。” 李诗诗对这个滴水不进的家伙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你到底怎么样才同意?” 祝鸿卓摇了摇头,开门。 李诗诗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却见祝鸿卓忽然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回头道:“今天晚上的客人,对燕文宫很重要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章李尘的特别 李尘等人山上小聚的时候,大长老来到了王庭。 他现在还摸不准李尘那一日的变化究竟是不是因王庭而起,但想来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对付王庭的最佳时机,毕竟天道还没有真正开启末法时代的更迭举动,譬如降下劫难一批批对付那些在世上游走的八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红雪一样有无数分身。33 他今天来到这里,是想再试探一次王庭的态度,只因他身为青莲,世上绝没有什么人能杀死他,而万一王庭其实并不想和他作对,或许还能找一个和自己共同对付李尘的盟友。 大长老曾来过王庭很多次,所以轻车熟路,又经异兽带领,来到王庭太一面前,第一句话就是,“我与王庭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王庭为何要和我作对?” 王庭太一面对质问神色微冷,“这世上,除了天道又有谁值得我花费心思去作对?” 大长老反问:“这世上只有你知我的存在,外人绝没有这样的境界感知到我,如果不是你,还能有谁?” 王庭太一身躯虽残缺,可面对大长老,反而带着极大的压迫,“当年你我见过一面,我那时候便说过,我从未将天道之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不过,看在你身份的面子上,我便多说一声,李尘的身世绝不是我告诉他的,在你和他之间,我并不想选择什么,相比于选择,我更想看到你们最终的结果。” 大长老因这番话对自己之前的想法产生怀疑:难道说,李尘的事情和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又或者,是红雪?但她又是怎么避开我的屏障进入其中告诉了李尘? 最后,大长老并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知道王庭并没有倾向李尘。 他见过太一和天道曾经的一战,经历过太一名讳震彻上界的时代,因此相信以太一的为人,不会出尔反尔,也不屑于说谎。 等大长老走后,饕餮瞧了太一好几眼,太一狐疑地看过去。 饕餮说道:“您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太一却说:“非常之事,个人的喜好和性格算不了什么,只要能保住我们王庭,什么都够了。” 饕餮听明白了这句话,“也就是说,您终究还是看好李尘?” “一开始,我欣赏他的天赋,现在,我欣赏他的为人。” 翌日。 北张镇。 阳光落在山上。 那些从山脚攀到山顶的树木反射着翠绿色的光,晃人的眼睛,让过路飞鸟觉得烦躁,让头顶的万顷长空瞧着更清澈明朗。 李尘坐在后山上,他向长孙道生和崔昊讲述自己当前的境界和领悟的法则道韵,原本一开始只有三个人,到后来铁匠等人也一一过来。 这些人本是一时好奇,想听听李尘究竟在七境到八境之间走了多远,谁知听到最后已经按捺不住,只因李尘的领悟,像极了那些凡尘中对文学处处都有所了解的大儒,条条大路由浅入深,偶有惊人之语,让他们也深有触动。 原本到了七境,已经极难从言语的交流探讨上有什么精进,只因世上的七境本身稀少,八境更是如此,而每个人的洞府秘境或空间都是源于对这世上某条路的认知,如轮回、时间、生死等等。 每个人所选择的路径不同,这才是难以从讨论上有所获的原因。 但李尘不同,他自身一人有万千洞府,就连八境的残魂也有参与,因此如学富五车,如博古阅今,就算有时候因某些限制有些浅薄,可听在铁匠等人的耳朵里仍旧有触类旁通的功效。 李尘讲道两日,长孙道生和崔昊皆有所获,麻衣男子笑道:“这两日的领悟,堪比过去十万年。” 这句话不是夸大,铁匠几人清楚,他们在这里虽活着,看似安静,实则日夜忐忑,苟延残喘,度日如年,修为难有进步。 铁匠自得道:‘我这是有识人之明,当年我就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 但就在这时,李尘的孤命剑忽然毫无征兆地激鸣。 众人瞧过去,才发现李尘自己竟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此时是盘膝坐在地上,剑就平放在膝盖上,他并未主动激发孤命剑,偏偏剑身自鸣。 他沉下心略一感知,抬头望向天边。 看完话本后就一直在偷听的红雪瞬间来到后山,她的感知比铁匠更敏锐,能够察觉到链接剑身的某种诡异能量。 “是那个老东西在搞鬼!” 她说的,是大长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一章多年的设局 鬼蜮。 这里的鬼蜮,不是李尘所在的鬼蜮洞天世界,也不是阴魂穿行轮回的鬼蜮,如果让李尘过来瞧一眼,他会马上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界儿。 在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看到大长老‘死’去,拿到孤命剑,去往陨墨山。 这里对李尘来说,也是心态和生活发生巨大转变的一个地界儿。 所有人的成长和转变都是一个节点接一个节点完成的,这些节点一定发生了对他自己本身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此刻,这个地方还是和李尘当年所见一样,好像吞噬了所有光明,只能听见阴风在左右激荡穿行,还有诡谲的怪声回荡。 这里有无数的阴魂穿行,它们从远处来到这片荒野,围绕荒野正中心处的祭坛齐齐跪地叩首祭拜。 祭坛高约三丈,只是和李尘上次所见不同,原本空无一物,现在却有阵法的符文和光华在流转,在阵法和祭坛的正上方,悬挂一个巨大的玄色棺椁! 棺椁之中有铃声不断震荡,每一次震荡都让跪在地上的阴魂颤动。 在棺椁和阵法光芒衔接的虚空处,垂挂了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影子,相比数十年前,这些字迹的虚影已经越来越凝实,以至于几乎要从虚空中完全显化。 当年李尘感叹,说这里的情形就算在典籍中都没有见过,归根结底,是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混沌以外那几人的所有认知。 大长老次此时就端坐在祭坛的边缘,恰巧在祭坛的阵法之外,他的身上刻满了怪异的符文,这些符文之怪异如无数生灵的眼睛,远远瞧过去十分可怖。 他本身的双目中有火焰灼烧,在阴幽的秘境中似带着野望。 直到。 他托起一道咒印,阵法的光芒大放,以至于这里一瞬间出现了比白昼更加刺目的亮堂,让整个鬼蜮的一切分毫毕现。 铮! 渺远之处,似乎有惊鸣出现。 北张镇上。 孤命剑在剧烈的鸣叫中挣脱了李尘的掌控,突然间穿梭进入虚空。 红雪、铁匠甚至崔昊等人也都察觉到了异常,看向李尘。从红雪刚才喊出那一句开始,崔昊等人的神情就有些紧绷。 李尘的视线只落在孤命剑消失的地方,等感知中的距离越来越远并且变得微弱时,脸上反而露出笑意,“果然是他。” 他看向众人,笑着道:“也该有个了断了。” 这番话并没有见生死的厮杀金戈之气,但红雪等人没来由轻松了许多。 “我实在很好奇你在离开黑风山的这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红雪问。 李尘笑着看向后山山外的风光,看着因为距离渺远而形成的线条衔接,他说:“曾经有个人总想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后来他死了。曾经也总有个人从来不去想自己活着为了什么,每天喝酒吃肉种地收麦子,后来他也死了。” 红雪听完很嫌弃,“忒酸,你一个修行者,而且是陨墨山庄的庄主,怎么这么酸?” 长孙道生替李尘说话,“兄长这是生来脱俗,脱俗了几十年,忽然想俗气一点儿了。” “天晓得哪个才是真的俗气,总之就是,想变一变了。” 鬼蜮。 孤命剑从虚空中穿出,落定在大长老祭炼的阵法中心处,剑身在阵法的压制下仍旧震动不停,似乎随时可能离地而起,带着一种急促的愤怒和不甘。 “畜生!”大长老见状怒叱,“才短短数十年就已经忘了谁才是主子吗?” 他双手端起咒印,阵法的光芒便愈发浓重,最终将孤命剑的反抗渐渐压制下去,好似猛兽被捂住口鼻的呜咽。 他看着这一幕心头愈发惊怒,“当年是我铸造了你,也是我滋养数十万年让你有了灵智,有了如今的锋芒,现在竟然妄图反抗?世人多是知恩不报不忠不孝的狼心狗肺,就连一把剑有了灵智都是这样,何其讽刺?!” 无数年的等待,早已经让他疯狂,此刻只有一个执念:这世上的生灵都是因神灵而起,哪怕世上所有人都死个彻底,哪怕所有空间破灭,世上重归混沌,为了神灵,一切都是应该的。 孤命剑的光芒仍旧闪烁,它早已有了灵智,回想跟随那个年轻人的数十年,从一开始的瞧不起到现在折服,暗自道:身为一柄剑,生来不能快意恩仇,不能如这几十年一样四处纵横,那又算的了什么剑? 北张镇。 “世人常说,一只狗跟着主子久了会越来越像,孤命剑和你数十年并肩作战,应该也沾染了你的倔脾气,未必会愿意继续跟着那个老头儿。”红雪说道。 李尘说道:“我从未将孤命剑当做是我的拥趸或扈从,这些年来的交战,它也和我一样浴血,而且,它在跟随我之前,不知跟了那个人多少年,或许,它也是身不由己,因此,就算它今日真的回去归顺了那人,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不希望它出什么差池。” 红雪微微点头,道:“孤命剑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它的材质特别,就算是我也难以对它造成损伤,相比起来,更危险的反而是你。那个老头儿对你太过熟悉,他现在召孤命剑回去,更有可能的,是要从你的魂魄上下文章,恐怕防不胜防。” 李尘点头,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实际上,他在回黑风山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切,那个人布置了这么多年,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又怎么会将所有的可能都压在自己愿意为神灵献祭这件事上,唯一的可能是,这么做的代价是最小的。 现在,代价最小的方法已经被堵死,接下来,才是真正要博弈的时候。 ······ ······ 红雪猜测不错,大长老现在要做的,正是抽离李尘的三魂七魄。 因此,孤命剑是不能缺少的一环,这本就是他当年下的一颗棋。 只因孤命剑是最熟知李尘本身三魂七魄的生灵,就算是小七卢翰等人,都绝不可能和孤命剑一样,日夜跟随着他。 三魂七魄对一个人来说极重要,孤命剑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它自己本身虽不愿意交出这些,偏偏大长老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孤命剑的人。 李尘一直将它当做亲朋对待,所以不曾窥探它的秘密,可大长老不同,就好像对待李尘一样,他只是将他们当做私人的物品,为了完成自己所谓的使命,因此手上早有把柄。 鬼蜮的祭坛上忽然燃烧起了火焰,距离祭坛最近的那些阴魂几乎在一瞬间被灼烧成了飞灰,这些阴魂的脸上不见任何痛苦,只有麻木。 孤命剑在祭坛上急速地,轻微地颤抖,这种颤抖里带着瘆人的刺耳,最后,孤命剑的颤抖归于寂静,这是因为它的灵智正在变得模糊。 孤命剑不再反抗,因为它明白,今天如果继续抗争,自身的灵智必定消失,换句话说,它也就是变相地死去。 它想起李尘曾经说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起刚刚来到上界和李尘的东躲西藏,想起最后解决第一名门时的快意,它心里这样想着:老家伙,现在打不过你,就暂时装一装,等到将来,总要杀你个千刀万剐,杀你个痛哭流涕! 而远在北张镇。 黑风山后山的空间临时出现数道空间屏障,这些屏障不仅让这里自成一界,还让四周的虚空如沼泽凝滞,换句话说,如果一个普通的修行者来到这里,每一次呼吸都要承受极强烈的重量。 这是李尘等人为了应对大长老而准备的手段。 在一片沉寂里。 李尘忽的低哼一声。 他的头颅中传出刺痛,这种刺痛绝不是外力打击能够造成的,这是由内而外,像极了要将整个人生生撕裂,因此即便是他也一时不能忍耐,露出痛苦之色。 “兄长!” 崔昊等人上前一步。 红雪托起一道咒印,氤氲乳白色的温和光芒落在李尘身上,稳固他的神魂,减缓他的痛苦。 铁匠四人则联手将四周的空间再次稳固,他们现在也知道,和李尘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上一次能够躲过天地大劫实在是幸运,这一次未必能够躲过。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无法脱身了。 换一种不太好听的话说,就是已经上了贼船,没有机会下船。 凭空出现的撕裂感越来越严重,而红雪的眉皱得越来越深,她已经感觉自己无法对抗那股凭空出现的神魂剥离。 “这是阵法之力。”红雪说道:“老头儿布置了不知多久的阵法,临时应对难以匹敌。” 就在此时,虚空中凭空映照一道光芒,一只巨大的眼睛瞧过来,正是大长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二章无数个李尘? 随着那只巨大眼睛的出现,一直以来的拉锯战突然倾斜。 大长老的声音就从那边阴恻恻地传来,“你是天命所归的躯壳!” 嘭! 红雪的咒印湮灭,一时收力不及时,向后连退几步,每一步都让北张镇数千里震动,四周的山峦都好像跟着震动跳了跳。 山脚下。 玄立似有所觉,他本该早已经没了修行,而且重生以来对所谓修行并不在意,但感知仍旧远超常人,这是舍利化身的天赋。 世上特殊血脉其实不止异兽一百零八种,如他的舍利化身和崔昊的剑体血脉,并不比异兽差,各有千秋,各有特别。 因此,他现在虽没有境界,但在某些程度上,比生前反而更强几分。 后山处。 随着红雪的一时下风,李尘的身躯里,忽然被剥离出一道虚幻的人影,眼看着就要没入虚空,进入大长老所在的空间旋涡中。 关键时刻,红雪祭出一只如口袋的宝物,其中金光灿烂,内有乾坤,是她当年进入八境时候的本命法宝混元金斗,辅以神通能够衍生数十秘境空间,时间和空间都和外界不同。 这一次,二者终于又一次达成了平衡,就像完成了一种抵消,从李尘身体里出现的虚幻人影,终于回复自由,从半空降落,落定在地面,有些迷茫,因为就在刚刚,他察觉自己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变化。 红雪咬着牙道:“李尘,快回归躯壳!” 李尘回过神来,向自己的躯壳疾驰,但就在即将没入时,传来一股巨大的排斥感。 虚幻的人影一个踉跄摔倒,仰着脖子躺倒在地上,迷茫地爬起身看向近在咫尺的躯壳。 而一直闭着眼睛的李尘躯壳,竟然自主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李尘的魂魄明明还在外界,那么现在占据这个躯壳的是谁? 红雪:“难道还是晚了一步?老东西已经完成了仪式?” 崔昊、长孙道生:“兄长!” 铁匠:“李尘!快上去抢躯壳!” 麻衣男子三人:“完了,完了,完了!” 大长老:“什么意思?是谁?谁占了神灵的躯壳!” 红雪、崔昊、长孙道生等人齐齐看过去,才发现那个始作俑者竟然比他们还要意外,每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生出这样的心思:“难道说,现在占据李尘身体的,不是天生神灵?” “这老头儿失败了?” 因此,在剧烈的,嘈杂的,热闹的,短暂的轰鸣战斗以后,这里出现了一瞬间极致的安静。 直到在众人的面面相觑里,属于李尘的躯壳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体,又带着一种恍若隔世的迷茫眼神,好像出生婴儿打量着这个世界,“这是什么地方?” 他摸摸自己的四肢,自己的胸膛和脸庞,神情终于从麻木变得狂喜,“我活了?!” 半晌,在几个人的呆滞目光里。 “我又活了?!” “我真的活了?!” 居然是境界最低的卢翰率先明白过来,他冲着红雪呼喊,“前辈!封锁空间,把那个老怪物打出去! 这是兄长躯壳本身封锁的那些魂魄,如今因为老东西的阵法苏醒了,只要把兄长的魂魄留在山上,我们就还有机会!” 红雪马上反应过来,将混元金斗催发到极致,并向着崔昊传音,“现如今能腾出手的只有你们几个小辈,我知道你以剑气入道,最为锋锐,而且你的境界最高,现在最好的时机,你刺他一剑!” 崔昊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闻言背后长剑仓啷啷一震,跃起落入手中,反手向着虚空中的大长老劈出一剑,直接而迅猛。 大长老原本全部心神在和红雪争锋,他因为有阵法的加持,所以心知自己持续下去能够获胜,至于其他人并未放在眼里,更何况崔昊等人只不过是个七境。 但崔昊这一剑,并没有以往四下纵横的剑气,只有蒙蒙无尽绵长氤氲的白雾,一瞬间竟然也好像搭建了一独立的空间秘境,只见白雾所过之处,只见地面迅速生长出青葱小草,草上又结一朵泛着黄蕊的小花。 不远处,一直瞧着崔昊的红雪心下赞叹,“这剑气能够催动轮回,已经远超李尘之外的所有七境,也不知这年轻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际遇,才能有这样的手段。 如果没有李尘,他在七境可称当世无敌。” 但外人却不知道,如果没有李尘,崔昊安能有这样的进取心和手段。 大长老显然也低估了崔昊的这一剑,他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双目怒睁,有柱子般粗壮的闪电倾泻而下,要将崔昊淹没。 但是光芒散去,好似海浪拍击在了坚硬的山石上,现出后面崔昊的身形来。 噗嗤! 鲜血四溅! 崔昊的剑落在那只巨大眼睛上,剑身虽小,却有无数电光的钻研和弥漫! “啊!!!” 压抑过后仍旧凄厉的惨叫声充斥这个世界! 大长老以阵法打开的空间旋涡瞬间关闭了。 这一场看似迅速,实则万分凶险的交锋至此结束。 只剩下李尘的魂魄,以及他的躯体正在大眼瞪小眼。 此时,李尘终于想明白该从何问起,“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躯壳的吗?” “自然知道,我死后虽浑浑噩噩,但却有些意识,至今仍然记得一个老头儿将我拎进这个躯壳,在不见光明的黑暗中等待,直到今日。”‘李尘’说。 “那你又是如何复生?” “我只觉得压在头顶的黑暗消失,所以本着光明处去,接着就再次复生。” “······” 麻衣男子挤上来还想问些什么,‘李尘’忽然开始全身颤抖,语无伦次,像极了三九天高烧的癫痫。 “不是我!”麻衣男子吓了一跳,冲着众人自证清白。 一个八境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慌张了。 不多久。 ‘李尘’眼睛里的迷茫散去,他摸摸自己的四肢和脸蛋,看着面前几人,“我这是,又活了?你们又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换了一个魂魄?!” ······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尘魂魄仍旧无法归入躯壳,但人们渐渐发现了他躯壳的‘不正常’。 “按照现在的了解,你的躯壳掌控权是不断切换的,就在那些残魂的意识之间,平均每一道魂魄接管身体的时间为六个时辰,也就是半天的时间。 目前来看,接管身体以后他们的状态还算平和,至少没有任何人产生过要毁掉这个躯壳的想法,而且,他们隐约知道兄长目前的困境,表示如果兄长能够送他们进入轮回,他们也不愿意在别人的躯壳里进行这种短暂的切换生活。” 红雪接着道:“坏消息是,栖居在你体内的残魂实在太多,那个老东西活着的时间太久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你的躯壳里现在究竟有多少魂魄,这种接替需要维持多少时间,我们又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和她们每一个完成沟通。” 众人沉默下来,不是因为事情的棘手,毕竟只要不是天生神灵占据了躯壳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们沉默的原因是,面对这种史无前例的境况,谁都没有办法。 李尘的魂魄这时说道:“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如今我虽然魂魄离开躯体,可境界并没有完全跌落,目前是通天桥巅峰的境界,就连天道枷锁也消失了。 就算,躯体真的无法拿回来,生活总要继续,你们瞧瞧世上多少家大业大的人因为一时疏忽而一贫如洗,最后一样东山再起,相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红雪笑着道:“你能这么想当然是最好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你绝不是为了安慰我们,但我们身为你的亲朋,总该还是要做些努力。” 李尘笑笑,一揖及地,“多谢各位了。” ······ ······ 接下来几日,‘李尘’被封锁在众人联袂封锁的空间里。 李尘的魂魄则被迫进入了一个吸收日月精华的神石中,经过几天的修行,好歹算是有个人样,也能够勉强修行。 下雨天。 ‘李尘’蹲在后山山头,以一片巨大的叶子作伞蹲在地上。 而李尘本身的魂魄对这些曾经和自己共生的灵魂有很大好奇心,因此走过去,快要接近的时候想了想,也扯下一片巨大叶子作伞,这才蹲下来。 毕竟想要和一个人有所共鸣,一定是从了解他的感受开始。 就在雨里,两人不言不语的蹲了一个时辰。 ‘李尘’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看向李尘:“请问一下……” 李尘暗喜,这果然是极好的办法,“您说。” ‘李尘’问道:“你……也是香菇吗……? 山上某个大殿响起笑声,“今天用躯壳的,是个神经病!” 李尘呆了半晌,他继续问:‘蘑菇为什么要淋雨?’ ‘李尘’瞧着他,“你是不是有病?我是雨辰宗的人,下雨的时候淋雨,就能吸收元力提升境界啊。” 李尘来了兴趣,“请前辈教我,如何从雨中汲取元力。” ‘李尘’昂着脑袋,“看你还算不错,勉强教你一些皮毛吧。”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了教习和修习的时间。 某处大殿,红雪的笑声至此停止,“这样也可以吗?” 接下来几天,李尘就在躯壳的魂魄交迭里不断了解没一个人,虽说不是每一个都能有很好的运气有所收获,但李尘并不觉得这是荒废时间。 直到某一日,一个魂魄刚刚接替身躯,就四处喊着,“给我话本,给我话本,我要看话本!” 这是一个看话本猝死的普通书生,但李尘最后还是带他去往铁匠等人所在的大殿,其中典籍处处散落。 猝死的书生‘李尘’一眼就瞧上当初红雪参悟的话本,而且因此手舞足蹈。 ——话本: 李诗诗不明白祝鸿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点了点头,“对,她每年至少会给燕文宫带来五十万的进项。” 五十万,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李诗诗见祝鸿卓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以为他终于还是有些动心,正准备再说几句,祝鸿卓恰巧这时抬起了头,“我可以在少数人面前摘下墨镜,我也可以想办法为你留住这些重要的客人,但前提是,我不会‘出街’,不会‘坐台’,我可以卖笑,因为做服务行业本身就是卖笑的事,但卖笑之外的事,我不会去做。” 祝鸿卓的提议似乎显得无理取闹,在燕文宫这样的地方,他居然提出来不会坐台和出街,其中的性质就像是挂着卖猪头肉的摊位却只有猪毛。 李诗诗却似乎在很认真地在考虑祝鸿卓的建议,她晃了晃杯中剩余不多的白兰地,整整三圈,“好!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去勾引张琪。” 祝鸿卓微微一笑,“这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祝鸿卓打开包厢的门,指着楼下的驻场歌手说:“先让我来做一场驻唱歌手。” ······ ······ 二楼,李诗诗端着一杯白兰地看着一楼弹吉他的年轻男人异彩涟涟,“就是他。” 张琪站在李诗诗旁边,“你要推荐给我的新人就是他?你应该知道我的口味,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道貌岸然站在鸭子堆里搞手里那把破吉他的家伙。” 李诗诗微抿了一口白兰地,“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一张床上一个男人都已经试过不止一次,我当然清楚你喜欢什么种类。” 李诗诗转而又看向楼下的祝鸿卓,“相信我,只要你有本事摘下他的墨镜,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而且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只要把他带回去,其他的男人,至少在燕文宫里,其他的所有男人你都不需要了。只不过他比较特别,你不一定能搞得定他,” 张琪第一次见李诗诗这么推崇一个男人,被引起了好奇心,又看了祝鸿卓一眼转而向楼下走去“虽然我不认为我会为了一个男人舍弃这么多的男人,但是你说他难搞定,我不信有男人在这种地方还忍得住,等着瞧。” 等到张琪下了楼,一直站在一旁的阿标问李诗诗,“姐,昨天准备好的药,还用吗?” 李诗诗摇了摇头,“再看看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用非常手段。” 阿标看着李诗诗欲言又止。 李诗诗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在我面前藏着掖着。” 阿标问道:“李姐,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个祝鸿卓这么上心?” 李诗诗答非所问:“不得不说,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完美得就像得天独厚的上帝宠儿。” 阿标问:“嗯······什么意思?” 李诗诗笑笑,伸出手指挑起阿标的下巴妩媚一笑:“像这种连我都忍不住动心的人才,就应该留在我们燕文宫,只要他能留下,之前被燕秀宫挖走的那些人就算再也回不来我也愿意。” 祝鸿卓下了场,坐在吧台处要了一大杯啤酒。 猛灌了一口啤酒,祝鸿卓抬头看到李诗诗站在二楼看着自己,端起酒杯示意,看到李诗诗提了提手里的白兰地,祝鸿卓放下啤酒,知道自己这次的计划也已经正式开始。 “嗨,帅哥,请我喝一杯?”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倚着吧台坐在祝鸿卓旁边。 他的眉毛缓缓皱起,又放下,祝鸿卓一耸肩膀说:“抱歉,我没钱。” 张琪窒了一下,我没钱这三个字绝对是她听过的最蹩脚的拒绝理由,何况她从来都没有被拒绝过。 她强忍怒气,“那我请你一杯。服务生,两杯whiskies!” 祝鸿卓举起手里的杯子歉意一笑,“抱歉,我只喝啤酒。” “服务生,一杯whiskies,另一杯换成啤酒。” 服务生把两杯酒端上来,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张琪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每一个服务生都对她很熟悉,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一个男人这么迁就。 祝鸿卓看了一眼楼上,李诗诗果然正看向这边,他不着痕迹地低头喝酒。 一杯酒喝完,只有张琪不间断的提问和祝鸿卓模棱两可的简短回答。 “以前没见过你,你是第一天来这儿做驻唱?” “嗯,对。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看着去了洗手间的祝鸿卓,张琪紧捏着杯子的指节发白,怒极反笑,把杯子放在吧台上,腾一下站起来,摆着柔软纤细的腰肢向洗手间走去。 在两人身后,服务生同情地看向祝鸿卓,这个新来的小哥看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里里外外的贞节要不保,希望他坚强一点能熬得下去。 祝鸿卓进洗手间的时候回头关门才看到跟上来的张琪,“什么事?” 张琪倚着门挤进卫生间,反手把门锁上,祝鸿卓就这样被逼到墙角,颇有点韩剧里强行壁咚的意思,只是男女位置转换了一下,姿势也有些奇怪,这一幕就显得更加怪异。 张琪伸手去摸祝鸿卓的身体,“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在这种场合下还有什么事?” 祝鸿卓捉住张琪的手,“抱歉,我只是想上个厕所,我很急。” 张琪舔了舔嘴唇,显得极其诱惑,“我当然知道你很急,你刚才告诉我你要进洗手间不就是在说你很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琪伸手去解祝鸿卓的衬衫扣子,“嘘,先做事,少说话。” 这是祝鸿卓第一次见到这么饥渴的女人。 其实换个场合换种方式,祝鸿卓倒并不是很介意有这种送上门的桃花运,毕竟面前这个女人身材相貌都不错,看上去又正是最诱人的少妇阶段。只是在这里,祝鸿卓实在有些忌讳染上某些纠缠不清的病。 祝鸿卓推开张琪去开卫生间的门,“抱歉,我是真的很急,如果你喜欢这里,那就让给你好了。” 张琪不依,早已经压抑不住的脾气终于爆发,伸手去抓祝鸿卓脸上的墨镜,“在燕文宫有哪个男人没被我睡过,你装什么纯?” 祝鸿卓没有想到张琪会这样,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 张琪堪堪抓到墨镜却又没有抓稳,墨镜滑落摔在地上,二十港币买的劣质墨镜就此身殉。 两个人都呆呆站在原地。 祝鸿卓看着墨镜,张琪看着祝鸿卓。 至此,卫生间里突然安静。 祝鸿卓看着镜片四分五裂的墨镜挑了挑眉。 张琪呆呆地看着眼前明显在强压怒气的男人,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型轮廓和低垂眼睛附着的长长睫毛。 祝鸿卓最终没有说话,转身推门离开。 张琪没有追上去,而是蹲下把墨镜碎片慢慢捡起,再抬起头时目光闪烁,满是渴望得到并且不惜一切手段的欲望。 出了卫生间,张琪径直上二楼去找李诗诗。 李诗诗杯子里的白兰地已经换成了俄得克,看到张琪后笑道:“怎么样,得手了没有?” 张琪靠在李诗诗旁边,“以后,除我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 李诗诗递给张琪一杯酒,“放心,在你得手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他。” “不。”张琪认真地说:“在我得手之后,我会带他走。” 李诗诗笑嘻嘻道:“怎么,动真格的了?” 张琪说:“像这么完美的人,就应该被收藏。其实我倒很佩服你,怎么能忍得住诱惑把他拱手让出来。” “我刚刚看大他的时候也大吃一惊,但是我从小的生活经验告诉我,越漂亮的东西越要离他远一点。更何况,我是一个商人。” “你活得这么理性,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人一旦抛弃理性开始感性,那就意味着要赔钱。对了,你看到他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李诗诗后半句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张琪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生气,一双眼睛看着碎掉的墨镜,就像我曾经见过的尼罗河湖泊。” 张琪抿了一口李诗诗为她倒好的白兰地,皱着眉说:“唔——他的眼睛,是透明的。” ———— 大殿里响起一个男人大笑的声音,“这么好看的男人,这不就是在说我吗?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配得上?” 殿外,程芷安嫌弃地瞧了一眼卢翰,“这人真的很像以前的你。” 崔昊:”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卢翰就差挖个坑把脑袋埋进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三章清除魂魄计划 对于眼前情形的发生,当无数个李尘不断交接在这个躯壳中,卢翰是最先察觉和揣摩出原因的人。 “老家伙显然也没有想到兄长的躯壳会被其他的魂魄接替,这说明在老家伙原本的构想中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那些残魂早该死去,第二种是这些残魂应该仍旧处于被封印状态,第三种是兄长的魂魄本该将这些残魂全部融合掉。”33 卢翰的话是红雪等人也都同意的,默默颔首,只有程芷安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为表示自己的聪慧,程芷安说道:“不过,我还有一种猜测。” 卢翰询问:“什么猜测?” 程芷安说道:“他既然将李尘原本的魂魄抽离,那么想要得到的一定是这个躯壳,既然他的目的是让什么神灵接管躯壳,那么他最想得到的应该是躯壳,现在他贼心不死,会不会索性直接带走躯壳?毕竟按照你们的说法,李尘本来的魂魄对他其实是没什么用的,除非他要接引神灵的前提就是李尘的魂魄。”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拗口,至少在秋风听来像极了没什么营养的车轱辘话,一开始卢翰也是这么想的,他让程芷安开口纯粹是知道,今天如果不让这姑娘满足自己的表达欲,接下来几天都会被记恨。 但是随着程芷安的分析深入,卢翰的神情开始变得认真和严肃,就连红雪也凝重起来。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卢翰冷不丁问。 程芷安看他的模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间揣测到了某件了不得的事情,内心兴奋表面却说:“对,也就是随便想想,这么简单的事情,恐怕只要是个人就能想到,什么,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你们不会没想到吧?” 此时此刻,鬼蜮。 大长老看着脚下已经停息运转的阵法,“李尘的魂魄竟然没有完成融合?这样如何复活并接引神灵?他的魂魄怎么承受献祭的阴火灼烧?但是,如果没有完成融合,他又怎么可能参悟我当年为他设立的天书?” 他开始对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年轻人产生看不透的捉摸,原本触手可及的神灵复生似乎变的遥远,但他很快咬牙下了狠心:“不过是魂魄不曾融合,现在李尘的魂魄已经被我抽离,正是力量薄弱期,他现在不愿意献祭自己成全神灵,或许反而是个好事。” 他低头看着祭坛下的无数阴魂,“李尘的特殊,躯壳更胜魂魄千百倍,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强大的魂魄将他吞噬,再吞下他躯壳中的残魂,何愁不能接引神灵?” 一念及此,大长老再一次催发了祭坛上的阵法,阵法上有鬼火灼烧,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显得十分诡异。 他抬头瞧着祭坛上方的巨大棺椁,心里只念着这样一番话:“神灵,我一定会让您活出第二世。” 祭坛下,无数的阴魂忽地自燃。 这一天开始,鬼蜮中传出阵阵恐怖的凄厉惨嚎声。 “所以,现在要应对那个老家伙,我们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主动出击。”卢翰等人还在针对杀死大长老这件事。 红雪摇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让李尘回归躯壳,你们不会明白,现在李尘的修行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世上终有一日,会到八境也如土鸡瓦狗,或许就连我也不能参与,真正有资格出手的不过三人,李尘必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成为其中一个,才有可能为世上生灵搏出前途。” 程芷安反问:“难道说,世上这么多人,除了李尘就找不出第二个能代替的人了吗?” 她的意思是,李尘现在已经很累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更累? 卢翰发现今天的程芷安似乎要比平时聪明一些,再仔细想想似乎这个大小姐每次面对李尘的事情好像都比平时更加大胆和聪明。 红雪看她一眼,摇头道:“不只是现在的世上千万人,而是古往今来的世上所有人,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李尘一样的人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明白你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人,只是希望他能轻松一些,但你既然贴近了他,就终究需要接受这些,收起你那些小富即安的心思,他终究是一个必须兼济天下的人。” 程芷安被一顿数落,但是没有像平时一样炸毛,因为她也明白,红雪目前在做的事情也是在为了李尘好,只是方式不同路径不同罢了。 卢翰叹息道:“现在的问题就是,兄长的躯壳已经被那些残魂占据和交替,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种交替什么时候会完成,当交替结束了一个轮转以后又会不会开始第二次轮流的交替。” 铁匠也犯愁道:“这段时间而我们尝试接触过那些残魂,他们的数量之多,连自己都不能数清,而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对他们的清除,除了数量太多以外,其中还有许多是七境和八境,这么多魂魄的组合起来是何等强大恐怖的能量?我们除非动用阵法,偏偏这么繁复的阵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可能世上只有那个老家伙那儿才有这样的手段。” “所以,现在的关键还是找到那个老东西。”卢翰说。 这时,李尘恰巧来到此地,听到卢翰这句话后说道:“我这里倒有个办法。” 众人看过去。 李尘说道:“我有一个神符门的朋友,你们曾经见过,当日我在上界第一次经历大凶劫难,她曾出手帮我。当日我听她提起过,世上有一种符箓,能够通过对方的法宝在整个上界完成寻找。” 他说的当然是张倩,只是她没有察觉,这句话说出以后,红雪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卢翰笑道:“既如此,这件事情就好解决了,只要我们能找到老家伙的踪迹,到时候我们一拥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就在这时,红雪却说:“这个方法并不可行,神符门的符印虽然神奇,但是以那老家伙的境界,极大可能是在某处秘境空间躲避,符印无法完成跨越空间的追踪。” 程芷安摆手道:“这倒不算什么,试一试联系她,万一能成功,何乐而不为呢?” 只有老板娘似有所觉,瞧了红雪一眼。 “原本这件事我不愿告诉你。”红雪说道:“张倩已死,神符门已覆灭。” 李尘一时呆了呆,心头忽被剧烈的激荡和愤怒充斥,陡然看向红雪,虽神色仍旧压抑得平静,可谁都瞧得出愤怒。 红雪的传音这时在李尘的耳边响起,“张倩的仇家已被我杀死,个中缘由,我会单独说与你。” 李尘一时不能做声,而卢翰等人看出他的异常,转了话题问道:“那么,红雪前辈,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红雪面色如常笑着道:“这倒不是,我曾有一具轮回分身进入神符门,所以也算知道其中的一些奥秘。” 卢翰笑道:“想不到最后还是要靠红雪前辈。” 红雪祭出一道符印。 李尘仔细瞧着,隐约觉得她托起符印时和某道身影有些相似,激荡的心境忽然就平静许多。 等到符印的光芒散去,红雪冲众人摇头,“的确没有他的踪迹,可见那老家伙在秘境空间中。” 深夜。 李尘找到红雪,“张倩,是你的分身?” 这件事并不难猜,从白天红雪的种种反常和她最后自行激发符印就能察觉。 红雪显然也明白个中原因,所以并没有否认,“张倩一事,我并非故意隐瞒。” 李尘在白天的时候已经回想了和张倩认识的种种,实在没有察觉二人之间有任何相似处,现在得到了肯定答案,一时喟叹道:“所以当初张倩所做的,都不过是你的意思。” 红雪却说道:“我和你的身外化身不同,只因为我需要感悟不同人生的轮回和体验,因此每一道分身都会给她们极大的自由度,她们虽知道自己是分身,但我一直让她们当做真正的人生度过,只等她们死去之后,才会尝试将她们收回。” 李尘恍然,难怪张倩和红雪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所以,张倩现在,是什么情况?” 红雪摇头,“今天有一件事我说的是真的,张倩已经死去,神符门已经覆灭,是我动的手。” 李尘询问其中的原因,他们已经熟悉彼此,当然知道一切都事出有因。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四章我们愿意! 红雪说道:“这件事说来和你也有些关系。当初第一名门在上界威名赫赫,神符门不过是落魄的宗门,张倩几次三番帮助你,第一名门早就查到了她的身份,就算神符门一直以来因为符印的特殊有许多帮手,但是第一名门正值如日中天,如果只是小矛盾倒也罢了,但你和第一名门的仇恨当时已经沸沸扬扬。” “不必说了。”李尘忽然打断她的话,闭上眼睛道:“所以,最后是神符门杀死了张倩,你便因此屠灭了神符门吗?” 红雪点头。 李尘颔首,即便知道神符门已经被灭,回想和张倩认识以来的种种,心头仍旧有许多情绪无从发泄,一时心头又有种种愧疚:只怪我当日一别后,再没有机会和时间去神符门瞧瞧。不对,说什么没有机会和时间,终究是我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诸多借口,不能摆脱我未曾去多瞧瞧她的罪责。 红雪却很理解李尘,只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很多时候并不将时间看的太重,大家好像都有很长的寿命,觉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转瞬即逝,时间不过是流水。 结果往往是这种感觉,到了某一天才惊觉:原来上一次见面已是最后一面,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再见。 李尘也到了此刻才在极低落的沉默中感慨:“就算是普通人活着,也总觉得自己生来就有数万天,因此从不把一个时辰甚至一天看在眼里,却从未想过,时间是流水,离去就没有归来日,却从未想过人生来相遇的时间就有定数,可能这一次见面,就已是最后一面。” 红雪说:“你最近怎么恁地矫情?和那些穷酸腐儒有什么区别?” 李尘摇头道:“你却不懂,我生来就有说我孤星入命,近百年下来,我才发觉这命数早已写尽了我的一生,处处见凄风苦雨,偶有艳阳天,却是梦幻泡影。我此刻感慨,不是自怜自艾,只是觉得,这些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亲朋好友是何等的可惜和可怜,倘若不是我,他们未必会是一个短命鬼。” 说出短命鬼三个字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一时忍不住失笑。 红雪这一次并未沉默,当即驳斥道:“我一直以为你和世人不同,今日听你种种抱怨,才知你也恁地俗气,佛门世尊当年交给你的佛法更是凭空喂了狗。你说什么孤星入命,如我们这些人,谁又不是孤星入命?一个人岂是生来就有绝顶的修行?这一路总有人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哪怕就算是你自己或也有死去之时,难道到时候你的好友也都要说一声自己是孤星入命吗?” 李尘的神色就随着这番话转变,最后躬身,“你说的有理。”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月色清冷,像极了流水,就倾泻在整座山头,尤其是山上的树林,那些颜色各异的,在秋分时期像极了笼罩朦胧轻纱的面庞,在月亮下面的影子就像那些美轮美奂的腰肢,一道道轻摆,峭楞楞的,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像极了那些刻出来的画儿。 山上偶有日积月累的水洼,还有一条条垂落下去天然形成的湖泊,倒映着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好像那些藏了数万年标本的琥珀! 两个人的头顶,就是碧绿色的天空,就算在深夜也显得干净清澈,一团团清淡而层次分明的云也落了影子,就好像是画在了山上。 他们踱步许久,李尘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真的没有办法再找到那个人吗?” “那个人?”红雪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大长老。 “其实,我倒还有一个法子。”红雪说道:“只是这法子太过残忍,还需要你多做斟酌。” “说来听听。” 红雪看着他,“起一阵法,以一万阴魂献祭,注入符印,或能打破空间壁垒,找到那个老东西。” 她的提议刚刚落下,李尘已经驳斥,“不行!” 几乎声色俱厉。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分,李尘说道:“我们要做的事情,虽然十分重要,但你刚才说的,实在有伤天和,整整一万阴魂,或许在你们看来,它们已经死去,只要劫掠几次鬼市也就够了,但这一万阴魂,本有进入轮回的机会,和生人本没有什么区别。” 红雪点头,道:“我也只是询问,并未真的这么做,如今听你这么说,反倒安心。” 李尘颔首,他当然也知道红雪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否则也不能携手走过这么久,很多时候,一群人愿意为了去做一件事而努力,本身原因就是他们是一种人。 “不过,如今你正是进入八境的关键时期,如果不能找到那个老家伙,你就难以回归躯壳。” “不妨,让我们来吧!”一道声音出现。 不远处,悄无声息的,就连红雪也没有察觉,竟然有人接近了。 被占据了躯壳的‘李尘’从黑暗中走来,“区区一万人,我们现在有阴魂亿万,随随便便问一圈都有一亿个愿意!” 第九十五这些话本小说,作者一样?!(上) 关于献祭符印的事,解决得十分简单。 用‘李尘’躯壳中那些阴魂的话说,虽然十分嘈杂,分不清楚谁是谁,但是大抵这几个流派:“我等本来想要去轮回,结果因为这个老家伙平白遭受了这么多年孤寂,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我生来就喜欢凑热闹,这么热闹的事情,当然要上去瞧瞧,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大事,死也甘愿啊。” “进入这个躯壳才知道,我们这么多年修行,竟然最后都要因为天道而遭受劫难,如今好不容易有法子给他添堵,怎么能错过?” 还有极少数阴魂这样说道:“世上修行有尽头,横亘了有私心的天道,如走路见一通天大山,虽艰难,我等仍愿意为了搬开大山而付出性命,这是何等风流事?” ······ ······ 翌日。 山上响起一阵大喊,是麻衣男子的声音,“我悟了,我悟了!” 李尘自然也听到了大喊,心下倒是理解,如这些人几十万年的毫无寸进,终有一日能更进一步,失态也很正常。 红雪第一个来到李尘面前,笑道:“谁能想到,困了这些人几十万年的枷锁,最后竟然因为几部话本解决了。” 李尘笑道:“这才是大道至简的道理啊,这些话本虽俗气,但是终究也是一个世界,和八境的修行共通。” “不过,我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红雪递给李尘一本书,“无论是我悟道的那一本,还是老板娘看的《分手女士》,以及昨天晚上那个老头悟道的《我做尸体那些年》,作者都是这个人,名为:城外的人。” 李尘接过红雪递来的话本,低头瞧着其中的内容。 ————话本: 万大酒店,房间2618。 几道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斜斜地打进来。 咚咚咚!房间外面有人敲门。 张天醒过来,看了看时间,上午十一点,刚好是保洁每天来打扫的时间。 “进来吧!”张天说。 开门声一响,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走进来,“早上好。” 今儿的保洁阿姨,怎么换了个男人? 张天心里这么想着,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要能把房间打扫干净,谁来做清洁倒是无所谓,毕竟这不是在拍家政和房客的电影儿,“之前打扫的阿姨应该都和您说过吧?还是跟平时一样,您瞧着把洗漱用品换一下,扫扫地就行。” 年轻人就好像没听见张天这句话,在房间里转了转,四处瞧了瞧。半晌才回头瞥张天一眼,答非所问,“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尚鹏。” 张天愣了愣,点点头,“您不是保洁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时间居然没想着把这个陌生人赶出去。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儿莫名的亲近。 尚鹏在房间里瞧了一圈儿,一转身把窗帘拉开,一大片阳光照进来。 张天眯了眯眼睛,觉得今儿的阳光格外刺眼。 尚鹏一矮身坐在窗户旁边儿的椅子上,笑着说:“我不是保洁,就是找你聊聊天儿。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一个陌生人,突然进了房间询问你的工作,这种事儿换谁来都不可能答应。偏偏张天也不是一般人,除了多留个心眼儿看了一眼门口,还真就回应了,“我自己做了两家公司,kol和信息流的全方位代理。” 尚鹏点点头,“年少有为。” 张天心里很受用,从他毕业以来,尤其是做了公司以后,公司业务也发展得越来越大,几乎每次饭局或者聊天儿,都会听见年少有为这四个字儿。 “能在24岁靠自己的能力做两家公司,确实厉害。”尚鹏又感慨一句,“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吧?” “其实还好,也就毕业那一年可能算是难过了一点儿。”张天坐在另一边儿的竹椅上,透过落地窗瞧着脚下城市的车水马龙,“毕业那一年,一个人来了西京,租完房子身上就剩二十块。二十块愣是扛了一个礼拜。反正早中晚各一个馒头,吃也吃不饱,饿也饿不死,就这么着过来了。” 张天平时话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儿面对尚鹏,总想着多聊两句。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刚才那句话好像有卖惨的意思,不是他一贯的风格,所以解释了一句:“不过怎么说呢,在这座城市里,只要不是富二代和拆迁大户,大家好像都有难熬的时候。” “想得通透。”尚鹏点点头,“你家里有什么亲人吗?” 张天摇头,“本来有个哥哥,结果不务正业,前几年进去了。还有个爹,和我哥一脉相承,爷儿俩是一块儿进去的。去年去里面看他们,还好,老实多了,每天日常劳动改造,练了一身的腱子肉。” 尚鹏听完,禁不住有点儿唏嘘,敬了张天一杯茶,“可惜了。” 张天看了尚鹏一眼,感觉这句可惜了说得好像不是他爹和他哥。 两个人就这么絮絮叨叨聊着天儿,一晃就是一个多小时。 喝完了茶,尚鹏看了看时间,伸手把烟头掐进烟灰缸,“已经十二点半了,不能再坐了。这地儿苍蝇太多,我们也该走了。” 张天没注意到尚鹏说的是我们,抬头看看房间,心想:苍蝇?这可是五星级酒店,哪来的苍蝇? 四处看了看,再低下头,张天一个激灵:怎么会有这么多苍蝇? 窗外阳光明媚。 阳光直直地照进屋子,张天却如坠冰窟。 他的身上,胳膊上,腿上,胸口,落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奇怪的是。刚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身后,尚鹏低低的声音传过来,“有件事儿必须告诉你,半个月前,你已经死了。” ······ ······ 死了半个多月?张天觉得听见了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他明明能思考,能行动,上一秒还坐在这儿喝茶,现在就有人说他是个死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大堆苍蝇蜂拥而起,张天的笑变得有点儿僵硬。 脑海里,有一小段儿记忆断断续续地复苏。 是了。就在半个月以前,因为公司的经营出了问题,张天在附近的民谣酒吧喝了很多酒,大概是一瓶儿红酒,十四瓶范佳乐黑啤··· 接下来,应该是断了片儿,迷迷糊糊到了酒店,开了空调··· 然后开始抽烟···继续抽烟···继续抽烟··· 张天看了一眼烟灰缸里满满当当的烟头,记忆恍恍惚惚,接下来··· 下面?下面没有了··· 后面的事情,张天已经已经彻底想不起来,就好像被阉割了一段儿记忆。 不管怎么样,张天都觉得自己不可能死。明明才24岁,身强体壮,雄心壮志,年少有为,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死了呢? 旁边儿,尚鹏递过来一部手机,“你自己看吧。” 手机界面停留在某个灵异论坛上。 论坛首页,几乎所有的帖子都围绕着一个话题:万大酒店灵异事件。 张天点了进去。 “2120年,3月15日。 万大酒店内部员工记录发帖: 我是万大酒店的员工,名字不便透露,在这儿和大家分享一件怪事。 3月10号的时候,在我们酒店住了大半年的某个年轻老板,换到了一间豪华行政房。 这个老板平时的习惯,基本上每天都会让保洁上门打扫。 但是自从换到这个行政房,保洁连续五天敲门都发现里面没人回应。而且房间里有一股子臭味儿,整个楼道都能闻见。 最关键的是,就在今天,保洁向酒店申请以后,拿着房卡居然刷不开这个房间! 刚才酒店召集我们开会,商量处理办法。” “2120年,3月16日。 万大酒店内部员工记录发帖: 今天房间还是没打开,里面的臭味也更浓了,站在隔壁都能闻见。 酒店开会决定,如果今天还是联系不到房客,就试着把门砸开。” “2120年,3月17日。 万大酒店内部人员记录发帖: 最新进展! 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今天酒店把门锁都拆了,什么电锤、切割机,这类型东西都试了一遍,居然没有把门打开! 就在刚刚,酒店已经报警了。 酒店里的臭味越来越严重,据调查人说,极有可能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那个公司老板,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真的出了事就太可惜了,这个房客我还见过,长得特别帅,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演员,平时很有礼貌,和每个人说话都客客气气。 住的这大半年,我们酒店很多姑娘都说喜欢他。” 在这条帖子下面,是一张房间门口的照片。 张天点开图片,放大看了一眼就已经确定,这确实是他在的2618房间。 深吸一口气,他自诩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这时候也禁不住全身发软,呆坐在椅子上。 平静了几十秒。 张天又拿起手机疯了似的在各大论坛和搜索软件上,寻找蛛丝马迹。 果然,这件事经过十几天的发酵,标题几经变更,甚至出现在了一些新媒体平台上: “24岁上市公司老总酒店连战15天?”:新一代创业人究竟有多能干? 诸如此类的标题,点进去以后,内容却和灵异论坛大同小异。 旁边儿,尚鹏出声说:“跟我走吧,先把房间给酒店让出来。” 第九十六章这些话本小说,作者一样?(下) 这是李尘最认真和入迷的一次,只因他过去看这些话本时,从未注意过这些作者的姓名。 这对他来说本身就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对他来说,世上大多数的东西都是过目不忘,更不必说作者的名字。 而现在李尘看完了所有的竟没有发现这件事,就说明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话本: 尚鹏静静地看着他。 张天沉默下来。实际上从看见那些新闻开始,他就已经近乎绝望地了解到,尚鹏说的都是事实。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张天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新闻上说,自从他出事以后,这个房间已经半个月没有打开,就连强力破门都做不到。 尚鹏只是说:“现在这种情况,我既然能进来,而且敢进来,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张天继续沉默。的确,一般人连数字不太吉利的房子都不想住,更不要说走进一间明明知道里面有一个‘死人’的屋子。 他只是不甘心,在他喝醉酒到家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他绝对不相信,以自己的酒量,会因为那么一点儿酒突然猝死。 初逢大变,张天的脑海里不断涌出各种各样的想法,乱糟糟就像一团乱麻,让他对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毫无头绪。 尚鹏会不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我现在跑出去,会出现什么样的场景?门外面有多少人?我又会面临什么结果? 尚鹏好像看出张天的想法,他说:“外面有很多人。你现在出去,一定寸步难行。你跟着我,我至少能帮你自然而然地离开这里。我在进来以前已经通知过外面,最多四个小时我就会出去。所以,你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考虑。” 接下来是长达四十分钟的寂静。 张天终于平静下来。剥丝抽茧似的回想尚鹏进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尚鹏早就预料到张天的这个问题,笑着说:“这个问题,等你去我家里看一眼,就知道了。” “好,我跟你走。”张天答应下来,已经有了打算。 ······ ······ “2120年,3月26日。 万大酒店内部员工记录发帖: 那个房间终于被打开了,据说是请了什么高人过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下午的时候公司开会,说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能继续打听。 不过听说,人们在房间里没有发现尸体。” 随着这条帖子的发布,闹得沸沸扬扬的万大酒店灵异事件算是草草结束。 一些媒体给出的答复是:万大酒店事件,系酒店谣传。4 张天坐在电脑面前,在各大论坛上不断刷着帖子。 “怎么样,早就告诉过你,这种事儿我们跟着老板见多了,人们最多图个新鲜,大多数人都只把它当做一场谣言式的闹剧。最多再过三天,热度就降下去了,没什么人在乎的。” “而且以老板的本事,帮你瞒过去太简单了。那天根本没人发现你也跟着老板出来了。” 在张天身后,围着三四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但是说话老气横秋。他们说的老板,就是尚鹏。 张天被暂时安置在这个七八十平的屋子里。 这个房间里,全是这样的小孩。但是根据尚鹏说的,这些孩子最小也都是张天的叔叔辈。 “老板回来啦!”屋子门口,有个放风的小孩儿喊了一声。 几个小孩儿马上依次‘飘’回书架上的几个坛子里。 尚鹏推门进来,对张天说了一句:“跟我出去一趟。” “嗯。”张天点头。 ······ ······ 晚00:00,一处四合院里。 一个中年男人走出屋子,悄悄把门掩上。 再一回头,他看着满院都是人头大小的圆坑呆了呆。 半晌,男人试探性地走到一个圆坑附近,探着脑袋冲里边儿瞧了瞧。 深不见底的坑里,一个老人正在冲他招手,声音忽远忽近,“树洪——” “呼!” 男人猛地坐起来,长呼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想想刚才的梦,他的心脏猛烈跳动。这几天,老人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个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人们常说,一个人去世之前,最亲的人往往有感应。 顾不上两个小孩还在睡觉,男人把旁边的女人推醒,“媳妇,媳妇!和我过去看看我妈!” 女人被推醒,什么都没说,利索地穿上衣服。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跑到隔壁。 隔壁,老人已经眼看着只剩下一口出的气儿,没了进的气儿。 生命最后一刻钟,老人家紧紧抓着儿子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就在儿子面前,生命一点点流逝。 四合院儿外面,隔着一条街。尚鹏的眼睛里倒映着月亮和不远处路灯的光,他指着院子里隐隐约约散开的阴影,“看到没有。那些影子,才是正常人死亡以后的正常情况。像这种情况,其实是人死亡以后最好的归宿。” 张天站在尚鹏旁边,也清晰地看到尚鹏所说的影子,“所以说,现在留在你那儿的所有人,都是非正常死亡?” “你这么说,也对。”尚鹏承认下来。 张天来了兴趣,“那这么说,你们就好像神话传说里的那种地府?” 尚鹏这次没答应,“没有那么正规。我们根本算不上什么组织。只不过是一群人搞一些事情做。遇到那些明明已经死了,还总想着出来兴风作浪的,就想办法关起来。遇到一口怨气咽不下去的,能帮就帮一把。” 张天没在意尚鹏说的组织,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这么说的话,你那边儿,也还有和我情况一样的人吗?” 尚鹏这次沉默了半晌,瞥了张天好几眼,好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过了半天才说:“你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而且我发现,严格来说,你都不一定算是死了。” “什么意思?”张天不太能理解,尚鹏说‘不一定算是死了’是什么意思。 尚鹏说:“从昨天看见你开始,我一直在观察你的情况。我感觉,你或许还算是活着。” 张天的大脑停了一瞬,心里好像被点起某种希冀,“什么叫还算是活着?” 尚鹏没来得及开口,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他接通电话。 接电话的时间里,张天没出声。 在接受自己已经死亡这件事实以后,张天已经恢复冷静,在职场和创业养成的一套自有逻辑开始运转。 张天从小就在一个极度残缺的原生家庭长大,父亲和哥哥两个赌鬼的敷衍式教育,让他早早地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一定不要让太多没有意义的情绪持续太久。活着才是人生的主线,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容易的事情。 刚才尚鹏说,张天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想想尚鹏家里那些几十上百只‘灵魂’,张天细细地考虑着自己和他们的区别。 很快,张天有了答案:是身体! 他和那些灵魂最根本的区别是,他虽然看似是‘死了’,但直到现在,仍然是‘灵魂’带着身体在运动。 而且很诡异的是,张天的身体虽然在酒店的时候一直有尸体的腐臭味,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块儿地方是腐烂的。跟着尚鹏离开酒店以后,就连身上那种难闻的腐臭味都没了。 在其他人眼里,他除了体温,其他方面都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么一想,他的状态好像确实和活着没什么区别。 张天突然觉得,他现在这种情况,像极了某个港台电影里的僵尸? 短短两天时间,张天经历了其他人几辈子也不可能见过的光怪陆离。这时候想到自己可能是僵尸,心里居然也没有多大的波动。 只是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我的死,有可能不是意外?不然的话,怎么会莫名其妙变成这样?总不可能是什么扯淡的血脉觉醒? “六个女人?!”另一边,尚鹏的声音忽然拔高,不知道是在电话那头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看着张天的眼神居然有点儿复杂。 大约五六分钟后,尚鹏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张天问。 尚鹏把手机放回口袋,“是酒店那边的工作人员,他说,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三处经过伪装的洞口。那几个洞口,应该是十五天前,也就是你搬到2618的第二天出现的,它们和你隔壁的房间2617直接贯通,酒店员工试了一下,2617房间的人可以直接偷窥到你的一举一动。根据酒店的人说,在这十天的时间里,隔壁一共有过六个房客,全都是女人。目前不能确定她们哪一个才是那个偷窥者,也不能确定对方偷窥的目的。” “那几个女人的身份查到了吗?”张天直指要害。 至于尚鹏为什么会和酒店的人有接触,张天没有去问。酒店毕竟不是什么保密机构,要和一个酒店的保洁阿姨或者服务生保持联系,再简单不过了 尚鹏摇头,“目前只能联系到三个人。另外三个,从提供给酒店的证件上看,都是查无此人。” 通过证件查无此人,那就几乎可以确定,这三个女人全都有问题。 另一方面也就说明,张天很可能曾经被三个女人先后偷窥过,而且近在咫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张天也忍不住感到一股子寒意。 一瞬间,张天把自己得罪过的人全都回忆了一遍。他已经笃定,自己的死不是意外。 尚鹏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注意观察着张天的神情。他现在大致了解张天的情况,知道对一个好不容易摸爬滚打,熬成老板的年轻人来说,在人生得意的时候被人谋害,这是多憋屈的一件事。 但偏偏,张天除了一开始的意外,紧接着就像收敛了涟漪的湖面。 “你刚才说,可以让我复活?”短短十几秒,张天已经收拾好所有情绪,问道。 尚鹏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我们回去聊。” 回去的路上,尚鹏瞄了张天好几眼,好奇地问:“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尤其是听见自己的死另有蹊跷,不应该是你这种反应。” 对此,张天的解释是:“那我应该怎么做?痛苦得歇斯底里,大哭流涕?” 他的意思是,面对现在的情况,与其把时间消耗在那些没有意义的情绪上。不如多花时间想想,到底是谁把自己害成这样。 这就是张天最大的优点,几乎能在任何意外面前,保持冷静和理性。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状态,其实不需要复活。别人不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或许还能和那些影视剧里一样,长生不死。再换一种说法,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复活了,你也未必能恢复身份,其实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尚鹏说。 张天一句话就回应了尚鹏的所有假设:“我想不想复活,和我能不能复活,是两件事。” 尚鹏忽然有点儿佩服这个年轻人。他的真实年龄,实际上比张天大很多。 这么多年里,他也遇到过很多人是突然间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的消息,但是很少有人能像张天这样,在这种骇人听闻的大起大落里,还能保持冷静。 尤其是,在24岁这个年少轻狂的年纪。 两人回到尚鹏居住的大楼。 大楼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儿声音,楼道里漆黑一片,连声控灯都几乎没有亮着的。 两个人等电梯的时候,张天瞟了一眼落满灰尘的前台,想了想,问道:“这栋楼里,不会只有你一户吧?” 尚鹏笑着说;“这栋鹏飞大厦,是我2031年买的。当时房价大跌,我手里又刚好有一点儿闲钱,也就买下来了。不过当时也没想到,最后这儿会被我用来安置这些亡故的人。” 还真是这样。张天想想自己来了这儿两天,除了那间屋子里的几个小孩魂魄,就再也没看见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不过,2031年?张天看了一眼尚鹏。这么说起来,这个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已经至少90岁? 或许是从昨天开始经历了太多骇人听闻的事情,张天居然没有怀疑尚鹏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抬头粗略扫视了一眼,这栋楼以一层八户计算,至少也有一百多间房。 也就是说,仅仅这一栋楼,就有成百上千个‘人’。 张天知道,尚鹏身上一定还有很多秘密。他略微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什么决定收留他们?” 被问起原因,尚鹏说道:“我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看不到这些灵魂,我却能看得到。一直到二十多岁,有个朋友因为意外去世,我去吃席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灵魂一直飘在棺材附近。当时心一软,也就把他带回来了。再后来,带回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张天点点头。其实心里还有很多谜团,只是没有再问。尚鹏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很多,这些秘密里,包括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万大,最后把张天带回来,又为什么承诺要复活张天。 以及,尚鹏究竟想干什么?张天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有因有果,也是一种另类的守恒定律。 叮咚!电梯停下的时候,尚鹏说:“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 ······ ······ 2120年,3月29日晚。 西京东三环,神四酒吧。 这里是西京的酒吧一条街,也是整座城市里,最能瞧得出所谓纸醉金迷和灯红酒绿的地方。 一辆辆发动机的轰鸣隐隐约约从街上传进酒吧,那是一些年轻人开着跑车出来炸街的声音。 一个个穿着黑丝包臀裙、jk百褶裙的姑娘穿梭在街道和酒吧,这儿也是全西京捞女最多,质量最高的地方。 她们看着街上的跑车两眼放光,有主动的姑娘已经准备好了上去搭讪的套路。 在酒吧里,衣服和表真真假假,就连专业的人都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但是,跑车一定是真的。 有几个年轻人从各自的跑车里走下来,意气风发。几乎半条街的人都在瞧着他们。就在这个时候,隐隐约约的,从街道远处传出惊呼声。 几个跑车富二代以为是在说他们,又过了十几秒,却发现欢呼声是从远处涌过来的,纷纷皱眉看过去。 只看见从街道口那边儿慢慢走过来一个男生。 帅得不成样子。 “原来是个小白脸儿鸭!”有个富二代啐了一口,又不屑,又嫉妒。 张天顺着尚鹏给的地址找到了这条街。 街上的姑娘们两眼放光,有一些把持不住的,一直在不断惊呼好帅,好帅。 张天以前没这么帅,不过自从从酒店出来以后,他的变化越来越大。整个人的棱角越来越尖锐,五官越来越明晰,皮肤状态也越来越好。 简单来说,就是帅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一条街一共不到五百米,至少十几个姑娘走过来,打开微信说想认识认识张天。 身材高挑的西舞学生,山高地厚的肉丝白领,乖巧玲珑的cos女神,就这么一段距离,张天就把各个类型的姑娘们一网打尽。 这是偶像剧里都不敢演的场景。张天一张脸,愣是盖过了一路的跑车轰鸣。 不远处,站在神四酒吧门口的尚鹏,看着张天,心里也忍不住说:“真他妈的帅。” 进了神四酒吧,尚鹏带张天上了二楼的包间区。 “感觉怎么样?”尚鹏开了一瓶儿1664递给张天,“一路上被别人围着喊帅的滋味爽不爽?” “我不太喜欢被别人当猴一样围观。”张天对刚才的场面做出评价。 说着话,他抿了一口64,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果味型啤酒,现在尝起来居然没什么味道。至于‘生前’最喜欢的范佳乐,现在根本没法儿入口。 尚鹏见他兴趣泛泛,换了个话题,“那你觉得这家酒吧怎么样?” “气氛组的姑娘们都还不错。”张天直指核心。 尚鹏笑着说:“你以后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了。” 张天没有立刻答应,“你直接说,想让我来这儿以后,替你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吧。” “我每天事情太多,没时间管这儿。”说着话,尚鹏又指了指包间外面,楼下正在舞池里蹦迪的姑娘们,“从你刚才进门开始,至少几十个姑娘都盯着你看。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儿,不知道多少姑娘想拉着你去卫生间吞吞吐吐。” “所以呢?” 尚鹏说:“所以,你如果来做酒吧的招牌,效果一定特别好。当然了,最重要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条街,是全西京,灵体最多的地方。酒吧的生意越好,被吸引过来的灵体一定越多。我希望你能替我捉到它们。” 张天没有做声。他有些疑惑,如果说在鹏飞大厦的那上千只灵体,尚鹏是出于一时心软收留。那现在捉酒吧里这些灵体的目的是什么? 尚鹏好像看出张天的想法,说:“你以前应该也是这条街的常客。应该知道,这条街上经常会有一些人因为喝酒出事,莫名其妙地猝死。很多时候,就是灵体作怪。这种场合的灵体,十有八九都有人命。捉一只灵体,就等于救了好几条人命。” 张天疑惑,“普通人,应该看不到灵体吧?” 尚鹏却说:“总有一些灵体,或者一些人是特例。像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永远分不清某个人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更何况,酒吧开业永远都是深夜,发生什么怪事都很正常。” 尚鹏这句话说得笃定,张天听不出真假。他略微思索,“你就不怕我在这儿遇到熟人,给这家酒吧带来麻烦?比如我以前的员工、同事、合伙人。” 尚鹏笑着反问:“你觉得现在,还有几个人能认出你?” 张天沉默下来,知道尚鹏说的是事实。他现在的五官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身高也明显长高了三五公分。现在就算是发小站在他面前,都只敢说一句‘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有点儿像’,更别说有谁能直接笃定地认出他。 仔细想想,除了尚鹏这里以外,他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张天点头。 接下来几天,张天一直待在神四酒吧。 除了熟悉酒吧的一应业务,还要熟悉酒吧里的常客。据尚鹏说,像这些常客,是最容易被灵体盯上的一批人。 张天来的这几天,待在吧台的姑娘明显比平时多了几倍。每个姑娘都有意无意瞟一眼坐在吧台的张天。 神四酒吧新来了一个帅老板这件事,已经在她们圈子里传开了。姑娘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帅得不成样子”。 4月6日,周五晚,张天接手神四酒吧的第八天。 因为是周末,今天的神四酒吧人满为患。一直到凌晨一点半,还有人陆陆续续进场,开始夜生活。 半倚在前台的张天,眼睛忽然开始发热。这尚鹏给的灵泪开始发挥作用。它可以帮助张天区分灵体和普通人。 张天微微直起身,四下环视,视线最后停在酒吧距离舞台最近的皇卡上。 蹦台对面的卡座儿上,一对儿年轻男女正窝在那儿,搂着脖子啃来啃去。 在张天的视线里,那个秀色可参的年轻姑娘,正蠕动着血肉模糊的唇瓣儿舔舐旁边男人的脖子。 那个男人张天很眼熟,别人都叫他王总,是酒吧里常来的富二代,几乎每天晚上都带着不一样的姑娘,偶尔也会带一些朋友过来。 这些朋友往往都是同道中人,带来的姑娘也都是门庭若市的开放性格。总之,一个卡座的人,基本可以组成多线并联的超级连连看。 张天没过去惊动他们,任由两个人耳鬓厮磨。如果现在过去,不管闹出什么动静儿,都不太好。 凌晨五点钟,神四酒吧关门半个小时后。 一辆加长版的帕拉梅拉停在半山腰,车窗里影影绰绰,车胎原地踏步,开始荡秋千。 张天骑着自行车儿慢悠悠停在旁边。 他没立刻出声儿,只是听着车里的动静,想想刚才看见那个姑娘血肉模糊的模样。张天突然有点儿佩服王少。 在他记忆里,上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好像是国文课本里的宁采臣。 也就过了三四十秒,车里突然传出一连串惊恐的声音,“我x!我x!我x!我x!我x!我x!我x!我x!” 平时永远吊儿郎当的超级富二代王少,这一刻发出了此生最高亢的声音。 张天把车门儿打开了。 王少提着裤子从车里爬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儿,一骨碌爬进车底下瑟瑟发抖。 养尊处优的富二代,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真的是难为他了。 张天没去管王少,只是冲着里边儿说:“姑娘,出来聊聊?” 车里边儿的漂亮姑娘脸色已经变了,在张天的视线里,姑娘血肉模糊的嘴唇微微张开,就像章鱼的触手,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分裂成条状,鲜血淋漓,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子扑面过来的腥风。 张天一伸手,变戏法儿似的从自行车篮子里取出一个吸尘器来。 这是尚鹏给他的武器,也是张天敢单枪匹马过来的原因。张天也没想到,尚鹏给他用来对付灵体的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尚鹏的原话是,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科学面前,什么牛鬼蛇神都是湿垃圾。 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张天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死人,这么一想也就无所畏惧了。就算今天尚鹏给他的是豆豆鸟,他也敢来。 呼!吸尘器一开,对面儿张牙舞爪的灵体突然间泄了气,就像轻飘飘一张纸,一个瞬间被切割撕碎,变成一条条一缕缕阴影,在她惊惶的嘶声尖叫里没入吸尘器。 这时候,突发异变! 本来倏忽间要进入吸尘器的阴影,转而一阵风似的掠向张天。阴影来得迅速,他根本来不及躲开。 一道道阴影从张天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里钻进去,一道道气流在血管里穿梭。张天的胸腔迅速鼓起,就像炙热的风箱不断膨胀。 一阵阵剧痛也紧接着猛烈得像潮汐爆发,张天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击打在后备箱上,车身陷进去一个拳头形状的坑。 咚!巨响把藏在车底的王少吓了一跳。 张天现在很不好受,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病从口入。 这一刻,剧烈的疼痛湮灭了他所有的想法和意识。耳边隐隐约约有忽远忽近的嗡嗡长鸣,眼前一阵漆黑和刺眼的白光交替,整个人陷入极度狂躁的精神错乱。 咚咚咚!拳头不断落在车上,一个又一个深坑留下来。 车底下的王少听着外面的动静,两条腿抖得像弹棉花的弦。 嘭!几十秒后,一道巨大的声响过后,一切归于寂静。张天大口喘息,额头和后背已经全是冷汗,衣服已经湿透了。 此刻发生的变故,是他始料未及的。张天瘫在车的后备箱上,侧脸看了一眼变成月球表面的帕拉梅拉,苦笑一声,“我现在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一个个疑惑,从他的心底蹦出来:刚才的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尚鹏又知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他说过,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我这种情况。但如果他有隐瞒也不一定。我该怎么试探他?甚至,我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过了很久,张天起身,紧紧抿着嘴唇,瞧着山脚下远方的灯光不断明灭,像极了一簇簇火苗儿不断跳跃。 车底。 王少听着外面终于没了声音,又躲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才小心地从车底探出脑袋,正巧看见骑了自行车准备走的张天。 王少左右看看,确定没看见刚才那个女人,急忙爬出来,“哥。” 张天回头看过去,发现这位富二代的裤子已经湿了。想想刚才从车的震动到结束,一共才十几秒的功夫,张天忍不住问:“这么快?” 王少脸一红,断断续续地解释:“这个不是···这个是尿···” 王少显然不想再接着聊这件事,堂堂一个超级富二代,第一次这么窘迫,他指指车里,“那个呢?” 看样子吓得不轻,说话带着颤音,连嗓子都哑了。 “放心吧,没事了。”张天回头,蹬着自行车就要下山。 “哥!载我一程吧!”王少急急忙忙地喊:“我给您钱!” 张天停下,看了一眼帕拉梅拉,“车呢?” 王少已经打定主意不要这辆车,想着明天就把车扔垃圾堆里。这时候只想着快点儿下山,央求道:“我让代驾开回去!您先把我载回去成吗?” 就差跪在地上。 “上车吧。” 一上自行车后座,王少紧紧搂着张天的腰,已经把张天当成了救命稻草,心想今儿死也不松手。 两个人晃晃悠下了山。 神四酒吧。 张天拖着腿软的王少进了酒吧的门儿,迎面就看见坐在前台等着他的尚鹏。 尚鹏看了一眼双腿还在打摆子的王少,问:“怎么回事儿?” 张天说:“抱着那个女人啃了几个小时,锥刺股的时候现了原形,吓到了。” 王少满面通红,支支吾吾,“酒喝多了···其实本来不至于···” 尚鹏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没理会王少,“去休息区聊聊?” 张天知道他要说灵体的事情,跟着去了休息区。 “灵体呢?”到了休息区,尚鹏问。 张天略一犹豫,说道:“已经解决了。” 他没说刚才的经过,隐瞒了身体的异变,也没说他吸收灵体的时候,剧痛之下,砸废了王少的加长版帕拉梅拉。 “第一次消灭灵体,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吧。”张天这次说的是心里话。 刚才的情景,其实有点儿虚幻。这种情况和面对活着的人不一样,不需要直面鲜血,也没有那种生命流逝的真实感。 唯一需要克服的,可能就是灵体本身保留了死前的模样,看上去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确实有点儿恐怖。 “外面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尚鹏指了指王少。 张天早就准备做甩手掌柜,“这种事儿你肯定熟,你来办。” 尚鹏点点头,没有就这个事儿说下去,转而说起一个提议:“给你留个灵体用吧。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有个帮手。” 张天没拒绝也没答应,“你想留谁?” 尚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瓶子,飘出一只灵体,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年轻。 “他叫陈方,之前做过错事儿,跟着一个姑娘三个月,差点闹出人命。不过还好没酿成大错,被我捉到以后,在鹏飞大厦锁了几年。” 张天呵呵一笑,“我发现你怎么和叮当猫一样,随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尚鹏解释得很干脆:“这么多年了,纯粹是职业病,职业病。” 这个理由听上去说得通,张天不置可否。 尚鹏出门之前,张天冷不丁又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今儿会遇上灵体?” 尚鹏没回头,语气自然,“只是碰巧过来瞧瞧。看你不在,我就知道应该是出了事儿。” 张天不作声。 尚鹏走后,他坐在沙发上回想和尚鹏认识以来的种种行为。蓦然间,全身的鸡皮疙瘩一粒粒冒起来,低低说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他果然有问题。” 不远处,陈方时不时瞧一眼张天。 接下来几天,神四酒吧一直很平静,除了来来往往撩拨张天的姑娘们,没有新的灵体出现。 2120年8月15日。 早上七点钟。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多小时,屋子里开始有一种特别难闻的味道。 还有张天压抑的,痛苦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早上八点钟。 酒吧二楼,陈方从瓶子里飘出来,捂着鼻子,“这是吃了多少螺蛳粉?怎么臭成这样?” 他一路楼飘到酒吧的休息区,看见半躺在椅子上的张天,脸色突然变了,“怎么回事?” 沙发上,张天的全身上下,从脚掌,到脑袋,都膨胀得像一截一截莲藕组装在一起。 他低着头,全身各处传来阵痛,就像几十上百根针在血管里穿梭。 他身体的异常是从下雨后开始的,就像泡发了的海绵,不断膨胀。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变成现在这样。 “陈方,你过来!”张天依然低着头,说话含糊不清,后脑勺和一个世纪以前动画片儿里的大头娃娃一样。 陈方悄悄用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听对面响了三声后挂断,这才来到张天面前,“天哥,怎么回事啊?” 等陈方走近。张天忽然抬头,两只眼睛里有异常充血的红色。 “张天,你!”陈方只来得及后退一步,身体已经被撕碎成一缕缕阴影,飘向张天。 张天从早上身体腐烂开始,就有特别强烈的饥饿感。 当陈方从楼上下来,张天看他就跟饿了好几天的人看见一碗米饭,甚至能闻到饭香味儿。 其实,张天上次吸收掉那个灵体后,就已经意识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只要是能动的物体,都必须补充能量。就像人活着需要吃饭,植物都或者需要土壤和光合作用,就连汽车想动,都得加点儿汽油。再比如,鹏飞大厦里那么多灵体,每一只都需要吃香烛那些来进食。 而张天自从醒过来,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直到他阴差阳错吸收掉女性灵体后,才突然有了这个想法:自己的食物,可能就是灵体。 而且,灵体或许能让他的力量和能力翻倍增长。不然以他的体格,不可能在帕拉梅拉留下那么深的痕迹。 不过说起来,这一次灵体的味道,和上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吃掉灵体,除去胸腔的剧痛,只觉得一股子辛辣的清凉,像生嚼了几片薄荷叶子。这一次反而像加了糖的夏季柠檬水,整个人都一股子激灵,清清爽爽,而且,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张天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俏皮话:裹上面包酱,放进锅里油炸,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几分钟后,张天的身体迅速恢复常态,就好像刚才身体的腐烂只是幻觉。 “张天!” 门外,先响起一阵开门声。尚鹏进了酒吧,穿过吧台一路进了休息室,抽了抽鼻子,很奇怪,“什么怪味儿?” 是屋子里的腐烂味儿还没散掉。 张天面色如常,“早上吃了点儿螺蛳粉。” 尚鹏没多想,“哪家的?这味儿闻着就正宗。不过没想到,你现在还能吃东西?” 张天咂咂嘴,“吃是没什么问题,你看我最近在酒吧不也喝了不少酒吗,就是尝不出来什么味道。” “对了,小陈呢?”尚鹏点点头。 张天指指楼上,“应该在楼上,说起来我今儿醒过来就没看见过他,反正肯定没下楼。” 在生意场酒桌上打磨了好几年的演技,这时候派上用场。 “我上楼瞧瞧去。” 张天看着尚鹏噔噔噔上了楼,面无表情。陈方现在当然不在楼上,张天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尚鹏接下来的反应。 他很肯定,尚鹏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那个叫陈方的灵体,也很可能就是尚鹏故意留下,每天看着自己的一个盯梢。 至于尚鹏到底有什么目的,张天现在还不清楚。但他知道:只要尚鹏是想利用他,就总有露馅的时候。 没多久,尚鹏从楼上走下来,“小陈真没下来吗?我在楼上没看见他。” 张天打了个哈哈,“不太清楚,反正我没瞧见。不知道是不是我睡着的时候出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回应尚鹏接下来的问题了。 没想到尚鹏只是说:“行吧。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陈方当初也不太老实,成了灵体以后仗着一般人看不见他,纠缠过好几个姑娘。怕他贼心不死,再出点什么事儿。” 张天没作声,心想:以后就再也纠缠不了了。 尚鹏在神四待了半个小时左右离开,出门前给张天留下一句话,“等陈方回来,记得和我说一声。” 出了酒吧。尚鹏回头看了一眼,再低头,整张脸埋在阴影里,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低低的冷笑。 酒吧,休息区。 张天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回忆刚才尚鹏进门以后的一举一动。 从他接触尚鹏开始,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不管他做什么,好像都在被别人刻意操纵。在他旁边,一部手机亮着微光,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给尚鹏打电话,未接通的状态上。 张天想着:下次,他下次再来,如果对陈方的失踪还是无动于衷,就说明一定有问题。甚至,尚鹏早就知道陈方会出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张天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可怕的猜测:陈方,本来就是尚鹏给他准备好的食物! 尚鹏,根本就知道他现在身体的异常。也就是说,当初是尚鹏杀了他,然后主导了这一出戏? 不对。张天摇摇头。如果尚鹏真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将自己从万大带出来,又让自己接手神四酒吧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尚鹏,那他当初杀了自己,很可能会有直接操纵自己的办法。 像现在这样,根本就是在画蛇添足。 顺着这条线想下去。当初害死自己的人,很可能是另一伙人,只是在中途,尚鹏杀出来把他带走······ 张天捏了捏眉心,“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他妈会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正午。 酒吧外面的阳光从一个个缝隙里钻进酒吧,一条条光条和阴影交叠。张天就在阴影和光线的交界处,整张脸分割出阴晴两个极端。 偌大的酒吧里寂静许久。 张天低低地笑一声,自言自语:“当初跑赢了几十亿的兄弟姐妹,才来到这个世上。老子活着的时候,都能在这个城市四千万年轻人里做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顶尖。更别说现在,老子已经无所顾忌。不管你们是什么牛鬼蛇神,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们死磕上了。 2120年8月19日。深夜,23:34分。 神四酒吧门口的停车位,排了二十多辆百万级以上的跑车。 一些神四酒吧的常客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排场,心想今天这是神四酒吧在办什么活动? 酒吧里,王少安排十几二十个年轻男女去了皇卡,跑到张天面前,“天哥,您一会儿和dj说一声儿,今儿晚上酒吧的消费都算我的。” 张天点点头。 像神四酒吧这种消费,整个酒吧,一晚上最少也在几百万。王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捧张天的场。 “天哥,过去玩玩啊。”王少指了指皇卡那一桌,压低了声音,“我和您说,那边儿几个姑娘,都是家里不缺钱,出来找乐子的,长得都漂漂亮亮。看上哪个和我说,我替你牵线。” 张天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想做你们的船友。水路痰多了,水质不太好。” ???王少隐约听懂了张天这句话,但是又没有完全懂。不过他看张天没有过去的意思,点点头说:“那我去了,天哥。” 张天点头应了一声。 王少回去的时候,几个姑娘早就望眼欲穿,“怎么样啊王少?那帅哥怎么没过来啊?” 王少摆摆手,“他有点事儿,咱们先玩咱们的。” 旁边儿一个人高马大的胖哥儿低低问了一句,“王少,什么来路啊?”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王少就是最顶级的二世祖,他们还真没见过王少对哪个年轻人这么尊敬过。 一提这个,王少先想到那天晚上凿壁偷光的情景,下意识夹紧了腿,讳莫如深,“反正你们记住,是个很牛的人就对了。” 其他人见他不肯明说,心里反而各种猜测,以为张天是哪个城市到西京体验生活的过江龙。 凌晨四点钟。 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少,张天招呼几个服务生收拾一下准备关门儿。 卫生间里,保洁阿姨开始挨个儿敲门。 一对对男男女女从隔断的厕所里走出来,有几对儿意犹未尽的明显不太高兴,“催什么催?总得让人把事儿办完啊。” 到了最后一间,保洁阿姨敲了敲,喊:“嘿!关门儿了,您快点儿!” 里面没声音,倒是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儿。保洁阿姨推门儿走进去,两秒钟后,一声尖叫,爬了出来。 “出人命了!” 厕所里。 一个年轻姑娘仰躺在马桶一侧,烫了羊毛卷的头发散在地上,腰就像折断了的铅笔,呈180度地诡异弯曲着,没了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 啪! 李尘合上书本,看着红雪,“我发现了这些所有话本的共通点!” 第九十七章作者名为‘城外金笔\’ 当一部话本偶然性的让一个人突破并不意外,只因世上大道千万,总有共通之处,就好像三百六十行,难说哪个行业更高一些。 但是,当这些八境的人物先后都因为看到话本而有所感悟,并且这些话本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件事情就绝不是偶然性了,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细细思量之下,就连红雪和李尘都觉得有些恐怖。 “这绝不是巧合,如我在世上轮回无数,分身见过听过的话本囊括世上十之八九,就算世上的话本时刻都有新品,但不要忘了,我的分身知道刺客也并未全部收回,因此时刻都有信息传递回来,至少在这三十年之前,世上没有这样的话本出现。” 红雪说道:“一开始我只觉得有些奇怪,但如今正值天下大变,有些异常也能理解,但现在看来这种异常已经超出偶然性的范畴,反倒像背后有人在做这件事,故意让我们这些人有所参悟和突破。” “所以,目前看来此人是友非敌?”铁匠问道。 麻衣男子摇头,“未必,还是需要深入接触一下,毕竟这世上就算一个人曾经是你的至亲,为你做了许多事情也可能只是为了要你铺路。” 他的话刚刚落定,场面一时安静得可怕,就连老板娘也皱了皱眉,“麻子,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麻衣男子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向着李尘摆手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人罢了。” 李尘洒脱一笑,“不必如此,前辈你参悟的那本书我也瞧过,当时便明白前辈也终有苦衷,不过,关于话本这件事,暂时瞧下来,此人还算是善意,既如此,就暂时权当他是同路中人去考虑。” 红雪接口道:“不过,一个藏在暗中的人终究是个隐患,更何况此人为什么要在暗中布局,这又有很大的问题,倘若能调查到他的身份就最好不过了。” “这件事我已经吩咐下面去做了。”卢翰道:“这些话本都是我让山庄去收集的,从编号上能够追查到这些话本递交上来的时间,从时间上能够锁定是哪些弟子负责和收集,接着能够锁定这些话本产出的区域,经过一层层筛选,能够具体到某条街道,这样就容易找到了,就算此人现在已经离开那个地界儿,至少也该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红雪听得入神,似乎已经看到整个山庄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一层层运转,一时间感叹,“当初李尘和我说你在这方面天赋绝佳,几次说他其实不如你,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卢翰笑着自谦,“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种种办法其实都是前人的智慧,我只不过将它们进行整理罢了,真要说有什么天赋,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面摘苹果吃。” “前人的智慧当然很重要,毕竟千万年来,经过无数代的整合优化才有了这些,这就是积水成川千年树木的道理,但就是简简单单的摘苹果这件事,反而需要天赋。”李尘笑着道:“你不必自谦,我曾想过,倘若这个世上真如那些话本上写的,没有什么修行和元力存在,你才是这世上最重要最难得的,即便是当世,你也要比我强得多。 一番夸奖和自谦的谈话,没什么虚与委蛇,全是真心话,只因到了他们的关系,已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 之后,如卢翰所说的那样,要找到这本书的出处并不算难。 仅仅半日,卢翰带回消息,因为当时传下任务时特意说过了紧急,所以动用了能够跨越上万里的传音符,再加上宗门之间的环环相扣,这件事并不难。 “兄长,已经找到了当初传出这本书的书坊,写书的人果然已经消失,书坊说,只知道此人自称为‘城外金笔。’ 城外金笔。 红雪断定,“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不过听来并不像随意起的,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深意。” “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根据书坊所说,‘城外金笔’最后离开的时候交给了他们最后半部书,还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跌宕半生,不入江湖,返璞归真,不过一碗清粥,最后这半部书,就交给李尘,或许能让他对八境有所感悟。” 红雪闻言冷哼一声,“故弄玄虚,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什么境界。” 老板娘心里暗暗想着,为什么这句话里透露着一种阴阳怪气?只是这个想法她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等到众人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继续追踪此人,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大长老的踪迹,夺回躯体。 等到众人离开后,李尘才打开那个‘城外金笔’留下的话本。 他现在虽只是魂魄状态,但对于进入八境的感悟并没有消失,因此此时瞧瞧这些也有助力,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关于这个实在神秘的人物,接二连三让众人突破,他的境界或许只有如王庭太一能够相比,而这样人物为自己留下的,究竟会是什么? 整整三天,李尘都在啃这半部话本。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八章番外:让李尘有所精进的话本 ————话本: 偌大的卧室,立着一张占据墙面二分之一的巨大贴墙镜。 张辰倚靠着床头,侧过脸,看着镜子里那张青涩、清秀而干净的脸,眼神里满是惘然。 足足半个小时,张辰低下头。双手抓着头发低低骂了一声,“*!” 人人都会的经典国骂。 穿越重生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看,都不应该轮到自己。 前世寒窗苦读十几年,紧接着996熬肝加班8年,把所有的青春和努力都扔进生活,好不容易成了公司coo,到了阿里p9的薪资水平。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他的计划,再过几年,一定会创立公司,有自己的一份事业。在30岁这个年纪里,不管怎么看,也都是年少有为功成名就。 结果一觉醒过来,怎么就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了刚刚初中毕业的另一个张辰? 房间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张辰看了一眼,界面上显示的是‘妈’。 接通电话,对面好像先松了一口气,“辰辰啊,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在家里没事吧,辰辰?” “妈妈差点儿就和你爸报了警!” “没事吧儿子?怎么不说话?” “儿子,你一个人在家别瞎想!我和你爸在外面确实忙,一有时间就肯定回去看你!” 张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偶尔应一声,“嗯。” 关于电话对面这个女人的记忆,慢慢儿地涌上来。 前身爸妈从他小时候就在外面做生意,这么多年下来,每年见面的次数不多。所以张辰从小就被他奶奶养着,结果前几年,老人一场病没了,那时候张辰刚上初一。 也是从那时候,张辰开始一个人生活。 张辰‘翻阅’前身的记忆,心绪没什么大的起伏。他前世毕竟也过了而立之年,知道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很多事情,你没有办法去评价什么好坏。就像电话对面的这个女人,如果能陪在儿子身边儿就能过好生活,也不会去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去受苦。 对面,女人还在絮絮叨叨,“辰辰,明天你就马上去文锦一中了,记得别迟到啊。” “和同学们打好关系,那可是全市最好的中学,全市的人尖儿都在里面,好好学习” 听了半晌,张辰也把前身的记忆了解了大概,嘴巴抿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字,“妈!” 对面电话里顿了一下,“怎么了?辰辰?” 张辰:“没事儿,放心吧妈。明儿一早还得去学校,我先睡啦。” 挂断了电话,张辰躺在床上,又看了一眼右侧镜子里的那张脸。 年轻,朝气,清秀。 张辰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了自己一个笑。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就这样吧! 关上灯,房间里安安静静,外面的月亮安静凄清地透过窗帘花纹照射进来。 就这样吧,是张辰在前世,毕业多年以后,学会的第一句妥协。 早上七点钟。 张辰推着山地车进了文锦一中的校门,校门两边儿是站得笔直的保安。 毕竟是市重点高中,再加上是开学第一天,市里的领导指不定就会进校园里视察,所以学校里从上到下,精神面貌都像打了鸡血。 张辰的班级是488,学校指定的三个重点班之一,在教学部四层的角落里。 他背着书包穿过学校的时候,两边儿不时能看见一个或者几个姑娘成对儿地走过去,都有意无意地侧目瞧了张辰一眼。 身后偶尔飘过来一两句特意压低声的惊讶,“快看,快看,好帅啊。” 张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了一眼旁边儿透明玻璃上的模糊倒影。诸如此类的话,从走进校园开始,好像就没断过。 没想到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有一天被一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围着看来看去,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其实张辰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帅,昨天照镜子的时候,感觉也就是平平无奇,最多算是清秀。 摇了摇头,心想:应该是这些孩子们没怎么见过世面。 张辰找到教室的时候,前排和中排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 毕竟是市重点的重点班,大家都是在中考千军万马的厮杀里闯出来的尖子生,没出现大学里那种后排坐满,前排寥寥无几的现象。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进门的时候,张辰发现教室里好像静了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过来登记一下。”讲台上,一个中年男人招了招手,看样子应该就是班主任了。 张辰走过去在表格上填了信息,“张辰,跑校生,中考分数653。” 中年男人看着张辰,忽然皱了皱眉,“化妆了?” 张辰疑惑地抬头,“没有。” 中年男人瞧了半天,点点头,“去吧,先找个位置坐。” 张辰回头瞟了一眼,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右侧墙角。 教室里,很多姑娘的眼睛里冒着光。 隐约有一两句话因为声音太大飘进张辰的耳朵里,“长得好标致啊!咱们班,总算来了个能撑场子的帅哥!” 开学第一天其实没什么课程,整整一天,都是住校生搬进宿舍,或者跑校生去搬课本,还有充值饭卡之类的杂活儿。 陆陆续续地忙到晚上,终于到了晚自习时间。 其他学生都在摩拳擦掌做本学期的计划,张辰却低头悄悄地玩儿着手机。 对他来说,经历过前世的商海沉浮,虽然一直都只是一个打工者的身份,但突然回到校园,还是有种小孩儿过家家的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刚刚练到75级的游戏账号,眼看着距离99的顶级不是特别远了,突然一个系统bug,所有数据归0,还得从1级重新开始。 张辰的眼睛里倒映着手机里的光。 虽然这个世界和前世有偏差,他不是能够预见股市或者彩票的神,但是未必不能抓住更多的机会,获得比前世更大的成就。 在疯狂接受这个世界所有信息的同时,张辰的内心翻涌着前世从来没有过的野心。 这时候,右边戴着眼镜儿的男生撞了撞张辰的胳膊,“嘿!哥们儿!我叫杨啸远,你叫我啸远就行。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张辰有反应,男生接着说:“你觉得班里有几个好看的女生?” 前世阅人无数,张辰很清楚,看这个男生自来熟的样子,就算自己不说话,他也能一个人吧嗒吧嗒说一天。 果然,张辰没说话,眼镜男自顾地说:“据我的观察,有两个女生在八分以上,长得都挺好看的。你看见没,第四列最后一排那个女生,就是长得特像明星蒋淑佳那个,我问过了,她叫陈舒,跑校生。” 张辰回头看了一眼。或许是凑巧,陈舒也刚好在看着这边儿,两个人的视线刚好对上。 出于前世的习惯,张辰笑着点了点头,33 少女愣了愣,和张辰的视线对接了几秒钟,接着低下头。 张辰旁边,啸远拍着张辰的肩膀,“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长得还不赖?” 张辰想想刚才少女低头时候的害羞,笑着说:“挺好。” 第二天。 张辰早早儿地起了床,结果出门儿的时候翻了半天,发现衣柜里除了校服几乎就只剩下白衬衫。 这也导致张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穿着白衬衫上学。 开学第一个礼拜,张辰把这个世界上目前最新兴的平台和产业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又记录了当下国内外的几个巨头公司和他们所垄断的产业。 最后把目前最适合自己发展第一桶金的几个平台一一罗列。 张辰目前最看重的,是腾微公众平台。 腾微集团,类似于前世的企鹅,是目前国内流量基数最大的一个平台。 而腾微公众平台,是个人媒体发布一些文章和娱乐八卦的论坛,也近似于微博和博客的结合体。 经过这几天的熟悉,再加上前身对腾微这个公司的基本了解,张辰对这个平台有了大概的认知。 目前,这个平台还是发展阶段,使用的人不算多,对标的用户也只是在三线城市以下的下沉市场。 张辰的心里有了一些想法,这个平台,或许可以作为第一桶金的备选。 张辰在纸上画出一个表格,算是一个简易的excel表, 渠道:腾微公众平台。 对标用户:三线以下、26——45岁、男女占比4:6。 内容格式:图文、娱乐新闻、情感故事。 发展前景:引流起量较快、后续发展空间有一定上限。 日子就在每天上课下课的枯燥生活里度过。 但对张辰来说,这种状态是他目前最想要的。没什么人打扰,每天安安静静。 唯一让张辰不太满意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自己可能确实低估了这张脸的颜值。 短短一个礼拜,每天上午第二堂课以后,488的门口都会聚集着三五成群姑娘往教室里瞄上几眼,偶尔还会有低低的说话声:好帅,真的好帅啊! 这样的情景基本上每天都会出现,门口的姑娘三三两两,从高一到高三的人数不等。 张辰其实不太喜欢这样。 对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来说,他很清楚,颜值这件事对个人的加成非常有限。 甚至就算是做娱乐明星,颜值也并不能代表什么。前世站在coo的高度,不知道见过多少十三线以下的明星,长得几乎让人惊艳,但是一样籍籍无名。 真正让一些人最后大红大紫的,除了特质和努力,更重要的反而是自身的实力和机遇,以及家庭背景的加成。 很可惜的是,张辰好像还是低估了自己这张脸的···威力?以至于这样平静的生活,只过去一个礼拜就被彻底打破。 周五,中午十二点钟放了学,张辰和杨啸远一起去了学校二楼的餐厅。 毕竟是市重点高中,餐厅里的伙食种类很多,从豆腐脑儿油条,到麻辣拌麻辣烫等等一应俱全。 餐厅的采光也很好,亮堂堂的阳光直射进来打在人的身上,有种午后静谧阳光的滤镜效果。 “张辰。”杨啸远一搂张辰的肩膀,“有时候真嫉妒你,从咱俩进来以后,至少几十上百个女生都在瞧你。我要是有你这张脸。” 杨啸远伸手指着餐厅里的一条条长队,“我要是有你这张脸,这就是朕的江山呐。” 张辰没理会杨啸远的骚话,挑了个队排上去。结果悄无声息的,在张辰左右两排和身后,都多了很多排队的女生。 她们好奇地,有意无意瞄一眼张辰。 就算是张辰不予理会,也能听见两边儿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说:“看,他就是张辰!” 张辰皱了皱眉,不太明白这些人诧异的点是什么。他也并不喜欢这种毫无理由的关注。 排在张辰前面的男生,回头看了张辰好几遍,指着手机屏幕问:“哥们儿,这上面,说得是你吧?” 张辰接过手机,屏幕上是文锦一中的论坛,论坛被置顶,关注最高的一条帖子是:听说高一来了个校草? 点进去再看:听我们班女生说,学校里来了个校草?现在高中都开始评校草了? 帖子下面,是张辰的几张照片。 破案了,难怪这段时间走到哪儿都好像有人在议论他,难怪每天上下课总有一堆人在盯着他看。 再看看周围,人们三三两两,百分之五十都好像要往自己这边儿瞄一眼。 张辰一阵恶寒,没想到这种狗血偶像剧里面的剧情居然真的发生了,而且自己就是那个男主角。 张辰不由想起前世那几个“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那几个风靡全亚洲的f4校草。 莫名被一股羞耻感浓浓地笼罩。 站在后排的杨啸远反应完全不一样,他拍着张辰的肩膀,“张辰,牛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文锦一中以前评选过什么校草,你这也算是开先例了!” “别闹,又不是明星选秀,算什么校草,估计就是有人恶作剧。”一个小插曲,就这么被张辰略过去。 餐厅正中心处的餐桌上,有几个学生盯着张辰。 “他就是那个最近特别跳的高一新生?” “校草?呵。” ······ ······ 吃完午饭,张辰和杨啸远去了学校附近的网吧。 拒绝了杨啸远开黑的提议,张辰打开腾微官网,开始创建自己的腾微订阅号。 经过几天的考虑,再加上时不待我的紧迫感,在这个汹涌前行的互联网时代。张辰带着三分谨慎和莽撞,迈出自己的第一步。 订阅号的名字简简单单,叫:七零八零有话说。 定这个名称的原因很简单,七零八零后首先是腾微公众平台的主体用户。这个标题,可以做到一个简单的受众垂直,让自己每天输出的内容有一个简单的定位,不至于太宽泛。 而选择腾微公众平台作为第一桶金的‘试炼地’,原因也是多方面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张辰前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文字编辑,所以在文字功底上还是很有自信的。 再加上腾微公众平台对于原创和抄袭的打击力度还是很大的,所以当一些好的文章出现,公众号之间互相摘录的同时,一定需要申请转载,并且署名原创公众号。 换句话说,只要你的内容够好,其他的同类型公众号,在转载文章的同时,就一定会为你的公众号做一个免费的宣传。 另一个原因是,腾微公众平台目前所针对的用户,是二三线城市以下的下沉市场。相比于其他平台来讲,下沉市场是更容易开辟的一批用户。 而且下沉市场的潜力并不小,就像前世的快手,也一样是从下沉市场一步步做大的。 就连一开始走小资路线的抖音,最后也不得不从各个高校发展到下沉市场,出现诸如‘惊雷,天塌地陷紫金锤’和‘阴兵几兄弟’‘某南第一帅’之类的土嗨视频。 对创业者来说,下沉市场的价值,从来不应该被忽略。从战术上说,这也叫另类的乡村包围城市。 翻了一下最近的几个热搜新闻,连续几天,热度最高的都是当红小花代孕弃子,和当红歌星偷偷生子的新闻, 张辰开始写下第一篇文章:“代孕弃子、分手私生”:什么时候,连养育孩子都成了一种美德? 作为一个互联网工作者,在一开始的奠基中,网感就是最重要的业务能力。 紧跟时事,也一定是网感的一部分。 三个小时的时间,张辰把写好的文章发布出去。 公众号名称:七零八零有话说 发布文章数:1 粉丝数:1 第一枪,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打响了。 周日一早,腾微接二连三地提示有新消息。 张辰迷迷糊糊地摸到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有些意外,心想就算昨天发的文章,不可能这么快就受到关注吧? 打开腾微,结果是六条添加好友的消息,其中有五条是女生。 张辰瞧了一眼,貌似都是488的同学,挨个儿点了同意。 一条消息紧接着蹦了出来。 刘佳佳:嗨!是张辰吗? 张辰:嗯。 刘佳佳:今天周日,一起出来玩儿啊,我还喊了其他几位同学! 张辰实在想不出刘佳佳这号人是谁,打开她的朋友圈看了看才恍然。 刘佳佳,是开学第一天,杨啸远说的两个八分女生其中一个。 和那天见过的陈舒不一样,刘佳佳的长相,明艳大方,光从五官上看,就透着一股子活泼机灵劲儿。 张辰想了想,回复:今天不太合适,有点儿忙。 回复完毕,张辰关上手机睡了个回笼觉。 文锦市最大的商场里,刘佳佳关了手机屏幕,一脸失望,“他拒了。” 围着的几个女生也都失望地‘啊’了一声。 其中一个女生说:“佳佳,没事儿的。也很正常,咱们一开始不就都说,张辰这人长得就挺傲的吗?”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安慰刘佳佳。她们都是从初中开始就关系不错的朋友,都知道刘佳佳喊张辰出来的原因。 刘佳佳攥着手机翻了翻通讯录,似乎想到什么,转了神情笑着说:“有办法了。等着,这次张辰一定会出来!” 半个小时以后。 张辰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逛街,居然是被骗出来的。 杨啸远把自己胸口拍得通通响,“辰哥啊,你真给面儿。放心,下周的网费,我都包了。” 张辰瞧了他一眼,又看一眼在前面叽叽喳喳的几个女生,有点儿无奈。 杨啸远压低了声音:“辰哥,我替你打听过了,刘佳佳是对你有意思才约你出来。听她同桌说,咱们刚来学校第一天,刘佳佳就盯上你了。哥们儿这是给你创造机会。” 张辰瞥他一眼,“说吧,这里边儿你看上哪个了?” 一脸义正言辞的杨啸远嘿嘿一笑,“辰哥你怎么知道?” 张辰横踢杨啸远屁股一脚,“我就知道是让你卖了。” 整整一上午,几个人逛着街,张辰话不多,但是有杨啸远这个气氛组在,倒是一直没出现尴尬的冷场。 刘佳佳眼见张辰一直兴趣泛泛,心里想着该怎么拉近关系,眼神不经意瞥一眼,立刻就亮起来,冲不远处挥了挥手,“唐健!” 不远处,人群里有五六个男生看了过来。一群人正中心,是一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生。 刘佳佳小跑着过去打招呼。 杨啸远在张辰旁边儿压低了声音:“我和你说,这几个都是厉害人物。那边儿那个戴着棒球帽的叫唐健,应该是高二463班的,据说家里是做地产的,进校那年,给学校捐了一图书馆。” 杨啸远在旁边儿絮絮叨叨,张辰心里倒没什么起伏。 在前世,学校里也不乏这种所谓的风云人物,说起来无非也就是这么几件事:他爸是谁,家里是什么情况,往日里和学生甚至老师发生冲突的时候,有过什么战绩。 但是最后,绝大多数人和这些所谓的二世祖风云人物没什么交集,即便是上学时期好像时刻跟在这些人身后的群体,也都成了过路人。 走过那个阶段以后,再回想起来当时上学很多学生对他们的盲目崇拜或者惧怕,好像一切情绪都没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儿,张辰自嘲一笑,用自己前世社会经验和阅历,来面对和揣摩这些十几岁的少年,其实大可不必。 既然自己现在在这个圈子,就总要让自己的心态和他们更贴近一点儿,这样才算是生活。 更何况,谁人不曾是少年呢? “喏。我们班的男生,那个,就那个穿白衬衫的,叫张辰。你应该知道的,就是最近特火的校草。听说现在市里其他高中也有不少人认识他。” 唐健听着刘佳佳的话,远远看了张辰一眼,“校草啊,呵呵,挺好。” 他和刘佳佳从小就认识。 这个城市从某个程度上说,圈子其实不大,到了他们上一辈这个层次的人本来就不多,同龄人玩得到一起的就更少了。 而且唐健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漂漂亮亮的女生,他一直都很有好感。 唐健瞥一眼张辰,问:“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 刘佳佳大大方方,对自己这个发小也没什么隐瞒,“还没定,反正先逛着呗。这边艺术中心这么大,总有能玩儿的地方。最主要是想和我们班那位校草,多聊聊天儿。” 唐健呵呵一笑,“挺好。这样吧,要不咱们拼个局。你问一下你那几位同学,愿不愿意去台球厅坐一会儿?那边能玩儿的项目也挺多。” 这恰巧应了刘佳佳的意,当然不会拒绝,“等着!我去问问!” 刘佳佳前脚一走,一个男生对唐健说,“唐健,看刘佳佳的样子,挺喜欢那个张辰啊。” 他这是看出了唐健的心思,故意添一把火。十六七岁的年纪,该有的心思和弯弯绕绕,已经初露头角。 唐健没说话,只是看着刘佳佳正在那个叫张辰的男生身边有说有笑。其他的不说,那个男生,确实有一副好长相。 张辰其实也早就注意到了唐健,心里不由得有点儿疑惑,不太明白唐健眉宇里的那股子不加掩饰的反感是哪儿来的,自己初来乍到,应该不至于平白得罪他。 “嘿!”刘佳佳伸手在张辰眼前挥了挥,“唐健他们说,要不一块儿去打打台球?” “好啊!我有个外号就叫文锦第一球神!”杨啸远摩拳擦掌,回头又冲张辰说,“辰哥,会不会打?不会也没事,一会儿我教你。” 啪!随着最后一颗球被打进去,宣告杨啸远第三局也输得彻彻底底。 号称文锦第一球神的杨啸远出师不利,刚来台球厅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刘佳佳和几个女生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有个女生嘟嘟囔囔,“不是说文锦第一球神吗?” 张辰看着杨啸远垂头丧气地走回来,也觉得好笑,“三局台球一共都没进十颗球,怎么敢说自己是文锦第一球神?” 杨啸远捂着脸,罕见地感觉丢人,“我本来以为他们也是菜鸡,谁知道是这个水准。” 刘佳佳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们打得也不怎么样,只是你菜得太有水准。” 张辰对杨啸远这句话深表同意。 对手的水准确实也只是一般,进球基本上除了偶尔的运气爆棚,就只遵循两个要点:一个是大力出奇迹,一个是角度较小,距离袋口较近的球。 不远处,唐健几个人连赢三局,也不知道互相聊了什么,瞧着张辰他们这边儿哈哈大笑。 隔了一两分钟,一个穿着小皮夹的男生走过来,“佳佳。怎么样,你这两个同学,还行吗?” 刚才就是他赢了杨啸远。 刘佳佳切了一声,“胡轩,我觉得你和杨啸远刚才是菜鸡互啄,打得都不怎么样。” 名叫胡轩的男生笑笑,“我确实打得不算好,但是你这俩朋友也太差劲了。” 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把张辰也捎了进去,刘佳佳顿时不太乐意,瞪了胡轩一眼。 胡轩耸着肩膀摊了摊手,转过身冲着杨啸远说:“还来吗?要不再来几局,一雪前耻给学妹们看看?” 张辰对这类型事件当然没什么兴趣,“我就不了,不太会。” 杨啸远知道技不如人,也没吭声。 胡轩回头冲刘佳佳玩笑似地说:“你这俩朋友可不太行啊,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打又是另一回事。和女生出来玩,怎么一点儿胆子都没有?” 张辰当然不会被这种中二的话激到,但是杨啸远又忍不住了,“再来一局!” 台球撞击声一响,第四局球开了。 这时候,围过来的人明显比刚才多了不少,已经有二三十个。 这个地方的高中生本来就多,大多数人都认识唐健,再加上张辰最近的校草事件愈演愈烈,当然有不少人过来瞧瞧。 一场球打了约莫四五分钟。 张辰瞧着桌面上的局势,杨啸远的花色球还有七颗,对手已经只剩下四颗。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场眼看着又要输了。 不远处唐健一群人笑了几声,不加掩饰。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嘲讽意味就像纸杯里隔夜的茶水,连茶垢都爬上杯沿,一清二楚。 刘佳佳又瞪他们一眼,做了个闭嘴的表情。回头忐忑地看着张辰,心里有点儿后悔组这个局。 杨啸远的脸色涨红,一时间没有再击下一颗球的勇气。少年的一时意气,上了场才后悔刚才的冲动。 张辰走过去,指着一颗花色球的右侧,划了一条横线,“打这儿吧,力道轻点儿,差不多能把它撞到那边儿就行。” 杨啸远奇怪地抬头看张辰一眼,因为张辰指着的那个落点,摆明了是没办法进球的。 张辰看着他,又肯定地说了一声,“听我的。” 杨啸远点点头。他虽然不明白张辰这么做的原因,但是知道张辰一定是有一些想法,不然不会这么说。 啪。轻微的撞击后,果然没有任何一颗球落袋。巧的是,白球的落点刚好挤进一群花色球中间。 这么一来,对手就很难打得到全色球。 “嗯?”杨啸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再看张辰神色平淡,好像早就猜到是这样的效果,突然有点儿感慨,自从认识这个同桌,好像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幅平心静气的模样。 胡轩绕着台桌转了一圈儿,最后无奈找一个角度扎出去。 白色主球在桌面弹了四个来回,果不其然没有撞击到全色球,所以这一局是自由球。 “打这颗。”张辰指着正对底袋的一颗球。 杨啸远没犹豫,走过去摆好白色主球,击球入袋,接着抬头再看张辰。 “打这一颗,力气越大越好。”张辰早就做好了下一步打算。 这一次球没进,但是白色主球离三颗全色球很远,以胡轩的水平很难打进··· 五分钟后。 桌面的台球不断滚动和减少,胡轩的嘴角渐渐抿了下去,不吭一声。 张辰每一次指着的落点,未必能让杨啸远进球,但是肯定会干扰胡轩的下一次击球。 就这么十几个回合打下来,杨啸远硬是靠着多拿了几个自由球,占了上风。 哐!黑球入袋。 你来我往的几次交锋以后,杨啸远以两颗球的优势赢了这一局。 杨啸远兴奋地一拍张辰肩膀,“行啊辰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能预判主球的走位,牛啊!” 白球的走位,的确都在张辰的意料之中。 前世那么多年的商海浮沉,能走到他那个级别的人,闲暇下来其实多少都有一点儿爱好。 毕竟是在国内压力最大的重点城市,减压的方式五花八门。有些人喜欢钓鱼喝茶,有些人喜欢健身泡吧、旅行听音乐。 而张辰的习惯,就是周末一个人去打打台球。一开始还会和一些朋友一起去,到后来,所有的朋友都已经被他打自闭。 因为没有对手,所以只能自己练习,而且大多数时候是斯诺克。玩惯了斯诺克的人再来看中式八球,就好像成年人瞧着小孩儿的玩具。 大多数球,都能够轻轻松松地打进去。 这一局如果换成他上场,大概三杆以内就能结束。 虽然杨啸远的技术不佳,有几次没办法打到他指定的位置,但好在对手的技术也普普通通。 这一场球,外人看来几番波折惊心动魄,实际上在张辰眼里,赢得毫无波折。 另一边儿,胡轩走回去,脸色不太好看。唐健等人聊了几句,这次换了一个生着桃花眼的男生走过来,径直冲着张辰,递过来一支烟。 张辰摆摆手,“不抽,谢谢。” 男生倚在台球桌上,“技术不错,以前经常打?” “偶尔琢磨一下,其实打得不怎么样,就是看看还行。” 低头点燃了烟,男生斜着瞥了张辰一眼,“听佳佳说,最近在学校挺有名的?” “啊,是吗?我不太清楚啊。”张辰听出来火药味,不想搭茬,主要是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男生没接着说下去,从旁边儿拿了一个台球杆儿递过来,“怎么样,咱俩来一局?” 张辰笑得有点儿局促,“我是真不太会,纸上谈兵还行。” 男生一怔。他刚才看张辰指点江山的样子,还以为是个玩儿桌球的老手,结果现在看张辰满脸不安,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估计错误:难道这个小白脸儿真是个纸老虎? “没事,闲玩嘛,我也不太会。”男生说着话,冲张辰呲着嘴一笑,玩笑话又蹦了出来,“怎么,看不起我?” 这句话一出,张辰知道今天不管怎么说都得来一把了。 同类型的话,张辰以前经常在酒局上听到。它就好像在酒桌上别人劝酒,如果你说自己不能喝,别人会说不给面子。 如果你喝了没几杯就醉倒过去,别人会嘲笑你的酒量太差,甚至拍下你醉酒的丑态。 唯一的办法就只剩下喝趴对手,让对手没法儿再瞎1313。 张辰接过台球杆,再看看旁边儿三三两两围着大概二十几个闲人,笑着说,“那可说好,我真的就来这一把啊。” 说完了话,把白球放好。张辰低头出杆。 哐! 桌面的台球立刻作鸟兽散,像极了炸弹周围被轰飞的泥土。 整个台面的局势都变得十分清晰。这一杆儿开球,连进两颗,都是全色球。 桌面的球一停,张辰紧接着出了第二杆,稳且准,就像古代的侠客出剑。 刘佳佳等几个女生瞧着张辰弯腰伏在台面上,再看他的五官从侧面看过去,不管鼻子还是眼睛,都隐约有山峰起伏的深邃和锋锐。 加上台球撞击和入袋的节奏,一瞬间就好像附体了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 几个姑娘抿着嘴巴没有说话,倒是人群里有不少女生议论,“好帅啊···” “这也太帅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帅的。这是哪个学校的?一会儿过去要个腾微号呗?” 张辰没理会周围的声音,第七颗球被一个底杆递出去。白球撞击全色球又退回来,走位精准,稳稳停在黑8的正对面。 最后,清脆的撞击声一响。毫无意外,没给对手出杆的机会,一杆清台。 张辰起身,长舒一口气。刚才有两颗球比较惊险,可能是换了一具身体的原因,还是有一点儿生疏。 杨啸远狠狠挥了一下拳,“牛!” 刘佳佳正要上去庆祝,几个早就在围观的女生先从人群里小跑出来,“帅哥帅哥!加个腾微号吧!” 李尘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回应:“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直到出了台球厅,杨啸远还被刚才一幕酸得上蹿下跳,“长得帅就是好,你说怎么就没人要我的腾微号呢?” 刘佳佳冲杨啸远瞪了瞪桃花眼,“要微信有什么好的,你看那些女生,也没一个好看的。” 杨啸远拍拍张辰的肩膀,说了声悄悄话,“辰哥,刘佳佳这是吃醋了。” 几个人溜溜达达地出了艺术中心,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刘佳佳临上车前,忽然回头看着张辰,“喂!今天早上,你不是说有事儿出不来吗?” 张辰一愣,有一点儿被将了一军的窘迫。 “下次我单独约你,不准拒绝哦!”刘佳佳冲着张辰咧嘴一笑,转身上车关门。 车上,刘佳佳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回想刚才在台球厅里张辰的模样,“一定要追到你!” 张辰家里到艺术中心的路程不远,悠着走回家,洗了个澡,开始筛选今天更新文章的素材。 这段时间,腾微公众后台的粉丝数目一直在缓慢增长。 粉丝数:381 新增关注:42 虽然没什么宣传,但是这么大的一块儿流量池,只要内容过硬,总还是能分到一小部分用户的。 不过张辰很清楚,目前这个速度还差得远。一个腾微订阅号想要正式地可持久变现,至少需要有三万以上的活跃粉丝,并且时时有新的粉丝注入。 刷一刷最近的微博热搜,只见高挂第一的,是某小鲜肉复出。 点进去看了看这个热搜的具体内容。 是一个之前有过沾粉劣迹的小鲜肉柯旭,今天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面对镜头痛哭流涕,说自己知道错了,但是以后会改过自新,给大家带来更多好的作品。 张辰只是看了一眼,就拍板了今天的文章,就写这个。 他前世在杂志社工作的时候,已经写过类似于这样的文章,当时的反响热烈,还曾经被官方日报转载: 流量时代,每一个小鲜肉的背后,都代表着大批的狂热粉丝和幕后推动的雄厚资本。 小鲜肉复出的第一步,也往往都是高挂热搜造势,登录各大综艺刷脸。同样的套路,不同的人设,目的一定都是收割粉丝。 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有一定的底线。对于这样的劣迹艺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是可以的。 但是想要洗白复出,重新成为大众视野里的全民偶像,张辰不能接受。 今天这篇腾微文章的标题是:柯旭复出的背后,是几百个缉毒警察的命! 一个半小时后,文章编撰结束,从后台正式发出。 周一上午。 “在氧化还原反应中,某些元素的化合价······” 一堂化学课,听趴了三分之一的学生。这些学生几乎都对物理和化学失去信心,都已经做好转学文科的打算。 张辰皱着眉头,瞧着腾微公众后台不断蹦出的消息。 “您好,我想要申请开白转载您这篇《柯旭复出的背后,是几百个缉毒警察的命!》 公众号:张三千说 粉丝数量:2.1万 平均阅读数:1900 转载方式:注明原创转载。” 诸如这样的消息,整整一个上午来了三四十条。昨晚文章的数据超出张辰的想象,看现在的情况,还在急速增加。 阅读量:22310。 粉丝数目新增:1390。 正常情况下粉丝数要比阅读量更高,但这篇文章被转载几十次,大多是其他公众号的粉丝,所以新增粉丝数据倒不算多。 化学课在昏昏欲睡的氛围里终于结束。 化学老师前脚一走,教室外面,几个男生在门口喊了一声,“哪个是张辰?” 张辰瞧了一眼,当间儿的是一个留着寸头的高个子男生。 “你就是张辰?”男生看着张辰走出来,抬着下巴,气势汹汹。 张辰点头,“我是。” “以后少给我招惹吴蕊,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男生的食指差点儿戳到张辰的鼻子上。 说完话,男生带着其他几个人转身就走。 张辰只觉得莫名其妙,别说这个男生,就连他嘴里的吴蕊,他都完全不认识。 杨啸远从教室里走出来,瞧了一眼高个子男生的背影,“梁泰?他怎么会来找你?” “你认识他?” 杨啸远点头,“他啊,高二篮球队的,他那个身高你也看见了,一米九一,长得挺帅,在学校还挺有名。我问过几个高二的朋友,听说你来以前,他算是学校的万人迷。” 张辰把刚才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 杨啸远皱着眉,“你怎么得罪了他?” “不太清楚。很麻烦?” 杨啸远看着张辰,“要说梁泰这个人还好,关键是他和唐健他们挺熟的,算是一个圈子。唐健你也见过,他们那个圈子要是真想打谁,我从来没听过打不了的。我觉得啊,你最好把这事儿和刘佳佳说说。她毕竟能和唐健他们说得上话。” 张辰点了点头,心里倒没怎么当回事儿。 杨啸远见张辰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担心梁泰还来找茬儿,安慰说:“没事儿,我一会儿找朋友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张辰应了一声,“行。” 知道知道原因,也算是有备无患。 没多久,杨啸远回来了,“事情弄清楚了,你别说,这件事儿和你被选成校草这个事情还有点儿关系。” 杨啸远把他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和张辰说了一遍。 原来吴蕊是梁泰的女朋友。在张辰来学校以前,梁泰作为篮球队队长,长得又不赖,所以在学校名气不小。 结果最近张辰来了学校,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校草帖被贴上论坛。 刚巧,最近吴蕊和梁泰闹点儿别扭。吴蕊可能也是为了让梁泰吃个醋,简单作一下,几次三番在梁泰面前提起张辰,说什么张辰真帅,比你帅多了之类的话。 张辰听完,有点儿啼笑皆非。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别说高中,就算是大学里面,为了一个姑娘打架也经常发生。 小情侣的谜之操作,张辰前世见过不少,但是像这种被殃及池鱼烧到自己身上的经历,还真是第一次。 到现在为止,他连吴蕊这姑娘的面都没见过,就莫名其妙被警告了一顿。 弄清楚原委,张辰倒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一群年轻人之间的打打闹闹,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和这些矛盾比起来,还不如多关注一下昨儿晚上的文章怎么样了。 人文时报总部。 刘展正在为今天的腾微订阅号上的该发的文章发愁。 照理说,这两天大众热议的,都是那个叫柯旭的小鲜肉复出事件,所以这个话题该是最好的切入点。 偏偏他看了一下几位主笔写的文章,都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 整整一个上午,刘展在腾微公众平台的流量池里翻来翻去,几乎把关于柯旭的文章全都瞧了一遍。 临近晚饭饭点,点开了一篇文章:《柯旭复出的背后,是几百个缉毒警察的命!》 十几分钟后,刘展看了一眼这篇文章的产出公众号名称:七零八零有话说。 “就这篇了!小鹿!找一下这个号主,申请一下开白!” 五分钟后,一条消息发送至张辰的腾微后台: 公众号:人文时报。 粉丝数:8951万 平均阅读量:10w+ 转载方式:注明原创公众号进行转载。 千万级体量的订阅号对一个微型的订阅号进行转载,就像要把它的巨大流量挖一条壕沟分出一小部分。 仅仅是微小的一部分,已经足够让订阅号和文章大爆。 这个时候,张辰正在上晚自习。 晚自习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张辰!”教室门口,上午刚刚来过的梁泰,居然又来了。 梁泰身后,前两天刚刚见过的唐健一伙人也都在,看样子是跟着一块儿过来的。 张辰出了教室。 “走吧,过去聊聊。”梁泰指了指楼道尽头的拐角。 那儿的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声控灯时不时亮起来。 两边儿有不少学生侧目,一方面是梁泰他们的架势瞧着就来者不善,另一方面是这伙人本来就声名在外,用杨啸远上午的话说,算是风云人物。 张辰有些意外,他倒是猜到了上午的事儿还有后续,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好。” 看一眼唐健他们的模样,再结合昨天在台球厅的情况,张辰倒也隐约想得明白。 他这是被针对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张辰很清楚。 唐健在人群里瞧着张辰。梁泰今天晚上找过来,的确是他们这伙人撺掇的功劳。 在他眼里,张辰最近太‘跳’了,不说学校论坛上那些校草帖,就连平时路上走着,也经常听别人说起张辰。 而且,刘佳佳对张辰有想法,是已经得到证实的事情。恰巧,他对刘佳佳有想法,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赶上梁泰这件事,当然是个泄愤的机会。 一伙人走到楼道拐角,后边儿已经跟了一大堆人过来,大部分都是为了赶过来看热闹。 人群外面,杨啸远挤进来拦在两拨人中间,“梁泰你听我说,没必要” 啪!话还没说完,梁泰的耳光已经扇了上去! 黑暗里,楼道里声控灯一闪一灭。 外围看热闹的人只能隐约看见几道影子卷在一起,还有耳光和拳头落下的声音。 唐健站在不远处静静瞧着这一幕,在这种事情上,他从来都不会自己动手。 约莫过了几分钟,声音慢慢儿停了。 梁泰冲地上啐了一口,甩了甩拳头转过身,“差不多了,走吧!” 几个人身后,杨啸远和张辰都半蹲在地上,护着身上几个要害部位。 “没事吧?”杨啸远抬头,他的眼镜儿被甩飞出去,眼睛和嘴角都有淤青。 刚才梁泰动手的时候,出来劝架的杨啸远首当其冲,多挨了几个耳光,后面的张辰反倒没怎么被卷进去。 张辰没应声,抬头瞧了一眼梁泰等人的背影。 “嘿!” 楼道里的声控灯刚暗下去,又被这一声喊得亮起来。 梁泰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紧接着在昏暗的光线里,身体重重向后倒去,脑袋砰一声撞在地上,满眼都是金星! 嘭! 巨大的回声反反复复从楼道穿梭过去,整个教学楼都好像震了震。 事发突然,唐健几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道人影挥着拳头接二连三地砸下去,整个楼道都充斥沉闷的响声。 大脑空白了一个瞬间,唐健一伙人正要冲过去。那边儿张辰却已经停了拳头,站起身,踩着梁泰的脑袋又重重一脚踢开。 迎着楼道里声控灯的光线,唐健等人这才看清楚急转直下的情况。 一道人影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隐约能看见满脸的血,很凄惨。 那是梁泰。 刚才猝不及防被张辰扑倒在地上,一米九一的傻大个直愣愣地倒下去,脑袋磕在地上,直到这时候脑袋里还嗡嗡嗡好像有几十只蚊子转来转去。 看清楚梁泰的情况,有人忍不住骂出声,“我去。这得疼死。” 不远处,张辰穿着白衬衫,在黑暗里异常显眼,衬衫上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梁泰的血渍。 张辰咧嘴一笑,“嘿!还来吗?” 洁白牙齿挤出几个字儿,莫名透着几分森然。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很清楚:如果还来,随时奉陪。 转过身,张辰把不远处地上的半截儿拖把木棍捡起来,“要是还来的话,今儿晚上就不用走了。”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有股子轻松写意的劲儿。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吃过亏的唐健,这时候看着鼻青脸肿的张辰,忽然觉得有点儿冷。 外边围着看热闹的人已经全都呆了。梁泰被几个人抱起来,鼻血还在不停淌出来。 以一敌六的场面,一时间居然僵持不下。 “放学不回家!都干嘛呢?” 远远的,学校保安姗姗来迟,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听见保安的声音,唐健居然松了口气,他深深瞧了张辰一眼,“你给我等着。” 张辰的表情不变,咧着嘴‘嘿’了一声,笑得急促而嘲讽。 眼见唐健几个人转身离开,张辰和杨啸远也越过人群下了楼。 围着看热闹的人们瞧着他的背影,眼神和心绪多少有点儿复杂。 眼看两个人消失在楼梯口,人群就像煮沸的水,嗡一声炸开,议论刚才的那一场冲突。 今儿晚上的事情,让张辰一直以来的画风有点儿崩坏。 怎么说呢,以前张辰的形象,一直都像是穿着白衬衫,说话不多沉默寡言的白月光校草。 结果今天这场冲突里,突然爆发出来的血性和狠劲儿,不只让唐健等人吓了一跳,就连杨啸远也觉得有点儿陌生。 回家路上。 看着旁边一脸平静的张辰,杨啸远从来没这么佩服过一个人。 在他过去接触过的人里,想想不管是谁遇见今儿晚上这种事,都没办法像张辰这样,前一秒大开大合打地打一架,下一秒就能镇定自若地好像没这么回事儿。 骑着山地车回了家,张辰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半截儿拖把木棍扔在地上,自嘲似的一笑:“这画风,怎么就从都市大鳄的崛起,变成文东是怎样炼成的?” ······ ······ 对张辰来说,今天晚上的事情,其实也是一场恰到好处的发泄。 从前世的地球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不管张辰再怎么心理强大,总是闷着一口气。 今儿晚上在昏暗里,几个人冲他动手的时候,疼是真疼,到后来打梁泰,爽也是真爽。 打架这件事儿,说到底还是个气势。如果唐健等人真的就拼着折一两个人,最后输得也一定还是张辰。 但是说起打心理战,唐健这些男生,怎么比得上张辰? 躺在床上,张辰瞧着眼前沉沉压下来的黑暗,自顾说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晚的小打小闹,固然不至于发出这样的感慨。只是想到以后,要在这个世界上‘厮杀’自己的一条路出来。 不管生意场上,还是哪一条路,都一定秉持这样的想法。 当天晚上。 文锦一中的论坛上,张辰和梁泰、唐健发生冲突的视频被不知名人士贴了上去。 是那些外围看热闹的人拍的。 一段儿昏暗模糊的混乱打架视频,在那种可见度下,手机也只能拍一个大概。 一直到最后,张辰迎着楼道里的光线和唐健等人对峙。 “还来吗?”视频里,张辰笑着问:“要是还来的话,今儿晚上就不用走了。” 昏暗的光线下,穿着白衬衫的清秀少年,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莫名有了那么几分惨烈的味道。 有认识唐健等人的学生看完视频,忍不住发出一声近似于惊叹的声音,“那可是唐健啊···他怎么敢?” 即便是市重点,在平静学习生活里,发生这样的事,还是不可避免成了一部分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何况,唐健在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中学都知道他。 第二天。 早上六点钟,外面的天还暗着,张辰被闹钟吵醒。 迷迷糊糊摸到手机,张辰的脸被手机的光线映出模糊的线条,打开腾微后台,一条消息首先蹦了出来。 “人文时报,申请转载您的文章······” “我去······”张辰一翻身从被子里爬起来,困意甩得无影无踪,“熬了这么久的农民,终于要翻身做主人了。” 点击同意,确定转载发文时间。 自认为也算是经历过事业上起伏风浪的张辰,这时候居然有种创业成功的激动。大多数事业,第一步总是最难的。现在第一步走出去,后续资源的统筹也就简单多了。 虽然张辰一直对自己在互联网方向上的嗅觉很自信,但是现在亲眼看见开花结果,还是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尤其是没有想到,七零八零会这么早迎来第一篇爆款。 洗一把脸,神清气爽。瞧着镜子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张辰敲敲玻璃,“你别说,确实挺帅!” 早自习前三分钟,张辰紧赶慢赶地进了教室。 本来嘈杂的教室,忽然安静下来。 张辰正觉得奇怪,杨啸远凑上来,“辰哥,昨天晚上的事,有人录了视频扔进学校论坛。” 张辰这才明白,难怪进了学校以后,一路上遇到的学生都用一种看似讳莫如深的眼神看着自己,原因起因在这儿。 其实在张辰心里,那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好像一觉醒过来就让全世界都知道。 刚刚放好书包坐下。 刘佳佳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拉起张辰,“跟我走!” “嗯?”张辰没动,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让他们给你道歉!他们凭什么那么对你!” 张辰看着女孩脸上的关切和愤怒,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有前世多年少有的温暖,“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我也没怎么吃亏。” 前世做了coo以后,张辰身边的老朋友,除了从小长到大的几个朋友,就是生意场上同级别的你来我往,少有真心往来。 就算是从小长到大的几个朋友,也往往多年不见,因为行业或者薪资的原因,聊天的时候总有隔阂。 所以怎么说呢?许多时候,人的情谊哪抵得上身份金钱地位这些看得见摸得着更加真实和分明的东西? “放心吧,我处理得好。”张辰柔声劝了好久,才算是把少女劝了回去。 但是看得出来,刘佳佳还是有自己的想法,或许在琢磨该怎么替张辰讨回公道。 张辰摇头笑了笑,打开腾微后台,看看自己那篇爆文的数据。 后台页面刚刚跳出,上百条消息就蹦了出来。除了大量想要开白转载的文章,还有一条官微私信。 “您好,您是文锦人吗?”——消息来自文锦日报。 “是。” 对面很快传来回应:是这样,我们这边想要就您最近这篇文章《柯旭复出背后···》做一个见面的专访。 张辰有些惊讶,但是再细细琢磨,其中的原因也很容易想明白。 人文时报的腾微号一经转载,这篇文章正式进入各大官媒的视线,文锦时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过来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人文时报的影响力巨大,随便一条声明都能断一个明星事业上的生死,更别说公开转载这样一篇文章 至于说请自己做专访,大概也是因为查到了七零八零这个订阅号的所在地。 张辰回复:抱歉,这篇文章并不是我的原创,原创作者是文锦一中的学生张辰,如果您这边要做专访,我建议还是直接联系他本人。 这么回复的目的很明确,既然要做一次专访,与其让别人关注七零八零这个公众号,倒不如直接关注到人的身上。 “出名要趁早”张辰听过最正确的话之一。 年少成名虽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但同时只要运作够好,带来的后续利益是不可比拟的。 而且,七零八零有话说这个公众号,对张辰来说只是第一桶金的跳板。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和一个公众号捆绑在一起,短期上说或许会有一定效益,但是放长远来看,并不利于发展。 张辰目前对于以后发展的渠道和步伐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 经过这一次的官微转载,七零八零这个号半个月内就可以进行变现。今天的后台消息,已经有一些商品找上门来希望进行投放广告。 张辰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人尽快能够接手七零八零有话说。 这样,他就能从撰稿这件事情上脱身,着手搭建自己的第一个团队。 或许现在就考虑组建团队这件事未免太早太快,作为一个曾经经历过互联网浪潮的人,张辰却很清楚,时间紧迫,想要赶上这一批浪潮的红利,必须在这几年就有开船的能力。 上午第二堂课上到一半,高一的教导主任敲门进来,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张辰,出来一下。” 所有学生都看向张辰,都知道是为什么。昨天晚上的事情闹这么大,学校不可能不清楚。 张辰起身走出去。 教导主任皱眉盯着张辰,“知道为什么喊你吗?” “知道。” 教导主任看着张辰,听他平平淡淡地回应,就连声音都没有半点儿波动,莫名想起来视频里画面里,少年人那股子山雨欲来的沉静。 得嘞,原本想好的词也说不下去了。教导主任转过身,“去校长室。” 校长室里。 梁泰站在一对儿中年夫妻身后。 张辰进门的时候,女人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看看把我儿子打得。昨天晚上到家的时候脸上都是血。今天早上去医院刚查出来,都脑震荡了!” 张辰心里有数了,看这样子,大抵是昨天晚上梁泰到了家,他爸妈一看儿子的模样太凄惨,所以今天来讨个说法。 教导主任走过去,“你们也先别着急,我把张辰也喊过来了,先让两个孩子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女人回头,一看见张辰,气势汹汹,“就是他呀?这还说什么啊?我儿子都这样儿了,你再看看他!还说什么呀?你们学校怎么半点事儿都不管呢?当初我们家也是教育部那个刘部长介绍进来的,怎么连基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呢?” 说起教育部刘部长的时候,男人拉了拉女人的胳膊,但是没吭声。 校长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刚才被这一对儿夫妻烦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时候耳朵里满是女人翻来覆去的几句抱怨,关于他们嘴里的那个刘部长,也听了不下十次。 这种人本身就是最让他头疼的,说她没什么背景,偏偏和某个人沾亲带故,说她背景很深,也完全不至于,完全是在小鸟装老鹰,除了聒噪,其他什么都不会的货色。 张辰看着这一幕,差点儿就被逗乐。他前世也见惯了这样的人物,尤其是后来抖音兴起,几乎天天都有同类的视频信息。 好在教导主任很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您先别急,这件事不管是谁打了谁,是什么情况,学校都肯定会有一个交代。” 教导主任在尽量安抚女人的情绪,结果女人反而越来越暴躁。 “人们总说文锦一中是最好的高中,原来就是这么个好法?反正今天一定得有个说法,要么开除这个学生,要么我就告到教育部刘部长那儿。我还真的就不信了,在文锦一中讲不来道理!” 明明没什么道理,偏偏说得光明正大。阎王易躲,小鬼难缠,说得就是这种人。 几个人吵了十几分钟,最后教导主任也窝了一肚子火,尽力压着脾气,“这样吧,这个学生我们肯定会处置,但是开除肯定不行。学生之间难免磕磕碰碰,多少年以后毕业了,说起来也是同窗。” “同窗?”女人尖叫起来,跟土拨鼠有的一拼,就像动画片葫芦娃里大呼小叫的蛇精,“把我儿子都打成这样儿了!你不看电视的吗?像这种半大小子,欺负起人来最不是东西了我和你讲!” 女人在这儿闹得不可开交,门口,张辰的班主任带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姑娘敲门儿走进来,“校长。” 屋子里静了静。女人可能也是口渴了,抱着膀子翻了翻眼皮,站在那儿满脸的不可一世。 班主任没做声,走到校长旁边儿,这才压低声音聊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校长抬头看了张辰好几眼。 “张辰,你先和这位,老师吧,出去聊聊。”校长笑容满面,看张辰的神情都和蔼了不少。 出了办公室,里边儿的嘈杂越来越远,隐约能听见梁泰一家还在继续吵闹。 带着张辰走出来的年轻姑娘回头,说:“张辰同学,你好啊,我是文锦时报的主编。” 说话的时候,年轻姑娘一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张辰瞧了半晌,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这姑娘,真甜。 张辰一直很喜欢一首叫睫毛弯弯的歌,因为他曾经喜欢过这样一个姑娘,一对儿眼睛笑起来像极了月牙,直到毕业多年,每次想起来也总是心头的一抹白月光。 现在,面前这个姑娘,就像极了那一抹白月光。 不过两个人虽然相像,张辰也没有半点儿想法。 他的性格优势和职场经验就是不会把一个人冠以另一个人的影子,不然很容易影响对这个人的判断。 “你好,我是张辰。”张辰下意识伸出手,才蓦然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出现在学生这个身份上不太应该。 宋婷愣了一下,笑着伸出手握了握,倒有些好奇,面前这个清秀高中生身上,这股子成熟和老道是哪儿来的。 “你好,我叫宋婷。” 做完了自我介绍,两个人默契地转身,边走边聊。 “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对你做一个访谈。”宋婷开门见山。 张辰点头,“我知道,是柯旭那篇文章吧?七零八零的号主和我说过。” 两个人一路走到篮球场,聊的话题也大多绕不过这篇文章的初衷和投稿过程。 “总之就是这样,演艺界这两年,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这种情况,最后被抓到,又会面对镜头痛哭流涕,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祈求原谅,又说自己平时压力太大,也是为了带来更好的作品和更大的动力。其实我一直觉得,都是在扯淡。” 宋婷静静听着高中男生三言两语不急不缓地叙述。 张辰说:“这个时代,可能确实越来越开放,我们曾经以为的禁忌,可能会慢慢不再是禁忌。对社会来说,这或许是一种进步,而我们也确实需要接受这样的变化。但是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变,有很多东西一定是不能触碰的。” 宋婷略微地沉吟一下,“比如呢?” 说完话,张辰捡起掉在不远处的篮球,运球过去,在三分线外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 篮球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 不远处,高玲琢磨着张辰的一番话,再迎着阳光看着少年人一个运球投篮出去。就在一瞬间的定格里,高玲忽然觉得······光芒万丈。 ······篮球掠过篮筐飞出去,落了一个三不沾。 张辰摇头失笑,十多年不打篮球,技术果然很蹩脚。 站在篮下的几个男生腹诽:姿势摆得像那么回事,原来只是个耍帅的a货。 ······ ······ 校长室里。 校长对站在桌前的夫妇说:“是这样。您二位确定想要一个公正的结果吗?” 女人把梁泰往前推了一把,“那肯定啊!你看我们家孩子现在成什么样了!你们学校不给结果能行吗?” 校长回头,对教导主任说:“把视频开一下吧,让家长看一下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分钟后,视频播放完毕。 教导主任说:“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您二位刚才也应该看清楚了。这件事和张辰其实没什么关系。梁泰早恋,还聚众报复同学,不管怎么看都不占理。张辰我们是不可能处分的,更别说开除。” 末了,教导主任说完,校长起身说了一句,“您也可以和刘部长说一说,问问是什么情况,该怎么处理。” 说完,校长抽身走了出去,没回头看那一对儿夫妻的脸色。 教导主任瞧着面前梁泰一家,心里只觉得可笑,真要计较起来,对校长来说,什么攀亲带故的关系,算个屁。 一开始不吭声,只是对学校而言,一贯奉行的,都是和和气气息事宁人,能皆大欢喜地走个流程当然最好。 现在,流程走不下去,就只能给你们一个结果。更何况,你们闹过来说要开除的那个学生,现在不但不能处分,还得做个全校通报的嘉奖。 教导主任想起刚才那个默不作声的清秀男生,心底惊叹:毕竟,那可是人文时报啊。就算他真的有什么错……又怎么样? 上午第四堂,英文课。 做完了采访的张辰回了教室,被杨啸远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问最后的处理结果。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在教室外面噔噔噔响了响,所有人都蜜蜂一样退了回去。 教室里,所有学生都抬头看过去,门口一道身影走进来。 “哇——”全班都在惊呼。 就连张辰也眼前一亮。 “喂喂喂喂喂!”杨啸远狂拍张辰的胳膊,“辰哥辰哥!这也太好看了!好长的腿······” 确实很长,张辰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刘佳佳冲张辰无声地说出来几个字,一脸的不情愿,看嘴型,分明是:“不!准!看!” 上了讲台,长腿姑娘回头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高玲。 “大家好,由于你们之前的英语老师家里出了一些事,暂时来不了。所以从今天起,我暂代你们的英语。”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几个男生激动得嗷嗷大叫。张辰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荷尔蒙果然是最原始和强劲的动力之一。 高玲把讲桌拍得咚咚响,制止了教室的嘈杂,“好了,开始上课!” 不得不说,由赏心悦目的老师代课,就连这堂课都显得赏心悦目。课堂上学生的活跃度提升了几个平方,尤以男生为准。 四十五分钟后。 “下课!”一堂课结束,高玲收拾好讲台上的课本,抬头喊了一声,“张辰,你跟我过来一下。” 张辰跟了出去。 杨啸远在后面想入非非,“长得帅就是好,连老师都喜欢。” 另一边儿刘佳佳一本书砸过来,“瞎说什么呢!” 张辰和高玲进了办公室。 “我翻了一下中考的成绩单,你是班里英语成绩最高的。”高玲翻出一张成绩单,“这段时间,你来暂代课代表吧。” 原来是这件事。张辰点头应了下来。 ······ ······ 吃完午饭,张辰在校园里兜兜转转,越过篮球场到了操场后面的看台,这边平时很少有人过来,所以很安静。 校园里风声徐徐,一阵歌声就像低吟传过来:“你可知道风声徐徐,有我一缕相思” 是多年以前的老歌,平缓安逸,带着那个年代悠悠扬扬的风格。 张辰过了拐角,一抬头正看到上午刚来的英语老师高玲,抱着吉他坐在看台上。 没惊动高玲,张辰退一步,矮身坐在看台下面的草坪上。 看台上,女孩弹着吉他低低哼唱。右侧的看台阴影下,清秀少年倚靠在身后的墙上。 听了三首歌,张辰悄悄地离开看台。 高玲没有发现,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有个偷听唱歌的白p客。 文锦时报的专访文章很快出来了,在征得张辰的同意后,不到一周就刊发在报纸和官微上。 同期刊发的,还有学校的校刊和对张辰的通报嘉奖。 学校校刊用了整整三页的篇幅,描述张辰的文章被人文时报转载,以及文锦时报又做了一期专访的消息。 校刊的封面,是张辰穿着校服的一张照片,看上去乖巧清秀。 现在,张辰才是真正的风云人物。不止是一中,文锦市几乎所有的高中都知道这件事。 校草、文章登上人文时报、受到文锦时报专访。 三个头衔,随便一个在文锦这个三线城市都是王炸。 尤其是人文时报,几乎已经是国内关注度最高的官媒。一个学生的文章登上人文时报,已经不仅仅是一中的事情,也值得文锦市宣传一下。 高一新生,就写出惊动全国的文章。这是市里教育搞得不错的突出表现,当然值得宣传。 这也是文锦时报第一时间对张辰做出专访的原因。 学校论坛上,关于张辰和唐健等人冲突的视频不翼而飞,这当然是学校的手笔。 周五放学的时候,文锦一中校门口站满了外校的学生。 张辰一出校门,人群的声音就像煮沸的水,“快看!张辰!” “真的帅!你看他像不像ro男团里的主唱?” “······” 随着人文时报的转载,相关部门很快下达了通知:柯旭,被正式封杀! 当天,借着人文时报和这一场封杀闹剧的东风,微博上第二十七条热搜,高一学生文章的威力。 七零八零这个订阅号的粉丝量,也迎来飞速增长。一共三天,粉丝数目疯涨18万。 这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一个数字。 在没有任何资金注入和粉丝购买的情况下,18万粉丝几乎是很多高质量账户两年的运营效果。 业内很多人甚至开始研究七零八零的增长路径和增长原因。 张辰曾经见过这个现象,在某个视频软件上,某个姓刀的素人姑娘,短短半个月时间涨粉上千万,一时间也被业内当做一种现象进行研究。 不少自诩专业的研究者,从视频的角度、灯光等等各方面进行剖析,后来的模仿者也争先恐后,但是没有一个再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互联网的风一道接着一道,充满机遇和变数,张辰这一次,算是乘风而起。 《七零八零有话说》,也终于开始了正式变现。 从上周开始,腾微后台就一直有产品在询问七零八零的广告价格。随着粉丝的暴涨,来询问价格的人也越来越多。 张辰卖出的第一个头条位,广告价格是9000。 这段时间,七零八零的阅读量稳步上升,目前已经平衡在了两万五左右。按照目前业内阅读量和价格的比例,9000实际上已经属于低价。 但由于存在粉丝周期较短的问题,很多人对七零八零这个号的广告能力存疑。最后能卖出这个价格,张辰已经很满意,“第一步,终于算是迈出去了。” 七天后,首次投放的产品来进行二次复投。这说明,七零八零的带货效果已经得到证明。 没多久,来问价和定档的产品越来越多,七零八零的广告价格也在持续走高。 半个月后,柯旭事件的热度退去,七零八零的广告价格稳定在单条一万三元。 张辰看着atm机里显示的银行余额:64300。 作为一个三线城市的高中生,这已经算是身怀巨款。 晚上,张辰接到一个电话。 “儿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们说呢!要不是你们老师打电话过来,我们都不知道呢!” “怕你们忙。” “再忙哪有你的事情重要?爸妈出来不就是为了你吗?这么好的事情也不说,妈还得拿出让他们看看呢,看我儿子多出息!” 一番好像全是废话的询问和回应。母亲在对面絮絮叨叨半个小时,对面又传来一句话,“张树伟,快点儿和儿子说句话!” 电话里,那个叫张树伟的男人沉默了十秒钟,生硬地说了两个字,“不错。” 这已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高的评价。 当天晚上,夫妻俩各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儿子的文章,上了人文时报,还上了文锦时报的专访!” “儿子,再接再厉。”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条朋友圈。自豪满满。 张辰瞧了半晌,在下面回复: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有。 父亲的回复很快:【抱拳】。 一条看上去简单莫名又有点儿好笑的表情。 张辰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对着手机屏幕,点了点头。 远隔千里,不足以阻隔父子默契。 很快,又是周一。 张辰坐在看台下,倚着墙,借着高玲的歌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自从发现新来的英语老师每天中午都会来这儿弹吉他唱歌,张辰经常会过来听一听。 不是对高玲有什么想法,完全是因为歌唱得确实不错,所以来白p。 “啊!” 小声的惊叫。 张辰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听见声音下意识抬头,正迎上一对儿近在咫尺的眼睛。 高玲抱着吉他,皱着眉头,“在这边儿偷听多久了?” 张辰没做隐瞒,“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本来以为只是巧合的高玲,沉默了半晌,说:“张辰,老师和你说,你这个阶段的心理老师很理解。但是很多时候,你们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错误地以为,自己当时的想法就已经是感情。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张辰听到一半儿就明白她的意思,觉得有点儿好笑,“老师,你想多了,我不会喜欢你这样儿的小姑娘。” 一句话,把高玲准备好的后续台词都堵了回去,“嗯?小姑娘?” 张辰一时口误,这时候也没办法解释,摆着手连说没有,是说错了话。 高玲翻了个白眼,没追着这件事不放,“午饭吃了吗?” 张辰还真没吃,“一会儿去食堂看看。饭点的时候人太多,不太想排队。” 高玲说:“刚好我也没吃。走吧,让你尝尝老师的手艺。” 张辰刚想拒绝,高玲回头,一副已经看穿张辰的模样,“没事儿,别害羞。” 文锦一中的教师宿舍,都是每个老师单独一个房间,卧室、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宿舍里飘着一股子淡淡百合花的味道,床上铺着一块儿小熊图案的毛毯,墙角还有一只半人高的抱抱熊。 典型的小姑娘卧室。 张辰四下瞧了瞧,目光在墙上的吉他停了停,“高老师?” 正在切菜的高玲应了一声:“嗳?” “教我学吉他吧。” 学吉他这件事,是张辰前世就一直在想的,只可惜当时所有的时间和心思都在工作上,尤其是做了coo之后,时间就更少了。 抛去个例而言,大多数总监级以上的人物,工作的时间何止是996就能概括的。当公司有一个新项目或者系统上线的时候,一天十三四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前世某音上,满屏的年薪百万人群,百分之九十九是在扯淡。 所以张辰想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大把的时间让自己支配,当然要多体验和学习一下前世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可以啊,交学费。”高玲伸手,笑得狡黠。 张辰觉得这件事理所应当,学知识技能,还是私教课,付费是正常行为,“多少钱?” 只是在开玩笑的高玲被反将一军,愣了一下以后,侧身端着碗放在桌子上,“和你开玩笑的,我怎么能真要你的钱呢?想学的话,以后每天中午可以教你半个小时。” 张辰没作声,也没说什么一定要给钱的客套话,想着学一段儿时间,把钱直接打给高玲也就够了,总比你推我让的客套话要好。 三个菜,两碗米饭,很快被端上饭桌。 吃饭的时候,高玲心里在琢磨另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和张辰接触下来,总觉得他和其他学生不太一样。至少在聊天的感觉上,张辰似乎总是和她同一高度,甚至,还有自己不具备的,世事看透的淡定? 是少年故作老成吧。高玲默默想着。 张辰起身又盛一碗米饭,“老师,蚝油生菜,味道不错。” 高玲看着张辰的后脑勺,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声,“吃了这碗饭,记得好好儿学习,你这样的男生,去了大学很多女生追。” 张辰没否认,端着米饭回了桌,“不用去大学,现在也有很多女生追。” “自恋。” “这是客观事实。” 确实是客观事实。 就在当天晚自习后。张辰被几个女生堵在了楼道里。 随着近期人文时报事件的发酵,张辰的照片在文锦市各个高中,甚至一些大学流传,已经坐实了校草的头衔,隐约成了这座城市学生党里面的明星人物。 这段时间,守在488门口来瞧张辰的人越来越多。张辰一直没放在心上,想着等这件事情热度减退,生活也就会趋于平静。 但是张辰还真没想到,会有人直接把他拦在楼道里,光明正大地说要和他谈恋爱。 像极了前世某些明星的私生粉。 “和我谈吧······”张辰的胳膊被女生抱在怀里,女生大眼睛,圆脸蛋儿,瞧着清纯可爱。 现在正是放学的高峰期,两边学生来来往往,不少人停下来看热闹。 不论张辰心里有多讶异于这些年轻女生的大胆,脸上的表情却平平静静,把女生的手轻轻推出去,“特别不好意思,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张辰原本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拒绝女生,比如说加一个腾微号,然后在腾微上私下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但是张辰又很清楚,在面对表白的时候,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简单粗暴地拒绝,才是最有效的。 推开了女生,张辰径直下楼,根本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的意思。 圆脸女生被晾在原地,几个一起来的人立刻围上去安慰,“没事,没事。别哭。” “他也没什么了不起!” 人群里,刘佳佳和杨啸远也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杨啸远笑着说哦:“你看,我就说你不用担心。辰哥我很了解,他不可能接受表白的。” 刘佳佳却低低地说:“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他拒绝别人我当然也很高兴啊。但是,他刚才那么冷漠和坚定。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离他更远了。” 一场闹剧式的大胆表白。在校草两个字的头衔上,又坐实了高冷两个字的形容词。 一个来自中年男人的平淡性格,成了被学生们误以为的高冷。 生活又一次恢复了缓步前进的平稳日常。 ······ ······ 这段时间,张辰每天中午都会跟着高玲学吉他。 高玲教的很认真,但偶尔还是会说一些‘训诫’的话。 “吉他入门本身就是特别简单的东西,所以也不要把它想得太复杂。如果你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呢,我建议简单地学习一下简谱就好。你这个阶段,毕竟还是学业为重,我看你中考的成绩,只要好好学习,也不需要走什么艺术类,就可以上重点大学······” 诸如此类的话,高玲说了不止一次。 虽然张辰给高玲的感觉,一直都是超出同龄人的沉静,但在高玲心里,高中生正是睁眼看世界的时候,整个人的价值观在逐步形成,很容易被某件事影响。 万一张辰因为太喜欢吉他,影响了学习,那就是她的责任。 张辰很清楚这位年轻女老师的责任心,所以每次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在接受高玲絮絮叨叨数落的同时,居然真的找回了一点儿做学生被老师关照的享受。 嗯?张辰默默地想:这该不会也是m的一种? 从高玲宿舍去教学楼的路上,张辰被昨天抱着胳膊表白的圆脸姑娘拦住了。 张辰默默地后退半步,防止胳膊再次被她裹进怀里。 圆脸姑娘脸有点儿红,“别怕,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儿。” 这句话一出,张辰把另一只脚也缩了回来。圆脸姑娘可能也发现了自己这句话的不合适,脸蛋儿又红了一个度,一点儿没有昨天晚上拦路的彪悍。 “再过半个月,学校会组织一次运动会,我这次过来,是想代表学生会请你上台表演。”圆脸姑娘说。 张辰也知道这个运动会。 这是文锦一中的惯例,每年这个时间段都会举行一次。 “我听说,这个运动会的表演,不是需要报名筛选的吗?”张辰问。 “那是别人。”圆脸姑娘说:“你当然不需要了。你可是学校校草,你看你来以前,学校哪有校草什么的。” “停停停!” 圆脸姑娘话说一半,张辰连忙叫停。对一个原本年近中年的人来说,听别人在旁边儿说自己是高中校草这件事,实在有点儿羞耻。 张辰略微地想了想,“这个事儿啊,我觉得你还是找一下其他人吧,我不太合适。”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他不太想去。 他一直向往的都是稳步发展,而不是高高调调地人前显圣。就连校草这件事都是不得已,更别说让他主动去表演。 眼见张辰转过身要走,圆脸姑娘急急忙忙地说:“其实这个运动会,更多像是高三学生的欢送会。每年的这个运动会结束,高三的学生们就会开始封闭式的刷题训练。我就是代表高三女生来找你的!” 张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是这件事,和我我去不去,有很重要的关系吗?” “当然重要了!”圆脸姑娘见张辰停下,激动得手舞足蹈,“你是我们班好多人的白月光啊。” 张辰疑惑地,重复性地问:“白月光?” 圆脸姑娘点头,肯定地说:“白月光。” “你是高三的?”张辰又问。 “是。” 张辰看着面前红脸的姑娘,又想想昨天晚上面前这个姑娘的大胆,实在没办法把两个人放到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陈梦丽。”圆脸姑娘的脸蛋儿红成了猴屁股。 “你想让我怎么表演?” “唱歌啊,跳舞啊,都是可以的·····” 两个人就运动会这件事,聊了七八分钟,多是讨论运动会的一些基本情况。 末了,陈梦丽又主动说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有就是,昨天晚上,我很抱歉。我当时也是想想自己马上要毕业,不想留下什么遗憾,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说话的同时,她的脑袋越来越低。 看着这个圆脸姑娘,想想昨天晚上的拒绝,张辰突然觉得自己当时或许应该更柔和一点儿。 “那就替我报个名吧。”张辰说。 陈梦丽惊喜地抬头,一对儿圆眼睛里,满是惊喜,“好呀······” 张辰之所以答应陈梦丽,除了因为对昨天晚上处理方式不当的一些愧疚,更重要的还是另一个原因。 他经历过多年的社会毒打,偶尔回想起来,最想回去的日子也一定是学生时代。 也只有经历过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日渐衰老和憔悴,再回首学生时代,才明白转眼就各奔东西这句话。 现在,这些高三学生也将走上各奔东西这条路,老男人心里难免心生感慨。至于表演的节目,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周三,在学校操场后面的看台上。 “帮我听一首歌的伴奏吧。” “伴奏?你是说你写了一首歌?”高玲的眉毛慢慢儿皱起来,语气平淡而严厉,“张辰,我上次应该和你说过,你现在应该是以学业为重。就算对音乐感兴趣,你想想,去了大学,有大把时间做你想做的事情。关键你现在根本没有系统地学习这个东西,写歌根本不现实。” 张辰静静地等高玲说完,才应声:“不是我写的。” “嗯?” “这首歌儿不是我写的。”张辰重复一遍,他也不打算把前世的经典歌放在自己头上,“算是我一个朋友写的吧。” 高玲发了个呆,想想刚才自己一连串的指责,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僵硬,“所以,你这算是替他问的?” “算是吧。”张辰说。 高玲没接着问下去,女人这个生物最神奇的就是,能很快忘掉自己的错误和尴尬。 “歌呢?” 张辰没有多做赘述,扶着吉他的右手轻轻打着拍着,低低地把歌词哼了出来。 张辰唱歌,偶有走调的时候,但是还好声音的音色厚重,所以并不难听。一首歌平平缓缓,恰似是娓娓道来,“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抱着刚买不久的吉他,张辰第一次向这个世界,打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潘多拉魔盒。 风声和歌声里。 高玲看着面前白衬衫的少年,眉尾慢慢变得平缓,神情变得郑重,语气里却满满地难以置信,“你说,这首歌是你朋友写的?” “算是吧···”张辰说。 “你那个朋友说,他写不出伴奏?” 张辰这次回答得很肯定,“是的。” 能写得出这首歌,偏偏写不出伴奏,高玲是不信的。 狐疑地瞧了张辰半晌,高玲取出手机,在网上搜了几分钟。再抬头看张辰的时候,神色奇怪而复杂。 刚才那首歌,网上真的搜不到。但是高玲很清楚,像这么好听的歌,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只要有人发布过,就不可能籍籍无名。 所以,它真的可能是一首新歌。一首新歌,没有伴奏。这种情况也很容易解释:写它的人,可能真的是个新手。 高玲沉默了半晌,“好,你把歌词写下来,我试试看。” “好。” 和高玲分开以后,下午上课前,张辰接到一个电话。 “您好,我这边是八羽科技文化有限责任公司的。您知道的,最近这两周,我们已经在您这边目前已经订了两期投放。是这样,因为这两期的投放效果还算不错。所以这边想要和您确认一下,能否和您签一个季框合同,或者年框合同?” 年框合同,其实更像是一种打包投放,对方提出年框合同的意思,无非是想要一些例如买二送一,或者买三送一的优惠。 对自己来说,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能够提前获得更多的资金,让自己去做更多的事情。 缺点就是,这个年框合同一旦签订,后续七零八零的粉丝不管增加多少,至少在这个合同期限以内,和八羽公司这边的合作,都不能涨价。 一定程度上,这其实是在压缩七零八零一年以内的广告价值。 即便是这样,张辰还是心动了。对现在的他来说,现金流很重要。 只要能提前拿到这些钱,他就能招聘主编来接手七零八零,可以开一个简易的工作室,踏出自己在这个时代建立庞大平台的第一步。 “您好,可以详聊。”张辰说。 对方很快把他们拟定的年框合同发了过来。 三天后,经过多次协商和合同的重新打印撰写,年度框架的合作正式达成。 大致内容就是:八羽公司一次性买断一年以内的十二个头条广告,单条广告费一万三,十二条广告的价格是15.6万,撰稿费3.6万,共计19.2万,款项需要一次性付清。 合同期限内,张辰需要保证给八羽公司的同类竞品排他14天,也就是说,只要是八羽公司提前订好的档期,14天以内,张辰不能接同类型广告。 价格上,对方并没有要求太大的优惠。八羽公司也很清楚,以七零八零目前的情况来说,不涨价已经是很大的优惠了。 对方的款项很快到账。 加上这一笔钱,张辰的卡内余额:301666。 数字很吉利。 当天下午,张辰登录各类发布信息的网站,开始寻找场地。 高一上学期还有不到两个月结束,在张辰15岁这一年,正式开始筹备自己的第一个团队。 ······ ······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文锦一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正式开始。 说是校运会,按照文锦一中以往的传统来看,倒不如说它是一场给高三学生开的欢送会和动员大会。 校运会开始前,照例是学校几个领导几分钟的讲话。 眼看着学生都昏昏欲睡,太阳从头顶一直往西走了十几度,学校领导几分钟的讲话才算停止,有学生打着哈欠伸个懒腰,已经趁这个时间睡了一觉。 台上,穿着一身旗袍的高玲拿着话筒走上来,下面本来已经在梦游的学生马上来了精神,啪啪啪鼓掌的声音比刚才的敷衍响亮了几倍。 这场校运会的节目也正式开始。 几句祝词后,高玲宣布今天的节目正式开始,躬身下台。 十几个节目很快过去,从街舞到魔术,现场的气氛越来越活跃。 不管是哪个班级的学生上台表演,那个班级一定有人在扯着嗓子支持。学生们的情绪表达,热烈而直接。 临近下午五点钟。 高玲上台报幕:“由高二463班的唐健同学,带来街舞表演。” 也算是熟人了,张辰看着台上的唐健。他们两个上一次的冲突,并没有后续。 张辰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恰巧赶上他的文章登上人文时报,唐健一定会再来找他。 但是对唐健这种家庭的孩子来说,虽然平时嚣张跋扈,对于风险却有异常敏锐的嗅觉。 两个孩子的矛盾,原本只是小事。偏偏张辰最近热度不小,这种情况下,学校也单独找到唐健聊过几次。 至于梁泰,理所应当地成了炮灰一样被推出来的角色。 台下的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 唐健的街舞跳得确实不错,动作干脆利落,几个高难度的花式也玩儿得不错。 不得不说,有些家庭的孩子,从出生就比普通孩子接触更多的资源,所以理所应当地比普通人更优秀。 这一次的街舞,直接把会场的气氛推到顶峰。 直到唐健表演结束,下台十几分钟,后面的几个节目也都没能让人们的情绪再高涨起来。 下午十七点三十四分,踩着高跟鞋的高玲噔噔噔上台,“接下来,由488班的张辰同学,为大家带来一首《同桌的你》。” 台下瞬间一片尖叫,把高玲后面的话都压了过去。现在的张辰,已经是一中公认的校草,就算是一些厌恶张辰的男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白脸儿,长得确实帅。 张辰抱着吉他走上台。 这个时间,远方的阳光已经变成金色。斜斜地打在张辰身上。张辰没作声,面向所有人鞠了一躬。然后坐下,低头,拨弦。 伴奏声一响,嘈杂声渐弱。一场校运会,画风有变成演唱会的倾向。 黄昏的暮色下,张辰的脸半隐没在舞台的阴影里。 几千人瞧着台上抱着吉他的少年,看他低头拨弦,一双眼睛里倒映着夕阳的光。 空旷的舞台上,张辰的声音穿过麦克风,从音箱里面传了出来。 “明天你是否会响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除了安静,还有来自一个老男人风干记忆以后,被丝丝缕缕扯出来的忧郁。 台下的学生更加安静。 高玲瞧着台上的张辰,那个穿着白衬衫,干干净净的少年;那个弹着吉他,声音清透的少年。 再回头,几千名学生的眼睛里,倒映着同一个影子。女生们的眼神里,一个个都好像在发着光。 每一个人最好的时光里,都有这样的一个烙印。和男女情感或许没有关系,多年以后想起来,总有一个人是你记忆里最干净的那个影子。 高玲低低地,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真好。 张辰抬头看着台下,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慢慢儿地闭起来。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只有歌声。 高三的人群里,有人低头,隐现泪光。 在分离的这一年,学校最后一场的校运会上,一首安安静静的歌儿,把本来沸腾的会场,降了几十度。 秋风一过,歌声就显得更加清冷。488班级的方向,杨啸远看着台上的张辰,不由自主地说,“*的,真帅!” 刘佳佳好像又一次看见,那天在台球厅看到的张辰。 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光芒万丈。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九十九章献祭开始 对李尘他们来说,当务之急设置好能够寻找到大长老踪迹的符印和阵法。 红雪曾经说过,神符门虽有这样的手段,但是代价很大,需要上万阴魂,直到李尘的躯壳出面,这件事情才得以解决。 但是三天后,当红雪告诉他们,一切问题都已经得到解决时,躯壳里的众多阴魂忽然起了争执。 原因十分荒诞:愿意献祭的阴魂远比李尘他们一开始想的数量要多,只因对这些阴魂来说,他们在封印中不知待了多久,如今有一天能够解脱这一切,反而近似于一种恩赐,哪怕这种解脱是近乎于残忍的仪式,会让这个人从此消失,消失的意思,是连轮回都无法进入。 他们一时争吵,所以李尘的躯壳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拳头和手臂打架,腿毛和大腿打架,脚掌和脑袋打架,总之全身上下除了元力没有动用,其他所有的部位都加入了战斗。 这是因为这些阴魂无法掌控李尘的元力,否则的话,整个上界都会看到陨墨山庄庄主自己和自己打架。 即便如此,这一天北张镇上也不断有震动响起,就好像地面在不断翻滚跳跃。 到最后红雪忍无可忍,索性划出一个秘境空间给他,这才让几千里方圆的镇子安静下来。 最后,等到所有的阴魂打累了,李尘出面说道:“我知道各位前辈这么争执,无非是想要自由,我很理解。不过,倘若找到大长老,能够解决我躯壳的隐患,我会送各位前辈魂进入轮回。” 他这句话一出,倒让躯壳中的争夺一时停下,但很快变得更加不可控制,只见李尘的面孔不断变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每次刚刚开口就马上停止,并且换成另一种说辞。 李尘知道这是所有残魂在争夺躯壳的发言权,他祭出一道符印,这原本是为了听某些无法开口的生灵心声,现在恰巧派上用场。 于是声音就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只因这幅躯壳中现在有亿万生灵,它们生前的境界或许差距很大,但是经过大长老的祭炼之后已经相差无几。 幸好李尘今非昔比,经过神灵血脉的融合后,神魂也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总能筛选出最重要的一些信息。 其中谋一句话最刺耳,“他说放我们进入轮回?千万不要信他,各位都是当年响当当的人物,不会真的相信一个年轻人的假话吧?” “难道他不知道,只要吸收融合了我们这些人”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已经有其他阴魂打断,“闭嘴!你难道瞧不出他在偷听?” 最后又一人道:“你们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别忘了,他现在也有八境的实力,就算是在我们这些人里也算顶尖,你们能想到的他又怎么会想不到?李尘我问你,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吸收融合了我们的阴魂,必能有所精进,这对你当下来说是极重要的事。” 他们并不认为李尘没有这个能力,无论他们生前如何了不得,到了这一刻都不过是任人宰割的残魂,更何况李尘现在毫不夸张地说已经是世上第一等。 李尘笑着道:“只因我生来这么多年,实在受了各位前辈的许多好处,如果不是各位前辈的洞天,我现在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实力,即便,即便说一句有些讨打的话,这一切并非我愿意的,但的确受了各位的庇佑,我当然应该送各位一场自由。 我不知这些年来各位前辈是否有意识,能否看到我在这世上的种种作为,迄今为止,我虽不敢说有所成就,毕竟还处处受人制约,偶尔自处也感慨一事无成,但前辈们如果见过,就该知道我从未有过不义之财,从未享受不该有的机缘,虽杀人无数,但是任何一个都是生死的大仇恨,于我有恩的人物,也从没有知恩不报。” 沉默了许久。 只因为他们一开始愿意献祭,是因为献祭能够得到的利益更多,毕竟无数年的封印和幽暗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现在,听到李尘的承诺,而他们的确能够感知到李尘的许多作为、情绪甚至是品行,知道李尘所说的事很大概率能够做到。 那么,既然能够在不献祭的前提下获得自由,甚至进入轮回再活出一世,凭什么还要去赶着送死? 就在长时间的沉默和死寂里。 这时候,有声音出现,就在这片死水一样的寂静里,好像平地起惊雷。 他说:“我生来就是穷人的孩子,蓬头垢面在街上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读书,最后死在阔人的孩子手里,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死在那个孩子手里,还是死在当时的世界手里,最后我明白了,我是死在那个世界的规则手里。如今这孩子做的桩桩件件,还有生来的种种认知,你们都看在眼里,不论结果如何,反正我今日愿意献祭,献祭的时候,我就想着由这孩子创造出来的新世界,反正我觉得自己死得值得。” 末了,他似乎没有忍住心头的某种愤懑,他说:‘我原以为,这世上那些能瞬息千里的大修行者是有过人之处的,现在才明白,不过是受了上天眷顾天赋不错的可怜人,一个人生来没有傲气,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阴魂生来在寒门,修为并不高,如李尘当初的弟子关缶,就算死后,经过千万年,仍旧有傲骨,这骨头不在身上,在心里,在灵魂的每一寸里。 有人振臂一呼,便有人开始呼应。 “当年我就知道,这世上对好人太残忍,对坏人太温和,我现在也愿意献祭,是因为我这么多年活着太窝囊,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硬气一回,不能再退了,再退,下辈子也是个窝囊废。” “我活在上古的某个宗门,进入宗门以前,我总以为人是有罪,所以才会被惩罚,最后才发现,是某些人说你有罪,你才真的有罪。我今天愿意献祭,但是有个前提,只希望你将来,不要让陨墨山庄也变成这样。” 李尘躬身,许久不言语。 至此,那些愿意献祭的残魂一个个接管李尘的身躯,一句话一句话地交待。 “我一直告诉自己,再困难也要活下去,只因为一个人只有活着才能感受这个世界,我生来过得精明,所以也就这样告诉自己关于活下去的目的,就是超越那些愚昧的人,如果他们都能活得很好,那我怎么能不如他们?但是今天,我忽然想做一个愚昧的人。” “嘿!我本来想第一个站出来的,但是没有,不是没那个胆量,是觉得不应该做这么一个出头鸟,我觉得出风头是一特没劲的事儿。但是我还真没骗你,我从一开始就想着加入这件事,和自由没什么关系,我和这帮生前仗着自己修行高,就浑浑噩噩欺负人活着的废物不一样,我虽然愤世嫉俗,但是我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做点儿什么。 你知道我生前是怎么死的?还就是为了给一老伯说句话,被一宗门子弟刺死的,但是我不后悔啊,我哪怕死,我一腔热血喷你脸上,我死我也瞪着你,非让你做几个晚上噩梦不成。 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为了什么所以献祭,我是为了这个世界。 孩子,我早瞧着你对这个世界做的事儿呢,我知道你也有一身傲骨,我才愿意这么做呢,你要是一软趴趴的骨头,我可去你的吧,别看你是一山庄庄主,别看你境界高,在我眼里都一样是个鸟人。” 李尘又深深一躬,眼含热泪。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章一个年轻人,一群老人 其实李尘早想到这个结果,那些身居高位者,未必有面对惨淡结局的勇气,他们在生前享受了这个世界最顶峰的繁华,或许曾经也有过宁折不弯的一腔热血,但一路走过去总有心态上的变化,现在突然知道自己还有轮回的可能,就好像看见自己将再一次拥有当年的地位和一切,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愿意再献祭自己的阴魂。 李尘认为,这种不愿意,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人性里可以被理解的懦弱和胆怯。 诸如刚才那位先生所说,他虽生在寒门,但从未有所畏惧,用粗鄙的话来说,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也还是不肯从茅坑里出来,秉持着那股子让人远远儿地听着瞧着敬佩,实则贴近了也头疼的偏执和倔强。 偏偏这样的人总是在大程度上难有大出息,只因世人虽然知道真诚和虚伪的道理,但却总是更贴近世故者,不能相交耿直的人,只因世上亿万人,难有交心者,既然不交心,当然是世故者更会说话一些。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阴魂接着躯壳留下遗言,终于有七境现身,他躲在后面沉默了许久,此刻刚刚上来,开口道:“不瞒你说,其实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呼。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退回去,一定更后悔,一定遭人白眼,一定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就算真的进入轮回也终究是个懦弱者。我和刚才那些位不同,我生来就是宗主之子,生来有特殊血脉,生来就自认为要比其他人强一些,我虽也欣赏那些江湖上走来走去的野史强人,听他们来来往往的快意恩仇觉得热闹,但是从来不羡慕和敬佩,只因为自认为要比他们强,最后,我也果然不负众望,轻而易举进入七境。最后,我死在上古的末法时代,死得籍籍无名,在当时的乱世,竟没有半点儿水花。 死去的时候,我的兄长为我而死,让我逃生,但我当时在大劫面前已经吓呆了,没能上前和兄长并肩作战,反而转身逃走,或许也是报应,最后仍旧还是死在了劫难下,并且死得狼狈,丝毫没有我当年所想的风光或轰动,只因在乱世面前,我才发现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自以为是的骄傲其实毫无用处。 我啊,生来骄傲,所以向来急性,到了死去的那一刻才算是长大了点儿,成为阴魂的这几万年里,我飘飘荡荡,很多事情一直想不通,直到看见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究竟缺少了什么,也是直到今天,我才算知道一个道理,生来拥有的从来算不上拥有,懦弱者如果不能改变,一生都空空荡荡。所以,我刚才一时冲动就冲上来了,只是一时冲动,我很后怕,也很后悔,但我不能后悔,我想要死得干净,想要死得通透,死得甘愿。” 他的话很长,但是没有人打断,李尘静静听着,这个上古时期所谓的顶级二世祖,蒙家世的福分算是风光一世,只是因为死得窝囊所以成了自己几万年的心结,直到今天才算给自己争了一个体面,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躯壳归于一瞬的寂静,但是很快有新的阴魂代替上来,不过从这一刻开始,顶替上来的阴魂开始夹杂七境以上的强人,这应该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吧。 一个个阴魂不断接替,李尘并没有催促,只是认真地听着,转瞬又是上千人,终究有八境的阴魂顶替上来,曾是一己之力开创道统的强人。 他说:“我就不说自己生前如何如何了,毕竟死后万事皆休,往事不必再提。我在黑暗和孤寂里等待了十几万年,想得从来不是事儿,生前种种片段,当年如梦幻泡影,到了几万年孤独时分,才惊觉这么一些不是道理的道理: 人生来最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得到了的总觉得不是自己真心想要,但真要说让你放手抛下点儿什么,细细一想又舍不得,就这么两边儿摇摆,最后才发现一切成空。 这个时候,你想着自己在心里把以前的那些事儿掰扯明白,恍恍惚惚又是几百几千年,就这么着把自己本来有机会挽留的所有的选择都扔掉了,明明你自己觉得只是一眨眼啊。、 最后,你开始后悔,你就开始琢磨这么一件事儿:我明明曾经也有机会得到,但是为什么最后亲手放弃了?你觉得自己应该是得了一场病,病的开端时间不长,也可能很长,但是你不觉得难熬,真正难熬的是病走了以后,那股子癔症似的后遗症,你掰着手指头去数日子,一天一天,你不断告诉自己,这么久了,应该忘了吧?应该放下了吧?我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我一定不是不甘心! 但是,情绪这件事儿像极了一个随时准备冲着你下黑手的刺客,每次趁着你安静,趁着你闲下来,就冲着你给你一闷棍,这闷棍就直愣愣让你脑袋发蒙,让你开始咒骂痛恨,更多的可能还是不能原谅你自己······” 这股子絮叨像极了一个老人和后代儿孙,总之说来说去,是听着好像没什么用的车轱辘话,但,李尘愿意听。 实际上这些阴魂也确实是老了,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孤独和等待,到了现在,终于要结束了。 每一句,每一段,甚至每一分,都是他们生前身后未必最想说,但此刻涌上心头的呼之欲出。 “我当年死去的时候,是我对这个世界感知最清晰的时候,几十里外的马车,我脖子上的鲜血,这些声音窸窸窣窣却振聋发聩。 我死在深夜的青楼里,当时是深秋的子时,我最后瞧着外面的雾气拥挤在纸窗的缝隙,争先恐后地要进来。我告诉它们说:这件屋子是我的牢笼,你明明在外面,为什么要进来? 它说:外面是我的牢笼,里面才是我的自由。 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其实我和它,谁都没有真正搞清楚自由和牢笼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年,我其实只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我觉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像极了一条狗:我们拖着那条挂在脖子上的漂亮项圈儿,走遍了全世界去寻找自由。” 说话的是一个苦行僧。 “青春永远是人的心头好,蒙着纱,结了霜,成了画。最后碎成一片片惘然,穿插进你接下来的每一天。” 这是个年轻书生,二十多岁成了阴魂,迄今过去数千年。 ······ ······ 李尘走出大殿已经是三天后。 红雪等人第一时间出现,“怎么样?” 李尘说道:“万事俱备,一万阴魂已经有了准备,同时,我们找到那个人的时候,躯壳也会有阴魂驱动跟随。” 红雪颔首,但紧接着嘱咐,“不论如何,要有防人之心,这些阴魂现在占据了你的躯壳,难保不会阴魂产生某些不该有的想法。” 李尘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明白这一点,毕竟那些阴魂也都知道,他的身躯是古往今来第二个神灵血脉,一旦能够占据,那么极可能是世上最强者。 李尘比红雪等人更加清楚这件事,但他回想这三天以来的种种,不太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些人。 正如世上既有光明,总落阴影,反过来说也一样,世上既有阴影,就总有光明,有见利忘义者,就有舍身取义者,躯壳中间万亿人,大多数总是好的。 半日后。 在北张镇区域内的某一座死城中,红雪刻画了阵法。 这里是当初桁泽所在的城池,他杀死了附近几乎所有的生灵,因此让这里寸草不生,这么多年来也没能恢复生机。 北张镇上的众八境齐聚,只留下老板娘和麻衣男子镇守,他们二人经话本有所感悟,实力再增,虽因为某些限制和之前的实力相差无几,但在面对敌手的韧性上更强了不少。 “各位前辈,可以了,接下来,就需要您各位站在阵眼处,并且那一万位前辈,需要甘愿走出躯壳。” ‘李尘’走了进去,阵法开始运转,就像风筝在风里,一具具虚幻的魂体进入阵法中,整整一万具,每一个在进去的瞬间都像极了进入磨盘,转瞬成了星星点点的飞灰进入阵法,加速了阵法的运转,而阵法的光辉最后又没入头顶符印。 符印在红雪的元力催动下极具震动,最后形成笼罩自身的屏障,她的感知被一瞬间放大了百倍,穿透出了无数洞天和秘境,从缝隙之中渗透进去。 李尘看着这一幕,看着所有带着笑意的阴魂,仿佛并不知自己正在赴死,他躬身下去。 “找到了!” 终于,红雪睁开眼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一章交锋 “此处绝不是人力能够完成,我也曾见过轮回鬼市,如那样拥有世上规则的地界儿,就算是八境也不能做到,而眼前这个空间,有阴魂徘徊,有鬼差走动,甚至有轮回穿梭。” 这番话是红雪说的,她一时惊这里的神奇,甚至叹息道:“我能够感知到这里实在是运气,倘若在我通过话本有所感悟之前,绝无法察觉,这里是脱离于上界的混沌之地,那老头儿一直说自己是神灵的伴生青莲,我一直都有些怀疑,现在反而信了几分。” 这不是李尘第一次来到这里,只是上一次踏足境界实在低微,无法感知到这里的诸多诡异,因此这次刚刚踏足,便和上一次的感受完全不同,也明白红雪的这番感叹从何而来。 铁匠二人更加震惊,瞧着远方的祭坛和巨大的棺椁,能够感知到其中的道韵,以及某种开天辟地似的混沌,他惴惴道:“倘若此处秘境真是那个老东西开辟,我等怎么可能是他的敌手?” 红雪却断言,“绝不是他,倘若他真有这样的能力,直接在我们面前强行带走李尘也就够了,何必画蛇添足,做出那么多无用的事情。就算他真的忌惮天道,但是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你我都是蝼蚁举手投足便成飞灰。” 李尘问道:“有没有可能,他曾受过极严重的伤势,数十万年不恢复?正如国师苏暮之流,又或者,如他所说,世上青莲三十二,如今之剩下他一个,其中定有隐情?” “的确,有这个可能。”红雪说话间抬头,“他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长老的声音,“我饶你们一命,你们竟真的敢来!” 他对这个秘境无比熟悉,从这几人踏足开始就有感应,原本就盛怒的心情愈发不能压抑。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向他扑面而来,是红雪,她对这个老家伙厌恶到了极致,根本不想多费唇舌,因此直接出手。 红雪这一出手虽是试探,但是速度拉快到了极致,这并不是空间上的穿透,而是光线在世上的滑行,落在众人的眼睛里好似一道星辰的前行,直奔大长老。 大长老并未正面交锋,他有意拉开战场到他处,因此身法腾挪如蜿蜒的河流,难以琢磨踪迹。 二人虽穿行不停,神通手段上的交锋已经开始,只因二人都不能摸清对手的真实实力,只知敌手强势,却不知真正深浅,因此都在互相试探。 “可惜我如今无法动用全力,否则怎会不是他的对手?!”大长老心下暗恨,在他全盛时期,仅在天道和神灵之下,最多算上一个王庭太一。 神通在天空的碰撞和湮灭,让一道道波纹出现,让光芒被打散似的成一圈圈色彩不一的神迹。 光色绚烂,但是换做常人,只要触及就魂飞魄散,再也难入轮回了。 李尘和‘李尘’退得极远,他们瞧着头顶的战斗惊叹。 有生前八境的魂魄替换了躯壳,瞳孔中倒映影像,感慨道:“我曾也自诩世上无敌,横推当世所有天才,后来进八境,虽知世上天外有天,但从未想过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此处空间甚至比上界更加稳固,在几个八境的攻伐下,竟然并未出现破损。”李尘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但能感知到此处的不凡,凝神想了片刻,心头忽有灵光乍现,“这里似乎,和上界壁障破损后出现的空洞同出一源。” ‘李尘’叹息道:“我如今只是一残魂,无法察觉这些,但也瞧得出一二。” 他看向李尘,“长江后浪推前浪,倘若不是我们这些人,或许此刻在天上的,有你一份。” 说罢,他又回头,充满遗憾道:“谁不想成为世上绝顶?只可惜我此生没有机会了。” 轰轰轰! 轰鸣如雷。 此时,战斗渐入佳境,双方都已动用了全部的手段。 红雪擅长近处贴身,因此以身法在空间穿梭,拉近距离后拳掌成光辉,以能够贯穿星辰的力道落下。 大长老迎面而上,他的身躯和此处空间似乎有所感应,脚下无论山川还是阴魂都有种种奇异能量源源不断地和他衔接输送。 二人你来我往,每一次碰撞都让这处多年不见人影的地界儿崩裂不断,那些需要数十人环抱的巨大树木拦腰折断,树冠上有一朵朵鬼火仿佛被惊扰了似的散开,缓慢升腾,好像农家院儿里因为人的走动纷纷飞动的萤火虫。 那些游走了无数年的阴魂这时候也都停下,跪伏在地, 而曾为孤命剑提供剑身的神兵冢,这一刻再次轰鸣,其间神光缭绕,一道道冲天而起附着在大长老的身上。 李尘看到这一幕并不意外,“当年神兵冢的炼制,果然只是为了在我面前做一场戏,真正的神兵从未真正出世。” 此时红雪的压力倍增,眼见落入下风,铁匠二人合力酝酿的咒印姗姗来迟。 二人各自环抱一座大山,山上有生灵万物,绝不是虚假的幻术阴影,似乎是从某处不知名空间搬运,每一座山都比外界星辰更加沉重。 在山峦之上,还有无数的光辉点缀,最终成万千阵法。 大长老微微变色,他一开始只将红雪当做敌手,并不认为铁匠二人能在此处空间的压制下有什么手段,却忽略了这二人虽数十万年境界上没有寸进,但四人之间已有了十足的默契,掌握了许多合击之法。 恰巧,红雪的拳锋再一次临身。 腹背受敌之际,大长老双臂张开,一声长啸,脚下秘境生灵为他提供的能量忽然加速,如星河沉浮又似长虹贯日照亮了大地和所有人的面孔。 与此同时,在他身体四周出现一道从隐约到明显的屏障,似乎隔绝了他和外界的一切物质,就连光明都被阻挡了。 屏障张开的一瞬,有电流密布,有混沌气息和道韵穿插,每一寸都堪比山岳,巨大的球体带着几处巨大的轰鸣迅速扩张,将红雪等人弹开。 这一瞬间造成的余波,让无数山峦化作齑粉,地面出现巨大半圆形的凹陷,那些齑粉也全都被排斥在屏障之外,大长老自身处于真空地带,他的身躯也随之暴涨,虽仍旧是人形,但是有一朵青莲虚影傍身。 直到红雪等人的后退之势撞破了数座山峦,且穿地面百里直至深处熔浆,他的屏障才逐渐消散。 那些附着在屏障处的齑粉这才四下飘散,犹如浓雾。 这一次交锋,输的人明显是红雪三人,红雪迅速从地面穿出,心头反松了一一口气,对铁匠二人道:“此人和我的境界在伯仲之间,不过是借着此处空间才压了我们一头,不过如他这般总有破绽,你们继续施展合击之术,我们联手攻击,不要停顿,总能找寻到击败他的法子!” 从这一刻开始,大长老开始了对三人的压制,他的身躯经过那些神兵的融合,每一处都比之前强盛数倍,法相天地之下,青莲的虚影微微震动,让虚空中发出了金戈之声,好似那些光辉要穿透此处的空间。 大长老的双目已如钢刀,环视四周便有劲气,目光所至就是山川崩塌,那些经由此界生灵传递给他的能量吗,都成了在虚空中转瞬形成的阵法和道韵,追击三人。 他已动用了全部的实力,盛怒之下只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轰轰轰! 铁匠二人因为要维持合击术法,速度上难免慢了几分,一时躲闪不及被瞳光轰击,吃痛下一声闷哼在半空连续翻滚。 红雪见状急忙前来支援,她抬头也以瞳术逼视大长老,只是二人的瞳术明显有些差别,一人目光如刀,一人如星河镇压。 大长老心知红雪不是另外两人可比,对此界生灵的汲取再次提升,瞳光终成了贯彻天地的长刀,从远处看去竟似将整片天地都分成了两瓣。 红雪的瞳光星河在刀光面前如绫罗被剪刀裁开,其中沉浮的那些星辰是一些零碎的神通秘术形成,每次破碎都有巨大的余波形成。 这其实是她当初受李尘剑牢突发奇想,瞳光星河本是一妖族秘术,再加上同族的许多神通,便让威力倍增。 她和大长老之间一高一低相隔百里,随着刀光的不断逼近,可以看到被裁开的星河并未消散,反而又形成头尾两端似的招摇,冲着大长老的本体延伸过去。 另一边,铁匠二人的合击术法终于完成,二人各自环抱一印,其中勾勒的符文和不远处红雪的星河有几分相似。 只是二者明显不同,红雪瞳光是星辰飘摇,有宏大寰宇;铁匠二人是山河演化,生灵轮回;唯一相同的,或许就是借住了天地大势,这也正说明了一个道理,八境虽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追根溯源,其力量来源还是此间天地。 现在,三人的两种秘术堆叠,同时和大长老的秘法抗衡。 刀锋的势不可挡终于停止,卡在星河和山峦之间,重重叠叠的尖锐声音,竟让地面的一些阴魂如泡影瞬间破灭,就连‘李尘’躯壳中的残魂也觉得不适,反观李尘的魂魄倒毫无反应。 这一场隆隆撞击,到了此时终于接近尾声,亿万缕的星辉元力和道韵,将这片天地都浸染成了银白色。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二章变故 这片天地一瞬被驱散了所有黑暗,无一处不呈现极致寡淡的光明,李尘的面容也在这一瞬变得明晰。 “我知道了他的破绽。”李尘忽然说道。 ‘李尘’的躯壳看向他,“怎么说?” “只要截断他和此界的联系,他绝不是红雪三人的敌手。” 躯壳摇头,“要截断联系谈何容易,我等对此处秘境并不熟悉,莫非你有法子?” 李尘笑道:“他此时有三分力量来自脚下的秘境生灵,倘若不是这些生灵,他早该落败。就在方才,他和红雪等人交手至最激烈时,此处的余波和祭坛相互照应,祭坛吸收了余波的能量,又反哺至秘境中的阴魂和众生灵,因此关键就在祭坛处。” 躯壳道:“我现在感知不明,没有察觉这一切,但是早已瞧出了这件事,而且我看得出,此处秘境的诞生,或许都只是为了那一棺椁,如果我猜的不错,棺椁之中就是神灵。既然如此,那个祭坛就绝不简单,你现在不过一阴魂,我也无法动用你的躯壳,如何摧毁祭坛?” “未必要摧毁它。”李尘笑着道:“容我过去瞧瞧。” 躯壳再次叹息,“过不去的,他们之间的争斗若是在普通的秘境,早已穿透摧毁不知多少天地,你现在不过一阴魂” 他的话说到一半已经停止,只因李尘已经走了出去。 “前辈,人活一世,总不能畏首畏尾,如红雪等人此刻都在为了这件事出力,我怎么能因为害怕而退缩?” 瞧着李尘渐行渐远,躯壳忽然开始了剧烈震动,就好像一张桌子下面有两个人在打架,快要掀翻了桌子。 等到震动停止,躯壳的眼神已经变了,他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大声道:“都已经是死人了,怎么还是畏畏缩缩,真不知道你生前怎么成了八境,之前如果不是我未能抢到前头,献祭这种事怎么可能轮得到别人?况且,不论你生前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我仍旧瞧不起你,活着的时候瞧不起你,现在死了一样瞧不起你。 原来是有其他的残魂看不下去,将刚才那个八境赶出了对躯壳的掌控。 一路骂骂咧咧,从一开始地走路到后面的奔跑,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震动,他虽然不能动用躯壳的元力,但是光这副身体的蛮力,都能做到一步百丈。33 “嘿!那小子!等等!” 躯壳很快追上李尘,李尘回头,笑问道:“前辈怎么也跟上来了?” 躯壳说道:“那个家伙被我揍回去了,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一副躯壳。” 李尘摇头失笑。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祭坛下,方才距离太远瞧得并不真切,再加上李尘此时躯壳不在,无法穿过战斗余波看清楚这里,直到现在才发现,祭坛上有实质的荧光漂浮,如河流似的奔腾,连接了上方的棺椁。 “怎么样?”躯壳问道:“我生前没什么修行,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你只需告诉我,有法子吗?有没有我能做的事?” 李尘微微颔首,这才仔细瞧着祭坛上的每一寸,只见符文之繁复是这些年来极少见到的,但瞧过去又总觉得有些熟悉之感,随着瞧过的区域越来越广阔,才突然明白,“是我生来就参悟过的天书!只是要比天书更复杂一些。” 至此,一切好似水到渠成,他脑海中的天书线条和眼前的画面两相映照,最后视线停留在某处线条。 “这祭坛上有阵法三万多,但真正衔接祭坛和此处生灵的仅此一座,只需断掉这一衔接处,一切迎刃而解。” 他尝试从右侧的台阶走上祭坛,只是刚刚迈步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排斥力。 受阻力的弹射,李尘摔倒在地,虽并不严重,但是看着狼狈。 一旁的躯壳开口了,“你想干嘛啊?我来试试,我看你现在这样儿肯定是上不去了。” 李尘没有矫情,指着祭坛道:“前辈恐怕看不清楚,你无法动用元力,所以不能穿透祭坛。我的魂体有些特别,所以瞧得清楚。我想要做的,是切断祭坛上方中心针眼外,东南方向第三根阵法线条,不知前辈可能听得明白?” “等着,我先上去!”躯壳答应得痛快,但李尘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出乎意料的,和李尘刚才的艰难不同,躯壳竟轻而易举踩着台阶,脚踏实地进入了阵法之中,三两步就跳了上去。 神奇的是,阵法上那些光点遇到躯壳便开始后撤,就好像遇到了天然的敌人,并不能阻止躯壳的前进。 李尘在下面指挥,“前辈,您还需再往前走几步,对的,往左侧走一走,往右,就是那里。” 躯壳横起手掌就成刀,劈砍在祭坛上,中断了其中的某一道线条。 他趴在祭坛上,探着脑袋问:“是这样吗?” “干得漂亮!”李尘赞叹,“多谢前辈!” 两人同时抬头,瞧着头顶战局。 ······· ······ 祭坛上的阵法线条刚被切断,那些衔接大长老和棺椁的光点迅速凝滞,仿佛从地面跳进了沼泽的猛兽,就此一动不动。 半空中,大长老最先察觉了这一变故,低头瞧了一眼才知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红雪等人来的突然,他没有来得及布置后手,更没有想到已经成了阴魂的李尘竟还有这样的能力。 他心知大事不妙,身形一晃化身万千,密密麻麻的身影铺满了这片天空,但他的真身俯冲,向脚下祭坛而去。 大长老拼了命,他动用了混沌青莲才有的秘术,自身四周光辉错落,无数星辰衔接交错,好似宇宙中的雾霭和黑暗前后漂泊,外界的那些光线和他本身弥漫的无尽黑暗交织如网,在他身躯一丈之内,犹如从未出现光明的永夜之地。 但,有人比他更快! 红雪早察觉到李尘在做的事,这是因为李尘动身前已经以符印传音给她,这道符印经过特殊加持,足以持续数个时辰,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做好的准备,最后真的派上了用场。 大长老的身形刚刚开始穿梭,红雪便有身法秘术同时动用,二者一前一后的迅疾都让秘境震彻。 只是他们之间的境界相差无几,速度也并没有太大区别,红雪早想到这件事,所以动身的同时施展秘术,掌间绽放光芒。 数里外。 嘭! 大长老穿透了一处屏障,这正是红雪的手段,虽然未曾将他阻拦下来,但终究慢了几分。 就是这一个刹那,红雪已后来居上,以拳作墙,阻止了大长老。 二人都知道到了最关键时刻,大长老在怒叱中以双掌为剑,撕开面前光芒形成的墙壁,但是紧接着又见一咒印形成的天幕横亘,这是翻转乾坤的大神通,也是红雪在情急之下动用的秘术。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铁匠二人此时也追击上来,合击术法的星河镇压在大长老头顶,让他的气势骤降! 至此,红雪的术法全部落在大长老的身上,光彩明晃晃亮堂了这个世界。 混乱中,大长老忽然转身向远处去,竟然动用了符印逃生,“只恨我如今伤势不曾恢复,否则你们必死无疑!今天且容你们猖狂,来日方长,下次再见,必杀你们!而且,你们以为当初杀死方旭,就真的没事吗?大难临头还不自知,你们必将死在末法时代之前!” 红雪没有想到他会走得这么干脆,毕竟不管怎么看,这个秘境对大长老来说都十分重要,微微愕然的时候,大长老已经没入了虚空不知去向。 “老泥鳅!”红雪怒骂一声,嘲讽道:“见势不妙就逃,连自家神灵的棺椁都不顾了吗?” 铁匠瞧了一眼棺椁,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眼便觉得心惊肉跳,他阻止道:“倘若真是神灵的棺椁,难免会有什么异常,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红雪当然知道,只是刚才愤怒中说一句话撒撒野气。 三人从空中落下,来到李尘二人面前,“如何,可曾看出端倪?” 李尘说道:“此处祭坛的阵法我已瞧了一遍,祭坛上包罗万象,恰巧有剥离神魂的法子,只是我现在作为一阴魂无法施展,还需要麻烦你在祭坛外复刻一道出来。” 说完,他又抬头向站在祭坛上的躯壳说道:“诸位前辈,稍后还需要您配合一下,走入阵法,阵法运转之时,只要齐心协力甘愿离开,躯壳便会被阵法剥离。这阵法我已仔细瞧过,足以剥离世上一切阴魂,而且不会对各位前辈造成损伤,到时候由我送诸位进入轮回。” 铁匠问道:“那万一,有人不愿意就此离开你的躯壳呢?” 李尘明白他的担忧,但是并未直接回应。 三四个时辰后。 祭坛一侧,众人面前出现了一道阵法,是红雪经李尘的指点复刻完成。 李尘赞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修成这套阵法,实在厉害。” “少拍马屁,先做正事!” “诸位前辈,请进阵法!” 躯壳走入阵法,只是和众人所想的不同,号称能够剥离世上一切阴魂的阵法,偏偏无动于衷。 红雪掌中的咒印光华流转,却毫无作用,她的神色已渐渐沉了下去。 众人看向红雪,“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红雪只是瞧着‘李尘’,冷笑道:“倒算不得什么变故,这是早该想到的事。” 铁匠等人顿时明白了,毕竟都是生来多少万年的人物,对人心最是清楚,铁匠皱眉,转身对着李尘的躯壳道:“总有人瞧着别人的房子不错,仗着自己租住了许多年,就总觉得这房子也该属于自己,世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道理?你们这些人就算是最年轻的,想来也有几百岁了,总该明白人情世故,李尘既然已说过会送你们进入轮回,这已是最好的归宿,如今赖着不肯走又是怎地?” 李尘这时出了声,他本是阴魂的状态,但凝实如常人,此刻盯着自身的躯壳,目光灼灼好似在审视其中的亿万张面孔,他说:“不久前,谈及献祭一事,有人退缩无可厚非,生死之间有大恐惧,这是常人难以跨越的,就算是我也不能免俗。但是眼下这件事,还请各位多加斟酌,世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安静片刻。 李尘道:“还请各位前辈再登上阵法。” 躯壳再一次走上阵法,仍旧毫无动静。 李尘早知大概率还是这一幕,但亲眼看到还是有些失望,“罢了,亿万人中,难免有人居心叵测,各位前辈放心,不曾动过某些心思的,我仍旧会送各位前往轮回,但有叵测心思的,刚才已是最后一次机会。” 占据躯壳的还是刚才那个将八境阴魂揍了一顿的人,这一刻开始骂骂咧咧,“好家伙,都是什么东西,生儿子***,老子真觉得跟你们在一块儿丢尽了脸,人活着死怕什么?就好像昨儿有一人说的,大不了一腔热血喷在别人脸上,老子就算死也瞪着你们,结果你们这帮子坏蛋,活着的时候没骨气,死了还有歪心思,还想占着别人的躯壳,你们配吗?” 这家伙也确实是个碎嘴子,骂骂咧咧大半天,一直没停过,到最后连铁匠他们也听不下去了,实在是骂的太脏了。 而且,这家伙应该是这几天里占据躯壳时间最长的人,他虽然生前不懂什么修行,可现在躯壳里大家都是阴魂,比得无非是谁更抗揍谁更硬气。 在这大半日里,躯壳经过了几次震动,最后出现的还是他,显然是有人想要抢夺躯壳控制权,却被他揍了回去。 “我不下去,凭什么让我下去?老子还没骂痛快,要不然你们就直接弄死我,老子宁愿不轮回了,今天非要多说几句,不骂痛快老子不痛快!都是些什么软骨头东西?但是我还就告诉你们,今天要弄死我也行,我他妈魂飞魄散以前也非得带走你们两个,不信邪的你们就上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现在大家都是残魂,没什么修为,我要是这个时候还输给你们,那算是丢大人了。” 碎嘴子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他以一句“老子骂累了,换下一个”结束。 但是,换上来的阴魂久久没有出声。 翌日。 北张镇外的一座大山忽然开始震动,更神奇的是在分崩离析中生出了双臂双脚和头颅,最后身躯也延展开来,成了一人形。 红雪等人瞧着眼前山岳形成的‘生灵’,道:“如今你自己的躯壳不能动用,就要委屈你暂时以山岳为身体了。 山石形成的巨人缓慢缩小,最后站定在红雪等人面前,只是虽有人形,却没有人样,顶着一颗石头脑袋,看上去僵硬且滑稽。 但李尘的心态倒极好,安慰红雪等人道:“不必如此,人生种种皆是体验,我如今也算成了真正的特殊血脉。况且,身躯并不影响修行,我如今洞天尽去,恢复成通天桥巅峰的修行,或许天意看我一路走得太顺,希望我以自身的能力修成一洞天。” ······ ······ 秘境洞天。 大长老在荒野中疗伤,他是世上活了最久的人,生命甚至追溯到太古之前,比任何人都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他在世上创建的秘境空间不知凡几。 “只可恨我当年因和那些叛徒的交手伤了本源,否则何至于让竖子猖狂?” 就在无人的荒野处,他说出一句惊人的秘辛。 倘若让李尘等人听到这句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的话,一定再生出种种不能深思的恐怖猜想。 北张镇上。 这一天。 王庭太一派遣一饕餮异兽上门,告诉李尘,“我们有剥离那些阴魂的法子。”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三章王庭太一的办法 李尘以山岳本体来到王庭。 饕餮一路上都在因为这幅躯壳嘲笑他,只因李尘的行动实在僵硬,这是还没有完全熟悉的原因。 李尘对此并不在意,哪怕他生来俊美,从下界到上界,几乎见过他本来面目的都要因此惊异,但从他本心去说,从未真的在意。 到了王庭深处。 王庭太一道:“我要说的法子,需要借助一处空间,这处空间其他人未必明白,但你肯定清楚:王庭直通鬼市,而在鬼市轮回深处有一祭坛,祭坛四下阴魂漂泊,祭坛之上还有一棺椁,当年我超脱八境以后,多次深入其中,察觉那里的空间稳固,因此最后才决定将王庭搬至这里。” 李尘自然记得王庭太一所说的地方,当年他便惊疑,只因这里和大长老当年带他进入的鬼蜮极相似,如今在回想中两相对比,似乎鬼蜮要比轮回深处的空间狭小一些,只是其中的混沌气息和空间稳固,绝不比鬼市深处的秘境差。 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二者又究竟有什么关系?而且,如果鬼蜮中的棺椁是神灵,那么轮回深处的棺椁又葬着谁? 李尘心下再次感慨自己孤陋寡闻,似乎随着自身境界越来越高,反而触及的未解之谜也越来越多。 他嘴上却说:“原来王庭是前辈以伟力搬来,实在是一场大功德。” 王庭太一不理会他的夸奖,继续道:“我要说的是,祭坛上有一阵法,能够剥离躯壳和魂魄。” 李尘询问:“这阵法是否需要躯壳中的魂全部配合?” “自然需要,它们虽没有和你的躯壳融合,也没有相互融合,但这么多年来实则早成一体,一旦有异心者,就无法剥离。” 李尘明白了,看来这座祭坛和鬼蜮中的祭坛相同,阵法也大概一样,因此叹息,“前辈有所不知,这个法子早已经试过,亿万魂魄,总有叵测之心啊。” 王庭太一道:“我早猜到是这个结果,因此,后面我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 “愿闻其详。” “你需要将祭坛上的千万阵法都剥离清楚,其中有一道阵法是连接上方棺椁的,这一道阵法可以和那一套剥离魂魄的阵法配合使用。你只需让躯壳站在祭坛上,同时催动两道阵法,那些有心离开躯壳的人物便会被最先剥离出来,就好像清气总是最先上升,浊气总是最后才出现。 到时候,那些不愿意离开躯壳的,就一定是别有用心,接着你将躯壳带来,我自然有法子杀死他们,他们一死,你随时可以回归躯壳。” 李尘略一思索,还是问道:“如前辈所说,有几成把握?” “七成。” “已经够了,多谢前辈。” “不必,我并不是为你,你应该明白。” “晚辈明白。” 王庭太一最后送了他一份大礼,“我知你之前因为躯壳的关系,一直不曾衍生自己的洞天秘境,如今神魂短暂剥离,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恰巧能让你不用去顾忌原有的数千洞天,真正走一趟七境衍生洞天的路。 我送你一份大礼,是我当年破入七境的体悟。最后再送你一句话,世上七境,人人的洞天不同,不必费尽心思取巧,不必去想着做什么与众不同,许多时候,大众本也难得。” 李尘由此全身微震,心头有种种幻象和文字从生,他自然也明白这些体悟的珍贵,而这也恰巧是自己目前需要的,他躬身道:“多谢前辈。” 等到李尘走后。 饕餮出声问了一个很危险的问题,“王上,他的躯壳之中有神灵血脉,我知道您不屑夺取别人的肉身,但您就没有想过,倘若是您得到这样的躯壳,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能避免太古的悲剧再现。” 王庭太一却说:“没用的。你只知道李尘的躯壳中有神灵血脉,却没有去想他体内的那些洞天,一旦数千洞天全部融合,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这副躯壳。就算是我,也不行,这也是我说杀死那些痴心妄想鸠占鹊巢阴魂的办法。” ······ ······ 李尘回到北张镇后,并没有将在王庭得到的方法全部告诉红雪等人,只说已经有了法子,到时候还需要红雪同去。 红雪面对王庭太一的态度明显要比之前对待大长老柔和,只因她也曾听过无数关于王庭太一的传说,其中多称这位太古帝王是传奇,绝非狡诈之徒。 此后,李尘并没有立即带着躯壳前往王庭,只因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如今神魂离开躯壳,正是一个弥补自己本身洞天的缺憾。 他开始闭关仔细研究太一传递的感悟机缘,结合自己本身对洞天的感悟。 在这个世上,绝没有另一个人如他一样熟悉七境洞天,只因他曾缝补和融合过上千洞天,其他人就算是王庭太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说起来,七境洞天不过是空间存在的一种形式,就好像太古人族道家曾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理,太古之前的混沌正天地的初始一状态,直到混沌分裂,世上出现了生灵,自此才有了空间的概念,这是因为生灵是活物,活物总是需要运动,空间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运动的量化,因为运动这件事本身是位置的不断交错。 当然,这是大多数七境洞天的想法,因此绝大多数洞天秘境都不过是在上界的基础上,开拓出另一个空间,接着在这个空间的基础上进行扩张。 可我见过的重重秘境,以及从王庭太一的体悟上看,所谓空间并不只是这么简单,诸如山河湖海,海面不过是大概表面的一部分,表面又是由无数点状的位置空间形成,这些位置空间的衔接形成海面,真要计较起来,就像佛门所说的一花一世界,也可以从这个方面解释。 最后,空间和世上生灵说来也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如果世上没有空间,万物无法进行运动和变化;而万物如果永远静止不动,空间也算不上什么空间。” 李尘这几天嚼透了王庭太一的参悟,回想了亲眼所见的所有洞天。 终于,他要开始正式进入七境了。 第一百零四章洞天新世界 北张镇安静了六天。 六天后,北张镇某处山岳忽然大放光明,最后人立而起,正是李尘。 “红雪,我将要进入七境,需要你为我护道,镇子上的事情,还需要铁匠前辈们多费心。”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去往了九天之上,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其中包括大长老,他现在恨透了北张镇众人,因此时刻瞧着这些人的踪迹。 等看到李尘在迢迢星河中站定,虽不敢延伸感知,但能看出端倪,“他这是重新修成了七境,哼,如今天下,末法时代来临,七境如狗,如果找不回躯壳,就算他以山岳废体修成八境又有什么用?” 话虽然这么说,他的瞳光却不曾离开,这叫口头上藐视对手,内心里重视对手。 除了他以外,世上还有许多人瞧着这一幕,毕竟北张镇上是世人所知强人最多的地方,而李尘更是这个时代一手拉开末法大幕的人。 如李尘这样,世人对他平白的爱恨不知凡几,那些只要有能力看到他的人,无不聚焦。 李尘不去管这些。 他今天只是感觉自己到了进入七境的临界点,而一直在酝酿的感悟也终能成一洞天,因此也就做了。 在他的面前,有咒印的光辉点点,这些光辉之中光影交错,有气象万千,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光辉之中无不有剑气纵横,每一道光辉都有纵横剑气形成的阵法,阵法最终的成形也如剑山伫立。 这光辉如道韵玄妙,如混沌朦胧,如一团清气的旋转,又好像心脏的蓬勃和收缩,外面瞧着似乎大小从未变化,但内部有星辰和日月的衍生,空间也在迅速扩大,只是无论日月还是星辰,似乎就连它们激射出的光芒都有剑气缭绕。 有人终于瞧出了几分端倪,“他这是要创出一以剑为生的新世界!这世界在过去前所未有,几乎已脱离上界,除了普通的万物生灵,无论境界修行还是万物的能量补给,都和上界不同!” “异想天开,他不是要开拓一洞天,而是要创一新世界的雏形!”大长老冷笑,他活得最久,但是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甚至闻所未闻。 这是因为世上从来没有人这般大胆,也从来没有修行者有这样的奇妙想法,毕竟上界是所有人依托活着的世界,这些活了几千几万年的大修行者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形态,何曾想过创一和世界截然不同的洞天? 就连红雪也因此诧异,心下又微微一动,想起当初‘城外金笔’交给李尘的最后一个话本暗道:他创的这一新世界,和话本何其相似?都是与上界不同,几乎完全脱胎的新世界。而且,李尘掌中所见的雏形,似乎,和他的剑牢有些相似?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难道说,他眼下所做的事情,是当初忘忧开始就已有了准备?不对,无论他如何不凡,境界低微的洞中世界之人都无法触及七境的隐秘,大概只是误打误撞罢了,果然世上种种,一饮一啄。” 铁匠站在北张镇上,他只是担心地瞧着九天之上,“他果然又有惊人之举,只是,这一次恐怕又会引来它的注意。” 说罢,愁眉苦脸地低头,“方旭的大祸事还未结束,现在又有祸事。” 李尘并不在意外界种种,他正在做的,只有寥寥几人看出雏形根本,恰是他一直以来的秘术剑牢。 剑牢的出处是已经第二次死去的国师苏暮。 当初第一次看到这个神通,李尘便觉得这术法的构想是天纵之才,纵使这么多年以来,剑牢在他的手中几经变换早已面目全非,但产生的核心终有国师苏暮的一份功劳。 现在,苏暮的身份已经破解,是混沌时的青莲之一,那么他创造的神通如此不凡也是应该的。m. 让剑牢成为自己的洞天秘境,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当初李尘第一次以剑牢重叠形成真正的秘境空间时就已经有的心思。 这是一处剑的世界。 万物生灵所过之处,无不藏匿着剑气和剑意,或许一株草便可斩落日月星辰,只因其中容纳创世神灵的一分剑意。 李尘并没有关闭自己本身洞天演化的过程,虽然他知道难免会引某些人物的觊觎或敌意,毕竟世上有许多人不愿意看到他变得强大。 但他一直以来都记得当年关居易所说,希望这世上有朝一日人人都有修行机会的道理,因此并不吝啬自己某些感悟,正如当年在下界的陨墨山上,江湖人人可以前往修习 在他的心里,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敝帚自珍的手段,只有人人有所悟,才能彼此印证,这才是世上最好的修行氛围。 现在,他作为世上第一个瞧过了数千洞天,并且和八境交手多次的通天桥,此刻所做的事情是古往今来第一例,或许是错的,又或者能误打误撞真的成一新世界,但无论如何,能让更多人因此少走一些弯路。 两相取舍之下,李尘忽觉自己此时的安危也并不那么重要了。 倘若,这个时代终将成为废墟,倘若世上的所有大修行者终将全部死去或者被封印,那么今日他所做的事,此时此刻在做的事情,希望能留一火种,待将来烧遍大江南北。 大长老并没有上前干扰李尘的心思,只因他现在伤势未曾痊愈,并不是怕了红雪,只是担心在鬼蜮之外动手,会引发天道的注意。 事实上这么做也的确为他省去了许多麻烦,只因当李尘掌中的洞天雏形渐趋稳固时,一道罡风出现,悄无声息地湮灭了数颗星辰,在九天之上如旋转蜿蜒过去的阴影,最终的目的是正在关键时期的李尘。 红雪早有预料,只不过最担心的是大长老,没想到除了那个老东西还有其他人敢上前,定睛一看顿时冷笑,“第一名门的败犬,竟然还敢露面!” 她以身法秘术跨越万里拦截,只是刚刚上前,后方忽又有一人穿梭,直奔李尘! 是调虎离山! 但此人刚从云端跨越千里,身上的雨雾还未蒸发,从虚空中有一巨大的脚掌出现,跺在他的天灵盖上。 众人的目光循着脚掌看上去,见是一饕餮巨兽,它的声音隆隆,如滚滚闷雷,“陨墨山庄庄主李尘进入七境,有我太古王庭护道,谁敢干扰他?” 大长老的脸色沉了下去,“王庭太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五章功成 大长老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因为不久前他去过王庭,当时的太一说自己并不能会偏袒李尘,但是现在在做的事情明显和他当初说的已经偏离。 “身为太古以来的第一人,竟然言而无信,靠骗,来哄我这一个老前辈,毫无底线。” 九天之上。 对李尘的刺杀刚刚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这其实是所有人都能预料的,只是世上总有心存侥幸者。 这二人对于李尘的仇恨实在深重,他们在第一名门多年,几乎所有的后代子孙都因李尘而死,又自觉在这片天地下,八境的修为难以被杀死,因此事先布置好了后手,来到这里的并不是本体。 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们才开始这一场刺杀,就算最后没有完成,也足以保护自身。 但当他们和红雪二人的大战正酣,从星河虚空处幽幽飘出两道符印来,落在二人的额上。 紧接着,从星河下方,两道神光激射,没入二人的分身。 至此,他们二人的神通光辉骤然收敛,面孔上露出恐惧神色。 刚才的两道符印,将他们的本体神魂全都收拢进分身,也就是说,此刻再要杀死他们的分身,就真的死去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符印?!”二人惊慌失措,大声求饶,“我愿臣服!” “我愿臣服!” 但饕餮早收到自家帝王的嘱咐,挥手将二人送入虚空,扔进了王庭秘境。 所有交手以后眼看着打不过快要死去才臣服的臣服,其实都不算什么臣服。 这一幕让许多人因此惊叹,“上古以来,八境永生不死的传说将要覆灭了!往后,世上或有不可杀之人,但是难有不可杀之境。” 不可杀之人究竟是谁,在普通人眼里,当然就是李尘,原本山庄已经是世上第一等的势力,现在再加上王庭的合作,没有人知道他的身边现在究竟有多少强人守卫。 从方旭之死开始到今天,虽只是三人的性命,但其震撼甚至远超第一名门的覆灭。 另一边,在李尘的掌中,一个新的洞天世界终于成型,与其说是新洞天,不如说是新世界,那些刚刚进入七境的人,都不过是一洞天空间的开辟,接着才会七境后面的延续上一步一步走下去,也就是完善这个洞天的过程,这种完善,其实和一个洞府的装填相似,诸如地面,诸如天空。 李尘这一洞天,刚刚开始就已经有了一切,无论自然衍生的河流山川,还是深山老林火山岩浆。 这一洞天成形的同时很快敛去,被李尘收入洞天桥后。 他微微昂首,瞧着天空,实则是在寻找某个存在,有些意外,“这一次进入七境,并未产生凶物劫难,是血脉的缘故吗?” 看着李尘身上的光辉收敛,许多瞳光收回,但感慨四起。 “古往今来,还从听说有谁两次进入七境,这是前所未有。”红雪笑道。 “李尘必须死!单依靠神魂,路边儿随便捡一山岳残躯,就成一新世界,等他进了八境,无论能不能躲过末法降临,我都必定危险!”大长老咬牙切齿。 “七境洞天,成一新世界,的确有意思。”这是王庭太一。 刚刚进入七境的李尘,已到了七境巅峰,或许一朝顿悟就是八境,这又是前所未有一壮举。 ······ ······ 李尘、红雪、躯壳前往了太古王庭。 王庭之中,王庭太一早已觉察到三人,吩咐饕餮跟随,“你一同前往,有什么麻烦事,随时通知我。” 四人经由王庭穿梭进入了轮回深处,红雪感慨,“我曾轮回无数次,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一处秘境,实在神奇。” 其实,她心里更加惊奇的,是此处和不久前的鬼蜮何其相似,但她看了一眼李尘,并未多说什么。 之后,所有的流程都和之前相似,仍旧需要躯壳配合走上祭坛,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加了一些前缀。 躯壳站上祭坛后。 李尘说道:“诸位前辈,这一道阵法和之前的有些不同,稍后,只要有心进入轮回的,尽管放开心神,跟着阵法牵引也就够了,阵法会送各位前往轮回。” “等一等。”躯壳忽然出声,听说话好像是之前那个碎嘴子,“我听这些人说,除了轮回以外,还有一条路,比如融合阴魂,能让你的神魂凝实,将来进入八境就对你有许多好处,是不是真的?” 按理说,这时候占据躯壳的不应该是他,偏偏他靠着自己的倔脾气又一次站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其他魂魄打不过他。 毕竟作为魂魄,很多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已经死去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要脸面的,不可能像他一样去挠去咬。 李尘还没有说话,饕餮已经上前一步,“的确如此,只要你们有融入他的魂魄,将来面对末法来临,他或许能多一分把握。” 李尘还是没来得及说话,躯壳拍着大腿,“那还想什么?这小子我瞧着顺眼,又恰巧赶上这么一大时代,我刘三十敢为人先,早就说过了,如果能看见大时代的更迭,死算什么?” 李尘终于找到机会,上前道:“前辈,何必如此?!你们再入轮回,或能避开末法降临,这把时代交替的火,却未必能烧到你们的身上!” 躯壳中的暴脾气却拍着大腿,又是污言秽语,“我*********,我都不怕死去,你矫情什么?” 说罢,他冲饕餮喊:“那个谁,快说说,有什么法子?” 饕餮已经知道了这个占据躯壳的阴魂脾性,平生第一次怕别人的破口大骂,急忙催动了王庭太一交给自己的某一道符印,符印延伸出两道光辉,一端落在李尘身上,一端落在‘李尘’身上。 一道神魂就此通过符印穿梭没入李尘的头顶。 ······ ······ 李尘从刘三十的神魂里看见了许多脏话和吐槽,这一切就像文字和画面的不断穿插,许多污言秽语李尘瞧着心惊胆战,暗道这位前辈的词汇量实在多得吓人,一直到这位前辈生前的最后一段儿,李尘才算瞧见相对连贯的画面: 连续去了朱春楼十三天,一直都只是为了见春杏儿,谁能想到今天一个叫诚诚的姑娘找我喝了酒。 子时,她带着自己的另一个姐妹走过来敬酒。姐妹把她摁在竹椅上,“刚才唱歌儿的时候她就一直说,总瞧着那个人,但是每次来了也不说话,真是奇怪。” 认识得草率,听他们说,这是朱春楼最常见的事儿,目的是为了让你多花点儿钱财罢了。 多花钱?呵,怎么可能?如果不是为了春杏儿,我连朱春楼都不会来。 问问整个大红朝,谁不知道我多硬的骨头? 大红朝321年,春分。 我和诚诚单独约在了一家酒楼。 一斤女儿红,两个人,身侧是竹楼的窗子。 两个人絮絮叨叨聊一些小故事,说起这些年走过的每一条路,见过的每一个人,以及各自的曾经的爱情。 爱情这种事儿谁还没有呢?每天人来人往,一路走过去就是窈窕姑娘。 反正我不可能告诉她,我天天逛着这样儿的场子,早看透了什么真真假假。 酒喝完,诚诚脸上有一片酡红。她很美。半醉半醒里,就像隔着一层纱,近在咫尺,清新又朦胧。 就在微醺的状态里,她突然对我说了喜欢。 那个时候刚好是黄昏,外面的昏黄光线打在脸上,马蹄子的声音,隐约又模糊,我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反正从悠远的地方传过来,从酒楼高处低头去看脚下星河罗布一样的万家灯火,辉映轻描淡写的星光。 我只是说:“像我这种人,生来就是要一直走下去的,不会为了别人停下来的。” 她没有作声,脑袋埋在阴影里,低头喝酒。 那一刻,其实我是想过要和她在一起的。毕竟,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 但我这么说的原因,是我明白,她想要的,本身是一个能够长久在一起的承诺,是一声坚定喜欢的回答。 我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吊在一棵树上的傻事儿呢? 并且,我也不屑于说什么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这种鬼话。我知道,很多姑娘其实等的就是那么一个虚妄的承诺,让她度过心里某一条坎,哪怕明知道未必是真的。 很多人本来就是靠着欺骗,去获得别人的感情,别人的身体,别人的金钱。 但是我不愿意。 她点了点头。 离开的时候,她轻轻抱了抱我。 我从酒楼窗口,低头再看下面,看着重重叠叠的光晕,就像看着她的背影。这个世界上,容得下烟火气,容得下夜夜醉酒的伤心人,唯独藏不住干干净净的爱。 我以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大红朝321年,秋收。 我生病了,病的很严重,总之床都下不去,家里的仆人怕是什么传染病,一个两个也都跑了。 那段时间,我的日子很苦。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当我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当初每一个围在我身边儿的人,神奇地,巧合地,全部消失了。包括曾经对我说过喜欢的那些姑娘们。 最后,只有她主动联系到我。 她说,我听别人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第二天,她带着行李住在了我家,值得一提,她打了个地铺。晚上睡觉的时候,盖一条极薄的麻衣。她来帮我,却过了几天没有床铺寄人篱下的苦日子,想必在朱春楼是不必这样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六天。这六天时间里,我们没有发生过任何肢体接触。只是同吃同住,确切地说她照顾我的起居,以及养我。 我当时还开玩笑,我说:“你睡在地上都打呼噜,这也太香了。” 她只是娇嗔。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维持着这种亲近又疏远的距离,一直到我病入膏肓,到我终于死去。 在我死去以后,她瞧着我的尸体,我的阴魂就瞧着她和我的影子。 最后,两道影子轻轻一个拥抱,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就像告别。 大红朝321年,大寒。 我成了阴魂以后,一开始浑浑噩噩,一直在想,死去以前,也一直没能告诉她某些话,没能做某些事情,后悔吗? 我想了又想,却并不觉得后悔。 其实,上床这种事情,对一个常观风月的人来说,本身像吃饭喝水一样,只是一种情感和生理上的需求。只要我觉得喜欢这个人,我都能够特别坦诚地说出来。 但是我对她,好像从未到尾都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而且她其实也一定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我上床。 我们两个人一直都明白,像我这样的人,她希望得到的,和我能够给到的,本身就是两种东西。 就像上面说的。虚妄的承诺或许能和她发生点儿什么。 但是,我不愿意,或许,将来她会变成某种我不愿意去想象的人,但是至少,不应该因为我变成这样。 大红朝327年,惊蛰。 诚诚大婚,这是我作为阴魂漂泊的第六年。 此后,我被收入一处阵法。 辗转三千年。 我很想她。 ······ ······ 从这一个魂魄的一生经历开始,没等李尘从这种经历的幻境中走出来,已经进入下一个人生体验。 这是因为又有魂魄愿意被李尘融合,‘死’去之前他只是说:能为波澜壮阔的时代出一份力,添一抔土,是我的荣幸。 实际上,上一次献祭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因为不善言辞,又不愿意争抢,所以没有能够为阵法献祭。 现在,能为李尘的精进添一份力,他很甘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零六章融合所有洞天 这场融合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因为世上花开花谢,自己经历或许觉得极漫长,等到死去的那一刻回首种种,一瞬就是一生。 “甘愿与你融合的魂魄,共三万一千二百一十一人。”这是饕餮告诉李尘的。 李尘在祭坛面前,冲着空地处跪伏拜祭,心头只是觉得有愧,双肩似有了极重的担子,“各位前辈,我生来平平无奇,走到今日,纯靠着几位先贤长辈的扶持。如今各位甘愿将一切托付,你们生前的遗憾我也已经知晓,只要有法子的,我必一一前往,此外,当今末法,我定全力以赴,绝不因生死而畏缩,倘若,倘若最后真的事不可为,辜负了你们,非你们之过,是我无能。” 他这番话听上去其实有些软弱,但红雪知道,李尘比世上任何人都有锋芒,否则生来那么多次生生死死,绝无法趟过来,只是当一个人身上有了太重的担子,难免会多想些什么。 她明白此时无法规劝,有时候想想,她在李尘这个年纪时,还不知道修行究竟为何物,苦苦挣扎在通天桥境,偏偏李尘已经要承受这个时代的生与死。 她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放在李尘的肩上。 这样的场景,曾经在下界魔窟发生过,那一日,他和魔物大战过后,秋风和程芷安为他开了伞。 一路走下去,两个姑娘有成双对半的白头,只有李尘纤尘不染。 这是李尘最大的幸运,能有人愿意和他同行。 等到他从地面站起来,回头对躯壳道:“各位前辈,接下来,就是送各位入轮回了。” 躯壳微微颔首,并未出声。 阵法的驱动很顺利,红雪轻车熟路,躯壳、祭坛、棺椁之中有光辉相互交替,形成两度折转的通道。 至此,两个阵法衔接完成。 祭坛的阵法在躯壳四周旋转,越来越多的阴魂从躯壳飞升,去往头顶棺椁,就在即将触及棺椁时,饕餮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只有真龙缠绕的法器。 法器光芒灼灼,经过饕餮的催动,一道神光忽然拦截在棺椁下方,将那些将要进入棺椁的魂魄接引了进去。 在法器的另一端,又有神光通道出现,衔接众人身后的轮回鬼市。 饕餮说道:“这是神魂罩,能够将神魂接引,送入鬼市轮回。” 李尘这才恍然,心头的疑惑因此解开,他一直觉得这棺椁不该有送魂入轮回的功效,毕竟不管怎么看,其中都应该葬着某种生灵。 原来是王庭太一早有打算。 李尘放下心来,看向躯壳。 在这期间,躯壳的身上有光芒绽放,一开始五光十色混在一起,但是三息过后,躯壳整体呈现出比较分明的界线,分化为白色和墨蓝色两种。 白色的光芒顺着阵法的接引不断上升,墨蓝色的光芒沉淀下去,集中在躯壳的丹田处。 李尘瞧着这一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饕餮的传音这时在耳边响起,“那些白色光芒,是终将甘愿跟随阵法去往轮回的,那些墨蓝色的,就妄图鸠占鹊巢。” 果然是这样。 不过让李尘欣慰的是,墨蓝色只占据了三成,这说明大多数并没有动某种心思。 两个时辰后。 当躯壳中的最后一丝白光也没入轮回,饕餮收起手中法器,又从怀中取出一道符印,迎风见长,最后将躯壳裹挟在其中,就好像一张巨大的黄布将躯壳束缚了。 李尘询问原因,“这是为何?” 饕餮笑道:“这道符印,是为了让剩下的这些阴险狡诈之徒无法离开你的丹田。” 红雪问道:“所以,王庭太一有对付这些狗东西的法子?” 饕餮笑道:“我家王上是天道之下第一人,就算天道都需要大费周折才能镇压的绝世人物,区区残魂算得了什么?” 红雪大喜,瞧着被裹成一团的躯壳冷笑道:‘这些狗东西活该魂飞魄散!’ ······ ······ 王庭。 红雪和饕餮等人全都被遣散,场间只剩下李尘和太一两个人,以及‘李尘’的躯壳。 就在红雪退出一丈后,李尘感知到这里似乎被分隔成了另一世界,也就是说,无论这里发生什么,外界都不会有感知。 李尘询问:“前辈,这躯壳之中的残魂,该如何解决?” 太一并没有对李尘多做解释,他的身躯虽仍旧残破,但是威压日益深重,红雪和他相比简直不及万一,可见其复苏以来,伤势回复得已经越来越好。 他只是以元力催动了符印。 随着符印的光芒绽放,躯壳的身体四周忽然有米粒大小的光斑出现,细细去看才见有是洞天空间的外放。 李尘只一眼就知道,这是躯壳之中存在的那些洞天秘境,这些年他进入过无数次,几乎将所有的洞天都缝补了一遍,因此了如指掌。 与此同时。 王庭太一的本体之中也有光辉大放,随后分裂成万千触角似的蜿蜒光线,落在那些洞天世界形成的光斑四周。 李尘仔细瞧着,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一个人能够催发另一人的洞天这原本已经十分恐怖,偏偏此人还能随意挪动,这是典籍里面也不曾听过的怪诞。 王庭太一似乎瞧出李尘的震惊,解释道:“不必把这件事想得很了不起,倘若是一个活人的洞天,就算是我也无法随意催动,但你现在不在躯壳,无人引领这些洞天,因此它们现在算是无主之物,我才能够动用。” 李尘摇头道:“但,这终究还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看明白太一的意图,因此明白自己或许又要承眼前这人的情分,躬身道:“多谢前辈。” 太一是要将他的这些洞天全部融合。 一切就好像河流中那些泡泡的碰撞和合并,瞧着十分简单,但李尘的瞳光得真切,尤其是他曾经花费极漫长的时间做过这件事,知道这是需要两个洞天之中的生灵和深林都形成一种平衡,否则极容易造成两个世界的坍塌。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些代表洞天的光斑已经去了十之八九。 也就在这个时候,被符印封印的身躯忽然开始了微微的颤抖。 “开始了吗?” 从融合开始的第一刻,李尘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幕,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幅躯壳的人。 躯壳中那些不肯离去,被符印封锁在丹田处的残魂们,正在被迅速碾碎和湮灭。 惨叫声,求饶声,咒骂声在躯壳中不断响起,那些原本还在魂魄中藏了一些秘密的人物化作火焰灼烧,但是都被王庭太一的元力压制下去。 这些留下来的人物不过三成,但仍旧有数千万,因此声音之嘈杂汇聚在一起是让闻者变色的。 李尘看着这一幕,心头毫无波澜,他从来不会因为敌人的死去有所怜悯,哪怕数量奇多。 王庭太一瞧了他的反应,心下颇觉满意,解释道:“你的躯壳本身已到了这个世上的极限,就算是八境也不能和你比较,现在再加上洞天的融合反哺,这些阴魂无论对你的这幅躯壳如何熟悉,都无法动用,或者说,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够动用你的躯壳,他们的打算一开始就是异想天开。现在,他们终将被洞天的融合所碾碎,待你回归躯壳,它们便是你的养分。” “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如今你已经进入七境,等到再次进入本体,自身的洞天和躯壳的洞天一定会产生冲突,我需告诫你,这是个极艰难的过程,就算你的洞天十分不凡,但躯壳的洞天是经数千洞天融合而成,融合的过程未必顺利。 但这并不是最麻烦的,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会加速末法降临,融合成功的那一日,甚至它会出现!”王庭太一说道。 “出现?”李尘问:“凶物劫难?” 王庭太一摇头,“不只是凶物劫难,当初的你和此时不同,当初的你不值得它正眼去瞧,再加上就算天道也总需要遵守一些规则,所以只是降下凶物劫难,最多附着意志落下化身。” “前辈是说,我这一次融合洞天,会打破某种规则,甚至让它甘愿违反某种规则,亲手杀死我?” 第一百零七章方旭之乱 王庭太一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虽比你们知道更多秘辛,但并不是无所不知,其实有些事情到了你这个时候应该明白: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无知,只因你想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 李尘本该不懂他的这番话,毕竟毫无头绪,甚至没有确定的目标,但他偏偏听懂了,所以更加觉得荒谬,因此他不禁问道:‘前辈是说,难道天道,目的并非是灭绝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 王庭太一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刚才一番话触及了王庭太一心底的某些秘密,从此刻开始,他开始沉默。 李尘瞧得出这位王心事重重,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心想:难道等我将来,也会如他一样,心头藏了许多根本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吗?又或者,即便说出来,世人也未必相信或者明白,这或许就是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这一场融合的后续并不像一开始那么容易,这是因为随着融合,这些洞天到了后面就会越广袤和复杂。 尤其到最后只剩下两个洞天。 世上绝对没有出现过这么庞大的洞天世界,甚至光从空间的宽广度上去说,铁匠他们这些八境也比不上。 躯壳之中早就没了声息,这说明里面的残魂都已经全部死去,化作飘散在丹田中的能量,只等李尘进入其中全部吸收。 当一个人的身上同时汇聚和融合数千万人的神魂,将会多么厚重? 红雪等人等了足足半月有余,直到铁匠慌张来到王庭,“北张镇上,来了凶物劫难!” 红雪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是方旭之死?” 铁匠点头,“对,那一日大战,老板娘刚刚从话本中有所感悟,一时没能收手,应是被它注意到了,触碰到了某种规则。” 红雪想了想,道:“李尘如今还未出关,我和你回去!” 她回头看向饕餮,饕餮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道:“放心,我会转告。” 北张镇上。 此刻天上正有风雷汇聚,有云雾退避,山河倒流,轮回逆转,这是天哭之象。 天哭是世上有大灾难的异象,每次出现都照亮世上三千里,让上界的广袤地域元力紊乱,因此也引发许多八境人物的注视。 老板娘站在天哭下方,脸庞都被这一异象映照得通红,她从杀死方旭开始,就早知有这么一天,但除了一开始的慌张外,并未因此惶惶不可终日。 “换做是以前的我,必定两腿发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修成八境,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这些日子以来,时时见到动荡,虽也曾因此怨怼过但早已经平常心。” 她抬头瞧着汇聚起来阴沉沉,翻滚中似有什么将要出世的奇异景象,“事已至此,那就来吧。” 八境修行,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此刻只是心头念想上的转变,已让头顶异象动荡。 ······ ······ 从云雾中翻滚出现的,竟是另一个老板娘。 远处,铁匠带着红雪来到镇子上,看到这一幕后众人已觉得棘手。 “世上最难对付的,其实就是自己,只因你对自己太过于熟悉,你虽知道自己的破绽,但也不得不随时注意自己的破绽,只因为敌人也对你了如指掌。” 战斗一触即发。 两道身影同时消失,但是天地间多了一阵风,多了一道光。 老板娘当年以奇门技法进入通天桥,之后感悟洞天世界,最后进入八境,虽洞天世界成形,其实还是剑走偏锋。 她的身躯可化作世间万物,甚至成了无形无相的风,偏偏敌手化作了金芒,同样无形无相,但足以穿透狂风,这也是她的神通所化,只是施展的人成了凶物劫难衍生的化身。 风和金芒交织,虽无相,但有形,余波阵阵,直冲云霄,让九天之上的星辰摇撼,但见星落大地,崩裂滚滚,尘埃阵阵,由地面腾起直奔天空,弥漫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有熟知老板娘的几人忧心忡忡,“老板娘轻易不会动用这一术法,她曾以此为傲,说有这一秘术在,就算逃跑也要比我们快一些。” “现在她一开始就动用了这一秘术,可见其压力。” 铁匠询问:“我们是否要出手?” 他说的虽然是我们,询问的却是红雪,并非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因为他们这伙人现在分工明确,李尘在的时候以李尘为首,李尘不在的时候就以红雪为首,如果两个人都不在,就以卢翰为首。 总之,他们四个人都不愿意,也没有办法领头。 红雪摇头,“这一场战斗,我们根本不能插手。” 她的声音在远处的阵阵轰鸣中仍旧十分清晰,“一旦我们这些人插手,凶物劫难就会放大,到时候,整个上界都不能幸免,甚至末法降临的时间也要提前。这一切你们应该明白,就算今天换成你们,甚至换成我,都只能靠自己!我们这些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北张镇受到波及!” 她环视众人,从其余三人的身上一一掠过,恍如预测所有人结局的魔音。 铁匠众人全都沉默,因为他们很清楚,红雪说的,只是他们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另一边,战斗终于暂时停了停。 刚才的种种虽然激烈,实际上并未伤及双方的根本,都只是试探罢了。 老板娘抬头望天,瞧着头顶那道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 她的双目都被天空投落成了碧蓝色,全身的神光收敛,就连数十万年来累计的岁月风霜都好像尽去,像极一颗鸡蛋被剥去了蛋壳儿后的干净白皙,就像历无数年的参天大树回复了初生的翠绿。 铁匠说:“我还从未见她这么年轻的时候。” 天上,那个和老板娘一般无二的人也有了同样的变化,无论老板娘用什么神通,它都似乎能随时映照,镜面似的对手,实在棘手。 老板娘脚下有万丈的光辉照耀,而头顶的人身上也有神通垂落,二人各自的手段相互交接,在阴云遮蔽如永夜的世间如一道金色的瀑布。 没有想象中震彻世的巨大声势,地面和天空的光辉瀑布像极了两尾蛟龙的争锋,碰撞之中有黑色的旋涡出现,且这旋涡不断蔓延,几乎在瞬间要将北张镇的万里方圆完全吞噬。 红雪早心知会有这样的情景,手掌伸出便有空间切割出来,将老板娘二人所在的地域分裂成另一空间,至此,无论老板娘这场天劫如何造作,除非超脱红雪的能量,否则不会对北张镇产生影响。 铁匠因此疑惑:“您这一神通,虽未触及劫云,但终究算是干涉了凶物劫难,为何天哭异象毫无反应?” 红雪问:“谁说我干涉了凶物劫难?你是想说,我将老板娘挪移到了另一处空间,会让劫云注意到我,但我刚才,其实并未挪移老板娘。” 铁匠再问:“那为何?” 红雪说道:“我是将她们二人以外的地界儿分离了出来。” 铁匠三人这才恍然,同时觉得震撼,暗道:经过话本的感悟,我们原以为自己已经和她拉近了差距,如今才知差距如天壤,她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么王庭太一又是何等的了不起? 但他转念再想:这差距,或许也并非无法触及,毕竟到了八境,一分感悟便比过去所有境界的差距更大,一念之间就是天差地别。 战斗中心处。 老板娘也觉察到了四周空间的变化,知道一定是镇子上其他人出了手,但她并未因此产生任何情绪,并不认为自己是被放弃,毕竟活了这么多年,早知道轻重缓急。 因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势均力敌的战斗,在这场不知岁月的大战里,她甚至觉得痛快。 她已是八境,肉身早已成圣,万法不侵,断肢重生,因此两道身影虽在激战中鲜血四溅,无数肢体在半空挥舞,但并没有伤及性命。 老板娘长啸一声踏地而起,一拳挥起直奔敌手,在巨响之中,罡风向外席卷,虚空的碎片好似山石崩塌地向外溅落! 然而余波还在不断席卷,那些成了碎片的空间又迅速湮灭,这片被单独孤立的空间早已经不见了任何物体,就连那些山峦也全都成了宇宙中的尘埃齑粉,犹如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的云雾。 二人的身后只有不断开合的空间裂缝,那些灰蒙蒙的混沌气息在弥漫中让整个空间疮痍处处。 ······ ······ 这场战斗,直到现在仍有许多人关注。 那些在世上龟缩的八境,有许多对老板娘熟知的,现在都陷入惊疑,“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领?” “我曾和她有过交集,不过是和我相仿的普通八境,自诩走出一条新的修行路,实际上追根溯源都是拾人牙慧,怎么她现在能有这种手段?” “而且,她也曾和我一样,明白只有活着才是世上最大道理的道理,现在怎地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除非说,陨墨山庄,或者那个神灵血脉李尘,有突破八境的法子!” 这句话一出,许多人因此蠢蠢欲动。 但也有人言语嘲讽,“就算超越八境又有什么用?看她今日,终究还是要死的!” 这让其他人沉默下来,只因他们明白,在天下大势下,那些境界低微的普通弟子反而最安全,越是天赋出众者,境界高深者,地位尊崇者越危险。 这其中有人亲身经历过一次甚至两次末法时代,见过那种地狱似的场面,就算侥幸活到现在,都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是在夹着尾巴偷生。 这里面,曾经有人高呼过‘朝闻道,夕死可矣’,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成了‘闻道又有什么用?有它遮蔽在所有人的头上,如何闻道?’ 北张镇四人曾也经历过这个阶段,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成了这些人严重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无畏者。 老板娘在灰色的空间中身形闪现,她和天劫之间的交战形成了持续余波的重合,因此哪怕二人一时停下来,四周的空间也无法愈合。 那些对普通七境来说足以致命的空间崩碎,不能对她们造成任何的伤害,唯一需要躲避的或许就是那些千钧重量的混沌气息,并不是它们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损伤,而是会减缓它的一丝速度。 哪怕仅仅一丝,也会影响战局。 老板娘苏日越来越勇,但这只是多年来第一次的释放和酣畅,因此觉得痛快,实则自己的心里面很清楚,“这一战,我输的可能性很大。” 外人只看战斗直到此时还势均力敌,可她体内的经脉和骨骼都在因为剧烈的碰撞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位移和龟裂,这些伤口原本对八境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手并不会给她留下恢复的时间和机会,哪怕一瞬。 因此,即便每一次碰撞只会让身体机能产生极细微的变化或缝隙,但是当这种碰撞达到一个瞬间就在同一位置产生无数次,无论多么细微的变化都会放大。 老板娘全身的骨骼光华原本如严丝合缝的琉璃,现在,这琉璃的接口被缓缓拉开了。 甚至,她自己能够听到一丝极轻微的吱吱呀呀。 正像木屋在地震中来回摇晃的不支声。 第一百零八章新世界融合的感悟 红雪等人当然也瞧出老板娘的情况,虽有心助力,却无可奈何。 “除非,她能再进一步、”红雪一语道破这场大战唯一可能的赢面。 其他人尽皆沉默。 卢翰等人姗姗来迟,他得到消息后马上来到此地,经过红雪的神通加持勉强能够看清楚战斗的场面。 这其中,程芷安迟疑道:“我也曾见过李尘几次历经凶物劫难,当时虽然看着凄惨,可事后我还曾问过他,他说不过尔尔。” 红雪道:“这件事,你只需问一问崔昊和卢翰就好,他们二人都算是一骑绝尘的人物,如果不是李尘,每一步都算平地惊雷,但你问他们可敢将自己和李尘比较?” 卢翰心想: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兄长真正天赋的人。 程芷安想了想,再问道:“那么,倘若李尘现在进入其中,能否救下老板娘?” 红雪不假思索,“倘若此刻渡劫的是七境,李尘还有法子做到,但老板娘已是八境,代表这个世上的极限,不要说他,就算王庭太一进入,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见程芷安仍旧不解,卢翰说道:“凶物劫难,从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渡劫者这个境界的极致,所谓极致,就是世上绝不可能有人突破,兄长能够在凶物劫难下强行突破存活,实在是震古烁今,你要知道,在兄长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是取巧避过去的。 兄长身为七境时,能够扛住凶物劫难,是因为他有突破七境极致的实力;但现在,老板娘是八境,一旦兄长要进去帮忙,同时就要面对他自己本身七境的凶物劫难,还要面对八境极致的凶物劫难。” 程芷安想了想:“也就是说,李尘现在进去,就要对付一个七境无敌的人,外加一个八境无敌的人,但是李尘现在之能打得过一个七境无敌,是这么回事吧?” 卢翰点头,“是的。” “那你说那么长那么久做什么?完全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叽叽歪歪。” 卢翰语塞。 场间一时安静。 轰! 老板娘自知以常规手段无法破局,索性来了一番狂轰乱炸,就不信敌手真的没有任何破绽。 她先化身万千,这么做虽然让每一道分身都削弱了三分实力,但每一道分身都各有秘术: 一道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天雷蜿蜒;另一道身影又做了湮灭一切的火焰,再有厚重山峦和星辰的交错,还有峡谷的凭空衍生,乃至于单独被推出的洞府秘境。 这片经由红雪以无上术法分隔出来的空间,上下左右四尺所至也有数十万平方公里,但已被所有的神通和余波充斥。 仅仅一人一劫,但声音充斥四面八方,穿插着许多凭空出现的异兽之声,尖锐嘈杂,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经由神通现身的异兽,好似存在于虚空中的每一处,总是在急促的破空声中骤然出现。 这是老板娘年轻时名声盛极一时的秘术,时隔多少年再次使用,面对的是同样使用了这一神通的天劫化身。 随着战斗的时间拉长,老板娘愈发觉得寒意彻骨,汗毛倒竖,当你面对一个不管什么都和自己一样的怪物,那岂不是说明,某些存在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你? 嗤—— 背后忽然有极速的声音传来,像极了某种物体的极速燃烧,她并不回头,背后有一条布满鳞甲的尾巴甩出。 “铛!”虚空中一阵火花迸发溅落。 她终究还是幻化出了本体,与此同时所有的分身也都化作异兽本相,在她身后,经过刚才的短暂交击,一阵余波产生的实质涟漪后,一条小小的黑影从空中被劈落,竟是散发金铁光泽的半寸小虫。 而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虚空中忽然再出现了无数道和刚才一般无二的声音。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 老板娘明白了,刚才的那道声音竟是这虫子的鸣叫! 而真正让她惊悚的,并不是这虫子的出现,而是那个天道化身,似乎有绝佳的战斗智慧,只因这些虫子虽不致命,却能在最大程度上消耗她的精力! “我刚才一直在尝试试探她的破绽,原来她也一样。” 老板娘看向敌手,只能见敌手的瞳孔里,散发着冰冷的,看似毫无感情的光芒。 二人直视,四周是无数甩尾和神通的交涉,越来越多的虫子尸体消散在虚空,它们本就是神通化身,同时也有更多的虫子化身出现,直到最后密密麻麻完全充斥数十万平。 老板娘在顷刻间已被全部包围。 始作俑者的化身敌手,就在远方瞧着这一幕。 ······ ······ 太古王庭。 王庭太一似有些疲惫,但他终究完成了最后的融合。 “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李尘颔首,看向盘膝坐着的躯壳,在躯壳面前,只剩下一道光斑在旋转,那是最后形成的洞天。 而躯壳此时已经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一个魂魄能够背负这么厚重的洞府秘境,他们曾经有轮回的机会,但被自己亲手放弃了,所以也算死的痛快,等待他们的最后命运,是全部成为李尘的魂魄养料,让他在洞府秘境的接收和融合上更加得心应手。 王庭太一挥了挥手。 李尘的眼前一闪,他和躯壳已经被传送到另一处没有任何人的地界儿,只有太一的声音嘱咐,“接下来,才是最艰难的,切记心无旁骛。” 李尘当然明白。 现在的最后一步,是两个洞天的融合,如果只是普通洞天,那么会十分简单,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的洞天秘境,是不同于上界的新世界,而且,他决定以这个新世界为主导,吃掉躯壳巨大洞府。 大鱼吃小鱼才是世上常见,何曾见过翘嘴吃鲨鱼? 这偏偏就是李尘现在要做的事情。 他的魂魄从山岳化身的躯壳中脱离,缓慢回归到了自身原本的躯壳中。 呼。 丹田中那些早就被灼成飞灰,被磨成粉末的魂体,一颗颗向他的魂魄依附过来,根本不需要他去主动吸收,就好像尘埃会自动黏在山上,黏在树上,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并未很快渗透进去。 就好像一个永远不知道饱的大胃王,那些魂体粉末全都被吸收了进去。 这个过程很快,当这一步完成后,躯壳睁开了眼睛。 他再次得到了躯壳的掌控权,元力和体内的神灵血脉再一次缓慢运转,就好像停止了几天的机器,速度越来越快。 在他脚下,象征洞天秘境的光斑再次变成两道,一道宽广磅礴,一道锐意十足。 像极了年轻人和老粘人的并肩。 接下来,李尘才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闭关琢磨,融合洞天。 ······ ······ 就在这种新世界的融合中,李尘除了小心完成两个世界悄无声息地重组和架构,甚至需要完善和平衡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生灵之间的差异。 但极有意思的是,不论哪一个世界的生灵,无论这个世界是以什么形式存在,当它们从一开始的茹毛饮血到智慧见长,从一开始的温饱,到最终所追求的,都是以修心完成的精神自由。 但是在完成这种精神自由之前,它们一定会因为家世血脉财富等等不同资源的占有,划分出阶层等级,完成对整个社会大多数生灵的圈禁。 就好比原本一瓶造价极低的酒水,在经过某种宣传后附加了某种价值,就成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无法购买和享用的奢侈品。 奢侈品本身买的是人性本身划分的虚幻阶梯。 好比,一个世界在创造生灵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它们会不会产生灵智这个问题,因此一开始都只有兽性,最后才会加入人性的好和恶。 在每一个世界,无论洞中世界还是上界,甚至秘境空间的社会,都有一种观点叫做人性本恶,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法叫人性本善。 实际上在李尘这种从造物主俯瞰的角度上看,人刚刚生来没有善恶的界限,直到原生家庭、教育氛围、社会氛围等到种种氛围的交替加持下,才开始对这些行为进行了明确的规定。 他曾经看过上界某位大贤的著作,开篇以同情心为切入点剖析人性,所谓同情心,其实可以用共情的程度来代替。 人的幼年时期,往往比成年以后的同情心更重。 这种同情心哪怕在我们成年来看,仍然是不区分好坏的,他会因为一个人的泪水而感知到对方的悲伤而哭泣,甚至流泪的人是一个杀人犯;他会因为一个氛围的突然转变而哭泣,哪怕这个氛围是出于对恶人行为的愤慨。 所以像我们成年人往往以奢侈品等等界定人的阶级,并以此来满足个人虚幻且短暂的情绪,这种情绪可以解释为,兽性中本身带有的社会阶级上,人性对此的进化。 猛兽往往因为谁更强壮而完成首领的选举,这就好比人类往往因为谁的穿着奢华而界定阶级。 人性本身并不懂得好坏的辨别,所以一切就回到了教育的初衷,即,在我们本身社会行为进行的同时,不去打乱或影响另一个人的社会行为,这就是所谓素质。 所以像国内常常有人说,素质和学历本身没有关系,其实这本身就是我们素质教育的失败,如果教育在教会我们宇宙本质运转客观规律的同时,并没有教会我们在一个社会氛围中间运转的基本规则和克制自己本身的一些人不得体行为,这是十分糟糕的一件事。 第一百零九章出关,救人 。李尘在这些普通人的世界里,发现了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无论什么世界,当一个群体发展到某种规模时,总会开始寻找和总结某种规律,并借助这些规律去完成某种目的。 当一个修行者驾驭巨大的法器穿过天空,每个十年都会因为某个任务进行一次这种活动,落在地面那些无法飞行的凡人眼里,就是每个十年,都会降临至暗时刻,之后,他们会将这种至暗时刻记载到典籍中,因为在这个时候,法器会遮蔽阳光,让整座城池陷入黑暗。 接着,就会有人借助这个所谓客观规律的至暗时刻去做文章。 直到,这个他们认知中的至暗时刻忽然某一天不再出现,他们称之为,世界的变化。 毕竟,世上只有一条规律是不变的吗,那就是所有的规律都在不断变化。 他忽然明白了曾经觉得无情的一句话:天道以万物为刍狗。 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和天道何其相似?哪怕他一直认为自己仍在红尘中,还是俗人一个,但偏偏,好像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在此期间,李尘瞧着这个世界的生灵演变和诞生,却无法窥探这些生灵的心思,不过,他也从未动过主动窥探的心思,这一切就好像冥冥中的规则,让他从一开始就明白。 两个洞天的融合,从一开始的缓慢,到最后的迅速,迅速到甚至超出王庭太一的猜想,只因李尘最后发现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就是两个世界的融合过程中,他未必需要去细节化的一分一毫,他只需要让两个世界的根源处不瓦全崩溃就够了,至于地域和地域之间,阶层和阶层之间,没关系,他们总会适应的。生灵和生灵之间似乎有极大的包容性,他们往往对某种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会自圆其说。 由此,他忽然想到一件往事:当年鬼蜮洞天世界并入上界,和眼前两个秘境之间的融合何其相似? 他一开始以为,这一切都是上界宗门所促成的,后来才发现,上界无论什么宗门,都没有能力在短暂时间里完成这么多洞天世界和上界的融合,最多只是加以催发和促进。 譬如第一名门,当时扮演的角色,无非就是借助世界之间的合并去掠夺下界资源。 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他并不知道。 但他知道,对这两个秘境空间的生灵来说,他是造成所有动荡的幕后黑手。 三天后。 两个洞府秘境的融合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李尘停了下来,因为他察觉到冥冥中将要来临的凶物劫难。 作为这个世上对凶物劫难最熟悉的人,李尘并不会因此惧怕,他只是在放出感知的同时,察觉在某处有极其剧烈的波动,其中的压迫力,和凶物劫难如出一辙。 他的魂魄早已是世上第一等,现在再加上前所未有的洞府秘境辅助,一个念头可穿梭的距离就连自己也不能明了。 “找到了。”瞬间,李尘睁开眼睛,“老板娘?” ······ ······ 老板娘的处境很不好。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八境很难被杀死,究其原因有三点:第一是身体的强大恢复力,第二是拥有一个整个庞大的洞府秘境为他不断提供能量,第三是八境能够通过空间的穿梭去逃跑。 但,老板娘现在面对的是凶物劫难,首先逃跑的可能性就已经被堵死了,目前为止还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地界儿能够躲避。 另一件事也可以确定,现在,敌手在做的,就是在不断消磨她的精力,哪怕她拥有磅礴的空间洞天,哪怕元力和洞天气息无穷无境,但她终究还是个人,所以她会累。 她需要随时注意和防备四周虚空随时可能出现的神通攻击,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主动出手这件事了。 尤其是,敌手是一个永远不会累的怪物,它根本不是一个活着的生灵。 老板娘现在已经无法一击崩断虚空中钻出来的虫子了,那些四面八方的尖锐声音就好像在不断嘲讽。 她的万千分身开始收拢,这是因为她的精力已经不足以分布在这么广袤的空间,因此有一些分身也进行了自动解体。 这无疑给了敌手更大的施展空间,那些以神通形成的异种虫子形成了无数极速而过的直线,双翅震动的声音成了笼罩她的大网,带着剧烈的压迫力,几乎让她不能承受。 到了这一刻,老板娘才明白了一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败局,这化身看似和我一样,但其实它最大的优势,是它的精力永远不会枯竭,哪怕将这一处战场的空间扩大百倍千倍,天道化身一样能够操控。” 战局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局面,哪怕老板娘将分身收拢许多,降低了消耗,但四周撑开的安全区域已经变得薄弱。 北张镇上,众人早已没了声音。 “能撑这么多天已是她的极限,最多再过六个时辰·····” 后面的话,红雪没有说出口,但众人都明白。 就在这时。 这一处空间忽然有涟漪出现,且带着一股极强烈,极磅礴,甚至让老板娘变色的波动。 这股波动出现并如波浪泛开的瞬间,所有正在窥探这里的感知都被排斥出去,完全不能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连红雪也不能例外! 就在所有人失去感知的短暂瞬间,李尘的身影突然显现,站在老板娘以元力推开的安全区域边缘,以身化剑。 他的身体如剑庐,一道道从天龙盖跃起便成为实质的剑光激射,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外扩张,像极了巨大的扇面。 嘣嘣嘣嘣嘣嘣—— 好像豆子被不断碾碎,沉闷的声音在这片空间接连不断。 最后,在李尘的手臂抡起成刀的同时,所有的异虫如落叶纷纷扬扬地洒落,最终被裹挟消弭。 至此,人们才渐渐看清楚了来人的身影。 老板娘大吃一惊,“李尘?!” “李尘?” 他的出现,让红雪的脸色变得极难看,“愚蠢!” 她从来没有对李尘说过什么重话,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年轻人终将不凡,或许能够成为同行者,甚至将他当做末法时期的火炬,但也正因此,情绪到了现在不能抑制,“他怎能在这个时候冲动?!” 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是老板娘的命远不如李尘的命金贵,李尘此时此刻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愚蠢,因为得不偿失。 麻衣男子等人因为这句话不太痛快,只是没有开口,因为他们也很清楚这是事实。 只有卢翰反而笑着道:“我早知道,兄长如果出关早一些,一定还赶得上这一场热闹。” 麻衣男子心里一松,因为卢翰的一句话心头微暖,“你早就猜到李尘会出现?” “只要兄长出关出得早,瞧着老板娘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红雪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并不认同,所以神色仍旧沉郁,这是因为在她的心里,能当回事的人或性命没有多少,李尘恰是极重要的那寥寥几个,老板娘显然不在此列。 卢翰、崔昊、程芷安等人都没有因为李尘以身涉险而有什么情绪,反而相视一笑。 除了北张镇外,所有感知到的人,都如失明后再次恢复视力的盲人,但是第一眼好似看到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他?!” “他不要命了吗!” 许多人因此震惊:眼前老板娘处于必死之局,无论是谁上前帮忙都是九死一生,这个人有可能是北张镇上任何一人,唯独不可能是李尘,世人谁不知道,现在李尘在整个上界都如日中天。一个人越是天赋绝佳,越是地位高深,就越惜命。 但更多的人因此带着嘲讽,说出像极了诅咒的话,“这是找死!” ······ ······ “李尘?!” 精力已耗去了十之八九的老板娘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到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赶来后,反应竟然和红雪一样,“愚蠢!” 李尘微怔,旋即明白她这幅模样的原因,笑道:“前辈不必如此,我来之前已是深思熟虑过的。” “深思熟虑?”只可惜现在是在虚空,否则老板娘要跳脚,“如今末法降临,你的重担岂是我的性命能够相比?我在北张镇龟缩多年荒废一身修行和时间早已和废物没什么区别,能够杀死方旭已觉得有十分满足,今日你倘若因我而死,我如何瞑目?” “死?前辈这句话说得未免太早了。”李尘笑着抬头,挥袖将老板娘送往身后,“前辈暂且先退。” 老板娘察觉到这股柔和的推力,知道李尘是想以一己之力独战,想要挣脱,才发现这股子力道看似柔和,实则暗藏玄机,其中的洞府气息之磅礴是她从未见过的,更关键的是,她察觉自己一时竟不能挣开。 就算她现在精力耗费大半,实力不能完全施展,可李尘这也不过是随手为之,她再抬头,目光中多了希冀和震撼,“你进入了八境?” 李尘却说:“不曾,不过,倘若我现在已是八境,那有什么意思?听闻凶物劫难是同个境界的极致,我今日能以七境的修行敌过八境极致,才算有些意思。” 老板娘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和那些送孩子去往战场的农妇长辈一样,“你小心些!” 同时,她心头忽然对当初铁匠的某个行为理解了,此时心里想着:如果,最后真的事不可为,就算是死,我也该将他送出去,否则,如这样的绝世人物,岂能因为而死? 李尘不知道老板娘的心思,他只再度提剑,他未曾催动剑牢,是因为他知道剑牢一出,对面老板娘的天道化身会瞬间被碾碎。 他的剑牢现在已成了完整的空间秘境,挥手就能将红雪分隔出的这片空间撑爆! 今天来这里,其实还有一定原因,就是他也想要瞧瞧,自己历经种种波折,现在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显然,老板娘的化身是最好的试剑石。 老板娘也瞧出李尘的心思,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羞恼,想想当初不将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虽为他暂时解开天道枷锁出了一份力,可那也是看在铁匠的面子上。 不知不觉中,现在看着李尘,她的心头有一种长辈瞧着孩子长大的惆怅和担忧。 “总之,今天我可以死,他绝不能有事。”她再一次告诉自己。 其实在当年,她也是一个时代的传奇,也曾风华绝代一言九鼎,也曾有向天拔剑势不可挡的勇气,只是随着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随着几十万年的时间,那些勇气和过往都被尘封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章这还是七境吗? 某处空间秘境。 一柄剑被封印在阵法中。 大长老端坐在不远处,昂首瞧着那处空间,看李尘以身化剑,甚至不曾施展剑牢,就已经将天道化身击溃。 他知道,那个经由自己一手养成的白眼狼终究成了气候,超越了现在的自己。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他的心底出现了某个念头,“不知同为七境,他和神灵究竟孰强孰弱?” 但紧接着,这个念头被他按捺下去,甚至给了自己重重一巴掌,“世上那些不曾见过神灵风采的愚蠢生灵这么想倒也罢了,你怎么也敢有这么荒谬的心思?!” 他一时心神激荡,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被他以阵法封印的孤命剑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李尘的出现,让这处天劫领域出现了许多变化。 当他出现的时候,上方一直汇聚凝滞的劫云再一次开始汇聚,那些黑色的天劫在劫云中蜿蜒,极致的漆黑在这片灰色空间中十分显眼,那是正在酝酿针对七境的凶物劫难。 而且天道化身似乎意识到对手已经换了,于是更换了战略,那些神通幻化的虫子被摧毁后并未再次衍生。 它最擅长的就是以敌手最擅长的手段和敌手争锋,眼见李尘刚才以身化剑有锋锐之意,它撤去掌中咒印,全身也泛起莹莹星辰光芒,本体虽仍旧是老板娘的法身,但气质变换,已成了世上少有的剑意气机。 李尘对天道化身的了解应是世上第一流,因此他一看就明白敌手想要做什么,大笑道:“正合我意!” 他催发了剑体血脉,拳掌同出,一瞬让四周弥漫的混沌气息都被压缩,而那些弥漫的剑气光芒和敌手交接。 余波从这一刻开始不曾停止,湍急好似山岭间的九曲十八弯,接连的撞击让人目不暇接。 那些自战斗中激射的光芒一道道挥洒,熠熠飘摇的光芒中,就连一些八境的感知也不能瞧得清楚。 二人好似一触即分,但就这一瞬,就是千万次的过手,直到二人散开,声音还未曾结束。 李尘看向敌手,面容平静,全身的血液却沸腾,对一个生来就活在战斗中的人,越酣畅激烈的战斗,越紧张的危机,越让他痛快。 天道化身一闪身化作了万千的影子,每一道都如无数剑影不断向李尘激射。 李尘这一次并未如剑,他在虚空中盘膝,好似星辰,虽然内敛,但其中有火山爆发似的压抑。 众目睽睽下,李尘的身影被那些化身遮蔽,紧接着就是引发火海般的巨浪余波,一道道冲上云霄,且久久不能停息。 这片无数年来都一片死寂的空间,好像被接连的冲撞和余波完成了某种烙印,那些本来能够迅速回复的空间壁障已经许久没有反应,认命似的只有那些被吹走又迅速弥漫回来的混沌气息。 余波过后,李尘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除了发丝张扬,那些破碎的化身分身甚至没能沾到他的身体。 观战的人们终究还是被震撼到了,“他究竟是什么境界?如果上一次杀死方旭,还是因他有神灵血脉加持,勉强越过那一道门槛还能够理解。 倘若方旭现在还活着,就算一对一,也绝不是他的敌手! 他究竟还算是七境吗?又或者说,我们这些人的修行根本就是错的,我们根本从未在七境走到真正的尽头?” 这是外人的看法,北张镇上卢翰等人却只是理所当然地昂首挺胸,“兄长本该如此!” 借着那些化身分身和余波的光辉,李尘的面容和五官都好像有光芒在倾泻,虽杀气冲天,但仍旧如出尘的谪仙。 经过刚才的短暂交手,李尘已对自己现下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 眼前这个化身绝不可能是自己的敌手,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已经比老板娘强许多,或许和红雪不相上下,只是,这既然是八境的凶物劫难,那么绝不会只有这个程度。 他抬头瞧了一眼劫云,心道:天劫还未到达最强处,如果以此刻的实力争锋,恐怕不能安然度过,否则的话,红雪不会不出手,而且按照我的了解,这一化身湮灭后,还将出现如神灵一样无论神通咒印还是身法都达到极致的敌手;不过,我如今的洞天融合还差最后一步,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完成,到时候才算货真价实的七境,实力必能更进一步,面对天劫就有一战之力,但,王庭太一曾说我这一次完成融合后,会引发天道注视,甚至,或许是它的本体。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不曾在意过这场天劫,只因他从来面对凶物劫难,就毫无畏惧之心。 他从一开始真正在意的就是七境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助老板娘一臂之力只是顺手罢了。 天道化身面对自的神通失利并没有任何情绪,或者说他本身就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面对李尘有一种冷漠的,如星河倒泄的杀意,但是他没有莽撞出手,这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个敌人比刚才那个要强大许多。 在此处无人空间的角落处,老板娘看着李尘的背影,心下从刚才的震撼微微安定:或许,今日,我真的能活着出去! 她有些感激铁匠。 半晌。 天道化身终于动了,似乎知道使用人海战术不能奏效,虚空中的那些身影一道道湮灭,而他本体的气息和威势上都比方才高出许多! 李尘这一次没有等待,他翻起手掌,一时好似整个空间都天地翻转,那些因为震余波变得狂暴元力混沌气息顿时如海浪一般翻起落下。 而这一切的震动所向,以及那些受神通牵引奔向敌手的混沌气息浩浩荡荡,仿佛坠入了汪洋中一般,跟着李尘的神通沉浮,重重落在敌手的身上! 蒙蒙白光倾泻,震动中让这片空间不断颤抖,濒临崩溃,许多神通的光辉已经通过空间的缝隙弥漫在上界。 上界因此出现了天塌地陷的恐怖灾难。 红雪只得催动元力,加固此处空间。 光影结束,李尘的神通随之收敛,而神通所向的敌手消失无踪,已成了世上再也不见踪迹的齑粉,重新回到了劫云。 所有人都望着那携璀璨威势的光影,深觉不可思议! “他竟真的做到了!” “天道劫难,八境的天道化身也不是他的敌手,太古以后,还从未有人走到这一步。” “等等,凶物劫难还未结束!” “他究竟还是七境吗?” 再一次,有人对李尘的境界产生疑惑。 李尘昂首,他制止了身后想要上前的老板娘,因为他看到了劫云的翻滚,心知距离结束还早。 一息。 两息。 三息。 漫长的等待。 突然间! 一个漆黑的通道从劫云中延伸,带着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许多混沌气息立时进入其中,一些刚刚衍生的空间壁障碎片也如纸张一样被撕碎吸了进去。 这一幕,连号称专业度过凶物劫难的李尘也没有见过,当巨大的吸引力来临,他一时不察,被吞了进去! 世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所惊到。 先有人因此叫好,“哈哈!此等妖孽,终有天收!” “早该如此!” 北张镇上。 红雪虽面露担忧,但仍旧瞧着那一处,“凶物劫难还未结束,胜负还犹未可知。” 通道中。 李尘站在一处长廊似的地界儿,他的感知被压缩在一丈之内,显然这里已经不是上界地域,应该又是某处秘境似的地域,他抬头望向远方的雾气,“前面危机未知,我是否要继续走下去。” 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他脚下却并不停止,一步已经迈了出去,他的性格如此,无法改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这才是七境!(上) 长廊似的通道里,李尘渐渐深入,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越来越深入,有一股腐烂的腥臭气味也越来越浓重,直到除了气味,还有隐约的威压出现,李尘对这股威压很了解,因为这是八境才会出现的。 “这里曾有八境死去?”李尘心下有了猜想和疑惑,他微微顿步,向四周看了看,最后落在右前方,眼神微微一凝。 脚下的灰色地面本一马平川,至少一路走过来是这样,浓雾之中可见的一丈方圆也是如此,只有那一处微微凸起,仔细凝神去看,竟是三具尸体。 尸体的形状不一,都显化了本体,因为可见度太低无法看得清楚,但,李尘能瞧得出:一双是禽类的爪,一双是类人的手掌,最后是伸出鸟喙的小半颗头颅。 三种不同的生灵,从威压上感知都是八境的修行,而且,如果他们都和李尘一样,是通过凶物劫难来到这里,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它们的境界至少要比老板娘强,甚至和红雪比肩。 但现在,这样的绝世人物却都死在这里。 李尘心知那一处必有大恐怖,于是小心走过去,于是那三具尸体的情况越来越清楚,尤其是那些从它们身上爬过去的怪异虫子。 这是李尘见过最狼狈的八境尸身! 一个生灵,无论是什么种族,只要进入七境,那么每一滴血都有神性弥漫,一滴血落地变成天坑,可以数千年数万年神性不灭,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那些已有了极高修为的异种,绝没有任何昆虫或野兽能够撕咬他的尸体。 但是眼前的尸体,不仅神性去了大半,许多地方已经腐烂,一只只形状怪异的昆虫在上面附着,就在血肉中钻进钻出。 李尘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那是在圣朝京都的木坊里,那些虫子就在腐烂的木头里钻来钻去,外面瞧着是好的,里面早已经空了。 李尘小心地靠近半丈时,瞳术落在尸骨的身上,穿透其身躯,便见到一副被掏空的躯壳,就像那些蝉的壳儿,就连骨头都几乎要被吃个精光。 而那些虫子各个硕大饱满,其上神性灼灼,几乎要透体燃烧起来随便一只都比普通的七境更强。 一只昆虫似乎发现了李尘,停留在禽类尸体的爪上,米粒似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他。33 “嘎——” 嘶哑的,极难听的声音,似禽非禽,一股非人的,冷漠的杀机完全笼罩了他。 在这种杀机下,李尘竟感受到了一丝寒意,正如上山的农夫见到猛虎,这是一种物竞天择中面对捕食者的天然恐惧。 直到神灵血脉自主运转,在全身蜿蜒过后,寒意退去。 伫立在尸体上的虫子反而微微颤抖,恐惧般停在原地。 李尘想了想,控制神灵血脉从经脉中退去,于是虫子再一次发出尖锐的鸣叫。 李尘再一次运转神灵血脉。 虫子蔫儿了下去。 李尘控制血脉退去。 “嘎!”虫子振翅,越来越多的虫子汇聚过来,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起来杀死这个人。 血脉运转。 虫子四散,霜打的茄子。 血脉退去 “嘎!” 血脉运转。 虫子四散,霜打的茄子。 血脉退去 “嘎!” 往复了几十次,虫子再也不发出声音,李尘能从它的眼睛里感受到某种情绪,“你有病吧?” 李尘再次退去神灵血脉。 虫子这次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敌意,瞪大了眼睛瞧着他。 它似乎是琢磨到了李尘的规律,知道再过一息李尘就会运转神灵血脉。 时间很快过去。 李尘也瞧着它,因为这一次他根本没有打算运转神灵血脉。 又等了一个呼吸,虫子这一次不能按捺了,随着尖锐的声音冲向李尘,与此同时的是身后铺天盖地的阴影,阴影如一层层以虫豸构成的网,这些网最终所向就是李尘。 李尘心知这些虫豸诡异,毕竟是连八境骨头都能啃嚙的怪异,因此并未贴身上前,而是以咒印作屏障去抗衡来的这些虫豸。 他体内的元力现在已完全脱离常,此时被他刻意压缩后,形成在身体四周的实质屏障,那些虫子纷纷碰撞在屏障上,身体有一闪而逝的奇异光泽。 李尘心下觉得颇为惊奇,只因他能够从屏障上感受到传递过来的巨大冲击,堪比崔昊剑体的锋锐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虫豸,随便一只都有七境巅峰的水平,看它们的数量至少以万量,就算是如铁他们,来到这里一时不察恐怕也会吃个大亏,甚至于死去。 毕竟,数十万只蝼蚁一拥而上,也能杀死一只大象。 而更加奇特的是,这些虫豸似乎觉察到无法冲破李尘的屏障,在一声声近似于交流的尖锐鸣叫后,全都放缓了速度,附着在屏障上,开始了一种愚公移山式的啃嚙。 李尘看明白了,这些虫子有智慧,但是不高。 又或者说,他们有一定的战斗智慧,会刻意挑选自己攻击的对象,但没有什么特殊的神通或咒印手段。 “以它们现在的实力,一定无法杀死眼前这三人,毕竟他们都是闯过了天道化身的人物,就算觉得棘手,也不该死在这里,所以,让他们最后死去的,另有其他原因。” 他决定继续向前走去,因此心念一动,四周的元力屏障化作火焰,瞬间将所有的虫豸包裹,灼烧湮灭,连惨叫声都没有传出。 至此,他才继续向前,这也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虽从不畏惧亮剑,但谨小慎微,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但不应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和粗心造成的。 一步步走过去。 在即将要越过三具尸体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一道惊鸣,这鸣叫并不单纯是让耳膜震荡的尖锐震动,甚至让他的灵魂震颤,一瞬间的恍惚,让他的神魂竟离体而出,出现了短暂时间的溃散。 嗡! 声音不停,震荡不停,李尘再一次感知到当初大长老以阵法拖出他神魂的体验。 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李尘神魂是经过数千万残魂的加持,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比他的神魂更加稳固。 一开始,他因一时不察而震荡离体,不过转瞬,这股子震荡已被压了下去。 即便如此,这也让李尘回神后心惊,“这声音究竟因何而起,又从何而来?我终于知道了这三人的死因,难怪看他们的尸体,除了虫豸的撕咬再也没有任何伤口,竟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上的。” 明白了这一切,李尘的心下微微叹息,这三人修行到这一步实在难得,最后却在这里丧命。果然,凶物劫难决不能小瞧,当初大长老拖出他神魂的阵法是经营了无数年才完成的,这里随便一道声音就比大长老的阵法强了不知多少,更何况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 他低头,以瞳术在地面做出一个巨大的天坑,将三具尸体挪移了进去,这才继续向前。 知道了这个地方的诡异,李尘接下来步步为营,十分小心,无论神魂还是身体,总之每一处都以元力为屏障进行了阻隔。 复行百步,长廊到了尽头,但眼前并未就此开朗,反而愈发幽暗,李尘的感知和视线再一次被压缩,甚至只能瞧清楚身前三步。 呼—— 李尘全身紧绷,听到一股股风声,身体也感知到了清风拂面,只是这风有些怪异,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不是一股,而是大杂烩似地从四周涌来。 他愈发小心,走出十几步后,面前出现了一处台阶。 台阶以青石建造,但是并不是垒砌而成,从地面向上看去,似乎是一整块青石形成。 走到这里,李尘已经不再去考虑向前或回头的问题,一步步前行,一路只见四周有坟包的隐约角落,还有一些看不清字迹的坟碑伫立。 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走过去瞧瞧,很多时候,好奇心就是最大的危机。 “原来此处是乱葬岗。”他心里不止怎地有些不安,暗自想着:“不知里面埋葬的是什么人物,按理说上界的传奇人物我大多知晓,除非全部死光了才能凑足这么多,所以,他们究竟是谁?” 又走了上百步,这一处小土坡终于到了尽头。 李尘回身低头,所见的的仍旧只是三步距离,只是此处所有一切都在自己脚下,这一刻四下环视,竟觉一股孤寂清冷。 ——吱吱吱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乍然听见一阵不知名的鸣声。 李尘的视线里,那些黑暗的模糊处,有一道道阴影攒动,随着距离渐近,李尘终于看清那些黑影。 黑影的双目无光无神,獠牙向天,身躯呈现蓝红交接,甲胄分明,腹部呈现白色,犹如放大版的怪异昆虫。 而让李尘深觉心惊震撼的,是眼前怪物每一只都有接近八境的威压。 在世上难得一见的八境大能者,在这里成了浪潮,或许唯一相差的,就是从这些怪物的身上李尘并没有感受到洞府气息,也就是说它们形同失去了洞府秘境和灵智的八境大能者。 他极目远眺,虽然不能看清楚,感知也无法外放,但直觉似告诉他后方是一批批和眼前怪物相同的无数生灵。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随着声音愈发急促,怪物聚集,开始了面对李尘的第一次冲锋,獠牙如寒光,铮铮做刀剑,要将面前的生灵杀死。 李尘不从洞府中随意提出一剑,挥出剑光。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这才是七境(下) 这些怪物比之前的虫豸要难对付许多,李尘一经交手便明白了这件事。 他的剑光本成一扇形落下,环绕脚下山形一周,但是在即将触及那些怪物时候,它们的叫声突然间变得愈发急促,全身的都激射出青绿色的汁液,这些汁液所向之处,不是李尘本身,而是剑光。 让李尘真正骇然的,是这些剑光接触汁液后迅速出现了巨大的豁口,转瞬将他的剑光腐蚀。 “这怎么可能!” 李尘大吃了一惊,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它们能够腐蚀元力,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是手段?这是秘术?神通?还是这种生灵生来的天赋?” 让他更加震动的是,当这些怪物进行了一次在汁液上的喷射后,四周空气也都弥漫着这种能够腐蚀元力和神通的怪异气息。 “我的元力已是超越世上生灵的浑厚和特别,连我都尚且如此,换做其他人,恐怕根本无法施展神通。” 而且,当他尝试以神通为壁障推开四周的气息,让自己身体四周形成真空时,察觉连壁障也会被腐蚀。 再回想不久前能够啃嚙壁障的虫豸,李尘心下暗道:“难道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针对修行者形成的?” 就在他短暂失神的瞬间,四周怪物已经再上前两步,李尘甚至可以听到它们脚踩山石的轻微声音。 至此,他让神灵血脉也加入了元力的运转,全身金芒大作,身体素质包括元力运转的速度和质量都陡然提升,剑光再一次挥出,只是这一次青红交接,光彩如虹,掠过的时候照亮地面。 那些怪物故技重施,只是这一次并不如上一次的容易和轻松,腐蚀元力的速度显然慢了许多,最后剑光落在怪物的身上,残肢断臂四下挥洒。 奇怪的是,那些尸体落地后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存在,就连鲜血也全都不见了 在阴影的后方,传出一道极长的鸣叫。 至此,怪物的战术发生了变化,就好像接受到某种指令,后方的怪物以天赋远程,近处的就悍不畏死冲上前来撕咬。 李尘变了脸色,这些怪物还有首领,而且首领明显有战斗智慧,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些杂乱无章的怪物异兽无论如何都不成军,但是有了部署以后,就不那么简单。 这些怪物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它们虽然没有神通身法,但是光身体的强度也足以爆发不弱于七境的水平。 偏偏李尘现在因为可视距离的原因无法长距离穿行,在这么多怪物的同时冲刺下,他的身法优势被缩小,一时也应接不暇。 随着时间渐久,李尘发现这些怪物对神灵血脉有一些忌讳,虽不比方才那些虫豸的恐惧,但能造成的伤害远比元力更强。 因此他让神灵血脉不断在经脉穿行,体内便好似烧起了一团火,这团火越来越旺,最终透体而出! 剧烈的火焰就此开始燃烧。 半空中一直在压制李尘元力的那些水珠在神灵血脉的灼烧下好似油里进了水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并迅速被蒸发! 李尘的身体一轻,知道这是怪物天赋液体的消散,对他的元力压制也就此减小,忍不住发出滚滚长啸,抓住机会再挥出一剑,剑气中有电光夹杂。 犹如天雷! 轰轰轰! 道道冲击自李尘站立的地方出现,无数的怪物被切成碎片。 数十只怪物死去,他的四周终于被清空出一大片空地。 “吱!” 后方再一次传出鸣叫,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并没有继续围拢,而是停在原地。 但李尘能感知到,山下的阴影似乎越来越多,那股有众多数量造成的压迫力,穿透黑暗扑面而来! 至此,李尘也终于开始有了压力。 他‘看着’山下涌来的怪异生灵,尤其想着那些能以毒液缓慢腐蚀和吞噬元力的怪异能力,心道:“到了这一刻,我虽然靠着肉身成圣能够扛过去,但时间紧迫,外界也不知道老板娘怎么样了,或许,我该将洞天融合,全力以赴,以免铸成大错。” 心里这样想着。 他迈出了洞府融合的最后一步。 在营救老板娘之前,李尘所需要的就只剩下临门一脚,现在,这一步终于迈了出去。 这个以剑意为主的新世界早已经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完成了两个原有世界之间的平衡修复,这种平衡修复类似于一个生灵的自身机能的调节。 “外界虽只过去几天,秘境已是数十年,这数十年里,剑意的修行已经自成一种修行,正如元力修行,如佛法。” 这也是他的洞天和其他人的不同,原本时间是八境才能够了解的法门,因此洞府秘境绝不会有时间上的不同,但现在,因为李尘本身的特殊性,他的洞府秘境其实已经走歪了。 他的念头推进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事:倘若,秘境中有人通过剑气修行到了比我更高的境界,我又该如何让他从我的秘境之中来到上界? 这一想法说来对他而言实在有些太早,毕竟秘境出现的时间还很短暂,真要有第一个八境出现至少是在修行的法门完善后一万年。 冥冥中,他似乎知道了为什么八境每个万年才会出现一个。 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一片地域的资源仅仅有那么多,一只猛虎已足够巡视这片领地,除非随着时间的变化,这片地域的资源越来越多,足以供养下一个八境出现,正如契机。 李尘发现自己的心境也在逐渐变化,暗道:莫非所有的八境都如我一样吗?还是说,我的秘境和其他人有些不同?而且,我的秘境中如今以剑意为根本,倘若有生灵能走出另一条路,又会对秘境产生什么样的改变? 空间的融合到此时终于完成,李尘的通天桥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从忘忧开始,丹田经过断神三境完善,接着延伸通天桥,才能接触和创造秘境空间,换句话说,通天桥正如其名,是通往自身空间的桥梁。 现在,李尘丹田上的通天桥已经消失,因为他的秘境空间正在向着丹田处靠近。 最后,当秘境空间的旋涡挪至丹田,最终完全和丹田融合,洞府气息迅速和他的元力完全融合,且贯穿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经脉! 他睁开眼睛,微微一怔,只因在他的视线里,刚才还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此时已经能够隐约瞧到边缘。 他一开始已经明白此处并不宽广,就算六识被封闭,直觉总是在的,尤其是那些风口不断穿梭的声音近在咫尺。 等到看清楚这一切,才知道那些狂风的出处,是边缘处闪烁光芒光彩屏障,就连感知也不能穿透。 “也不知道,那些屏障后方是什么?稍后解决了这些怪物,进去瞧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脚下,所有怪物的正中心处,一只瞧着要比其他怪物更小一圈的虫豸,正是这些怪物的首领。 虫豸的眼睛和李尘接触,只是转瞬,它便察觉到了危局,一声尖锐的鸣叫后,所有的怪物迅速向着它开始收拢。 李尘在这只虫豸的身上感知到了比红雪更加磅礴的气机。 “不过,红雪还未收回所有分身,我等一直面对的并不是她的本体,她的实力一定更强。” 心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李尘冲下山峦,在他的丹田中,洞府秘境不断旋转,无论神灵血脉还是丹田元力这一刻都围着洞府秘境在进行运转。 他的身影没入怪物群中,手中的剑化作一道幻影,看似一剑,又像在这一个瞬间里落了千万剑。 无数细碎的剑气就此迸发,经由李尘的手向着四面八方去激射,这里由此成了一片飞扬的残肢海洋! 此时情形,虽是李尘一个人,但有千万人的滔天气势,那些没有神志的怪物就这样被撕碎,在这片天地彻底湮灭死去! 但是李尘最终的目标是那些怪物的首领,因此那些细碎的小剑在杀死敌手后并未消失,而是迅速重组,形成了一柄巨剑! 这把巨剑由数不尽的小剑组成,剑的尾端是李尘,剑锋便落向怪物,而剑身上严丝合缝的一柄柄小剑,就像是闪闪发光的鳞。 ······· ······· 外界。 红雪等人都在放出感知,想要知道李尘的安危,甚至是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们的心越来越沉,这本也是人性,在没有结果的时候总是往最坏处想。 时间过去了许久。 轰! 红雪分隔空间的秘术忽然破碎! 于是,上界生灵都看到天上出现了巨大晶体破碎的奇特景象,整片天空一时七彩斑斓,许多人的面孔都好像河水中的鱼儿被映照,瞧着色彩变换,犹如在梦里。 “这还是七境吗?!”就连红雪此刻也这样想。 出了通道的李尘抬头瞧着头顶的劫云,又或者是劫云后方某个正在瞧着这里的‘它’。 “这才是我的七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三章人族覆灭之秘 实际上,李尘突破最后通道的过程并不容易,原因和那些怪物的关系并不大。 那一柄巨剑在这个空间掀起极狂暴的阵势,其影子倒映在怪物的瞳孔中,其光亮照明了他的恐惧神色,它和其他怪物不同,因为它有神志,所以有情绪,所以有生与死的概念。 它在这里已经活了很多年,并且在这里只有它自己本身在活着,但是现在,它好像要死去了。 它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解脱,因为对一个有智慧的生灵来说,过去这么多年却只能待在同一个地方,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交流的对象,是一种极孤独的事情。 孤独往往又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远远比死亡更可怕。 巨剑切碎了怪物的头颅,分开了他的天灵盖,从脖颈开始向下,接着是胸腹,最终完全分开。它的鲜血是青绿色的,能够腐蚀地面,甚至于四周的那些普通怪物也无法承受,那些本身已经碎了半边身子,没有立刻死去苟延残喘的,最终就在哦他们首领鲜血的浸泡下死去。 刚才并不是李尘的全部实力,他和其他人的路不同,但某些地方是相似的,就好像走出最后一步就是天差地别。 总之,如外界之前的天道化身,就算敌手尚且全盛,也是举手投足就能杀死的。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本以为突破这里的根源就是这些怪物,毕竟凶物劫难一直以来出现的目的都是为了杀死所谓大凶,但现在怪物全部死去,这里仍旧毫无反应,可见,一定是还未触发放我离开此处的条件。” 他低头看向四周旷野,目光落在土堆上面那鼓起的坟堆·,虽并不密集,但大大小小也有数十。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那些坟堆上墓碑的字迹:大夏361年,人族,张干。 再看其他的坟堆:大夏361年,人族,桀 大夏361年,人族,钟 大夏361年,人族, ······ 李尘对这些姓名并不了解,但大夏两个字并不陌生,因为在太古的许多典籍中,都曾对大夏两个字有过记载,似乎是人族创立的某个势力,诸如下界的圣朝,甚至有一时的顶峰,压制了太古异兽。 只是,世上典籍对于大夏以及最后人族没落的原因毫无记载,像极了有一双大手将这一切抹去。 现在,李尘似乎知道某个秘密,他瞧着四周数十个坟堆,“每一个能够走到这里的,无一不是能够和红雪相比的强人,当一方势力能够同时有这么多人物,何愁不能压制一个时代?难怪当初王庭太一说,人族的传承消失太多,否则这个时代不会以特殊血脉为尊。 但,人族当年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算是引发了凶物劫难,又何至于这么多八境的强人先后来到这里?像极了有意为之。看时间记载,这些人似乎是同一时间来到此处,最终为他们立碑的又是谁?” 李尘抬头,环视四周,从小土堆到边界处的那些虹光屏障。 他尝试放出感知探查,现在他的感知远比之前强大不知多少倍,虽仍旧不能穿透那些虹光,但已经能探查出这些虹光的本质,是一座座不知道将会通往什么地界儿的门,那些不知多少万年来一直运转的阵法,李尘虽不能通过其线条参悟,却能隐约预知,似乎是比破界符更加繁杂的一种大阵。 他走下小山,踩着身法来到壁障处,犹豫是否要进入其中,只是就在半只脚将要踏入的时候,心头忽有警兆,倒并不是什么危险,而是这一去就难以再回来。、 王庭中。 饕餮等人一直在瞧着李尘所经历的凶物劫难。 饕餮因此责怪李尘的愚蠢,“王一直将他视作这个时代应劫之人,甚至比当年那个和尚的期望更高,但他如今一时冲动,闯入八境的凶物劫难,也不知是生是死,实在有负于王。” 王庭太一其实并没有去听饕餮的说话,只是出神,似乎想起某些往事,“你如今,应该有通过那一切的实力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 ······ ······ 半柱香的时间。 李尘将这片空间共九道光门瞧了个遍,无论哪一处,似乎都有相同的警兆。 “这些门究竟通往何处?”李尘绞尽脑汁,想不到自己所知世上的典籍有任何对这里的记载。 回头再看身后那些坟堆,他愈发肯定这些人最终目的就是穿过这些屏障,只不知他们最后成功了没有。 “应该成功了,毕竟如王庭太一所说,当年的人族鼎盛,远非现在的任何势力可以比较,我现在实力虽算不错,可和他相比还差了不少。而且,或许,人族当年的传承断绝,和这些人这一次的行动有些关系。” 他有心瞧瞧身后这些屏障之中究竟有什么,但又犹疑,“修行这件事,境界越高,与天地便愈贴合,如今我的警兆应该不会有错。倘若我是孤家寡人这一走了无牵挂倒也不算什么坏事,但我这一走,北张镇上众人如何自处?” 此时回头看着这处空间,感知尽放毫无头绪。 李尘只得回到小山上,说一声:‘得罪了!’ 一座坟墓就此被打开,只见里面棺椁完整,虽不知其材质,但神性弥漫,似乎和李尘在第一名门见过的那棵金乌族大树有些相似。 掀开棺椁,李尘低头去瞧,“嗯?” 棺椁之中不见尸骨,只有以八境神性刻画的字迹飘荡,记载了这个人的生平:“太公望钟者,生于蓬莱。其先祖尝为愚公,世人有移山典故,是为先贤,尚年十三,辅佐王上平复叛乱甚有功。大夏新君之时,借年老请辞,实则深觉世人多苟利,不愿同流合污。 钟盖尝穷困,虽有修为,不愿显圣,乡里皆认为其贫困。直至大夏361年,新王称有功在千秋之大事,于世上追寻大贤。 这一日,钟以渔钓奸新王。新王出猎,卜之,曰“此行一路向西,或有所得”。於是新王猎,果遇钟太公於渭之阳········” 洋洋洒洒数千字,李尘看完之后一时起敬,只因此人当年为人族做了许多事,虽有通天的境界,但一生辛劳,从未因为自身的地位和境界有过任何享福的时候。 以及,这里记载了他们最终来到这里的原因: “当今世上八境已是通天彻地,但到达这个境界时,已察觉这方世界更胜似一牢笼,我等修行至今,经众先贤走遍世间的种种探查,竟发现最终破局之法在凶物劫难中。 最后,我们决定同时引发凶物劫难,去瞧一瞧彼岸!” 彼岸,李尘再一次看向四周屏障,“如果猜测不错,所谓彼岸,就是门后的世界。” 他心下叹息,也不知这些位如果知道,这一去,从此人族的巅峰传承就葬送了,是否还愿意尝试。 不过,想来他们是愿意的,只因李尘本身也是极固执的人物,认定一件事既然是对的,虽然于自己无益,但做了就是做了,最终无论什么样的后果,无论什么样的痛苦,都愿承担。 就在此时,他面色微变,只因冥冥中一种能量似乎在抹除他对刚才所见文字的记忆。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当初在世尊遗址之中,只是当时他的境界太低,根本不曾察觉到这件事。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有七巅峰的修行,有超脱八境极致的实力,有融合种种力量的元力,还有神灵血脉的辅佐,因此当那股力量出现,就像一只手在极吃力地要将他刚才所了解的一切擦去。 他一时间将元力和血脉都运转到极致,好似摁住了那只手,并将它从冥冥中推了出去。 “当年,人族的传承是否就是这么断绝的?”李尘忽然想到。 当这个族群的所有强者全部死去,谁都抵抗不了这个怪异的力量,那么传承最终的断绝都似乎成了理所应当。 一念及此,他的心头忽觉沉重,再环视四周,心道:“我的感知现在已经能够将这全部覆盖,除了这些壁障,似乎并没有能够离开的其他通道。只是,现在对我来说时间太过重要,毕竟老板娘还在外面,万一凶物劫难还有其他的手段,只怕她有性命之忧。” 情急之下,李尘忽然生出了一个极大胆的心思,“既然没有开门的钥匙,我便把门给砸了。” 于是这片空间起了一道剑牢。 这剑牢催动的同时,李尘的丹田也极速运转,只因他的洞府秘境是以剑成的新世界,并且有无垠的广阔,绽放之后胜似曾经千百剑牢同时重叠的力量。 于是这片空间就此崩碎。 李尘的身影在外人瞧来就像从虚空中被丢了出来,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一道氤氲劫雷的劫云。 也就是说,凶物劫难就此结束了。 老板娘一时不察,被这股强烈的崩碎能量推开,但她稳住身形后,瞧着出现的年轻人,一时又震撼又惊喜,“凶物劫难,就这么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你的确比我们强 李尘的出现,让整个世上都出现了奇观。 上界生灵都看到天上出现了巨大晶体破碎的奇特景象,整片天空一时七彩斑斓,许多人的面孔都好像河水中的鱼儿被映照,瞧着色彩变换,犹如在梦里。 王庭中,王庭太一瞧着这一幕,自复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情绪上的变化,这股变化的波动甚至让一旁的饕餮都有所感应,奇怪地瞧了太一一眼。 在他的记忆中,王是这个世上的无所不能,毕竟是能和天道六四开的天花板,最后太古被封存,并不是完全毁灭,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王的存在。 什么事情能让王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王庭太一盯着虚空某处瞧了半晌,“你不选就不选,为什么要将那里全部崩碎?” 但紧接着他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说,你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头看看,是不是能原路返回??” 李尘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所以他直接把通道都毁掉了。 不过,这也算另一种选择的方式,只是太粗暴了些。 老板娘飞身来到李尘面前,赞叹道:“你如今究竟算什么境界?莫非已经八境了吗?” 李尘摇摇头,“仍旧是七境,距离八境遥遥无期,而且我有预感,我若进入八境,或许神灵也会复苏。” 老板娘面色微变,她知道李尘这句话的意思,“你是说,老东西贼心不死?” 李尘说道:“也算吧,不过,这似乎是自然发生的,无论他是否有后续动作,只要我进入八境,血脉会自行复苏。” 老板娘觉得李尘这番话有些拗口,但也能揣测个大概,叹息道:“难怪他当年催着你进入八境。” 李尘因为她这句话想起那个人当初回归北张镇,每天都在催促他进入八境,现在才知道原因,心头不由微微刺痛,虽然他现在已经想通了一切,但情绪还是不能完全抑制。 “先回镇子吧。”李尘说道:“劫难已经过去,但有些事情,我还需要求证。” 北张镇上。 红雪此时正在感叹,铁匠的心绪步能平静,“当年看着这个年轻人来到北张镇,只是觉得他天赋出众,或许能成就八境,但也觉得是千年之后的事情了,当时其他人还曾问我,说就算北张镇多一个八境能有什么变化,我当时还不知该怎么回应,心里其实也在怀疑,最多只是安慰自己一声,就当是在扶持一个后辈吧。 谁能想到,这还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他不仅有了八境的实力,甚至远超我们。 这可是八境的凶物劫难啊,是八境的极致,太古之后,何曾有人做到过这一点?” 红雪说道:“其实当年,那个和尚也曾做到过,你们当时瞧得并不十分清楚,他那一场凶物劫难,比今日还要凶险。” 山下,有一道声音传来。 “我比不上他。”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玄立一步步走上来,他此时虽没有修为,但一身的气势却不比在场任何人弱上几分,他说:“我当年虽也壮怀激烈,也和天道争锋,场面上或许更强几分,但那时候的我,不及李尘万一,不是境界上的差距。” 红雪瞧着他,听他这番模棱两可有些怪异的话,接口道:“但,你现在终究也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再也不必依托元力,甚至不必依托当年的信仰之力。你如今虽没有修为,但远比当年还要强大一些。” 原来这二人竟是熟识。 玄立对铁匠众人笑道:“我曾与红雪前辈坐而论道,谁都不能说服谁,我曾想要她与我同进退,如今看来,还是她对了。” 红雪摇头,“并无对错,我当年不愿和你同行,只是恐惧罢了。 玄立笑问:“如今便不恐惧了吗?” “仍旧恐惧,自从我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以后,无一刻不在恐惧。”红雪说道:“但时至今日,某一个人却让我明白,某些时候,恐惧之中,有一副脊梁,便出得三分剑气。” 玄立笑道:“这就是他比我强大许多的道理,当年我传下佛法,让许多人明白了许多道理,却平白没了脊梁,我以为只要每个人有信仰就有脊梁,却没有想过这个脊梁可以是一件事,一个目,唯独不能是一个人。” 他轻轻叹息,似乎是在说明当年佛门堕落,以及最后凌空寺覆灭的原因。 红雪没有出声,情绪只是低落下去,因为只有他们这些同行者才知道,如玄立已经超越了很多人,甚至超越了她。 因为大家都是瞎子过河,没有人知道彼岸在哪里,大家都在河里沉浮,如他们这些胆小鬼,没有资格去嘲讽和看不起一个因为敢于向前而失败的人。 因为前行后的死亡不该被嘲讽,胆怯才是最大的失败。 李尘和老板娘也恰在这时出现,一前一后。 “不必再说了,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如今出现在这里,便都是同道中人。”李尘听到了他们方才的话,只是一路不紧不慢,所以直到此时才抵达,他的目光从玄立、红雪二人的身上掠过,这样说道:“年轻的时候,我便一直觉得这世上人人都是烛火,这世上就像一个把所有人笼罩的黑暗的笼子,而我们活在世上,所谓境界高低,不过是光亮大小的区别。 我们这些人既有八境的修行,就当是有一分光,就散一分热,继承往圣的烛火,为后世之人瞧瞧,世上仍有光明。” 玄立闻言只是笑:“我早说过我不如你。” 李尘摇头,“你我同路,便无好坏先后,须知尽头相同,不到最终,就不算结果。” 玄立大笑,“这句话一出,我便更不如你了!” 二人这一次相视大笑。 红雪借机询问,“和尚,你说自己曾经的路走错了,如今又是靠什么在修行?方才你上山的时候,无论我还是铁匠他们,都不曾察觉半分,你现在又究竟在什么境界?” 玄立说道:“我在凌空寺时,前身已经死去,如今舍利化身,并未修行,所以没有任何境界。” 红雪因此更加疑惑,“既然没有境界,你如何得知李尘的境遇?” 玄立说道:“上古时我虽经历生死,但从未觉得佛法修行有什么问题,只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一条新路,直到第二世见了佛门兴衰,亲眼看到凌空寺覆灭,才知道自己从未走出真正的新路。 来到北张镇时,我仍旧许多事情想不明白,直到最后,亲眼见了李尘的洞府秘境,脱离上界,自成新世界,才知过往何其荒谬。” 这番话外人听了云里雾里,李尘询问:“那么如今,你的秘境?” 玄立笑说:“已成佛国,本应该有一场劫难,但就在方才,已经借着你们二位的劫难,遮蔽了过去,毕竟,按照境界去算,我也才堪堪七境。” 几乎所有人都听不明白,包括铁匠等人,只有红雪听出其中真意,只是她皱眉许久,问道:“你们二人各走出一条新路,但我如今已轮回千万,想要重修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元力修行深入魂魄。我早就察觉,自己如今的路就算走到极致,也难有作为,难道说,我也要如和尚一样,让本体也死去,然后转世重修吗?” 三个人的谈话持续中,并未忌讳此间众人,甚至没有去管其他外人的感知,那些不属于北张镇的八境都在深思,琢磨他们的说法。 程芷安直来直去,因此直接问道:“他们这些人都在说什么怪话?以前的李尘不这样,绝不会故弄玄虚打这种机锋。” 卢翰解释道:“玄立是当年的佛门世尊,创出佛法修行,之后因为一些原因死去,如今活出第二世,见到兄长后,才发现自己曾经走错了路,如今有机会拨乱反正,真正走出了一条和元力修行不同,甚至不用依靠这片天地修行的新路。 兄长虽然是第一世,但他因缘际会,也算走出了一条新路。 他们二人走新路的原因,是发现对他们而言,修行元力似乎是错误的。 红雪现在也发现了这件事,她也想要重走新路,但她在这世上活了太久,而且在世上有无数的分身,现如今轮回之力叠加,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因为一旦她想要走出新路,就意味着要毁灭自己在这世上的所有轮回感悟和分身,甚至是过去数十万年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感悟修行!” 程芷安这次听明白了,但是她切了一声,“你的修行境界尚且不如我,连我都听不懂,你又怎么知道的?” 一旁崔昊这次出声替卢翰说了话,“他说的不错。” 他转身向卢翰躬身,“你我是兄弟,本不该这么客气,但似你刚才的解释,我实在应该执师礼。兄长当初说的不错,你的确要比我们强。” 卢翰笑说:“我们的路不同,修行上,我远不如你们,只是这些年来瞧得多了,难免想得更多。” 第一百一十五章太古人族的传承 卢翰在修行上已经越来越落后,他的天赋原本不算差,但志不在此,自到了上界以后,就极少特意修行。 崔昊等人虽从未因此对卢翰有什么轻视,但每逢修行上的问题,都不曾和卢翰商议。 直到今天,崔昊听卢翰一番话,感叹道:“你虽不曾修行,但我到了七境才知道,无论做什么,最终都不过是了解这个世界。” 卢翰明白他的意思,只因他见过了世上无数人以后,才知这世上除了修行,还有许多人以另外的道路前行活着,有人格物,发誓要了解世上的一切客观规律,有人思索哲学,要了解从自身的心境出发该如何看待世上一切。 但的确,无论哪一条路,最终都和世界挂钩,只因一个人活着终究不能摆脱自己和世界本身的关系。 此时,李尘也给出红雪最后的建议,“所谓破而后立,未必要让你曾经的一切付诸东流,你的轮回虽一直都在这个世上漂泊,但思想和修行未必需要遵循上界规则。正如世尊,第二世仍旧在上界,舍利子化身也一样在上界形成,最终的道却已超脱。” 红雪不再出声,沉思良久。 李尘见状,对众人道:“我还需去一趟王庭,各位稍等待片刻。”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虚空显现,正是王庭饕餮。 “王庭有请。”饕餮说道。 李尘颔首,一步踏出,身影已经消失。 只留下饕餮微微发怔,因为过去一直都是他带着李尘去往王庭,这是因为王庭的位置很特殊,以普通的空间穿梭根本无法准确找到位置。 当初李尘进入其中只能说误打误撞,毕竟正常来说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够穿过轮回,偏偏李尘就是那个异类。 他顿了顿,回头才对众人说了一声,“你们这位殿下,的确了不起。” 红雪等人只是笑。 王庭。 李尘一个穿梭站定出现在这里,仍旧一步步走过来,期间许多八境瞧着他,情绪各异,其中还有过去绝没有过的尊敬。 这世上的规则,终究是崇拜更强者,无论走的是哪一条路,面对比自己走得更远的人,远一两步或许有嫉妒者不甘心,远到难以望其项背,就只剩下崇敬。 李尘最后站在王庭太一的面前。 这一次,他终于感知到自己和太一之间的差距,至少没有曾经白云不知深处的神秘。 如今他在山腰,太一在他前路千百步,至少可以见他的影子,因此他感慨,“前辈果然很高。” 王庭太一摇头,“只是曾经高,如今和你相差仿佛。” 李尘明白他的意思,王庭太一当年受的伤势太过于严重,如今实力恢复十之三四,的确和他此时在伯仲之间。 他问:“前辈当初告诉我,说洞府融合后会见到的,应该就是那一处空间吧?” 王庭太一道:“我是想知道你会怎么选,却没有想到你会将那一处完全崩碎。” 李尘听道这句话,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于是询问,“难道,除了崩碎那里,还有其他离开的法子?” 王庭太一问:“你难道没有想过走回去?” 看着面前年轻人的愕然,王庭太一已经明白了,他叹息说:“我明白了,对你这种人来说,可能的确想不到回头。” 李尘问:“敢问,崩碎了那一处空间,会有什么后果吗?” 王庭太一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因为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两个人陷入十分诡异的安静。 最后,李尘打破沉默,“前辈,我在那里发现了许多人族先贤的坟墓,你应该知道的吧?” 王庭太一也知道李尘突然说起这个未必没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还是说道:“我自然知道,他们的坟墓,实则也是我立的。” 李尘忙问:“所以,他们当年的尝试成功了吗?” 王庭太一摇头,这还是李尘向他询问秘辛以来,第二次看这位帝王摇头,他说:“我是在他们百年之后才进入其中的,实际上,世人一直都说,太古的末法是因为王庭出现,实则最早的根源和人族有关。只是,自他们消失在劫难之中后,许多人就已经忘记了人族当初的许多事情,只有我还保存着这一段记忆。” 他的声音虽平静,但李尘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种孤寂,当一段属于整个时代的记忆被尘封,自己偏偏成为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而且无法和任何人分享,因为无论谁听到这段往事,最终都将再次遗忘。 “或许,我最终也会一样。”李尘由此想到了自己最终的下场,如果这一次的末法时代无法扛过去,或许世上再也不会存在此刻发生的一切。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还活着。 李尘心想:世上或许再也没有可与人言的对象了。 “那么,当年的人族,是不是有和前辈一样的人物?”李尘再问。 “自然是有的。”王庭太一似在追忆,带着对尘封往事的回忆,还有某个人的欣赏,“否则,当年的人族又怎么做到力压太古,和王庭平分秋色?甚至,当年那人决定去做某件事之前,将人族的传承也留在我这里,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倘若他当年愿意与我同行,一起向天道挥剑,我们未必不能度过末法时代!” 至此,李尘终于解开了心头另一个疑惑:如王庭太一这样的实力,如果当年人族还有另一人和他相仿,为什么没有合力出手? 如今终于得到解答:终究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偏偏这两人之间互相欣赏,甚至最后自知一去难回,将整个种族的传承都交给了对方。 李尘最后尝试询问:“前辈,关于人族传承,我是否能瞧一瞧?” 王庭太一说:“可以,其实他和你有许多相似,也曾说传承这件事,世上不论什么生灵都可以共享,最后将传承留在我这里的原因,也不过是觉得我是世上唯一能够有办法保留传承不被遗忘罢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人族血脉的秘密 李尘笑着说道:“古来圣贤都从不认为自己品质高尚,这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只是在遵从本心做事罢了。我曾和几位太古时期的人物聊起过您,其中许多人对您并不熟悉,但每每提及,无不对您的言出必行赞誉有加。” 王庭太一微怔,他平时经常受别人的赞美、称颂或奉承,但李尘今日这么说出来,心头还是有些安慰和欣喜。 王庭太一所说的人族传承,是一处被封锁的空间。 “当初他交给我之前曾说过,人族的传承有些特别,一旦有人决定进入,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出来,不过,依你的天赋,不论什么传承,想来也不过数十年,我倒觉得这个时间是值得的。” 李尘也没有犹豫,不过他不是对自己的天赋有信心,“这一次劫难后,我有一定预感,末法时代近在咫尺,值此关键的时刻,有任何能够提升实力的法子都不该退缩。” “既如此,你就去吧。”王庭太一身后有旋涡出现,其中时空交错,外界瞧过去不能明了。 李尘走了进去。 ······ ······ 李尘出现在一处阵盘中心处。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伫立在一片藏书阁,四处所见,都是至少十丈的高高书架,书架上不知是什么典籍,总之一眼所见,不使用瞳术竟不能知道尽头。 当他的身影显现,这片空间似也被激发,阵盘运转,在李尘四周出现漂浮的字迹。 李尘凝神看去。 “人族和异种不同,非神灵血脉分散, 太古以来,人族积弱,所见周遭世界,异兽种种,皆生来有天崩地裂的威能和手段,又天灾处处,电闪雷鸣中无一是人族能够抵抗。 只是世上向来有神灵血脉庇佑异兽的说法,世称冥冥中人族生来便只为异种之食,吾生在人族,但长在异种,对异种修行之法最为清楚,遂尝试将它们的修行法门进行修改后尝试运转,几经周折,发现虽有折扣,却并非不可运行。 百年后。 自将修行之法传下,人族一代代聪明才智之士,前赴后继,投入毕生精力,苦苦钻研,中有所成,有天赋出众者,参透天地造化,以人族之身,掌握强横力量,和神灵遗种抗衡。 自此之后,人族虽生来孱弱,修行千百年,也有真震撼天地之威。 时至今日,异兽有王庭为尊,人族也有无数强人涌现,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值此盛世,我等渐渐知晓当今世上修行的隐秘,才知异兽和人族多年交锋,最终竟都无法超脱,不过是坐井观天。 我预知太古将要终止,须知覆巢之下无完卵,末法之中,人族无法独善其身,不久前得窥天机,方知超脱一事就隐藏在凶物劫难中。 我与众贤商议,愿意主动引发凶物劫难,进入其中,窥探唯一的超脱生机,只是这一去不知生死,因此将人族传承交给王庭太一。 此人虽然刚愎自用,骄傲自大,修行和我相比还差上一些,但还算可靠。 倘若来日真有后人来到这里,可见你还不错,至少入得了这个老鸟的眼。” 李尘看到这里,一时间竟笑出声,他几次见到王庭太一,都只觉得这位前辈高深莫测,如今在这位人族前辈的口中,偏偏成了老鸟。 短短只言片语,李尘已能明白这二位之间当年的恩恩怨怨,既是咬牙切齿不甘落后的敌手,也是有事能够托付的朋友。 继续看下去,终于涉及到了此处藏书阁空间的作用。 “此处空间瞧着只是一藏书阁,但其中是太古以来,人族修行演变从头到尾的点滴变化。 倘若我等这一去不复返,以天道的尿性,人族传承恐会断绝,这一切修行之法也终将被掩埋。 我虽对后人有信心,知道天赋出众者不论年代,但有时候,无论多么优秀的天才,总需要有一定的修行氛围,而太古过后,这片天地又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人族不知是否还能有不弱于异种的修行之法,一切都不知道。 倘若是我杞人忧天,你就将此处的传承带回去,只当做锦上添花;倘若,最后结果真的不太好,你更要将此处传承带回去,我人族,绝不能落后于世上万物生灵。 另外,此处传承有一禁制,只有你什么时候将这里的一切烂熟于心,且修行至返璞归真,才能打破禁制离开此地。 我知其中的艰难,但人族传承,非异兽那么简单,异兽以血脉传承核心之法,无论秘术还是擅长处都是生来就有,我人族传承,却是先贤代代累积,需要以心血和性命做阶梯,以此才让后人生来站得高些。 愿我人族后代,生来有先贤尸骨垫脚,高神灵半寸!” 至此,李尘终于看完一切,心头竟有些沉郁,只因这位前辈话虽说得轻松,但无一处不为后人着想,他对后人虽有种种期望,希望他们能自力更生,但也想到了最差的结果,那一句人族不落于后,说得恳切郑重。 最后一句‘人族后代,生来有先贤尸骨垫脚,高神灵半寸’更让李尘一时激动。 他虽在妖族出生,但长于人族圣朝,他曾以为自己无父无母,所以对自己的血脉不知从何谈起,直到最后解开了身世之谜,才知自己也如其他人一样生来有父母兄弟,那么他的血脉自然也是人族。 因此,他对这番话当然有所感触,只觉这位先贤如长辈,崇敬横生。 “所以,这里的一切,记载了太古时期人族所受的苦难,以及太古人族如何在孱弱中崛起,最终甘愿拔剑向天的一切吗?” 李尘环视四周,目光从书架一层层的缝隙中向后,就像看到曾经无数人族前辈的眼睛。 心头忽然有当年圣朝的旧话浮现:“圣朝自古以来,有为民请命的高官,有深埋青山的忠骨,有舍身成仁的英雄,有不畏强敌的将士,有此刻放尽光华做了千百人心头烛火的圣人,这就是,圣朝的脊梁。” 圣朝如此,人族也是如此。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见贤思齐焉 李尘看书的速度一直很快,因为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有曾经看遍世上一切典籍的经历,但这一次看得极缓慢。 因为这些典籍藏着当年太古的一切,那些尘封在岁月长河中的所有秘辛,李尘认为自己不应该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好像美味的佳肴决舍不得有一滴剩饭。 一路看过去,李尘才发现,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太古、上古、当今,当经过一定时间的发酵后,无无论哪个种族,只要有理性和兽性的并存,有灵智分辨是非并且制定规则,似乎都会经历和面对相同的问题。 他从典籍中看太古的婚姻: ————“沉没成本的多少,其实是你决定是否开启和放弃一件事情的根本原因之一。 譬如离婚。 在写下这些文字之前,我尝试接触过很多夫妻,无论年纪,无论美满与否,是恩恩爱爱,还是苟延残喘啊甚至彻底一刀两断的不同状态。 像这样的事情我们其实很难完成双盲实验,但是可以尽量规避其他变量来得到我们想要的数据。 同样的农村夫妻,同一个地域,夫妻甲乙,以及夫妻丙丁,在控制这些数据不变的同时,唯一不同的就是年代,甲乙年长丙丁一百年。 夫妻甲乙的婚姻极不幸福,他们当年也是在父母的重重阻碍下,毅然决然地结婚生子,接下来的几十年婚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曾经无数次产生过要砍死对方的冲动,而且也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 当我问起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婚的原因,两个人的说法如出一辙,对他们来说,离婚需要付出以下几大他们不能接受的成本:第一,邻居的流言蜚语,第二,孩子又该去什么地方,第三,无法面对双方父母,第四,离婚后,他们,尤其是女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夫妻丙丁的婚姻同样不幸福,出现争吵的原因无非也大同小异,采访的时候也对曾经最亲密的人说出极恶毒的话,采访的时候两个人刚刚结束婚姻。 对他们来说,夫妻甲乙无法跨越的那些障碍,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度过。 第一,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女方说得很洒脱,都已经这个时代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去管别人怎么看呢? 第二,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两个人都想要,但这是可以想办法去解决的问题。 第三,双方父母并不能干涉他们的生活。 第四,女方说:这个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去呢?至少只要肯动手,是没有饿死的人的。 那些在上一个时代看似让人无法接受深渊一样的成本沉没,在今天看来其实并不是完全无法处理的大事,这就是时代造就的局限性,在那个时代看来无法抗衡的客观因素,到了现在,已经变成并不难以突破的心理障碍或者因素。 然而这就造成了两个时代之间的分歧。 前段时间听一个老人说:“现在的年轻人,对婚姻太不负责任。” 在他们的角度看起来的确是这样,至少从离婚率上去看,这是十分确定的事实,但是从年轻人的主观性出发,恰恰是因为他们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需要去结束婚姻。 曾经一些人为了婚姻的负责,所以没有对自己的一生很好地负责下去 现在也有这样一些人,明白对自己人生负责的重要,所以需要用一种合法合规的方式去终止婚姻。” 他在典籍中瞧太古时期人族先贤一样不能跨越和度过的狗血故事。 ————“那是我见过最干净,最干脆也最欣赏的姑娘之一。 那一年,我和朋友去了部落最大的酒楼,正值过节,所以灯火通明。 两个人心情都不太好,于是在一片欢乐氛围里,我们成了异类,两个大男人相对无言,只是自顾地饮酒。 就在我喝酒的空档,一个瞧着青涩漂亮的姑娘跑出来,羞涩地,战战兢兢地问我能不能一起喝酒。 我早知这个部落风气开放,但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年轻的姑娘。 她才16岁。 喝酒的这天晚上,她带着醉意胡说八道,穿插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只有一句话十分清楚,她说自己很少看见这种没有带着伴儿过来,只是坐在那儿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这句话她自动把我的朋友忽略了。 我说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毕竟我生来满打满算三千多岁,可能我只是玩儿腻了,所以懒得带别人出来。 她说她看出来了,所以才过来找我喝酒。 我哈哈大笑,主动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实在很容易被吃干抹净。 她说这个她也看出来了。 两天后,我们见了第二面,这次直接在酒楼聊了个通宵,。 她问我这三千多年的经历,着重说说见过什么样的姑娘,我说这个我得好好讲讲,但是真要一个个说出来,可能得讲几百年。 我又问她过去怎么样? 她说瞧着窗户外面,说自己生下来就被赋予厚望,因为她是部落少见能修行的人,但是随着年龄越大,越发现自己的天赋一般,可能只比普通人好一点点。 我说很多人都想修行,以为自己稍微还能修行就不愿意放弃,但其实,放弃是好事儿,人生选择题太多,总得扔一个留一个,最怕的就是举棋不定两个都想要,最后一个都没留下。 她说这个她比我清楚,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为了天赋更好的妹妹,全都放弃了她,所以是她舅妈养了她这么大。 我说别把气氛搞得这么悲伤,我给你讲几个更惨的故事让你开心一下。 于是我开始给她讲故事,讲了一个通宵,两个通宵,三个通宵。 一直到第六天,我们回了我的客栈,发生了一切。 我说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想清楚。 她说她已经年纪虽然小,但是什么都知道。 那天春分,但是下了雪,所以白头了半座城;白头未必是坏事,至少暖了来年春的新枝芽。但是新枝芽听了一座城的故事,窸窸窣窣,大多数是别人的悄悄话儿。 第二天一早,它拦住我说: 就在昨儿晚上,有人错付了心意,懂了人间愁绪;有人一晌贪欢,背了一身的愧疚。 我问它是谁。 它不肯说。 之后,我们一起住了三天。 直到最后一天我们分开,因为我一开始就说过,我终将要离开。 我离开后不久,她的传音符到了,我们两个相隔千里开始说话,我告诉她:“有些人生来就是飞鸟,偏偏它没有脚,所以它只能一直飞啊飞。” 她忽然打断我说:“你不必用这些曾经对很多人说过的话敷衍我,不如,给我唱一句戏词儿吧。” 我问她是什么。 她说是最近在各个城池都特别火的妆发记。 我恰巧,听过一些,所以咿咿呀呀,词不成调,“君不见,娘子心有万分热,遇你三分凉” 其实刚出来第一句的时候,对面已经传来啜泣声。 她最后留给我的话是,“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 这一别,仅仅三个月。 其实我很少会时隔这么短的时间就回到曾去过的地方,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 但是,我竟没有找到她,不惜通过朋友找遍了整座城池,仍旧没有结果。 就像迅速加快的默片,所有的场景不断拉长又迅速被甩在身后,你能看到和感觉到的,只有一条湍急河流般的胶片衔接。 谁都没想到,两个人再一次见面,竟然隔了三十多年。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谁都没有准备。 仍旧从酒开始,直到微醺, 我说你后悔吗? 她说后悔什么呢?你曾经也说过,人生那么多选择题,要把握什么,就总得失去什么,更何况,那段时间一直都很开心。 我说那就好。 两个人再次分离。 她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希望以后再也不见的日子里,你能经常想起我,而我不用经常想起你。 一语成谶。 我至今仍然经常想起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长老:你们真可悲! 这是这些书并未全都是对修行境界有用的经典,甚至有许多瞧着滑稽可笑的八卦。 诸如这其中有一《轶事册》,书名还算端正,但里面的内容却是太古时期许多著名人物的琐事,诸如某位书院名家极喜欢去其他城池的书院逛,美名其曰交流心得,实则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瞧瞧那里姑娘们的大腿,并且还对朋友吹嘘:附近百十城池,说起哪里姑娘的腿最好看,我很有心得,反正天骄城的天骄书院不用去,那里姑娘的大腿倍儿黒。 李尘以前不曾听过这位人族先贤的名号,但是既然能被记录在这里,想来在太古时期应该是人人都有所闻的大人物。 他反而因此觉得生动,因为仔细想想,他现在身边的朋友,似乎也都算是大人物了,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小毛病。 如卢翰如今的身份,光一个名头都让许多人噤若寒蝉,谁能想到,以前的卢翰曾经站在陨墨山上大喊:“传说那位九殿下生得十分好看,不知道他的风采有没有我的十之一二?” 如果将这件事编撰入山庄的野史传遍整个上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捧腹,又有多少以卢翰为标杆的人会感受到标杆的破灭。 他甚至在心头琢磨,倘若有属于山庄的《轶事册》出现,该如何记载,想到开心处捧腹大笑。 恐怕那位留下这处传承的人族先贤也没有想过,竟真的有人能在这样孤独的地界儿,日复一日瞧着这些典籍,而且不以为寂寞,反而捧腹。 他当时留下这里时,便是担心有人无法耐得住长时间寂寞去瞧这些典籍,所以才对王庭太一几番嘱咐,说一定要告知后人,想要通过这里需要很长时间。 王庭太一对此并未多做警告,以他这段时间对利差呢的了解,知道李尘绝不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耐得住寂寞,并且愿意坚持这件事,本就是世上最大最好的天赋。 “他终将要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灾难,倘若连这一点难处都不能度过,又怎么扛得住这一切?”这是王庭太一的想法。 李尘的进度,比王庭太一想得还要快。 他沉浸在这些书中,无论是故事,还是那些枯燥的道理,都瞧得深入,只因他在做的,不仅是看书。 他明白此刻自己在做的事情,以及最后要达到的目的,其实将过去在这世上大放光明的传承带出去,因此有极重的责任。 而且,数十万年的时间跨越,李尘每一次看着这些文字,都好像在凝实那些文字后的一双眼睛,带着厚重,带着热泪,带着永不停息的热爱,即便生命已经停止,思想却一直流传。 这就是一直以来,被称之为,传承的浪漫。 使命感的浪漫,在长度的跨越和宽广上,永远超越个人的情感。 随着阅读的深入,李尘对于当年人族血脉修行的发掘和鼎盛也有了一定了解: 人族修行远比异兽的修行艰难,即使当初有第一人经过改良发现人族也能够容纳元力,但速度极缓慢,而且数十万中难有一个有天赋者。 但万事开头难,现在第一步已经走出去,后面的事情简单了许多,因为这位人族始祖,终于有了同行者, 这位始祖曾经说过,世人如烛火,一个人面对这世界的黑暗和寒冷难免觉得辛苦,因此就需要抱团。 随着修行口诀和功法的改良,同行者越来越多,修行的法门越来越多,神通越来越多,天赋出众者越来越多,其中的道理就好像爬一座高山。 这座高山没有尽头,甚至一开始没有道路,但是当有第一个人凿出台阶,后来者踩着台阶走上来,便也有人一起跟凿,于是台阶越来越多,越来越宽。 虽高山仍旧不见尽头,但同行者越多,动力便越强大,甚至许多人已不在乎尽头,只知这么多人同行,已是幸事。 当然,这一切的根本,是太古时期的天地不同,那时元力浑厚,人族虽孱弱,但有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那些原本只有特定血脉才能施展的法决和神通,经过改良后都能在经脉中运行,绝没有任何排斥反应。 再加上,人族的天赋虽不一,可繁殖能力远比其他种族更强,如金乌一族,生来一代最多只有十人,且三千年才为一代。 人族没有这么多限制,想生就生,有的家族从一开始数十人,几百年就有了上万人,不管概率再小,其中总有天赋出众者。 这和李尘所认知的又有不同,只因在当今的世上,人族根本无法动用特殊血脉的秘术。 这世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是异类。 太古时期,有先贤曾说过人族血脉的特别:传闻中,天生神灵化身一百零八异种,双目成日月,就连毛发都成了世上山林,此后,一些异种的血脉再经变异,世上才有了万物生灵,只是这些传说唯独没有提起人族,因此,曾有太古异种嘲讽,说人族是神弃之民。 直到我人族修行始祖苍,以大毅力经过大磨难,才终于创出属于我人族的第一步修行法决,千万年后,我人族崛起,再无一人敢说神弃之民。 依我看,就算神弃又如何?我人族千秋万代,总有人将自己的脊梁做了通天的阶梯,就算一时势弱,终有一日再翻身。 李尘终于知道了留下传承的这位前辈名为苍。 他的目光从手中册子又一次投向身后的无数典籍,这一刻已泪流满面。 从这一刻开始,热泪就难以停下,李尘情难自禁,面对一整个种族倾尽全力的厚重,他的每一步,都是过去无数年无数人的心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行字上,心头重重一震! “人族,不受神灵眷顾,世称神弃,但我人族,包罗万象,神灵万千法,融于一身。” ······ ······ 王庭。 红雪找到王庭太一,恰逢大长老也来到这里。 大长老眼见了李尘如今的威势,暗自比较了一番自己如今和李尘的实力对比,最终发现,或许自己唯一的赢面,是趁现在的机会将李尘束缚,藏 实际上,他还有后手,就是等到李尘进入八境的时候,催动他一直遗留在李尘血脉里的隐患。 只是,在经历了越来越多的变数以后,他察觉曾经以为万无一失的许多谋划都已经失败,因此总是不安。 红雪到达王庭的时候,大长老恰巧刚刚站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红雪没有犹豫,祭出咒印,一道空间就此被分隔,将大长老和她框在其中。 大长老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更没有想到红雪会二话不说直接出手,一时惊怒,端起咒印,凝滞了红雪即将要分隔的空间。 因为他知道,一旦让红雪将空间分隔出去,王庭太一未必会管他们之间的战斗,但是只要还留在王庭,王庭太一就必须制止。 因为他们二人的交战,势必引发天道的注意,到时候,这里所有的生灵都会受到波及。 大长老苟且偷生活了这么久,对危机的感知和处理方式绝无仅有,否则也不可能在天道的围剿下活这么久。 果然,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王庭太一的声音传来,“你们不论有什么恩怨,不要在我王庭交手。” 声音虽不大,却让两个人同时觉得心惊,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这种从境界上的绝对压迫了。 红雪虽不满,一时也只能停手。 二人不得已同行去去往找太一的路上时,大长老悄声道:“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何至于如此卖命?” 红雪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劝她倒戈,她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长老疑惑:“你想要超脱,我想要复活神灵,我们的目的虽不同,但敌人却只有一个,都需要直面天道,你又为会觉得道不同呢? 倘若你要和我说善恶,这就更简单了,我知道你在世上轮回万千次,其中许多分身都是十恶不赦,据我所知,第一名门山脚下一座城池,妇人名为金莲,就是你的分身之一,她杀夫偷情,十恶不赦,似你这样的人,也会说善恶吗?” 红雪仍旧冷笑,“你说的对,我的分身在世上的确犯下许多孽障,但我从未逃避过这些责任,如你刚才说的分身,我最终不仅分身死去,我还平白赔了四十年道行。 不过有件事你说的不错,于我这种人来说,世上没有什么善恶,一切都是因果。 但,这件事涉及李尘,这就不分善恶,只是亲疏。”、 大长老意外地看红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红雪皱眉,“明白什么?” 大长老带着看透事实的调侃和讽刺,说出终于让红雪变了脸色的话来,“你可知道,我当年将他夺来,除了改造经脉,还曾抽离他的三魂,他对于男女之情,一生都不会有半分的感觉!” 红雪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年下来,无论程芷安、秋风还是张倩,都不能让李尘有半分感念,他或许感动,但都只当做是普通的人情! 大长老的话,还没说完。 ······ ······ “事到如今,我并不怕告诉你。 当年我选择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只因我要找一个世上最普通的人作为躯壳。 既然是躯壳,当然不能有任何痕迹,因此,他的父母本就是洞中世界毫无修行一农夫。 我将其带走的时候,那一对儿夫妇便已死在我的手里。 之后,我将他的魂魄抽出来,细分千万缕,去除一切有可能影响他修行的因素,其中之一就是男女之情!” 红雪勃然变色,对眼前这个老东西的杀意从来没有这么汹涌过。 大长老仍旧在放声狂笑:“你们曾以为他天赋出众,所以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想到,他的天赋是我将古往今来几亿人一股脑儿塞进躯壳梳理的缘故。 你们以为他生来能够修行一切血脉秘术,最后却发现也是我刻意为之,也是借了别人的天赋。 你们以为他有一腔热血勇往直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长老几乎笑得弯下腰去,“你们怎么知道,那也是我当初创造他可以营造出来的性格!” 红雪瞧着他,一直没有出声,但心头忽有刺痛,只因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李尘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该多么痛苦?!” 但,大长老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一个个都说,因为他才会有今日的转变,说什么脊梁,说什么希望。 他这个人,就连性格都是我可以灌输的,何其可悲?” 他本想说:你们何其可悲? 到了嘴边,他却大笑,“何其可笑?” 红雪面上只是平静,眼睛仇恨地盯着他,但心里,忽地落下泪来,疼得就像滴血! 就在这时。 王庭深处传来王庭太一的声音,他在催促,“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就尽快过来!” 二人加快脚步。 但大长老仍旧低声嘲讽,“你们比他更可悲,因为你们一生,都在冲一个我创造出来的” “别说了!” 大长老的话忽然被打断,但这次不是红雪说的,而是王庭太一,“再说下去我都想杀了你。” 大长老至此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在心里腹诽,“不是说并不会在我们之间做选择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天道蝉蜕 王庭太一带给大长老的压迫远比红雪强上许多。 因此,王庭太一一句话,让他沉默了一路。 红雪的沉默,则是一直在想李尘本身。 她曾自觉本身的经历已是世上难得一见,毕竟无数分身里,总有一个是痛苦万分的凄惨,但自认识李尘以后,一步步走来,才知一个人生来最苦能痛到什么程度。 生来本是世上最尊贵,偏偏被送到敌人的阵营,偷心吊胆几十年,日日夜夜受到白眼,最后被派往最危险的地界儿,好不容易有了功劳和名声,一夕之间被戳破身份成了世间敌······ 每个人都总有一个坚持的理由,这个理由在别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他总是觉得很重要。 结果在不久前,这个很重要的理由,也终究破灭了,并且成了迫害他的罪魁祸首。 红雪曾经回想一切,将李尘所遭受的放在自己身上,竟发现自己也无法承受。 无法承受,未必会因此而死,更重要的是,许多人会因此失去本心,毕竟普通人活着也总有七八十年,这么久的时间里,总有一刻会让你甘愿放弃曾经的自己。 但李尘,好像从见他第一面,他就一直是这样。 哪怕经历了大长老最后戳破身世的极致痛苦,仍旧一往直前,这已是一个生灵活着最可贵的品质。 那一日李尘离开北张镇,她是第一个知道并且出去寻找的人,当时她已经想到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 偏偏到了最后,李尘回到山上,只风轻云淡说什么无所谓。 但越是这样,她反而愈发因此痛苦。 她生来这么多年,轮回不知多少轮回,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现在,大长老说,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设定。 她不相信,不论不愿意还是不敢,总之就是不信。 最后,二人来到王庭太一面前,王庭太一问:“你又来找我什么事?’ 这句话是问大长老的,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因为他一直很看好李尘,时间越久,看李尘一步步走得艰难,就更加欣赏。 他们之间有很多相似点,这种相似也是他选择李尘的原因之一,刚才大长老的一番话他也一字不落,听到后面差点儿没忍住出手。 不过他对大长老的说法倒有不一样的感受,虽然大长老每一句都说的不错,但他能从李尘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意志和精神,这是任何大杂烩都不能生出的精气神。 诚如大长老所说,李尘其实是他的作品,根本算不得一个真正自然长大的人,但一个人汇聚太多人的血脉,就势必不够纯粹,无论大长老做过什么样的提炼,这种不纯粹都无法消除。 但李尘身上并没有这种感觉,他的经历重叠厚重,但一直都很干净,这种干净甚至让他赞叹。 大长老站在王庭太一面前,感受到他的厌恶,心里不断在吐槽,但是表面上很平和,“你曾经说过,还没有在我和李尘之间做选择。” 王庭太一回答得很干脆,“我目前的确还不会做选择,但这件事和我讨厌你是两回事,并不冲突。” 大长老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但他还是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 “我们不一样。”王庭太一打断他的话,“所以千万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大长老很憋屈,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像你这样的人,难道也会因为立场这件事的不同就分善恶吗?” 王庭太一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很少会因为一个人的善恶厌恶他,但是我讨厌你和善恶实在没有关系,纯粹就只是讨厌。” 这句话说得很明确了:我对你的延误,和好坏善恶没有关系,纯粹就是讨厌,就好像有些人天生讨厌甜豆腐脑。 大长老没问下去,他本来想和王庭太一好好掰扯掰扯,但是现在听到是纯粹的讨厌,那么他也没有办法了。 有原因的情绪是能够解释和改变的,毫无理由的刻板印象却无法扭转。 “说吧,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王庭太一再问。 大长老说:“我知道一个消息,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你也一定很感兴趣。” 他并没有避讳红雪,因为这个消息就算别人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参与,而且别人也无法破坏他的计划。 他说:“再过三个月,天道将有一次蝉蜕,只要能够得到它的躯壳,你的实力就能恢复,甚至更进一步。” “蝉蜕?”王庭太一愣了愣,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说出的话完全在他的盲区。 大长老说:“你应该知道我的出生,世上绝没有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也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天道和神灵。” 王庭太一思考片刻,“那你呢?你又想得到什么?” 大长老道:“我也需要它退下来的躯壳,到时候你我一人一半。” 王庭太一没有立即答应,大长老再次出声道:“这件事你只能和我合作,因为除了我以外,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蝉蜕的空间,也无法取出躯壳。而且,和我合作,你大可放心,我在数十万年来无时无刻不想杀死它,它也时刻在寻找我的踪迹,我也不愿意树敌太多,李尘实在是我为了复活神灵不得已为之,这个你应该清楚。” 红雪没有做声,她知道,这件事对王庭太一的意义重大。 王庭太一说:“你仔细和我说一说天道蝉蜕吧,我需要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以及你的计划。” 大长老没有隐瞒,“混沌初生时,天道和神灵共生,二者都对彼此的底细十分了解,我生来伴生神灵,虽是附庸,但也共享了许多消息。 据我所知,天道蝉蜕六十万年一次,其中的道理说来简单,正如世上所有的生灵都会随着时间将已经老去的器官褪去,只是这种变化在很多生灵身上发生得悄无声息,譬如人族的皮肤。” “说得通。”王庭太一其实知道大长老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因为大长老对天道的仇恨是超越世上所有人的,而他没有任何暗算太一的动机,因为他很清楚,太一假如死去,天道必将有很多的时间和机会去对付他。 他虽然很不喜欢大长老,但是在对待神灵的忠诚上,他也对大长老十分敬佩。 “我需要做什么?” 大长老露出笑意,因为王庭太一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变相地答应了这件事。 大长老说:“很简单,天道蝉蜕的空间,我以一己之力无法进入,我需要借助鲲鹏之力,还有你的修为,助我潜入进去,到时候,我自然会将天道遗蜕带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出关 大长老最后满意而归,王庭太一虽然没有给出确定的回应,只说需要做些安排。 安排?安排什么?当然是安排王庭的鲲鹏出手。 鲲鹏继承了神灵血脉中对空间的那一部分天赋,而王庭之中都是太古时期择出来的强人。 看着大长老的背影,红雪心里不太舒服,身后,王庭太一问:“你大概是不希望我和他合作的吧?” 红雪摇头,“我只是瞧不得他得意罢了,关于他刚才说的蝉蜕,倘若真的能够成功,让你的伤势恢复,是对这个时代所有生灵的好事。” 王庭太一说出一句让红雪大吃一惊的话来,“如果这件事情能够成功,我会将它交给李尘。” “为什么?”红雪一时又诧异,又有说不出的欣喜和疑惑。 王庭太一道:“我的伤势不必借助外物也能恢复,最多也就三五年的光景。” 红雪迟疑,“但,遗蛻或许能助你更进一步。” 王庭太一说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我现在,这方世界再没有任何外物能让我更进一步。” 红雪想了想,道:“我虽和李尘交好,你说的这件事,我当然会为他欣喜,但是,大局为重,就算你看好他” 王庭太一的笑声忽然打断了红雪,“你和世上的那些传说实在有很大差别。” “什么传说?”红雪不明白王庭太一为什么会忽然说起这个 王庭太一说:“自醒来以后,我瞧了后世的许多典籍,其中关于你的记载繁多,但大体都说你是世上绝顶的强者,化身无数进了轮回,好似一个看客瞧着世上种种,绝不因任何世事变幻而变色。 见了你以后,才知你会因为一个人而愤怒悲伤,嘴上说大局为重,脸上的惊喜却藏不住。” 红雪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嗫嚅着没有出声,就好像偷着吃糖被抓到的孩子。 “不过,你的修行,似乎走了偏锋,这样不好,想要真正超脱八境,靠你这样,终其一生,千年万年数十万年也不能更进一步。” 王庭太一的话锋再转,红雪愣住,忙问:“为什么这么说?我又该如何破解困境?’ 她知道太一说的是事实,自上古后期开始,她的修为就难有寸进,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有不久前的话本让他有了一些感悟。 王庭太一说道:“你和李尘其实有一些相似,你是自身化作万千进入轮回,最后回收,就好像麦子的收割,李尘是生来便有万千身,只需一一整合。 刚才那个老东西说李尘不过是无数人杂糅出来的作品,这句话对也不对,其实我看你,比李尘更像无数人的杂糅。 只因你虽靠着数目上的堆叠和无数分身的感悟走到了今天,但从未有过真正的主体,因为你太想从每个人的身上感知轮回,强迫自己成为每一个人,你虽吸收了那些分身,但是也让它们代替了你。 李尘不同,不论那个老玩意儿怎么说李尘只是杂糅品,他自己本身却从未被任何一个残魂取代,甚至最后让许多残魂甘愿臣服,与他融合。 他向来将自己本身和其他阴魂分得很清楚,但是你呢,你分得清楚吗? 甚至我怀疑,你如今对李尘的情绪里,也有几分是从某个分身处得来的。” 红雪久久不能言,只因王庭太一的这番话正中要害,让她的心头如有霹雳。 王庭太一说:“剑走偏锋,终究是小道。世人多平庸,再加上有天道阻隔,你才能在他们之中露出锋芒,但真正想走到高处,是不行的。” 红雪闻言,忽然躬身,“还请指教。” 她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就在王庭太一刚才短短几句话里,她的注意力已经从刚才的蝉蜕上转移到了自己的修行。 ······ ······ 李尘还在看书。 不知日月,也不知身后甩开了几层书架,多少典籍,瞧了多少故事,感慨了几许人生。 幸好,这处空间还有几朵花儿陪着。 等到花儿的叶子生了又落,落了又生,往复四十九次,李尘才看完了最后一卷,将典籍放回暑假,回头郑重躬身行礼,他是在向完成就这些书的众多人族先贤行礼。 现在,他体内又多了人族过往修行的三千一百一十一种元力的运转线路。 他的经脉虽不足以支撑这些线路的同时运转,但经过神灵血脉的改造,他的身体无一处血管不能作为修行的路径。 当初留下这处传承空间的那位恐怕也没有想到。进入此处空间的传承者,竟然是这样一个怪胎。 “我此时再次施展剑牢,更胜过去许多,这些典籍中,共有堪比异兽秘术的神通六十七种,全都融入剑牢后,拓展剑牢领域三万里。” 总之,所获颇丰。 他再次回到空间的正中心处,也就是他最早开始看书的地方。 那些一直漂浮的字迹似乎有所感应,发生了变化。 “你能看到这些话,就说明此处的所有书籍都已经过了翻阅,并且回到原处。” 李尘顿时明白,原来这里的书籍也都是阵法的一部分,当初设计这里的前辈实在是巧妙。 “看书分三步:第一步,一目十行粗略一观;第二步,细细研读体悟真意;第三步,滚瓜烂熟,往后做每一件事,走每一步都自现精髓。 你既然说自己已经都瞧了一遍,就来下完这盘棋,虽是棋盘,也是阵眼,什么时候胜了,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此处空间。” 三个呼吸后,字迹变淡消失,脚下凭空出现了棋盘,棋盘上是还未下完的残局。 棋盘两侧又现蒲团,李尘坐了上去。 在他对面,一个瞧不清楚面容的身影浮现,对李尘伸手道:“白子先行。” 李尘有些诧异,本以为这棋局也同样是阵法运转,没想到会有人影。 对方似乎瞧得见李尘的神色,笑着道:“不必惊讶,我并不是生人。” 李尘延伸了感知过去,竟无形无相,只觉得是以神通显化,但又不知其中的原理,感慨自己的所学还是太过浅薄。 “我虽也能以咒印做到,但要让一个连生灵都不是的影像存在数十万年,而且能因为对方的深色做出反应,这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他并没有以瞳术去瞧对方,虽施展瞳术后一定能够穿透迷雾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但这实在不太礼貌。 接下来,开始下棋。 三息过后 “你输了。”对面身影遗憾叹息。 让李尘不明白的是,一直到输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知自己是怎么输的,这说明自己和对手的差距实在太大。 很快,第二局开始。 他又一次开始破解棋局,很快再次败北,相比上一次只多走了三步。 他并未因此沮丧,反而兴致浓厚起来。 只因李尘和其他人不同,但凡天才都总有傲气,觉得世上诸事轻而易举,觉得自己生来要高出外人许多,偏偏李尘从不以天才自居,只因他心里永远只盯着最终的目标。 就好像一群人爬山,有人会因为自己比别人爬得更快而得意,李尘却不会,因为他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脚下,心里则想着山顶,永远不去瞧别人的进度。 他总觉得自己稀松平常,因为还不曾抵达山顶,只盯着自己和顶峰的距离,感慨自己身处山顶的下方,不曾俯瞰人间。 所以,他做事总比别人要更痴迷,凡遇到困难,就算举步维艰,都总要一寸寸挪过去。 当一个天才拥有了白痴的执拗和勤奋,每凡困境,也从不想是否回头,岂不是世上最可怕也最牛*的事情? 这或许也是让王庭太一最欣赏的地方。 三天后。 这是李尘不知多少次破解棋局,仍旧不能胜出,最多只走出五十步,现在的他棋艺实则已经是世上顶峰,步步为营,每一颗都落得极有深意,但是仍旧不能胜出。 他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因为在这期间,他每一步都会将心底那些棋局的内容翻来覆去,但距离胜利仍旧相去甚远。 “你又输了。” 对面人影这一次下完棋,第一次说出不同的话来,“从技法上说,你已经登峰造极。” “敢问,我究竟输在了哪里?” “瞧得出你已经将这里的所有典籍都烂熟于心,所以技法才能到这个地步,但这盘棋不只是技法,否则你看过的其他典籍又有什么用处?” “受教。” 李尘微微颔首,没有开始下一局,只闭上眼睛端坐,心头深思在此处看过的所有书籍,甚至是此处空间之外的典籍。 他生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种过目不忘不仅是记在心里的背诵,是每每回想时便如同有影像翻阅,仿佛回到当初观读这本书的场面,一切又回到当日。 因此,每一本瞧过的书,他都能做到倒背如流。 现在,他的眼前就好像有无数扉页的翻阅,那些书籍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他坐在下界王府,坐在荒野处,坐在星辰下,坐在山峦上;种种场面的递进切换,以及无数故事的切换,还有无数先贤心血的参照。 花儿开了又谢,又是往复十六次。 李尘终于睁开眼睛,他落下一子,“请。” 新的棋局由此开始。 很快。 棋局过半,对面的人影抬头看了李尘一眼,似乎有些惊奇。 一场棋局,战了整整三天,两个人落子都越来越慢,一开始如同雨点密集的落子声,现在成了久久没有动静的迟疑。 花儿开了再谢,又是往复四次。 一共整整七天。 石室中,对面的男子忽然道:“合围之势,你已无回天之力,就算能杀出重围,也是再入虎穴,认输吧。” 李尘只是沉默着摇头,眉间紧锁,又落一子。 “何必负隅顽抗?”男子又说。 李尘仍旧不做声,心神已经全部沉浸在棋局里,就像两个绝世高手的厮杀,不多时,他改变了战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亡命打法。 两个人落子的速度又一次加快,快到似乎不需要思考。 其实是李尘早已经想到每一子可能造成的千万种变化,提前想好了每一种变化对应的策略。 花儿开了再谢,又是三个往复。 啪! 李尘将手中的棋按在角落处。 “我赢了!” 说出这番话,是李尘难有的欣喜时刻,当一个人一心沉浸在一件事上,最后终于完成,就像堵塞了极长时间的水管终于畅通。 对面的人也同样发出一声感叹,“你非常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解开棋局,人族传承落在你的手上,这是人族的福分,只希望你出去以后,切莫敝帚自珍。” 李尘起身,又诚心一礼,道:“前辈放心,等我出去,人族传承必传遍世间。” 人影点头,缓缓消散。 李尘再次躬身。 他对这位前辈的敬重,与当年的关居易相仿,只是情感上有些不同罢了,这是因为当年关居易就活生生在眼前,因此有扑面而来的震撼。 但是二者之间在本质上,都是为众人生计,都是冰天雪地为人抱薪者。 关居易曾说:如果世上终有那样的一天,就从关居易开始吧。 这位前辈也说:愿我人族后代,生来有先贤尸骨垫脚,高神灵半寸。 关居易当年所想,是希望这世上人人都有脊梁,都不必因为身份家世上面的差距受苦受难。 这位前辈所想,是希望人族的火炬,能一代代传承下去。 李尘脚下的阵法再一次运转,从他进入此处开始,一层层一道道衔接,现在将他送出去。 这个传承空间不会破碎,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一道道将火炬传递下去,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开而消失,在将来,就算万一有一天,王庭太一死去,这里也仍旧存在,这也算另一种永生。 李尘出来以后,仍旧站定在王庭。 王庭太一有些意外,“据我对那人的了解,既然说进入其中就难以出来,至少是百年的大计,你如今进去还不到三个月。” 李尘说道:“只是运气,传承虽厚重,但都是先贤整理完成的,我不过摘了众先贤的桃子。” 王庭太一道:“不论如何,你既然出来,就说明已将传承攥在手中,我也算不负他的期望。” 李尘和这位王庭之主接触的时间越久,便愈发敬重,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遵守一个承诺数十万年不变呢? 接着 王庭太一将自己和大长老之间的约定告诉了他,并说道:“你不必拒绝,如今为天下计,将遗蛻交给你是最好的法子。” 李尘听完久久没有做声,但忽然带着歉意道:“前辈,有一事我要向你赔罪。” “嗯?” 李尘说:“我曾让山庄为我收集世上的典籍,其中夹杂许多话本,那些话本内容虽寻常,但是先后让众多八境有所感悟。” 王庭太一也因此诧异,“话本还有这样的效果?” 李尘说道:“我原本也以为是话本的功劳,但是最后才知道,这些话本的作者竟是同一个人。” 太一也因此震惊,他自诩在世上已是顶峰,目光所及除了天道再也没有同行者,听了李尘的说法,不由郑重。 李尘说道:“一个人既有让八境修行进阶的能力,那么他本身的修行必定是超过八境的。我一开始不曾将这件事告诉你,是我小人之心,当时只以为前辈接近是另有图谋,又或者不是同行者。” 王庭太一笑道:“这又何必赔罪?防人之心是人之常情,倘若一个人一开始就将秘密和盘托出,如这样的人或许成一好友,却难共事。” 李尘再赔罪一声,接着问道:“如前辈的见识,对那人的身份也不能有所猜测吗?” 王庭太一摇头,“你刚才说,一部话本便让八境有所精进,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在天道之外,我所见的最强者便是留下传承的这个家伙,我与他在伯仲之间,或许能够做到这件事,但却需要多年的谋划,除非此人从几万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件事,否则断然不可能。” 二人一番猜测,但对那人的身份仍旧不能明了,王庭太一最后叹息,“如这样的人物,倘若愿意现身与我们并肩,胜算便又多了一分,但看他做事这般藏头露尾,恁地不爽利。” 最后。 李尘再次说起人族传承,“我已得到人族传承,正如前辈当初说的,那位先贤留下这一切,便不曾抱着种族的门户之见,只希望世上人人都能靠着这些传承登临绝顶。”李尘说道:“我自然该为王庭留一份。” 王庭太一反问:“那么,这些传承,太古异兽是否能够修行?” 李尘想了想,摇头道:“若没有特殊的际遇,难以修行。” 太一道:“那就不必留了,传承空间在我的手上,我随时可前往。不过,在你进入传承空间的空档,红雪来过这里,只是又离去了。” 李尘点头,心道或许是红雪见自己久久未归,所以来瞧瞧。 他对红雪并不担心,除却境界以外,还因红雪的性格向来独当一面,这世上能让她吃亏的人极少。 回到北张镇后,李尘将传承空间交给卢翰,“你如今也知道太古的诸多秘辛,明白人族也曾有和异兽平分秋色的荣耀,我这一次带回来的种种典籍传承,事关人族后世大计,切记用心。” 卢翰应声道:“绝不辜负!” 他的动作很快,人族的传承秘术,很快在山庄中一些天赋出众的弟子之中流传。 山庄现在就像一层层向下传递的机器,每一道工序都十分完善,他将这些传承秘术分为三类,只分出小部分直接传下,更多的秘术则设置了门槛,和当初在下界相仿。 李尘在这件事上和他有过一些争论,“人族积弱十数万年,当年那位前辈是为人族大计才留下传承,我们该将这些传承公之于众,传遍世间。” 卢翰却说:“兄长说的不错,为人族大计,的确该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只是这个过程需要循序渐进,须知细水长流的道理。我们现在先将一些门槛较低的法门经由山庄散布,然后才层层向上设置门槛,这并不会辜负那位前辈的初心,同时也避免上界会出现乱象。 兄长可曾想过,特殊血脉和异兽站在高处多年,他们绝不愿意看到人族也和他们相同,毕竟人族繁衍远比他们简单,到时候难免大起兵戈,相信兄长也不愿意看到这些。 而且,兄长可曾想过,须知世上法门,总是由少及多,越是精妙的法门知道的人便越少,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其中固然有上层人物刻意的封锁,但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世人多年来修行的都是普通法决一旦突然出现这么多可修行的强力法门,或许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总不能一一尝试吧?” 李尘这才明白了卢翰的用心,深深一礼,道:“我早知道自远不如你,如今才知,人族乃至上界,有你是众生的福分。 这一日开始。 人族鼎盛的时代拉开序幕。 这一天。 李尘来到王庭。 王庭太一道:“如今世上人人都修行了传承法门,世上时有天赋出众者因传承法门崭露头角的消息,这都是你的功劳,往后,你就是人族万世的功臣。” 李尘连说不敢,躬身道:“这都是过去先贤的功劳,他们甘愿俯首为后世人做了脚下青石,我在其只是一传播者,举手之劳,怎么敢窃取先人的成果?” 王庭太一笑着说:“世上但凡大时代,都是无数人用性命、汗水、尸骨堆叠起来才有了传承,这个时候,总有人要被推出来做那一道脊梁,受万人敬仰,无论被迫还是心甘情愿,被看做至圣先师。这虽是荣耀,却也是任重道远。” 李尘深以为然,“要做千万年的脊梁,要做千万人的脊梁,就绝不能有被压弯的时候。” 王庭太一的脸上因此有荣耀和疲惫。 这一切不正是他这么多年的写照? 「s:下一章,着重写传承流传以后的人族崛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人族崛起(上) 曾经的第一名门总山门。 如今的陨墨山庄。 有人族在山下成百列,每一列的尽头是一处阵法,阵法的目的是检测个人天赋和境界,倘若能让阵法的运转急上几分,就是天赋出众者,这其中就算有人没什么天赋无法通过检测,走出阵法后仍旧会有人手一部的修行功法,这功法虽是卢翰从李尘带出来的传承中最差,对这些普通人来说也十分难得。 实际上,世人直到现在仍旧不知道山庄有能够让人族比肩异兽的神通功法,卢翰只对外宣称,说庄主李尘创出一套能让人族修行快上许多的功法手段,就算比不上太古异兽和特殊血脉,但能拉近许多距离。 即便如此,世人仍旧趋之若鹜,只因人族苦于无超脱功法良久,自太古以后,世上难有人族血脉成就顶尖强者的例子。 在这种宣传下,李尘的名头的确如王庭太一说的,已经成了至圣先师一般的人物。 就算是那些不能进入山庄的,也对李尘大加吹捧吗,绝没有任何怨言。 陨墨山庄的名号因此更加响亮,就算第一名门也远远不及,甚至如柏若门等地的许多人族弟子都改换了门庭。 这一天。 柏若门有人找上山庄,来的是周若和缥缈力士。 二人这一次来的目的是柏若门眼见山庄势大,且做的每一件事都和过去第一名门不同,甚至和过去所有在上界盛极一时的宗门都不同。 因此,柏若门上开了一场大会,大会上,宗主提出加入山庄的想法,以及有这个想法的原因,“如今陨墨山庄在上界推行出多种修行法门,是过去世上前所未见的,据说这种法门对人族的精进增益极多,远超我们山上体法。各位都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应该明白这件事对我们柏若门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这一次让诸位前来,是因为我有一个想法,各位姑且听之,看对我宗门是否有益。” 众长老其实已经猜测到一些什么,许多人情绪复杂,只因为柏若门也曾是上界鳌头,就算后来没落,说来也仍是巨头之一,门下弟子就算面对当初的第一名门也自有一番傲气。 宗主说道:“世上宗门万千,在陨墨山庄以前,我柏若门是人族数目最多的,这是因为体法对血脉的要求并不似其他修行法门的苛刻。我细细瞧过山庄直接传播于上界的修行法门,其实和我宗体法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效果更佳。有一件事不知各位是否考虑过,陨墨山庄将这样的法门随意流传,他们的手中一定有更好的功法。” 众人都因此暗暗点头,有些人的神情却越来越难看,一人索性直接戳破了宗主的心思,“您何必绕这么多圈子?今日将我们喊到这里,无非就是希望宗门加入山庄。但您可曾想过,身为一宗之主,当年应该说过要让宗门传承千秋,如今却甘愿成为其他宗门的附庸,如何对得起柏若门这么多年来无数代的先人?” 宗主并不因这番话变色,他反问道:“谁说,柏若门加入山庄,就会成为附庸?” 那人冷笑,“笑话,既然已经加入了陨墨山庄,不是附庸又是什么?往后我等弟子出门又该如何称呼?该说自己是山庄弟子还是柏若门弟子?” 他这番话让很多人沉默,其实他想说的是,一旦和柏若门加入山庄,往后就是寄人篱下,面对真正的山庄弟子,势必低人一等。 宗主似乎早知此人要这么说,笑道:“诸位不必担心,这件事我思虑再三,先不说加入其中后究竟如何,光是山庄庄主李尘和我柏若门的一番渊源,我就听闻他多次在世上提起,说周若和缥缈是他的师姐和师傅,且从不避讳对二位的感激之情,这些年来你们应该也有所察觉,世上宗门对我柏若门比以前要恭敬许多。 这是因为陨墨山庄在世上流传的野史,已经将李尘殿下在柏若门的种种经历记载下来,无人不知我柏若门对殿下有师徒之情。 而且,有一件事要告诉各位,就在昨日,弘法宗也并入了陨墨山庄。 陨墨山庄当即传下许多功法,并允许弘法宗沿用之前的山门名号,且不干涉弘法宗的任何规矩。” 最后一句话让众人大吃一惊,毕竟弘法宗和柏若门一般无二,都是曾在上界鼎盛的龙头,虽后来堕落,但底蕴深厚。 然而更超乎他们认知的是,陨墨山庄竟没有直接接收弘法宗,反而像是一种合作。 “宗主方才说的种种,都是陨墨山庄对弘法宗的恩惠,却不知陨墨山庄会从中得到什么?”有人迟疑问道:“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事情,或许的确对世人有益,但要说无欲无求,恐怕没有人能够相信。” 宗主说道:“那是自然。他们对弘法宗提出的要求,是倘若有天赋出众的弟子,想要修习更好的功法,便需要将自己对修行的感悟记录,这些感悟记录需经由山庄长老观看确认,最后赋予积分。 之后的一切功法,就需要通过这些积分购买。” 众人顿时明白,“陨墨山庄的这番手段,实在高明,从眼前看,对各宗门的好处繁多,从远处看,却能让陨墨山庄传承千秋,当年若是我柏若门也这么做何愁不能让宗门之种传遍诸天?” 宗主的心里却还有另外的想法,他在提出今日之事前,特意瞧了山庄代替第一名门以来的种种举措,虽有利己之心,却从未在大义上失过,总之,无论什么规矩,细细思量其背后根源,出发点竟都是让上界每一人都能更进一步。 并且,山庄和上古以来其他宗门有最不同的一点,就是八境界之中,无一人和天道有关。 甚至自太古以来,也只有佛门凌空寺做到这一点,那是因为佛门功法的特殊性造成,但最后的覆灭,其根本说来也和功法有关。 这些原因加起来,才是他最后作出决定的原因。 他在心底无数次思索:试问这世上,做了宗主的人,有哪一个不曾雄心壮志,希望带领宗门成就不世的地位?只是许多时候,非人力所能改变,人间大势,并不在我柏若门的身上,在这个时候,倘若能够顺势而为,就算一时低头又算得了什么? 他告诉众人:“李尘既然对弘法宗都留这样的余地,以缥缈和周若对李尘的情分,想来我们能够争取更多。” 缥缈和周若这时候在人群里将脑袋扬得极高,当年他们因为李尘的事情在柏若门没少遭到白眼,现在却因为这个便宜师弟得到了荣耀。 以李尘今时今日,每提起他们一次,便让别人更忌惮他们一分。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柏若门,就算是那位多少年不曾出面的八境长老,面对他们也需要斟酌一下用词说法。 宗主最后将这件事交给他们二人,“关于柏若门加入山庄这件事,就由你们二人前往,我知你们对他的情分很深,但是宗门利益也十分重要,还希望二位多做争取。” 第一百二十二章人族崛起(下) 二人去往山庄的路上,周若感慨,“当年我便知道这位师弟不是常人,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百年,他已凌驾于上界所有人的头上。” 缥缈面上有荣光,在白云深处穿梭时,说出这样一番话,“能够教导他,是我这一生的荣耀。” 至此,二人抵达陨墨山庄。 李尘知道这个消息后特意从北张镇赶回山庄山门。 “当初要多谢师尊和师姐的照顾。”李尘面对二人仍旧十分尊敬。 周若反而有些局促,缥缈也说道:“受之有愧,我当初并未教导你太多,如今你的成就,实则和我无关。” 他这番话说的真心,同时瞧着面前的年轻人感慨:他的气质虽变化不大,威势却天差地别,这样的风采,我何德何能做了他的师傅?原本一人拜师是自身的机缘,我现在倒好,被拜师,反而成了我自己的机缘。 李尘也真心道:“我当日分身前往,隐瞒自己的身份本已不够真诚,一不曾赔罪,每每念及都有歉意万分。况且,当初二位的确诚心待我,我又怎么能忘却这样的情分呢?世上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我又岂能违背?” 半天后。 陨墨山庄传出消息,和柏若门往后便是兄弟宗门,传下功法三十一种,其余都和弘法宗相仿。 但这个消息一出,就算是柏若门上有所异议的人物,最后一样顺心舒服,他们心理对过不去的坎儿就是要成为附庸,往后出门难免脸上无光,但现在陨墨山庄的公告给足了他们面子。 兄弟宗门,也就是说,柏若门还是柏若门,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让人忌惮的头衔。 上界当今明面上最强宗门的唯一兄弟宗门。 往后的柏若门弟子走出去,还有谁敢欺辱? 这一日后,越来越多的大小宗门都找到山庄,他们是不得不加入,因为相比特殊血脉和异兽,所有的宗门都是人族更多。 尤其是那些中小型宗门,门派上下几千人都挑不出一个特殊血脉,这个时候如果不加入山庄,明眼人都知道,再过不出十年,恐怕就都要覆灭。 这就是天下大势。 ······ ······ 李尘这一天来到了王庭寻找太一。 二人并未有太多寒暄,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实则并不需要任何正事以外的话题,只因所有人都越来越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 李尘虽然年龄要小上许多年,但在这方面并不欠缺,“您说红雪曾经来过,不知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王庭太一道:“她那一日是因你在王庭时间太久,所以十分担心才会来到这里。只是你一定明白,如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将这些话告诉我。那一日我” 李尘听着王庭太一的絮絮叨叨,甚至是当时红雪的微表情,心想原来如这样的大人物最后一样有八卦的心思。 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随着实力和年龄的增长,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对待王庭太一,他虽直到现在面对铁匠等人仍旧口称前辈,但心底很清楚他们已被甩在身后,一切称呼都只是源自于心底的感激和尊重。 他现在面对王庭太一的态度,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看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并不像一开始那么不清晰。 一个人一开始爬山,瞧着藏在云上的山顶总是觉得遥不可及,等到越来越近,终于将山顶瞧得真切,这时候已经不会有敬畏,只有我终将走上去的期盼。 李尘现在面对王庭太一就是这样。 首先,他距离八境已是唾手可得,只是总觉得自己还有些地方不曾圆满,再加上大长老在某种程度上的威胁,所以一直不曾真正进入八境。 一旦进入八境,李尘觉得自己会无限接近王庭太一,毕竟李尘本身面对普通的八境已经成了碾压之势,这还是在李尘接触人族传承之前,现如今接触过人族承以后,就算面对红雪,李尘也有绝对碾压的实力和自信。 王庭太一道:“她来这里寻找你时,我曾点名她对你的情愫。” 李尘因为这句话久久不能言语,他一直不曾明白红雪对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照顾是为什么,只因他认识红雪的第一眼是将她当做敌人。 相比起来,他在这方面反而对红雪的分身张倩更眷恋,当初张倩对他的几次救命之恩,甚至不惜自己生命的豁出一切,对李尘来说总是难忘的。 当初乍然知道张倩身份,李尘还因此怅然,只因回想张倩的种种,就算最后她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终究还是换了一个人,而李尘的许多感情都只是放在张倩这个人身上。 即便,张倩只是一具分身,李尘仍旧希望,这个人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独立的一个人,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和分身。 “那么,您可知她如今的所在?”李尘问道。 王庭太一摇头,“我并不知道,而且,我建议你不必去找她。你如今境界虽不如她,在实力和对洞府及对世界的感悟上却比她更深,也应该知道她在修行出了什么问题。” 李尘沉默,他也是经由人族之秘后实力更进一步,回想红雪等人,才觉察出众人各自在修行上的漏洞和短板。 “轮回虽是大道,可是藉由分身的体悟堆叠,终究是剑走偏锋。”李尘说。 王庭太一道:“我便是这么和她说的,须知一个人生来不断做加法,从不考虑自身的纯粹,最后一定会出大问题,正如你的剑牢,倘若你没有最后千百次的提炼和压缩,不过是大杂烩罢了,怎么能有今天的无敌之势?” 李尘沉默许久,最后向王庭太一躬身,“我们这些人,让前辈费心了。” 王庭太一道:“既是同路人,又何必说什么费不费心?而且,她也是天纵之才,如果能参透眼下困境,再进一步,未必比我差上许多。” 最后,李尘离开了王庭,因为他知道王庭太一的意思:每个人都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在某些时候,就算是最好的朋友,最近的亲人,都不要去参与。 第一百二十三章遗憾 李尘在回北张镇的路上一直在想过去。 得知红雪这次离去的目的,他便知道,这一去必然要梳理轮回,回想过去无数分身过往,提炼或忘却种种。 他其实也曾经历了这个阶段,只是他和红雪不同,红雪是将这一切积攒下来,数十万年下来才明白自己需要梳理。 他是生来无时无刻不在梳理。 是当年在圣朝青楼,听那一句“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 是当初在荒野垂死的老人忽然伸手比出一道怪异的剑指,拉长了调的微弱戏腔,“并蒂三剑客,来啦!” 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书生,第一次见面时,眯起眼睛瞧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阁楼说:“在这种地方,容得下烟火气,容得下夜夜醉酒的伤心人,唯独藏不住干干净净的心意。我知道这里三两银钱就能度一夜春宵,两杯烈酒就能让一个女子虚情假意地承诺一生。我虽然不似你身边儿那位公子那般英俊,但比其他几位要好看得多。如果我真的愿意,带着两首酸诗去趟红灯巷,那里最不济也有三五姑娘愿意和我把酒承欢。只是,我不愿意。” 是在鬼蜮时,被那个老头儿欺骗,一个人的呓语,“我生来就知世故,也知道自己注定没什么亲人朋友,所以凡遇真情,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命地揪着,又近又远地疏离和亲近着,所以在京都,二皇子烧了烤肉铺子,我明知道不是最好的时候,还是一定要替老板他们要个公道出来。” 前尘往事,浮光掠影。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很特殊,只因回想往事种种,觉得受过种种苦难,又觉得看过的那些话本不过是虚构,是人类能够想象的一切痛苦的极限,后来瞧过的人和书越来越多,才明白人活着不过是在一个框架,千种万种,都在这个框架内,但许多苦难,却是超脱框架之外的,人类想象的极限,并不是一个人最终所受苦难的极限。 这也是李尘越来越少诉说自己过去苦难的原因之一:既然大家都一样苦,你去诉说这些苦难有什么用呢? 一个人讲述自己苦难的原因,也总是几个阶层:第一个,想要告诉别人自己有多惨,以此博取同情,第二个,需要一个倾听者,至少让自己心里因此舒服一些,又或者,完成自己装逼的某种心理,如:我和你们不一样,或者,我的人生远比你们更加厚重。 李尘没有穿梭虚空前往北张镇,只因当一个人瞧着脚下和四周的一切被甩在身后,偌大天地只有自己一个人,这岂不就是最好的,最能看清楚自己的时候。 今天他不一样,他只是发呆,心思飘来飘去,从刚才人生厚重的显摆,又想到人性里难免想要脱颖而出表示自己与众不同或者比别人更高一层的心理。 仔细回想,这似乎是人一生的课题,极少有人能够逃脱,只是随着地位和境界越来越高,似乎每个人能够从中得到快感的角度不同。 就算是那些没什么脑子的野兽,也总免不了想在族群中成就最高地位的妄念。 修行,修心,到了最后才知是在消除妄念。 他的心思到这里刚刚安定,心里又不禁冒出另一个问题:可是,人的情感又是什么? 他知道北张镇上那几个姑娘的无怨无悔,可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想法,就算偶有触动,也都模糊不清。 一直以来,他面对程芷安等人还算公平,但也只是公平,就好像借了朋友的钱,最后以数目计算,连本带息地平账。 可是真能平账吗? 直到刚才离开之前,王庭太一告诉他,“你如今就像将要成丹的药,还差最后的药引子。” 李尘问他药引子是什么,王庭太一只短暂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极常见的俗套故事,李尘曾经在很多话本里见过无数这样的情节,因此当时听到并没有任何触动,这时候只是翻来覆去地想: 晚上酒过三巡。 一男一女,六七个外人,男人是我,女人是她。 一帮人推杯换盏,天上地下各踩一脚地侃大山。 她就坐在我的旁边儿,但是很少交流,又近又远。 半醉半梦的时候,只听见她一个好友问我:你这次来这边儿,打算待多久啊? 我其实当时想说可以陪着她待好久,到了嘴边儿却说:挺久的,可能几年? 其实几个月也是借着酒醉。 因为我自己明白,哪怕我喜欢她,哪怕她在,我也只能待一年半载。 我这种人,生下来就长了翅膀,却没有安稳的心。 所以也从来不敢和别人聊太长太久的事情。 一年半载,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岂不就是一眨眼? 后来,那天晚上。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我们并肩坐在马车上。 她轻轻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 两边儿的景飞速又缓慢掠过去,我低头瞧着她,那一刻忽然好安心。 我把肩膀借给她,她却成了我那一刻心里的支柱。 摇摇晃晃里,我依着她的脑袋也睡着了。 三天后。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们坐在一条大江的岸边儿,江面上停着许多船,船上的灯光明暗不定,身后铺着鼎沸人声的背景板。 我忽然想聊点儿什么,或者至少牵她的手,却也只是想了想。 我不知道自己向来自诩大胆,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小心。 我离开的那一天,坐在我们当初一起坐着的马车里,发好久的呆。 我忽然开始问自己:遗憾是什么? 遗憾是我甚至没有当着她的面告诉她: 那天我们瞧着江景,瞧着对岸,瞧着远方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你好几眼。江景好美,你也好美。 遗憾,大概是此时此刻的惘然。 遗憾是,并肩依偎的一时欢喜,最后却只能各有前程的山海奔赴。 ······ ······ 就在对这个俗套故事的琢磨里。 李尘距离北张镇,距离黑风山越来越近, 就在黑风山的后山处,两个姑娘待在一起说说笑笑,时不时瞧一眼山外的天。 正在等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喜帖 山崖上的云凑着堆儿想遮了远处的夕阳。 红了脸的夕阳尽力瞧着山崖上两个漂漂亮亮的姑娘。 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极长,重叠着钻进后面的树林里。 李尘和她们分得稍开,他回头瞧一眼身边儿的两个姑娘,忽觉眼前这一幕像极了王庭太一口中那个俗套故事里的最后一小段:那天我们瞧着江景,瞧着对岸,瞧着远方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你好几眼。江景好美,你也好美。 李尘承认身边儿两个姑娘很美,夕阳下红彤彤的脸蛋儿和亮晶晶的眼睛,远方的浮光掠影映衬,她们的脸颊就好像藏在光明处的黑暗剪影,是深邃的明媚,是动人的风景。 偏偏李尘无法领会王庭太一那个俗套故事里的情绪。 他这一刻忽然在想,如果他不曾被大长老抽离对男女私情的感知,此刻看着她们,会是什么样的情绪? 他怔怔发呆。 两个姑娘似有所觉,几乎同时侧脸过来,“殿下{李尘},怎么了?” 李尘摇头,回过神来,并未告诉程芷安二人这件事,实际上,她们早该知道这件事,就算不能确定,也总有所觉,只是无所谓罢了,毕竟这么多年来,瞧他生生死死,几经波折后,自觉只要能看他平安也就够了。 一个人在情感上的感知缺陷,毕竟不像手脚上的缺陷,甚至不像色盲在对世界客观事物的感知缺陷,很多时候连自己本身都无法感知到这件事。 就好像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对亲情的蔑视,对友情的忽视,对爱情的轻视,在他自己想来毫无问题,只因他一直这么生活。 李尘现在就是这样。 当初大长老要为神灵寻找一个足够完美的躯壳,本来想将躯壳中的所有情感抽离,毕竟对一个人来说,想要走得直接干脆和迅速,只要保留天赋能力和欲望也就够了。 但是,大长老几经斟酌,保留亲情是需要李尘对他言听计从,保留友情是需要李尘有义气,就算最后事情败露,他也因为对恩情的感念,在大义上无法对自己亮剑出手。 唯独爱情,大长老想来想去,像这种没用的东西为什么要在一个注定是工具的躯壳里呢? 当一个人没有了这种累赘,一开始的进程当然会快上很多,但想要走到最高处,却不能丢失和舍弃。 除了王庭太一所说的药引子,除了境界上突破的需求,李尘这一刻,忽然有一种好奇,他想知道,如果自己和平常人一样,是不是能够知道她们二人想法。 他想知道,两个无怨无悔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姑娘,怎么会无所谓结果呢? 他实在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感,会让一个人甘愿舍生忘死? 就像当年的书生许渊,只因为月霜的一句话,最后更像是因一个陌生人而死。 “一个人在男女上的私情,究竟和友情义气上的牵挂有什么区别呢?” 程芷安的兄长曾经告诫李尘,说只是希望不要辜负他妹妹,李尘当初信誓旦旦,说:“一个人生来当有义气,如程芷安这样的恩情深重,自己盎然要千百倍归还。” 那位兄长在此期间全程瞧着李尘,听他笃定真诚地说出这些话,许久后叹息一声。 他自然也瞧得出李尘其实对自家妹妹谈不上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偏偏李尘一番话说得真诚,他当然也知道李尘的至情至性,因此绝不会辜负自家妹妹,只是对一个当初愿意抛弃一切跟随数十年的女人来说,光有借钱似的公正有什么用?就算有千百倍的利息也无法真正平账。 世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借有还,都有平账一说,就算高利贷,也总有还完的一天,只要你的金钱数量足够,但是感情不行。 如程芷安自己看来,心甘情愿为李尘做事已经足够,这本就是平账,哪儿需要什么归还。 在外人看来,甚至李尘自己看来,似程芷安做过的种种,都是自己就算性命无法归还的。、 于是,年年复年年,这件事仿佛永没有交代了 在有段时间的某些时刻,李尘似乎无限接近感受到过这种情绪,但是最后一样停止和淡忘了,就好像本身就极淡的墨水,随着时间消逝了。 现在,李尘忽然很想再次感知,因为他明白,自己终究应该给她们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无论好坏,都应该有。 翌日。 李尘找到玄立。 他将自己的困境告诉这位佛门世尊,说道:“我曾在佛法中,看到你对儿女私情上的许多避讳,不知这是为什么?你当年又是否涉足,最后才会对它避如蛇蝎呢?” 玄立沉默许久,道:“有些路终究需要自己去走,至于我曾在佛经中对其种种描述,不过是因为一个人生来就注定要受许多苦难,想要避免和减轻苦难,就必须放下一些什么。 我和你不同,我一直在给自己的生命做减法,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加法,一个人纯粹直接一些自然很好,但路到尽头,总是需要先体悟复杂。” 这番话李尘并不是很理解,但仍旧说自己受教。 之后,李尘找到崔昊,“众兄弟中,我一直觉得你和我最像,因为我们够纯粹和直接,你生来和剑为伴,可曾因为男女感情受累?” 崔昊对李尘这番话很奇怪,但仍旧认真思量许久,道:“兄长,你知道的,我生来就是为了剑,从未想过这些,如果真的要说,或者,我对剑便是了。” 李尘沉默许久,他觉得自己不该询问崔昊的。 崔昊说道:“这种事,你该去问卢翰的,我们几个兄弟,他心思最多。” “你说的有理。” 李尘找到卢翰,询问了同样的问题。 卢翰想了想,道:“兄长,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不该瞒着不告诉你,但是,这件事,也不值得这么正式地兴师问罪吧?” “???”李尘不明白卢翰在说什么。 卢翰取出一张红色帖子递给李尘,道:“我本想等一切准备好再通知众兄弟,毕竟大家都挺忙的。” “???”李尘接过帖子,打开低头去看。 竟然是一张喜帖 第一百二十五章大婚,以及琐事三五则 “这件事,我本来想悄悄准备,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对的,没错,我准备结婚了。” 卢翰向李尘解释,说到最后甚至有点儿羞涩,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我和这个姑娘,说来还是刚到北张镇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刚上黑风山,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兄长那时候境界也并不比现在” 李尘听了半晌,才明白眼下这场面出现的原因,他打断卢翰,“其实我这一趟,不对,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嗯?”卢翰抬头。 李尘没有避讳,直接将自己在情感上被抽离的事情说出来。 卢翰这时候才知道李尘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一时恨不得在山上找个缝儿钻进去。 最后,他告诉李尘:“世上男男女女,归根结底,就是人性为兽性上赋予的意义,就好像一个人活在世上本是浮萍,仔细想来任何一件事都没有什么客观意义,但大家仍旧想要活一个意义出来,听着极拗口,极别扭,可事实如此。” 三日后。 卢翰大婚。 这是整个上界的大事。 世上有一句话流传,陨墨山庄有两大脊梁,一个是庄主李尘,另一个就是副庄主卢翰。 卢翰虽不比李尘的名声威势重,但是对山庄的弟子们而言,副庄主卢翰反而更像一个遮在头上的阴影,这是因为李尘很少出面,山庄的所有事情都是卢翰在做。 在这种情况下,卢翰的名声渐渐流传出去。 并且,这些年来,不知多少人想要杀死卢翰,最后却失败而归,就连那些七境的人物,最后都不能见到卢翰就已死去。 在这种情况下,卢翰上百年只学了一个神通,就是身外化身,几十年下来,他的分身已有数千,在山庄的管辖地界儿散落,真正的本体实则一直都在北张镇上。 因此,当卢翰将要大婚的消息传出去,整个上界都因此震动。 不只是陨墨山庄千万里的庆祝,柏若门等地也都张灯结彩,准备了丹药和宝物送往山庄表示恭喜。 这是许多人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普天同庆。 ······ ······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 李尘听从了卢翰的建议,去瞧一些世上最接近烟火气的书籍,甚至是那些因为天赋不足无法修行普通人族的琐碎书刊。 李尘第一次感受到因为天赋限制,看不懂和学不会。 譬如眼下他看到这一篇文章,说是文章,实则狗屁不通,但它又是男女感情延伸出来的副产品,而这个写文章的笔者,就喜欢每天闲着没事儿去评价这些普通人的生活。 ————文章内容: 收到一则读者投稿。 读者是个家庭主妇,结婚两年多,一直和老公住在婆婆家。 她说,感觉婆婆从去年开始,就总是在找她的麻烦,老因为一点小事数落她。 就拿昨天晚上说吧,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完饭。 她收拾碗筷的时候,就顺手把吃剩一半的凉菜给倒了。 结果就因为这个事儿,婆婆不高兴了: 那菜看着还能吃,怎么就倒了呢?就算你们现在小年轻对生活质量要求高,也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吧? 而且,你说你们挣点钱也不容易吧?那盘凉菜里面还有元力,是我上个月特意买回来的,哎哟喂,这要是在三百年前,人族最势弱,我就应该骂你一声败家子儿。 她觉得有点委屈,自己把剩菜倒了,也是想着明天重新做,这也是为了大家好,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说成了败家子儿? 最关键的是,本来吧,她以为老公能替她说两句话。 没想到老公回来以后听完全部过程,说什么记:别老和妈吵架,她挺不容易的,你也别老因为这些事儿烦我,特没劲。我平时这么忙,回来还得听你们吵架。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婆婆为什么老针对我?老公说他忙,但是每次回了家,什么都不管,去茶楼玩儿怎么就总有时间?” 她吐槽了半天,大大小小,其实就她和她婆婆两个人的事情,一个外人还真的很难说谁对谁错。 就说倒剩菜剩饭这件事,你觉得剩菜不太好吃,或者对胃不太好。但是从老人的角度说,她就是看不惯你这么浪费,毕竟,上辈人从难处走过来的,她们节俭一点也很正常。 可能这就是两辈人从观念上难以跨越的鸿沟。 做媳妇的,和婆婆发生了矛盾以后,别太计较对错,也别觉得谁输了谁又赢了。都是一家人,吵个架哪有什么对错输赢? 有句老话叫家和万事兴,婆媳之间多担待着点,一家人才能过得更好一点。 如果说,你非要找个解决的办法,想来想去也就两种。 要么,你就和老公搬出去住。 婆媳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就是因为住得太近。同一个屋檐下的亲母女都经常吵架,更不用说是媳妇和婆婆了。 只要和婆婆离得远一点儿,平时见面的次数也少一点,就算你想吵也吵不起来。 就像我一个朋友,和公婆之间有七千多里地,传送符都得用三个才能跨越,夫妻俩十年可能才见婆婆一面。 平时见了面开心都还来不及,说句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来的时间吵架? 如果实在不想出去住,我建议,你找个时间和你老公好好聊聊。 婆婆和儿媳妇要想相处得和谐一点,起关键作用的,本来就是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男人。 我再说一个身边的事情。 我经常去一个朋友家里,平时坐在一起,可以看见他家里媳妇和妈忙前忙后,关系很好。 那天我忍不住夸了一嘴,说你妈和你媳妇关系真好,我坐这儿看着,都觉得跟亲母女一样。 他说:其实平时也会有点小碎嘴什么的,舌头和牙还有打架的时候,同住一个屋檐下,哪可能一点小矛盾都没有。 不过我们家有个约法三章,就是她俩万一有点什么小吵小闹,平时就都少说两句。有什么过不去的,等我回来,找我聊就好了。 我说:话是那么说,但是真吵起来,我觉得就是,谁都很难拉下脸退一步吧? 他说:这就都是我的功劳了。反正平时就在她们俩旁边,多念叨着点她们俩的好。和我妈呢,我就说你儿媳妇贤惠大方,和我媳妇,就说我妈今儿又夸你怎么怎么样了。 很多时候都不用我出马,她们俩当时少说两句,过后再想想,都觉得自己不太对,完了互相道个歉也就没啥事儿了。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聪明。 这叫什么,这叫人情世故。 ———— 李尘将这些事儿翻来覆去瞧了几十遍,最后只觉得扯淡和搞笑,偏偏心里又很清楚,这好像就是普通人生活里不能缺少的一环,只是自己因为种种原因,不需要去考虑。 他现在瞧着这文章,就好像吃到极难吃的食物,明知这些东西难以下咽,偏偏不得不咽下去。 偏偏更离谱的文章还在后面,让他甚至怀疑卢翰在刻意恶搞他。 ————文章内容: 还不知道素觉是什么意思的朋友,这次真得进来长长见识。 第一次听见素觉这个词的时候,我也很奇怪。 大概是我这个3000岁的老男人已经跟不上潮流,被抛弃在了时代的臭水沟里,想了半天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直到看完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心里有谱了。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主人公是一对儿年纪不大的小情侣。 一天晚上,女修士告诉道友说自己要回去闭关,感觉自己在临近突破的边缘。 结果,道友从其他人那儿得知,原她是和一个男人去感受三个月的临时生活了,根本没有闭关。 什么叫临时生活?这也是这些年新出现的事儿,大概意思就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生活累了,短暂时间里切换一下伴侣,也叫切换状态。 于是道友去找女修士质问,你不是说去闭关了吗,我怎么听说你参加了那个活动? 女修士见瞒不住了,就说她确实和一个道友约了,但是没有发生关系,他们约的是很纯洁的素觉。 道友一开始听见素觉也很吃惊,这个词儿还是第一次听见。 女修士解释了一下,素觉就是抱着什么都不干,简简单单地睡一觉。你放心,我还是只和你一个人发生关系。 道友觉得这件事不科学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告诉我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当我傻? 女修士顿时觉得自己这个道侣太粗俗了,玷污了自己纯洁的想法和行为。 她觉得自己完全没错,并且向道侣科普了一下: 我们这只是睡了一觉,感受一下陌生人的心跳!我们这叫纯洁的素觉!你说的那种龌龊下流的事情叫荤觉!是不一样的!素觉两个字一出,广大网友的反应激烈,纷纷说受教了。 原来睡觉都可以被分为素觉和荤觉。 有好奇心比较重的网友实名提问:有半荤半素的觉吗? 不得不说,现在出轨的门槛越来越高,不但得找好借口,还得有造新词的本事。 不然都过不了广大道友这一关 我替他们想了想,既然睡了一觉,啥都没干叫素觉。 那睡觉的时候接了个吻,可以叫口水觉。 闭着眼睛接吻,叫盲觉。 眯着眼睛接的吻,算是眯眯觉。 讲真的。 实在是被恶心到了。 一个有道侣的人,和其他异性睡了觉,甭管说男女吧,说什么只是想感受一个陌生人的心跳。 你是经过几万年冰冻吗? 必须依靠别人的心跳和体温才能解冻身体,恢复生命力? 就算是这样,你可以听你道侣的心跳,为什么非得找个陌生人? 还是说,你觉得道侣的心跳没有别人好听? 一样是心跳声,你趴在陌生人的胸口,还能听出一首歌儿来? 那个女修士说:你们的思想太龌龊,我只是想和陌生人纯洁的睡一觉,为什么会被曲解? 活久见,原来陌生男女睡一块,还能纯洁地睡。 顺着这个逻辑说下去,就有个问题要问:既然能纯洁地睡一觉,能不能纯洁地接个吻?能不能纯洁地***? 有的时候真的要佩服出轨者,明明是自己出了轨,最后还把出轨包装得纯洁美好: 性太低俗了,素觉是在性之上,浪漫而高级的存在。有没有听出来一股浓浓的,廉价鸡汤的味道?这应该算是上古以来脸皮最厚的借口了。 别忘了,他去约素觉,浪漫又高级。家里那个人,可是等了他整整一个晚上。而且,性哪儿低俗了?要是没有你爹妈的努力,你能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吗? 出轨就出轨,立啥高级牌坊?把素觉包装得跟诗和远方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通宵搞艺术。说到底,还是为了方便自己以后睡更多的人。 “只是想感受一下陌生人的心跳。” 按照他们的这个说法,以后结了婚的人随时能告诉道侣,“我今天不回去了,想去听听别人的心跳。” 你能接受吗?反正换成我,一定用剑牢扇死他{陨墨山庄庄主的特有秘术,听说能毁灭上界}。 而且,你说你们是素觉。都已经睡一张床上了,谁管你们是素的还是荤的? 举个例子: 米酒是不是酒?白酒是不是酒?既然都是酒,就别比较喝哪个更容易醉了。 蟑螂臭不臭?木虱臭不臭?(没有贬低这两个种族道友的意思,如有冒犯,纯粹意外) 既然大家都是臭虫,你一只蟑螂,就不要嘲笑木虱比你还臭。什么素觉出轨和荤觉出轨,本质上都只是出轨。 最后啊,和大家聊聊吧。 我知道,素觉出轨这件事,一定会有人觉得无所谓: 这个东西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又没有和别人发生关系。已经不是上古了,素觉不是很正常吗? 不,我觉得不正常。 我不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被他们这一套观点洗脑,说他们那些明显不合适的行为,包装一下说什么无所谓。 你和陌生人都能在一起睡觉,还说你们这只是素觉和感受心跳。 那对你来说,陌生人和道侣的区别,就只是多了最后一**? 如果,你真的很想感受陌生人的体温和心跳。 来,听我的,收了这份休书,挨了这顿骂,再去好好感受。 希望你能感受得更亲密,更舒适。 祝你多感受几个人的体温和心跳,治好你的太古冰冻绝症。 第一百二十六章卢翰大婚(上) 深夜。 陨墨山庄的数十里山脉,由各色的光彩穿插照耀,从远处瞧着,像极了从地面灼烧到天上的彩虹瀑布。 数十里外,经山庄管辖的大小城池,这一夜也成烧了连营似的火光方块儿,总之绝对没有暗淡处。、 到了卢翰这个身份,结婚这件事就已不是个人的结婚了,是可以通过操作,让整个上界都活过来的大事。 这种活过来,就好似一些原本没什么人的集市,一夜之间忽然又开始热闹。 这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卢翰的婚事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直到最后山庄不得不发出一条法令,以免这段时间山庄的百里方圆人口太过密集, 因此,当百里方圆的客栈酒楼全部爆满,一些人甚至住在随行的车队中,每个人的目的不同,无论趁着这个机会想要赚上一笔的商人,还是觉得正值风云汇聚,或许可以遇到一些强者得到机缘,当然,更多的还是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好像是所有生灵的天性,他们都想瞧瞧当下世上地位最高的人物结婚会是什么场面。 可惜了山庄百里禁空,否则现在山庄百里一定处处都是在半空瞧着山庄山门的人,这时候就展现出了卢翰在这方面的经济头脑。 山庄百里虽出了禁空的规矩,但他在这段时间,加急让山庄弟子起了许多高高的阁楼,阁楼顶端就在白云深处,低头以瞳光映照就能看到山庄的场景。 接着,每隔二十里举行一场拍卖会,拍卖的正是这些阁楼的位置。 李尘知道以后对卢翰心服口服,“似这样的法子,换做我和崔昊,下辈子也想不到,你是天生的领袖。” 崔昊和长孙道生都在一旁应声同意,崔昊感叹:“当初你上陨墨山,我还以为你没什么脑子,谁能想最后能走到这一步,更没有想到你会突然结婚,而且我一直以为你眼高于顶,就算真有这一天,夫人也应该是名动这个天下的大人物。” 卢翰笑道:“名动天下有什么?算了,和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似这种事情,和买东西不一样,你买东西挑挑拣拣,对比来对比去,瞧得无非是价格和实用,比较是这个世上最直接的事情。但结婚不一样,有一些人可能也一样,会把这件事儿当做一场交易,我不会。” 小七笑着问道:“那你说说,你瞧的是什么?” 他现在已经不会称卢翰等人做少爷了,那一日他和李尘结义之后,卢翰等人便都称他为兄长。 卢翰说道:“这种事情还真不能说的明白,你们仔细想想,世上生灵何止亿万,而我活在世上不过百年,她比我大不了多少,相比这个世界的空间和时间,我和她是多么和渺小的尘埃,偏偏有机会能遇见,这本身已是最大缘分,而更重要的是,当初看她第一眼,我就极喜欢,喜欢这种情绪我估计你们可能也不太知道,大概就是,你看她第一眼,你就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有时候想想大家本来没什么区别,无非就好像有的苹果圆一点儿,有些苹果歪瓜裂枣,可这只是形上的不同,当你真正喜欢她,是神上的不同。” 卢翰说了很多,更多的是说给李尘听,自从上一次李尘找他询问,他就知道兄长应该是在修行上遇到了什么问题,所以这几天只要有了机会,便尽量把这件事说的清楚明白。 程芷安听得入神,这时问道:“想不到你这人瞧着糊涂,看事情看得还挺深刻,那你说说,你们结婚又是为了什么呢?” 卢翰对这个事情回答得很快,“不为什么,其实我刚才将这件事儿说的太空,这件事最后真正要落到实处,踩在地上,其实是一件很俗的事情,我也只是一个俗人,既不像兄长生来横推当世,又有谪仙的气度,也不像崔昊钟情于剑,做出结婚这个决定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那天我和她在山庄一起瞧着山外面的夕阳,我轻轻问一声要不然结婚吧,她说好的呀。” 李尘对这番话思虑许久,因为没有经历,所以无法体悟。 但就在这时候,程芷安忽然出神地说了一句,“真好。” 卢翰瞧着他们的反应,心里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为了李尘还是程芷安,只是感慨,这世上个人的天赋不同,在这条路上,程芷安的天赋远胜兄长。 长孙道生瞧出气氛不太对,打岔道:“先不说这个,我实在瞧不惯你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说说吧,事儿准备得怎么样?反正不管怎么样,闹洞房这个事儿得按照下界的习惯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折磨。” 这番话当然是玩笑,但总算让气氛好了许多。 卢翰自然知道长孙道生的意思,应声道:“我现在是山庄副庄主,给个面子。” 长孙道生以为这是卢翰的求饶,谁知道后面还有半句,“如果不给我面子,我就让山上弟子替我出手,山庄千万人,一人一脚都让你成了上山的台阶儿。” 长孙道生哪儿听得了这个,提着刀就上去了。 两个人打打闹闹,影子在虹光下闪闪烁烁。 三天后。 山庄外悬停了一条条巨船,是柏若门和弘法宗等地来人,他们带来的礼物极多,放在储物空间中拿出来又未免显得不够排场。 于是山门外的半空响起一道道唱喏,“柏若门,体法三十一,黄花玉三千斤·····” 卢翰站在正殿,将各宗门的人一个个迎进来,能够到达这里的无一不是七境,就连那些特殊血脉和复苏的异兽也都被安排在偏殿。 上古以后,世上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排场。 “兄长,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圣朝,和十二城之人谈判吗?那时我以为已是此生所见的最高规模,谁想世事变幻,到了今日,七境面对卢翰也要这般奉承。” 这正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第一百二十七章卢翰大婚(下) 原本挂在天上像极了黑暗中三三两两的发光砂砾,但现在受人力咒印的牵引,星辰汇聚,密集悬挂在山庄上方,又有大能者借了星辰的光从九天引落,胜似接连天地的瀑布银河。 有持剑者挥剑成舞,有身披绫罗者结成了花团锦簇,有咒印成阵将山上戏词儿的声音散出去的;总之今天能上得山的,无一不是在某些方面成个中翘楚,声色种种,都赏心悦目。 “世上风景无非山水,今日幸事,怎能只见山峦不见江景?”一人的声音从山外浩浩荡荡而来,远远地已经有清凉气儿传过来,是王庭中派后土前来,这人首蛇身的异兽, 到了深夜,山上美酒的香味儿几乎让树木都有了醉意。 长孙道生终究没有像他一开始说的闹洞房,因为他们见到了卢翰口中的那位姑娘,是在是个羞涩温婉的人,和卢翰兼职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偏偏他们最后还就成了道侣。 洞房花烛,终究还是交给了小两口。 李尘这时候在挑灯夜读。 自从那天听卢翰说起婚姻,说起这件事本就是俗人该有的,他便挑挑拣拣地在书局里,去瞧那些极俗的鸡毛蒜皮儿和人间烟火。 依旧是之前瞧得那个笔者,因为他现在是上界挨骂最多的文人,挨骂原因也很简单:太俗气了。 李尘现在恰恰极需要庸俗,需要明白卢翰那一天所说的,普通人生活里最俗气的不过就是婚姻。 ————文章内容: 前几天和朋友一块吃饭,没聊几句,朋友唉声叹气。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起最近和道侣吵架的事情: 这件事说起来我都觉得没劲,昨儿晚上一块做饭的时候,就因为一盘番茄炒蛋,她想先放鸡蛋,我先放了番茄,结果被她唠叨了半个钟头。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索性就坐去院子里和小狗玩儿,反正我在那儿做饭她也觉得不高兴。结果她变着法儿找我麻烦,非得说什么我是故意不想理她。 我真的是太冤了我和你说,平时哪次吵架不是她对我臭着一张脸?每次我过去问两句,半天不肯说一句话,就把我当空气一样。偶尔出个声,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噎死,怼得你无话可说。 本来吧,这都是小事,一次两次,我也没必要生气。但是我俩结婚二十多年,十天有九天她就是这样。 你想想,后半辈子可长着呢,我们俩现在都是忘忧境,怎么说也能活个几百上千年,谁能受得了? 听完他抱怨,我劝了两句:夫妻之间,多担待点。 朋友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槛:我就是因为这么想的,才一直忍着。但是吧,你在家里确实可以放松一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也可以发泄一下,但是也不能变成一个长满刺的仙人掌啊。 我没接着劝下去,因为看着他愁眉苦脸,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他说的这些小细节,不是偶然间的疏忽,不是说我今天一不小心摔碎了碗,一不小心才吵到你睡觉,以后应该不会再犯了。 那些细节,是生活里,他每天都需要忍受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在这么多小细节的背后,透露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它们,会让另一个人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尊重是前提。 好多人觉得,结婚这么多年,都是老夫老妻,一张嘴就知道要说什么,抬个脚就知道要干嘛,没必要和刚认识一样,什么事儿都得小心翼翼。 先不说这句话的对和错。 好好想想,你们两个人结婚的初衷,一定不是要把你们的日子,过得像现在这么乏味。 就因为两个人太熟了,所以什么话也不用说了,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更何况,很多细节是你面对陌生人都会注意的,结果面对最亲近的人,反而觉得不需要了? 经常听身边的人说:两口子过日子,就是得相互磨合,有点小毛病,互相包容一下也就过去了。 这句话当然没错,两个最亲密的人相处,体贴包容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但是现在,明明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能解决这些问题,为什么要让另一个人一直忍着? 记得在某部电影里看过一句话:你能忍得了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能忍得了一辈子吗? 忍不下去怎么办?很简单的一件事,改。 很多矛盾都是平时注意一下,就能轻松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另一个人心里有疙瘩? 别忘了,我们都不是山庄庄李尘,做不了那种高高在上谪仙似的人物,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道侣很多时候比修行还重要。 婚姻是一座城,细节就是一砖一瓦。 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把一砖一瓦堆砌起来,还指望它经历什么风雨? 最后,再聊几句吧,最近很多人问我,别人的家事,你管什么?闲得无聊一直扯淡。 被问得多了,那就说一句吧:我希望在一些事情上,我的态度和想法,多少能帮到他们,仅此而已。 但是,你又是从哪儿蹦出来多管闲事的? ————文章内容: 前不久,听说了一件挺好笑的事。 一个300多岁的男人,结婚一百多年,有一个孩子,和道侣的感情也还不错,而且当初两个人在结为道侣之前,就已经做好约定,因为他们的天赋都不算很好,寿命终为八百岁,所以切记不要再三妻四妾,或三夫五男。 据他自己说,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了。 没想到,今年九月份参加了一个聚会,是他当初的同门,恰巧,遇到了曾经有过一些关系的姑娘。 有点巧,二人离得极近,所以席上说话很多,两个人都有点感慨,反正就是东扯西扯,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当年发生过的那些事儿。 一说起以前,一男一女都忍不住有点遗憾,后悔那个时候没有好好走下去。 得嘞,既然两个人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这次好不容易见面,当然得多聊一会儿。 聚会结束以后,两个人单独找了一个地儿去喝酒。 这大哥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说真的,我一开始对她没什么非分之想,毕竟都这个年纪了,哪有那么多精力胡思乱想,就是想着能聊聊这些年发生的事儿,互相倾诉一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两个人酒入喉肠,开始倾诉心声,说到动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亲了个嘴。 亲完嘴回了家,男人看见家里那个忙前忙后的道侣,内心忏悔了半个小时,心想以后不能这样了。 结果第二天,那姑娘又来找他了,传音符说就在老地方等他。 他忍了又忍,在心里作了一番思想斗争以后,还是没忍住,去了。 去之前,他的心理不断作斗争,说自己不应该这样,对不起道侣云云之类的。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是个极品,又坏又怂。既想和那位故人梅开二度,又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女人也是极品,做事儿并不考虑对错。 他说自己一开始的斗争,就像一个已经做了坏事,为了避免内心的自我谴责,所以给自己个台阶下,就像: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已经道歉了,就不要追究我的过错了吧? 那个女修士的心理,大概也是这样。。 他们自己也知道,上次见面就亲了嘴,这次见面很有可能会发生实质性关系。 所以要先忏悔一下,然后才能心安理得地去开始他的第二春。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们普通人的寿命并不算长,又不是如李尘殿下那样的人物,只是活这一世,难免要和许多人产生交集。 上界的疆域无尽,人口也无尽,怎么样生活的人都有,像他们一样,一开始就约定好一生一世的人不在少数。 像他们这种情况,从一开始就必须做好一个心理准备:曾经有过交集的人,从你决定自己要的时候,在你心里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在写下这篇文章以前,我特意征询过很多朋友的意见,后来才发现如这样的人极多。 之前因为写文章认识了一位女修士,她的天赋和上面那位一样,寿不过八百,不过结婚时间更久一些。 据她自己说,道侣对她还不错,但是她每次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总觉得缺点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她和自己某位曾经有过交集的朋友,开始了再续前缘,她承认自己每次出去都有负罪感,可是这个人浪漫幽默,这些是道侣平时给不了她的。 而且她觉得,只要两个人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进展,那就没事。直到上个月,两个人在城池里闲逛,被道侣看到了。 当时他们还搂着腰。 道侣的反应很激烈,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用,还差点在城内就动了手。 这位女修士最后这样说:现在她道侣铁了心要写休书,她觉得自己虽然有错,但是也没有真地做过什么,事情没必要闹得这么大,只要以后不联系就够了。 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希望朋友能支招儿给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挽回。 说真的,我听完全程以后,不仅不想帮她挽回,甚至我都想动手。 先不说她到底能不能悬崖勒马,真的和曾经那个人断了联系。就冲这几句话的态度,我都觉得道侣写休书这件事做得太对了。 换个脾气火爆的,看见道侣和别的男人搂着腰,那都不是差点动手的事儿了,估计得有个人当场死亡。 你说和那个人拉个手搂个腰不算出轨。我觉得有必要问你一件事儿,你说那个人风趣幽默,比道侣更让你觉得开心,比道侣更完美。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和他为什么会分开? 你们当初既然能分手,本身就说明对方身上一定有你们受不了的地方。结果过了几年,已经都结婚生子了,现在又开始暧昧。 这就像同一个坑跳了两次,而且,这一次的坑有一个可耻的名字,叫偷情。 不管你们过去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就算你们是还真的就是轰轰烈烈,真的就是山无棱天地和才敢与君绝,从出轨的那一刻开始,都只是别人眼里的狗男女。 你道侣最后会不会原谅你,我说不准。但是你来找我说这件事,纯粹是找骂。 最近听到这样一句话,我觉得特别正确:越是留在回忆里的感情,人就会越觉得美好。 咋说呢,你和曾经那个人分手那么多年,有的时候想起来,基本上全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些开心的事情。 再看看家里这一位: 你们每天在一块儿,不论曾经多么特别的人,时间久了都好像会成为最普通的人物和性格,可能唯一的一个优点,就是他吵架真的很有一套。 一个挑不出什么毛病,另一个又俗得不得了,好像全身都是毛病。 这就是有很多人会和曾经那个人发生关系的原因。 但是,别老觉得曾经好。 仔细想想,过去几十年里,你遇见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才和身边的人成婚,怎么就不敢说一句:我现在拥有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最后来说一说,和曾经那个人最好的交往方式是什么? 还是应该果断一点,不要去接触和交往。和曾经那个人最好的聊天方式,也是不要去聊。 即便你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和曾经那个人打交道,两个人的心里也必须清楚一件事: 我是别人的道侣。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一旦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就要立刻停止这段关系。 ········ ········ 李尘现在有点儿头疼,感觉自己好像接触了很多认知以外的事情。 这里面的道理他都很明白,一个人在已经有了一生一世的契约以后又去找另一个人,就好像其中一方撕毁了合同,这是很不仗义的事情。 而李尘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不仗义,一个人失去大义,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李尘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这里面的关键。 第一百二十八章大幕拉开,天道遗蛻(一) 卢翰大婚之后,李尘又一次进入闭关状态。 他虽端坐在黑风后山,但自成一界,外人瞧着只觉得他的身影恍惚,明明就在眼前,感知却探查不过去。 程芷安几次想走过去瞧瞧,但一步落下,却莫名其妙被传送到千万里外,最后经铁匠出手才带回来。 在此期间,李尘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知。 他这一次的闭关之前不同,之前或许是修行元力或洞府秘境上的开拓,这一次却全都在心境上。 他的意识沉浸在自己经由自己创造的某种幻境,这些幻境是结合了他过去的所有经历,真假掺半,其目的也是为了让自己更能够沉入其中,不必在真假上产生怀疑,无法体悟。 仅仅三天过去,他的头顶和身上都落满了灰尘,那些灰尘经由雨露朝晖,好似已经走了几百几千年,将他淹没。 铁匠将灰头土脸的程芷安带回来,告诉程芷安导出:“他现在已经远远超过我们这些老东西,单单坐在那儿就自成一界,我们这里虽只短短几天,他或已度过了千万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既是感叹,又是羡慕,只因他们现在都知道李尘并没有真正进入八境,但从上古开始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在七境就将时间也掌握得炉火纯青,这原本是八境才会涉及的,这说明什么,李尘现在在这条路上远比他们走的更远。 程芷安瞧着李尘的身影,撇着嘴巴道:“我当然也知道他修行关键,但我并没有想要打扰他,只是你瞧瞧他身上脏兮兮,总该有个人照顾一下。” “他生来不惹尘埃,不说自己本身,就算一身的穿着法宝也不会落下灰尘,如今他这样,不过是因为他现在需要,如果我猜得不错,他现在所经历的,是脱离修行,进入俗世,让自己更像一个人。” 程芷安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李尘就不算一个人吗?” 铁匠看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这么一问,程芷安反而没了理直气壮,她只是心里面不愿意承认,其实自己也知道李尘和他们的确不同。 铁匠说道:“许多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凶物劫难中的那些神将更像天道化身,那些天道化身虽然毫无瑕疵,好像一切都做到极致,但未免太冷漠了些,一个个毫无情绪的人,怎么能说是完美呢?但他不一样,他将一切都做到极致,甚至超越那些化身的极致,他生得比那些化身更精致,虽然那个老东西说,这是因为他将无数人集合在一起的缘故,但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程芷安一开始情绪低落,但听到最后反而快乐起来,“你说得不错,当年我就是瞧他长得奇怪才会让他上台。” 铁匠完全不明白她的这种快乐和兴奋是从何而来,一时觉得奇怪,心道或许李尘身边儿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就好像那个剑体崔昊,最近一直在找他交手,说什么觉得剑体还不够完善,所以需要劲敌。 之后,北张镇算是有了短暂的平静,整个上界也因此有了短暂的平静。 有人也在这时候意识到,只要北张镇和陨墨山庄不搞事,上界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事。 只不过,现在从北张镇到山庄山门,向外辐射几千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儿化音,这个曾经被嘲讽一时的口音,现在反而成了一种潮流。 这一天。 饕餮来到黑风山上。 李尘因此出关。 饕餮告诉李尘一个消息:半个时辰前,大长老找到了他们的王,这预示着他们当初说的天道遗蛻将要开始了。 王庭太一让饕餮转告:“那个老东西可能还有一些事情刻意隐瞒,因为天道遗蛻终是整个上界的大事,不至于让他们这么容易得到,其中的危险我也暂时不能预知,你切记小心,在天生神灵和你之间我不愿意去做选择,但我终究也不希望看你最后死在老东西的手中。” 实际上,他这番话已经表明了立场。 大长老其实也一直明白,不做选择这件事情本身可能就代表着做了选择,但他要做的事情只能靠王庭太一的力量,再加上他确实不是王庭太一的对手,所以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只要王庭太一没有明面上支持李尘,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只有这样,他们之间才有合作的可能,关于天道遗蛻的事情才能成功。 大长老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王庭太一从一开始就打算将天道遗蛻交给李尘,因为如他这样的人,是不能理解一个人将自己恢复实力的机会送给别人的。 一个人的想法多是以己度人,分析别人的动机也往往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分析,所以往往会有偏差,这其实也同样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道理。 这一天开始,李尘将自己的感知延伸到王庭。 以现在他的实力,除了王庭太一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过去他不曾这么做是觉得这件事难免有些冒犯,就好像一个人无时无刻都不在偷窥你,换做谁都会觉得不舒服。 现在这么做的原因是,王庭太一让饕餮前来告知,其实就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通知他,“老东西在王庭,近期我们要开始行动了,你一定要瞧着点儿。” 李尘的感知辐射大半上界,他并不会借着自身的修行和感知去窥探其他的人或势力,只是为了随时了解这个世上发生的异常,以此预知所谓的天道遗蛻。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最后并未出现任何预知性的细微变,是突然让整个世界发生变化的大场面。 这一日。 太阳和月亮忽然消失,就连天上的星辰都隐藏起来,以及那些自然形成的景观,诸如岩浆,树木,甚至是夜明珠。 一切的光芒都不知为什么会收敛,甚至是停止。 湍急奔腾数十万年的河流,一直穿梭浮动的风,还有正在瓢泼似的雨珠子,竟都停在半空。 有在街头逛着的小孩子被忽如其来的黑暗吓到,这个世界好像在一瞬间进入了纯粹的永夜,但紧接着,城池和山庄都亮起另一种光芒,虽不比太阳的光芒和灼热和刺眼,但带着一种极清润的暖意,那是城池中凿刻下阵法形成的光辉。 小孩儿的哭声戛然而止,看着这个忽然静止的世界,豆大的雨珠子就在的灯笼的照耀下无比清晰,在光芒下闪闪发亮。 孩子的眼睛凑过去,穿过雨珠子看这个扭曲了的光彩世界,咯咯咯笑不停,回头再看向自家大人。 成年人们也都接着光彩看着这个好像忽然停止运转的世界,失去了日月星辰,甚至天上那些在阵法光芒映照中停滞的云,甚至停在半空的落叶。 有人走过去,将落叶从半空摘下,揉碎了扔下去,却发现碎裂的叶子仍旧不肯落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切来得突兀。 甚至让一直以感知观察上界李尘有些惊疑,只因他一开始以为这件事必定会让天地间的元力出现变化,毕竟是天道遗蛻,如果有什么变化,最先应该发生变动的,就一定是元力。 这个猜测并不是无的放矢。 上古之后,世上的修行从某种程度上的猜测,都和天道有关,因为根据一代代修为对比,有一只大手似乎在刻意引导,让世上人们的修行逐渐下降,这样就能减少对它的威胁。 因此,类似于天道遗蛻这样的大事,正应该是让整个世界的元力都因此动荡才对,结果现在悄无声息,别说元力上的变化, 仅仅日月遮蔽了光芒这算什么?就算加上那些死物的静止和停滞,又算什么呢? 王庭太一也有同样的疑惑,他对大长老没有任何忌惮和敬畏,因此直接询问,“天道遗蛻如果只是这样,绝不可能有如你说的功效。” 大长老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他之前说天道遗蛻一半便能够帮助王庭太一回复全部伤势,如果真是这样,至少都应该会让上界的元力因此发生巨大的变化,如果只是日月无光,这未免太小儿科了。 毕竟要想让日月无光,随便一个八境都能做到,甚至像李尘这样的妖孽,进入七境的第一天就能够做到。 第一百二十九章大幕拉开,天道遗蛻(二) “等到天地重新再亮,这方世界便算换了日月,更迭了新天地。”大长老是这么说的。 半个时辰后,果然如他所说,日月再现,光明重现,瀑布又一次湍急,水流飞溅,起了虹光。 城池里的百姓微微眯起眼睛,阵法的光芒终究不比天光刺眼,那些还没有落下的雨珠子噼里啪打在脚下,形成的小水洼很快被阵法分流送进了护城河。 有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怎么感觉天变新啦?” 越来越多的人抬头,然后才发现这不是小孩子的戏语,“好像,是变新了。” “好像退了皮似的。” 王庭。 大长老告诉王庭太一,“天道遗蛻已经完成,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看向一旁的鲲鹏,“去往九天,以西北为最,穿梭空间至壁障处。” 鲲鹏早有王庭太一的嘱咐,这时候虽然对这个老头的命令心情不佳,但仍旧照做。 鲲鹏血脉和其他种族在空间上不同,其他种族血脉能够穿梭空间是境界和实力足以撕裂这方世界,鲲鹏不一样,他们似乎生来就能在虚空中如游鱼,等到进入八境后,胜似随时能成为虚空的生灵,他们能将自己隐藏在虚空中很长时间,任何一个八境都无法找寻到。 鲲鹏的身上起了光芒,不需要神通咒印,这是生来就知道的天赋,就好像一个人生来饿了就知道要吃喝,知道哭和笑。 转瞬,一共三人,已经抵达大长老所说的地界儿。 四周空无一物,背后是漫天星辰,或有光芒,或漆黑一片,三人渺如沧海一粟 “鲲鹏不愧为生来空间的宠儿,当年神灵将自身对空间的天赋分给他们,其实中间还有一些流失,你们至此就应该明白,当年神灵是何等的伟力。”大长老说道。 他这番看似在夸赞鲲鹏,却让当事人没来由不太舒服,冷哼一声。 大长老只当做没有听见,心头却在想这些人实在不识好歹,神灵当年造就了这个世界,让你们这些异兽活下来,如今为神灵做事本是天经地义! 李尘的感知一直随着他们前行,也听见了他的话,心里面忽然觉得这位曾经无比敬重的老人有些悲哀:自己活着,虽曾经有过歪路,但如今总算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却好像从未想过为了自己活着。 难道这就是神灵伴生青莲的最终宿命吗? 如那位国师苏暮,死去之前想的又是什么呢? 王庭太一比鲲鹏的态度还要更不客气一些,道:“对神灵尊敬是应该的,但鲲鹏是我太古时就有情谊的兄弟,就算是神灵,你也不该说这种话,否则今日我宁愿不要遗蛻,带着他离去。” 话已至此,不论大长老心头如何愤懑,仍旧都低头默认,心下的怨愤更多。 李尘却在为王庭太一叫好,心道难怪当年这位王的麾下会有这么多人宁死也并肩作战,一个人的境界实力无论多么高深,到最后让人心甘情愿的,终归还是真诚。 上界,混乱之地。 红雪的感知也一直在盯着王庭太一等人,她是世上极少数知道方才天地异象起源的人。 在她的身边,还有许多女子跟随,都悄悄瞧着她,直到最后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问道:“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李尘去了吗?” 红雪看她一眼,瞧着她的急切,心头也想起那个年轻人的身形,沉默片刻才出声道:“他没去。” 问话的姑娘听闻此言才松一口气。 如果李尘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这个姑娘就是许久不见的张倩。 红雪竟然将自己的许多分身剥离出来,让她们再一次重生。 ······ ······ ······ “此处是这一方世界的边界,据我所知,天道遗蛻就在此处,还是需要鲲鹏动用自身天赋仔细探查,此处有一混沌空间,和天地连接,常人难以发现。” 大长老最后向王庭太一道了一声抱歉,回归正事。 鲲鹏这时也因王庭太一的话怒气尽消,心想这终究是王庭太一谋划许久的大事,况且事关天道,怎么能因为自己而出现意外呢? 他以传音安抚王庭太一,接着以天赋感知四周的空间缝隙,只因如果大长老所说的混沌空间如果真的是脱离这方世界,那么无论这空间是如何特别,都一定有衔接处,就好像无论胶水的功能如何如何地好,两个物体之间都总有缝隙,只是缝隙的大小罢了。 这一刻开始,众人沉默许久,给鲲鹏创造出最安静和氛围。 鲲鹏感知许久,甚至最后动用了身化虚空的天赋,将大长老也同时融入虚空,他就像一只船,能够载大长老共同穿梭。 等再次现出身形的时候,带着疲惫和委顿,大长老已经消失不见,他对王庭太一道:“幸不辱命。” 王庭太一微微颔首,托着鲲鹏的肩膀,虽一言不发,鲲鹏却已明白他的歉意。 鲲鹏这样说道:“今日随王共举大事,已是我的荣幸,那老东西做事虽不地道,但能为王分忧,是我的荣幸。” 现在,只需要等待大长老从混沌空间将天道遗蛻取出。 进去的时候,他需要鲲鹏的帮助是因为他也并不知道完整的具体方位,现在既然已经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就简单许多。 他们二人的话说到这里,四周忽然有风云汇聚,紫红色的闪电霹雳恰似路边儿荆棘的聚集! “是凶物劫难!” 王庭太一抬头,“它发现了!” 李尘也一直注意着这里,心底暗叹一声糟糕。 他早知会有凶险,就好像王庭太一说的,大长老对这件事情一定有所隐瞒,只是他们一开始不知道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因此,他们一直都十分谨慎,不只是因为王庭太一的实力没有完全回复,更因为那个老东西实在是一个阴险的货色,这是他们经过很长时间的了解才下的结论。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大长长老隐瞒了什么。 从他们到达这里,鲲鹏施展空间秘术将他送进去开始,天道就已经觉察到了这件事,并不是大长老一开始所说的:倘若运气好一些,或许能争分夺秒带出来。 眼下的场面,就好像无数凶物劫难同时开始,每一个都堪比上一次老板娘所经历的八境凶劫。 “给我十个呼吸!”大长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没有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忽然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找到王庭太一进行合作。 像这种场面,整个世上恐怕也只有王庭太一才能做到抵挡十个呼吸。 十个呼吸,说起来简单,但到了八境,一个瞬间就是无数咒印的施展和完成,而眼前铺天盖地的天道化身,随便一个都比老板娘还强上一些,那就是这个抵挡的人要一瞬间抵挡不知多少手段。 这场战斗开始得极快,天道化身和常人不同,他们绝没有战斗之前试探和任何情绪,一旦出现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死视线中的人物。 呜———— 呜———— 那些凶物劫难形成的天道化身,带着漠视整个世间一切的无情,在掌中长戟因为速度快到极致而产生的惊啸中, 四周几乎所有的空间都瞬间崩裂,并且形成了新的秘境空间,将王庭太一和鲲鹏在一瞬间圈禁和封锁。 王庭太一的神色变得极难看,因为他一开始所想的,是一旦真的出现争斗,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将鲲鹏送走。 谁能想到杀伐来得如此突然,这劫难从一开始就将他和鲲鹏圈禁,让他们根本无从逃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死这些化身。 那些长戟一瞬间拉开的无数空间裂缝在新的秘境空间产生后马上融合,即便如此,整个上界的元力都在一瞬间变得狂暴。 许多原本在修行中的人物因为这一时的狂暴而受伤。 这就好像你本来在小溪流里游泳,谁能想到忽然拍来了一个巨浪,就算换成浪里白条也会因此受伤甚至丧命。 混乱之地。 红雪的感知从这一刻也无法探查,心里明白,这一场大战,就算是王庭太一,也不能轻易脱身,现在的王庭太一吗,终究不是当年的太一。” 与此同时,她忽然想到:如果王庭太一今日真的陷入危局,李尘会不会前往? 不知怎地,她心里忽然有些慌张。 自那一日离开王庭后,她尝试将自己曾经的分身渐渐散出来,心境因此平静许多,尤其对李尘的某些情绪和回忆模糊了许多,虽然偶尔怅然,但心想如此也是不错的。 谁能想今日忽然又起了担心,恰似春水起涟漪,竟让她有一些惊慌。 北张镇上。 铁匠等人此时也无法感知这一战,只能看向李尘。 李尘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看王庭太一显化本体,将整个空间完全充斥,将鲲鹏护在身后,一声高叱,如龙吟虎啸,是足以让七境巅峰瞬间湮灭的伟力,但四周的空间壁障仍旧十分稳固。 而数量蝗虫的天道化身各自施展手段,它们似乎知道自己单独根本不是眼前之人的敌手,虽各自为战,咒印却也成了阵法,每一道身影都在虚空中落下幻影和线条,最后和王庭太一的羽翎撞击。 四周空间接连不断出现无数伟力撞击产生的余波劲气! 李尘告诉铁匠等人,“这一战难料胜负,这绝不是普通八境能够参与,就算此时的我前往,也难免受伤,更何况,王庭太一还需要护着鲲鹏。” 在他的感知中,王庭太一从一开始将敌手逼在数百里外,此时已经有化身的长戟进入他身外十数里。 “数量实在太多了。”李尘感叹,“蝼蚁的数量足够尚且能够杀死巨象吗,更何况现在是八境极致的天道化身?” 他回头看看铁匠等人,说出一句让几人心头惊颤的话来,“我决定前往。” 第一百三十章大幕拉开,天道遗蛻(三) 李尘一句话让铁匠等人心惊胆战,他们虽此刻担心太一的安危,毕竟太一一旦死去,就代表着当下世上唯一一个面临末法时代还算一战之力的最强者也将消失。 而李尘现在终究还差一些,正如他刚才所说,如今天的阵势,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那也就是说,他和现在伤势不曾痊愈的王庭太一实力相仿。 今日这场大战势必会再次让末法时代的最后动乱提前,甚至有可能是明天! 当年就连王庭太一都在战后被封印数十万年,更何况是现在的李尘? 铁匠沉默片刻后道:“我们也知道你的想法和焦急,但切莫冲动,我们绝不是想让你学我们过去贪生怕死,只是,今日战局,一旦你也因此死去,这个时代就真的完了,到时太古惨剧再次发生,就算是我们这些曾经苟延残喘之人也难有活路。 就像王庭太一当日所说,你现在是太古以来唯一有可能如他当年一样的人,不妨养精蓄锐,万一,你再过一段时间,能超过当年太一呢?到时候,或有一线生机啊。” 李尘却只是摇头,“你们难道还不明白,今日的场面,其实就是那个人计划好的阳谋啊。” 这一句话,铁匠等人忽然怔住。 李尘叹息道:“那个人我最清楚,过去几十年里,我在知道自己身世以前就察觉许多疑点,自那时候开始,便将他的许多谋划雏形在心头不断反复。 诚如你们所说,我和王庭太一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只因我们同样直接,但那个人不一样,他几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背后深意。 当初他将这件事告诉王庭太一,试探王庭太一的态度是假,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发现太一偏向于我。 他知道今天这件事王庭太一一定会告诉我,而我一定会时刻关注这件事,而王庭太一也一定无法抵抗今天的场面,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出现。” 铁匠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便更加不该出手。” 李尘摇头,“正因如此,我才更该出手。他做出这么多谋划,无非是为了两个目的,第一,或许真如他所说,只是为了得到天道遗蛻;第二,便是需要我的身躯,让神灵复生寄居。 如果,我最后真能助神灵复活,而神灵是世上唯一一个能和天道争锋的人物,你们想过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李尘的一句问话让铁匠等人微怔,他们的想法就随着这番话想下去,似乎知道李尘将要说什么。 李尘道:“神灵当年以自身化万物生灵,可见他也曾心系苍生,这和天道不同。神灵再现,或许,末法时代便不会来临了。” 这番话,也的确是铁匠等人所想。 铁匠心头仍旧不甘,甚至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竟觉得如果神灵复生就要让李尘死去,倒不如,那神灵不必因此复生。 “但,我们当初明明说过,绝不会让那个人得逞,何其卑劣,何其卑劣,你这一生,又何其地苦啊?”铁匠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因此颤抖。 李尘此时已在眼前拉开虚空,随时能够进行穿梭,回头对众人道:“我生来从未认输过,各位应该知道,如今不得已跳入圈套,心里当然也不甘心, 但是,王庭太一倘若真的死去,末法时代加急,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我如今虽能望太一当年的项背,可是想去仍旧甚远。 我今日一去,倘若真的死去,不是为了所谓神灵,是为了末法时代里所有想要活着的生灵。” 说完,转身没入虚空。 铁匠等四人久久不能言,他们的感知现在已经无法探查李尘的身躯。 但,老板娘忽地低声道:“我,我有些难受。这些年来,其实早已将他当做自家后辈,这世上哪有长辈瞧着后辈去扛的道理?” 铁匠说道:“你何曾有我难受?当年他来到北张镇,你们谁都不曾瞧着他!那时候只有我,只有我觉得他还不错!” 他看着众人道:“当年刚来北张镇,一个忘忧境的年轻人,在整个上界,第一名门那么大的势力,围在镇子外面,你们什么时候仔细看过一眼?我早就说过,这孩子不错,不错,不错!你们谁听过?” 说到这里,铁匠竟不能压制自己的情绪。 他是真正将李尘当做子侄的,此刻眼见年轻人离开,心如刀绞,一番话说出去以后,再不能言。 只有最后一人忽然低低地说:“但,倘若不是他来到镇子上,我等或许还能活下一个十万年,末法时代或许也不会因此这么早来。 这句话一出,老板娘和铁匠同时变色,二人径直同时动了手,就连一直没有出声的麻衣男子也有心出手,但最后变成了一句驳斥,“做十万年的狗,你难道还没有做够吗?那些没有修为的人尚且知道,当自己的国家被侵占,应该奋起反抗,就算最后反抗失败,至少站着生,结果你现在要责怪因为他们的反抗,而让你无法成为国贼吗?” 其他三个人这时候已经去了另一处秘境,生死相向。 麻衣男子想了片刻,最后跺脚道:“过去十万年有什么用,哪有这几十年的痛快?!” 他撕裂空间,一闪身钻了进去! 这世上总有人贪生怕死,自然也有人舍身取义;有人曾大义凛然为世上朗朗乾坤或自身痛快不惧怕生死,但最后在地位或金钱的享受里没了当年的胆量和热血,从某种程度上,许多人的取舍都总是值得和不值得,所以世上总有一句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曾经铁匠等人觉得不值,是因为数十万年的时间已经消磨了一切斗志,更重要的是他们很清楚就算自己死去,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是人一旦有了灵智,就有了理性和感性,理性和惧怕虽然让他们明白自己此时的赴死可能会毫无意义,只是在和李尘接触这么久以来,见证了一个大时代的动荡,看到无数人前赴后继,早已经冷却的热血忽然开始了又一次燃烧。 九天尽头。 这也是整个上界的尽头。 王庭太一等人此时所在的空间虽不比天道遗蛻的混沌空间稳固,但是当无数境极致的化身出现,芥子纳须弥,他们四周一瞬间拓宽了千百万里,最大程度上削弱因余波产生的震荡、 这也是让此处空间能不被轻易撕裂的保障,只因从某种程度上说,天道其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瞧着上界崩溃的那个‘人’,毕竟,谁愿意看着自己家里崩塌呢? 李尘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时间感知到从空间衔接处震荡而出的余波,四周有裂缝在不断衍生和拉长。 他 这是因为他身上也有鲲鹏的血脉,甚至比鲲鹏本身还要纯粹几分,当他化身虚空,下一瞬已经出王庭太一身侧。 此时天道化身的神将在不断穿梭,已逼近王庭太一身周百丈,双方正在僵持。 当范围缩小到合理,王庭太一的精力其实已经能够兼顾,只是这些神将生来不会产生任何消耗,他作为生灵却不同,时间一久,男女加盟会有下降,就好像当初的老板娘在面对八境劫难时候,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到了最后却无从下手,甚至险些死去。 王庭太一当然要比老板娘强上许多,甚至算不上同意境界的人物,只是现在面对的场景老板娘当年的困境并没有什么区别,都一样是在僵持中退缩,如果没有变故,就是必死无疑。 现在,变故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幕拉开,天道遗蛻(四) 李尘的到来或许早在大长老的计划之内,但这件事对王庭太一来说是个意外,并且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王庭太一在答应大长老之后经过许多思量,其实也考虑到过许多可能性,且想到的是最差的结果,和大长老合作,也必须以最差的结果去对待。 然而他最后还是来了,只因经历两次末法时代,知道那种眼睁睁瞧着所有的同袍被封印的绝望。 太古的很多人将他当做希望,但只有他知道,就算当年的事再出现千万次,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只是这种话他决不能说出口,当一个人已经被当做信仰的时候,这个信仰是决不能出现崩塌的。 所以,他最后孤注一掷,来到这里,争夺天道遗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在李尘的身上看到一丝希望,这希望甚至超过他对自己的信心。 此时见李尘来到这里,他怒不可遏,“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知你有神灵血脉,不依靠鲲鹏也能够找到天道遗蛻的混沌之地,你速去争夺遗蛻啊!” 原来这才是他的计划。 三个人各有心思,各有计划,甚至都知道对方能够猜测到自己的计划,最后赌的都只是一个可能性。 大长老隐瞒了王庭太一,他也知道王庭太一知道他隐瞒了他,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他最终的目的是李尘,他知道王庭太一最后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李尘,赌的就是李尘最后会来到这里,并且第一件事是帮助王庭太一。 王庭太一知道大长老一定有所隐瞒,并且知道自己前往一定会有危险,但他不得不去,因此提前和李尘打好了招呼,不管最后是什么情况,如果不得不去,以天道遗蛻为主。 李尘不比他们的心思多,直到不久前才知道这一切,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取出天道遗蛻,但他的性格生来就不可能如此。 一个人理性超越感性或总能在每一件事上做到最好,但一个人如果完全没了感性,又是何等的冷漠和无情,怎么能算得上一个完整的人? 李尘对王庭太一一直很感激,那一日知道王庭太一争夺遗蛻的原因后就愈发敬重,今日既然决定出手,自然不能瞧着他死去。 遗蛻固然重要,或许能让他的境界提升,但相比起来,人的生之大义对他来说反而更重要。 李尘曾经在一个话本中看到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在别人看来毫无所谓,但在他自己看来却很重要。 这句话现在看来,许多时候还需要特定的情境。 就好像王庭太一也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否则王庭那么多人,许多都是八境以上的人物,绝不会只是因为太一的境界实力而心甘情愿跟随数十万年,哪怕历经这么多年仍旧不变。 可放在眼下的场面里,太一反而希望李尘弃他于是不顾,“就算你此时去找那个老东西,只要短时间内解决,一样能回来救我!” 李尘并不作声,他实在太了解那个老东西,既然今天做出了这样的谋划,那么这世上除了天道,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一切。 哪怕他现自身的实力超过大长老,可面对一个混沌以来就或者的老怪物,谁能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如果今天为了遗蛻不能救下王庭太一,他往后毕生遗憾,就算是死,也不能安心。 李尘只当没有听到王庭太一的呵斥,此时他正在做的事情,恰似一个不听话的子侄不听长辈的话偏偏要上战场。 他的头颅忽见夺目的光彩,空间之中有烈日升腾,鲲鹏躲在王庭太一身后,此时只觉双目不能直视,以他的境界竟也觉得灼热,心知这不仅是温度的缘故,还因为某种天赋秘术自有其威势。 他借着瞳术,才勉强看清楚,李尘的头颅如烘炉,掌中有剑光,背后双翼让身形入虚空,脚下巨力踩出波纹,一声声铮鸣中,孤命剑进入神将中范围,剑牢在一瞬迸发,这片空间好似产生了连环性的巨大的冲击。 在此处空间外,哪怕距离上界众生不知多少万里,人们仍旧隐约听到这股来自天外的爆裂! 鲲鹏的心下忽然明白自家帝王对李尘的重视,他也曾瞧过李尘的生平,毕竟自复苏以来,他们这些人被憋的太狠,自然要出去瞧瞧。 关于李尘的生平,这世上已经传了个遍,无一处城池不在宣扬,甚至有想要交好山庄的势力特意做了戏词儿让城池子民唱喏。 他们走出王庭后,一开始只想着一个修行几十年的后辈小子能有什么样的手段,后来才逐渐变了心思,但心头仍旧觉得自家帝王远比李尘强千百倍,实在不能明白如今大费周章要为李尘争夺遗蛻的原因。 现在,他好像知道了。 李尘知道现在不是隐藏的时候,面对这些化身,既有一击必杀的实力,就绝不能给它们缓解压力的机会,需要知道它们永不会有消耗精力的状况,时间拉的越长,战局对他们便越不利。 他这番出手的效果也立竿见影,虽未能在一瞬杀死许多化身,但是成功将它们分隔出去,原本他现在要单杀这些化身并不是难事,但它们各自成阵,就算单独三五个拉出来都能够成阵,足以短暂抵挡他的秘术。 “这和我的剑牢倒有些相似。”李尘忽然想到这件事,甚至想到一种似乎十分荒诞的可能,如果说,自己那个以剑为准的洞府秘境将来也有相似的情况,是否凶物劫难会和眼前相仿,只是将化身换成剑光罢了。 此时此刻,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形成一方天地,又好似独立空间的法宝:头颅上方有如烈日的烘炉,将三五神将隔离,又有双腿乘风,罡风阵阵,将三五神将围拢隔离。 凡此种种,这铺天盖地的神将似乎被分在一个个小格子里。 王庭太一知道现在是极好的机会,他的秘术自然不比李尘的繁杂,毕竟他生来为一异兽,但到了他这个境界,秘术的种类已算不上什么。 他方才被逼退的屏障再次撑开,如一大网,将剩下的神兵迅速囊括,像极一种封印,且在一声高叱中有无数神光凛冽,那些神光将神兵逼退了下去。 转瞬之间,又是百万余波的迸发。 让王庭太一深感诧异和惊喜的是,到了李尘这个阶段,竟也能在这么短暂的战斗中有些许领悟和进步,虽然这变化十分微弱,但已是匪夷所思的事。 “当年我初生,同族长老便说我终是天生的战神,如果让他们知道世上还有李尘这样的怪胎,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心头暗自思量,如果成了李尘的敌手,就算境界实力一开始要超出一些,时间一久也要败北,甚至比眼前面对这些神将还要痛苦,毕竟面对这些神将,一开始你就知道五五开,在精力不足的情况下终究要失败。 面对李尘却不同,你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差自己一些的手下败将,但总是差一点就能获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差在什么地方,而且随着战斗,时间越久,你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最后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变得势均力敌。 再到最后,你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对手。 李尘此时在借着化身完善自己的剑牢,甚至是自己的剑气世界,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剑牢领域中,不断有新剑气出现,且每一道剑气都和之前的剑气浑然天成,阵法的威力也因此更进一步。 只是,李尘的心头道一声可惜,“再给我一些时间,或有更深的体悟,只是现在时间紧急,我现在既有杀死部分化身的手段,就必须尽快解决这一切。” 熔炉之中,有天道化身在烈焰中艰难抵挡,就在此时,另一神兵端起咒印,身躯分裂,持一长戟,虽分裂了身旁神兵的部分境界,却让阵法更强三分,这是能够破开眼前熔炉的法子。 但就在此时,熔炉之中忽有一剑出现,是李尘方才领悟的三分剑气,并未融入剑牢,而是去了熔炉。 噗! 一名神兵被枭首。 自这一刻开始,一个神兵的力量虽在这其中微不足道,但往往分毫之差就是千里。 再加上李尘气势如虹,。 越来越多的化身在熔炉或者剑气中湮灭,直至天道化身的数目减半。 但李尘并未乘胜追击,“此刻正是我抽身而出的最好时机,王庭太一对付这些化身游刃有余,我此刻退出这一秘境,撤走部分凶物劫难,并前往天道遗蛻的空间,让化身和那老东西交锋,只希望他并未完成对天道遗蛻的掌控。 我若继续待在这里,或能很快杀死这些神兵,但还有一种可能是,神兵劫难后再次将我和王庭太一拉进近似上一次的空间,到时候只怕局势更加惊险。” 王庭太一显然也知道李尘想做什么,道:“速去!” 李尘闻言抽身,“前辈保重!” 在他离去之前,王庭太一扔出一道流光过来,“将鲲鹏也带出去!切记护着他!” 李尘一招手将光团接在手中,那其实是一道将鲲鹏捆缚的空间,其中鲲鹏在不断挣扎,他实在不愿意苟且偷生,愿与王庭太一共同生死。 只是他身为八境,现在在王庭太一和李尘的神通中竟然不能脱身,可见刚才那些天道化身究竟有多么大的威势。 说罢,李尘和鲲鹏的身影同时在空间中消失,他已和虚空融为一体,这是在战斗中王庭太一告诉李尘寻找天道遗蛻的办法。 原本面对王庭太一的诸多化身也消失了三三两两,显然是追击李尘而去。 凶物劫难一直以来都是感应应劫之人的境界去分散天道神将的实力,原本以李尘七境的修行,不会有八境神将的跟随和追击,可见这一次的遗蛻之事,就算天道也无法坐视。 在世人的眼中,天道就像一个悬挂在所有人头顶的神灵,但是在李尘这么久的了解和认知里,天道更胜似一种无形无相的意识,是维持世上某些规矩的意识,原本这团意识是不该有任何情绪的,就好像河流本该从上往下,就好像斗转星移,但现在这团意识有了喜恶,这才是造成时尚灾难的原因。 当然,这一切只是李尘偶尔的猜测。 “找到了!” 不多久,李尘找到另一处隐匿在九天边界的混沌空间,能隐约感知到其中磅礴厚重的气息。 “一定是这里!”李尘的身影在秘境中刚刚出现,一道声音已出现,“你果然来了!” 带着笑声,早有预料,且早有对策。 似乎李尘已是他的瓮中鳖。 第一百三十二章大幕拉开,天道遗蛻(五) 李尘早知道大长老会有所防备,但并不认为大长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完成对天道遗蛻的掌控,但是这里的情况远超他一开始的想象。 在他的认知中,甚至在王庭太一所认为的,所感知的一切情况中,天道遗蛻之磅礴,不是简单一个秘境。 而是过去数十万年里,所有在上界生活的生灵,其所创造的一切轨迹,而凶物劫难为什么会执着于杀死八境的人物,是因为八境之后就真正超脱于天道,遗蛻之中唯一不会记载的或许就是八境。 即便如此,在过去数十万年里,不知多少生灵的衍生和湮灭,其中如蝼蚁这样的种族,总在极短暂的时间繁衍一代又一代。 也就是说,遗蛻如果真如大长老所说,如蝉蜕一样的历程,其中记录的,应该是过去几十万年里一切生灵在天道眼皮子底下经历的烙印。 如刚才李尘的感知里,此处空间也同样有磅礴如数十倍王庭太一的厚重。 但就在他刚刚以神灵血脉经由虚空现出真身,大长老已有所觉,那就代表这里早已归他掌控。 “中了圈套!”这是李尘第一时间的念头,而且这种猜测有迹可循,毕竟如这般磅礴的世界,就算是他短时间也无法掌控,更不必说此处有天道遗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属于天道。 不论从哪一种情况上说,大长老都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掌控。 然而现在,阵法却已经启动了,一道道光芒就从空间边界垂落,最后都集中在李尘的身上。 这光芒并未对李尘造成伤害,但有一股沛然的伟力将他禁锢,让他不能动弹。 在他趁着最后还能动用元力的一个瞬间,将鲲鹏送了出去,毕竟答应了王庭太一要护鲲鹏周全,总要做到。 “这里的一切,其实也是你设置好让神灵重生的一环?”李尘这一声既是疑问,也是叹息,“你为了达到目的,煞费苦心,一环环走过来,我自以为跳出了你的掌控,没想到最后深陷泥潭不自知。” 既是感慨,其实也是询问,她实在有许多疑惑不得解。 大长老本不想节外生枝,但不知为什么,瞧着李尘此时此刻的模样,似想要这些年来盯着这个年轻人的种种变化,可能是生了半分恻隐之心,又或者是觉得心头得意无人诉说,笑着道:“如今阵法已成,就算王庭太一到了此地,也无力回头,便与你说一说吧。 其实鬼蜮秘境已经是我为你留下的最后坟墓,但你的确了不得,最后能挣脱一切,今日的情形,是我准备好万不得已的后手,毕竟事关天道遗蛻,我实在不愿意牵扯。 只是没想到,你不知好歹也就算了,世上竟还有和你同样不知道感恩神灵的异类! 自那一日后,我苦思冥想,才决定以天道遗蛻做诱饵,你知道吗,原本这是两步,需要等生灵重生,再来多去遗蛻,助神灵知世事,现在成了一步,所一切顺利,说来也算塞翁失马。” 李尘心头仍有疑惑,“但,此处之磅礴,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掌控?难道你早已经开始对此地进行渗透?” “换做其他人,就算千万年也无法完成,但你不要忘了,我于混沌中和神灵天道共生,自然也明了混沌。”大长老笑道:“我早就猜到,以你的愚蠢,一定会先去寻找王庭太一,解开他的危局,对我而言,混沌不过是我的出生地,何愁不能尽快完成掌控?” “天道遗蛻呢?”李尘仍觉得有许多疑点,如大长老刚才所说,漏洞百出。 大长老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了,似乎迫不及待要将神灵牵引重生,陷入一种极奇怪的癫狂状态,笑声像极了疯子的长啸,持续且重复。 李尘发现了大长老的怪异,心里感叹,执念对一个人来说多么重要,或让人成就伟业,或许让人成了疯子,这个人,这个曾经的前辈,过去总是胜券在握,胜似世上一切人物的清醒,没想到现在,一切计划快要成功的关头,会变得如此疯癫。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预感,似乎眼前的一切还有隐情。 大长老已经迫不及待地端起一道咒印,这咒印似是这里一切蓄势待发的引子,所有篆刻在这里的阵法线条,统统有光辉散发,从正中心处向外辐射,最终覆盖千万里,蔓延整个秘境,且向秘境外挥洒,直至整个上界! ······ ······ 上界的大小城池。 一瞬间好像被亮白色的幕布铺开,所有人目不能视,就算元力运转也一时不能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不信邪的通天桥人物抬头,却很快再次低头,双目簌簌落下泪来,瞳孔已经变成灰色,就好像被高温烫伤后的皮肤。 幸好,这光芒似乎因个人境界不同而有深浅,就算那些生来不曾修行的生灵,只要低头闭目就毫无伤害。 好似是一个人如果面对倒刺,只要顺着它就能简单取出来,最多不过极小的伤口,但如果非要拼个高低,一定会拉出极长的伤口。 有百姓大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刚才没了光明,现在又是这样。” “老天爷不让人活下去!” ······ ······ 混沌空间。 李尘只觉自己的意识似受到阵法的牵引,比之当初在北张镇上的感受更加强烈十倍。 须知他的意识或者说魂魄几是这世上最厚重的, 但在这股牵引下仍旧不断晃动,好似民间的水缸被大力士颤巍巍地举起 但就在这时,阵法中又起了一道光,光芒正落在大长老的头上。 大长老微微变色,惊疑不定,在他的所知中,这阵法之不过是类似于交换,将李尘的旧魂取出,将神灵的魂魄牵引,加上天道遗蛻的功效,可以让神灵复生的同时就拥有和天道争锋的全部力量。 就好像当年他们在混沌中所见,神灵和天道共生,划分阴阳,共掌乾坤。 在这其中,阵眼就是李尘本身。 但现在,为什么连自己都被阵法覆盖? 他的脸上出现许多年来的第一次惘然,近似记忆中当年神灵死去时候的惘然,甚至是惊慌。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和魂魄。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牵引。 第一百三十三章大幕拉开,天道遗蛻(六) 极致的光明过后,往往是极致的黑暗,这番话绝没有什么错处,正如此时此刻。 这一处混沌空间,当阵法四散的光芒收敛,最后就只剩下李尘和大长老的头顶还有光辉在不断牵引他们二人的意识和魂魄。 就在这个过程中,有两道涟漪忽然间闯入。 原来是鲲鹏去而复返,还将王庭太一带了进来。 王庭太一进入空间后,第一时间发现原本跟着他如跗骨之蛆的凶物劫难竟消失不见,那股围剿他的意识也就此被屏蔽。 他这才明白大长老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只要进入这个地方,凶物劫难就会消失,这种消失其实就是无法追踪。 二人看着李尘和大长老的变化,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是一步慢步步慢,李尘慢了一步,没能阻止大长老掌控遗蛻,他们也慢了一步,没能阻止大长老启动最后的阵法。 王庭太一对李尘传音,“李尘!李尘!” 他能感受到两道阵法的光芒中都有极庞大的意志,这股意志他在很久以前感受过,就是那一次战斗,整个太古进入了末法时代。 但是,为什么现在会有两股这样庞大的意志? 按照大长老的谋划,神灵将会复苏,如果其中一个是天道意志,另一股当然就是天道意志。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天道意志也会来到这里? 王庭太一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想法,这种想法甚至让他也感觉到一种寒意,让他觉得恐惧。 此时。 李尘和大长老都睁开眼睛,他们的眼神已经和之前不同。 只是二者之间的状态又有不同,李尘双目异瞳,情绪也并不相同,虽并未开口,但是在他的心头有两道意识在对话。 “终于到了这一天。” 接着是李尘的回应,“你是谁?你就是那一株青莲心心念念的天生神灵吗?” “天生神灵,或许算是吧,不过,呵,你说的什么青莲,是那边那一副躯壳吗?” “躯壳?”李尘此时虽只是意识,但从这一句话里,却似乎听到某种可怕的可能性,“什么意思?” 实际上不需另一道意识的回应,他已经看到了某些场景,明白了某一件事。 因为当那道光芒出现,大长老身躯忽然僵直,紧接着就是癫痫似的打起了摆子,这种颤抖对应的是神色上的惊恐和痛苦。 此处空间的所有混沌气息月好像受到了牵引,那些只需要一丝就能让星辰震动的厚重能量,丝丝缕缕没入大长老的身躯。 瞧着这一幕,李尘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又不能完全明白,过去许多根深蒂固的认知都好像被打破,“你说,你是天生神灵,那就该生于混沌,那人不就是你初生时的伴生青莲吗?!” “伴生青莲?世上哪有什么伴生青莲,那躯壳生来就被你们眼中的天道欺骗,自以为是为了神灵做事,实则一直都是为天道做事罢了。” 李尘闻言再次怔住,心头许多的想法缠绕在一起,隐约似乎明白真相,但又胜似乱麻。 李尘急忙再问:“那他此刻,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过一副躯壳,但滋生了意识,自以为是独立的人,如今,将要被你们眼中的天道收回躯壳了,看样子,在我沉睡的许多年里,它做了许多谋划,如今终于能够以生灵状态现世了。” 不远处,老头儿忽然疯癫似的两种意识不断交替,偶有清醒的时候,却只是嘶吼,这嘶哑之中的痛苦,让听者头皮发麻! 他忽然在极短暂的清醒里,悲戚中仰天哭喊,“我为神灵一生奔波,到头来,竟是天道选中的的躯壳,何其悲!何其悲?” 数十万年的奔波,呕心沥血,到头来才知自己一直以来的支撑和信仰全是假的。 老泪纵横! 李尘却有更多的疑惑,他并不完全相信身躯中另一道意识的话,“那么,他耗费这么多年时间在我的身上,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天道的谋,你如今又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身躯中?” 那道意识语不惊人疼死不休,“只因我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生神灵,甚至没有什么天道,混沌之初,仅有一团清气,清气分三份,一份是我,一份是天道,最后一份成就万物。因此,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天生神灵,我说或许算是,是因为于我们而言,称呼无所谓,你们想喊我我们什么,那我们就是什么。” 这一刻,纵使李尘仍旧有种种疑惑,再看向大长老仍旧情绪复杂:谁能想到,一个曾经自以为将另一人一生掌控的人,到头来竟也只是一颗棋子,可悲的是,这个控制他的棋手,竟就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痛恨的天道,而更可悲的是,他一直以来自认为的身份竟也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伴生青莲,他的所有意识,都不过是别人灌输的。 这所有一切,不正是他当年对李尘做的事吗? 大长老的偶尔清醒中,也痛苦到声嘶力竭 就如当年李尘刚刚知道自己身世和一切秘密的时候,不断反复询问自己的内心,“我走到今天,究竟算什么?” 随着两道意识之间的交错越来越缓慢,属于大长老的清醒越来越短暂,他从一开始的痛苦挣扎和想要挣脱一切的坚定,一直到忽然开始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胜似哭声,胜似呼喊,胜似悲泣! 他忽地在大笑中坦言,“原来世上,没有什么混沌青莲,没有天生神灵,甚至没有天道!一切都是假的!” 他终究在自己的笑声中归于沉寂。 王庭太一和鲲鹏二人都因大长老最后的一句话陷入震惊,看着光芒逐渐收敛,而空间中的混沌气息尽数没入大长老的身躯。 别说鲲鹏,就连王庭太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受到了冲击。 他是太古以来,甚至混沌初生以来距离天道最近的人,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知晓了这个世上所有的秘密,但这一次苏醒,却遭到了许多颠覆。 “所以,他的躯壳,现在是被天道占据了!”王庭太一如临大敌,对鲲鹏传音道:“趁战斗不曾开始,速速离去!” 鲲鹏经历了方才的几个场面,心知自己此时就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向后挥出一道裂缝融入虚空。 王庭太一最后留他一句话,“今日,恐怕就是末法时代的开始和结束,一旦我不能回去,让众兄弟不妨以李尘为首,如果,他能侥幸活着回去的话。” 他发现了李尘的状态有些特别,至少和大长老不同。 李尘站在一旁,双目的光彩泾渭分明。 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在随时警惕,他知道,那一团意识既然进入了自己的身躯,就总有所图。 “你不必担心,我对你的躯壳没什么兴趣,你身上的因果太重,不是我想要的。” 李尘问:“那你想要什么?” 刚刚亲眼目睹了大长老所经历的一幕,他的寒意未消。 “等你吸收了此处天道遗蛻的另外一半,离开这里以后,我会告诉你。” “天道遗蛻?”李尘低头,目光所及并未看到所谓遗蛻。 “其实你此刻就在遗蛻中了,你瞧他刚才吸收的混沌气息,不就是遗蛻之一吗?等他吸收完毕,你就将此处空间的所有一切纳入洞府,这是我和它之前商量好的,他要神,我要形状。” 李尘恍然,难怪他来到这里以后,并未看到所谓的天道遗蛻,原来此处混沌,这里的一切,本就是天道遗蛻。 似乎察觉到李尘的警惕,他说:“你真的可以放心,我和他不同,他想要成就人身,想要成为人以后,真切感知这世上的一切权利地位,接触身为一个人的阈值最高点,我不一样,我只想知道普通人活着的感受,我想游山玩水,想感受风,感受花花草草,况且,你现在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我的帮助,接下来,你和那边那个人一定活不下去,他现在可不是当年了,而且就算在当年,如果不是我的阻拦,太古没一个人能活下去,就是因为有我,最后才会只是遭受封印。” 李尘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知道自己很大概率上不是另一团意识的对手,就算他是亿万生灵魂魄的叠加,也不可能比天道的意识更加厚重。 他的脑海里,还在因为刚才知晓的秘辛嗡鸣,谁能想到:原来所谓神灵和天道,竟本就是一体,流传在世上那么久的传说,只是对了一半,万物生灵的确是神灵的血脉传承,但是,神灵本就是天道。 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灵血脉,一切都是大长老这个天道躯壳,受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驱使! 李尘的心底,越来越多的疑惑冒出来,胜似在海底因为鱼儿呼吸出现的泡泡。 如:太古和上古,两次经历末法时代,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还没有问出口,没有将这些全部搞明白,另一道意识突然道:“他快要融合完成了,你速速运转元力,我助你将遗蛻另一半纳入洞府秘境,接着,你带着那只小火鸟儿逃就是了。虽然我和那个谁是一体,但是我想你应该理解,一个人的脑子都可能出现两个人格,我和他这么多年本来就不对付,就算事先有约定,我也不能保证他会遵守。” 在他的这几段话里,李尘得到两个信息:第一,当年他的确和王庭太一有过交手,但是他似乎并未并用全力,最后封印太古的主意是他定下来的,似乎另一半意识的想法是直接毁灭太古,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段信息,他躯壳中的这一道意识,似乎势弱。 而最关键的一点。 他和王庭太一两个人,或许在世上都是顶尖,甚至是这个世上最强的人物,但此时此刻,其实和刀俎下的鱼肉没什么区别。 王庭太一的实力不曾完全回复,又在不久前的大战中消耗巨大,而他自己,此刻光是感知大长老此时深不可测的境界气息已有些颤栗。 于是,他的元力开始在体内奔腾。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道瞳孔中有光辉流转,似是一种阵法和咒印的重叠交接。 此处中间的一切,就从这时候化作光点没入李尘的身躯,如漫天长河铺天盖地而来。 李尘的境界和气息由此开始上升,似水涨船高。 这一处空间,并未如一开始想象中的崩塌,只是像冰块的融化,缓慢地消失了,四周的空间壁障越来越薄弱,最后甚至能看清楚外界的星辰。 王庭太一也看出李尘正在接收这一切,心底又摸不准李尘此时究竟还是不是他,相比起来,不远处大长老给他的威胁和压迫感反而更重。 不远处,大长老忽然睁眼,看向王庭太一,说出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来,“想不到太古之后,你不进反退啊。” 王庭太一终于确定,眼前这个老东西,意识已真的被替换,而且就是他被封印这些年来最痛恨的敌人。 他一时差点恨意不能自抑,但最后只是冷笑一声,“好谋划!” 大长老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微微一声叹息,但更像在得意,“一般罢了,身为天道,瞧着这方世界百万年,总要做些什么。” 王庭太一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这是从未在李尘等人面前表现的,他生来隐忍,但终于到了这一刻却再也忍不住了,“当年我们太古人人尊崇神灵和天道,只觉世上修行本是恩赐,你无故杀死我太古千万族人,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大幕拉开,天道遗蛻(终) 恰在此时,李尘对于遗蛻的接收到了尾声。 他的境界终因为这一场接收而进入八境,境界的攀升于他现在而言已如鸡肋,只因他的洞府秘境和对这方天地的认知早比世上绝大多数八境更广更深。 但天道遗蛻带给李尘的好处仍旧是巨大的,此处的天道存在于上界所有生灵的头上千万年,你可以说是盘踞,也可以说是漂浮,只因他好像从来不具体化,又好像无处不在。 因此,刚才李尘得到的,与其说遗蛻,不如说一双巨大眼睛看到的万物众生。 修行的境界,从黄泉开始,褪去凡体,去往彼岸,跨越前尘,渡过奈何,从此忘忧,见知真我,从修本身跨越到了修世界,构建洞府,修缮秘境,再成一界。 七境之后,修行便再也不是依托外界纳入元力修行,而是自成一界,自给自足。 到了修世界的程度时,李尘刚才所获得的遗蛻感悟就显得极重要,因为这对他洞府秘境,也就是剑气世界的完善提供了砖瓦和框架。 当框架和材料全都齐全,李尘甚至有信心让自己的剑气世界成为第二个上界! 他睁开眼睛,看向大长老,这个曾经的至亲,现已成了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大长老并没有回应王庭太一,是因为不屑,他反倒对李尘更感兴趣,“我已将遗蛻赐给你,你和其他人也的确不同,这么多年来,我瞧过的所有人格里,你是最特殊的一个。”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又笑了笑,就好像一种得到新事物的尝试,他似乎对情绪,对面部表情的控制并不自然,所以表现出一种在极力让自己显得灵动的尝试。 他说话的语气虽有起伏,但也多是好奇和有趣,他不能理解一个人几乎全部的情感,只拥有好玩儿和有趣的心思。 就好像曾经对王庭太一,现在对李尘,更多是一种遇到有意思玩具的情绪。 “我创造了这幅躯壳,这幅躯壳又阴差阳错创造了你,如今他寿终正寝,也不算辜负我赐他的灵智和性命。” 李尘因他这句话再次想起眼前这个老人曾经和自己的恩恩怨怨,只是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只因当一个人的意识被摧毁被代替,其实也就代表他在这世上从此消失了。 李尘问道:“如今你已经有了躯壳,那么接下来,你又打算要做什么?其实我很好奇,你应该是这个世上最清楚了解上界的,姑且称之为人,甚至就好像一个人熟悉自己的身体,你心心念念要成为一个人,在这方你最熟悉的世界里,你想要做些什么,从中得到什么呢?” 大长老说道:“这不是你该窥探的事,对你来说,如今更重要的,是如何度过八境天劫,今天我不杀你们,是因为世上总该有几个有意思的虫子活着,否则未免无趣。” 说罢,他的身影已经消失。 四周的空间壁障传来阵阵沉闷的冲撞声,这是那些天道化身终于追击到这里,当稳固此处空间的混沌和遗蛻都被吸收,化身终于感知到了他们的位置。 与此同时,又有劫云汇聚,一座巍峨的大殿现世,隐藏在劫云深处。 这显然就是李尘的八境劫难。 李尘瞧了一眼对王庭太一道:“如今的状况,还请前辈回王庭,暂避锋芒,此刻的劫难,我来阻挡,等来日前辈伤势恢复,再与前辈并肩。” 王庭太一并不是矫情的人,也知道自己留下只能是李尘的累赘,只是心情难免沉郁,一闪身离开了此处秘境。 李尘再抬头,瞧着头顶在节云中垂落的大殿,大殿殿门缓缓打开,接着,一道道身影鱼贯而出,每一道都堪比过去的红雪。 李尘的脑海中有一句话响起:“他这是瞧瞧你的实力,我实在太了解他,生来谨慎,却又担心没有对手没什么意思,倘若你表现得太无趣,就会死在这场劫难中,倘若你表现得太强,他又会马上弄死你。” 李尘明白他的意思,这好像那些话本里,当一个人太无敌就总会寂寞,用文人的话说这叫高处不胜寒,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人爬得太高,获得快乐的阈值就更高,在那些普通人面前装*又没什么意思,只能自己培养一个对手玩儿,只是这个对手千万不要超过自己。 说是对手,其实不过是玩物。 “世人一直都说,天道做事终究需要遵循某些规则,如今看来,就连这种规则也不过是臆想。”李尘只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已冲了上去。 就在漫天的化身面前,在漫天星辰的背景前,开始有烟花绽放。 王庭太一已经撕裂空间回到王庭。 此刻,王庭千万人抬头瞧着九天边界的烟火,王庭太一也同样如此,只是心头感慨,如果是在当年,如这样的盛况,这样的大战,必有一席之地,如今却只能旁观。 饕餮似知道自家帝王的心情不太好,假意问道:“如今他们交手,足有灭世之威,为何我们毫无感应?” 王庭太一道:“到了这个境界,招手就是新世界,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呢?你们现在可能还不能完全明了,但我只要举一个例子便够了,你们往日里无论修习什么样的神通,总是从收到放,再从放到收,其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在最狭小的空间造成最大的伤害,这其实也是另类返璞归真的道理啊。” 饕餮等人纷纷称是。 王庭太一自然知道饕餮询问这件事的原因,但仍旧耐心解答,只因他不愿意自家兄弟的心意付诸流水,而其他异兽也都纷纷迎合,这就是亲朋好友之间互相扶持的道理。 无论什么样绝顶的人物,倘若到了最后毫无情感,都算不上什么活的生灵。 在这场弥漫整个上界的盛世烟花下,无数人的脸庞被照亮。 城池中。 有小孩儿抬头瞧着天空,呼喊父母,“爸,妈,出来看烟花了!’ 其实不用他说,正在烧火做饭的男女也早就看到了,他们的瞳孔映照天上的斑斓色彩,虹光让他们的眼球都在发亮。 “世上哪有这样的烟花?”两个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城里已经翻了天,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抬头,看到铺满了整个天幕的虹光,那些流动的光彩,还有偶尔四下散开的光斑,与烟花何其相似? 只是没有人见过如此盛大的烟花,照亮了整个世界的烟花,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种光彩,就像盛夏在流动的清澈河流下的生灵。 这种光彩是灵动的,是一种铺呈在所有一切物体上的画面,无论山川河流,无论人面兽首。 人们只以为这是自然奇观,就好像不久前突然开始和消失的黑暗,只有少数的人,在抬头时以瞳光穿越到天涯海角,才知道是发生什么。 九天之上。 李尘以剑光晃出白茫茫的空间,剑气的穿梭将化身各自分隔,避免他们成阵。 “世上极少有重视阵法的人或宗门,只因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境界越高力量差距就越大,到了通天桥后,人海战术已经没有效果,无论多少七境,用了什么样的阵法,都无法突破这差距。 现在看来,阵法一道也极深刻,钻研到极致,大有可为。” 将所有化身分隔后,李尘一剑递出,浩荡的领域便由此张开。 仍旧是剑牢。 只是经由遗蛻加持后,哪怕李尘还不曾将遗蛻完全吸收,这一领域的威势也比来时强盛百倍。 他早已是七境巅峰,且在这个阶段不断叠加,距离八境的距离非要具体化,那就是圣朝北方蟑螂的胡须,是圣朝南方小葱的根茎,不仔细去瞧根本看不到。 但越是这个时候,微弱的一丝就显得愈发重要,就好像圣朝科举的状元总能传颂许久,但榜眼和探花除非经历一些特殊的加持才有一些存在感。 圣朝当年最出名的小李探花,是因为他的爷爷加上他父亲,最后加上他自己,一门三个探花,再加上修行天赋都算不错,才在圣朝士林中有一些名声。 这就是,三代人的努力,而且都是探花,才能和一个状元堪堪比较。 现在,李尘终于跨过了最后一道门槛,成了开天辟地以来,当之无愧的最强八境。 “如今你和当年的王庭太一相仿,这是极好的事情,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觉得王庭太一是最有趣的一个人。” 李尘现在确信了,世人一直以为王庭太一和天道鏖战,其实也是因为天道放了水,就好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意思的玩物,当然要多维持一段时间。 他的心底,不禁再多几分悲凉。 人活着本身底色就何等悲凉,单是活着已经是很难的一件事,一座山上爬满了人,你只有比别人更高才算风光,只有比别人更高才能摘到更多的果子,这本身已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毕竟世上的人物不知凡几,而绝大多数都必须承认自己是平庸之辈,但为什么,好不容易到了高处,偏偏还要遭受种种算计,经历非自然和生活带来的痛苦? 如果,让太古那些信仰王庭太一的人们知道,王庭太一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天道,数十万年的信仰崩塌,又是何等的颓废?! 王庭太一其实一直知道这些事情的吧?偏偏他必须死撑,这又是何等的痛苦? 李尘接着开始杀人。 那些化身在他的剑下甚至不能坚持一个眨眼,现在他的剑牢领域中,每一道剑气都如一个活着的生灵,和那些化身各自争锋。 从这个角度上说,他的剑牢和这些化身异曲同工,像极了棋盘中各自为战的棋子,都有各自的身份。 世上某处,大长老收回放在天外的感知,“不错,不错。” 不错的意思是有趣,不错的意思是这个玩物的实力并没有超出自己的掌控和想象,不错的意思是李尘很快就会结束战斗。 他很有自信,并不认为一个玩物创造的另一个玩物最后会脱离自己的掌握,即便他知道李尘的过往,知道这个年轻人曾经无数次打破圈禁他的陷阱。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翻车,因为他和那些人不同,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是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天幕。 在李尘有任何危险的苗头之前,他会掐灭一切。 九天之上,的确如大长老的预测,接下来的战斗结束很快,几如风卷残云。 但李尘在九天之上没有动身,因为这件事其实还不曾结束,最大的隐患没有解决,毫无头绪。 就是那三成意识。 只听他对李尘道:“我如今助你脱离险境,且获得遗蛻,你只需以分身感悟众生也就够了,接下来,也该你为我做一些事。” 李尘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因此并不意外,“你想要什么。” “我曾经和你说过,我需要一躯壳,只需要世上最普通的躯壳也便够了,我希望他一生平安喜,虽有小波折,但总算顺遂,我需要父母感情圆满,祖上积德无恶人,生来并不大富大贵,但身边人都算知书达理,生前心善,死后无悔;此外就是外形上,男女是无所谓的,但绝不能太好看,也不能太丑,总之瞧着让人不会心生歹意,也不会心生厌恶。” 他的话至此还没有说完,但李尘忽然已经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样的人物,打断并反问道:“你所说的普通,就是这么个普通法?你既曾高居天上看过众生,数十万年走过来,就该知道你刚才所说的绝不简单。” 那意识闻言微怔,但很快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一定要说人生来多波折,但我仔细想过,所有生灵的所有波折,大多是因自身的欲望开始,倘若一个人生来不因自身欲望而困苦,那不就够了。” 李尘略一沉默,他忽然知道了为什么对方会觉得这是极简单的事。 圣朝曾有纸上谈兵的典故,和眼前这意识的想法有些相似:一年轻人名朱传,为名门之后,祖上都为名将,立下赫赫战功,极少有败仗,受门楣的熏陶,他从小就学习兵法,谈及军事。 在他还不曾上战场的时候,经常和自己的父亲、祖父谈论军事和下棋,甚至是圣朝的所有名将,但没有人能挑出他的任何毛病,身边所有人都说他是军事天才,最后一定会承袭自家门楣成为名将。 几年之后,圣朝和妖族发生了一场大战,这时候圣朝处开创初期,因此战况激烈,双方兵力并不很悬殊。 这一战,妖族的将领正是他父亲曾经的敌人龚符,曾败在其父亲手下多次,这一战十分小心,深知人经过几次大胜后气势如虹,此时就算兵力相仿,也并不适合硬拼,因此,依托有利地形,让族人固守,消磨对方的意志。 朱传知道敌手的目的,但一时间僵持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穷尽毕生所学,想不出更好的破局之法。 时间一久,当时的圣朝皇上对于大军的粮草费用有些微词,传出命令说希望能速战速决,不然就会让朱传的父亲前往担任将领。 朱传本是一个年轻人,当然不能接受这种情况,他经过了几次演示,不去管其他老将的劝阻,发布了这样一条军令:全力进军,奋勇杀敌。 他自以为这是经过了演练后一定能够大胜,谁能想到此时人族兵将之中早有留言,将军朱传无计可施,是打算用人命去填补自己的战功,这自然是妖族的计策 只是朱传生来就在名门,极少会关心这些士卒,对这些士卒的言语也并不在意,执意冲锋,传令猛攻妖族阵营,但连攻数日,妖族坚守,牢不可破,再加上兵将的士气已经不比开始,自然难以攻破。 朱传就让人催调后军,想再来一次硬攻。但是这时,他接到消息说后军己被、妖族引兵冲散,不能前来。 直到此时,朱传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早已是腹背受困。最后,这成了圣朝开国时期的第一场大败,而朱传被君王斩首。 这就是圣朝纸上谈兵的典故。 现在,天道意识就是纸上谈兵的朱传,任凭他看过不知多少人生,甚至操控过多少人,又有过多少自知体悟,但终究没有真正做人的体验。 从一切逻辑上讲,他似乎说的不错,一个人如果没有那么多不该有的欲望,便不会有那么多痛苦,而他认为的普普通通平凡一生,似乎也的确没什么起落,算不上大富大贵,也不是权贵之子。 只是一个人活着,逻辑和道理虽然很重要,但很多时候又往往是最没用的东西。 就像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你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本不该付出太多,从逻辑上说也不必付出什么,偏偏最后甘心付出一切。 ······ ······ ······ 李尘沉默片刻决定劝一劝他,说道:“你既然瞧过世上千万年,见过了无数生灵,又见过几个如你所说的人呢?” 意识微怔,“被你这么一说,倒的确不多,不对,是极少。” 李尘叹息道:“你作为看客瞧了这么久,刚才说的的确不错,一个人生来总是因横生的欲望太多而受罪,但你可曾想过,欲望本就是人情绪的一部分,如果没欲望,又怎么能称之为人?况且,一个人活着怎么可能真如沙滩一样平坦顺遂?就算你生来富贵,不必为了吃穿用度发愁,但世上总有不能办成的事,总有讨厌你的人,情感上总要经历挫折,就像走路总有坎坷,哪怕城池大路,时间一久都需要修缮,否则会出现坑洼。” 他的话被打断,那意识笑着道:“这你却想多了,我绝不会对人产生什么情感。” 李尘又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这天道意识有些傻,他当然也知道这傻子刚才为什么会那么说,毕竟天道意识衍生开始高高在上,怎么会对脚下的生灵产生情感?就好像那些话本中,千金小姐喜欢上穷书生,权贵之子喜欢上青楼女子,而且还会对和自己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嗤之以鼻,这都是听起来就十分荒诞的故事。 但往往就是这种荒诞故事,偏偏是人们喜闻乐见。 傻子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你得替我安排一下,带着我走一趟鬼市,你记得鬼市有三层楼吧?你去楼上瞧瞧众生生死簿,其中第二层的坤位,就是即将能够往生的家户姓名。” 李尘这才解开了心头一直以来的疑惑,原来鬼市阁楼上是就记载众生的前尘和来世,“要进入其中,恐怕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法子吧?” “当然,世上只有阴差的身躯才能进入,倘若常人进去,必堕轮回,且需要将鬼市中的所有刑罚都走一遍,只因窥探世人生死,是穷凶极恶。” 说到这里,傻子话锋再转,“不过,你现在已经不在此列,一个人一旦成就七境,自成洞府,就连鬼市轮回也不知他的生死,是为超脱,这就是七境极难突破的原因。” 李尘询问:“你的意思是,七境之后,就能在鬼市的上面三层来去自如?” 他觉得不太可能,只因世上虽然七境稀少,可几百个还是有的,如果随便一个七境都能进入其中随便窥探,鬼市轮回早就乱套了。 “当然不行!”傻子说道:“你在想什么?如鬼市这样的重中之重,七境算什么小虾米?就算跳出生死簿,就算进去也会被马上褪回凡身,打落轮回。” “但你刚才说,我可以进入其中,算了,世上有多少人能够进入其中吧。” 傻子说道:“常人进入其中,会马上褪回凡身,但是超脱八境后不在此列,只因他能够承受轮回之中混沌气息的冲刷,不仅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反而会让你的精骨更加凝练。” 第一百三十五章重生之路 现在的李尘已经能轻易找到阴魂,不必再使用符印,在接收天道遗蛻后,他的感知已经能够覆盖整个上界,甚至是穿透秘境空间的壁障,窥探一些洞中世界。 他忽然有一些能够理解天道意识这些年来所处的视角,他能随时随地看到上界的一切,但并不会随时瞧着每一个人,因为太无聊,也太浪费精神。 但是,现在的李尘虽然能很轻易找到阴差,但是发生了另一个意外,就是现在所有的阴魂似乎看到李尘之后都会有一个应激反应,甚至他们为了防止李尘用分身混入,首尾的阴差也开始动用咒印,只要李尘靠近,摄魂幡就会极速颤抖,比大长老被天道意志占领时候的打摆子还严重。 他们虽然没出,但李尘从他们的动作里已经看出了这样一句话:那家伙又来了!撤退! 李尘实在觉得很无辜,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和别人一样去奈河桥上瞧瞧自己的前生,只是尝尝所谓能够忘却一切的水,最多离开的时候顺走了一个碗,现在怎么就成鬼市轮回的禁忌? 这些阴差只差将我讨厌你写在脸上,更过分的是还出现了对付他的新办法。 傻子对此嘲笑李尘,“这就好像有一只老鼠经常去圣朝偷吃,老鼠吃崩了几个粮仓,接着圣朝为这件事颁布了圣旨,进行了一场大扫除,目的不是为了清楚所有的老鼠,而是赶走其中某一只老鼠,现在你就是那个老鼠。” 李尘对这段讽刺很不满意,“我从不偷吃,只是做了一件别人也同样会做的事,世上前往轮回鬼市的人千千万,凭什么只针对我?找到了!” 说话的空档,李尘又察觉到了一些波动,匆匆上前,不过他现在已经有了经验,所以不仅济改变了面容,甚至让体内的元力分离,只抽离出其中如常人一样的元力运转,因为根据他的猜测,那些阴差的摄魂幡,应该是根据元力去捕捉他的踪迹。 李尘:“毕竟我的身上,也只有元力和常人不同。” 傻子追问:“那么,你的魂魄呢?” 李尘:“对的,也只有元力和魂魄与常人不同。 傻子追问:“意识呢?” 李尘:“对的,也只有元力和魂魄和意识与常人不同。” 傻子追问:“血脉呢?” 李尘:“对的,也只有元力和魂魄和意识和血脉与常人不同。” 傻子追问:“洞府秘境呢?” 李尘:“对的,也只有元力和魂魄和意识和血脉和秘境与常人不同。” 傻子追问:“躯壳呢?” 李尘:“对的,也只有元力和魂魄和意识和血脉和秘境和躯壳与常人不同。” 傻子追问:“境界” 李尘打断他,“你能不能闭嘴?”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李尘就越感受到两个意识共用一个躯壳的坏处,虽然这个傻子目前看来确实对自己没什么危害,但是争执难免,而且某些争执实在有些弱智,李尘有时候吵完了才觉得可笑。 他最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进量不要和傻子起争执,因为傻子会将你拉到和他一样的水平线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李晨好几次产生这样的疑问:你身为天道意识,讲逻辑是可以的,为什么连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为什么会这么傻呢? 傻子对此作出的回应是:如我这样的天道意志,自然凌驾于生灵的想法之上,像你不能明白也是正常。 李尘从此不再对此表示任何疑惑。 两个人说话间越来越接近阴差,李尘心里暗喜,“有戏!” 摄魂幡忽然动了。 而且是极急促,恰似夏天的蝉鸣,早上的鸡叫,充斥着一种聒噪。 李尘心里一抖:完了。 果然,摄魂幡一抖动,那些阴差就好像得到了什么命令,挥了挥手带着阴魂就开始逃跑,风里传来四个字:风紧扯呼! 李尘没有追下去,毕竟看他们的样子,就像遇到了亡命徒。 什么仇什么怨? 李尘远远喊了一声,“你们跑什么?!又不会死!” 正在虚空里横渡的阴差抖得更厉害了:确实不会死,但是我们早就听说了,就因为你,好多阴差连家都没了,你知道现在房价多高吗,造一处鬼市多难啊,从一开始接受审批,还得找好孟婆,挑好地址,最后一堆人七七八八辛辛苦苦造好,还得和世上的其他鬼市共通,这是多难的事情。 结果最后,就是因为遇到你,鬼市,没了,家都没了,没了自己鬼市的阴差还算阴差吗?你知道寄人篱下的日子多难过吗?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不是从某一方面感知我的,首先元力是肯定的,毕竟这一次收敛了元力,比上一次接近的距离显然近了许多,你这个人虽然不太聪明,但刚才有件事说的不错,我的确应该将身上所有的异常收敛一下。” “什么?!我不太聪明?”傻子跳脚,“我不太聪明?你是说我吗?你说我不太聪明?!我堂堂天道,你说我不聪明?” 李尘根本没理会他的跳脚,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说你身为天道,这些阴差应该也属于你眼皮子底下的生灵,为什么从来不听你说自己对轮回鬼市有所掌控?” “我曾经和你说过,当年混沌初生,世上生灵和轮回都是其中三分意识的衍化。而且,你也是我眼皮子底下的生灵,你不也一样不听我的吗?” 从这句话里,李尘忽然明白了人们一直以来猜测天道做事需要遵守某种规则,而这种规则的基本,似乎就是决不能干涉世上生灵的自主意识,这种自主意识,包括如轮回,如各个势力,因此这些年来,他总会让某一个人代替他在世上扶持种种宗门。 李尘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费尽心思都一定要成为人,其实说到底都只是因为那个永恒的话题,也就是自由。 世上处处是牢笼,每一个人站立的每一寸空间,都是牢笼,就连人们眼中的老天爷,竟也不能免俗。 三日后 李尘终于混入阴魂的行列,只是他发现这些鬼差现在做事不比当年的爽利,走出一段距离便停下来回头瞧瞧,似乎在提防什么。 “他们这是在防着你,以前总听世上的人说什么人恶鬼憎,还不知道一个人得多可恨才会这样,现在算是见到了。” “希望你转世以后多学学说话,不然容易挨打。”李尘告诫。 不久后,随着摄魂幡铃声,鬼市大殿终于出现,李尘的心定了,经过这么久的谋划,总算到了这一步。 他混在阴魂中,就连神态都表现得浑浑噩噩,将那些阴魂的状态学了个精髓。 但就在李尘即将迈入其中时,鬼差的摄魂幡又响起来了。 所有鬼差同时抖了抖,回头看向李尘。 鬼市之中,守着奈何桥百无聊赖的孟婆将摄魂幡的声音听了个真切,她曾经听到过这铃声,就在几十年前,那是一段噩梦似的回忆,因为在当年,就是因为那个人,她在个很长一段时间成了没有碗的孟婆。 身为一个孟婆,身为鬼市的半个主人,身为要送所有阴魂往生的孟婆,给来来往阴魂端上汤的孟婆,却没有碗,这就像什么呢,就像鸟没了翅膀,鱼没了尾巴。 那是一段何其屈辱的历史,整个鬼界的人都很快知道了,这里有一个没有碗的孟婆,鬼市也崩了,就好像凡人常说,家让人偷了。 幸好,后来她才知道,那段时间很多鬼的家都被偷了,好几个孟婆的碗也都被顺走了。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生人,后来还为此开了个会,合计那个人进入鬼市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把碗顺走。 幸好,经历了几个月风声鹤唳的危险期后,那个人没有再进轮回,鬼市经过几十年的时间终于重建,但是那段没有碗的空窗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听说,最近那个偷碗狂魔重出江湖,已经有很多鬼差发现了他,这个消息在鬼界流传,所以最近,大家都很小心,担心偷碗狂魔混在群众里进入鬼市。 今天,摄魂幡的颤抖声从上面传下来。、 那段噩梦般的回忆马上涌上心头,孟婆慌慌张张,“快,快关门!” “别让他进来!” 李尘此时刚刚来到鬼市殿门处。 大殿的门忽然就要关上。 李尘大惊失色,用肩膀顶着门,“怎么回事!” 傻子见状嘲笑道:“怎么回事?你这肯定是被发现身份了,群众里面有坏人啊,人家这是不想让你进去。” 李尘如果施展全力当然能打开,但是李尘觉得自己身为客人,要去别人家,还是得守点儿规矩,毕竟他确实给别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给出承诺,“你们放心!我这次并不打算去奈何桥,我只是去生死簿看看,绝不会影响你们。我知道过去可能做了不太得体的事情,这是我的过失,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了,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还你们以后能自由自在地在世间行走!我保证!” “如果今天不让我进去,我接下来就和你们耗上了,我天天堵你们!” 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一番话让鬼市轮回里的孟婆又抖了抖,“狂魔这是盯上我了!他说的好像也对,如果这一次让他进来就能一劳永逸,对我们鬼界来说也算大好事一件。” 至此,殿门停止了关闭。 第一百三十六章又又又崩了! 李尘最后终于进入了鬼市大殿。 经由台阶上楼,在极安静的空间里,回荡他的脚步声。 “这里一共三层,虽都是生死簿,但是根据种族年月和年龄的不同各有划分,你可以四下瞧瞧,所谓生死簿其实是一道道阵法,并非典籍,否则世上亿万万生灵,全都用典籍记录,哪里是小小鬼市能够放得下的。” 其实不用他说,李尘已经看到了鬼市中这些阵法的交迭,如傻子最开始的提醒过的,这里的阵法以济八卦几昂为为准。 他走上台阶,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开始,四周空间忽然有沛然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充斥,这股巨力比一般的八境更甚,似乎要将他挤压成肉饼,踢出鬼市空间。 “幸好当初没有一时冲动莽撞进来,否则当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李尘走到其中一个阵法之前,根据傻子的提醒以瞳术去瞧阵法中的光芒,目光所及便见无数场面,每一个场景都有固定的文字旁白赘述,十分清晰,事无巨细。 瞧着这些生死簿,尤其是记载了大大小小的每一件事,即便李尘曾经历无数阴魂的的轮回,此刻仍旧唏嘘,“命途多舛这四个字,其实可以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你想要找一个生来注定‘普通’的人,实在艰难,除非如我一样,从出生开始,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遭人设计,只是,如果真的要设计一场人生出来,你变成人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一次,傻子罕见地没有出声反驳。 李尘想了想,道:“我想瞧瞧卢翰和程芷安他们的生死定数,在什么地方?” “你确定?”傻子反问,“不要说他们的命数大概率已经不在这里,毕竟是和你有关,如你的境界早超脱轮回。就算他们的命数真在这里,你瞧一瞧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这些人,一身反骨,无论好坏,瞧完以后大概率都不会觉得舒服,万一,我说万一,他们的命数并不算好,甚至中道崩殂,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随时都会为他们更改命数。” 李尘没有反驳他,沉默了片刻才出声:“没想到你这个傻子还能说出这种话。” 傻子又一次跳脚,“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 ······ ······ 李尘终究没有去看卢翰等人的命数,径直来到第二层的坤位。 “接下来,你只需挑好人物和家世,接着将我从你的识海踢进阵法也就够了。” 李尘照做。 不久后。 鬼市又崩了。 带着李尘之前的承诺。 所有的阴差和孟婆连夜跑路,“这活儿没法儿干了,到底就还让不让鬼活下去?我们都躲这么久了,关键是他还说谎,骗我们说他肯定不会让鬼市崩,这是不就是欺负我们这些鬼心善吗?” 李尘也很抱歉,但是他没有办法,“我该怎么补偿他们?” “放弃这个想法吧,人鬼殊途,你拥有的所有东西对他们没什么用处,对他们现在来说,最好的补偿就是永远不要再看见你。” “虽然你说的不错,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以后好好学学说话,如果不是天道,你这样一定会被打死,而且你现在难道还没有意识到,想要通过转世托身变成人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嗯?”傻子的确到现在才意识到,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也就是说,我现在成不了人了?” 李尘现在确定,这部分天道意识确实是傻子,他想了想吗,道:“你也看到了,以你的情况,进入轮回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我倒是有个提议。” 傻子持续性心情低落,“你说。” “是这样,既然你无法托生转世,不妨直接变成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直接转生,接着换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界儿活着。” 傻子问:“这样可以吗?” 李尘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世上不知多少人就是这么活着,他们生在家乡,最后却不得不背井离乡,换一个身份,换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的地方,一年,两年,三年,总之需要很久才能回去一趟,甚至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回去。” 傻子闻言想了想,再一次快乐起来,“好!这样也是极好的,没有父母,没有人认识,那就代表着我可以随时选择自己想要体验的任何人生!” 李尘没有作声,他心里在揣测,当一个看了万千人生,没有情感,自以为能和世上一切划清界限的意识入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接下来,就是给傻子寻找躯壳了。 按照傻子的要求,这副躯壳必须满足以下几个条件。 第一个不能是特殊血脉或者异兽,血脉传承越平庸越好,第二个是长得不能太好看,尤其像李尘这种绝对不行,男女无所谓,四肢健全就行。 其实归结到最后,都只是一个要求:普通,普通,还是他*的普通! ······ ······ ······ 红雪这两天在观察自己的一个分身。 她将自己的许多分身剥离出来,让她们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眼下这个分身是众分身中最平庸的那个,就在普通人的鸡毛蒜皮里摸爬滚打,而且,她在做的事情是通俗刊物中,劝导别人。 现在,她正在编撰一些不存在的朋友,写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和道理。 红雪瞧着这一切,瞧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落下去。 ————上个月,接到一份读者投稿。 她叫王婷,311岁,曾经有过一个道侣,且有子嗣。 投稿的前两天,她去相了一次亲,对象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两个人刚坐下,男人直奔主题:咱俩的情况,媒人应该都说过,咱就说得直接点吧。 王婷也没说啥,点了点头。 接着,男人吧嗒吧嗒地开口:我得提前和你说一下,我这个人,可能说话直一点,万一哪儿说的不太合适,你别介意啊。 我呢,现在就是家里两个老人一直在催,所以我对结婚还挺急的。咱俩这次见面,你要看我还成的话,我就是,希望能尽快结婚。 结婚这个事儿,到了咱们这个年纪看,也就是凑合着过。所以婚礼什么的,我觉得就是个形式,办不办应该无所谓。 而且你看你也结过一次婚,应该和我想得也差不多,两个人迁就迁就,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对了,有个事儿我还得提前说一下,咱毕竟是要过日子,有一些话现在听可能不太好,但是提前说明白了对咱以后好。 我听说你这边还有个女儿,是你老公带着对吧? 是这么回事儿,等咱在一起以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少去看孩子,毕竟这个事情如果不协调好,容易有误会。 你要是真喜欢孩子,咱到时候早点生一个就行。 因为这些话,王婷心里不得劲儿了好几天。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只能打折出售的次品,好像唯一的功能就是生孩子。其实对于婚礼什么的,她从来都不是很看重,但是那个男人一开口说出来的那些话,让她觉得很不受尊重。 说真的,她的性格还是太温和了。这要是换成我,遇见这种男人,指定要泼他一脸水。 这是什么样的奇葩? 我都能想象到他那副刻薄的嘴脸,面对一个女性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个讨价还价的买家,张口闭口戳别人的痛处。 尤其是那句:你看你也结过一次婚,应该和我想得也差不多,两个人迁就迁就,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些人的眼里,一个女人离过婚以后,好像就很容易迁就,甚至是随便。 每个人都希望有更好的生活,凭什么二婚就得随便迁就一下? 事实上,很多女人经历过一次婚姻以后,对结婚这件事反而更慎重了。 毕竟,她们要是随便找个什么人都能迁就一辈子,当初就不会离婚了。 过了几天,男人又联系了王婷,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王婷拒绝得很干脆,说不合适。 前两天参加一个婚礼,听见旁边两个小姑娘嘀咕。 “哎,我听说结婚这女的是个二婚。”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新郎怎么想的,条件又不差。”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 别人在那儿欢欢喜喜地结婚,这边俩小姑娘就因为二婚这件事嘲笑了老半天。 趁着婚宴还没开始,我换了一桌,尽量离那俩小姑娘远一点,免得在她们旁边犯恶心。 希望她们以后婚姻幸福吧,不然的话,万一以后有点什么事儿,该怎么面对今天的自己? 有些人啊,就是闲的。 有一句俗话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别人一没犯法,二没碍着你们,怎么就非得揪着别人离过婚这么点事儿不放? 况且别人就算是二婚,只要结了婚就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用得着你们指手画脚? 还是说,你们看见别人嫁得好,所以柠檬精附体? 我不是第一次写二婚这件事,但是接触的读者越多,听过的故事越多,就越来越觉得,人们对二婚女性的偏见太深了。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两个人在一块生活,难免因为性格、习惯等等各方面不合适的问题分开。 在这个恋爱自由的社会,大家都会经历一两次分分合合。 她们从来都不应该被歧视,如果只是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就成了耻辱,这真的太不公平。 谁都可以追求幸福,离过婚也一样。 那些在莫名其妙嘲笑别人的人,才最应该被鄙视。 第一百三十七章红雪的见闻(上) 红雪在这段时间一直瞧着这个最无趣分身的生活,看她用笔去解决很多和她一样普通人生活里的鸡毛,在书刊上用一种看似十分豁达的口吻不断劝解别人。 有很多读者甚至将这个作者当成生活里的某种支柱,总觉得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潇洒,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真正难到他的事情。 但没有人知道,这个笔者的生活,同样一地鸡毛,同样过着和他们一样难以自拔沼泽般的生活。 一封信写完以后。 名为天舒的女作者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怔怔瞧着房顶发呆。 这一刻,就连本体红雪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在这个空间不大的屋子里,一个人怔了许久,极安静,极沉默。 红雪站在无人处瞧着她,就像融化在黑暗里的空气,她在尽力让自己了解这个分身,她看着她,就好像看一片海洋里的扁舟,极安静,极孤独。 过了许久,女笔者站起来,转身奔着身后的铁架子走过去,铁架子上是一盆她写文章之前已经准备好的热水,只是现在已经凉了。 铁架子上还挂着一条麻布做的毛巾,毛巾上绣着鸳鸯,只是用的时间太久,已经褪色,就好像在灰色雾气里,瞧着模糊的,并不真切的色彩。 她的手放在水里,又一阵发呆,因为她在低头看盆里自己的倒影,水里的倒影晃来晃去,和头上屋顶的倒影一起变得扭曲。 呼—— 她又一阵呼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红雪当然也更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分身的生活,远比那些读者来信求问的故事更狗血,更痛苦,只是对一个小人物来说,可能一切的生活和情绪面对这个世界都一样微不足道。 最后,特别缓慢地擦了擦手,擦了擦脸,极安静,极细致。 红雪瞧着她,这一刻又觉得在看一片落叶,在风的撕扯里,零零碎碎,可能血肉早已经没了只剩下纹路的支架,还维持最后的体面。 那些体面是什么? 可能是那些和她互相救赎的读者? 毛巾盖在脸上,湿气和肥皂的味道一起吸进肺里,可能有一点儿呛鼻子,但她感觉不到,反而觉得很舒服。 就像什么? 眼前一切都好像变得黑暗和朦胧,在极安静的世界里,整个世界都好像离自己远去,此时此刻,能够感受到的,好像只有一个完整的自己。 以及,那些湿气和肥皂的味道,像一个钩子,将她整个人脱离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突然开始放声音大哭,在她所有读者都看不到的,极安静,极沉默的角落,在无人问津正午。 外面的阳光是多么燥热,那些花鸟虫鱼的声音多么嘈杂,就像喧嚣世界的近在咫尺,偏偏和她有多么遥远的距离。 过去不知道多久,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崩溃。 转过身,坐回椅子,开始写第二篇回信和文章,再一次变成别人生活中的明灯,照亮别人。 刚才的一切,就好像已经完成了某种洗净铅华的仪式,此时此刻,又成了另外的自己。 红雪瞧着她坐在窗口前,沐浴阳光下的她,忽然想起曾经在一个话本上瞧过的一句话,上面说:这世上每个人其实都很像蜗牛,大家转过身用壳儿背对这个世界,等到无人的时候才悄悄把壳儿放下去,好像生怕别人知道,每个人的壳儿里,藏着的都是那个极容易受伤的自己。 刚才,她亲眼看了她放下壳儿和背上壳儿的全过程。 就在这个时候,有传音符开了窗户递进屋子里。 吧嗒。 传音符落在桌子上。 她看着传音符愣了愣,沉寂了许久,才缓慢地用双手捧起,就好像在捧着这个世界最重的东西,极小心,极胆怯。 红雪在背后瞧着她,实际上红雪已经知道传音符里说的是什么,因此更想知道,她会怎么面对。 接下来,就好像过去百年千年那么长,极安静,以至于这个屋子里只有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不管怎么样,传音符的内容,终究还是全部被她知道。 只有短短一句话,“他说,你情我愿,责任各负,你说自己痛苦,我也一样烦躁,如果真的痛苦,不如去死吧。” 她瘫坐下去,就好像整个人被敲碎了骨头滑下去。 红雪看着她。 船沉没下去,叶子也终究碎了个干净。 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有一刻。 她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一步一步地走出屋子,走进院子,走进一处早就准备好的阵法,就好像走进深渊。 在她身后屋子里的桌上,有她刚刚写出文章的开头,“人生在世,死有什么可怕的?” 院子里,多了一具尸体。 极安静,极沉默。 第一百三十八章红雪的见闻(中) 红雪瞧着分身的死,一直没上去阻拦。 她只是走到桌前,瞧着没写完的那句话,“人生在世,死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说这句话的人已经自杀了。 红雪想了许久没想明白,在文章后面跟着写:活着,多难呐。 院子里的死人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一封信的读者,居然是当初给自己留了命的人,同样是给自己收尸的人。 红雪没有和往常一样将死去分身的魂魄收回来,只是瞧她跟随阴差去了轮回,转身去看下一个分身。 下一个分身是做皮影戏的。 一种被忘忧之后就开始诟病的低端话本儿。 过往岁月里,红雪从没有亲自瞧过什么话本,更不必说什么皮影戏,什么用符印模拟出来的虚假幻影。 她只记得有许多轮回的分身喜欢瞧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瞧瞧,而不是从碎片化的轮回里,看客似的去感知。 一开始,红雪仍旧如看客,直到时间久了,她忽然会开始因为话本里的一些话产生触动。 “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她,一件事只要不开始,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失去。” “我其实本来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后来遇到一个姑娘,我很喜欢她,后来又遇到一个男人,我很嫉妒他,所以,我就杀死了他们。” “因为不想被伤害,所以我总是先拒绝别人,只要我能在最早的时候伤害别人,就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其实我本来很喜欢她,我也知道她应该很喜欢我,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好像并不愿意说喜欢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我转身和别人在一起,我一定要让她知道痛苦,就好像我这些年一直在等她说喜欢我,我要让她也尝尝失望的滋味。” “凭什么永远都是我在主动?我永远先往前走一步,想瞧瞧她的反应,但她凭什么不肯往前走一步? 公平有那么重要吗?可能,她在等你走过去。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走过去,她会马上抱着你。 凭什么?公平当然很重要,凭什么不重要?!如果公平不重要,她为什么不肯先走一步? 或许她有自己的理由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直告诉自己,我绝对不会后悔,因为我永远是先走出那一步的,我问心无愧,凭什么后悔?” “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这样吗? 可能,会不太一样吧。 你后悔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而且你想一想,我为什么要后悔呢?我一直以来做了这么多,凭什么后悔呢?” “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这样吗? 人都死了,你在别人坟头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做皮影戏的姑娘每天都重复一样的戏词儿和生活,南来北往闯荡生活,那些瞧过皮影戏的客人,多要落泪,感同身受。 但在人后,这姑娘偏偏是欢欢喜喜的性格,身边儿有青梅竹马的同伴,有随时护着自己的师傅,天南海北地走过去,偶尔在荒野或者海上停下来,还能瞧着那些落日和月亮大喊大叫。 她和自己的竹马也经常一起聊皮影戏,一个瞧着憨厚的年轻人。 “老薛啊,你说,皮影儿里面那几个人怎么就那么傻?”姑娘拍着老薛的肩膀,老气横秋,根本没在乎形象。 叫老薛的小伙子静了半晌,“我,我不知道。” 姑娘早知道他的回应,但是毫不在意,接着自顾自地说:“反正我才不管这些呢,你看啊,我到现在还没进三境,这辈子肯定都活不了两百年,可能只有一百三十岁,一百三十岁是多久呢,按照现在算下来,也就还剩下不到四万天,咱们现在的日子,一晃眼就是一天,四万天听起来多,其实也就是多几个晃眼的事情,要是让我也这么别扭,那活个什么劲儿啊?” 这次,叫老薛的小伙子总算有回应了,“那如果说,咱们以后活着时间久了呢?万一能进忘忧活一千多年呢?” 姑娘想了半晌,“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你想想啊,人要是活着开心呢,一天也够了,要是不开心呢,一万年也不行。老薛,你凑过来点儿,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小伙子听话凑过去。 吧嗒。 姑娘在小伙子脸上亲一口,转过身得逞地大笑。 不远处。 红雪瞧着月光下两个人,就像瞧着两团灼灼燃烧的火。 第一百三十九章红雪的见闻(下) 红雪忽然发现了另一件事,一个人能在极顺遂的生活里活出悲惨的自己,也有人能在极悲惨的生活里走出极乐观的人格。 她忽然有些理解佛门一直说什么本我即世界的道理,只是这种道理未免太过于虚幻,好像教一个人舍弃自己在世上捆绑的一切,这是何其荒唐的事情。 只是就好像刚才这一对儿青梅竹马说的话,从佛门的话来说又实在很有禅意。 只因红雪想了一下,倘若把姑娘换成自己,是绝不会满意于当下的:一个人活着如果不能瞧瞧更高地方的风景,不能进入八境甚至更高,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但她忽然又想到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曾经的她来说,如果这一生能体悟世上修行的最高境界,哪怕一天,一个瞬间死去,也是值得的。 那么,自己和这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区别呢?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追求不一样罢了。 她不由再想起这样一句话,“一个人活着本身是毫无意义的,就好像花儿必须开花,好像光明和阴影的共生,一切都只是客观规律。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必须给自己找到一束光,那束光本来也毫无意义,但是,从这个人开始追求某一束光,就是意义的开始。” 只是这些听起来济很有道理的话,或许在某个瞬间能给人极大的帮助和鼓舞,近似于一个鼓风机,在某个时刻能以特定的接口给人鼓足了气,只是人生来就千疮百孔,这种在瞬间完成的勇气,又会在很快的时间里消耗殆尽。 所以,人就像什么呢?就像一个需要随时鼓劲的气球,通过外部力量完成的勇气,往往在极短的时间里会全部泄露,因此那些强大的人都能做到什么? 勇气自生,或许才是人这一生需要完成的课题? 红雪有些迷茫,她忽然发现,以自己几十万年的经历,竟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懂事,刚才那一刻悟出大的所谓道理,很快被她自己摒弃了。 只因为她忽然觉得,随随便便给人生定义所谓要完成的课题,那么人这一生要做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有些典籍说:和生活和解,是人这一生的课题。 有些典籍说:和自己的情和解,是人这一生的课题。 有些典籍说:寻找原生家庭的缺陷,是人这一生的课题。 有些典籍说:寻找本我本心需要的真正意义,是人这一生的课题。 你瞧人这一生,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一直都在上课,只是如果每个人最终都将需要在生活里完成这些,那么每个人的不同又在哪里? 她想:人们常常说,智慧是神灵给某些生灵的最大恩赐,因为有了智慧以后,生灵才开始追寻意义,才不会浑浑噩噩活着。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所见的每一个普通人,其实都不过是同一个人经历了无数次轮回,生活本质没有什么不同,十有九悲,命途多舛,这些词儿几几乎可以放在每个普通人的身上,极少有人真正活出自己的所谓意义。 因此,许多人会因为思考所谓的意义而痛苦,甚至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智慧究竟是神灵的恩赐,还是神灵的诅咒? 她的目光落在附近正在成群出动的蚂蚁,世人常常以这种没什么智慧的生灵去告诫别人,说如果一个人像蚂蚁一样浑浑噩噩,生来只知道在窝里趴着等等,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现在,红雪瞧着这一切,瞧着在夕阳下忙忙碌碌认认真真齐心协力的蚁群,忽觉它们的身上似乎有圣洁的光芒。 红雪极少会用圣洁这个词儿去形容别人,上一次闪现这个词儿还是在李尘的身上,因为当时的他在山庄的众人面前,斩钉截铁地说出终将带着山庄走下去,至于尽头是什么地方,是每个人的荣耀。 荣耀是多么虚幻的事情?偏偏李尘能极坚定极相信地将这件事说出口。 见惯了世人的摇摆不定,这和他拥有的力量和智慧没有关系,就好像面对一片没有尽头的大海,有人说,穿过这片大海,一定是一片绿洲。一开始所有人都在努力,但走到中途,已经有许多人退却,许多人一开始走得很快,最后却主动放弃了,大喊说这片海根本没有尽头,最后主动沉没在这片海洋里。 这和他成功与否没有关系。 过去的红雪或许会以力量或种种层次阶梯判断别人,但是现在已经不想这样了,只因她现在,实在不知判断一个人的成功失败究竟该如何定义。 诸如铁匠、老板娘他们,或曾风光一时,可最后龟缩在一处镇子,犹如行尸走肉,甚至不如刚才那些挪窝儿的蚂蚁。 他们或许曾经算是成功,但最后因为失去了勇气,甘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其实和那些因为哈怕阳光,所以就待在阴暗潮湿处的虫豸一样。 而有些人生来不算风光,至少在红雪的眼里,实在当不得风光两个字,譬如当年死去的寒门书生,那个甚至不能被她记起名字的人,只知他是李尘的弟子。 但他最后死在圣朝宫城,至死不曾低头,似这样的脊梁,已经超越了铁匠等人所有的风光。 此外,有人庸庸碌碌一生,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平庸,所以平安喜乐,这算是失败吗? 红雪叹了口气,过去的她绝不会将这种人看在眼里,但这一刻,只觉得自己远不如他们。 世上的成功,说来其实简单,一个人一声毫无作为,但是将子孙后代养得白白胖胖,每年的收成满满当当,自家老人也能年年瞧着儿孙满堂,这岂不就是最大的成功? 她过去站得太高,如这样的浅显的道理,到这一刻才忽然明白。 那些高居庙堂的书生或大臣慷慨激昂,言之凿凿辞藻华丽但未必动人心。 边关将士多是武夫,谈不上文化更不必说谈吐,但是三两句骂娘就让三军热血沸腾。 古来雅士居高阁,难见士子赴沙场。 第一百四十章又一年 古来雅士居高阁,难见士子赴沙场。 锦衣玉袍金腰带,庙堂难见真书生。 红雪并不知揍了多久,总之兜兜转转,听了几回评书,瞧了几场皮影戏,看了不少话本,其中居然还有改编李尘生平的话本,她仔细听了不少,实在是觉得好笑,这些话本里,有许多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野史,甚至还有市面上禁卖的艳俗。 红雪出于好奇瞧了几本,又处于恶趣味带了几本,心想等见到李尘,一定要让他自己瞧瞧。 ········ ········ 李尘不知道红雪目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他早知道世上有许多关于自己的野史话本,还曾经看了一两本,其离谱程度远超他自己本身的想象。 不过对此他并不在意,只因当一个人太出名,总会随之而来有很多问题,如野史编撰只是其中一种,而且不论多么离谱,都一定会有人相信,这种相信不是客观意义上的相信,而是我愿意相信,所以相信。 许许多多的时候,客观事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大家的生活不需要。 客观事实被发现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太多人需要。 这段时间,李尘很忙,因为他已经快受不了那个傻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被关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旁边有一个傻子无时无不在喋喋不休,而且会给你一些自认为正确的建议,一旦你否定了这些建议,他就会以一种高姿态进行驳斥,如:智慧如我,你们这些低等生灵,自以为有了神灵的恩赐就能和我相比吗?我能在一瞬间看清世上所有生灵的面目,这是多么庞大的计算量你知道吗? 李尘并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再这么下去肯定熬不住。 “如果把它和程芷安关在一起,谁会更胜一筹?”李尘很快打消这个想法,因为这对程芷安来说太恶毒了,毕竟程芷安虽然爱说话,虽然瞧着笨,但其实智力没什么问题。 一个人,两个意识,很快走遍了上界数十万里,李尘没想到这傻子智力不佳,但是其挑剔令人发指。 “不行,这人长的未免太好看。” “这人头又太大了。” “这人生得贼眉鼠眼,我如果借他的身躯还魂,岂不是在侮辱我?” 李尘最后忍无可忍,“以你的能力,换张脸是多么简单的事,就算你不想用自己的能力,我让卢翰去办这件事,给你换张脸也是极简单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子就换什么样子,何必对这种事这么在意?” “嗯?”傻子沉默许久,“你说得对。不过,你为什么不早说?” 李尘也沉默许久,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傻子的影响,“近墨者黑吧。”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这些低等生灵······” 李尘尽力屏蔽了旁边意识又一次开始的喋喋不休。 “真怀念一个人住一间房啊。” 就在傻子的催促下,李尘再一次踏上寻找那些完整的尸体。 只是这一次,傻子的需求有了变化,“你瞧瞧他的身体实在孱弱,一身锦衣,嘴唇发白一副虚样儿,生前不知道多风流,人品不行啊。” “人都死了,嘴唇肯定发白,印堂肯定发黑,而且你进了他的身躯,肯定是要忘却前程往事去下一个地方的,这么在意她的人品做什么?”李尘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心想没事搭茬儿做什么、 果然,傻子听完李尘的驳斥马上来了斗志,“你懂什么?我曾瞧了生灵无数,早知世人多污秽而我生于混沌,就算要成人,那也一定历来最干净圣洁,岂能让这种人污我的名?” 李尘这次倒抓住了漏洞,“你一直说自己要做世上最普通的人,那你就该知道,人生来就多欲望,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邪念,世上流传一句话叫君子论济不论心,连君子都这样,你就该知道,一个普通人自然善恶参半。” 傻子久久不能语,“想不到你这个傻子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李尘才明白,原来自己在傻子的眼里早已经也成了傻子。 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以为对方是傻子的两个傻子互相交流。 “不过。”傻子话锋一转,“必须按我的做,不然我就不走了,不走了!” 李尘的意识瞧着另一边的傻子撒泼打滚,忽然心想,那个占据了大长老身体的意识,是不是也这样?而且,当初他们好像在一起上百万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十万里外的某个城池里,已经靠着自己一步步爬成某宗门城主的大长老满足地叹息,“真舒服,我早受够了那个蠢货。” 他站起身,来到阁楼的栏杆处,低头瞧着脚下城池,一瞬间已汲取到整座城的所有信息,每个人说的话甚至传音都好像在他耳边响起,并且迅速分隔成许多份,其中,不论茶馆儿还是酒楼,出现最多的词儿就是‘殿下李尘’。 凝神听了半晌,大长老低低说道:“他的确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就算当年的佛门世尊,也不比他现在受世上人人传颂,当初在天上还感受得不真切,今天脚踏实地才算真正了解,入世入世,果然还是要先成为世人。 也不知道那家伙跟着李尘怎么样了,想来也该找到合适的躯壳了,不过也不一定,以他的难缠,李尘还真不一定能应付,毕竟我这么多年都实在没能习惯。 可恨我生于混沌,居然和这么一个东西成为同胞,这是何等的耻辱。等他成人之后,脚踏实地,也就有了更多法子去对付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傻子的野望? “你为什么一定要做普通到极致的人?”李尘问。 他以前总觉得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丢进人海没有任何水花的普通人,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寻找才发现,原来当一个人要普通到极致也是极难的事情。 “不懂了吧,这世上不管什么事情做到第一都不容易,哪怕是普通,那也不容易。”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要托身的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当他已经普通成了第一,那他还算普通吗?” “嗯?”傻子疑惑。 李尘觉得自己跟傻子待久了,好像连自己的脑子也有了问题。 “我怎么感觉和你待了,好像跟你一样也成了傻子,以前我从来不会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嗯?”这句是李尘发出的疑惑。 两个人再一次兜兜转转,只是世人总有欲望,就算是那些曾经的佛门弟子,经过佛法洗礼,知道人生大欲的苦痛,仍旧有不能放下的执念。 直到有一天。 “你有没有想过用山石做躯壳?”李尘说道:“山石躯壳,算不上特殊血脉,除了骨头硬点儿没什么特殊天赋,而且在上界,大家司空见惯了各种血脉,不会因为你是山石成精另眼相看,这也符合你的要求,而且山石受日月精华,谈不上前世今生,谈不上善恶,最后的模样也由着你的心意来。” “嗯?”傻子想了许久,“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啊,为什么不早说?” 李尘已经不想争辩了,挥挥手,“你说得对,是我的错。”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只因人有千面,石头却都生的一样,无非是哪些高哪些低罢了,至于傻子说的普通,就直接从所有山岳中挑最中间的那一座也就够了。 “这座山名为愚山,其中还有些典故,在上界算是小有名气。”李尘瞧着面前的这座山很满意,主要是名字,实在是很符合这个傻子的属性。 傻子也很满意,笑道:“大智若愚,智慧如我,也只有这样的名字才适合我,我决定了,等我成人后,名字就叫愚山。” 李尘心想:不论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都只能叫你傻子。 “傻子,再见!”刚刚有了名字的愚山对李尘摆摆手。 以李尘现在的情况,要让一座山有灵性并能容纳意识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就在刚刚,他已经以咒印让这座山迅速聚附近万里的天地精气,这足以让大山灵韵自生。 李尘的意识接管了身体,伸手抚在山石上,将傻子的意识渡了出去。 这一天。愚山生出了手脚,生出了意识,方圆千里都能听到闷雷似的地动声。 世上少了一座名为愚山的山,多了一个名为愚山的人。 愚山于世间行走,以最普通的血脉,以最普通的面容,以看尽人生千帆的阅历,以一张白纸的亲身体验。 李尘终于将傻子的意识清理出去,第一时间去往了王庭。 王庭。 王庭太一骤然看到李尘,明白他这是解决了身体的隐患,但紧接着又有些低沉,“你方才出现,我竟没有提前察觉,可见你如今的修行,已超过了我。” 他并不是因为李尘的修行而心生嫉妒,只是此刻不免生出年迈迟暮之感。 李尘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急忙说道:老骥伏枥,不是因为它的身躯见状,而是有万丈雄心,我能有今天,都是前辈那一天甘愿冒险前往的功劳,人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那是因为有前浪的铺呈,况且,前辈如今只是伤势未曾痊愈罢了。 王庭太一摇头道:“其实你也该明白某些事实,就算我伤势痊愈,如果不能再进一步也是徒劳。” 李尘这一次只能沉默,因为他很明白王庭太一的意思。 如果把当下这些人以山上阶梯的高度类比,只有愚山他们是真正的顶峰,再往下就是李尘和王庭太一,听起来似乎极近,但其实他们和顶峰的距离犹如天堑,恐怕一生不能跨越。 “他的意识去了什么地界儿,又投了什么血脉?”王庭太一问。 李尘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和结果不告诉他,最后道:“投了山石血脉,倒也算应了他一开始的要求,毕竟世上最普通不过山上的石头,走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高看或低看一眼。” 王庭太一点头道:“自遗蛻之后,世上平静许多,但以它的个性,谁也不知道哪一日会再起变故,而且,他那一天说的话不尽不实,我总觉得它,或者说它们两个,入世另有目的。” 李尘愣了愣。 他不怀疑王庭太一的猜测,迄今为止,这位前辈虽因为伤势原因,有过几次力量不足的时候,但在大方向的猜测上还没有错过。 只是他和傻子,也就是现在的愚山朝夕相处整整一年,一直都觉得愚山不比大长老的雄心勃勃和阴险。 一开始他对愚山也有防范,但时间久了也就无所谓,毕竟最后愚山的确从未想过要和他争夺躯壳,最后离开的也干脆利落。 结果现在王庭太一说,愚山或许也另有所图,有所野望,而且和大长老的目的或许相同? 第一百四十二章玄立的告诫 李尘心里虽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并未直接反驳王庭太一,因为从某种可能性上说,王庭太一思考的并非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本身对愚山并不能算了解。 当两道意识在同一躯壳中交流的那段时间里,愚山说的某句话其实是对的,它们生于混沌,能在一瞬间看到世上所有的脸,所有的意识,这是现在李尘也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因此,它说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远高于世上所有的另一种生灵。 或许,并非装疯卖傻,而是真真切切这么认为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王庭太一后面的一切推测也就是真的,因为对于更高等级的生灵来说,在脚下这群普通生灵之中感受所谓的权势地位荣耀真能有什么诱惑力吗? 那么,它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论如何,从当日的情况看,其来势汹汹,绝不是什么善类。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的平静,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王庭太一盯着李尘,“这段时间,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一百年,而你,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尘只觉重锤落下似的震动,再看王庭太一的神色,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英雄迟暮。 迟暮是什么?是年岁变老吗?不应该是,就好像凡俗都总有‘老夫聊发少年狂’,迟暮是什么?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异常百舸争流的竞争中,那个曾经在第一的人物,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再也没有机会成为第一了。 李尘离开王庭,心情沉重。 北张镇上。 玄立找到李尘,“我明日就会下山。” “那一日,我也曾见你们在九天之上的一战,说来惭愧,当时我虽瞧的真切,却没有现身,我知道殿下并不会因此有怨言,但我还是要解释一声,我并非因为胆怯,而是修行已到了关键时刻,就算去了也难有作为。” 山外,竟是凌空寺覆灭时的最后一位八境菩萨。 他踩祥云而来,落地却成了近似于麒麟的异兽模样,匍匐在玄立脚下,“世尊。” 玄立受元力牵引坐在异兽背后,回头对李尘道:“殿下,我这一去,或许三年,或许十年,因我如今境界不足,无法和殿下共进退,便只能从脚下开始,从度化众生开始,不过和当年不同,绝不会以佛法干涉人心。 说来惭愧,我如今远不如殿下,今日一别,没有什么好的物件儿留下,我看殿下现在心境圆融,也不再需要佛法。 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只能送殿下一句告诫:人力终于有尽头,就算真遇到某些事,不必太过于自责。” 李尘明白他的意思。 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没有正面和大长老交手,世上没有人能伤他半分,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伤他的,也就只剩下自己本身。 李尘又开始了枯坐,这就是他现在的修行。 他和红雪不同,红雪虽有分身无数,也曾无数次进入轮回,最后经她收回时虽也有体悟,但终究只是个看客。 李尘是直接有阴魂没入魂魄,有洞府秘境的修补融合,在此期间,那些阴魂的所有一切在李尘身上都重复亲身体验。 此时此刻,李尘闭上眼睛,就好像让千万世的穿梭在他身上往复。 ————某一世,身在洞天世界,为一普通书生,自缢而亡。 死前留下这样一封书信。 1 我一直都觉得人活着是很疲惫的一件事,并且好像每一年都在加重。 直到这一刻,我,年近三十,刚刚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大变故,并且没有完全结束。 本来想仔细聊一聊我当下所经历的大变故,无论对这个电脑聊一聊,还是我自己本身的反复咀嚼,或许都能让心定一定。 毕竟,年轻时候的我就是这么做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痛苦,总是反复跟身边的朋友不断叙述,好像每说出一句,就能减轻一些痛苦。 只是可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厌倦这种向外的宣泄,又或者,越来越发现每个人的生活大多相似,也可能,同样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厌倦?譬如,厌倦反复通过某一件事来获得心理慰藉。 心境上,像极了那一句诗: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再者,随着接触的朋友越来越多,无论好坏吧,姑且称之为朋友,到了最后越来越发现,人的结局,大多应得了一句咎由自取。 恰如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在生死的边缘跳来跳去,有点儿像年幼时候最喜欢的话本,有一个叫方唐的坏蛋,不断在一条线上跳来跳去,贱兮兮地大喊,“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小时候,我将自己代入正义的一方,为民请命,正大光明。 现在,我居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坏蛋,并且终于遭受了毒打。 我自嘲为咎由自取。 也可能,就连这个词放在我身上,都像一种往自己脸上贴金? 2 必须承认,过去近三十年里,我实在不是一个大胆的人。 偶尔做出几次惊人之举,事后全身都在不断的抖动,就像打摆子。 然而在我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大事,都能极镇定,极冷静,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用一句粗糙的话形容: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然而事实是什么呢? 事实上,我每一次面对生活里突如起来的鞭挞,总希望自己能有一层壳儿,这层壳儿让我不至于受到任何伤害。 每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必须要面对什么,承担什么: “做了什么就要负什么责任。”我不断反复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钻进被窝里,我瑟瑟发抖,总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等我醒过来以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小时候挨揍的时候,我躲进被子里,希冀自己能少挨几下皮带。 更糟糕的是,因为性格原因,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往坏处去想,将自己绷紧,像一个橡皮筋时时刻刻都在最紧张处。 这么做的后果是,在最后的某一天,忽然断裂。 已经很多次了,偏偏我还不能学会做的更好。 3 这次的事情,我说不上害怕,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再不怕什么面对。 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说自己身心俱疲伤痕累累,这一刻想想,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把自己保护得太好,所以总是无法正视自己。 现在,我很愧疚,这种愧疚淹没我,让我恐惧,让我感觉无法面对这个世界。 我希望自己是个坏人,坏透了的那种,能冲着所有人冷笑,“感情?哼!什么是感情!?” 我希望自己是个好人,干干净净,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堂堂正正面对这个世界,面对任何人。 我希望自己没有背负任何债务,任何愧疚,任何情感上的辜负。 只是。 年近三十。 我的躯体,我的心脏,密密麻麻,已写满了过往一切。 4 最后。 我总是告诉我的好朋友们,说我这个年纪了,已近而立,什么都扛的下去,不管怎么样,绝不会有十六七岁的轻生念头。 特别对不起。 我最近,其实总在想这个事,因为我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接着面对这个世界。 5 这是遗书。 第一百四十三章形形色色,往复地狱(上) 书生自缢,人死如灯灭,过往一切如镜花水月。 李尘的视角,又出现在一处闹市。 闹市多人,摩肩接踵,难有落脚的地儿,李尘的视线跟随这一阴魂生前所走过去的每一步,跌跌撞撞。 在叫好声里,那些顶着罐子的杂耍,胸口碎了石头的武人,扛着扎满了糖葫芦木条儿的小贩,熙熙攘攘,在一片热闹里做自己的生计,无论对自己手上活计多么厌恶,至少脸上瞧着快乐。 醉了酒的书生跌跌撞撞,倒在地上反反复复念一个姑娘的名字,两侧是那些拿了糖葫芦在人群里穿梭打闹的小孩儿,一阵风,一阵烟似的穿过去,偶尔有束了朝天辫儿的男孩儿低头瞧一眼半躺在地上的书生,问一句,“嘿!干嘛呢?” 远处河边儿的茂密树林子下,有偷摸跑出来见面的男女借着阴影,说几句平时不敢表达的大胆话,这种大胆话就好像在冬天藏进窝里冬眠的昆虫,等到天儿暖了,借着燥热,借着远处人群的嘈杂,才敢露出头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静悄悄地,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说出来。 不久,树林子外面一阵急促的铃铛。 姑娘急急忙忙起了身,跟着自家下人走了远,原地只剩下书生一个人呆怔怔坐着,只有手边儿和身上还有刚才姑娘香味儿。 就在李尘远眺的视线里,醉倒的书生,林下阴影里的书生,像极了同一个人。 醉倒书生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宁愿回到当年某一刻,就让生命凝固的奢望?还是最后一次分别时候心知肚明往后再没有可能并肩的痛苦? 李尘的视线跟随原身再切换。 闹市的两侧,红砖绿瓦的阁楼上,酒肉的香味儿跟有了形儿似的从窗子钻出去,上面的人影恍恍惚惚,但多锦衣玉带,瞧着就是富贵人家。 一个年轻人一伸手想撑开窗子,却不小心失手掉了下去。 “哎哟!”窗子下面,一个年轻妇人被砸了个正着,一抬头冲着头顶的少爷怒目圆睁。 但在她旁边儿,一个卖大饼的小黑胖子扯了扯她的衣角,“快走,这些富家少爷我们惹不起。” 李尘站在街头,瞧着这一幕,虽是同一地儿,一人登高,两个人立于人下,一人受簇拥,四周多吹捧,二人脚踏实地,脑袋上平台受了一下儿却不敢吭声。 视线再转。 不远处的花楼下。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哭闹,“我当年跟着你的时候家徒四壁,好不容易这么多年下来,有了点儿家底子,现在天天来这种地方。” 抹着眼泪的妇人不肯走,足足半个时辰,总算有一个男人悲悲切切地下了楼。 相濡以沫二十年,终究要输给新人一张妖冶的脸。 就这么一个在宇宙中甚至不比尘埃的闹市,就这么一狭小的地界儿,一瞬间瞧着多像空间的折叠,不同地位人物之间的贴近,时间的穿梭,像极了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的不同影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形形色色,往复地狱(下) 李尘生来的身份其实不接地气儿,说起来根本不能理解这些闹市烟火的矫情。 偏偏他自幼被送往圣朝,名义上为皇子,但其实处处受排挤,吃了许多常人不能想象的苦,反倒没有享受多少皇子身份带来的福。 一所极深的宅子,宅子里除了他和小七,就只有无人打理的杂草虫豸,每年的雨季是最难熬的,那时候他还没有高深的境界,每一天都在体悟大长老留给他的天书。 只是当时,已经有许多人想要他死。 所幸,他生来聪明,在院子里设了许多暗道,那几年是他睡得最不好的几年,稍有风吹草动,或许就要在夜色里换个地界儿去睡。 常人只以为一个皇子的生死哪有那么容易,偏偏李尘是李唐认来的乡下皇子,再加上那位李唐陛下生来就是薄情寡义的性子,杀兄的事不知做了多少,他又春秋鼎盛,就算儿子死几个不讨喜的,也算不了什么。 或许多年后李尘经历的痛苦远超当时,其危险也更难万分,但论及印象深刻,幼年时期的那段经历实在是滴水穿墙,无比深刻。 也因此,李尘对那段时间感受到的善意也总是更深,就像朱雀大街的烤肉铺子,就像接着护城河的苦水街上,有个姐姐瞧他可爱就送了两碗豆腐脑儿,这都是他记下来的恩情,听着微末,但是暖心。 人生最苦不过一腔爱意碰着了三分薄情,最暖不过潦倒时候受着了一分真心。 无情者当忘却了一切,有心者就时时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忘,如果连这个都忘了,怎么做人呢? 所以,李尘现在虽瞧出了闹市的高低,在他心里却没有高低,只是再一次感慨:人活着,真他吗难。 粗糙的话,最真的理。 ······ ······ 愚山正在世上游荡。 他的确就好像告诉李尘的那样,将自己扔在世上最常见最普通的城池,又低头隐没在来往的人流里。 绝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人,哪怕这一眼瞧过了,下一秒可能就会忘却。 这世上像这样的人很多,只因大家都太普通,只是许多人不自知罢了。 除非一个人生来就已经好看或丑陋到让人心灵震撼,除非一个人的地位真的高到所有人需要仰望,哪怕如此,世上也总有不把这些当回事的人。 这段时间里,他亲眼见到,也是亲身经历了许多过去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场面,但仍旧觉得新奇。 一个人瞧这个世界的改变,总是从视角开始,视角的转变,又总是从自己心开始。 就在前几天,他亲眼瞧着一座城池在一场大火中被毁灭:火和风的呼号甚至盖过了人群凄惨的哭喊。 那一刻他抬头瞧着城池上的月亮,竟也觉得血红。 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在天地面前,人的意志何等渺小。 他过去虽然号称天道意识,但其实自己很清楚,他算不上这方天地,真要说起来,可能只是这方天地里面最高级的那一种生灵。 当那些呜咽声在街道上被拉长,跟随着城墙上的旗帜,带着某种火焰内外生离死别的悲切。 他本来想要出手救下几个人,但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就算眼前的火焰十分特别,需要忘忧以上才能扑灭,但这里是上界,忘忧境是多么常见,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通天桥以上的人出手? 他仔细感知了一下,发现那些人都在漠然地瞧着这里。 他心里一瞬间意识到许多可能,比如这些人害怕惹祸上身,又或者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一种可能,是觉得以自己的境界,没有必要去理会这些低等级境界的人物。 当意识到这些以后,愚山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像这些人呐,不管境界高低,在自己眼里都只是低等级的生灵,他们竟然会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不肯去救人? 夜色渐渐褪去了漆黑,包括凄惨的月光都变得暗淡,天亮了。 那些声嘶力竭的人跪坐在地上,似乎已经知道一切不能挽回,只是低低地念某人的名字。 愚山的脸上露出笑容,转身将这座城池甩在身后,“昨天晚上的火焰,灼烧的不是性命,是卑劣。” ······· ······· ······· 他在世上走动,一个曾经的看客,现在刚刚入世,心态还未完全改变,仍旧居高临下,但已经多了一些情绪。 每过一座城,瞧一眼人情世故,见一见滔天罪恶。 最后感叹:这世上,看似形形色色,其实不过往复地狱。 第一百四十五章寻找东岳(上) 北张镇上。 铁匠和老板娘站在街上,都远远瞧着某一处。 麻衣男子从街头的破落屋子走出来,“你们瞧什么呢?” 说着话,他顺着两个人的目光瞧过去,顿时明白了,“他怎么又在悟道?” 铁匠答非所问,摇头说:“看不懂。” 老板娘也答非所问,摇头,“看不懂。” 麻衣男子当然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因为从李尘上一次闭关开始,他们就已经看不懂李尘在做什么了。 以前的李尘至少还有一些异象在,譬如成一界,譬如时间流速上的极缓,现在瞧着完全没有这些动静,就好像真的只是在枯坐,。 从他们几个人的感知里瞧过去,就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你们说,他现在到底有多高?”麻衣男子问。 铁匠摇摇头,又瞧瞧头顶,“实在是看不见啊。” “看不见啊。”老板娘也说。 “你们说,他和王庭太一谁更高?” “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 这一天。 陨墨山庄的山门处传来一个消息,这消息原本归卢翰去管,但李尘在听到之后却亲手接管了过来。 这个消息是:陨墨山庄外又有山石成灵,名为华山生来便有法相天地,拥有通天桥境界的修行,传闻是因为这道山岳生在太古,又因为这里曾有许多大能者交手,偶有精气泄露,让山石成灵,再加上这山岳的年份实在很久,所以才能生来就有这样的威势。 传闻这山岳成灵那一日,山上的草木精华吸收元力而自生光华,许多猛兽立地便得到了灵智,就连过往的飞禽都落在山腰处,精神抖擞,羽翅如剑,这其实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具象化。 后来,山岳隆隆,生出双目,但并未伤及草木和山上的生灵分毫,其双目光华直冲云霄,气冲斗牛,远在千里的陨墨山庄山门都因此震动。 这已经不是凡俗通天桥能够做到的,因此,附近驻扎的城池很快将消息传回去。 李尘在山庄的分身早将感知笼罩,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沉思许久后将卢翰找来,“华山的事,你不必管,我亲自去。” 卢翰有些诧异,询问道:“莫非华山上有什么神异?” 李尘摇头道:“是山石自然成灵的神异,世上生灵千万,能够生出灵智的不知凡几,懂人情知世故的也有不少,不说那些生来就能修行的特殊种族,就算是被驯化的家犬,也知道一些人情社会上的潜规则,否则也不会有狗仗人势这种说法。 仔细想来,只有山石成灵是一种特异,他们生来根本算不上生命,更别谈什么灵智,就算是蝼蚁都比他们聪明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它们能够自生灵智,这本身就是奇迹,再加上,我和那个傻子同居一躯壳时,就连那傻子也对山石成灵这件事含糊其辞,只说这是天地自生,一切自有定数,无论是谁都不能干预,这是世间大道的规则,不是单纯的小道修行。” 卢翰颔首,紧接着兴奋起来,“这件事对兄长的修行是否有帮助?” 李尘摇头,“暂且还不知道,不过,它对我寻回一个故人很有帮助。” 见卢翰心生好奇,李尘道:“你们还记得十二城危局时,我在陨墨山最后关头赶到,带回来的那些外族族人吗?” 卢翰点头,“自然记得,那件事于我而言,是毕生所经历的最凶险之一,是明知不可为但必须前往的绝境。” 李尘颔首,“的确,当时的十二城之人,对我们来说是难以争锋的,倘若不是我在秘境中得到机缘,也不会是他们的敌手,而我说的那位故人,在这件事上说来使我们的恩人。” 卢翰闻言道:‘这样的大恩德,怎么从未听兄长说起过?他后来又为什么没有和兄长一起出现?你刚才说华山成灵和他的踪迹有关,难道说他也是山石成灵?’ 李尘道:“他名为东岳,是山石成灵,原本我有意带他出来,只是可惜当初那座秘境有一道禁制,一定要东岳的境界更上一层才能走出秘境。等到鬼蜮洞天与上界融合后,我几次前往寻找,可惜最后无功而返。” 两个人交谈之间,李尘的本体已经再分出一道分身前往华山。 他现在一步便可跨越整个上界,就算分身只得了本体一成境界手段,也须臾便至。 他站在云端,俯视脚下的景象,原本的山峦已经消失,只剩下那些丛林自然落地形成荒野,但见其中猛兽穿行,其灵性远超普通生灵。 这些都是在华山成灵时得了其中精华灵性的,也算是有缘法。 而这一片原本的山峦成了平坦荒野,再过许多年又不知是什么景象。 李尘心下感慨,难怪当初那个傻子总是说什么命定的缘法,如这些猛兽,也算本来好好儿躺着就得到缘法的典范。 第一百四十六章寻找东岳(中) 李尘并未隐藏自己的行踪,因此刚刚站定,脚下成灵以法相天地缩成一丈身高的小巨人华山便抬头。 借着云雾,借着灰蒙蒙的天色,借着脚下还在四散的精气,瞧着那个年轻人,“你是谁?” 华山生来能人言,知世故,这是因为他早有了感应,只是不知年月,就好像一片混沌,虽有落叶粘我身,我知道有一物件儿阴影,但不知道是什么。 一片混沌,没有光影,过去无数年来,我曾隐约听到一些声音,隐约感知到一些承重,一开始我不知是什么,但日积月累,也就明白,这似乎是在混沌外,而我身于混沌内,因此什么都不能看到。 我身居混沌,意识犹如嫩芽,日渐茁壮中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于是我开始想象那些声音是谁,他们是什么形体,又为什么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又是什么意思? 最后,我终将知道一切,并想要去外面亲眼瞧瞧。 这就是华山。 现在,华山终于得偿所愿,并见到了出世以来的第一个人。 “我有意带你前往陨墨山庄,带你修行。” 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这一天,陨墨山庄多了一个山石成灵,名为华山,鲜少在山门出现,性格很好,可惜是个话痨。 此外,他还有更特殊的一层身份,传闻他是庄主唯一的弟子,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一样举足轻重。 上界目前的共识,山庄是第一大宗,庄主举世无敌,但从未收过弟子,就连那些生来就有异象随身的血脉,几经辗转求在卢翰的面前,最后都不能如愿。 不过,李尘将自己的种种神通秘法大多留在了山庄的藏经阁,一切交给卢翰打理,最终获得这些秘法的途径并不完全以修行天赋为准,更多的是对宗门的贡献。 也就是说,宗门每个人都能看到得到这些传承的希望,就算几率仍旧有差别,有希望总要比没有希望更好。 这就是卢翰在打理宗门和制定规则上的天赋。 而李尘最后收下华山做记名弟子的原因和天赋无关,一开始他问华山:“我将你带回来,是有心从你身上了解一些什么,你有什么诉求吗?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可以为你办到。” 华山想了想,“我能感知到,你应该是世上最强的人物,我拜你为师。” 李尘就是因为这句话收下华山。 他知道,华山的境界根本做不到同时将自己的感应铺满上界,那么他是怎么感应到整个上界的? 随着时间推移,李尘听过华山几次叙述,才渐渐得知这样一件事:“我生于华山,一开始只知一片混沌,后来只觉得精华凝聚,才有了一分感应,和这一方天地有共鸣。” 李尘当时只觉得震撼,“也就是说,那时你便瞧得见这世上的无尽疆域?” 华山摇头,“当然不可能看到,就算现在都无法看到,只是有所感应,如什么地方有元力忽然喷薄,如什么地方忽见神兵,让世上震荡,又如哪里有冲天的戾气,或许是亿万生灵因此而死。” 李尘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可能感应到九天之上?” 华山道:“自然可以,说来不久前,忘了多久,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之前,曾有伟力令人颤栗,我当时还在混沌中,瑟瑟发抖,不能自持。” 至此,李尘彻底相信了华山的话,感叹道山石成灵竟如此神奇,也不知那傻子和大长老知不知道这件事? 华山这时已渐渐大胆起来,他看得出自家这位师傅好像对自己的出生有些感兴趣,索性竹筒倒豆子,“我出世时,其实灵气分了三份,一份归了我,一份赋予山上生灵,最后一份反哺这一方天地。” 咚! 一句话石破天惊! 李尘至今对所谓混沌知之不详,只从傻子和大长老那里道听途说,说当年的混沌分三份,三分归了傻子,四分归了大长老,最后三分成一方天地。 和华山刚才所说的情形何其相似? 李尘震动不能自已,只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几分混沌化天地和天道之间的关系,只是其中仍有一些关键处想不通。 上界混沌化三份,为什么会有其中两份都成了天道? 如果华山生灵智和混沌分三清是相同的事情,华山现在又属于什么? 以及最关键的,如果一切都说得通,那是不是表明,混沌之外还有天地? 当初凶物劫难中,他见到的那些阵法门后,难道就是外面的天地? 他抬头瞧着四方,只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被一层层蛋壳包裹着,一开始是鬼蜮洞中世界,接着是上界,现在,又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寻找东岳(下 ) 华山不知道自家这位师尊在想什么,因此只是等着,心里却暗暗好奇,同时心痒难耐,只因身为一个话痨,在这种时候不能询问,简直是一种折磨。 只是他在山庄也有几个月,最先了解的就是人伦,明白尊师重道是有灵者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所以哪怕十分难受也只是等着。 沉默许久后,李尘低头问道:“那么,如你刚才所说的三分,是如何划分的?” 华山说:“这倒简单,六分归于我,两分化荒野,两分回天地。” 李尘颔首,这和傻子当日说的又有出入。 “终究是我对这天地了解太少,至今仍有许多事不能了解,仔细想想,百年来我时刻钻营,也有一时间自以为算是精深,今日才知不过是蜻蜓点水。” 李尘明白这件事不是一日之间就能明白的,因此不再去想这茬儿,转而问华山道:“我有一至交好友,和你同样是山石成灵,只是他出生于秘境,不久前我前往秘境却发现他全无踪迹,不知如何才能够找到他?” 华山想了想道:“倘若是山石自生的灵智,师傅只需感知这世上元力的凝聚处也就够了,师尊收下弟子也有小半年,应该能觉察出,弟子只要在一个地界儿待久了,便有元力自然汇聚,这是混沌时生来就有的特性,因此当年的华山才能有参天古树,有连绵数里的桃花林。” 李尘再问:“那么,倘若他一直在四下移动呢?” 华山摇头,“山石成灵,只有这一特性,再难通过其他特征辨认。倘若是有意识钻进了山岳,后天成灵,反而好找一些。” 李尘心下微动,想到了傻子愚山,“怎么寻找?” 华山笑道:“后天成灵,无法控制自身泄露山石精气,常人或许无法察觉,但以您的境界,只要师傅瞧一眼,马上就能够感知到。” 三日后。 李尘启程去寻找东岳 就算是大长老的安排,但未必就是知道内情的人,如当年的月霜。 月霜直到现在也并不知道大长老的谋划,心头只将他当做最敬重的长辈。 李尘也没有想过将这件事说明,只因对一个人来说,欺骗自己远比欺骗别人要难得多。 自许渊死后,月霜在世上早没了什么活下去的动力,大长老或许算是一种慰藉。 像他们这样,自己不论如何终归是欠了恩情,需要还的。 ······ ······ ······ 北张镇上。 红雪回来了,带着另一个人。 李尘的视线最先落在另一人的身上,一时觉得意外,“张倩?!” 这是不曾想到的惊喜,在知道张倩身份后,李尘仍旧无法将自己对张倩的种种感激以及感激之外的特殊情绪放在红雪身上,只因他很清楚,红雪的分身和自己的身外化身不同。 红雪的身外化身都会进入轮回忘记过往一切,因此她其实更像一个全新独立的人,她对自己做过的,不代表红雪做过这件事。 在这种情况下,当两个人的身上完全承载了不同的经历和情感,李尘实在无法将她们融合。 因此,他偶尔也会想,假如,张倩能再一次出现又是多么好的事情。 张倩远比李尘更激动,更情不自禁,还未开口,眼睛里先吧嗒吧嗒掉了泪珠子,撇着嘴不肯说话,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出来。 过去这么多年的日夜思念,以及那么多次生死一线的相互扶持。 瞧着这一幕,红雪的神色并未因此有任何改变, 红雪早知道张倩对李尘的不同意义,就算李尘自出世就被抽离了某些方面的情感,但当一个人至情至性,面对一个几次三番不顾安危施以援手的恩人都不能无动于衷。 红雪说道:“往后,张倩就是张倩,和我无关。” 李尘的目光至此才从张倩的身上挪开,欣喜道:“也就是说,你如今终于走出了那一步?” 他知道红雪的修行出了问题,也知道现在正是化繁为简的关键时刻,而红雪一旦能够剥离这些分身,除了让她们成为独立的人外,或许她自己也能更进一步。 红雪见他的欣喜发自肺腑,没有丝毫虚伪,不由微暖,但转而又瞧着他旁边儿的张倩,实在有些刺眼,因此只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离开之前,扔给了李尘一本儿典籍,“瞧瞧上界的书将你写成了什么样儿,也该管管了,你不要面子,山庄也要面子。” 末了,还留下一句听着并不平和的话,“都是什么艳俗,和你倒也真般配。” 李尘愕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低头翻开瞧瞧手里的书。 很快知道了红雪这么说的原因,像这种书,甚至不能叫书。 「s:下一张和正文没关系,纯粹是冲着一些朋友吐槽主角儿颜值太高,和作者差不多,所以开一恶搞,让大家瞧瞧,毕竟一个人要长成作者这么帅,也是需要系统的。」 番外:关于李尘,不可描述的书籍 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李尘做的第一件就是照镜子。 看着镜子里这张脸,李尘强忍呕吐的冲动,内心里对习惯于捉弄人的命运咬牙切齿。 这是李尘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七天,对于重生这件事李尘接受的很快。但是让李尘不能接受的是,自己重生之后怎么会丑成这个样子。 李尘以前一直觉得,人的美丑没有那么重要,混熟以后其实都是一样的,但是看到自己这张脸李尘才知道,呵呵,自己真的是太年轻了,原来人可以丑到这种境界。 李尘在三天前出门的时候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前世里常说的,“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句话不是一个笑话,是真实存在的! 在前世的时候,李尘常常叹息自己为什么帅的人神共愤。现在,李尘只能叹息自己为什么没有长一个人样。 “滴!” 寂静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类似于某种机器的提示音,李尘愣了愣。 “滴——”又一声。 这一声比上一声要更清晰,却听得李尘有点恍惚,似乎,这声音是从自己脑袋里发出的。 滴——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自己都丑出幻听来了,李尘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上深深的恶意。 “滴——与宿主融合完毕,开始扫描宿主属性,姓名李尘,身高172,体重144,年龄19岁,健康60,体力70,声线88,颜值——颜值——颜值无法计算,暂定为-9999,扫描完毕。由于宿主颜值太低,系统将派发颜值礼包一份,请宿主注意查收。” 这是什么情况,李尘很郁闷,先不说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就冲它说自己颜值低到无法计算,就冲它这份诚实,明显是找揍! “大礼包派送完毕,请宿主注意查收。” 李尘突然愣在原地。在李尘眼前出现了三个物品格,每一格都有一个相应的物品和介绍。 原来不是幻听。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由于宿主心情过于激动,随时有心脏病发作的危险,注射镇定剂一发——” 李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三个物品格第一时间出现在眼前,李尘就像被强奸又无法反抗的少妇,索性不再反抗,开始看那三个物品的介绍。 “健美口服液一瓶,相当于一个月的健身成果。” 切~这广告做的简直幼稚,一看就是假药。 “身高增长液一瓶,可在三个星期内增高两厘米。” 嘘~有这么神奇的药的话,那位国内首富早就高价去买了,明显假药。 “魅力果实一枚,增长个人魅力,颜值上升一个档次。” 靠——真的假的? 李尘想想镜子里无法直视的脸蛋,要不就,试一试?可是这个东西要怎么拿出来? “是否确定取出魅力果实。” 咬咬牙,“确定。” 一个果子落在手上,李尘掀开被子,借着阳光看手上这颗···红富士苹果? 你看你看,我就说不能信吧,这不是欺负我不认识红富士嘛! “叮咚!”门铃响了。谁来了?这还是七天里第一次有人来家里,去看看是谁。 李尘开门看见一个美女,大美女!李尘挠挠脑袋,想起来了,她是自己高中同学,校花张倩! 她来干什么?自己和她一直没什么交集吧。 “你就是李尘同学吧?”张倩说话的时候带着微笑,一口白白的糯米牙。 漂亮!李尘觉得心蹦到嗓子眼了,手有点发抖,我需要镇定剂——! 嗯?她身后那个小白脸是谁,长得人模人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尘同学,我是夏天骄。” 脸白,牙齿也很白,嗯,不知道屁股是不是也这么白。“小白脸”向李尘伸出手。 “嘿嘿嘿嘿嘿--”李尘也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一起。 “大家进屋里说话吧。”李尘同学很热情。 “不用啦不用啦。我们一会还有些事情,这次来呢,我们是想要和李尘同学说一下九月份开学的事情。” “九月份开学?”李尘有点迷糊,自己好像是被燕京大学录取了吧。 “对啊,李尘同学你不是被燕京大学录取了吗,我和夏天骄也一样考上了燕京大学,九月份开学大家可以结伴一块去你看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李尘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太好了,既然这样,大家留一下手机号,我们开学见了。”张倩开心地说。 李尘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送走张倩和夏天骄后,李尘狠狠挥了挥拳头,“我一定要要追到她!” 至于她身边的小白脸··· 李尘看看桌子上的“红富士”,咬咬牙,拼了。 很快把果子吃下去,李尘跑到镜子前面。五官没有变,但是好像···真的有效! 虽然还是有点丑,但是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有点人样,最多算有点丑。 “啊哈哈哈哈哈哈!”李尘疯了。 “滴——宿主颜值达到触发任务的最低要求,现在开始发布任务,半个月内,让一个女孩真心表达对宿主的喜欢,任务奖励,魅力果实一枚,半个月内未完成任务,则视为任务失败,失败惩罚:宿主将比以前更丑,系统将到下一个平行世界寻求下一位宿主。” 李尘的狂笑僵在脸上,呵呵,这是什么坑爹系统,呵呵,比以前更丑,呵呵,你杀了我吧。 至于完成任务?你一定是在逗我,就算我现在没有以前丑,可也是一副鸟样,让女孩真心喜欢我·····呵呵。 李尘洗一把脸,对镜子做各种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帅一点,最后得出这样一个道理,脸不帅的话,做什么表情也是没有用的。 帅的人叫忧郁,丑的人叫便秘; 帅的人是潇洒,丑的人是邋遢; 帅的人走路抖一抖,女生跟着抖一抖,丑的人走路抖不抖,女生都不会瞅一瞅。 看到这个坑爹系统极其坑爹的设定,李尘不由感叹自己的不幸,话本里果然都是骗人的,在另一个世界的话本里,但凡重生者无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自己倒好,前世还勉强算个小帅,现在不要说小帅,经过魅力果实的改善也还是丑,现在还要顶着这副尊荣去勾引女孩,李尘想一想自己捋起裤管露出毛茸茸大腿诱惑女孩的样子都醉了。 李尘整整一个下午都在思考怎么完成系统的任务,到傍晚的时候肚子开始抗议才想起自己今天一整天除了魅力果实还没有吃任何东西,拿起手机准备叫外卖的时候看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决定出去走走。 嗯,为了防止丑到别人,还是戴一个口罩比较好。 李尘戴上墨镜和口罩照照镜子,这样看果然帅多了,怪不得大街上戴墨镜口罩的那么多,说不定和我一样丑,李尘不无恶意地yy。 傍晚正是下班高峰期,李尘出门后看到马路上拥堵得车辆,重生以来第一次有回到地球的感觉,不禁泪流满面。tm的,没想到重生一次路上还这么堵,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雾霾是不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李尘随意找了个小饭馆要了碗豆腐脑,白嫩的豆腐脑上浮着一层辣椒油,李尘胃口大开,摘下口罩,两碗豆腐脑七八个油条很快下肚。 天色黑的很快,李尘从饭馆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探出脑袋。 黑夜是最能撩拨人情绪的事物,前世的年轻人们最喜欢在黑夜搞一些浪漫的活动,前世。李尘想起前世的父母,自己莫名地来到这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被这一世的老兄接替了,也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异常,至于这一世的父母,按自己接受的记忆来看,应该不会发现,毕竟他们常年在外,高中三年只见过他们寥寥几面。 李尘魂不守舍地走在马路上,途中不知被多少司机咒骂却恍若未闻,李尘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失无所失。 一阵琴的弹奏和女孩的吟唱声传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地铁口,李尘远远看着地铁口唱戏的女孩,脑海里回荡起前世许许多多写给父母的戏,等到女孩一曲终了,李尘快步走过去,“借你的琴用一下可以吗?” 女孩有些迟疑,看着面前这个戴着墨镜的大男孩。 “我只是想要唱一首戏,拜托了。” “好,好吧。”女孩几次停顿,最终还是把琴递给李尘。 琴有些老,李尘轻轻弹几个音,一首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的清平调就这样被弹了出来。 前路茫茫多艰险———(这是殿下李尘当年最喜欢的戏词儿,殿下勿怪) 李尘哽咽着唱完第二遍,脸颊上的泪水滑落,停在原地的路人越来越多却依旧安静,只是偶有几声女孩的啜泣。 唱完最后一句,李尘将琴还给还在发愣的女孩,沉默着挤出人群。等到女孩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背影。 女孩的琴包里放了许多钱,都是被感动的路人留下的,人果然是一种感性动物。 李尘脸上的超大墨镜近乎遮住半张脸,所以唱戏的全程也没有人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只深深记住了他带有磁性和忧郁的嗓音。 李尘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22:36,因为白天已经睡过不少时间,所以现在没有困意,索性打开电脑看电影。 记忆里现在最火的一部电影叫小空白,电影里几大主演都是很火的一线明星,李尘看了大半集就困到不行,鼠标滚屏到评论区评论:“此剧毫无情节可言,差评,十分我给一分,还有一分怕导演绝望安慰安慰。” 评论完一分钟后有人回复,“你这个没有素质的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们家风风,你就是嫉妒我们家风风长得比你帅。” 李尘:“······” 半分钟后又来一条回复,“楼上正解,写这条评论的人一定是个傻*。” 李尘没有想到自己一条评论电影情节枯燥的评论会遭到主角的粉丝鄙视,有些啼笑皆非,以自己现在这张脸蛋,如果真的要嫉妒别人的话,走在路上都嫉妒不过来怎么会去嫉妒那个叫风风的明星,索性删掉评论关上电脑去睡觉。 李尘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终于备受煎熬地进入睡眠。 当晚,一段视频被人放进微博,一个小时内被转发千次,男主角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大男孩,弹着一把破旧的琴,嗓音低沉地唱着,“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 正是李尘在地铁口唱清平调的视频。 视频名称为:“马云腾听完都要哭的戏曲,不听你就后悔了。”听上去档次low,然而凌晨五点钟,著名戏手沙亮转发后这段视频彻底火了。 沙亮是戏坛十数年的老前辈,他转发视频两小时后,接连又有几位戏手转发。 有一位戏手评论道:“一大早无缘无故地突然惊醒,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打开微博看到沙亮前辈转发的视频,点开看完后泣不成声。两年前离开父母一个人来燕京,来的时候父母一万个不愿意,最后却拗不过我只好为我打包行李,两年里只和父母通过几次电话,今天听完这首清平调才突然明白,自己早该回去陪一陪我的爸爸妈妈。” 李尘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一时的内心唏嘘唱出来的清平调已经被人放在网上并在一夜之间被转发数万次,他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在半个月内让一个女孩喜欢上自己。 想一想记忆里接触过的所有异性,好像还没有任何一个异性愿意正眼看自己,毕竟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网络搜索第一名的就是男神女神排行榜。 李尘不屑一顾:简直肤浅,哥只是长相寒碜一点,其实才华横溢,稍微露出一点王霸之气尔等凡人都是抵挡不住的。 等等,才华横溢?李尘似乎想到些什么,掀开被子一溜烟跑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点击千度搜索,“网络话本”。 搜索结果:千度0。1s内为您找到相关结果9,070,000。 网络话本210500个:《无双屠龙传》《绝顶之战》······ 李尘粗略点开一本话本翻阅一遍,嗯,情节很烂,文笔,不说文笔了,感情方面,没有女主?看看成绩和评论吧,成绩:点击1620000,鲜花610000,板砖3640。 评论:會唱戏的小米打赏刘大50000网络币这本书太棒了!犒劳一下,希望后续更加精彩! 我希望刘大越来越好,这样我们才能看到更好的话本! 膜拜刘大,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话本,情节令人意想不到! 李尘:“······” 万万没想到,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这个世界的话本如此苍白,简直就是在等待我李尘的拯救!看看这本备受赞誉的无双屠龙传,主角一开始是平凡的小人物,第二章拜了一个牛逼的师傅,第三章有了一个牛逼的朋友,第四章找到了牛逼的功法,再后面没有任何爽点,说好的吊打反派兼泡妞大法呢?! 李尘已经想象到自己把前世一些经典话本写出来的结果,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事不宜迟,出名要趁早,一秒都不可以等待,李尘点击进入最大的话本网站奇奇中文网,申请成为作者,笔名定为唐家西红柿,创建新作品,嗯?李尘松开鼠标,前世那么多经典话本,大神又多得满地走,应该选那一本作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处女作? 看那些读者评论,好像大多数是说话本情节的,如果说情节的话······李尘双手在键盘上打字如飞。 “作品名称:盖地 一个浩大的仙侠世界,光怪陆离,神秘无尽。热血似火山沸腾,激情若瀚海汹涌,欲望如深渊无止境……” 这是前世的话本界超一流大神陈早的作品,陈早在前世以情节莫测和背景的大气磅礴吸引了很多读者,李尘尤其喜欢这部盖地,要原本照抄过来的话再好的记忆力怕也力有未逮,幸好因为看过三遍,情节记得七七八八,转述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将第一章最重要的一段写出来后,李尘点击了上传章节,新书状态很快变成审核中,一般来说新书审核需要两到三天,李尘决定先存几章,等到审核成功再一鼓作气发出去。 “第二章·····” 李尘的打字速度绝对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第二章很快写完,看看电脑桌面上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李尘活动一下手腕起身伸一个懒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房间,看上去影影绰绰。 李尘习惯在心情好的时候亲自下厨犒劳自己,吃完自己做的饭心情往往会变得更好,生活即是如此。 李尘所在的小区对面就是一处瓜果蔬菜市场,戴着一个大墨镜的李尘没有想到自己刚出小区就被一个人盯上。 如果李尘留意一点的话就可以认出来,她是昨天在地铁口弹琴的那个姑娘。 张倩从昨天晚上回到家就开始懊悔,为什么没有及时拦住他留下他的微讯号,她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弹琴弹得那么好。那一首戏真好听,是他原创的吧,不然酷猫和微讯音乐上为什么都搜索不到? 最重要的是,他弹琴的时候真的很帅。 张倩昨天很晚才睡着,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满脑子还是在想在地铁口弹琴的那个人,张倩满心后悔,人海茫茫,自己以后要怎么找到他。 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好像他,戴着一个大墨镜,身高也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张倩握握手掌,过去和他聊一聊?不行!那万一不是呢,戴墨镜的人多了去了,身高胖瘦和他差不多的人也多了去了,看他的样子是要去蔬菜市场,好!跟着他,只要听一听他的声音我就可以确定了。 被人跟了一路的李尘没有丝毫察觉,拎着挑好的油麦菜往家走去。 身后全程看着他和卖菜大妈讨价还价的张倩内心狂喜,真的是他! 如果李尘知道张倩的想法,一定内心狂喜:终于有人透过外表看到了我高大上的内涵,我的个人魅力果然不同凡响,微微一笑,谁有我叼。 张倩一路上几经犹豫,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快步追上李尘,“你···你好。” “嗯?”李尘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这个长相清秀的女孩。 “我叫张倩,是昨天在地铁站弹琴的那个女孩,你忘啦?”张倩试探着问。 李尘恍然大悟:“哦,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嗯,昨天你唱的那首戏是自己创作的吗?” 李尘想想,如果直说在这个世界,自己的确是第一个唱出那首戏的人,“算是吧。” “那就好办了。”张倩有点小雀跃,“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朋友,他那儿有一个录音棚,我觉得你昨天唱的那首戏水准很高,如果不去一个专业一点的录音棚重新录一次就太可惜了。对了,我怎么称呼你呢。” 李尘皱了皱眉,指指停在一楼的电梯,“上楼谈吧。” 张倩乖巧地跟着李尘进了电梯,李尘按下八楼的按键,等电梯门关上才回头对张倩说:“我叫李尘,陈年如梦的陈,悲戏易水的戏。” 张倩听完李尘简洁的自我介绍,心想:果然是大才子,介绍一个名字都可以解释得这么美。 她哪里知道李尘这个风骚的家伙这一刻的内心独白:这句话果然帅的很,不枉我昨天晚上花费了那么长时间才想到。 电梯速度很快,八楼转瞬即到,李尘带张倩进了屋,“坐吧,喝什么饮料?” 张倩坐在凉椅上,四处张望,“可乐就好,李尘,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李尘从冰箱取出两听可乐,递给张倩一听,自己打开一听,“没有,我爸妈常年在外地,从高中开始我就一个人租房住。” 张倩说:“原来你是高中生?” 李尘一口气把一听可乐喝了大半,放下易拉罐说,“刚刚结束高考,九月份去燕京报道。” 张倩问:“那你高中是在哪个学校上的。” “初中和高中都是在温水一中。” “啊。”张倩讶异的低呼,“那我们是同学,我也是温水一中的学生,今年参加高考,九月份就要去燕京大学。” 李尘笑了笑:“那还真是巧了,我也考上了燕京大学。” 剧情狗血,但是这种巧妙的缘分最让女生无法抵挡,张倩几乎觉得李尘是在骗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在温水一中高中三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了,他戴着大墨镜,如果摘了墨镜······ 李尘见张倩突然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张倩问:“李尘同学,怎么现在进了屋子你也不摘墨镜?” 李尘心想:当然不能告诉你说是因为丑的不能见人。于是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我眼睛这块有点伤,对了,你来的时候不是想说一说我昨天那首戏的录制吗?” 张倩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把李尘戴墨镜的事情抛到脑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对了,昨天我回去就试着写了一下你唱的这首戏的谱子,你纠正一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有啊,那首戏的戏名是什么?” 李尘从张倩手里接过曲谱,“戏名是清平调。”然后低头看张倩还原出来的谱子。 过了一会儿,李尘抬头把曲谱还给张倩,“没有什么问题,说真的,你天赋很好,听一次居然就可以记下。” 张倩笑着说:“不是啦,难道你没有看网上的视频吗,我是边听边写的,我可不是天才。” “视频?什么视频?”视频的事情李尘还真不知道。 张倩问:“难道你没有看微博吗,你唱戏的视频在网上现在很火,微博上都转疯啦,今天上午我看的时候转发二十多万次呢。” 张倩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给李尘看,李尘凑过去。 视频画质很低,音质也不太好,不过可以感觉到当时很安静,从戏声里隐约听得见几声啜泣,全程都只看得见李尘微微斜侧过的身影,李尘手指敲击茶几桌面,嗯,拍的还不错,看起来还蛮帅的,唯一不足就是视频上看,张倩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点,这样不好,就算她的鞋底比较高,一个女孩比自己高也不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李尘想起系统上次给自己的那一瓶身高增长液,等会就喝下去,我一定要长到180! “李尘同学,李尘同学。” “嗯?”李尘转过头看着张倩,“什么事?” 张倩有些无语,这个李尘同学怎么发起愣来这么入迷,自己叫了十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是这样的李尘同学,你如果同意的话,我联系一下我那个朋友,今天下午我们就去录音棚。” 李尘沉吟一下,点点头,“好,吃过午饭我联系你。” 张倩把清平调的简谱收好后起身说:“那就先这样吧,下午我来找你。对了,我的手机号是753456254。拜拜。” 李尘把张倩送进电梯,等电梯门关上才回屋。 先把午饭做好吧,今天心情真的不错,下午要去录音棚录戏,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动呢。自己那个视频在网上那么火,虽然自己没有露脸,但是多多少少也算个网红了吧,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 李尘陷入无尽的yy中。 一盘尖豆豉鱼油麦菜一碗白米饭一听可乐,这就是李尘的午饭,也不管什么专家说的搭配到底营养不营养,李尘乐滋滋地吃完午饭坐在电脑桌前。 再存几张稿子吧,难得心情这么好,当然要勤快一点。 李尘登录奇奇中文网,一个提示弹出来,“收件箱有消息提示。” “你已建立了作品[*******],请尽快上传新章节以便编辑审核。” 嗯?什么情况,怎么审核这么快,不是两到三天吗? 李尘只是有些惊讶,也没有多想,既然通过了审核,索性把第二章发了再写一章,反正情节照搬,自己复述一下就好。 “叶凡虽然谈不上所谓的事业有成,但因为一些原因与经历,如今手中也有些资本,不久前恰好购买了一辆奔驰,就价格来说要高于刘云志的那款丰田车,但如果以此来评判身份地位的话,他感觉相当的庸俗 ······ 枯寂与黑暗并存的太空中,九具庞大的龙尸横陈,青铜巨棺古朴而又大气,似与宇宙洪荒万古同存。 数天过去了,依然无法破译青铜图案所传递出的神秘讯号,始终没有稳妥的办法将其“打捞”,送到地面。” 李尘一鼓作气又写了三章,卡在第六章封禅之地的开头,这才站起来伸伸懒腰,拨通张倩留给自己的手机号,三声通话音后,对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喂。” “我是李尘。” 李尘的话音刚落,张倩清脆的声音传出来,“哦,李尘,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李尘笑笑说:“不用来我家里了,我们直接在小区门口碰面吧。” 听到对面张倩说好,李尘回应一声一会见挂上电话。 见面的时候李尘发现张倩换了一身粉色短裙,再加上她原本就清纯明晰的五官,看上去很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李尘对于“气质都是装出来的”这句话一直不敢苟同,他认为:气质或许可以装出来,但不是所有的气质都装得出来。 张倩看得出李尘对自己这身装扮的欣赏,心下暗喜,脸上又要佯装不知,向小区外努努嘴吧,“走吧。” 李尘被张倩努嘴的俏皮动作逗的莞尔一笑,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欣悦,“走吧。” 两人结伴而行走了大概两千米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张倩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婷婷音乐工作室”几个大字,回头对李尘说:“到了,就是这里面。” 李尘跟着张倩进去后才发现这个录音棚的专业性,从录音棚外看录音设备和乐器一应俱全,看样子还要排队,前面已经有三伙人在等着。 张倩示意李尘跟着自己,走到前面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身边,“小姨,我带他来了。” 女人回头看了李尘一眼,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审视,“倩,你昨天说的那个好戏手就是这小孩儿?” 李尘挑了挑隐藏在大墨镜下的眉,算起来,自己前世二十四岁这一世十八岁,两世的记忆加起来可以做这个她的叔叔了,现在她叫做小孩。 李尘笑了笑。 张倩见小姨似乎对李尘有点偏见,连忙说:“李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有才华的,小姨你有没有看到现在微博上很火的唱戏那一个视频,那首戏就是李尘自己创作的。” 替李尘解释完后张倩又向李尘介绍,“这是我小姨,张婷。” 李尘伸出手,“婷姐你好。” 张婷象征性地和李尘握一下手,对张倩说:“等现在在录的这一伙录完就给你们录。” 张倩开心道:“谢谢小姨。” 张婷也温和地笑笑。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四个男人从录音棚走出来,张婷回头对李尘说,“进去吧。” 李尘正要进去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等一等。” 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男人走过来,“婷姐,我们来你这儿的次数也不少了,凭什么我们都在这等了这么久才轮到我们,这小子一来就能进去。” 张倩轻声反驳:“我和婷姨早就说好的。” 红毛瞟了张倩一眼,“说好又怎么了,再怎么样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要这么说的话,往后我来婷姐这儿先打个电话,然后进门直闯录音棚就行了,再说了。” 红毛指指李尘:“就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知道什么是音乐,来录音棚又不是过家家,戴个大墨镜以为自己就是个明星了,整天白日做梦呐!” 红毛的话音刚落,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都哈哈大笑,录音棚里另外两伙人也都露出笑意,显然对红毛的话很是赞同。 李尘似乎没有听到红毛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头对张婷说:“婷姐,我先进去啦。” 张婷略带惊异地看了看李尘,似乎没想到李尘能忍住不反驳红毛,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红毛见李尘竟然无视自己,面色难看,伸手去拉李尘的胳膊,没想到李尘脚步有些快没有拉到,索性出言大声嘲讽,“好,婷姐你不如让监棚开了外放,让我们大家都听听这个没毛的小子今天能唱出什么儿戏!” 张婷厌恶地看了红毛一眼,又看向张倩。 张倩对李尘的那一首清平调比李尘自己都有信心,肯定地对张婷点点头。 李尘进了录音棚,调调话筒平复一下嗓音,琴被轻轻弹响,一段前奏过后,李尘开口,“前路茫茫多艰险,盼君日日有进退——” 外放的音乐回荡在整个工作室,红毛没再出言嘲讽,没想到这个小子还有两下子。 张婷也渐渐听入了神,眼睛一点点变红。 戏词很平常很普通, 戏词里的故事都是平凡小事,和曲子搭配起来,却打动人心。 红毛想起自己两年没有回去的家乡和两年没有见过的清平调,想起自己多少次给家里人打电话只是同一句话,“爸,给我卡上转点钱。”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去。” “我说,我知道了,你真的很啰嗦啊。” “嘟嘟嘟……” 红毛低头不让所有人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一首戏唱完,李尘放下琴,对录音师做了一个ok的手势,录音师摘下耳麦,对李尘竖了一个大拇指。 李尘笑笑,伸了一个懒腰,踢一踢脚,竟然向录音师再次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录音棚的隔音很好,安静得只有李尘轻轻弹出的几个音符。 录音棚外的几个人刚开始以为李尘有些细节不太满意要重新录一遍,但是听完前奏,好像是一首新戏? 李尘清澈但略带沧桑感的声音传出来,这首戏,从来没有听到过,应该也是他原创的,红毛和张倩他们都听得出来,也听明白了戏词讲述的故事,青春年少,深深暗恋着的女孩。 张倩看着隔了一层玻璃幕墙的李尘,看着他带着墨镜的侧脸,忽然有些心疼。 喜欢往往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或者因为眼缘,或者是心在某一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故事。 张倩知道,自己恋爱了。 红毛泪如泉涌。 李尘决定唱这首戏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会带给录音棚外的几个人带来多大的震撼。 前世那位名家让李尘记住的只有这两首戏,两首戏各自带给李尘不一样的感动,所以李尘唱完那位名家的清平调后趁着情绪高涨,接着录了一首老男孩。 从内心来讲,李尘的副戏部分唱的略有瑕疵,毕竟不是真正专业的戏手,会弹琴也是托前世教育局号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要教育出全才的福。 李尘走出录音棚的时候,外面的几个人还有些恍惚,听到开门声立刻直勾勾地盯着李尘。 李尘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这几个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劲,莫非自己去录戏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静静对视了大约半分钟,李尘尴尬地挥挥手,“嗨·····嗨,大家好。” 张婷最先反应过来,擦了擦挂在脸蛋上的泪珠,又恢复了刚见面时候的清冷劲,淡淡地说:“倩,带你的·····朋友,先回去吧,要再来录音可以打我的电话。” 张倩下意识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李尘身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红毛也安静地看着李尘走出音乐室,没有再出声呛李尘。 张倩和李尘走出婷婷音乐工作室,张倩转过头略带崇拜地看着李尘,用几乎肯定的口吻问:“李尘,刚才你唱的第二首也是自己创作得吧。” 李尘思绪明显不在这里,好像没有听到张倩的问题,等到后来发现张倩半天没有说话,才反应过来似的回答一句:“哦,算是吧。” 张倩鼓了鼓腮帮子,这个李尘同学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发呆了,在他家里和他聊天的时候就这样。 两个人一路无话,走到距小区门口几百米的电影院时张倩停下脚步,李尘疑惑地看向张倩。 张倩看着电影院外面的海报花痴地说:“李尘,我们去看电影吧,你看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是李晓,李晓好帅啊。” 李尘有点牙疼,他现在最听不得说谁谁谁帅,一听到帅这个字李尘就想起自己和前世相去甚远的脸,还来到这个记忆中颜值至上的世界。李尘内心掩面痛哭:万恶的系统,还让我用这张脸勾搭妹子,勾搭不到会更丑。 李尘不无嫉妒地调侃:“帅怎么啦,从整容院出来的还都帅呢!” 张倩似乎没有听出李尘的讽刺,跟着说道:“帅倒是帅了,可惜一出整容院就要进监狱。” “什么?!”李尘这一次真的被惊到了,“听你的意思难道整容是犯法的?” “对啊,你不会不知道吧。”张倩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李尘。 李尘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打了个哈哈说:“啊,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整个容都犯法。” 张倩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李尘,“难道你都没有听说过1989杀人整容年吗?” 李尘一脸茫然地看着张倩,他重生的这个前身记忆里确实不知道整容犯法,更加没有听过张倩说的整容杀人年,一方面因为他本身性格孤僻几乎没有朋友,另一一方面由于他平时只埋头于学业,不然也不会考上燕京大学这种名牌学府。 张倩正要进一步向李尘解释1989整容杀人年,身边匆匆过去一对小情侣,其中女孩急切地说:“快点快点,李晓的分手恋人再有三分钟就要演了,都怪你,一路上也不说走快一点。” 张倩再也顾不上和李尘解释,情急之下拽着李尘的手向电影院小跑,“要开啦要开啦。” 女人的潜力果然是巨大的,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可以发挥出比平时大十倍的力量,三分钟时间只花了两分钟就跑进大厅并且买好票。李尘一脸苦笑,他本来想说自己家里还有点事不能看电影,现在张倩热情得连票都帮自己买了,只能陪她进去,可是自己还戴着墨镜,进了光线昏暗的电影院岂不是和瞎子一样。 张倩带李尘进了电影院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偷偷看了李尘一眼见他没有摘墨镜的意思,轻声问道:“你能看得见吗?” 李尘心说:这么暗只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才看得到好不好,脸上却笑笑,“看得到。” 前排的一对情侣回头看了李尘一眼,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男孩不知说起什么,逗得女孩不时回头瞟李尘一眼然后发出轻笑。 张倩见李尘说完三个字就变得面无表情,以为李尘有些生气,于是道歉说:“对不起啊,我刚才真的忘了你的眼睛还有伤。” 李尘现在正在心里盘算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魅力果实赋予自己的魅力到底算不算整容,虽然说自己看起来五官和以前相差无几,但是看上去确实比以前顺眼很多,而且如果以后再使用魅力果实,被熟悉自己的人看到的话······ 张倩无语地看着李尘,这家伙明显又走神了。恰巧电影里的人都入座灯光关闭,电影开始播放,张倩来不及计较李尘几次三番的心不在焉,开始专心看电影。 灯光关闭后李尘就属于睁眼瞎的阶段,但李尘眼前现在不是一片漆黑,刚才他在心里尝试呼唤系统,三声过后眼前出现一些漂浮的光点,最后组合成一行小字,宿主有什么疑问。 李尘尝试在心里暗问:“魅力果实的使用会不会被别人看作整容。” 光点解散又重新组合:“魅力果实效果绝非整容,被改变者五官并不发生改变,在任何人眼里只能说被改变着精气神和气质的提升,和整容没有任何关联,所以不会有人说你是整容,当然,别有用心者除外。” 李尘松一口气,又问:“那我以后有问题的时候怎么问你。” “意识呼唤三声颜值系统即可。” “我再吃一颗魅力果实是什么样子。” 系统的光点分散漂浮,大概三十秒后:“无可奉告。” 李尘:“······” 一部电影看得李尘昏昏欲睡,这部电影的无聊和狗血程度直追栀子花开,然而听到身边张倩不时感叹好感动,李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电影里男主角的表演全无演技,仅凭一张脸就让此剧大火,可见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就要看脸,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于是李尘真的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李尘揉着胳膊和满脸羞涩的张倩并肩走出电影院。李尘暗自腹诽,瞧着文静温柔的一个女孩,掐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毛爷爷说的果然没错,唯君子和女人难养也。 张倩脸色微红,小脑袋里不停给自己开脱罪名,都怪他睡得太死了,叫他好几声都没醒,而且这么精彩的电影,他居然睡着了,哼,活该。 为君子和女人难养也,君子为自己开脱罪名的时候站在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上,女人为自己开脱的时候和君子如出一辙,不知道谁是谁的师傅。 一路上气氛尴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进了小区门口要分道扬镳的时候张倩才突然低声说话:“电影院的事情,对不起。” 李尘大手一挥,“没事,没事,怪我。” 经验告诉李尘,女人认错的时候不要认真,认真你就输了,因为道理和女人你只能选一个。 一连四天张倩都没有联系李尘,第五天一大早张倩打来电话,李尘还睡的稀里糊涂,听到张倩让自己上网打开酷猫音乐播放器看排行榜,李尘登录播放器,酷猫首页是三个行楷黑色字——老男孩,背景是一对男女静默相对,一行小字排在右下角,“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李尘打开酷猫top500排行榜,老男孩排在第六,清平调排在第七,戏手名称是墨镜哥。 电话那头的张倩不听追问,“怎么样,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李尘略带笑意地说:“看到了,老男孩第六名,清平调第七名。” “看到了你怎么能这么平淡,你知道酷猫音乐榜有多大的含金量吗,这几乎是全世界最权威的榜单了!”张倩抓狂道。 李尘对这个早有预料,所以不会那么兴奋,在前世的时候老男孩几乎占据所有榜单的第一名,李尘相信这两首戏的潜力不止于此。 果然,三天后,老男孩和清平调在各大音乐榜单相继登首,“墨镜哥”火了。 老男孩荣登酷猫排行榜首的时候李尘正在和编辑商量盖地的上架事宜。 负责盖地的编辑叫小猫,小猫极像一个温柔女生的昵称,李尘也一直这样认为,然而他决不会想到对面和自己讨论的是一个标准的东北大汉。 小猫特别庆幸当时审核盖地这本书的是自己,从网络话本刚刚兴起自己入行做到现在,看完盖地第三章他就看出这本书的潜力,“九龙拉棺”,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陨石坑”,让人迫不及待想看到后续,再到后来盖地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九龙拉棺竟带着几个人踏上了闻所未闻的星空古路。 写到这儿的时候,盖地字数两万,点击却已经二十多万,收藏十七万,这是什么概念,这就代表几乎所有看过的人都觉得好看决定追下去! 所以他在盖地上传第三天就联系作者签约,直到今天通知作者十五万字上架。 十五万字上架,那是“大神”才有的待遇。听说上面对自己发掘出“唐家西红柿”很满意,自己应该不久就可以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李尘和小猫商量完上架的事情,点开一条盖地的读者评论楼逐一滚动下去。 “从来没有看到过开篇如此恢宏大气的话本,点开以后根本停不下来,唐家番茄名不虚传,此书必火,唐家番茄必成神。” 二楼:“糖番茄威武。” 三楼:“糖番茄威武。” 四楼:“楼主****,鉴定完毕。这本书写的全无逻辑性,简直就像小学生呓语,看到第三章就完全看不下去,我推荐这本《无敌风火脚》,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好书!” 五楼:“楼上这个广告做的好,我给满分。” 六楼:“楼上的楼上这个广告做的好,我给九十九分,还差一分怕你骄傲。” 七楼:“楼上的楼上的楼上是我家的狗,不小心跑出来没有牵好,对不起大家了。” 看到这儿,李尘微微一笑,知道盖地的大火已经是定局,接下来每天固定三章更新下去就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李尘还有二十多章存稿,这几天李尘无所事事,每天能写多少字自己也不确定,不过一天六章是保证的,算算日子还有六天系统规定的任务完成的日子就要到了,任务完成这件事还是不要想了,直接考虑一下自己变得更丑以后要怎么生活吧。该死,万恶的系统,只给我一个魅力果实让我怎么去泡妞,难道它不知道这副身体丑得惨绝人寰吗。 ········· 陆姚是一个重点高中的新生,平时文笔很好,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前一个月决定在奇奇中文网写话本,结果写了十几万字也没有签约,于是上百度铁吧查看了一下签约规则,发现签约字数一般在三万字左右,这才知道自己的话本没有被编辑看中,陆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自己写的习作老师都自认没有这么好的文笔,编辑凭什么毙了自己的话本。 碰巧陆姚在百度铁吧上看到有人在说盖地这本书,盖地?哼,听名字就知道狗血程度,一定又是无脑yy文,好,自己就去看看,这本据说很火,很有悬念的话本是怎么写的。 于是陆姚的内心活动开始变化。 “呵呵,果然被我猜到了,又是这种无脑yy白话文,情节一定平淡狗血至极。”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铜古棺里还有第三十人?” “原来是这样!作者是怎么想到的,不对啊,就算是这样也不对啊,继续看看下面。” “叶凡叫上他一起向山上走去,刚才他们滚落下山体足以数十米远,幸亏这里山势平缓,且生长有很多林木,不然他们非发生危险不可。可以想象不久前他们挣扎的多么剧烈,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疼痛还让人不寒而栗。 来到山顶上,叶凡两人顿时呆住了,庞博大叫道:这帮暮气沉沉的老翁还有老妪到底是谁啊? 眼见所见,差点让两人石化在那里,他们有阵阵心惊肉跳的感觉。 十几具躯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放眼望去,白花花一片头颅,一个个皮肤褶皱,苍老无比。但是这些人却都穿着熟悉的人的衣服,说他们有七八十岁都不为过,实在衰老的不成样子了。 他们……不会是周毅、王子文、林佳、李小曼他们吧?! 弹指红颜老,两人感觉口干舌燥,如泥塑木雕一般立在山顶上。” 第三十二章完,陆姚点击下一章。‘系统提示,您已经读完最新一章。’陆姚抓狂! 催更!必须催更! 7 四天后,盖地上架,奇奇中文网首页强推,作者唐家西红柿连更十章,首订11560,碾压所有新人作者,即便是一些大神的第一本书成绩也远远不如。 李尘这一次不像前几次那么淡定了,毕竟订阅人数就相当于自己的收入,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订阅人数两万多,那就相当于从今天开始自己也是年入百万的大神了,李尘很满意。 “盼君日日。”这是李尘的手机铃声,李尘接通电话,“喂?谁啊?” “我,张倩。” “是你啊,怎么啦?” “今天你有空吗?”张倩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有啊,怎么了?” “小区对面刚开了一家咖啡厅你知道吗?” “不知道,这几天没怎么出门。” 张倩很无语······混蛋,你都这么说了还让我怎么接话,“哦,没事了。” 对面传来挂机声,李尘很郁闷,什么人这是,莫名其妙。 三分钟后,“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喂?谁啊?” “还是我,张倩。” “哦。。” “听说对面新开的咖啡厅里的蓝山咖啡很好喝。” “哦,不知道呀。” “呃···你喜欢喝咖啡吗?” “不喜欢。” 混蛋···张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十秒钟后,一声大吼,“我要请你喝咖啡!!!” 嗯?对面怎么没声音,自己声音太大吓到他了? 对面终于传来李尘弱弱的声音:“好,还是在小区门口见面吗。” “嗯,就这样,一会见。”挂断电话,张倩挥挥拳头,“耶死!” 李尘不知道今天张倩怎么会这么怪异,百思不得解,最后只能归结为女人一个月总有几天比较怪,可以理解。 不知道如果张倩知道李尘的想法会不会提刀来见。 李尘今天出门没有戴墨镜,前几天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只是重生带来的后遗症,现在李尘觉得自己这副模样看惯了其实还有几分可爱。 李尘到了的时候张倩还没有来,于是倚在门口栏杆旁玩手机,直到脚有些麻了一看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等了半个小时。 张倩在家里换了十几件衣服,把家里所有的张装都试穿一下,最后挑了一款看起来青春可人的连衣裙才出门,到了小区门口一眼看见在踱步缓解腿麻的李尘。 这是张倩第一次看到李尘的真容,只觉得李尘长的稀松平常,不过没有失望的情绪,反倒是对自己等下要说的话多了几分信心,心下有点小雀跃,“走吧。” 李尘看见张倩的时候眼前一亮,不是发现今天的张倩很漂亮,而是因为今天天气闷热,李尘早已经等的望眼欲穿,本来有心责问,没想到张倩一来,一句走吧把自己所有的话憋了回去。 女孩厚起脸皮也不可小觑,让自己等这么久一句道歉也没有。李尘暗自腹诽。 小区和咖啡厅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两个人一路无话,张倩是在思考自己要把那件事怎么说出口,李尘则因为感觉今天的张倩实在反常,不如等她先开口自己看看请况怎么回事再说。 在咖啡厅找了一个偏角落一点的小包厢两个人先后落座,张倩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蓝山和一些糕点,问李尘想尝点什么糕点,李尘摇头说不用。 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包厢,张倩终于挑起话题问李尘:“你不是说你眼睛有伤吗,今天怎么把墨镜摘了?” 男人都是说谎话的高手,李尘简直是其中的佼佼者,编起瞎话一点也不含糊,“哦,其实也不是有伤,是因为我以前是高度近视,假期里做了手术,医生嘱咐说一个月内不能见强光,所以戴墨镜,现在过一个月了,应该没什么事。” 张倩惊讶道:“啊!那你现在视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李尘面色风清云淡,谁都看不出来其实他在扯谎,“医生说我现在视力比平常人还要好一点吧。” 张倩笑了笑,“那就好,不过你还是把墨镜带上要保险一点,眼睛上的事情千万要小心。” “嗯,我这不是为了见你才把墨镜摘掉吗。” “嗯?为什么?” “我们见过那么多次面我每次都戴着墨镜,显得不太礼貌嘛。” 张倩几乎下意识回答道:“我不觉得啊,其实你还是戴上墨镜要帅一点。”然后自知失言,立刻闭上嘴巴,低下头偷偷瞟一眼李尘。 “呃,姑娘,你这样说实话容易被揍你知道吗?”李尘开一个玩笑缓解尴尬。 “你敢!”张倩抬起头向李尘展示自己秀气的拳头。 张倩挥拳头的时候一股清香拂面而来,皓腕就在李尘眼前咫尺,李尘心里竟然加速跳了两下,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张倩却以为李尘是被自己野蛮的样子吓到了,心下揣揣。 服务生这时候走进包厢,把咖啡和糕点放下又走出包厢,两人都暗自感激这个服务生。 咖啡香醇浓郁的味道流淌进喉咙,可惜李尘不懂这些,只尝出苦的味道,不过这是张倩推荐的,所以还是违心赞叹,“这咖啡味道芳香,喝起来也润顺可口,的确不错。” 张倩正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快和他说那件事,快和他说那件事,快和他说那件事,重要的气要打三遍。 李尘见张倩心不在焉,就没有再说话,张倩又因为心里实在矛盾,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场咖啡厅约会搞得虎头蛇尾,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喝完咖啡就走出咖啡厅。 恰巧这时街边传来一首两人最熟悉不过的戏。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挨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街道上人来人往,汽车鸣笛声,行人奔走通话声。 李尘一瞬间觉得恍若隔世,新的世界,听着前世的戏曲,自己到底是生活在梦里,还是说前世只是一个梦,现在才是真正的现实。 张倩感觉却和李尘截然不同,她原本摇摆不定的内心立刻坚定,当初就是在听这首戏的时候她才对录音棚里的李尘怦然心动,现在听到这首戏······ 张倩鼓起勇气,“李尘。” 李尘恍若未闻。 张倩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喜欢你。” “叮!”系统的提示声直接回荡在李尘的脑海中,李尘一个激灵回过神,“任务完成,宿主获得魅力果实一枚,系统默认放置储物箱中。” 张倩词汇匮乏的表白还在继续,“你不要急着拒绝我,因为我只是想要喜欢你,希望你可以让我继续喜欢你,只是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能接受我对你的好,可以吗?” 表白完毕,张倩局促不安地看着李尘。 李尘的脑海里系统还在继续提示,“宿主新任务开启,是否接受?” 李尘内心狂笑,“哈哈哈哈哈,傻子才会这么脑残接受你的任务,拒绝。” “拒绝失败,宿主新任务开启,九月一号开学前拥有三十名铁杆粉丝,目前任务完成进度,十八名,任务奖励,粉丝小礼包。任务失败惩罚,丑出新高度。” 李尘嘴角抽抽,“尼妹,我不是已经拒绝了吗,这是什么破系统。” 张倩看到李尘脸上浮现出诡异猥琐的笑容,继而嘴角抽动,这明显是走神了······张倩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十分钟后,李尘一瘸一拐跟在张倩身后,看着挺文静的一个女生,怎么这么野蛮,上一次只是动手掐,这一次竟然直接上脚踩。 张倩脸上一半因为气愤一半因为羞涩的红晕还没有消去,脚步急促。这个混蛋,居然在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决定表白的时候走神,不可原谅!虽然最后······想到最后,张倩脸上又有羞红的迹象。 两个人一进小区门口就分道扬镳,张倩临走前斜瞟李尘一眼,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李尘讨好地笑笑,没办法,自己理亏。 回到家李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系统给李尘定的任务是开学前拥有三十名铁杆粉丝,现在离开学只有几天时间。说实话李尘对铁杆粉丝的定义还不很明确,不过想来自己不能露脸的前提下拥有粉丝的途径只能是写话本。 李尘打开盖地书评区,挑一些书评鼓励一下,应该会多几个铁杆粉吧。 “作者加油,祝作者一书成神,另,小弟新书《遮世》来此打个广告,请手下留情。” “膜拜作者大大,祝此书大火特火,超越三大至高神,小弟新书《遮海》请作者大大指点。” “作者大大……” 这才几天时间,书评区怎么成了广告区?李尘目瞪口呆。还有,这些打广告的,遮世,遮海,遮宇宙的也就算了,这一本遮屁股是怎么回事? 看看简介:世人皆做梦,遮世遮海盖地地,呜呼!世间人类诞生,第一识饥饱,第二识遮屁股,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人们不懂遮屁股的蛮荒时代。。 李尘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这简介有种日本电影的即视感,人人不懂遮屁股……呵呵,你tm一定是在逗我。 李尘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广告全部删除,又置顶了一条广告楼的书评,终于放下满是汗渍的鼠标。 按照李尘的习惯现在应该更新盖地,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尘闭上眼睛叫出系统界面,打开储物箱把魅力果实身高增长液健美口服液一股脑拿出来。 魅力果实就口服液,味道酸爽。好吧,李尘因为心急根本没有尝出是什么味道,吃完后立刻看镜子里自己有什么变化。 身高暂时没什么变化,脸蛋顺眼了很多,虽然还是稀松平常,但是比起刚刚重生的时候简直称得上是天使面孔,还有健美口服液的功效,李尘掀开上衣,肚子上的赘肉果然消失不见,隐隐看得出腹肌。 李尘在屋子里欢呼雀跃自娱自乐半个多小时,对着镜子做了几百个pose发泄兴奋感,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简直像吃了几十颗大补丸。好,去写《盖地》,今天加更,必须加更! 于是盖地的读者每半个小时就看得到一个新章节,作者的加更理由是:心情好不解释。当然李尘写的其实没有那么快,只是他有二十多章存稿。 写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李尘停下打键盘的手,因为眼前出现了系统提示,铁杆粉丝20位。 李尘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今天八月24日,离开学还有七天,算下来平均一天增加两个铁杆粉丝,这几天闭门造车,一天十章,应该够了吧,累就累一点,现在存稿加上自己今天码的一共有十七章,而且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小高潮,读者看完应该会很爽。 五天时间一晃即过,铁杆粉丝人数已经29位,比李尘预想的要快很多,除了李尘的加更外,和这几天盖地在奇奇中文网的各种强推封推不断,读者数量越来越庞大也有很大关系。 李尘手下码字不停,这是今天的第三章,存稿在前天就已经全部用完,所以一天十章现在全靠自己手打,第三章很快码完,这是一个打脸的小高潮,主角叶凡也从这时候开始一步步走上大帝之路。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嗡不停震动,李尘拿起手机看一眼,居然是张曼曼,接通电话,“喂,你好。” “喂,李尘同学。” “曼曼是吧,怎么啦?” 对面停顿一下,可能因为不习惯曼曼这个称呼,“是这样的李尘同学,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走比较合适?” “这个你定吧,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嗯,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明天下午坐动车去吧,动车比火车快,票价又不是很贵,你觉得怎么样?” “嗯好,可以。” “那你现在有空吗,夏天骄组织了一个活动,想带大家一起认识一下,要去燕京大学的一共有五个人。” 夏天骄?就是张曼曼身边的小白脸?他怎么什么时候也和女神在一起,李尘说:“有空,当然有空,你们在哪呢,我现在过去。” 对面这次换成了一个男声,“李尘同学,我一会开车去接你吧,你就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一等就好了。” 李尘听出来了,这是小白脸夏天骄,听他的口气貌似还是个富二代,不知道是什么车,小刀还是宝岛?没电能不能走,水中能不能游,李尘邪恶地yy。李尘已经把夏天骄当成了情敌,很久以后,知道真相的李尘同学几乎眼泪掉下来。 十分钟后,李尘站在小区门口,一辆奥迪q5开过来,摇下车窗,“李尘,上来吧。” 李尘看着风度翩翩的夏天骄暗地里咬牙切齿,脸上笑容可掬,“张曼曼同学呢?” 后车窗也摇下来,“怎么啦?” 李尘看到张曼曼,笑的更加真诚,一边上车一边说:“没事没事。” 张曼曼奇怪地看了李尘一眼,怎么这次感觉李尘同学和上一次见面不太一样,上一次自己看见他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感觉李尘同学长的有点···有点个性,这一次比上一次好看多了,难道是光线的原因? 夏天骄开车顺着二环线走了五六公里,到了一家叫秦家小镇的餐厅,餐厅里古韵雅致,树木茂密,亭影绰绰,服务生都穿着古代服饰,倒真像是穿越回了古代。 李尘心里好奇,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复古到这种程度的餐厅,尤其到了夏天骄他们订好的包间里,座椅桌凳灯光包括电视,都包装成了各式古代用具。 包间里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看到李尘的时候明显很欣喜,李尘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倩你怎么在这。” 张倩不知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哼一声,“我怎么不能在这。” 得了,还在生气,女人和道理果然只能选一个。李尘苦笑。 “原来李尘你认识倩,那我就不多介绍了,至于贺信,李尘你也一定听说过,他可是我们这一届的校草之一。” 说实话,这个什么校草之一李尘真的没有听说过,李尘前身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呆子,除了成绩其他什么也不关心,李尘接受了他的记忆后几乎认为他有抑郁症。 脑袋里虽然这么想,但李尘还是伸出手,”早就听说过你了,我们班女生经常说起你。“ 贺信伸出手和李尘握一下放开,说了一句,”还行吧。“。 李尘愣在原地,这是怎么个意思······ 张曼曼他们还在忙着点餐,没有注意到这边。 菜上的很快,点餐完毕几分钟后一些凉菜陆续端上来。 服务生站在旁边,每上一个菜介绍一遍,几乎每道菜都是餐厅秘制,李尘撇撇嘴,金针菇黄瓜都可以秘制······ 一顿饭过后,一个长相甜美的女郎走进来,“您要的ktv999豪华间已经准备好。” 999豪华间,的确称得上豪华,各种设备都是最顶尖的,李尘估计今天吃喝玩儿的这些东西,要花上万块。夏天骄这小白脸无疑是超级富二代。 包厢的灯光效果很好,夏天骄点了一首恶狼传说活跃气氛,今天他是主角,在场的三个男生里只有他最有底气和气场。 平心而论,李尘也不得不承认夏天骄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这样的男生简直就是女生心目中最完美的恋爱对象。 一首恶狼传说唱的中规中矩,下一首是贺信点的戏,让李尘想不到的是夏天骄把话筒递给贺信后竟然坐在了自己身边。 落座后夏天骄转过头对李尘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怎么不去点戏?” “我从来不唱戏,五音不全。” 夏天骄了解地点点头,“其实多唱几首就好多了,我以前唱戏不在调上,现在将就能听了。” 这时候张曼曼唱到了副戏部分,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都抬头去看。 张曼曼的嗓音空灵,即便技巧方面有点瑕疵,也可以靠嗓音的特殊性遮盖过去,张曼曼的嗓音让李尘想起前世的一个天后王霏,不过眼前的张曼曼要比王霏漂亮多了,可见情人眼里出西施。 张曼曼唱完后,贺信呼得一声站起来,仿佛怕别人看不到他要点戏,走路磨得地板吱吱作响。 屏幕上显示出一首粤语戏的名字,贺信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整个包间都回荡起贺信的咳声。 贺信以前和同学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他都是主角,但今天一来就被那个富二代抢了风头,心里一直莫名不爽,还有那个叫李尘的,看样子和张倩关系不简单,呵呵,张倩是我内定了的女朋友,就凭他?人总是还怕别人抢走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便别人只把他喜欢的那件东西当作寻常。 李尘今天才明白了什么叫得瑟,贺信一首接着一首,粤语戏英文戏都唱了一首,包括到最后有一首粤语戏被他用日文唱了一遍。 其实喜欢普通人唱粤语戏大多是因为唱的不怎么样,唱国语戏容易被听出来,唱粤语戏无论唱功怎么样,别人先听到居然是粤语,就觉得高大上。 和贺信一对比,李尘瞬间觉得夏天骄顺眼多了。 这时候张倩走到点戏机旁边不知道点了首什么戏,点完后对李尘眨眨眼。 李尘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切到下一首的时候,屏幕上显示出老男孩三个字,张倩点了暂停,对李尘说,“一人一句,到副戏部分合唱,我第一句。” 李尘本来想拒绝,但是看见张倩威胁式的眼神,立刻讨好地狠狠点头。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到底我该如何表达,他会接受我吗?”张倩的戏声响起,李尘早就知道张倩唱戏功底不弱,现在才发现张倩比上一次在地铁口又有进步。 李尘不知道的是,张倩连续几天在家里练这首戏,自然比其他戏要唱得更好。 张曼曼笑吟吟地鼓了鼓掌,“倩唱的比我好。”下一句该李尘唱了,张曼曼看向李尘。 贺信稳稳坐在那里,内心冷笑,以前自己和同学们k戏的时候无不受到吹捧赞誉,这一次唱完居然没人出声,哼哼,等这个小子唱完你们就知道我唱得多好了。 李尘拿着另一个话筒站起来,“也许永远都不会跟他说出那句话,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 老男孩现在火遍大街小巷,许多商场放着老男孩这首戏,包厢里的人当然也都听过,现在乍一听到李尘唱这首戏,几乎以为是放着原唱。 贺信不满道:“倩,你怎么开原唱了?把原唱关了呀,我们要听李尘同学自己唱。” 李尘翻一个白眼不理他,“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 张倩接下去,“花开花落又是雨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没有原唱,居然没有原唱的声音!张曼曼惊讶地看向李尘,那不就是说···李尘模仿的好像,都可以参加模仿秀了。 如果让李尘知道张曼曼的想法,内心一定是崩溃的,自己模仿自己?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戏声还在继续。 贺信再不愿意相信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刚才不是开着原唱,而是李尘模仿得太像,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在听原唱。 “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真的我” 李尘回到沙发上的时候夏天骄还在鼓掌,“不知道的人只听戏声一定会以为你就是墨镜哥。” 李尘摆摆手,“不会不会,我只是唱得比较像。” 张倩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李尘,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说自己就是这首戏的原唱。 李尘想的很简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利用的资源有很多,又莫名出现了一个颜值系统,注定不会像前世那样默默无名,既然这样,倒不如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一鸣惊人。 ········· 三十一日下午,李尘一行人来到高铁站,贺信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打电话说不用了,所以一行只有四人。高铁票早就定好了,只要等时间一到就可以启程。 这两天李尘和夏天骄联系不少,比前几次要熟络多了,等待过程中李尘打趣地问夏天骄,“看你家里是属于大财主那一类的,怎么和我们一块坐高铁,而且也没带个管家什么的。” 夏天骄自然听得出来李尘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也同样调侃,“我家哪儿算是大财主,倒是你,我听倩说你高中一直是一个人住一个房子,上次我和曼曼去你家,看房子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平了吧,市里的房价可不低,要说有钱的话,你才是土豪吧。” 一旁的张曼曼和张倩两个人与此同时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看一眼李尘。 李尘心中了然,张曼曼和张倩应该是在说自己的皮肤,两天前和他们四个人唱完戏不久系统就提示自己任务完成,铁杆粉丝人数达到三十人,奖励粉丝小礼包。 当时李尘打开礼包还大吃一惊,没想到礼包里除了一颗魅力果实还有一本随机经验书,功效是增加某一方面的技能。 李尘当即把魅力果实吃下去,这一次变化比较明显,五官没有变,依旧稀松平常,皮肤却变得白皙红润,比以前耐看多了。 一白遮百丑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李尘他们要坐的高铁进站检票,提着大包小包的四个人陆续上车。 车上人很多,挤了半天才终于挤到票上显示的座位d13,因为是高峰期,买不到连在一块儿的票,李尘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李尘把行李箱举上去,一低头发现d13就在这一会功夫已经坐了人。这种情况坐过火车或者高铁的人都不会陌生,有些买了站票的乘客站累了会找空座坐下,这本身无可厚非,但这个人不太一样。他坐下后嘻嘻哈哈地问坐在d14女孩的微讯号,女孩说她不玩微讯。 那人又问女孩手机号,女孩这次转过头没有理她。那人嘿嘿一笑伸手去抓女孩的手腕。 李尘看那个女孩柔柔的模样,心里一软拦住那人的手,从怀里掏出票说:“哥们,这是我的座位。” 那人甩苍蝇一样甩了甩李尘的手却没有甩掉,不耐烦道:“我的座在d24,你去坐那儿。” 李尘笑笑,对女孩说:“你去坐d24吧。” 女孩这才知道李尘不是计较座位,只是在帮她,对李尘感激地笑笑,抱着书包站起来。 那人气得冷笑,站起来伸手推了李尘一下,“怎么个意思,蹬鼻子上脸啊?” 李尘故做疑惑地摊摊手:“哥们儿,怎么了?” “怎么了?呵呵,还装傻,给我等着。”那人伸出手指指着李尘说完狠话,转身走了。 李尘愣了愣,他本来以为对方要动手,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心里有点奇怪却不再多想,放好背包坐下。 d14号座位的女孩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见那人走了便也坐下,转过脸对李尘轻轻地说:“你好,我叫汪雨,刚才谢谢你。”女孩声音很细,长相又柔柔弱弱,让人不禁升起保护欲。 “我叫李尘,很高兴认识你。” 汪雨见李尘在看着自己,脸有些红了,“刚才看你的车票是要去燕京,你是要去燕京上学吗?” “对,燕京大学,你呢。” “我也是要去燕京上学,不过是清法。” 李尘惊异地看了一眼汪雨,清法称得上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分数线比燕京大学要高出十几分,全市每年都考不了几个,没想到这个女孩是个超级学霸。 不过,这女孩一看就第一次出远门,上学怎么也没有父母陪着,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这么自立?李尘问:“你是第一次坐高铁吧?” 汪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果自己告诉他是,那不就是等于说自己什么也不懂,听说外面骗子很多,如果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懂···汪雨摇摇头,“不是,我来过燕京很多次,每次都是坐高铁。” 汪雨的脸更红了。 这拙劣的演技和谎言,李尘不忍心拆穿,“哦,我倒是第一次来燕京,不知道燕京怎么样。” 汪雨支支吾吾,“燕京很好,嗯,地铁很方便,嗯,不过老是堵车,嗯,有时候会有雾霾,嗯,听说雾霾大的时候能见度特别低。” 李尘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蠢萌吧,她说得这些资料根本就是网上随手可以查到的。 汪雨的小圆脸有变成红富士苹果的迹象。 两个半小时后,燕京到了,李尘取下行李包走出高铁站,一到检票口,李尘发现自己麻烦来了。 检票出口守着五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和自己在车内发生冲突的那个人,至于张倩她们,原先说好是在高铁站对面的站牌汇合。 李尘检票完毕,拉着行李箱视若无睹地向前走,一只手斜刺里拉住李尘,李尘回头看,果然是那五个人。 “小子,怎么着,想跑,现在知道害怕了?在车上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怂啊。呵呵,坏我刘云的事,那你就不要想好过。”原来他叫刘云。 李尘皱了皱眉,“你想怎么样。” 刘云冷笑:“我想怎么样,在燕京这一亩三分地上,你打听打听我刘云的名号,你惹我,我告诉你。” 刘云伸手用力戳着李尘肩膀,“你事儿大了!” 李尘忽然抓住刘云的手反手一扭,刘云立刻半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大喊:“疼疼疼,你们快点上呀。” 眼见那四个人冲了上来,李尘放开行李箱和刘云,挥拳迎上去。 五六分钟后,检票出口出现让旁观者目瞪口呆地一幕,李尘把那四个人全部撂倒在地,刘云这次真的被吓到了。 他却不知道始作俑者李尘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李尘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想到刘云的反应会这么大,没来得及细想另外四个人已经冲过来,更没想到自己索性胡乱打了一气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李尘想起昨天晚上用过的那一本随机经验书,当时还觉得没什么变化,现在看来,那本经验书是身手这方面的。 四周已经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李尘提起行李箱迅速挤出人群。人群里汪雨微微张大嘴巴,原来他这么厉害。 李尘到达和张倩他们约好的目的地的时候三个人早就到了,张倩排挤道:“某个人啊,真的是,让别人等那么久一句对不起都没有,不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吗。” 从那天告白完开始张倩对自己就是这样,李尘搞不懂女人心,但是永远不要和女人斗嘴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 张曼曼捂着嘴偷笑,夏天骄走到李尘旁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调侃,“古人说过,女人心里想的和说得永远是两回事,这么说张倩喜欢你。” 李尘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呵呵。” 夏天骄不知道呵呵这个梗,但听得出来李尘的意思,于是回敬一句,“呵呵。” 李尘轻声说:“你真是个猥琐的小白脸。” 夏天骄摇摇头,“小白脸不是谁都能做的,做小白脸除了脸白还要有资本。”边说边略有深意地看了李尘下面一眼。 李尘这次真的被猥琐到了。 刚见面还以为他温文尔雅,熟了才知道这个看上去相貌堂堂的富二代是这么个猥琐的货色。 张曼曼忽然凑上来,“夏天骄你还没有说完做小白脸还要有什么资本呢。” 原来她一直在后边偷听。 两个男生咳嗽几声,道貌岸然地说:“没什么没什么。” 燕京大学的迎新校车就在不远处,不过身边有一个超级富二代,李尘他们自然不用去坐校车,夏天骄拨通一个电话,“陈叔。” 李尘在旁边答应,“哎,叫叔干嘛呢。”张曼曼和张倩忍住笑。 夏天骄狠狠瞪李尘一眼,继续道,“陈叔,我们到了。” 李尘回应,“嗯,知道了,叔这就去开拖拉机。”夏天骄挂电话的时候两个女生忍不住大笑。 三分钟后,来了两辆越野,打头的车上走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小景,曼曼,都安排好了,行李放后面车上,叔先给你们接风吃个饭。” 李尘猜测小景是夏天骄的小名,至于曼曼,李尘有点奇怪,这个男人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张曼曼。 等到正式去学校报名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李尘从越野车上下来的时候也享受了一把富二代的感觉,也不知道这辆越野是什么车,四周看向这儿的目光简直不要太多。 李尘报考的是地球物理学专业,校园里彩旗飘飘代表各自的院系,李尘很快找到物理系迎新人员,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看样子不太爱说话,果然,男生表情冷漠地开口,“叫什么名字?” “李尘。” “什么专业?” “地球物理学。” “性别?” “男。”李尘有些无语,为什么连性别也要多此一举问一问,而且这为什么是第三个问题。 这个男生似乎看出了李尘的疑惑,说道:“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个问题,我作为一名负责任的大二学长,学弟我告诉你啊,很多事情是不能看表面的,很多人表面看是男生,其实是女生,很多人表面看是女生,其实是男生。” 李尘说:“学长,我” “你先不要说话,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告诉你,你在高中是不是以为一上大学就轻松多了,每天吃喝玩乐,早睡晚起,美女众多,学弟我现在很荣幸地告诉你,这些都是假的,在燕京大学,你以后会明白什么叫水深火热,什么叫痛苦万分,什么叫男女不分,什么叫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当然了,如果你是个富二代,那就另当别论,那我现在问你,你是富二代吗?” 李尘说:“我···”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了,富二代哪有你这样的,看见那边那个中分男了吗,对,就那个小白脸,你看他那双鞋,认识吗,不认识吧,那可是乔丹正代,早就绝版了的,一双鞋至少五万块。还有,你看他的脸,白不白,皮肤好不好,是不是还有点反光,一看用的就是顶级化妆品。” 李尘看着前面正往过走的夏天骄说:“我” 黑框眼镜继续说:“你不要打断我,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没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你看他走路的样子,得瑟不得瑟,得瑟吧,那就对了,学弟我告诉你啊,在燕京大学,只要你一看见那些横着走路得瑟样子一看就欠揍的,绝壁是富二代,为什么,因为不是富二代的该挨的揍小时候都挨遍了,长大就不欠揍了呀。” 这个理由,嗯,很强大,李尘被逗乐了,看着越来越近的“中分男”,拍拍黑框眼镜的肩膀,“学长你说的很对,我深表赞同。不过这个小白脸中分男,我认识。” “你不要打断我,呃,嗯?”黑框眼镜目光呆滞。 夏天骄走过来,“李尘,怎么样,看你站在这儿有半天了,出什么事儿了。” 李尘摇头,“没事没事,就是这个学长不太爱说话,我得多开口问问。” “哦,那我走啦,陈叔还在外面等着呢。” 李尘摆手,“行,你去吧。” 李尘看着夏天骄离开,转身发现黑框眼镜面容冷漠地坐在那儿,“姓名。” 判若两人······ 大学新生入校手续和前世大同小异,事情相对繁琐一点,办理完各种手续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李尘回到宿舍狠狠躺下。 宿舍四人间,上床下桌,李尘到的时候一号床上躺着一个男生,因为侧着身子看不清楚模样。 李尘的床位是三号床,正对门,离卫生间最近,这一点李尘很满意。 李尘睡着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爆炸头黄头发的男生。 男生从怀里取出一盒烟,点上一根,常常吸一口,一歪脖子把烟吐到旁边,“哥们,你这个床位我看上了,出个价吧。” 李尘脑袋还处在当机状态,“什么?” 男生又抽一口烟,“我看上你这个床位了,出个价吧。” 李尘问:“学校没有给你分好床位?” “分了,喏,二号床位,紧贴窗户的。” 李尘坐起来,“那还说什么出价,直接换就好了。” 男生听到这句话像是猫炸了毛,“那不行,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五百一个床位,卖不卖。” 来这个学校见过的两个学生怎么都中二病没一个正常的,不过有人这么急着给钱李尘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点点头,“行。” 换完床位,黄毛说:“我叫乔国,山海人,你呢。” 李尘说:“我叫李尘,温水人。” “我叫裴华栋,南京人。”一号床位的男生也醒了,皮肤有些黑,长相倒是比较俊朗,他看了看乔国,“乔国,过两天就要军训,你这头发不行吧。” 乔国一甩刘海,“没事,到时候让我爸和学校说一声。你们俩抽烟不,我这是德国的克朗烟。” “不抽。” “不抽。” 裴华栋好像对乔国不太感冒,之后一直没和乔国说话,反倒是对李尘很友好,乔国被晾在一边。 李尘和裴华栋聊了一会,从包里把笔记本电脑取出来,今天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更新盖地,算算日子,奇奇中文网每个月十五号发薪水,自己的第一桶金还有半个月到账。 裴华栋看到李尘打开奇奇中文网,说:“你也在奇奇中文网看话本啊,看过盖地没有?。” 李尘还没有说话,乔国出声说:“看过,我还打赏了好几个盟主呢。” 裴华栋不说话了,转过身子对着墙睡觉。 李尘的习惯是日更六千字,以李尘的速度一般要花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状态不佳,写了删删了写,一个多小时只码了一千多字,一抬头发现乔国正不满地看着自己,大概是吵到他了,李尘索性合上电脑先去吃饭。 李尘从床下来正在披外套,乔国突然提议说:“四号床那哥们到现在也没来,估计今天来不了了,咱仨先去吃饭吧,我请客,来的时候看见时代广场那儿有家金刀海酒店,虽然档次还是有点low,凑合吃吧。” 李尘还在考虑,裴华栋莫名其妙呵呵笑了一声,“去,必须去,不过那儿档次太low,不远处赵庄有个凯斯宾酒店,国际连锁五星级,怎么样,去不去。” 乔国明显怔了怔,“行,哥几个刚开学,高兴高兴,钱都不是事儿。那谁,李尘,怎么不说话。” 李尘说:“我没意见,那就走着吧。” 出了宿舍楼乔国让李尘他们先等一等,不一会开来一辆保时极box,这款车李尘注意过,市场价在80w左右,李尘对乔国的家境有了点了解。 乔国摇下车窗,“上车吧。” 裴华栋没动,问:“我记得校规里说不让学生在校园里开车,送学生的车必须四点半之前离开学校吧。” 乔国拍拍方向盘,“那得看什么车。” 李尘过去开门,裴华栋拉住李尘,下巴点了点前面,“喏,学校校警过来了。” 乔国还是一脸不在乎,“求事没有,上车吧,他不敢管。” 校警走过来瞟了一眼李尘和裴华栋,敲敲车窗,“下来。” 乔国把车窗摇开一条缝,“怎么着?” 校警手上更加用力,梆梆梆敲车窗,面色不善,“你先下来。” 乔国说:“你等会,我打个电话。” 裴华栋轻声嘀咕,“打肿脸充胖子。”声音只有李尘听得见。 乔国那边电话通了,校警没再敲玻璃,围着车转了一圈,站在车牌号那儿呵呵冷笑,“上海的有钱人就是多,每年都有几个新来的富二代刺儿头。” 这时候乔国摇下车窗探出头,“嘿,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们家长辈,就说陈十一。” 校警这句话有装逼的嫌疑,但是语调风清云淡又没来由有股牛逼哄哄的感觉。 乔国转回车里继续打电话,然后李尘看见乔国的脸色变了变。 几分钟后,乔国下了车,陈十一问:“说吧,哪个系的,还有你们俩,和他是一块儿的吧,知不知道校园里禁止学生开车?” 乔国从怀里掏出一盒烟,递给陈十一一根,陈十一接过来瞧了瞧,又把烟丢回去,“哟,钓鱼泰,还真是富二代,不过我不抽烟。” 乔国不说话,大概没受过这样的气,拳头捏得发白。 “行了,你也别墨迹,罚两万,车停这儿,人跟我走,你们俩也是,一人两万。” 李尘本来觉得这事儿不大,听到陈十一这么说才觉出来这事透着诡异,就算自己等于是被抓了典型杀鸡儆猴,一人两万这也太扯了。 裴华栋脸色发青,忍不住说:“一人两万,你怎么不去抢钱?” 陈十一不屑得挑了挑眉,“今年的大一新生本事没有,胆子不小。我告你们俩,像他这样的富二代我还觉得情有可原,你们俩这样的人我最瞧不起,是不是觉得找个富二代做朋友特牛*?呵呵,看你样子是不是不服?” 陈十一指指裴华栋,又指指自己:“我在燕京大学专治各种不服。” 从刚才递完烟就一直沉默的乔国突然指着四公寓那边的拐角,像看见了救星,“陈十一,又有车。” 众人看向拐角,果然有一辆大宗怕沙特,速度很慢,开车的是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也是学生。 陈十一看了几眼,竟然视若无睹,“那辆不算。” 裴华栋再也忍不住,说:“你什么意思,看我们是软柿子是不是。” 陈十一上下看看他,“怎么着,想揍我?本来我想你们一人出点钱就大事化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陈十一掏出对讲机,“胖子,带几个人到四公寓这。” 陈十一叫的人还没有来,那辆大宗帕沙特先开了过来,车窗摇下来,是一个这年头很少见推了小平头的年轻人,年轻人问,“陈十一,又吓唬新生呢?” 陈十一一点不像先前那么跋扈,笑了笑说:“我每天忙的就是这个,不像您这么悠闲。” 您这个字李尘很少听到,陈十一的态度说明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至少不是表面上开20多万这种常见轿车的这么简单。 这时候后车窗摇了下来,李尘这才看清楚后面的人是夏天骄,夏天骄问:“李尘,怎么了?” 李尘说:“宿舍舍友在校园开车被校警看到了,要处分。” 夏天骄问:“什么处分?” 李尘说:“说一人罚两万。” 夏天骄沉默了一下,拍拍前面正在和陈十一交谈的年轻人的肩膀,“小六。” 年轻人回头看了李尘一眼,没说话,对陈十一招了招手示意要和他说几句悄悄话。 陈十一俯下身子。 过了一会,陈十一直起身子,车缓缓启动,夏天骄在车里对李尘招招手,“有点事,我先走了,有时间联系。” 李尘说:“嗯,有时间联系。” 不知道年轻人说了什么,陈十一再走到李尘身边面色和善了很多,“你和那位少爷是哥们刚才怎么不说呢,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拦你们你说是吧。不过往后还是尽量少在校园开车,毕竟校规上明确写着的,学生在校园开车只是个例。” 前后态度截然不同,李尘知道这是夏天骄的人情,不过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就算这段时间相处的还不错,关系也没到这种地步。自己身上又实在没什么气势一阵万人朝拜的王八之气,长相最多算个耐看,就算他是个gay,也不应该啊······想不通。 李尘对陈十一点点头,“以后不会了,这次毕竟是我们犯校规在先,我们的错,麻烦你了。” 这个小伙子很上道,陈十一拍拍李尘的胳膊,“没事没事,其实我也有错。反正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能办的我尽量帮你办。你们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我先走啦。” 陈十一走后,三个人气氛尴尬,不过脸色都好了很多。 李尘问:“那我们现在还走吗?” 乔国看了看李尘,“那就走吧,大家出去玩玩去去晦气。” ········· 凯斯宾是国际连锁五星级酒店,风格类似于前世的凯宾斯基,坐上饭桌的时候乔国点了一瓶茅台,倒上一小瓶站起来向李尘敬酒。 喝完酒乔国有意无意地问李尘,“今天在学校,你那朋友什么背景?连陈十一都给他面子。别看陈十一就是一个小小的学校门卫,他背景不浅,要是在山海我还真不用给他脸,可在燕京不比山海。” 裴华栋打断乔国,“行了行了,别吹牛逼了,喝酒喝酒。”话是玩笑话,话里透着的意思谁都清楚。 乔国脸色变了变,“你还真别不信我告诉你。” 裴华栋只当做没听见,“李尘,来,我敬你一杯。” 气氛有点僵。 李尘拿起杯子和裴华栋碰了碰,又对乔国说,“乔国,来,走一个。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有什么事互相帮衬着,今天那个年轻人和我关系真没那么熟,估计陈十一是看出来你家里也不简单,随便找了个台阶下。对了,等会吃完饭咱去哪儿玩儿?” 乔国知道李尘这是给自己面子,又听到李尘最后一句话来了兴致,“吃完饭咱去唱戏,再挑几个漂亮的女孩陪着跳舞,怎么样。” 李尘看向裴华栋,“华栋,怎么样?” 裴华栋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没意见。” 毕竟都是年轻人,没什么隔夜仇,几杯酒几口菜进了肚子,聊得热火朝天,先前的小矛盾仿佛都抛到九霄云外。 到唱戏的时候裴华栋跃跃欲试,拍着肚子说自己是麦霸,进了ktv包间竟然先点了一首老男孩,李尘暗自发笑,听别人唱自己的戏的确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李尘低估了老男孩和清平调这两首戏的火爆程度,如果李尘现在愿意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刻就会有音乐软件找上来购买独家使用授权。实际上就算李尘暂时没有表明自己身份的想法,几天后张倩的小姨也带来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乔国搂着陪舞女孩跳舞的时候看到李尘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打开一瓶千威啤酒走过去,“李尘,来玩儿嘛,放开点。” 裴华栋也拿着麦克风凑过来,“李尘,来一首吧。” 李尘拿起一瓶啤酒,“我还是喝酒吧,唱戏就算了,我这嗓子一开口百里以内就没活着的了。” 有点小醉的两人哈哈大笑,乔国说:“要说喝酒,你还真不行,我告诉你,不服咱俩就赌一把,就手里这瓶啤酒,一口气吹完,看谁快,怎么样。” 李尘发现了,乔国的口头禅是我告诉你,一旦有这句话,那就是乔国吹牛逼的时候到了。 李尘说:“来啊,输了你不要赖皮。” 乔国伸出手指,“我数到三就开始。” 三个字数完,两人同时仰起头,咕嘟咕嘟大半瓶很快下去,速度不相上下。 这时候李尘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主线任务开始发布,一个月内,在千数以上的人群面前进行表演,并获得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好评。” 一个不留神,李尘把啤酒灌进鼻子里。 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乔国看到李尘这个样子,噗一声没忍住笑了场,喷了李尘一脑袋。 李尘晚上喝了不少也有点醉意,提起一瓶开了的啤酒晃了晃喷向乔国。 一场啤酒大战就此爆发,从两个人的小打小闹渐渐波及到只想安安静静唱戏的裴华栋。 大战过后三个人躺在沙发上,包间里一片狼藉,三个陪舞的女孩也玩得开,衣服和头发都像刚从浴缸泡出来。 裴华栋一脸幽怨,“今天为了来学校新买的衣服,很贵的,被你俩这么一弄明天就算干了也一身馊味,让我怎么把妹子。” 李尘哈哈大笑,“早就看你穿个骚气得白裤子不顺眼,乔国你看他现在像不像尿了一裤子。” 乔国狂笑,“他裤子上是我故意喷的。” 这句话说完三个人面面相觑,有歧义,有深意,细思恐极。 李尘和裴华栋默默远离乔国。 乔国一头黑线。 ———————————— 平心而论,这一部话本是李尘看过最烂俗最难看的。 偏偏这话本的主角儿很明显是他自己本身,虽然里面加入了很多和实际完全不贴近,甚至连李尘都觉得离谱,心想上界的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聊瞧这种东西。 但他不知道,上界现在处处都是这样的话本,只因太多人自我臆想了一个李尘,一个从洞中世界走到上界,并且最终成就的传奇。 第一百四十八章杀死那个石头人(上) 这些烂俗话本的爆火,说到底终究是人性对于自身不能触及大人物的好奇。 红雪带来的这一部,在李尘看来十分羞耻的话本,其实在上界所有的话本来说不过是最普通的,红雪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李尘看完以后一定恨不得钻进地缝儿。 写话本的这群人该是世上最能胡思乱想的,靠着一支笔构建一个世界,还要让这个虚假的世界变得完善,最后又把自己认识、知道、听过的某些人的影子丢进去,成就一个荒唐的故事。 就好像现在,李尘虽觉得荒谬,里面的许多东西仍旧自成逻辑,就好像当一个文明,靠人力自身无法完成距离和时间的跨越时,他们一定能想到其他的办法来完成这一切。 李尘的心头因此有了这样一个极大胆的想法,或许,世上能量最大的,本身不是能够以神通和经脉,或者一切身体部位完成的可接触能量? 就好像他的感知力,这本身是一种不能触碰的能量,却真实存在;这种感知力自人出生就有,但却需要进入忘忧才能够真正应用。 “如果说,人的意念,人的想象力完成的这种世界构建,本身也是一种能量,只是这世上从未有人达到那个能够应用它的境界呢?” 李尘想了半晌,似乎有两个念头在脑海里面不断争执,一种对这件事产生怀疑,只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如想象这种虚幻的东西怎么算作能量,如果真能算作能量,世上岂不是每一个人都堪比天道甚至超越天道?另一种对这件事表示肯定:八境之后就是对这个世界认知的不断钻研,你现在是世上境界最深的人,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现在的李尘争分夺秒,随着这方世界常有上古或太古时期的秘境涌现,雨后春笋一样不断露头,他的紧迫感也越来越重,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随着他和这方世界的极限越来越贴近,就产生了对危机的预知,这种预知虽不能精准确定是什么,但现在的他,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有危机? 修行不知岁时,李尘又一次陷入悟道。 这一天,华山找到他在陨墨山庄大殿中的分身,站在殿外道:“师尊,我进来有所感应,混乱之地将有一秘境出世,其中有属于我的机缘,因此来向师尊请辞。” 大殿中,李尘端坐的身躯类似雕像外壳的碎裂,一层层玄奥的混沌气息弥漫和被驱散,但是并未睁开眼睛,只说出两个字,“去吧,同辈之中的厮杀对你有益,我不会出手。” 华山颔首,笑道:“师尊放心!我也不需要师尊出手,我这一去,定横推所有天才,到时候你我师徒的名字传遍上界,都是无敌。” 李尘没做回应,他知道这个弟子的天赋的确顶尖,是心高气傲的人,但是也把天下人想得太简单了。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也是真的,同辈之中的争锋,他一定不会出手,哪怕真到了生死关头。 毕竟,他就是一路从火和血中走来的。 华山显然也明白这件事,他现在对自己的这位师尊也算十分了解,不只因为他是少数能和李尘当面对话的人,更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将山庄里对李尘记载的所有野史都看了一遍又一遍,因此心向往之。 他走下陨墨山,改换面容,回头再看身后山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师尊当年出世便惊天下,一路走过来步步艰险但未逢敌手,我作为他唯一的弟子,此一去决不能堕了他的威名!” 混乱之地。 华山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聚集了许多年轻一辈的强人。 自从陨墨山庄改变了上界的格局后,混乱之地已不像过去的荒芜,这里虽还有八境的大能者隐藏,但再不像过去那样排斥外来者,他们现在也感应到,这个时代现如今走到了鼎盛,同时也是衰败的开始,末法时代将要来临,而且远比上古时期的那一次更加宏大。 不论你躲在什么地方,或许都无法独善其身。 华山来到混乱之地,只见这里临时起了一座城,城内来往有许多特殊血脉和太古异兽,只不过特殊血脉的数量更多,毕竟太古复苏时,许多通天桥境界的异兽经过数十万年的岁月,神性流逝,已经无法复苏。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还活着的太古异兽,无一不是当年名震天下的天才强人。 华山只是粗略逛了一圈儿,心下感慨:师尊说的不错,我果然不该小瞧世上的天才,我本以为自身靠着对上界天地的感应能够知道这里将有秘境,已是快人一步,没想到,秘境出世的消息已经在某个圈子流传开来。 王庭中。 王庭太一问:“小金乌是否去往混乱之地?” 饕餮应声道:“已经前往,据传,李尘的弟子也去了。” 王庭太一叹息道:“我一直可惜自己和李尘不能生在同一时代争锋,如今让弟子交手,也算了却一心愿。” 第一百四十九 章杀死那个石头人(中} 华山在城池中的一处阁楼里坐着。 他四下环视,瞧着来往的人物,因为他自身感应的特殊性,隐约能察觉一些人的强弱。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这是因为酒楼已经满了,经掌柜的协调,最后才算是凑了个桌。 华山并不讲究这些,因为他发现对面这年轻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种有意思是指,他发现自己的天生感应似乎并不能察觉对面年轻人的强弱。 这本身就是很神秘的一件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当然大多是华山自说自话,他在人际交往这方面有一种让别人尴尬,但他自己并不觉尴尬的特殊本领。 直到华山说出这样一句话,道:“这方天地已经有了改变,以后特殊血脉和太古异兽恐怕难复过去的傲气了。” “兄弟也是特殊血脉?”王庭阿和问道。 华山一跃而起,单脚踩在长椅上,一只手指着窗外,“特殊血脉算什么?我终将以普通血脉力压诸敌,当年的殿下李尘以洞中世界的身份横推当世,我也必将如此!” 王庭阿和沉默半晌,忽然有点儿后悔问华山这件事,因为现在,整个客栈的人都看了过来,偏偏对面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毫无所觉。 他这番话实在狂妄,王庭阿和心想,竟然要和当年的李尘相比,那可是自家师尊也赞不绝口的人物,更关键的是,他这套动作,实在是很羞耻啊,他为什么还能做到这么面色如常? 他却不知道,华山在陨墨山上因为李尘的缘故时刻都在收敛,即便如此也被冠以话痨的名头,现在好不容易下了山,终于解放了天性。 谁能明白一团沉闷无数年的意识,有朝一日终于现世的极强表现欲。 “嗤——” 客栈里安静片刻,忽有人笑出声,单听这一声已经能感受到其中的嘲讽,甚至是一丝愤怒? 一个年轻人站起身,道:“原本我以为能提前来到此处的人物,都非泛泛之辈,虽有傲气,却也知道天高地厚,没想会遇到你这种狂徒,居然敢自比殿下李尘?你可知殿下如我们这个境界时候,已经做了多少大事,又拥有什么样的战力?况且,殿下李尘如今贵为山庄庄主,山庄传法于天下,世上无人不受山庄的恩惠,你怎敢如此贬低殿下?而且,你一介凡身自比殿下,你是什么人,又算什么东西,敢自比殿下?” 这番话里,似乎更多的愤怒来自于华山自比李尘的亵渎。 王庭阿和心里感慨:那位殿下实在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据传他的年龄其实比在座绝大多数人还要小,但好像已经成了传说中极遥远的人物,就连名字都有一种不能直呼的敬畏,看他现在的声望,在整个上界无出其右。 华山回头,瞧着年轻人道:“我叫钟衡山,而且,我并没有贬低殿下的意思,而且十分敬仰殿下,我将殿下的生平野史瞧了千百遍,自然知道殿下的了不起,只不过,敬仰一个人,未必要将他供在瞧不见处,我觉得,我辈修行者,该人人追赶殿下。” 他用的是化名,因为他不确信华山两个字有没有传出去,他不想借助李尘徒弟的名头威风。 年轻人听完,确信自己没有听过钟衡山三个字,向前两步,笑道:“原来是小瘪三,难怪不知天高地厚,这样,你说自己要做第二个殿下,不妨和我比过一场,先胜了我再说。” 华山根本没因为年轻人这句话里的嘲笑有什么情绪起伏,毕竟他本来就是石头,他问:“你又是谁?” 年轻人道:“我名飞拓,传自太古狻猊,墨石榜136名,你自比殿下,倘若连我都胜不过,往后就不必再夸刚才的大话。” 华山闻言两眼放光,他本来就想要一展拳脚,现在有了现成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好!我与你一战!” 半柱香后。 二人已经站定在一处以阵法开辟的秘境空间,足以抵挡通天桥的所有手段,除非是当年殿下李尘那样的怪胎。 阵法外有许多观战的人,这是为了避免战斗两败俱伤难分胜负,毕竟现在城池中许多都是年轻人,常有摩擦,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特殊地界儿。 这些看热闹的人,从另一种说法上,也算最后的裁判。 交战之前,飞拓道:“稍后你输了以后,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 华山早就等不及了,询问道:“什么是?” “你需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山庄的地方跪拜,为刚才对殿下不敬赔罪。” “好好好!”华山全部答应,心想那本来就是我师傅,跪一跪算什么?别说我输了,就算我赢了,该跪也得跪。 大战一触即发! 飞拓先发制人,掌中忽现混元戟,再成残影的直线,速度奇快,径直刺向华山。 华山速退数十丈,但腹部仍旧被飞拓的混元戟落在腹部,这是因为他血脉的桎梏,速度的确比同境的天才要慢上一些。 但飞拓的脸上并未有一丝笑意,反而微微一沉,因为就在刚才接触的一瞬间,在一阵电光火石后,他发现敌手的身上竟并没有任何伤痕。 “他身上有特殊的法宝。”这是飞拓的第一个念头。 他却不知道,华山身为山石成灵,有利有弊,出世开始,身体的硬度就远超绝大多数法宝。 再看华山,他掐出一道咒印,背后生出双翅,奋力一振,一声痛快,再次栖身上前。 这是他出世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战斗,有心想知道当世的天才豪杰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所以并未将李尘教给自己的最强秘术施展。 飞拓见他来势汹汹,心头一跳,看似神通转变后有风火二龙咆哮不止,但其实已经有了一丝颓势,这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的道理。 但华山见状反而赞叹一声,“好神通!” 他在李尘座下学的神通奇多,但更多的是李尘面对战斗甚至面对这世上艰难的许多理念,正如此时此刻,因战斗本身而兴奋颤抖。 他施展了法相天地,在秘境阵法中摇身而起,身躯做了数十丈,手掌伸出,气势磅礴,竟两只手握住了长戟。 飞拓和混元戟的心意相通,只觉混元戟上传来一股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通过兵器传送到他的身上,让他的的道道筋脉鼓息不止,这是因为华山手掌上的力道太大,他的狻猊血脉自主进行卸力。 下一刻! 华山一声大喝,全身筋骨齐鸣,一抬手将混元戟抡飞了出去。 飞拓匆匆闪躲心下警兆大作,刚才稍慢一步,被抡飞的就不只是混元戟了。 “他的确不是普通人物。”飞拓心底不得不承认,背后虚影绽放,施展了血脉秘术,这是已决心放手一搏! 他的全身有火焰缠绕,将虚空灼烧出涟漪,这是狻猊的天生神火。 秘境阵法外,人们早已看得呆了。 “他竟将飞拓逼到这个地步!” “现在,胜负难分了。” “他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手段,不该籍籍无名。” “来得好!”华山收敛了法相天地,双手合十,身躯上有乌光泛起缭绕。 “这是佛门的神通。”有人认出了华山施展的手段,但反而对华山的来历更拿捏不准,因为在刚才的短短时间里,华山使用的秘术已经涉及数个种族和宗门,如烟花绽放,难分其派别。 阵法秘境中。 飞拓的速度施展到极致,拉出一道道幻影,以异火身躯冲撞华山! 华山巍然不动,只是挥拳,一拳既出,便有万法。 二者相撞,空气中只有连贯沉闷滚滚如雷的爆裂声! 嘭! 一道身影从冲撞的余波中倒退,鲜血喷出,等人们看清人影,有些呆了。 “是飞拓。” “飞拓败了,他显然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 “他胜了飞拓,如果是特殊血脉,墨石榜就会有变动,但现在墨石榜毫无动静,可见他说的是真的,他并非特殊血脉。” “刚才那一战十分焦灼,可见他比飞拓强出不多,就算有些手段,又怎么敢自比殿下?” “不论如何,这方天地的确改变了,在殿下横空出世前,就算青石榜第一,在特殊血脉的天才面前也绝不是对手,现在却好像拉近了差距。” 在这一番议论中,华山和飞拓被传出秘境。 华山瞧着飞拓,笑问:“你服不服?” 飞拓说道。“我心有不甘,但并非因输赢,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只是可惜没能够为殿下正名。” 华山微怔,转而说道:“如果只是这个,倒没什么干系。” 他转身对着陨墨山庄的方位跪伏在地,且拜了三拜,高声道:“小子刚才有不敬处,还望殿下恕罪,希望殿下知道,我对殿下有万分的尊敬,绝没有亵渎的意思。” 飞拓怔了许久,问道:“那你刚才,又何必说那些话?” 华山笑道:“我说那些话,是因为殿下曾经说过,世上人人都可以成为李尘,他从未有过任何想凌驾别人的想法,我辈修行,自然该秉承其意志,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百五十章杀死那个石头人(下} 面对他这一连串的行为,飞拓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半晌,道:“那你刚才站在客栈里那副模样,到底图什么啊?” 模样?什么模样?华山想了想,隐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模样了,上前一步踩在一旁的石墩上,指着天空大声嚷嚷,“当然是为了和更多的强人交手,横推当世!” 飞拓瞧着他这幅动作又呆了呆,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道:难道这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高手风范和天才风范吗? 他暗自嘀咕,“殿下可绝不会像你这样。” 华山听见了这句话,但是对此有不同的见解:师尊时常因为悟道有成而手舞足蹈,他心里这么想,只是可惜这番话不能告诉外人。 等到华山在人群的围观中回到客栈,这一桌除了王庭阿和外,又多了飞拓。 “你为什么要坐过来?”华山询问。 飞拓叹息,“我生来就在家族,这一次是听老祖的吩咐来到这里,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我实在想知道你最后到底能打败多少墨石榜上的多少人。” 华山想了想,问道:“墨石榜上,只有特殊血脉吗?会不会有太古异兽?” 飞拓说道:“太古异兽的天才们被封印太久,因为年岁的限制,自然不会有。” 华山又一次跳起来,和不久前的动作如出一辙,指着窗外,“那么我的答案是,没有人!” 飞拓和王庭阿和对视一眼,同时低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话和做动作的是对面那个人,丢脸的却是他们。 华山的这番话让客栈里又一阵骚动,毕竟,这番话说得实在狂妄,就好像在说:这世上除了太古异兽,没有任何同辈是我的对手。 毕竟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同境界中,太古异兽超过特殊血脉,特殊血脉超过其他。 李尘出现以后才打破这一认知,现在华山的一句话,自然就显得十分狂妄。 李尘只是个例中的个例,是末法时代应劫难而生的人物,这是这里所有人的共识,也是他们家族中不世出老祖的告诫。 现在又出来一个人这么说,当然是狂妄。 果然。 不多久。 又有人来到此处,“听闻你说要打穿墨石榜?” “没有说过。”华山摇头否定,“我只说墨石榜上无人是我的对手。” 听了前半句话的王庭阿和与飞拓还以为对面这人转了性子,再听后面的话,一时扶额,“都是差不多的意思,你这么较真干嘛?” 不多久。 华山再次站定在阵法秘境中,在他对面,是饕餮血脉的子弟虎锥焚,墨石榜上九十六名。 围观者此时话不敢说得太满,毕竟有前车之鉴,但对虎锥焚明显更有信心,“方才那不知名之人和飞拓交手都费了一番功夫,现在虎锥焚远比飞拓强上许多,他难有胜算。” 飞拓却摇头。 王庭阿和瞧他一样,问道:“你觉得虎锥焚会输?” 飞拓仍旧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这一场的胜负,我不是虎锥焚的敌手,也不是钟衡山的对手,在外人看来,我刚才和钟衡山有来有往,但其实我自己知道,是钟衡山并未施展全力,我直到最后也不能试探出他还有多少手段。” 王庭阿和想了想,告诉他,“这一局,钟衡山会赢。” 飞拓看他一眼,问道:“你也是特殊血脉?” 王庭阿和说:“算是吧。” 毕竟他是太古异兽金乌一族,说起来,也算是特殊血脉。 阵法中,两个人已经交战了。 秘境阵法开拓了数十里,二人的身影在秘境中不断翻飞,各自成一残影,犹如弥漫在虚空中不分彼此的一张张黑布。 数十个呼吸后,黑布同时消散,二人齐齐后退,虎锥焚面色惊异,似乎没有想到敌手能在力量上和他持平,毕竟饕餮血脉生来就有很大的优势,但他迅速再挥秘术,一时天地翻转。 华山见状倒有些失望,只因敌手使用的竟然是陨墨山庄的秘术,名为番天印。 在同辈之中,华山应该是最了解山庄秘术的人,自虎锥焚起手就有了应对,他的双臂环抱,做环山之势,于是一座通天的山峦出现,且在不断延伸和拓展,最终充斥阵法秘境的整片天地。 “是环山诀。”有人马上认出华山施展的手段,“这也是山庄开放的秘术,只是想要修习的条件十分苛刻,和番天印不相上下。” 虎锥焚的番天印翻转之势因为这座巨大的山峦而停止。 轰! 天地为之一粟,又一次回归本来面目。 “你竟然将环山诀修行到了这个地步。”虎锥焚惊诧。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华山的本体,环山诀本是以元力和神通凭空演化山峦或星辰,而华山本就是山峦化身,因此像这样的神通得心应手,就连威力都比一般人强出不少。 他双臂之中的大山成形,棱角冲天,眺目望去无穷无尽,而他施展了法相天地闪烁乌光的身躯,在大山面前好似尘埃。 “去!”他将山峦虚影推了出去。 轰隆隆! 虎锥避无可避,张开双臂,托在山体上,身形接连后退,竟撞击在背后阵法秘境的屏障上,他的啸声高亢,满是不服,他没想到自己身为饕餮血脉,有朝一日会在力气上被比下去。 最关键的是,敌手不是太古异兽,也不是特殊血脉。 这岂不是耻辱? 在这种不甘下,他终究动用了血脉秘术,面貌缓缓发生变化,背后也有饕餮的虚影出现,头上束起的玉带发冠也有光辉闪烁。 隆隆之声大作中,大山被反推了回去! 虎锥焚紧接着双目闪烁乌光,似要吞噬一些,让这片阵法秘境不断颤抖。 终于,瞳光脱离他的身躯,高悬在天上,犹如日月,其中有罡风阵阵席卷向华山。 “来得好!” 华山刚刚接过山峦,罡风紧随其后,虚空中气势压迫令他都觉元力运转上的艰难,可是他不惊反喜。 承袭了李尘对战斗的狂热后,眼下的压迫才是华山想要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杀死那个石头人(终} 李尘虽在陨墨山上,感知却一直跟随华山。 这并不需要耗费什么精力,只要在华山身上稍留一丝印记也就够了。 他当然没有窥探别人的癖好,因此只有等华山的元力出现强烈波动才会加以注意,他也想瞧瞧自己这个弟子入世以后会有什么波澜。 他的弟子极少,除去当年圣朝寒门的几人,在修行上华山算是第一人。 当年关缶等人的死去,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因此现在面对这个弟子,就算只是记名弟子,也付出了许多心血和关注。 他现在也渐渐明白了当年关居易对自己的特殊情绪,那是一种对后背的殷切,是种下一棵树,希望他能挺且直地茁壮。 现在,他从华山的身上,看到一丝自己当年的影子。 这一刻就好像时间的回溯和重叠,李尘心想:在当年,关居易或许也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他年轻的影子吧? 华山意识诞生比李尘不知道早多少万年,但论起真正成人的时间,满打满算短短几百天,按人族的说法,只是个婴儿。 山石成灵生而知之,但真正的世故人情却需要入世体验,现在看了华山的种种行为,连李尘也觉得不妥。 他心想:明明在我面前还算乖巧,怎么出去以后就变成了这样? 这就又像极了灯下黑,许多父母总认自家孩子乖巧得很,其实外面早已经吵翻了天,说这孩子如何如何的跳脱捣蛋。 现在,华山就是那个脱离了家长的熊孩子。 “不过,神通修行还算不错,山石成灵的天赋,果然不比特殊血脉差,从战斗的感应中看,其实比太古异兽还要强一些。” 他同时注意到了王庭阿和,心下当然明白,这是王庭太一的后辈。 他不知道王庭太一的心思,但也因此有些期待,毕竟他也一直有些遗憾,不能和王庭太一生一个时代,比较出一个高低。 “且看你我的后辈孰强孰弱。” 两个人的心思,情理之中地相似。 ······ ······ ······ 阵法秘境里。 华山面对虎锥焚的秘术瞳光,尤其四周罡风如无数锋锐刀剑的切割,他在虚空中一跃再起,催动神通,通体晶莹剔透好似玉石所铸,这又是山庄中的体法秘术,传自柏若门,经李尘修改后有更强体术加成。 尖锐的交击鸣声一瞬如大雨倾泻,罡风中的那些锋锐落在身体的乌光上,就成了雨落海面的涟漪。 噗噗噗噗噗! 还有沉闷的穿透声! 虎锥焚心头一喜,但细看之下才察觉华山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那些罡风穿透了乌光后,落在华山的身上,不仅没有造成伤害,反而像雨水落徒弟被吸收了进去。 他不由震怒,再度施展秘术,头顶双瞳所化的日月好似要吞噬天地,罡风的猛烈让虚空起了火焰,让阵法不堪重负,铿锵声阵阵,宛如机关。 华山却不变神通,他仍旧以法相天地迎敌,脚踏山石,乌光贴身犹如不凡的战甲,其压迫传出了阵法。 让外面的人都因此变色。 飞拓有些颤栗,“我知道他和我交手似乎没有动用全力,却还是低估了他。” 他其实想说的是,这人不太厚道,如果刚才一开始就施展这样的威势,他从一开始就会认输,最后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出丑。 第一百五十二章我师傅是他!(上) 也从这一刻开始,虎锥焚落入下风。 他的心里仍旧不甘,所以并未认输,只因他面对华山总是束手束脚,身为饕餮血脉,原本在同境界极少能遇到比自己力量更高的人物,就算面对其他特殊血脉也是这样。 偏偏对面这个怪胎,无论在神通秘术还是体法力量上,都要比他更强一些。 这就是饕餮不甘心的地方吗,明明心里明白,敌手并不比自己强大多少,只要再稍微加点儿力,就能胜过他,偏偏就是这点点差距,总是不能跨越。, 虎锥焚驱动血脉秘术后,全身有晶莹的符文穿行,就好像瀑布在周身旋转,头顶的日月双轮氤氲岩浆似的红云,从一开始的稀薄直至粘稠,最后终于倾泻而下! 这一幕好似凶物劫难中的天哭,让阵法中的天空变得血红! 华山在天哭下首当其中,巨大的压力让他全身的筋骨咔嚓作响,但他不见颓势,反而气冲斗牛,“是饕餮天赋和山庄秘法的结合,好手段!” 他的身形晃了晃,双臂向上托起,和头顶落下的血红相遇,立时响起剧烈的轰鸣。 正如瀑布下的磐石,华山巍然不动,催动了柏若门的秘法,身后另有环山诀加持,无数的符文交错,他脚下的地面逐渐开始崩塌,数十里方圆的地面向下凹陷。 这阵法秘境终究不是真正的洞府秘境,许多景象只是虚幻,现在经这么大的阵势,许多以阵法之力构建的薄弱幻象已经消失。 于是二人好似站在荒野,交手的所有神通和经过一览无余。 外人自然瞧得出虎锥焚已被压制,毕竟能提前得到秘境消息的,无不是天资杰出的人物,他们瞧着阵法中以凌厉攻势抵挡了虎锥焚最后秘术的年轻人,纷纷猜测华山的身份。 “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虎锥焚此刻使用的是族内七境巅峰为他定制的手段,就算是我也会觉得棘手。”说话的同样是墨石上的天骄,比虎锥焚更上一些。 秘境阵法里,虎锥焚愈发憋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总是差一点点?” 他说的是,为什么动用了这样的手段后,自己的所有攻势都总是差一点点就能落在华山的头颅、心口等要害处。 华山叹息道:“一定是你练功的时候总是觉得差不多差不多,所以真正交手的时候总是差一点差一点!” 这个其实是李尘告诉他的,现在被他用来训诫虎锥焚。 “我用得着你教我?!”虎锥焚更抓狂。 他却不知道,这是李尘一脉相传的风格,当年李尘的所有敌人都有这种痛苦,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觉得差不多差不多,但最后总是差一点。 到了现在,两个人其实已算分出了高下,华山瞧出虎锥焚已经没了别的手段,体法再变,这一次已经是李尘从人族传承中得来的体法秘术。 他的全身忽起了长虹贯日般的银河,天上掠出不知多少高度,最后将天上的日月和血云全部撕开,落下光芒,正似开天! 而虎锥焚的双目簌簌落泪,跌落在地,没有了再战之力。 外面的人们赞叹不已,“没想到秘境还未开始,就能先看到墨石上的天骄交战。” 当然,这里的人大多都在墨石上,只是大家鲜少有这种聚在一起瞧着同等级人物交战的时候。 有人心忧,有人振奋,心忧者稳健,振奋者好战。 华山和虎锥焚的身影从阵法中双双被传送出来,虎锥焚最后败得干脆,但是华山心中充满赞叹,他在山庄闭门造车,今天两次交战都有不同心得,着实大开眼界。 “我输了。”虎锥焚虽然不甘,但自知技不如人,所以心甘情愿的认输。 华山却笑着道:“你刚才最后的秘术实在是巧妙,不知是如何将山庄秘术和血脉秘法融合?我曾见过这山庄秘术,本是殿下李尘所创,殿下的手段大多自成一派,外人难以进行改动,作为交换,我愿以体法交换,这体法,就是我能在力量上胜利的原因之一啊。” 虎锥焚闻言愣了一下,再过片刻才心服口服道:“兄台有殿下之风,难怪能以凡身胜过我等特殊血脉。” 不多久,众人再次回到客栈阁楼,只是他们这桌,现在又多了一个虎锥焚。 接下来这段时间,时不时有人前来挑战华山。 毕竟,几乎所有特殊血脉都有高人一等的自觉,自然不甘心一个普通种族对他们的挑衅。 客栈阁楼甚至开了一个盘口,赌华山最后究竟能和哪个层次的人物交手。 短短三个时辰,华山已经胜了墨石上的九个人,这一桌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客栈不得不将桌子接长。 「,ji」 第一百五十三章我师傅是他!(上中) 一开始来挑战华山的都是觉得这小子目中无人实在狂妄,就比如现在。 华山站起来捧着酒杯,冲众人喊,“兄弟们!我们都是励志要超越墨石榜第一的人物!”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几乎是同一个念头,“我不是,我没有!” 只有王庭阿和举起了杯,和华山的酒杯撞在一起,众人见状,这才零零落落地也举杯。 他们其实都知道,华山这小子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生来放肆,想到什么也就说了,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莽撞。 只有和华山真正接触过后,才知如他这样的人,反而能做到真正的豪迈,对自己的手段神通秘法从不吝啬,众人论道时,许多人一开始或有私心,他却不管不顾,好像并不在意他们不久前还是对手。 有人问道:“华山,你这样就不怕敌手最后超越了你吗?” 华山说:“我师傅曾经说过,自太古以来,一代不如一代的原因,除了某些客观天灾外,也是因为人祸,就是许多人敝帚自珍,本来就算不上什么的垃圾秘法,都要藏着掖着,好像只要护食儿就能天下无敌。” 当时问话的人心头复杂,心想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一点儿道理,毕竟那些小宗门的人的确也是这样,不管什么垃圾秘法都视若珍宝。 可他转念再想,又觉得华山这话好像将他们这些特殊血脉的族群也骂了进去,毕竟,他们虽认为自己的血脉秘术不是垃圾,可也只是自己认为,外人看来未必是这样,如果和陨墨山庄比起来,大家的秘术也的确都是垃圾。 众人刚刚碰杯结束。 从阁楼下走上来一人,身着青衣,面容俊秀。 自他上来开始,许多人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只因从他的模样和穿着上,众人已猜出了他的身份。 只有华山并不认识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瞧过去,“你们瞧什么呢?哎哟喂,这是谁?这么久以来,我见过的人里,也只有我师傅比他更好看亿些。” 这也是华山和李尘的区别,如果是李尘,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把所有可能的敌手生平和野史都了解过了。 王庭阿和听了华山的话,心里一直以来的某种猜测似乎得到证实,心想果然是那一位的弟子,想来也是,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教导出这样的弟子?只是他这位弟子和他的性子实在不同,毕竟听师尊说,那位虽时刻战意盎然,但平日里颇为内敛,他的弟子却,一言难尽。 他的心里也因此战意升腾,因为他这一行,秘境只是其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那个人的弟子一分高下。 毕竟,如果真要论秘境传承,世上有哪个秘境的传承能够和王庭相比? 当然,不包括陨墨山庄,听师尊说,就连太古人族传承都在那一位的手中。 想来,他让自己的弟子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历练吧。 此时,那个俊秀年轻人在许多人的目光下已经走了过来。 虎锥焚悄悄向华山传音,“这是墨石上第九名冲方,祸斗一族,远超你不久前胜过的每一人,甚至算不得同一境界,当年的第一名门宗主,在通天桥时也大概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么下定论的原因是,现在是这时代的最鼎盛时期,虽然许多人知道末法时代降临,可是有山庄在,整个上界都处于一种百家争鸣和百舸争流的状态,所有的种族和秘法相互流通,自然比百十年前更强许多。 冲方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也是和华山交手,只是他生得俊秀,说话却粗鄙,“就是你小子闹得沸沸扬扬,口气不小,自比殿下李尘,今儿我就是来收拾你的。” 华山觉得有些违和,但又觉得无所谓,一拍冲方的肩膀,“终于来了一个高手!” 冲方避开华山的手掌,“你跟谁俩呢?!” 华山也不管他说话如何如何不客气,听了刚才虎锥焚的话,现在只想立刻和冲方交手,“快快快!” ······ ······ 不多久,众人再一次来到秘境阵法处。 这段时间,秘境阵法已经经过了加持和稳固,毕竟当初华山和虎锥焚交手已经让秘境晃动,如果再不加持,后面阵法一旦破裂就影响整座城池。 这一次,除了年轻一代外,还有许多老一辈的人物来看。 人海之中,有人感慨,“这是太古以来前所未有的修行盛世,这才是最好的时代。” 第一百五十四章我师傅是他!(上上中) 华山正在混乱之地搞事。 山庄大殿,卢翰找到李尘,“兄长,你那位弟子下山不久,就闯了不少祸。” 李尘笑道:“哪里比得上当年我们闯的祸事大?” 卢翰当然不是来告诉李尘让弟子收敛的,他近来经常前来,是因为他是世上最了解李尘的人物之一,明白这位兄长现如今的负担极大,却从未说出来,然而一个人活着,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怎么能没有一个可倾诉的缺口? 他摆手道:“我们这些人可不是闯祸的性子,自从生下来就本本分分做人,我的妈妈从小就告诉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李尘一脚踹过去,“说人话!” 他当然也知道卢翰的心思,因此十分感激。 殿外,崔昊和长孙道生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兄长,你的弟子果然和你一样是闲不住的性子。” 卢翰躲过李尘的轻轻一脚,接着调侃,“你仔细听听,这可不是我刻意抹黑,是群众的公认。” 崔昊笑着道:“不过,接下来就不只是你的弟子,就在刚刚,我让我的弟子也去凑了个热闹!” “你也有了弟子,什么时候?”卢翰问。 崔昊说道:“比兄长还早一些,境界也到了通天桥。” 卢翰看向长孙道生,“如今只有你我还是孤寡老人了。” 长孙道生摆手,“我和你不同,我如今也进入了七境,也收了弟子,只是如今不在山门罢了。” 卢翰大惊,“原来只有我落伍了!” 崔昊说道:“你如今贵为山庄副庄主,如果想要弟子,恐怕七境的人也会排队挤过来。” 他这话说的不错,虽说卢翰境界不足,但以他的身份,足以让无数人放下身段。 长孙道生笑道:“你这话说得太对了,兄长大概还不知道,不久前,卢翰刚出了正殿,遇到一个之前小宗门的宗主,噗通一声跪在卢翰面前,说什么愿意给你养老。” 李尘闻言看向卢翰,得到证实后又问后续。 卢翰说道:“我先将他安排在了第二层,后面的具体安排,还是要看他的能力。” 崔昊皱了皱眉,问道:“一个如此追逐名利的人,何至于委以重任?” 卢翰解释道:“你身为剑体,虽精修行,却不懂世故,你觉得此人世故圆滑,企图心太强,所以不喜,但你看兄长可曾因为此人的行为有任何情绪?” 崔昊看向李尘,果然见李尘的神色毫无波动,似乎刚才的事情只做寻常,不由询问:“兄长,你难道也觉得此人为了名利不择手段是对的?” 李尘笑道:“崔昊,你有剑体,有赤诚之心,鄙视这种行为实属正常。从我去看的话,的确觉得此人的行为没什么不妥,最多算是稍有过激,可是从结果上看,又算不得过激。” 他越过众人,走到殿门之前,瞧着外面光明下的山河,“我并不觉得他是对的,但也不能说错,世上千人千面,无论生来什么样子,最后总是需要活着的。” 他说:“于光明处见黑暗,在黑暗中求光明,谁不是这样呢?” 崔昊仍旧不明了,但他清楚了其中的逻辑,只是不认同罢了。 卢翰笑道:“兄长说你赤诚,也是因为你所见所闻,总是擅长将自己代入其中,然而很多事情跳脱出来,才算瞧得真切,罢了,不必再说这件事,还是说说你们的弟子,你是否告诉他,华山是兄长的弟子?” 崔昊知道卢翰这是有意岔开话题,也不再去多做思考,说道:“不曾告诉他,我倒更希望他能和华山狭路相逢。” 他看向李尘,“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当年和兄长初见的那一败仗吃得不服,如果我当时能多出三分力,或许当今整个上界都知道,殿下李尘曾败在了崔家崔昊手上。” 李尘闻言大笑,恍惚间竟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当年他们兄弟二人因一场争端相识,所有的情谊从交手开始。 现在,就连他们的弟子也要开始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轮回?”李尘心头默默想着。 此时。 华山和冲方交上了手。 冲方的兵器少见,自虚空中招手,便扯出一条长长锁链,但是锁链之中自有剑气纵横,整个虚空都一时震荡。 这一处阵法秘境现在经过加持,已经又有了数百里方圆,二人的身形因此显得渺小。 华山眯眼瞧着冲方掌中的锁链,实际上动用了瞳术,正在揣测冲方的师承。 “这锁链之中的剑气怎么和崔昊师伯的有些相似?只是又另有不同处,还真是怪异。” 第一百五十五章我师傅是他!(中) 华山对崔昊并不了解,甚至比不上卢翰。 毕竟卢翰常年在山庄大殿,崔昊曲儿神龙见首不见尾。 因此,他对崔昊的了解,都是崔昊留在山庄的剑诀上,这些剑诀不是普通弟子能够观看,当时为了瞧一瞧,他还为宗门做了六天的苦力,加持和弥补某一处阵法。 最后,他惊叹于这位师伯在剑上的天赋,当时李尘还几次在他面前赞叹,“我兄弟崔昊的剑意,是我生平所见的最锋锐,他如今尚且在七境巅峰,一旦成就八境,世上除我和王庭太一外,他必是最强的那一批人。” 此时看到冲方的冲天剑意,华山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位师伯。 “我虽未曾见过师伯,但这剑意里的确有师伯剑意的几分真意,此人曾受师伯传承,至于其中的不同处,想来是他自身特殊血脉的缘故。” 冲方的锁链自脚下盘亘,像极在树上缠绕的藤蔓,在他的身外蜿蜒。 铮铮铮铮铮铮! 冲方掐起咒印,锁链上又附着了许多羽翎似的小剑,这些剑气的延伸最终成型,好似一巨大猛禽的遮天蔽日。 他心念一动,那些小剑在震颤和璀璨中铺天盖地落向华山,犹如无数蛟龙的张牙舞爪。 华山双臂环抱,托起环山决,这一次是凭空在虚空演化成为真实,已是他的最大极限,因为他从敌手的神通中感受到了某种危机,这是之前任何一个对手都不曾有过的。 山峦自地面生长,无数山石滚落,其上有猛兽飞禽,有起伏腰脊,一切都是平白显化的真实山峰,甚至比真正的山峰更坚硬数倍,这是通天桥境到了极致才能拥有的神通手段。 山峰在不断生长的同时,和那些剑气相遇,一时的轰鸣中,半座山轰然倒塌,而后炸开,化成齑粉。 那些剑气也因此完全消散。 而山峰还在不断生长,越来越多的剑气也在弥漫。 华山放开咒印,盘膝端坐在山峰正中心处,以不变应万变,面临四周剑气的肆虐都当做寻常。 阵法秘境的空间此时已经被山石的齑粉完全笼罩,外面一些人的感知力已经无法穿透,毕竟那些齑粉也是华山的环山诀所化,和寻常的山石齑粉不同。 一层层大山就好像刚生的韭菜,一层层从地面冒起来就迅速在剑气中四分五裂,再经过狂风吹拂,四下飞起。 秘境外。 虎锥焚惊叹,“没想到他真有和这等人物交手的实力,就连墨石上第九名都有来有往。” 王庭阿和却说:“不止。” “什么不止?”虎锥焚奇怪道。 王庭阿和道:“其实他们两个都不只墨石第九的水平。” “你是说他们都还收敛了手段?” 王庭阿和颔首,但后面的话,无论虎锥焚等人如何询问,他都已经不肯再说,直到最后虎锥焚追问久了,王庭阿和才说了一声,“我曾见过墨石第一,与其交手,不如阵法中的二人。” 众人闻言,一时不知道真假,毕竟墨石第一,已经算太古异兽以外的同辈第一人,如果王庭阿和说的是真的,那他又是谁? 只有飞拓笑着道:“其实我现在对这位华山兄长的身份更加好奇,以凡身做到这一步,究竟是谁家的子弟,总不可能真的和殿下一样,也是洞中世界来的?” 洞中世界的融合是天地规则,因此直到现在仍旧每隔几年就会完成一次,只是现在经过山庄的调控,已经柔和许多,所有从洞中世界来到的人,都有权利自治,假以时日,最终成为上界一份子。 这也是李尘本身崛起带来的巨大改变,上界对洞中世界的人虽然还有歧视,却比曾经要平和许多,这是因为有他的先例在。 而阵法里,华山和冲方终于变换了手段。 华山拔地而起,负山而行,此时山峦和他几成一体,体法秘术将山峦都包裹在内,乌光流动中,以最刚猛与霸绝的杀伐招式冲向冲方。 冲方四周的千丈锁链有荧光点点,脚下疾行,张口一啸,将锁链抛出,同时身体也化作了一柄巨剑,剑意直冲云霄。 轰轰轰! 华山通体散发着黑色乌光,只有双目散发出道道光芒,他知道遇到了劲敌,所以动了真格。 二者相撞,余波撼动,经过加持的阵法秘境传出咔咔咔碎裂之声。 城池中的七境强人急忙再度施展咒印稳固阵法,心道:“这两个年轻人究竟是谁家的弟子?在我们当年,除了那位殿下,何曾听闻这样的通天桥?” 当然,那位殿下是一骑绝尘,眼前这些年轻人固然不错,可是要和那位殿下相比,还差得远。 第一百五十六章我师傅是他!(中下) 在上界的最近这几年,关于新一代强于上一代的说法声势越来越大,但没有人真正佐证过。 按照上界的惯常说法,三十年为一小代的更迭,一百年为一大代。 在人们约定俗成的认知里,当今世界的变化是第一名门灭门开始的,因为那个时候恰巧是太古复苏完成。 紧接着,上界的元力变得浓厚,神通秘法增多,秘境的出世也越来越多,这就是新一代将进入鼎盛期的由来。 在一些野史中,将这百年称为陨墨之治。 现在,华山和冲方的手段,似乎就是告诉世上的人们:新一代的年轻人,的确要比上一代更强。 “别的不说,至少当年的第一名门宗主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是七境巅峰的人在说,他曾与那位宗主是一个时代,也曾在墨石上名列前茅,这一刻感慨后浪凶猛。 他此时已在人群中现身,只为近一点感受阵法中二人的秘术,只因他察觉这二人的秘法比自己当下所知的更加精妙。 阵法中。 二人的战斗到了白热化。 正如华山所猜测的,冲方不仅承袭了崔昊的剑意,还得了李尘的一些技巧,如李尘的血脉种剑之法。 现在的冲方,全身上下的血液和元力无一处不埋着剑气,剑气虽然无形,但招便能杀人。 只是他和李尘的区别是,李尘的剑意虽锋锐却内敛,他的剑意锋锐且张扬。 在华山的眼中,当他悬浮半空,在感知中便如狂风中巍然的巨剑,这个敌手已不再是活着的生灵,而是剑人。 而华山因为本身出生的缘故,便是毫无破绽的大盾,因此现在,其实更像剑和人的区别。 王庭阿和瞧得真切,心里赞叹,“想不到那位殿下,教导出来一个和他自己战斗风格完全不同的人,当年世人无不知晓,这位殿下自身如剑,从来不知道收鞘,结果现在弟子本身就是如剑鞘。” 华山疯狂调动了全部剑气,从身躯到神通的演化都有冰冷的寒芒,其上附着意思神秘气流,那是他在极力催发元力时,从通天桥后方牵扯出的一丝气息。 他当然不是李尘,所以这气息并不是洞府秘境,但通天桥后,属于他对空间的理解框架已有了一丝雏形,因此这气息也让他的剑气好似切割了空间,上一秒还在他的面前,下一秒已经到了华山的头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剑气的支脉穿透了阵法秘境出现在外界。 “啊!” 一人猝不及防,被一柄小剑穿透了腹部,鲜血淋漓。 负责维持阵法秘境的七境回头道:“实力差的退远一些,他们的手段已涉及七境,阵法不能完全隔绝。” 众人皆惊,有人自知实力不济,尤其是看了刚才那人的惨状,悄然向后退去,毕竟稍后一旦再有剑气出来,挡不住事小,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才是大事。 而一些认识刚才受伤之人的就更觉震惊,“那是墨石榜上的人物,竟连余波都无法承受?” 墨石榜代表的是什么?几乎是太古异兽以外,整个上界最强的年轻一代。 三十年一代,而一代的年轻人少说百亿,能在百亿之中成名列墨石,已然是常人不能企及。 结果现在,连别人经过阵法筛出来的破碎剑气都无法抵挡,你修的是什么法? 刚才受伤的年轻人早就羞愧难当逃走了,心想:只希望今天的事情不要传得太广,亏得别人问起来我也能说自己是墨石榜上的人物,结果别人接着再问,懂了,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和别人同在模式榜上,结果不堪一击沽名钓誉的人。 其实没什么人笑话他,大多只震撼于阵法里两个人的变态程度。 华山面对冲方的手段不敢怠慢,全身隐约可见一丝神秘气流,这是李尘教他调动自身真灵的手段。 这同样和他生于岁月混沌有关,常人的真灵太过薄弱根本无法捕捉,但他不同。 “轰!” 巨剑和华山相撞! 狂暴的劲气瞬间从中心处席卷,无数因此同生的旋风出现,还有一些闪电似的剑气不断劈下,那并不是冲方有意为之,而是战斗后并未及时湮灭的剑意。 百里方圆的阵法秘境一时也如末日,只有光芒和黑暗不断交接,两个人的身形忽隐忽现,他们仍旧没有停止攻势,开始了贴身搏斗。 一人以身化剑,一人铁桶一块,眉目中都是年少轻狂的桀骜,二人都在激战中大笑不止,笑声里尽数是酣畅。 二人有完全不同的师承,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又是同一种人。 都有年轻的傲气,都有拔剑的勇气,都因尽兴的战斗欣喜,或许因失败不甘,但一定愿赌服输。 华山的左右双手都各自成印,托起两座小山,这是他也动用了自身的血脉,其中元力附着,厚重如脚下的大地,无从估算重量。 冲方万剑归一,那些在真空中弥漫的小剑最终组合重叠,成为一柄巨剑,上面冷光流转,锋锐炙盛,穿云破雾! 剑与小山在一瞬间撞击不知多少次,阵法空间甚至因此晃动翻转,爆出了数十里的真空,这余波将地面推出百丈的凹陷,并迅速向外蔓延,无数裂缝因此蜿蜒。 这一刻,他们的心头都对敌手产生三分敬意。 许多年前,他们的师傅也同样如此。 ······ ······ ······ 二人最后并未完全分胜负,只因他们知道,秘境还未开启,众目睽睽之下,一旦施展了全部的手段,对他们并不算好事。 联袂出了阵法后,众人重回酒楼,华山、王庭阿和、冲方三人居中,四周是这段时间和华山交过手的众人。 虎锥焚众人此时才对华山心服口服,敬酒道:“当日你说要和墨石上所有人过上一手,我只以为是胡乱吹嘘,今天才知你说的只是实话。” 华山笑道:“不算什么,能与诸位交手,本是我的荣幸。” 就在这时,客栈里有人讥嘲:“说什么打穿墨石,如今还不是止步于第九?”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师傅是他!(中下下) 众人的谈话因为这一句讥嘲而停止。 华山第一个回头。 王庭阿和第一时间捂住脸,就在冲方还有些奇怪的时候,华山跳起来,踩着长椅,“是谁说的!站出来,我要打十个!” 冲方知道了王庭阿和为什么捂脸。 刚才说话的那一桌站起来一个年轻人,长相虽不比冲方俊秀,但是也瞧着风度翩翩,持一折扇,“是我说的。” 华山上下打量此人,只见他长发束冠,起身时长衫抖擞,整个人的衣服不可谓不华贵,就连扇子上都絮起了金边儿。 “瞧这人的模样,怎么像极了野史中的卢翰师伯?” 这话华山当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里这么想。 一旁的冲方其实也这么想,因为他曾经听师傅说起过他们几人当初的相识,他的师傅崔昊平时沉默寡言,只有说起当年几兄弟的场面,话才会多一些。 一直以来,他们这些年轻人是听着李尘殿下之名修行的,他们崇拜他们,并不只是因为他们的天赋,不只是因为他们的风光,还因为他们过往的跌宕,还因为他们在生死之际的患难。 就连那位死去的虞世南,长眠于落羽原后,这些年来每天都不知多少人前去祭拜,几乎已成了兄弟情谊之间的典范。 上界一位著名的士子曾说,“有些人虽然死去,却获得永生。” 说的就是虞世南。 当然,也有人曾经反驳,“说什么永生,我相信对殿下来说,他希望虞世南能真真切切活着,宁愿不要什么名声。” 眼前,这个十分骚包,像极了曾经卢翰的年轻人,来到华山面前,又看了看冲方,“你的实力的确还算不错,但话说得的确太满,哦,忘了告诉你,我就是墨石第二,韩飞寒。” 华山大喜,“太好了!快,同去阵法秘境!” 韩飞寒愣了愣,以为华山没有听清楚,“我是墨石第二!” 华山笑道:“我知道,你不必说两次,只要胜了你,我刚才说的那些也就不算吹嘘,毕竟第一第二应该相差不大。” 韩飞寒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问题,再次指着冲方强调,“他是第九,我是第二,你和他刚才是平手,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华山还沉浸在又能和强敌交手的喜不自胜,一旁横来一只手臂,“第二是吧?我和你交手。” “嗯?”韩飞寒看向冲方。 ······ ······ ······ 半柱香后。 客栈里坐得很满,但是很安静。 韩飞寒坐在冲方一旁,他仍旧锦衣玉带,但是已经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 华山叹息,给韩飞寒倒了一杯酒,“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快?” 阁楼里的人都看着韩飞寒,等待他一个解释。 就在刚刚,韩飞寒和冲方进入阵法,冲方仅仅身化剑意,对面的韩飞寒一击即溃,这一场胜负快到很多人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很多人直到现在还在想一件事,“他不是墨石榜第二吗?” 最后还是王庭阿和说道:“其实墨石只能作为参考,你们可还记得殿下李尘,他当年出世时连青石榜都和不算前列,但谁敢说他那时候的实力到了什么程度?” 他看着众人,尤其是华山和冲方,“真正的墨石榜,真正的名声,是需要自己打出来的,就像当年的殿下!” 华山拍案而起,“说的不错,我是要成为第二个殿下的男人!” 王庭阿和本来想捂华山的嘴,但终究慢了一步,他和冲方传递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习惯了,还是觉得很羞耻啊。 这里面,只有华山感觉不到羞耻。 这一天开始,已经没有人找到华山进行挑战,连墨石第二都败在了第九的手上,而第九不久前刚和华山战成平局。 人们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一开始看似哗众取宠的人,居然真有两把刷子,从一开始和飞拓的你来我往,后来人们才发现他有墨石榜上前列的实力,到了现在才算明白,原来他不仅有墨石前列的实力,可能整个墨石榜上,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现在,就等墨石第一出现了。 ······ ······ 北张镇上。 李尘正在做一种新尝试。 他现在能够让特定范围内的时间变得更快或更慢,其实已算到了极致。 但他突发奇想,时间既然能够做到让他产生变化,那么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时间的存在,那么,时间是不是能够倒流? 因此,他现在正在给刚刚走出圣朝的自己写一些什么,就像朋友之间的对话: “我是李尘,也就是很多年后的你。 在我和你聊一些什么以前,我需要先想一想这个时候的你在做什么。 算了,不管在做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了,因为毕竟,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后面的路要怎么走,就算是一些可能对你来说很痛苦的经历,我仍不打算让你规避。 这么做的原因,用一种我直到现在也最讨厌的说教语气来讲:这世上,我们没有必要对任何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人生负责。 萍水相逢,就像现在的我和你,甚至,其实我和你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想了又想,按照我现在的习惯,应该把自己想说的话分为几个板块去写,就好像框架和大纲,以及最后的总结和升华,但我知道,现在的你应该很不喜欢这一套。 你喜欢天马行空,这可能也是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喜欢自由。 只是你现在还不知道自由的代价,而我已经付出了许多代价, 我不打指导你的任何一条路,即便我知道你终将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知道,但其实我希望我不知道,以及,我希望我知道的是错的。 所以接下来我想说的其实都是我希望。 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人,这种很好,是面对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问心无愧,面对父母,面对此时此刻喜欢你的那些姑娘,面对你的任何一个朋友,以及面对你自己。” 「信写了一半,后面的明天写」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师傅是他(下) “当然现在的你是个极好的人,或许小事有缺,但大德行上不必受自身良心鞭挞济也是极好的事情。 当然,我也不是说我现在缺德,仔细回想,如果我这一生真有错杀好人,那么来日遭受报应我也心甘情愿,说来要感谢你,毕从你那个时候开始,我好像就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论做了什么事情,犯了什么错,该承担的责任我都绝不会逃避,哪怕就此死去。 这个感谢似乎不太合适,只因为他像极了我的自夸,虽然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如果真的能看到它,会不会想要问我什么? 你是做到那个人对你的希冀,带领妖族走向盛世? 或许算完成了一半,单论你所说的妖族,如今相比当年,应该强盛千百倍;只是可惜,我知道你更想问的是,是否达到了那个人希冀。 关于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毕竟最近话本界流行一句话,叫剧透死**。 想来想去,我决定这样告诉你:我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愿望是永远的,这就像什么?就好像你今天在天气热的时候忽然很想要吃西瓜,明天天气转凉又忽然想吃玉米,这个时候你吩下人去找,下人一开始只以为你是真心想要吃它们,等到后来才发现,原来你喜欢的是吩咐别人。 对不起,这话说得尽可能有些拗口,可能是因为我最近看多了奇奇怪怪的话本,不过你千万不要认为我做这件事情是自暴自弃,我只是不希望你对我失望。 一个人最大的失败,从来不是任何外人对你的失望或责怪,而是你忽然有一天,开始审视自己,却发现你早已经放弃了自己。 在这件事情上,和你身边任何人的关系亲疏没有关系,只因向前走,绝不能完全靠着别人在你心底完成的支撑去走。 你的心脏撑起一段框架,这框架的名字一直都应该是自食其力。 那些亲友,甚至敌人,都只能做你的血肉,我这句话你应该是知道的,血肉尽去无所谓,脊梁还在就好。 最后,我给你瞧一瞧我最近看过极好的一些短篇也可能是一段话。 我或许并不算了解你,但在本身的缺失上,时过境迁,也算有些感慨,只希它们能对你有一些帮助。” ————今天下午接到消息,一位好友不幸身死,原本前途大好,双亲犹在,妻子和刚刚出世嗷嗷待哺的孩子也就此孤苦。 一时百感交集,慨然万千,偏偏无从说起。 用最近极火的一段话来说,我曾经听人提起过,生活一路,坎坷不定,故人辞去,新友交集。不论过去他在你身边是什么样的位置,总有另一个人要代替。但偏偏你总希望,故友仍在,情谊犹存。 我总觉得人生处处是光明,那是因为总觉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盏烛火,他们给我温暖和光明。 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的意义也在于此。 现在,代表他的烛火熄灭了。 不知道,谁会因为他的离去,人生就此永夜。 我说慨然万分,不至于想到自己的生死,只是回想种种,年前我和他还一起吃饭喝酒吹牛大笑,恍如昨夜,又仿今朝。 如此种种,才惊觉死后千言万语不及生前一声问候。 唯有祈祷,如果他能有来世,望他再做今世一样的逍遥人,并且长命。 如果没有,望他保佑妻儿双亲日后生活一路坦途。 ——————今天的光线有一点昏暗。 傍晚时分的阳光已经没了锋芒,就像人生在时光的焦灼里,最后的日子总会变的比过去所有时候都平静一些。 我记得自己去年的现在还在下界。 恍恍惚惚,就像已经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了,托那位殿下的福,我从下界来到上界并没有吃多少苦。 同样的傍晚,圣朝的长街和来往纷杂的行人。 同样迟暮的阳光,激荡徘徊的雾气里模糊不辨的人影和头顶将起未起的月光。 同样轻柔的微风里,带着城外风吹草低的香气,还有柔糯温润分辨不清的呢喃低诉。 今日今日,它们已经全部向后退去,并且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我已经来到上界,就在这座距离山庄极近的城池里,晚分的钟声一响,外面的喧嚷一窝蜂涌进来,像一片片拆散了又随意揉搓进来的闷雷,在耳边炸响。 我抬起头望一眼窗外。 时光就是,白驹过隙,如梦初醒。 梦回长安,泪满衣襟。 ————现在夜色很深,我到了一个十字街头,城池街道上的人很少。 这个现象说来实在很奇怪,大家明明都有了修行,白昼和黑夜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偏偏每次到了深夜,好像所有人都一瞬间消失了。 我没有胡思乱想,只是在回忆这一路看到的很多人。 我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时间的,时间只是人类自己想象出来的一种概念,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一刻,当然,我听说那些大修行者是能够真切感受到时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更喜欢前一种说法。 这样想来,我们所有的人都生活在没有时间的狭窄的空间里。 虽然世界很大,但你生活的地方只能是这个国家,这一座城市,甚至是固定的办公室里。 我们都是生活在狭窄空间里的可怜人。 对拥有智慧的生灵来说,爱情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但是从细节上讲,我一直觉得这不过是悲剧。 我见过很多长的很好看的人,也常常动心,我看她们巧笑嫣兮,也看到无论多美的女人在挖鼻屎的时候都一定没那么好看。 一瞬间的心动可以延伸到未来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互相心动的人,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给对方。 一段时间之后,由于记忆功能,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止于那一次那一刻的心动,而且由记忆延伸下引发的不舍。 即便如此,这个世界上每天仍然有无数个出轨的人。因为他们(她们)在配偶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某一刻的,他自认为的心动。 这种心动,大多是因为外貌,因为金钱,因为地位,因为修为境界,因为在某一方面能够给另一个人带来安全感或者吸引力的能力。 这样说起来,爱情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当这种心动的延伸也逐渐消失之后,所谓爱情,不过是一坨屎。 况且,智慧和金钱把大家分成无数个档次,那些我称之为脑残的话本,大多是平民和富豪之间的缘分。 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况,概率是极其低的,这就是所谓的戏剧性。 同一个档次,同一个层面,同样的金钱数量,同样的所谓谈吐素养,同样的地点,才能够引发出两个人的缘分。 所以,不要再说什么偌大的世界里,两个人能够遇到是缘分。 那不过是因为你们,都差不多贫穷或者富有,境界差距似乎也并不太多,恰巧生活在两个相似的圈子里,然后才能够发生这样的遇见。 ————所谓这个世上的氛围病态,大多是人性欲望的放大。 甚至换一句话来说,欲望才是人之本性,自制力是我们后天需要养成的,所谓的素养。 这句话也是某位《厚黑学》里的某一个观点,我当时并不明了,如今深以为然。 在爱情这里,我已经看的太多,分分合合也经历不少,虽然我常常心怀愧疚,对每一个人。 但其中的错误,绝不是我一个人的原因。 我曾经想过要和某一个人结婚,不只是那个让我念念不忘的陈茹,而是我认真对待过的每一个女孩。 但非常可惜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是没有走接下来的路。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可能刚好在某一个十字路口和另一个人相遇,然后走了同一条路,很可惜的是你们走了一段时间后又分开了。 那只是因为路不一样,也没有必要一直念念不忘。 以上的话都是客观的,一贯无用的心灵鸡汤。 因为人的记忆力太强了,尤其是在对待痛苦上。 痛苦令我们无法忘记一个人,在很多时候,你之所以记着他,也只是因为这种痛苦,而不是因为爱。 况且,爱情本身就是人类想象出来的,一种就像时间一样未必存在的东西。 它或许只是人类在拥有智慧之后提出的某种概念,也可以是雌雄交配上,更高档化的一种延伸。 就像吃大蒜和喝咖啡。 一样是在进食,喝咖啡的人大多会觉得吃大蒜不太好。 ————在殿下野史中,多次提及的,关于圣朝都城,带给我的惊喜是巨大的。 我很少能够想到,会有一座城市像这座城市这样,每一处都给人以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无论建筑里常常穿插的那种古代建筑风格,还是两边茂密深幽的树木,或者一条条忽然斜斜穿来的小路,它们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只待你走过来便给予你心头重击,让你猝不及防。 心底的许多坚硬和冷漠,一时都忽觉温柔许多。 我曾经和深爱过的某个姑娘说过,如果要有一个最美的重逢的场景,那一定是有清新潮湿的微风,有夕阳微黄的余晖,还有氤氲在一条小路上的,宁静或暧昧的气氛。 现在,这种曾经出现在想象里的某种场景生动的出现了。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过的城市里,只有圣朝都城被他赋予浪漫两个字。 这种浪漫,从我进入这座城市开始,就已经铺天盖地地热情地拥来。 当一座城市的美好,超出你想象中的程度,那这座城市便一定不会让大多数人失望。 至此。 ———今天是我在都城的最后一天。 还是说一说看过都城以后的许多心得,或者说心情更合适一些。 这两天时间里,我每每到了晚上都会尝试写一写在这个城池的见闻,只是生怕到离开的这一天想不起太多的事,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我能说的反而并不多了。 这一路走过的,大大小小的城池或山门,只有都城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了。 昨天说过的小瑕疵,今天也都被尽数抚慰。这里的朋友们,其实大多还热情好客,他们为人温和,脸上总有让人心头甚觉快乐的笑。 今天我没有去什么有名的景点,只因为我忽然发现,在这个处处都是风景的城池,时时能看到让你心头震撼的,美如壁画的画面。 明天上午我会离开,临行之际,心里忽然有些不舍。 这座城池让我觉得亲切,无论是景还是人,都有一种敞开胸怀向你迎面的热情。 或许以后还会再来,也或许以后没有机会回来。 但都城的融融景色,该总在心头。 明天准备去金陵,我要好好收拾一下心情。 ————在金陵。 上午时分。 我是在晨钟时出门,目的地很明确,要去瞧一瞧青岛闻名遐迩的东城长廊,传闻那里野史殿下当年亮出身份开始驱逐魔物的地址。 不得不说,这里人类对城的改造能力实在一流,原本简简单单的地界儿,如今居然成了浪漫的代名词,只因为那位殿下的存在,毕竟,现在那位殿下被称为上界最近似于谪仙的人物。 东城长廊处在一个半坡的位置,坡度不算高,但左右的建筑都很有特色。 两侧的酒楼,可以看到很多种族来往,这些酒楼和远方的路组合在一起,倒也是极美的风景。给人的感觉,的确像是将要步入某个神圣浪漫场所的前奏。 我顺着街头一路穿行,直到东城长廊之外,可以看到无数相互依偎的情人在广场上。 对一个本身感性的人来讲,当诸多幸福依偎的笑脸出现在眼前,这个场景的冲击力并不像大自然里那些鬼斧神工的风景给予你一种震撼;此刻在东城长廊之外,近侧高高树影下斑驳的阳光,远方徐徐而过拂动长纱的微风,还有摄影师面前一对对站立,将要山盟海誓天荒地老至死不渝走过一生的新人。就在那一刻里,我躲在阴影下,看着阳光下他们相互交错重叠的影子,忽然觉得连灼热的阳光都有种异样的温柔。 我在那里站定许久,然后转身,蓦然看到身后的阴影下有一个木牌,上面正有一段击中我心头的句子,“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时光的意义,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珍惜,这世间并没有分离与衰老的命运,只有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 ————有许多问题果然不能深究,他们是人生里无底的坑洼,柔绵而诡异的沼泽,奋力追寻之后反而深陷。深陷时,恐惧无助便蹿进心里,他们驱走光明,只在黑暗里唏嘘,人,果然是脆弱的生物。 人当然是脆弱的生物,当陷在迷惑的沼泽里挣扎,看着周围的一切迷惘而惶恐,终日,终日甚至终身都走不出去。 夜幕在时光和星光的召唤下缓缓降落,人们看着流星坚挺而颤抖着划向天际,角落之间徘徊起人们疑惑的声音:“如果时光回迂,我们又能抓得住什么?” 那些声音的回荡是人性的脆弱,一旦它们从遍布社会空间的空气中游进人心,就意味着有一日会游尽人心。肉体无论多么健硕与肥胖,精神总在萎缩。 人生里本身就有许多事情是徒劳无功的,无论在怎样的沉思,再怎样激情的泪水,怎样悔恨的叹息,除了时光飞逝的淅沥和喧哗,再换不来别的什么。 千万年来,对于世界的认识,人类越来越清晰,生活越来越好,甚至与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财富,但拥有之后人们才更加疑惑,似乎,人生不只是生活。 人生是极其厚重的话题,当它生涩晦暗地摆在人们的眼前,人们看着他,一串串圣人为之恐惧的问题摆在人们心里,甚至与每个人的心里,它迫使了人的崇高,人的疯狂。 由此,它打破了无数的界限,诞生了巨人,也诞生了小人,巨人还在拔高,小人还在寻着角落埋藏。 ————上界大多数宗门都盛产白痴,这种盛产的概率堪比殿下战斗的胜率,而这种白痴,在时代变迁里逐渐变异,不仅白痴而且白吃。 所幸的是即使第一名门当年对一些小宗门的围剿都不能赶尽杀绝,那些宗门的扼杀下人性也总要有些遗留。我曾在某时某地看到过某一段话说:“我们整日在宗门里除了锄草打杂无事可做,所以只有在锄草打杂的时候顺便泡妞这一件事可做,而那些女修更加无事可做,所以只有被泡这一件事可做。” 这句话在我看来就是说,人性的遗留除了雄雌性之间的吸引外就再没有什么遗留。 我一直都秉持着自己在某日灵感迸发是想到的我自认为足够精辟的某段话生活:“人活着总需要些目的来支撑信念,这目的无论理想,无论利益又或者其他的些什么。都是精神上的慰藉。倘若在某一天信念不幸没了目的的支撑轰然倒塌便唯有找点时间找点空间喝了孟子她婆婆的汤重来一次。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对殿下的抱以最大的遗憾,因为听闻他喝了很多孟婆汤,以至于现在的黄泉路根本不要他,所以像他这种人,就算想要开局重来也完全没有办法。” 我曾将理想与利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以支撑信念,我决定好好修行,在两千年后也创办一个宗门。但依旧不幸的是在某一日我才发现,原来上界所有中小宗门的宗主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最后往往都成了坏蛋头子。如此激烈的竞争使我望而却步。 我一直都在黑夜里看着路灯踌躇,因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一直犹豫该用它来对世界翻白眼还是寻找黑社会又或者千万人所憧憬的光明。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师傅是他(下下) 李尘在这封信里,夹带了许多私货。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奇妙的情绪,他既希望那个时候的自己,万一能够看到这封信,能够知道自己现在的境界实力和殿下两个字的分量,又希望他并不知道这一切,这样才能不受干扰走好自己的路。 这封信写了很长,最后经由李尘推出咒印,尝试催动自身洞府秘境和对时间的一切熟悉,将信送了出去。 铁匠等人远远瞧着,“他这是把信送去了什么地儿?” “看不懂。” “看不懂啊。” 其他几人也都这么说,他们因此更加惆怅了。 在李尘出现以前,他们一直觉得是天道的原因,影响了他们境界攀升的路,结果现在李尘出现了,天道的原因已经不再算是原因,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这么多年境界毫无寸进,和天道好像没什么关系。 而曾经那个要靠着他们庇护的小孩儿,现在偏偏成了庇护他们的参天大树,而且每一天都在进步。 铁匠叹气,“对他来说,路或许才开始,对我们来说,却已经算是结束。” 视线拉回混乱之地。 自韩飞寒输给华山后,这里虽常有去阵法秘境中的交战,但再没有万人空巷的情形。 人们一直希望的墨石第一并未出现,只有王庭阿和心里清楚,那位有同族血脉的后辈,是被他劝了回去,“你不是他的对手,回去吧。” 一开始,那位后辈还不太甘心,询问其中的原因。 王庭阿和说道:“他虽自称是普通血脉,实则是经过了掩盖的太古血脉。” 他这番话当然是假的,只是不屑于多做解释,索性扯了个谎。 那位后辈果然就此离开,对一个生来就将血脉当做天资衡量第一标准的人来说,最好的法子就是仍旧用血脉的说法去打压。 就在这种无趣的等待里,华山索性开始了一场论道会,旨在相互交流神通和秘术心得,这当然也是受了李尘的影响,这位便宜师尊告诉他,“以出身和认知上的跨越获胜算不得什么胜利,不必因为别人学了你的术法便惧怕,这不是真正的修行。” 这场论道会,从一开始就挤满了人,等到三日之后,连混乱之地的一些七境都竖起耳朵偷听,五日之后,七境的强人隐没在人群中,和华山常有争辩。 第七日。 秘境已将要出世,有不同于以往的动静,或许就在这一两日。 也就在这一天,终于有太古异兽现身。 来人是狻猊和饕餮的后代,原本异兽之间种族不同难有繁衍,可一旦有所出,就必定天赋不凡。 “我名翅扶,太古时的名声也曾响彻一个时代,只是如今你们这些后辈夜郎自大,已不知太古的名号罢了。” 王庭阿和早变换了容貌,因此翅扶并不认识他,否则绝不会说出这么狂妄的话。 刚听完他的话,王庭阿和就知道要糟,果然,华山已经迫不及待跳出来,“哈哈!终于有太古的天才出现!等的就是你!当年太古复苏,殿下横推太古,我今日也要效仿!” 第一百六十章 我师傅是他{终} 华山的状态出乎翅扶的预料,显然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几乎打穿墨石榜的人物并没有什么高手风范,甚至从来不将自己当做天才,他虽然嘴上说要超越当年的殿下李尘,可是从风采气度上讲,根本没有半点儿当年殿下的样子。 不过,翅扶的目的显然也达到了,他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挑衅华山,并且胜过这个年轻人,至少让这个时代的小辈们知道,不论特殊血脉还是其他什么种族,和他们当年相比都不过是孩子。 两个人很快进入阵法秘境。 这一次前来围观的人是前所未有地多,都是因翅扶而来。 只因世上人人都知道,太古异兽对这个时代的所有天才都能够形成碾压,现在,人们想看看这差距究竟有多大。 这的确是一场足以让来者心惊的战斗。 很多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颤抖,飞沙走石,天崩地裂,整个战斗场景都在爆炸,火光冲天,烟雾弥漫,让人几乎窒息。 翅扶身具两族血脉的天赋秘法,原本两种异兽之间的结合就连性命都难以保存,如他这样的情况在整个上古都寥寥无几,这也是他能在那个天才辈出年代脱颖而出的原因。 现在,对面是一个不知其血脉的普通人,翅扶甚至不曾施展法相天地,招手即刻汇聚元力成咒印,巨大的手掌和脚掌凝聚,半空中元力形成飓风,一瞬便有山石犹如惊涛被瞬间惊起,层层叠叠仿佛浪花! 华山察觉敌手的元力浩瀚和来势汹汹,竟然和他的手段有几分相似,心思一转,手掌亮出一柄长剑,一时剑鸣铮铮。 他竟然偷学了不久前冲方的手段,只是并未得到全部精髓,所以锋锐不足,但胜在厚重有余。 漫天浩荡的剑气落在手掌之上! 轰隆隆一声巨响,剑气和手掌的撞击犹如一座百里的峡谷陷落,卷起千堆巨石,那些四处翻滚的烟尘就做了从中心处向外扩散的浪潮。 阵法外的人们早因为华山的剑法吵翻了天,许多人只瞧得出这剑法的形和当初冲方的手段有几分相似,因此惊异,“他莫不是在这么几天时间里修成了这剑法?” “天纵之才!传闻当年的殿下无论看到什么神通秘术,都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修习,他说自己当要超越当年的殿下李尘,如今看来,在神通的领悟上,的确有三分神韵!” 当事人冲方仍旧平静,他自然瞧得出华山手段的区别,虽也赞叹华山的天赋,但并不因此震撼,只因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常常彼此论道,他对华山的神通秘法也有了几分体悟。 阵法秘境中,二人经过一番激战,撤去咒印和剑法,决意贴身,只因他们都对自己近战的手段更有信心。 一人自身幻化成剑,一人成刀,锋锐和厚重交接,当两人相距不到百丈时,突然同时加速,向对方冲去。 剑与刀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剑光和刀影交织成一幅壮观的画面。 华山瞬间施展出山庄中的剑法秘术,剑招如云,变幻莫测。敌手也刀势如虹,刚猛无比。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层出不穷,几番交锋后,华山突然身形一晃,躲过翅扶的一刀,同时剑光一闪,向翅扶刺去。 翅扶冷笑一声,刀势更猛,将华山的剑击落在地,华山见状,掌心一翻,一道寒光向翅扶飞去。翅扶一愣,匆忙间用刀一挡,却发现那道寒光竟然是一枚咒印。 翅扶借此机会,一刀挥出,向华山砍去。华山眼神一凛,瞬间向后退去,同时挥出一剑,将翅扶的刀锋挡住。两人的身影再次交织在一起,他们的招式如同流水般不断流动,剑如闪电,刀若奔雷。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二人一触即分,又是千丈的距离。 这千丈的距离于他们而言本转瞬即到,但以此刻的形势而言,却绝不简单,二人在分开的刹那又有无数手段的交迭,各种秘法展出,翅扶终究动用了血脉秘法,他的速度一瞬快了千百倍,犹如鹰击长空,背后衍生的双翅在一瞬间震动千百次,不断发出振翅的呼呼风声! 千丈之外,华山全身的上下的符文都在呼啸,这又引得外界一阵惊呼,只因这是墨石第二的天才手段,符文一瞬间成了汪洋,惊涛直奔敌手! 二人的激战让外界观战者屏息,只因这一切的凶险,总是差之毫厘就可能分出胜负,二人随时都可能陷入岌岌可危的情形中! 他们二人之间的战斗,是华山目前以来所经历距死亡最近的一次,就连当初和冲方不相上下,他们都似乎十分有默契地不下杀手。 但面前这太古异兽翅扶,每一步都是杀招! 因此,华山也不再留手,挥出了李尘剑牢的简化版,一瞬间,整个阵法秘境充斥了各自成阵的剑气! 翅扶的瞳孔被无数剑气切割成不同的碎片,其中满是震惊! 李尘的剑牢在上界已经不算是秘密,他自愿将剑牢的秘密共享于世间,但极少有人能够修习成功,就连许多八境都数说自己无法修习,结果现在,让一个通天桥施展出来了? 在猝不及防中,翅扶已经发挥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右臂依旧受余波所震,惨叫一声中右臂寸寸断裂,鲜血淋漓! 他抱着残缺的臂膀惨叫,由于伤势太重,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愈合! 华山面容冷峻,乘胜追击,全身显化了乌光,以极速直奔敌手,成了在半空划过的巨大的光桥。 “他是要杀死那异兽!” 外界有人惊呼,任谁都能看出来,那异兽此时受了重伤,只怕不是华山的对手,而华山现在以极速冲撞,一旦命中,翅扶就算不死也要垂危。 “擂台厮杀,生死有命。”冲方却面色平静,“就算太古异兽也是如此,不久前他对华山也下了杀手。” 话虽如此,更多的人却心头颤动,自太古复苏以来,世上谁人不对太古异低上三分,或许只有那位殿下才能直着腰板说上几句,毕竟,特殊血脉在太古异兽面前,其实算是后辈而已。 就在翅扶岌岌可危的时候,阵法秘境忽然崩溃! “后辈好胆!” 是翅扶背后的人物不能忍耐了,他们的感知也一直都在瞧着翅扶。 “噗!”华山受气势压迫,一口鲜血喷出! 眼看暗中的那两个八境还要出手,王庭阿和知道不能再这么发酵下去,否则一旦那一位出手,他们太古的这两位八境都将死去! 他匆忙上前,高声道:“两位前辈!切莫冲动啊!” 两名八境虽未现身,感知却移到了王庭阿和的身上,立即猜到了这年轻人的身份,毕竟无论王庭阿和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在八境面前都如同虚设。 他们虽是八境,面对王庭阿和仍旧没什么傲气,毕竟,他背后站着的是王庭之主。 只是,他刚才说切莫冲动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年轻人也是太古的人? 如果真是太古的人,搞这么多名堂做什么? 王庭阿和找不到暗中两名八境所在方位,只得高声道:“两位前辈!切莫冲动,这位华山的师傅,您二位也认识!” “认识又怎么样?”八境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就算他的师傅也同为八境,安敢欺我后辈?” 他们此时已经有了三分息事宁人的打算,毕竟站出来说话的是王庭阿和,因此自觉算是给了华山的那个神秘师尊半分台阶。 这世上,他们二人联手,真正敌不过的不超过三个,所以说起来,他们有这个资本。 王庭阿和却苦笑一声,他怎么能猜不到这两位前辈的想法,只是这二位明显误会了自己的用意,他们以为自己出面是为了保下华山的命,却不知道是为了保下他们的命。 “二位前辈,还需要叫你们知道,华山的师傅,其实是那一位!” ····· ····· 李尘的感知从混乱之地撤出来。 他知道,在外人听来,王庭阿和的那句话似乎莫名其妙,毕竟别人不知道王庭阿和的身份。 但是在那两个八境听来就不一样,能让王庭阿和说那一位,这两个八境不论用什么器官去想都能猜到是谁。 他心想:今日的结果,如果不能让华山满意,就亲自走一趟吧。 但他的视线,落在面前一部特殊的话本上,这是他近来瞧了许久的重中之重。 卢翰将这话本呈上来的时候,神色罕有地激动,“兄长,世上出现了一种新的修行方法!” 新的修行方法,就是从眼前这部话本得来的: 沉浮众生间,浮于众生上,是为浮生。 涅槃生死间,天劫百炼身,是为涅体。 厄难满轮回,渡者脱轮回,是为渡厄。 观天下,走世间,看世人,最终问道。 浮生,涅体,渡厄,问道。是为修道。 李尘翻开这话本,看了第一页便忍不住笑笑,只因为这部话本的主角,名字竟然也是李尘,而其中的许多地界儿,竟也脱胎于当年的圣朝。 他因此瞧得入迷。 「下一部番外,是这个世界新修行法门的话本,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直接跳过。」 番外1: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1 渭城最好的茶楼是若雨楼,楼内又有一处大厅,一处包房,大厅里的人皆是渭城富家,却没有人想要进那唯一一处包房。 因为那处包房外,挂着一只刻有李山的木牌。也就是说,那包房惟有李山能用。李山在渭城威望堪比城主,何况平日并没有其他大户人家的傲气,他既然要处包房,自然没有人再敢去要。 包房内。李山笑看着眼前的这位大人物,说:“小人的商行不过是小本经营居然入的了大人的眼,实在荣幸之至。” 罗帆听出李山言语之中的讥讽,皱眉道:“我说过了我此次来是代表当今圣上。你要想清楚,叶姓商行只有成为我大秦内库产业之一,才能做得更大。” 李山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摇头笑道:“我并非有什么雄心壮志的人,李家商行做着如今小小的生意,我很满足。” 罗帆没有想到自己搬出圣上这样一座大山之后李山依旧拒绝,隐隐有些愤怒,用食指重重敲着桌子,“这是圣上的旨意。” 李山笑道:“大秦的律法,叶某人略懂,大秦始祖皇帝立法;即便皇室,不得无故逼迫平民。” 罗帆听着李山一番话,灵机一动道:“你莫以为真的没有理由。” “哦?”李山感兴趣道。 罗帆说道:“你虽然一直说自己李家商行是小本经营,但实际上你也是清楚李家商行如今分量的。当今天下只有易城沈慢慢的产业可以和你李山相比,而那沈慢慢在前年倾尽财力助易城城主易天行造反,如今已经占了两城。” 李山突然打断道:“我已经知道大人的意思了。” “大人是说,我会造反?” 罗帆听李山连续说出的两句话指指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展颜一笑道,“叶老板言重了。” 李山厌恶的看了罗帆一眼,说:“叶某绝不会反。” 罗帆笑道:“那要看圣上的意思,当然,现在还要看叶老板是否入我内库。” 李山想了想说:“入内库之后,我也是活不下来的吧?” “这一点叶老板放心,以您独步天下的经商之道定会加官拜爵,依旧可以经营商行,圣上定不会对你不利。” 李山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了。” 罗帆心中一喜。 “说到底就是让我和你一样变成一条狗?” 罗帆神色一窒,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到墙上,起身道:“李山,你什么意思?” 李山转身拂袖,“便是这个意思。” 罗帆伸手指向李山道:“李山,你莫要不识抬举!” 李山从容道:“总之做人无论生死,叶某人都不在乎,做狗却是不行的。” 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少年。 罗帆疑惑的看向少年,“你是何人?” 少年并不看罗帆,走到李山身前,端起茶杯一口将茶饮尽,连茶叶都没有剩下半片,而后他看向李山,“先前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你少说了一句话。” 李山问道:“少说了哪一句?” 少年转身看向罗帆说:“我是李家李尘.,我的态度就是李家的态度,我告诉你,做人无论生死,李家人都不在乎,做狗却是不行的!尤其是······” 李尘.话音一顿,看向罗帆双腿之间,“做阉狗。” 然后不待罗帆反应过来,李尘.一拍李山肩膀,“走!下棋去。” 二人走出包房时,李尘.对门外站着的小厮说:“里面有人吐血了,去收拾收拾。” 罗帆是大秦皇帝身边的太监,即便在宫里那些大臣对他也是恭敬有加,这一次来到渭城自以为会一帆风顺,没想到不仅被一口回绝,而且被李尘.揭了自己身上最大的一块伤疤,急火攻心之下,血气上涌吐血昏迷过去。 2 李府后院,李山拈起一枚棋子落定,说:“你先前羞辱的那个太监是皇上身边的。” 李尘.说:“皇上身边的也是太监。” 李山说:“你这个耍嘴皮子的习惯可不好。” 李尘.摊手说:“这不叫习惯,这是天生技能。” 李山却认真的说:“你先前面对罗帆太骄傲了些,不好。” 李尘.笑着说道:“少年人最大的权利就是骄傲。” 李山重重将棋子摔到棋盘上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我放心?” 李尘.知道李山这一次真的动了怒,说道:“你明明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也知道我的本事。” 李山提起嗓音道:“可这件事情是要和皇上斗,你再有本事又能杀的了多少人。我一直帮你打听的世外之地也有了着落,那里尽是你这样的人,你这两天就可以去。” 李尘.跳起来说道:“你放屁!哪有老子有事儿子跑路的?” 李山起身道:“你这个小混蛋哪有点儿子的样子?” 李尘.大叫,“你又哪有老子的样子了?” “老子哪没有老子的样子了!” 李尘.说:“你哪像你儿子这么风流倜傥。” 李山反驳道:“屁!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娶了百八十个老婆了。” 李尘.说:“要不是我,你哪有那么多钱娶老婆?” “这些年商行一直是我在打理,而且越来越好,可见当初就算没有你我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李尘.平静的说:“可是现在有我,所以我不能走。” 李山说:“所以我现在赶你走!” 李尘.黯然道:“这句话有些过了。” 就在李山以为自己的目的将要达到时,李尘.突然笑道:“但这么低劣的激将法我不会中,世外之地我很想去,如果可能,我们一起去。” 李山说:“有商行在,我是不走的。” 李尘.说:“那就不去。其实这件事情归根到底不过是皇上想要商行,如果把这件事处理好,一切不过是杞人忧天。” 李山面现坚毅之色,“商行,只能是李家的。” ·········· 深夜李山在书房中踱步,直至将要黎明时提笔在上好的易城芽纸上写了五个字,“风雨一李山。” 罗帆换上一身宫服后抓起拂尘向御书房走去,想起在渭城时受到的羞辱,脸上闪过一丝怨毒,又恰到好处的在书房外隐藏到深处。罗帆推开紫红木门,轻报一声,“圣上。” 赢仁端坐在御书房中,听到罗帆的呼声并不抬头,只是问道,“渭城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罗帆听到这声发问立即跪下,“圣上,渭城李山不仅不愿入我大秦内库,甚至在奴才好言相劝时羞辱与奴才。在我临行之际,他又让我将五个字念与皇上听。” 赢仁抬头,扬起墨眉,“拒绝了?将那五个字念来。” 罗帆一字字念道,“风-雨-一-夜-山——” 赢仁目光闪烁间可惜与欣赏一闪而过,最终又全部归于漠然,“去不动峰。” 3 大秦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山是石山,庙是木庙,老和尚,是大秦国师。世间人都知道大秦有位年老的国师,却不知道那国师有多老,除了皇室。 大秦之所以成为世间最强的国度,便是因为那位国师。换言之,那位国师就是大秦身后的那座山。再换言之,山在,秦在。那位国师的威严虽说不可侵犯,却有一个极富戏剧性的名字——赢钱。 赢钱站在庙中看着山下云雾,面现慈苦,正似看着整个世间。 山下,赢仁从轿中走下,对身后守卫说:“你们就站在这里,老人总是爱清静的,我一个人上去就好。” 山的高度世间罕见,即便赢仁体质颇为强健,攀上庙中也喘息不止,强自撑着跪下,“老祖宗。” 赢钱并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庙外云雾,山下风景,世间百态。赢仁依旧恭谨地跪着。赢钱已经多年不曾开口,终于转身看向赢仁时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多年不入世,便与世隔绝陌生,多年不开口,便忘记了怎样开口。然而赢钱终究不是普通人,虽然生涩,两片唇瓣却终于分开,犹如一道线从中分成两道,“什么事。” 赢仁说:“老祖宗曾留下训言说天下一百零八座城池唯有渭城不可妄动,但这一次渭城有反贼,仁儿想要动手整治。” 赢钱又一次沉默,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因为恐惧。因为渭城有一个整个世间,或是世外都惹不起的人。片刻之后,赢钱抬头,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于世外之人而言世人生死已经没有什么大不了,何况是渭城那位。 赢钱开口道:“可以一试,但动静要小些。” 李山已经可以想象到李家将要面临什么,他只期望那一天来得迟些,至少过了明日,因为明日是李尘.十六岁生辰。大秦男子,十六成年,因此明日对李尘.而言意义重大,李山不想错过。只是风雨欲来,李山的心里知道,以现今皇上平日的表现来看,对自己李家的惩罚,不日便回到来。 的确,渭城外,数百名身着黑衣带着一派肃杀之气入城,城里的喧闹迅速地散去,一派死寂。 李府管家大丙子的生活一直很好,并且活得越来越好,所以他的头越来越园润,比饼子更圆。 明天是叶少爷成年的日子,所以他很高兴。门外此时突然进来了几个人,大丙子看见这几个人直闯李府,所以过去了,正要开口时,却再也开不了口。那圆圆的头在地上滚了很久,眼睛睁得很圆,似乎在想自己床下即将准备带回家的二十两银子,在想远在易城的妻儿,在想自己儿子的头为什么和自己的一样圆。 然后圆脸上有泪从眼角滑过。 有泪润地。有血飞溅。 有人惨嚎。 屠杀这种事情,人类做的向来干净漂亮。 李山静坐在堂前,看着突兀冲进来的黑袍人,轻挽起袖子,说:“被杀人杀掉实在有些丢脸,不如自己了断,总归算是体面一些。” 黑袍首领轻让开身子,表示尊敬。李山抽出一柄剑,看向堂外,看向尸体,看向尸体之后的门,看向门外,低头轻摇叹息一声,很遗憾,看不到孤城成年之日。 三百多名身着掩面长袍的人踏着鲜血不久后出门;深红色得鲜血渗出门外,血腥味逸散出去使渭城的每一个人惊惧。 李尘.此时在回渭城的路上。因为风景不错,所以神态安然。然而入城时看到三百多名身着黑袍的人,隐隐带着些血腥之气,想起李家得罪的那位大人物,开始飞奔。 李尘.跑到李府门前时停下,尽力平伏了自己的心情,推门而入,然后他看见了大丙子的圆脸,如山的礼品,血腥的地面,被染红的房柱,横躺着丫环的亭子。 一个传说的开始,往往就是痛苦地洗礼,即便多年之后,成为传说的某人宁愿以传说换曾经。 片刻之后,李尘.走出李府,穿过渭城最宽敞的长街,拐过深巷,走到一处兵器铺之前已经存在,里面铸造兵器的,是一个瞎子。瞎子铸器,就像瘸子跳舞,因此极少有人会信,有人会来。 李尘.却不同,他生而知之,在许多方面异于常人,当年他在渭城各处游荡路过这处时已经感受到眼前这座兵器铺的不凡,如今李府被屠,于自己而言有养育之恩的李山身死,他能做的,只剩下报仇。 只是那些屠尽叶氏的人必定身手不凡,且人数不少,不论自己再怎样厉害,以一敌百也绝不可能,此时他最需要的,便是锋利无匹的可以出奇制胜的兵器。 推开面前的木门,灰尘簌簌地自门弦上落下,李尘.看向门后,一个瞎子正在锤制一柄剑。之所以李尘.一眼便认出他是一个瞎子,是因为他的眼眸里只看得到一片白色。 瞎子并没有回头,却停下手里的方锤来,问:“打造兵器?” 李尘.因为叶氏被屠,心情极为悲愤,并不想多说,只坚定地吐出一个字来,“剑。” 瞎子微斜过头,竟灿然的笑了:“去杀人?” 李尘.依旧木无表情,“是。” 瞎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似乎要刻进皮肤里,从身后墙上取下三十六柄剑来,扔进熔炉。按常理来说火焰该有所敛息,这处的火焰反而旺盛起来,瞬间吞没那些长剑。瞎子的锤子随之而起。 李尘.来时已经猜出瞎子异于常人,此时瞎子的锤声以及落锤的频率落在李尘.双目双耳中李尘.才知道,自己依旧低估了瞎子。锤声的叮咚堪比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使李尘.如同沐浴在温和的海洋里,同时奇异地感觉出四周空气的不同,在此时看来,空气中多了许多奇异的光点,体内某处对于这些光点有着强烈的渴求。 李尘.生而知之,记忆中有许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事情,初见那些光点,李尘.便知道那是非修道者不能感应到的天地元气。 在李尘.的记忆里,有一群人强大无比,甚至可以做到传说中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那一群人,便是修道者。修道者的力量来源,似乎正是天地元气。 李尘.要报仇并且报仇的对象是数百名武艺高强的人,那么他最需要的便是力量,为了力量,不论记忆力的事情是否正确,不论那些光点会对身体造成怎样的伤害,他都决定摄取。 光点没入皮肤,顺着筋脉走遍全身,停留在胸腹一处奇异地空间里。那处空间李尘.当年刚出现意识的时候感应到过,之后便销声匿迹,如今摄取天地元气,才终于重拾对那处空间的掌控。 瞎子摸了很久才摸到铁锤,然后开始铸剑,锤子敲击剑的声音同雨的滴声一致,紧密而不紊乱,李尘.听着这敲击声,似感觉到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当年李尘.生而知之,初生时曾有过这样一种感觉,但在之后多年渐渐淡了。如今被敲击声又重新勾起了许多,甚至比当年都要强烈些,因为他看到了周遭空气之中有一种淡而清晰的绿色光点。 似是李尘.本就该修道,他初次看见这些光点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天地元气。 而天地元气就是力量,所以李尘.将天地元气尽力摄取了许多。虽然周遭天地元气稀少的可怜,但李尘.天赋犹如天赐,这些天地元气已经是极大的养料。 天空中乌云翻滚汇聚,齐至兵器铺上方,最终降下一道粗比手臂的闪电,直落兵器铺。 兵器铺刹那间一分为二,瓦砾四面飞扬,李尘.被劈了个正着,颤抖不已;天空中最后一滴雨水浸入李尘.脑中。 那是大道之水,涅体破境者,可得。 瞎子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在铸剑,此刻一面剑锋已成,天然被火熏烤而成的青绿色发着骇人的光。 李尘.看着那柄剑在心里默默赞叹一声,问:“从这里到京城最快多长时间?” 瞎子说:“以你的脚力应该是明天一早。” 李尘.说:“我有事要办。” “那就先办事,再付价。” 李尘.提剑,剑刚刚铸成,甚至没有浸入水中,此时李尘.的手掌握着火红的剑柄,弥漫着阵阵烧焦的轻烟。李尘.却似不知道,返身行步,渐行渐远。 从渭城到京城要很远,一山一水阻隔,山是大山,水是阔水。 李尘.此刻急速前行,先前在兵器铺内李尘.听雨破境,苍天降劫,李尘.却报仇心切,根本没有去顾残留在体内惊慌逸散的闪电。 李尘.知道自己如今有多强,因为他生而知之,见者而知。 不论看到什么,都有一股意念告诉他,这是什么,所以不过一见,他便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 他已经开始修道,或者早已经修道。 沉浮众生间,浮于众生上,是为浮生。 涅槃生死间,天劫百炼身,是为涅体。 厄难满轮回,渡者脱轮回,是为渡厄。 观天下,走世间,看世人,最终问道。 浮生,涅体,渡厄,问道。是为修道。 4 修道者只有进入涅体境时起每破一境才会引来天劫,所以李尘.已经涅体。 初修道而听锤声入涅体。修道第一话,神话。 修道之人讲求境界,入门即为浮生,浮生三境,一境御物,二境御气,三境浮生飞行。浮生之后就是涅体,此时登堂入室,涅体九境,每破一境便遭天劫,天劫之后,总有大道之水降下,但那大道之水往往在渡厄之后破境问道才能领悟些许。渡厄就是涅体之后的境界,问道,自然是在渡厄之后。 李尘.此刻前行,劲风阻拦,因此速度大大减弱,李尘.看着渐移的夕阳,再不愿等到夜尽天明时候报仇。 浸入李尘.体内的那一滴大道之水此刻在气海内惊慌欲逃却又无处可逃。就在此时,一道繁复的符文印入水滴内,水滴迅速蒸发,化为李尘.体内的一部分,随着血液流转。 ······ 李尘.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劲风虽然依旧缭绕,但劲风从李尘.两侧穿过,更从背后推进李尘.前行,李尘.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竟成为了一道黑线;过山过水。 夕阳终于无力地落下山头,火红的云朵也渐渐烧尽,天空终于发黑,月光微弱,只能无力的映在水面上。 三百余名黑袍人在黑夜的密林里沉默前行,与黑夜缠绕,不分彼此,直至前方城门的影子渐渐清晰。 李尘.在城门外盘膝坐着,孤城剑插在身前。他看着前方黑袍人的苍白面颊,变得越来越愤怒。此刻剑已经不再滚烫,甚至经过半夜前行风拂已经极为冰凉,想要再次滚烫起来,唯有鲜血。 那兵器铺内的瞎子虽然是真正的瞎子,但他可以铸剑,并且无论或有意或无意地助李尘.破境重拾对天地元气的掌控,那么他便不可能是普通人,甚至在不普通的人里面也是不普通的,所以他铸的剑也绝不可能是庸剑。 果然,那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开始轻微震颤,蓄势待发。李尘.之所以不出剑前行,是因为他不知道此时该怎么用剑才能发挥出剑的最大威能。 而先前大道之水奇异地融入李尘.的体内,大道之水高深莫测,李尘.自然不可能全部领悟,但即便是一小部分,李尘.依旧受益匪浅,所以李尘.最终想明白了此时该怎么用剑。 李尘.伸出手掌,用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轻轻从地面拔了出来,就像在做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对面的黑袍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皇城禁卫,见过的死人很多,见过的杀人的人也很多,所以闻到了李尘.身上的杀气。 那杀气滔天,令皇城禁卫都不敢妄动,只是等待那个人的来临,只要进入这个圈子,他们有把握杀死对面那个一定很强的少年。 他们没有等到那个少年,他们等到了一把剑。 剑笔直的刺了出去,人却还站在那里。 剑的周身剑气纵横,隐隐现出另一把稍大些的剑来,呼啸而至。 那剑本不是人间剑,剑气本是世外剑气,面对世间人,有如切黄瓜。即便是面对世间人中武艺最高的那一群,只不过是皮厚些的黄瓜。 一根黄瓜。 两根黄瓜。 七十七根黄瓜。 一剑斩去七十七人,于世间人来说,是很恐怖的战绩,对世外人来说,是最低级的战绩。对于李尘.来说,他已经很满意,却不足够。 因为屠李府的是三百个人。 皇城禁卫训练有素,即便被那惊艳的一剑使得心神摇曳,多年的生死磨练依旧瞬间稳固心神,他们看着李尘.告诉自己,杀了他,自己才能活。 李尘.的剑摔落在地上。 他们看着李尘.告诉自己,他现在手中没有剑,要杀他,现在最好,他不过来,自己便过去。 所以二百多人冲了上去。 李尘.没有冲上去,他闭上了眼睛。在这般要紧的关头,他只是闭眼。神态恬静。 然而他的脑海内并不如神态那般安静。 他先前的一剑看似只有一剑,却几乎耗尽了李尘.体内不多的天地元气,也就是道力。 然而敌人还有二百二十三个,李尘.以为自己是打不过的,就在李尘.有些黯然时,他突然多出了些想法。 他觉得,脑海里的某些东西可以助自己杀人。 那是识海,那是识海中的念力。 所有的人都没有去看已经落在地上的那柄剑,也就没有注意到剑的颤抖。 所有的人都跨过了那柄剑,所以那柄剑安全了。 所以那柄剑起身,回旋而起。 又复演一次先前的震撼,只是来临的更加淬不及防。 依旧是七十七个。剑落在李尘.的身前。 李尘.弯下腰,捡起孤城剑,说:“来。” 皇城禁卫果然来了。来得很快,死得更快。 却终究是淹没了李尘.,李尘.就在剩余的不知几何的人群里挥剑。 没有防守,只有进攻。 5 李尘.生而知之,对事件的任何事情都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觉,就像经历了千次万次,所以他一直很淡然。 直到看到李府的尸体时,他感觉到了心痛,最终看到李山潇洒而去的身子时终于痛彻心扉。他想要把这些痛还给给他带来痛的人。 他惧怕去死,因为他很不凡,不应该死的太快。 但是现在他不怕去死,只要能斩足三百根黄瓜。 他在刀剑里努力的闪避着,身形并不如何潇洒,这不是舞剑,而是杀人,以及被杀,于是终于受了伤。 皇城禁卫信心大增,他果然还是人,只要是人,他就会死,被砍死。 更多把刀剑涌了上来。李尘.的眸光越来越亮,一声厉啸,一剑削去一名禁卫的手臂,同时手腕微转,刺向自己胸口。 剑最终从手臂与胸口之间穿过,身后一个本想要从后攻击的禁卫倒地。 李尘.已经修道,即便如今道力殆尽依旧要比世俗普通高手强很多,所以从始自终都没受过重伤。 李尘.的精神还撑得住,也就是说,他还不很累,但终究累了。 所以挥剑的速度慢了一丝,只是一丝,却出现了许多破绽,很多剑砍向破绽处。 李尘.依旧没有挡,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剑要快很多,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的剑在那些刀剑临到自己身前的时候已经杀死了那些兵器的主人。 ·············· 李尘.早就想到自己会赢,所以赢了之后并没有欣喜,心头的闷堵反而深了一层。 杀人的时候可以不去想一些事情,杀光之后,却不得不想。 就在此时,城门大开,从内涌出一批军队,军甲碰撞声整齐一致,是都城的军队。 率领军队的是李云,李云的职位是都督,他自然认得那些黑袍人的身份,因此当他看到遍地的尸体时寒意如浪潮般涌上身体。 李尘.提剑站着,气喘不已,最终落地后躺。 6 在大秦都城的天牢地底,以玄铁围墙为链关押着一批人。这是大秦最隐秘的牢狱,称为九玄狱。 九玄狱很少有人被关进来,而被关进来的人从没有一个可以逃生,只是等死一生。 九玄狱里的犯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因此当狱门处发出吱呀的声响时,九玄里众多的犯人在各自的牢内挣扎,企盼阳光的降临。 牢狱内喧哗不已,却无法冲开玄铁之皮冲出地面。然而这喧哗却又迅速消失,寂静无声。 牢门打开,十六个人押着一个青年进入牢里;狱里的犯人都是曾在江湖上叱咤多年的人,他们自然认得那十六个人,因此,他们才震惊。 这个青年自然是李尘.,他拖着沉重铁链前行,本来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快乐地笑了笑。 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李山的性子极其洒脱,平生的遗憾想来就是没有看到自己进入世外之地,李山死前应该并不痛苦,他所想的应该是让自己也不会痛苦,那么他便没有理由再痛苦。 而他的这一笑在狱里其他犯人看来实在有些恐惧。 他的琵琶骨被沉重的铁链穿透,手上有挎着数百斤的铁链,在此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不得不令人惊惧以及佩服。 九玄狱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笑了,多年不见光明,渐渐已经忘记了笑,忘记了说话;如今看到如此快乐的笑容,许多人都生涩的笑了笑,生涩到脸部的肌肉如同抽搐般跳动。 但他们的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便再度黯淡,眸内含着隐怒。 在李尘.抬头笑时,一拳便绽在他的脑后,将李尘.打趴在地;将李尘.如狗一般拖进其中一个空牢。 十六名皇城禁卫出了狱,李尘.缓慢转身,看向上方的玄铁之皮,又想起黑袍领袖的死,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快乐,大笑不已。 九玄狱里其他的人看着李尘.,心想:莫非那些人出手太狠,把他打傻了不成? ················· 一日后。 夜深而静,赢仁在月光下看着手里那柄李云刚刚送来的剑,想了许多的事。 他是大秦的天子,然而大秦并不是自己的,因为大秦之后永远有一座山,那座山虽然是大秦靠着的,却也同时是压着自己的,所以他听到李云震惊的将李尘.提剑杀人三百的事情说完之后,动了一些曾经不敢想的心思。 深夜,赢仁带着了两名护卫出宫而去。 ··············· 地底的天地元气极为稀薄,李尘.的道力极难回复,因此李尘.尽力尝试回复脑海中的念力。 九玄狱的门在此时突然打开。 九玄狱中的人几乎都在睡觉,门的吱呀声搅了许多人的美梦,因此恼怒不已想要出声骂人,然而在看到现出的那人的身影之后便再也骂不出了。 因为那人穿着绣着黄色金龙的长袍,那是皇袍。 赢仁并没有看那些人,只是映着火光在李云的带领下找到李尘.。 李尘.微笑着看着所谓当今天子。 赢仁说:“我来给你一个机会。” 李尘.问:“什么机会。” 赢仁说:“活命的机会。” 李尘.看向赢仁手中的剑,认出那是自己的孤城剑,“我想要看看我的剑。” 赢仁摇头。 然而赢仁摇头之时才发现眼前的事物渐渐变暗。 李尘.伸手拂去剑上的血,没有去看眼前的两具尸体,盘膝坐下将剑横于膝前。 他的时间很紧张。先前的那一剑虽然杀死李云和赢仁,却将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念力挥霍了大半,自己要走出九玄狱,以那点念力却是不够的。 门外有两名侍卫,他们笔直的站在那里,犹如挺直的一棵树,似乎万年不倒。 然而一道剑影走过之后,他们的胸前诡异的多出一个不大的血洞,那处是心脏。 ····················· 李尘.的面色略显疲惫却速度极快,只是终究身体上的伤有些支持不住,夕阳从东入西暮色又至李尘.才支持着身体进入渭城,然后看着李家大门站了很久又转身去了兵器铺。 瞎子依旧在看着火光,就像从来没有变过。 李尘.早就知道瞎子的不凡,当看到被天劫崩毁的房屋恢复如初甚至一点灰尘都没有改变过,知道自己依旧是低估了瞎子的不凡。 李尘.此时和来时的心境完全不同,声音轻快,“前辈,我来还血。” 瞎子听到李尘.的声音后皱了皱眉然后舒展开来,心想:只要剑还是那把剑,脾性实在没什么关系。 李尘.出手极快,剑入心口之后眉间微蹙,冰凉的剑尖终于遇到心脏,挑破心脏的薄皮,一滴心血粘在剑尖上缓慢移出。 瞎子高兴的笑了笑,面前的火焰微微摇晃,想:剑果然是一柄好剑。 瞎子本身是看不见剑的,而当他伸出食指时那滴血极为奇异地飘向他的手指,瞎子将那滴血扔进面前的火焰,说:“你应该知道我的神通。” “什么神通?” 瞎子心想: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如此无耻并且装傻装的如此自然的人,“我助你破境涅体难道还不够? 李尘.笑了笑说:“本天才听雨破镜,道根极佳,你······” 瞎子面部肌肉抽搐,气极大跳,一手指向天空,霎时间乌云汇聚,隐隐要再次下雨,“你再破个境给我看看!” 李尘.看着瞎子,脸上渐现崇拜。 瞎子‘看’着李尘.的崇拜说:“拜我为师?” 李尘.说:“好。” 瞎子说:“做我的弟子一定会苦。” 李尘.说:“苦,多吃些就习惯了。” “你的兵器是剑,于修道者而言剑法本身是不重要的,一剑抵得过千剑万剑便足够了,所以我只教你两剑。一剑前斩,一剑逃命。半年之后,即可入世。 7 李尘.说:“我至今依旧不知道修道,或者道是什么。” 瞎子说:“你应该知道大秦有座山。” 李尘.说:“听说时常赢钱?” 瞎子说:“他就叫赢钱,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一座山,而其实在这座山以及这片天地的修道者心里也有一座山。” 李尘.看瞎子时似乎隐隐看到了那一座山,半晌后嘲讽笑道:“可惜这座山也不知道道是什么,竟然用转移注意力这种低微的把戏。” 瞎子脸上浮出很深的笑意,似很欣赏李尘.的大胆,“我确实不知道道是什么,而我之前说这座山的原因是,既然连这座山都不知道道是什么,这世上除了天道自己,谁能知道道是什么?” 李尘.沉默,然后恭敬地对瞎子拜了一礼,“那么,您应该知道我生而知之。” 瞎子说:“自然知道。” 李尘.说:“你可知道我生而知之的事物?” 瞎子说:“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但想来不过是些浊人浊物。” 李尘.问:“那,羲皇剑是什么?” 瞎子皱眉,剑似乎比自己想的还利些? 李尘.极敏锐地捕捉到瞎子脸上闪过的一丝惘然,不再追溯自己先前的问题,说:“既然想要知道就一定要先入道,那么入道就是。只是去那些听起来实在有些装逼的世外之地我却是不愿意的,请问师傅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 瞎子说:“剑自然是越利越好,修道者的磨剑石自然最好是修道者。世外之地也自然是最佳选择。” 实际上瞎子的话不只说给李尘.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李尘.问:“世内没有么?” 瞎子说:“世内有些。” 李尘.说:“那就好。” 瞎子说:“那就先去易城,有个叫沈慢慢的人。他打折了一个叫小丙子的年轻人的腿。小丙子脸挺圆,像油葱大饼那么圆。” 李尘.问:“那,他真的该死。” 小丙子是大丙子的儿子,而大丙子是李府的管家,并且像油葱大饼那么圆的脸,除了丙子还有谁? ······ ······ 赢仁的死对易城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如今赢仁既死,如果不动兵只能说易城的将军是傻子。 九玄狱里的犯人被李尘.放出去之后尽数去了易城,他们被关了很多年,对大秦痛恨不已,既有易城,不投才怪。 易城一件民居里,一个脸极圆的书生在床上躺着,看着皱纹渐现正在缝纫妇人心痛不已,想不到自己过了成年之日后竟要母亲照顾,甚至余下大半生都要这样度过。父亲也有半年没回来了,是不是因为太忙了些? 书生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有些失神的想起当年那个瞎子让自己面对柴刀与书卷选择,如果可以重新再选,我宁愿选择柴刀。刀和道理相比刀总要有用些。 李尘.此时背着剑出了渭城,剑从鞘内露出剑鸣清亮,似在宣告自己此次的入世。 易城在大秦北部,气温比渭城低了很多,至少,易城的雪已经厚厚的在屋上压着。屋外房檐下的凹凼里日渐突起冰棱。 小丙子看着窗外城内那棵耸天而立的奇异枣树心想:父亲已经半年没有回来,家里的银子日减少了,自己的腿日益恶化。天无绝人之路,但这条路不管怎么看都不通啊! 夜里月光落地无声见雪而散,比平日夜里实在明亮很多,何况易城是堪比都城富庶的商贾之城,灯火聚集耀眼,将冬天的严寒驱得荡然无存反而平添些许古色。 城外月光下投了一片阴影,并非城墙,而是人的身影,一柄剑斜插在身后,人影未动,轻轻掠至城墙上,落地时如雪花般无声,唯有人影再动飞掠入城后那两只脚印宣告有人做过如此奇异的事。 那人自然是李尘.。 李尘.从城墙掠至地面抬头时看了易城随处可见的巨大枣树,看着树上的那一抹白色,又再度沉默地前行。 易城有座剑客山庄,山庄是天下第一商人沈慢慢的一只手,山庄里的诸多剑客是沈慢慢那只手上牵着的狗。 剑客山庄内的剑客常年和剑打交道,相交莫逆,从李尘.进城的那一刻起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凌厉的剑气使自己手中的宝剑都拟制不住一种兴奋。所以剑客们走了出来。 李尘.看着山庄里的许多柄剑和剑客,微嘲笑道:“果然是贱客。” 山庄里的诸多剑客即便成为别人的一只狗变得下贱,却依旧有些傲气,听到李尘.嘲讽后愤怒的握起自己手里的剑冲向李尘.。 李尘.漠然的看着那些剑客,提起手中的孤城剑反手斩了下去,一道剑光横行,璀璨不已。 这就是瞎子教的那一剑。 8 那道剑光在剑客的瞳孔里迅速放大,直至占据整个心神。 李尘.再没有去看前方的那些剑客,转身复行,然后一片极其黑暗的阴影投在他的身上,渐渐吞噬他的身体与剑的光泽。 李尘.看着这一抹阴影微微失神,想起瞎子曾说道本无形,那么这一抹阴影又算什么? 一抹极深的痛惊了李尘.回神,李尘.说:“我来自渭城。”这一句话在别人看来实在有些不知所以,但李尘.知道,对于修行者来说,他们应该是听得懂的。 身后的惨嚎声渐起,先前李尘.的那一剑看似平常,但其实是李尘.蓄了极长时间的力才发出,何况那一招是瞎子的,所以一剑断去了许多人的生机。 那道阴影听到李尘.的话后停止蔓延,然后渐渐散去。 ················································ 清晨沈慢慢听到下属惊慌不已的汇报后只是平静而漠然地说:“那些尸体火化了就好,至于还活着的,他们既然选择让自己贱,就应该一直贱下去。” 剑客山庄被灭的消息传得很快,传至客栈,传至妓院,中午时传至易城东面的一间小屋里,小屋里脸长得极圆的年轻人听到母亲的话后笑了笑,想:我的一生哪里是那些狗可以相抵的。小屋外是不过五步宽窄的小院,院门是不宽的木制小门,门是开着的,这样小丙子可以看得见院外,小丙子看着院外刚来的那道隐隐有些熟悉的身影,想起父亲的一月未归,发现两只眼睛有些干涩,于是低头闭眼。 小丙子的母亲也看见了门外的那道身影,惊慌地将两只手在身上擦了擦,走上前去叫道:“少爷。” 李尘.看着前面衰老的妇人,想起自己家的大丙子,心想:莫非大丙子不只有这个家? 妇人似乎猜到李尘.在想什么,说:“我不愿去抹些脂粉之类的东西,所以看起来比大丙子大些。” 李尘.问:“小丙子呢?” 妇人说:“在屋里。” 李尘.的视线穿过妇人看见了那张比油葱大饼还要圆的脸。 丙子抬头微笑着说:“少爷好。” 李尘.抬步进入院内,踌躇地看着他。 小丙子至此时终于确认了一直缭绕在自己心头的想法,眼睛更干涩了些,尽力压下心头的那一股闷堵,问:“仇家是谁?” 李尘.疑惑地看着他。小丙子说:“父亲这次临走时说他半个月后会回来接我和母亲去渭城,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我想,父亲是不是来不了了?” 李尘.想起李府里那个脸极圆的管家,轻声说:“是。” “仇家是谁?” “大秦的国师。” “那座山?” “对。” 小丙子至此时心头的闷堵已经涌上喉头,不再说话,只是不甘地看着自己的腿。 李尘.说:“你的腿我可以治好,但沈慢慢我现在打不过他,因为他似乎也是一座山。” 小丙子摇头说:“我知道,天下这么大,有一两座山总是难免的,不过既然是山,就总有塌的那一天,你把我的腿治好,那么一切都好。” 临行前瞎子告诉李尘.,小丙子对世外之事的了解不逊于李尘.,只是李尘.依旧没有想到小丙子知道这么多。而先前小丙子说是山总有塌的那一天,李尘.认为那实在一句妙不可言的话语。 李尘.想起临行前瞎子的叮嘱,说:“瞎子让我问你,现在,你选书卷,还是柴刀?” 小丙子的目光又看向天空,说:“瞎子曾经说,有些时候,书卷和柴刀不是自己决定的,如今看来,是世道和实力决定的。实力,终究还是柴刀。” 渭城兵器铺内,瞎子看着面前跳跃着的火光轻笑道:“我的眼光果然不差。” 可笑的是,他是个瞎子。 ······ 沈慢慢的境界即便在整个世外也是极高的,以他的境界隐隐感受得到来自渭城那席卷整个天地的神识,心头自然一直有一抹畏惧。 沈慢慢的神识一直跟随着李尘.,因此他感应到了李尘.和小丙子的离去,然后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利剑的出世往往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砺,而他自己就是那一块磨剑石。 沈慢慢不愿意做一块石头,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死,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努力修道,修至李尘.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甚至,超过渭城的那个瞎子。 以沈慢慢如今的境界,早已不是努力苦修可以前行的,所以他最终出了易城,出了这片天地······ 渭城的瞎子嘴角,眼角都勾起深深的嘲讽。 ****** 李尘.捧着小丙子母亲做的葱油大饼,尽力把嘴长的大了些咬了上去,浓郁的葱香布满舌尖,看着小丙子含糊不清地说:“你的脸很圆,这个饼很香,大娘真的很厉害!” 小丙子听到这句话后歪过头想了很久,最终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圆脸霎时间变得通红。 小丙子的母亲在马车里一直很静,一直不曾说话。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整齐一致,溅起烟尘,不久后团团围住马车和车外的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书生,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吟唱道:“滚滚红尘路,萧萧陨莫山。” 李尘.说:“好诗,好湿。” 书生说:“留下剑,人走。” 李尘.说:“留下马,人走。” 书生微怔,微笑说道:“马在人在,马亡人亡。” 李尘.说:“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书生笑道:“有新意。” 李尘.问:“修道者做山贼是不是很爽?” 书生摆了摆手说:“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倒是你,我记得修道者是不能杀人的吧。” 李尘.说:“规矩是人定的,而我恰恰和定规矩的那个人有些关系。” 书生看向李尘.身后说:“我知道你身后有座山,而我一生的目标正是那座山。” 李尘.说:“我的目标不是山。” 小丙子听着两人的谈话一直不曾说话,但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的目标是头顶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所在的天。 李尘.说:“我的目标不是山。” 书生沉默,让开李尘.前行的路。 李尘.拍了拍马,马摇着黑色的屁股走出了圈子,身后是马车,然后是另一匹马,马上是小丙子······ 不久后,书生赶着马带着腥风追了上来。 李尘.说:“我很不喜欢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要跟上来。” 书生说:“他们杀了太多的人,自然要准备有一天被我杀掉。我虽然喜欢做山贼,但我不喜欢山贼。” 李尘.至此时将缠在剑柄上的元气撤去,轻笑道:“陨莫山?” 9 世外有许多世人不知之地,其中有许多不可知之人,正如凌云峰。 凌云峰上,吴婉纱看着峰顶上积雪融身的老者跪地,飞雪层层飞舞落在吴婉纱肩头。 峰顶上的老者似亘古未变,飞雪落在他的身上许多年间堆积成极厚的冰,却在吴婉纱跪地时一瞬融化,老者轻问:“下山?” 吴婉纱说:“寻道。” “那就去渭城。” 去渭城自然是去看瞎子,凌云峰是穿插在云雾之上的山峰,但与瞎子相比,自然还是瞎子要高很多。 ****** 易城与渭城实际上相隔很远,远到以李尘.的修为也曾花了半月才从渭城到达易城。 李尘.本身是不急的,小丙子的母亲却不知何故病得很重,咳声不断,甚至血丝几度从嘴角溢下,脸上的皱纹也突然显得更甚,皮肤日渐松弛了下来。 途径三座城池,每座城内都有神医,但神医往往无钱不给医,有钱不一定医得好,因此没有医好。 小丙子看着马车内日渐苍老病重的母亲,脾气日渐暴躁,父亲已经死了,难道母亲也要走?父亲既然已经死了,那自己怎么能让母亲也死? 马车里的妇人已经知道大丙子不在了,妇人早已经觉察到大丙子多日不归的异常,直至李尘.上门和小丙子谈了很长时间的话,小丙子在第二日开始练剑。 妇人捕捉到许多异常,那么便没有理由不知道发什么什么,想到那张圆脸自此消失在视线里,妇人心口绞痛自此长病。他本身是不愿意小丙子提剑的,那双曾经捧书的手一旦提剑便不再干净了。可是小丙子的性情他自然是最清楚的,说了,不如不说,因此不说。因为不说,所以病重了许多。 在经过无数神医的诊断后,小丙子终于确定,这世上除了渭城,再没有可以治好母亲的地方。 在小丙子的期盼里,渭城的城门终于在某一日出现在视线里。 丙子母亲的命,瞎子留得住,丙子母亲的病,瞎子即便是山也依旧没有办法。病的克星是药,而据瞎子说,药是一个人,正像山。 药的行踪不定,瞎子也只是隐隐感觉到它在南方。 南方有海,海面宽阔无际,丙子没有修为便不可能度过无际大海。而以瞎子的神通让丙子获得修为自然是极其容易的。 丙子的身后有座山,有山护着他是死不了的,但寻药的路途遥远而渺茫,有些畜生是不认识山的。 陨莫山跪在兵器铺前。 兵器铺内的瞎子极不耐烦地说:“我要的是利剑。” 陨莫山取出身后的剑在身前青石上以极快的速度打磨。 无论丙子的脸再怎样圆,修道之路再如何奇异,瞎子所最爱的弟子依旧是李尘.,所以瞎子为了保住李尘.的命做了一把琴。琴上有些瞎子平日不愿给别人看的东西。 李尘.进铺后看到那把琴,而琴上又有李尘.二字知道是为自己而打造,看着那个瞎子有了亲他一口的冲动。 瞎子感受到李尘.的目光,心里开心面上严肃,“你小子别乱来。” 李尘.突然却突然想起瞎子整日泡在火旁既不洗澡又不刷牙,生起了极富喜感的庆幸感。 瞎子说:“沈慢慢是留给丙子的,门口那个家伙悟性最低,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他磨剑,至今为止唯有你的剑还无处可磨。我为你寻了许多磨剑石。” “磨剑石在哪里?” 瞎子说:“你应该听过有个太监叫柳依依。” 李尘.问:“听说很像女人?” 瞎子说:“总之不是男人。” 李尘.看着脚下的青石说:“我想去看看李府。” 瞎子说:“那就去看一看。” 然后李尘.出门,门外陨莫山抬头,看着李尘.说:“我很嫉妒你和丙子。” 李尘.说:“像我这么运气好的人很多人都很嫉妒。丙子的脸那么圆,嫉妒也是应该的。” 陨莫山看着手里的剑说:“你说的有理。” ****** ****** 李府里在李尘.之前已经跪了两个人,丙子本身是不想让母亲跪的,但母亲的执拗更甚于他,丙子担忧地想着:不知道母亲的身体还撑不撑得住。 10 李尘.走出兵器铺,穿过小巷,走上渭城最繁华的大街,依旧如同往日般遇人微笑。 街上的人惶急应笑,心头怜悯不已。 李尘.入府关门,同丙子一般跪在堂前。 丙子转头说:“没想到整个叶氏被屠。” 李尘.说:“所以杀人不够,灭国才够。” 丙子轻搀着母亲起身,说:“你比我强许多,当年我看不清书与刀的差别。如今你既然还没有选错,那就不要错。” 李尘.抬头说:“我当然不会错。” 丙子摇头轻笑,“母亲的病我去寻药,寻药回来之后再会。” -----------------------------李尘.在堂前跪了很久,久到丙子驾着马车走出渭城。 李府极静,微风惶急地缭绕在瓦上,一道血色突兀钻出,在李尘.以头碰地的那一刻融入李尘.的体内。 李尘.以甚是缓慢地速度磕过三头,起身走出李府。 进入李尘.体内的是一颗血色圆珠,那血色深沉,甚至微微现出墨色,徘徊在李尘.的气海内,震得气海晃动不已,李尘.恍若未觉。 就在此时一道繁复符文却突兀出现,是当日助李尘.感悟大道之水的那一道符文。符文印入圆珠,圆珠微微震颤,最终静了下来,只是似有一个无奈而隐隐带些畏惧的叹息声响起。 ······ ······ 李尘.进入小巷推开兵器铺的木门。一道极其微妙的感悟破入心头,天空中乌云汇聚,正是劫云。 兵器铺内的瞎子抬头,但却似俯瞰,令劫云的汇聚停滞,然后消散。十六滴水珠自空中落下,悬在李尘.身前。 十六滴水珠渐附在李尘.的脸上渗了进去。 李尘.睁开双眼,惊奇地看向瞎子身后。 瞎子身后有个女人。 女人感受到李尘.的目光,微微皱眉。 女人身上微有股芬芳,李尘.走到瞎子身前时闻着这股芬芳竟有些熟悉,“好香。” 瞎子大窘,想不到自己的徒弟搭讪搭得毫无水平,真是丢自己的脸。 瞎子说:“她叫吴婉纱。” 女人听到李尘.先前的话后眉皱得更深了些,问:“敢问前辈,他就是您所说的道?” 瞎子说:“这世上若有道,他便一定是道。” 吴婉纱说:“师傅曾经说过,道本无形。” 瞎子笑道:“你师傅与我说的话自然是我的更正确些。” 吴婉纱微微有些恼怒,旋即又想起瞎子说的本身就是事实,于是无话可说。 李尘.说:“虽说我有瞎子做师傅,并把大道之水奇异的感悟了些许,但我依旧不知道道是什么。” 吴婉纱听着这番话,想起自己体内至今未曾吸收丝毫的大道之水,看向瞎子说:“那么,我跟着他可好?” 瞎子老怀安慰:“好,好。” “但我要杀人,带着女人总是不方便的。” 瞎子说:“带着女人不方便,但带着她确实极其方便的。” 李尘.问:“她不是女人?” 瞎子说:“他不是普通的女人。” 吴婉纱抱起李尘.的琴出门等候。 在外磨剑的陨莫山依旧磨剑,未闻香粉佳人,青石光滑坚硬,剑已经磨去原先的剑锋时,青石上没有一丝痕迹。 吴婉纱出门之后看琴,琴是檀木制成的,因此有木香,琴弦却是白色的,似是一根根长发。其实它本就是瞎子的长发,及一些瞎子的想法。 吴婉纱看着这把琴,下唇渐渐被咬出一道血痕,心想:以我的修为,不知躲不躲得过山。 李尘.开门走出兵器铺,看到吴婉纱的神情说:“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瞎子是看不见的。”也就是说,瞎子看不见你的好看,那么你怎么躲得过山? 陨莫山在李尘.出门时终于抬头说:“其实我一直都想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李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陨莫山问:“我一直都觉得你很熟悉。” 李尘.看着陨莫山想了想说:“我六岁那一年救过同样六岁的乞丐。” 陨莫山笑了笑说:“我六岁那年被同样六岁的人救过。” 两人目光相望,同时大笑,笑声透着一股豪爽与开心。 而实际上两人实在算不得豪爽的人。 李尘.说:“我要去都城。” 陨莫山笑着说:“磨剑后,剑利时,再会。” 李尘.看了看身后的剑说:“剑利时,再会。”然后背着剑前行,吴婉纱抱着琴在身后尾随。 瞎子是瞎子,自然看不到吴婉纱的美丽,陨莫山只看得见剑,因此也看不到吴婉纱的美丽,唯有李尘.看到了,却似不知道吴婉纱的美丽,只闻到那一股独特的香味。 但他们看不到或不知道吴婉纱的美丽,别人确实看的到的。 人身上的气质十分玄妙,小丙子身上那一股气质总令人想起油葱大饼,药铺老板钱不钱总令人想起铜钱,吴婉纱令人想起的,是一朵花,寒人彻骨却诱人不已的雪花。(关于钱不钱,详见第一卷第二章) 既然不得不上,那就一定要赏,并且带回家观赏。 李尘.和吴婉纱不过走到渭城城门口便被一干人拦了下来。 这里是渭城,李尘.自然认得那些人,那是陈府的人。拦在李尘.身前的是陈府少爷陈前奏。陈前奏两只眼睛如同蛇蝎般盯着李尘.,目中的怨毒与幸灾乐祸没有丝毫掩饰。 李尘.微皱起眉说:“让开。” 陈前奏对李尘.颇有些惊惧,如今听到李尘.的话后隐隐生出一股自体内溢出的寒意,不愿去看李尘.,目光转向吴婉纱,心里的那一份惊惧终于被吴婉纱的美丽压了下去,说:“我要带走她。” 李尘.说:“让开。” 陈前奏听着李尘.漠然的声音终于被撩起一股愤怒,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李尘.说:“你不要忘记,你现在已经不是渭城李山之子,你们叶氏的人已经全部死去,你莫要再嚣张!” 路旁围观路人都皱了皱眉,李府在渭城口碑极好,如今叶氏被屠许多人都一直有些压抑,如今听到陈前奏不加掩饰的怨毒话语,都有些愤怒。但他们的愤怒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震惊替代。 因为陈前奏跪在了地上。 李尘.轻轻松开掰断陈前奏食指的手说:“叶氏,即便只剩下我一个人,渭城,也还是叶氏的。至于女人,也是我的女人,谁都不能要她。” 吴婉纱听到这句话后微皱了皱眉。 陈前奏以极其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对身后的下人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11 在李尘.离开渭城的这一日,渭城传出许多声惨嚎。 最终,渭城终究还是李府的。 ·陨莫山在磨剑时一直在想一些事,比如自己为什么努力执着成山,如果超过了山,又是什么? 剑本身已经很明亮,因此当陨莫山身后来人时,剑上晃出一道身影。陨莫山回头,然后看到了一张漂亮的脸。 这张脸是男人的脸。 他说:“我叫布贱,这一次来想带你走。” 陨莫山看着男人紫色的唇,然后果然在他的左臂上看到一团极其恶心的肉团,萎缩如山的起伏。 陨莫山看了看兵器铺前的旗杆,说:“旗杆断,我就走。” 布贱也看向旗杆,看向旗杆上的段字,走过去用手指捏断了旗杆。 陨莫山震惊的看着布贱。 这里是渭城,渭城本身只是一座小城,但渭城有一个瞎子在,所以渭城一直都在。瞎子护的住渭城,自然护得住自己一直住着的兵器铺,如今有人敢折断兵器铺前的旗杆,并且瞎子没有表达任何不满,陨莫山自然震惊。 陨莫山问:“你可知道这是谁的铺子?” “瞎子的。” 陨莫山再一次感到震惊。瞎子当然是瞎子,但有人敢在瞎子面前直呼瞎子,陨莫山实在感到有些惘然。 布贱看到陨莫山神色的惘然,说:“我是不如瞎子的,但我会把你教成另一个瞎子。” 陨莫山说:“等一等。” 布贱微微皱眉,因为他想不明白陨莫山想要等什么。 陨莫山什么都没有等到,于是他焦急的对兵器铺内喊:“喂————” 兵器铺内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所以陨莫山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对那个瞎子隐隐生出一种愤怒。 ······ ······ 喊过几声后,陨莫山随着布贱走了。 ······ ······ 瞎子看着跳跃着的火光笑着,笑声里含着对许多人或者整个天下人的嘲笑。 ······ ······ 陨莫山看着地面有些晕眩,他从来没有想到人力可以办得到这一步,前一刻他的双脚还稳稳地踏着兵器铺前的青石,下一刻却已经走在金黄的大漠里,“这是什么神通?” “逃跑。” 陨莫山初听这样一个名字时感觉有些可笑,而再想时却已经笑不出来,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境界无疑是自己见过最强的,但是他也是需要逃跑的。那么让他逃跑的人又该有多强? “当然很强,这世上也只有那个瞎子这么强。”布贱开口道。 陨莫山疑惑而震惊的看向布贱,这世上竟有可以洞悉自己在想什么的人。 陨莫山却没有开口,因为他的口已经做了一件事。 两个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宏伟而奢华的城池,之所以说它奢华,是因为它的城墙是黄色的,并且并非是大漠随处可见的黄沙的黄色,也不是黄铜那种暗淡而深沉的黄色,它是金黄色的。因为它本身就是金子做的。 陨莫山的嘴巴因为震撼不已而张得极大,布贱看到陨莫山这番模样微皱了皱眉。 陨莫山却没有看到陨莫山的皱眉,这一座黄金做的城池已经彻底占领他的心神。 一阵大风自远方袭来,卷着大漠里铺天盖地的黄沙漫步过来。 陨莫山看着远方袭来的大风,可惜的想着:“可惜了这一座城池。” 因为陨莫山曾见过大漠的风的恐怖,大风弥漫而过,一座城池瞬间被撕裂并掩埋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但陨莫山的可惜明显有些多余,因为风过,城还在。 布贱说:“我的阳关,哪里是这种小风可以摧毁的。” 似为了迎合布贱的话,阳关里一阵微风拂过,一棵树上的发黄树叶落下。 12 大秦有位声名远扬的太监,他就是柳依依。 太监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生物,他拥有男人的天性,比如好吃懒做以及好色,也拥有女人的天性,比如喜欢打扮得漂亮些。 对女人来说,太监是无害而有趣的,因此太后的起床更衣全部由柳依依负责。 李尘.这一次的磨剑石是柳依依,但柳依依在皇城,皇城里有数以万计的高手,这天下间即便包括世外之地也应该不过几人可以孤身潜入。 所以李尘.决定先等一等。 都城比渭城繁华不知多少倍,客栈自然是不少的,但李尘.不喜热闹,所以初入都城便买了一处宅院。 ······ ······ 李尘.看着吴婉纱苦笑道:“师父临行前说带着你并不拖累,如今我实在看不出你的不拖累。” 吴婉纱说:“在山上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李尘.摇头笑道:“连做饭都不会些,你这个女人做的实在不太称职。” 吴婉纱皱眉道:“我不是普通的女人。” 李尘.继续笑道:“但依旧是女人。” 吴婉纱微斜过头想了想说:“怎么做?” 李尘.将手中的柴扔进炉中,说:“做是不必了,这次出门试剑后你便回山。” 吴婉纱怒道:“前辈曾说若世间有道你便是道,我若不是为了道哪里愿意跟着你?” 炉中的火很大,因此饭的香味在两个人的辩论之间溢散开来,或者说两个人的争论时间实在有些长。 李尘.最终无奈的说:“女人果然是世上最不讲理的动物。” 吴婉纱说道:“但现在我是占着理的。” 李尘.说:“女人果然也是史上最会讲理的动物。” 吴婉纱说:“那是因为我本身就是讲道理的。” 李尘.恼怒地说:“吃饭!” 吴婉纱也有些恼怒,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盛了一碗清粥后坐在桌前用汤匙胡乱搅着,心想:自己在山上时谁敢这么和自己说话?没想到一下山就遇到这么蛮不讲理的人,而且自己还要跟着他。 李尘.也恼怒的用汤匙胡乱搅着清粥,心想:瞎子让你跟着我时我本来以为带个丫鬟也是好的,如今带着这么个女人既要受气又要做丫鬟,真是忍无可忍。 “你······”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也同时戛然而止,目光紧紧对在一起。 “你先说。”两道声音再次同时响起,而后两道目光同时移向自己身前的清粥。 李尘.摇头自嘲一笑说:“你先说吧。” 吴婉纱想了想,将自己先前要说的话压了下去,说道:“柳依依在宫城里许多年不出一步,宫城内侍卫诸多,虽不是修行者但人数奇多,何况宫城之外还有皇城。最重要的是瞎子前辈为你设定的磨剑石想来也是修道者,我又是不能出手的,你又怎么能够杀得了他?” 李尘.说:“他在宫里而我在宫外当然是杀不了他的,但如果我进宫去或者他出宫来就简单得多了。” 吴婉纱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他既然要说这样一句话便已经想到怎样实现这样一句话。 李尘.的目光投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是渭城的天空,“我曾经在渭城读过十几年的书,所以会写些诗词。” 吴婉纱的眼眸微微亮了起来。 李尘.问:“磨墨会吗?” 吴婉纱俏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如似熟不熟的桃子般的粉红,窘迫的说:“不会。” 李尘.微愣了愣,说:“我教你。” 吴婉纱也愣了愣,说:“好啊。” ······ ······ 李尘.买的宅院颇大,书房、灶房、待客厅各有一间。 书房里,李尘.提起毛笔蘸进砚台,毫尖奋力舔起黑色墨汁,又被李尘.画在纸上。 “悲依兰花花总谢,瑟从风起不掩吟。 几度沧桑苍茫夜,冷月寂寞寂寥心。” 吴婉纱目光明亮,带着些奇异光彩看着李尘.。 李尘.笑着说道:“意境颇有些低了,但加上银子买个第一名是一定足够的。” 吴婉纱说:“我在山上也读过些书,但你的这一首诗却比那些诗词要强很多,所以你实在不必太谦虚。” 李尘.笑道:“这种伤春悲秋的诗词女人当然是喜欢的,我若不是为了考试,绝不会承认这种诗词出自我的手中。” 13 都城里这几日读书人明显多了起来,这预示今年的才子会试将要到来了,也预示着今年主持会试的陈福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还有三天便是会考的日子,眼看着库房里的银子越来越多,陈福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就有幸福。 近几日上门来找自己的人越来越多,陈福对银子的数量也越来越挑剔,同时也感受到了主持会试的难做。 管事推开陈大人书房的门,说道:“大人,有个书生求见。” 陈福皱了皱眉,心想:这几日来找我的都是官宦之子,却不知这书生又是谁? 管事静站在那里等候着陈大人的回复。 陈福说:“见一见。” ****** 来见陈福的是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书生,身后跟着一个琴童,琴童容貌秀丽,令陈福赞叹不已。 陈福平日在官场上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经炉火纯青,看出来者不是普通人,说道:“公子是哪里人?” “渭城之人。” 渭城在世外是堪比世间宫城的存在,但世人是不知道渭城的奇异的,因此陈福听到书生来自渭城时暗自舒了一口气。所幸不是城中那些大人物的后辈,自己不必低眉顺眼。 陈福问:“看你的样子想必是来参加会试的,既然是参加会试,不在自家好好温习,来找本大人有什么事情?” 书生从袖间取出一张纸,又从怀中取出一颗绿色圆珠,通体光滑耀眼。 陈福接过圆珠,又接过纸张,展开纸张时是一首诗。 “悲依兰花花总谢,瑟从风起不掩吟。 几度沧桑苍茫夜,冷月寂寞寂寥心。” 陈福心道:这一首诗倒也算上乘,可惜会试这种事情哪里是按文采来讲的,再加上天下动荡,天子又在几个月前被刺杀,如今的皇上不过是个幼童,不趁此时贪些,岂不后悔一生?这书生仅靠一张纸一颗珠子就想让我通融,实在异想天开。 陈福将纸张放在桌上,又捧起绿色圆珠细看,面色立即变得有些震惊。“夜明珠!” 书生道:“这是我对大人的一番心意。” 陈福此时一心放在夜明珠上,根本没有听清楚书生的话,只是在心中赞叹这个颗夜明珠的大小,没想到世间竟有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若自己将它献给太后,自己便可飞黄腾达。 半晌后陈福放下夜明珠大笑道:“看公子相貌堂堂今年必可高中,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书生轻笑道:“李尘.。” 陈福赞叹道:“好名字!” 李尘.起身作揖说道:“谢大人,小侄便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陈福说道:“贤侄言重了,你我一见如故,哪里谈得上打扰二字?” 吴婉纱实在受不了两人小侄以及贤侄的称呼,微蹙了蹙清淡而细长的柳叶眉。 ······ ······ 李尘.走出陈府门口时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笑了笑。 吴婉纱依旧觉得先前李尘.和陈福的一见如故有些恶心,听到李尘.的笑声后疑惑的看着他。 李尘.说:“秦,不久矣。” 吴婉纱感觉这句微透些书生酸味的话实在无趣,说道:“俗世小国,有什么可笑的?” 李尘.看向吴婉纱说:“我渭城李府叶氏几十个人,就是死在这种俗世小国的手里。” 吴婉纱皱眉问道:“渭城里既然有那一位在,叶氏怎么可能被屠。” 李尘.说:“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师傅。” 吴婉纱再要开口时却发现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只是略带歉意的看着李尘.。 李尘.笑道:“你记不记的我初见你时和你说过什么话?” 14 “我初见你时说你身上有股芳香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这股芳香有些熟悉,方才说到叶氏时,我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来自何处。我母亲和你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辙。” 吴婉纱说道:“我用的是我凌云渡特有的香粉,味道怎么可能和你的母亲相同?” 李尘.说道:“我的父母,也是修道者。” 吴婉纱想了想说:“柳依依死后,我可以带你上山。” 李尘.感激地说:“谢谢。” 吴婉纱说:“谢是不必的,但饭你是一定要做的。”吴婉纱说完这句话后竟调皮的笑了笑。 李尘.看着在阳光下有些可爱的吴婉纱,突然有些不愿意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陈福是大秦的礼部侍郎,官职虽不是万人之上,但平日在朝堂上经历过许多大事,因此是足够冷静的,如今捧着这颗绿色夜明珠陈福难得的表现出他的欣喜。 夜明珠平日虽说少见但陈福也见过不少,却从没有见过如自己手中这般大小的夜明珠,两只手在李尘.出门后终于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大人,高大人来了。”在陈福欣喜失神间,府里管事说道。 陈福忙将夜明珠藏进袖间,面色略有些恼怒,但高大人是户部尚书,比自己官阶要高上许多,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烦腻,起身出门去迎接。 那位高大人初进陈府就开始寒暄,官场上沉浮的人嘴上的本事自是不差,“平日里陈大人都要去飘香阁里喝几碗,今日倒是稀奇。” “再过三日就是会试,下官哪里有闲暇再去飘香阁喝茶?” “陈大人一心为国,是为我大秦之福。” “高大人过奖。” “陈大人,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是求您办事的。” “高大人有事尽管开口,我若能帮,便尽力去帮。” “这次参加会试的考生里,有我那不成器的侄子。” “高大人放心,既然是您的亲戚,那就是下官的亲戚。” “那就在这里谢谢陈大人了。” “高大人哪里的话。” ······ ······ 陈福至现在为止已经收了许多的钱,那些钱堆在库房里令陈福开心不已。但交出那些钱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会试限定的人数,所以陈福决定抛弃一些自己不得不抛弃并且抛弃之后不会有麻烦的人。 一夜之后。 陈福皱眉看着自己整理出可以高中的人的名额。 人数还多一个。 陈福最终从袖间掏出一颗绿色的珠子,自语道:“虽然你给的东西很值钱,但其他人我是惹不起的,所以只能惹你。” 那颗珠子是一个书生的。 那个书生叫李尘.。 15 李尘.正在家里吃饭,一碟炒鸡蛋,两碗清面。 面本身是寻常的面,但把它做出来的人不寻常,所以它也就不再寻常。 这是吴婉纱做的第一碗面,所以她很紧张,就像当年初入凌云渡被查看资质时的紧张。 李尘.喝过面汤之后微皱起眉说:“有些咸了。” 吴婉纱听到李尘.的话后挑起好看的眉毛,端起青瓷碗也微抿一口面汤,脸上倏地显出一股羞意,说道:“我重新去做。” 李尘.笑道:“不必了,一顿饭而已。” 吴婉纱脸上的羞意未退,看着颇有些可爱,“但面咸成这样,怎么能吃?” 李尘.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做。” 我和你一起做,那就是我来做。 在渭城时李尘.整天无所事事,闲暇时候也曾跟着府里的厨子学过做饭,手艺虽不很好,但比吴婉纱两碗饭中调了四大勺盐要好太多。 在厨房处,吴婉纱看着李尘.一只手便打开鸡蛋的动作看得很认真,说道:“想不到你境界低微,这一手厨艺实在不错。” 李尘.却笑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说话却总老气横秋。” “在山上习惯了呀。”吴婉纱近几日皱眉的次数多了很多,如今听到李尘.的话好看的眉毛又自然地挑起来,语气之间竟带着些委屈。 李尘.看着吴婉纱的脸蛋说道:“没想到山里人也有这么可爱的。” 吴婉纱脸蛋微红,觉察到自己近几日的反常,心想:这又是什么感觉? 李尘.却没有觉察到吴婉纱的失神,手上动作不停,切开一颗青葱。 李尘.将材料准备齐全时发现吴婉纱许久没有说话,转身看见吴婉纱一颗脸蛋通红,觉得实在有些可爱,伸手探去。 吴婉纱却在那手来临之际闪开,发现那只手没有追来,在心里失望的叹口气。 李尘.尴尬地笑笑,“你实在很可爱。” 吴婉纱注意到这是李尘.第二次说自己可爱,脸上又蔓延出一股红晕: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再看李尘.时,李尘.已经转身去继续做饭。吴婉纱心里无来由的生出些气来,目光含了些幽怨。 沉默之间,吴婉纱又急急打破沉默问:“明天就要会试,你不去温习一下么?”说过话之后吴婉纱又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怎地那么沉不住气。 李尘.笑道:“若不是因为会试不尽是按才华评判,那一颗夜明珠也是不必花的。” 李尘.这句话说的自信而随意,举手投足之间自释放出一股气场,吴婉纱目光渐渐明亮。 李尘.见吴婉纱嘴角无故的生出一丝笑意且脸蛋上又盖上一层红晕,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摸,突然想起先前的事,放下抬起的手,疑惑的想着:“自己的手今天怎么这么不争气?” 吴婉纱看着李尘.又一次放下的手,最重要的是自己这一次并没有想要躲开,恼怒的想着:这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李尘.突然猛的拍手,吴婉纱以为预料之中幻想过许多次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纤细的手指不由颤抖着紧握。 “饭熟了!”李尘.这般说道。 吴婉纱只觉得胸腹间的气氛要炸开胸膛,说了平生第一句脏话,“李尘.你这个混蛋!” 说过之后吴婉纱跺脚走出院子,腮帮子可爱的鼓着。 吴婉纱在街上无目的的逛着,想着先前的事情,只觉得越来越有些愤怒,甚至想要来找些人打架。 吴婉纱穿着的一直都是在山上穿着的粉红裙子,看着清新秀丽,干净好看的眉眼在红晕未退的脸蛋上又添了些妩媚,大秦的男子并非是瞎子,因此看见吴婉纱后再走不动路了。 ········· ········· 王登在城里闲逛时远远看见前方有一个女子,身材婀娜,一看便是极其美丽的女人,因此带着身后两个家丁上前,自后方用折扇挡住女子的前行。 王登是大秦户部尚书的儿子,家里的妻妾成云,都称得上美人,但他看到这个女子回头时的美丽时才明白,家里的那几十个,和这个比实在差了很多。 吴婉纱漠然地看着王登,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吴婉纱说话时言语之间竟带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意味,正如冰山雪莲。王登虽然称得上是纨绔,却并非草包,感受到吴婉纱的气质,于是心生警惕,左右权衡之后,觉得自己最终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自己要请他一杯酒想来也不会不赏面子。 “本公子······呃,我想请姑娘一杯酒,不知道赏不赏脸?” “你不过是一个户部尚书的儿子,哪里有资格让这位姑娘赏脸?”一个轻佻而不屑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登在都城飞扬跋扈从没有被人说过半句不是,按理说如今突然被别人这般指责立刻让下人打折这说话直人的腿才是正常,但王登听到这句话后面上的表情反而变得异常谦卑,因为说话的声音他曾在康王府里听过。 说话的人正是康王世子。 康王如今在大秦是权力最大的那个人,他的儿子便是大秦最跋扈的二世祖。 世子满意的看着立即俯首的王登,伸手去挑吴婉纱的下吧。 吴婉纱厌恶地看着那只手指,心想:要不要掰断他的手指?婉纱正要出手时,眼角余光却看见那道身影出现在人群里,决定不再出手,试一试他的心意。 于是那只手指挨到了吴婉纱尖尖的下巴,触到的皮肤细腻而柔软,心神不由一荡。 吴婉纱所要试出心意的那个人本身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的,但当他看到吴婉纱的下巴被那只手指挑起时感受到自胸间喷涌的愤怒,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于是那道身影出现在世子身前,掰断世子的手指飘远而去。 16 世子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手指,瞳孔惊惶的收缩,凄厉的喊叫起来。 世子身边的是世间一流的高手,但自始至终只看到一瞬闪现而后消逝的黑影,心头也生出了恐惧与不安,听到世子的惨叫才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带着世子回到康王府。 ······ ······ 李尘.的前行如同一片落叶,从容而迅疾,令吴婉纱的双眸愈发明亮。 及至回到院子里,李尘.松开搂着吴婉纱腰肢的手,坐在院中树下,说:“虽然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但我依旧要对你先前的行为表示强烈的愤怒。” 吴婉纱自然知道李尘.的愤怒是因为什么,甜蜜之余容忍了李尘.的无耻。 说过话之后两个人似乎都再没有话说,院子里显得很静。 而其实两个人都有话说,李尘.想了许久,终于先吴婉纱一步说:“我在渭城初见你时就觉得你很美。” 吴婉纱知道李尘.终于要说些什么,虽极力控制自己的心情,嘴角依旧忍不住勾起一些笑意。 微风拂过吴婉纱的发梢衣裙时,在空旷的院子里如凌波的仙子。 下一刻仙子却被搂入怀中,嘴唇被狠狠的堵上。 吴婉纱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清晰地闻着李尘.身上的气息,忍不住有些陶醉,但又因为羞涩用小拳头推开李尘.。 李尘.惘然的看着吴婉纱,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问:“怎么了?” 吴婉纱低头羞涩的说:“太快了些吧?” 李尘.看着面前羞涩的少女,闻着淡淡的少女气息,伸手搂过吴婉纱腰肢说:“那就慢些。” 吴婉纱将头埋入李尘.胸间,手指轻绕着自己的发丝,说:“先前你说在渭城初见我是就觉得美,然后呢?” 李尘.嬉笑道:“然后经过刚才那一吻,我才发现你的唇瓣才最美。” 吴婉纱一夜之间脸红的次数比过去近二十年的次数还要多,至现在脸颊依旧发烫,听到李尘.的这句话忍不住又将脸埋在李尘.的胸间。 李尘.狠狠地吸口气,看向天际,左手抚起怀中佳人发丝,心中一片满足,轻轻说道:“婉纱。” 吴婉纱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一头柔发如瀑散在李尘.身上,唯有几许发丝贴在脸上,更添几许妩媚。 李尘.声音极其轻柔,低头看时吴婉纱的一双眸子,清凉美丽,心头柔意又增了几许,说:“婉纱,我喜欢你。” 吴婉纱一双眸子开心的弯成月牙,轻轻答应一声:“恩。” 树下,佳人,微风。 于是,一个画面就是一个故事。 ······ ······ 往日杨帆街马车穿行人流不息,卖小吃的贩子,舞杂耍的单帮艺人,都处处可见;空气中都充斥着糖葫芦串儿的甜味,洋溢着皮影戏的解说词,一片繁荣。 今天却异于常日,除了两侧的树木及树后的污水过道竟再找不出些其他的事物来。 一切自然是因为会试的场所便是杨帆街左侧的柳园。 院门口两块方直石碑,左方刻着“十年龙鱼潜游。”右方“一日鲲鹏展翅。”笔力刚劲,字体豪放,隐隐让人生出一种豪气。 这一次会试的题目是一个“志”字,众多考生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写着文章,惟李尘.不时用毛笔舔一口砚台上的魔,在纸上迅疾的写着。 “寒含三千弱雪,城承两点痕霜。扬扬九天外,云行万里间。 ······ 红霞一点落山涧,月隐暮中深沉。 星辰升腾起,复坠天地间。 叶落又乘风。” 李尘.细细将墨迹吹干,拿起答卷起身交给监考官。 监考官皱眉看着这个年轻书生,“写完了?” “答完了。” “不必再看一看?” “不必了。” 考官看向考场中尚有许多考生没有动笔,挥手让年轻人离去,展开试卷心想:看你不过半个时辰写得出什么东西。 ······ ······ 李尘.从柳园马厩领出自己的马,翻身而上,突然对身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处所在的方向,是大秦最大的书院,羽墨书院。 李尘.在马上略一沉吟,最终一甩缰绳,向自家赶去,因为家里有个人儿在等着。 吴婉纱细细推敲着李尘.的文章,问道:“是不是太狂妄了些?” 李尘.用青色裹剑布擦拭着孤城剑说:“我没有资格?” 吴婉纱认真的说道:“那该去问主考官。” 李尘.说道:“昨天我已经用夜明珠问过了。” “如果夜明珠的分量不够呢?” “那就用剑去问。” 李尘.许久听不到吴婉纱的说话声,疑惑的抬头看时,发现吴婉纱有些惘然的看着自己,于是问道:“怎么了?” 吴婉纱皱起眉头想了想,终于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喜欢啊!” “你好好的想一想,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真的喜欢。” 吴婉莎皱起可爱的鼻子埋怨道:“你还没有好好去想怎么知道?” 李尘.奇怪地看了婉纱一眼,说:“真的喜欢。” 吴婉纱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决定不再去问,可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气氛和昨天相比冷淡了许多,幽幽的轻叹口气。 李尘.警觉地听到婉纱的叹气,放下手中的剑,挽住婉纱的手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只是我背负着许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在心里盘亘着。” 吴婉纱伸手堵住李尘.的嘴巴,又用中指一点李尘.额头笑道:“你啊,不过开个玩笑就这么当真。” 李尘.心中一暖,搂过婉纱的腰肢,两张唇便碰在了一起。 吴婉纱并不是第一次被吻,因此摆脱了初次的生涩与惊愕,只是呼吸依旧有些急促,发出轻微的喘息声,鼻息吹在李尘.脸上。 就在婉纱的身子渐渐软了时,一道李尘.无数年后想起都会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那是瞎子的声音。 瞎子说:“咳,咳。”这样两声咳嗽就像普通人一样在咳嗽,但他却瞬间让两人都清醒了过来。 李尘.恼火地站起身,挥舞着拳头对天空大喊:“你这个老混蛋。” 婉纱也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将声音传至世间各个角落,将凌乱的头发轻绾在耳后,开口劝道:“别把前辈骂的真动了怒。” “还是徒弟媳妇懂事。” 李尘.依旧挥舞着拳头大喊:“你为老不尊偷看就偷看,这时候出来搅局算什么事?” 吴婉纱仔细的想了想,终于明白李尘.是什么意思后羞恼的看着他。 “如果我不出来阻止,你面前的婉纱早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李尘.知道瞎子不会开这种玩笑,瞬间冷静下来道:“为什么?” 瞎子说:“婉纱在凌云渡修炼的是最顶级的功法,但这样的功法不可破身,如果破身,一身修为尽废。” 李尘.摊手问道:“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都······”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确实有办法解决,只是还需要些时间,并且这其中还需要婉纱自己先破入问道境。至于你,我以后不会处处看着你,我有些事情要做,你好自为之。” 17 大秦放榜之日,柳园前众书生云集,李尘.也在其中,令他愕然而愤怒的是,榜上没有他的名字,却有他的文章,并且就在首位,文章上的名字,是李大白。 也就是说,正是他占了李尘.的那一个名额。 并且无论多么桀骜的书生,看过那篇文章后即便嘴上依旧不服,心里却在暗叹自己是绝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的。 任何人中了会试第一都会很高兴,李大白也不例外,李大白表达激动之情的方式是,每走到一位书生面前便轻拍一下对方肩膀如长辈那般以示鼓励。 李尘.也在其中,但李尘.是李大白拍到的最后一个人。 李尘.紧按住李大白拍来的手,抽出空着的左手扇了上去。 李大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落了上来,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只记得用手捂脸,然而那巴掌扇过左脸后又反手扇了右脸,连带着将他捂脸的手也扇得断了。 李大白没骨气。 李大白自出生以来顺风顺水还没有来得及锻炼出骨气来,所以他哭了,“为什么打我?” 李尘.又扇了李大白一记耳光,停了停说:“谁让你妈长的这么白还招摇过市。” 这是李大白平生第一次被人说长这么白,因为实际上与李大白长得很黑,因为很黑,所以叫大白。 李大白听到李尘.的回答后终于抑制不住吐出一口血。 周围一直看着的众多书生只是一致的想:黑成这种程度也可以称得上白,世道果然变了。 李尘.感觉心头的愤怒平复了很多,拂袖而走,决定去礼部侍郎府。 婉纱曾经问过李尘.,如果夜明珠的分量不够怎么办,李尘.说那就用剑去问,所以李尘.背着剑去了。 李尘.一直觉得修行者去打普通人有些太欺负人,经历过这件事情后李尘.才有些明白,不论是谁,遇到比自己厉害的角色只能被欺负,所以李尘.决定去欺负人。 侍郎府门口的下人看着李尘.的奇怪装束不想让他进去,于是那个下人被扇了一记极重的耳光昏了过去。 ······ ······ 第二日早晨,礼部侍郎自掴二十七个清脆响亮的耳光,不惜得罪礼部尚书的风险,向皇上坦白自己不慎将考生名与试卷混肴的事实,痛骂自己白吃朝廷俸禄,又大骂自己白痴。 大秦皇帝赢仁在半年前被刺客一剑斩杀,继位的是赢仁的二弟,年纪不过七岁。 皇上年纪很小,只是担负着圣上的虚名,真正主事的,实际上是太后。 往年里的会试太后并不如何关心,今年出现这样的闹剧,太后又正逢清闲,于是读了李尘.那一篇文章,读过之后大赞大才,最终下旨:户部侍郎虽然有错,但事后自省,甘愿自罚,功过相抵,新科会试状元李尘.入朝拜官且入住大雁阁三日。 事情看似简单,实质上无论多么简单的事情只要和朝堂有了瓜葛便不再简单。 新帝登基不久并且年幼,赢仁时期被压制的许多人蠢蠢欲动,皇位远不如看上去那么稳,太后要为皇上笼络朝堂上每一缕人心就要抓住每一次机会,所以礼部侍郎没有任何事,朝堂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笼络,可以为己所用,所以必须提出一部分官员并培养自己的一股势力,所以李尘.立即入朝拜官。 无论朝堂上有多少反对李尘.拜官,李尘.终究是进了皇宫。李尘.和礼部侍郎并排走着,看着礼部侍郎不停地擦汗,笑道:“大人,天应该不热吧。” “下官不热,不热。” 在前面走着的太监听到两人的对话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 皇城规模实在不小,太后引见李尘.的地点定在紫云阁,走到阁前的时候,礼部侍郎已经真正出了汗却不敢再擦。 照例在紫云阁外候着的人是要跪伏的,但太后早已经在紫云阁内等的,二人不过刚在阁前站定,一个臂支拂尘的宫人便走出来领了二人进阁。 那名宫人年近中年,却生的颇为清秀,正是太后的贴身侍卫,柳依依。 李尘.细细感受柳依依的气息,心想:若以气息来观,约在涅体六境,道力比我强出不少,幸而我的孤城剑极其锋利,应该可以弥补。 房中洋溢着一股幽香,却不如何迷离,反而让人清醒了许多,太后端坐在房中,见进来的年轻人气质非凡,不由眼前一亮,若将他拢入己方,绝会是不小的助力,想他写的那篇文章豪情万丈抱负定不小,可堪大用。 而李尘.的心在已经不在这里,无论太后与之说什么随意回答,饶是如此,也往往让太后眼前一亮,连称大才。 侍郎则在其中不时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谈话之后,太后便让宫女带李尘.在宫中转转,并去大雁阁休息。 宫中布局精妙,看得李尘.也不绝赞叹。 一日的时间本身不长,更何况在绝妙风景,红雨轩殿之中。 18 夜间月如霜,整个皇宫浸在月色里显得朦胧静谧,一道黑影自大雁阁飞出,矫捷如猫,黑影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闪出现在太后寝宫上方,脚踩瓦片竟没有发出声音。 寝宫内太后趴在绣着彩凤的床褥上被柳依依按摩着,只感觉一片舒适,却不知道柳依依的一双白眉几乎蹙在一起。 房上李尘.的脚步声是瞒不过柳依依的,他毕竟已经涅体六境,李尘.不过涅体一境,叶子再如何奇异,也打破不了修行境界的沟壑。 太后终于闭目睡了,柳依依轻脚走出房间,关上木门,一跃而起。门前的守卫竟什么都没有看到。 柳依依上房后一改在太后身前的温顺,眉眼之间似有一股抹不开的戾气,柳依依将右手的拂尘搭在左臂上,看着李尘.,发出尖锐的声音,“终于来了。” 李尘.疑惑的问:“你知道我要来?” 柳依依说:“有个瞎子说过。” 柳依依右手臂剧烈地抖动,拂尘空悬在柳依依身前,拂尘上的丝线如在水中漂浮散开般美丽,似盛开的莲花,莲花又在柳依依手势变幻间束成一杆枪,笔直如真正钢枪,刺向李尘.。 李尘.没有举剑,因为他的手中还没有剑,皇城之内不准带兵器,所以他一直都烦恼剑应该放在哪里,直到前天瞎子不知身在何处而声音传至都城。 剑也一样。 李尘.伸出手掌在月光下说:“剑来。” 李尘.本身并不强大,但孤城剑是瞎子铸的剑,所以剑听到了李尘.的心意。 是夜,一柄剑自都城一座宅院飞出,在月光下只留下一道笔直的剑影。 虽万里,亦如是。 那剑自远处飞来,落在李尘.手中,李尘.挥手斩落恰好刺来的枪。 柳依依说:“好剑!” 李尘.却戏谑的笑道:“不如你贱。” 柳依依受到这样的羞辱却似没有半点愤怒,说:“你打不过我。” 李尘.说:“但我的剑比较厉害。” 柳依依说:“我真的不想再杀人。” “进宫以来杀了三百多个人的人居然不想再杀人,你很幽默。” 柳依依皱眉问道:“那三百个人里有你的亲人?” “没有。” 柳依依似听到很好的笑话,“侠客?” 李尘.笑道:“侠客这么无聊的职业太费心力,我不会做。” 柳依依说:“我真的不想再杀人,杀人太累,杀你应该会更累。” 李尘.说:“人活着本来就很累,所以最累的不是杀人,而是活着。” 柳依依笑道:“有理,有趣。” 有理的是说得有理,有趣的是人很有趣。 李尘.却说:“有理,无趣。” 有理的是柳依依说的很有理,无趣的是柳依依这个人很无趣。 柳依依说:“这是我自从入宫之后谈的最开心的一次,如果不是敌人,我会愿意多和你谈谈。但现在,你去死吧。” 柳依依这句话刚一出口,本已经被李尘.斩落在屋顶的枪突然又自下而上斜刺上来。 李尘.看似一直在调侃柳依依,实则心中一直警惕着,道力早已经运转到极致,在那枪刺上来的一瞬,孤城剑在手中奇异的一转,剑锋刺向枪头。 那枪如果是枪,一定会被刺中。 然而那枪却只是一个拂尘,剑锋触及的,是拂尘的丝线,丝线散开来,缠上孤城剑。 拂尘的丝线如无穷无尽,自缠上孤城剑的那一刻起,蔓延至剑柄,束缚住李尘.握剑的手,手臂,肩膀;即便李尘.以道力相抗也不过减缓些速度。 柳依依看着渐渐淹没在拂尘之中的李尘.,知道自己已经胜了,开心的一笑,只是笑得颇为复杂。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初告诉他有人会来杀他的那个瞎子,是一个极可怕的人物,而眼前与他相战的人物所持的,正是瞎子铸的。 瞎子铸的兵器是这片天地中最锋利的兵器,所以那拂尘的丝线被撕开一道口子。 柳依依从那道缝中看到一把极亮的剑。 剑飞出,剑飞回。 剑有影,无恙,飞回时带起一道血光。 柳依依看着渐渐变黑的世界,心想:那剑光好像她的眸。 那剑光正像她的眸,一如当年。 当年山下山村,男女玩伴,所谓两小无猜,不外如是。如今女伴在皇宫,男伴亦在皇宫。 女伴依旧美丽,心却不同。男伴依旧清秀,心却相同。 只是为了追随,男伴已不再是男伴。 19 李尘.在月光下持剑站着,一时间看着柳依依的尸体无言,他看似赢得简单,不过两次交锋,实则消耗极大,疲惫不堪。 景能催人心意,何况是月,是夜,一时间李尘.站在皇城上方看着整个皇城,生出对某人的思念。 李尘.从柳依依身上摸索出出宫金令,急速的赶出皇城。 吴婉纱知道今晚李尘.一定会动手,所以在院内树下,虽说她对李尘.很有信心,但关心则乱,一时间看着月光发呆。听到敲门声时,一阵兴奋,打开院门,果然是李尘.,开心的笑着,眸子犹如月光般美丽。 李尘.看着开心的婉纱,知道自己自此就有了牵挂。 树下月光,“明天去哪?” “先去羽墨书院看看。” 李尘.在会试之后上马时曾感受到一股来自羽墨书院的奇异波动,当时因为婉纱的缘故李尘.没有去看,如今都城事了,李尘.决定带上婉纱去看看。 ······ 羽墨书院前。 李尘.停下马车,从马车上牵下婉纱,走向书院,婉纱左臂抱着瞎子的琴,似是一个琴童。 大秦已经安居数百年,因此武将渐少文臣日多,崇文的风气盛行,书院林立,在众多书院中,独尊羽墨书院。 大秦的富家子弟,也大多在羽墨书院。 婉纱的美丽至如今已经惹了不少的麻烦,来羽墨书院前本想要遮上一层面纱,却被李尘.拦住,李尘.说:“长得这么美丽,当然是要让别人看得。” 婉纱的美丽着重于气质,初入书院,便惹得许多人侧目。吴婉纱此刻抱着琴走在李尘.身后,无论是谁一看都会明了婉纱是李尘.的琴童,而拥有这样美丽的女人却当做琴童实在是罪大恶极,终于有一位看不惯的护花使者站了出来,并且是位有地位的使者。 羽墨书院里康王世子一直是最有威望的,只是康王世子在前些天被人掰断手指多日不曾出门,一直被康王世子压制的晋王世子日渐跋扈。 晋王世子虽然地位尊崇,但可惜晋王世子也没有这般标致的琴童,所以世子怒不可遏。 世子所接触的,是整个大秦最上层的人物,在脑海中翻腾半晌没有翻出丝毫李尘.的身影,终于确认这个使者,可以当,这个女人,可以要。 世子读过不少市井之间流传的,知道英雄往往孤身一人,于是他告诉自己的手下,宁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能出手。 世子迈开步子截到李尘.身前,看着李尘.背后的剑生出不安,但在看到李尘.身后的吴婉纱又在刹那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说:“请问你身后的姑娘是你的琴童吗?” 李尘.想了想,说:“是。” 李尘.的这一声是落在许多人的耳里,那些公子哥遏制不住心里的嫉妒和愤怒,再看李尘.身前所站的是世子,于是**之声余音绕梁,虽不刻意所指,却所有人都知道是在说谁。 李尘.听着这一声声**歪过头看了看书院后方某处,漠然的依旧前行。 世子看着李尘.的前行终于确认这是一个懦夫,再次截到李尘.身前问:“在下是晋王世子,想要买你身后的琴童可否。” 李尘.的表情终于变了变,看向世子说:“滚!” 世子心头喷涌出一股愤怒,决定去抢,于是伸手去抓吴婉纱。 然而触到的却是剑的冰凉。 李尘.说:“你动她一下,我便敢拔剑杀了你。” 书院里聚了很多人,即便这些人都见过许多大的场面也没有想到那个年轻人竟然敢向世子拔剑。 世子的面色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苍白,世子终于退后。 世子身边一直有十几位下人以保护世子的安全,世子曾说即便自己受些委屈也不得出手,但李尘.拔剑之后就不是委屈的问题,而是生死的问题,因此那十几个打手围了上来。 ······ 羽墨书院后方,一间不起眼的茅屋内,一个和尚枯坐在那里,在他的对面是一个蒲团,蒲团上灰尘散落,一枝梅花渐渐探出灰尘显得微涩,很是可爱。 和尚掀开眼皮,惊喜的看着那只梅花,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走出茅屋。 茅屋外是一座院子,院子里有一座墓碑,墓碑后是一个坑,坑里一副棺木。 和尚站在院里看着那坑,嘶哑着嗓音,怪异的哭着,“他终于来了,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 世子身旁的十六个下人在确定世子无事,自己的脑袋不至于被对面这个蠢货害的掉落后,齐齐抽出腰间的刀剑。 一个清脆的童声在此刻响起,“书院内不得动剑。” 世子看着通向花园的园门处站着的那个女童,向自己的手下喝道:“把刀剑都收起来!” 女童厌恶地看了看世子,走到李尘.身前说:“家师请先生到后院聚一聚。” 李尘.抑制住心头那道突兀的烦躁,想了想说:“好。” 李尘.牵起婉纱的手闻着那道熟悉的味道,心头稍定。 世子看着李尘.的离去,眸中闪过戏谑之色,心想:那处禁地从没有人进去可以再出来过,不知道这个蠢货是怎么惹到后院那位的。 书院后院与前院之间有一处花园,花园内姹紫嫣红,花瓣开得娇艳美丽,引得吴婉纱也不禁动了摘上几朵的心思。 都城从未有过一次大雪,天气又一直晴朗,所以花朵盛放并不足为奇,奇异的是每只花瓣上都沾着一滴露珠,晶莹剔透。 李尘.感觉那些露珠似乎有些奇异,于是走过去,轻轻沾起一滴,吞了下去。 那滴露珠确实不凡,并且带给李尘.一股隐隐熟悉的感觉。 它是大道之水。 书院上方高至天空深处突兀地出现八道闪电,却只是缠绕盘旋,偶尔散出一小截如蚯蚓蜿蜒,然后消散。 女童亲眼看着李尘.将露珠吞下,不知怎地,眸中闪过一丝开心。 后院里,一个和尚坐在大理石凳上看着自己身前的茶杯失神。 李尘.进入后院时发现心头那股烦躁达到极致,看着和尚那颗亮如白玉盘子的光头生出一种过去用剑一斩的想法。 和尚突然抬头说:“你的剑是瞎子的剑,我的光头怎么可能比剑硬。” 和尚竟知道李尘.的想法,李尘.心头更加警惕,说:“但你的光头真的很诱人。” 和尚说:“有多诱人?” 李尘.说:“像丙子他娘做的饼子那么诱人。” 可惜和尚是不认识丙子的,所以不知道李尘.的意思。 和尚说:“我找你来是因为我知道你有事必须找我。” 李尘.问:“比如?” 和尚说:“你不知道的许多事情。” 李尘.将剑从身后拿下,缓慢地将剑身上的裹剑布拿下,握着剑柄心头那股烦躁稍定,问:“瞎子是不是这个天下最强的人?” 和尚说:“自然。” 李尘.说:“那么,连瞎子都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你又怎么能知道?” 和尚说:“我岁数似乎要比瞎子大一些,所以我有幸看到了瞎子看不到的东西,也因此我一生再也走不出这个院子。” 李尘.问:“只要瞎子肯护着我,我就有一个坚不可摧的乌龟壳,谁都动不了我,所以我真的不介意瞎子的岁数,只是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和尚说:“在这里,瞎子护不住你。” 李尘.说:“瞎子的剑可以在万里之外飞到我身前。” 和尚说:“我知道,可是这里有一个比瞎子更厉害的。” 李尘.看着和尚。 和尚摇头说:“不是我。瞎子是这个天下最强的人,然而他终究是天下最强的人。” 既然是天下最强的人,那么比瞎子强的只能是天。 李尘.皱眉。 和尚说:“我叫和尚,我在年轻的时候。” “等一下,你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和尚说:“不知道,不过那时候没有大秦,没有瞎子,世外世内皆为一体。” 李尘.知道了。 李尘.生而知之,所以他知道。 和尚年轻的时候,就是六千多年前的今天。 和尚继续说道:“那时候我是一个书生,当时我辞了家乡远行决定各地游学,三年之后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里只有一座茅屋,一座坟。坟上有一首妙不可言的诗。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就让傻**逼去心酸。那首诗至如今为止我都十分喜欢,何况是当年。所以我走上前去摸了摸字迹。然后惊异的发现,那块碑冰凉沁骨令我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奇异的对碑生出一股喜爱与依赖。所以我不愿再离开,坐了在坟上睡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走下墓时,手里的书卷已经簌簌成灰。” 李尘.奇道:“一夜百年?” 和尚摇头笑着哭道:“一夜数千年。” 李尘.看向院里的那座碑,却发现碑后有一个坑。 和尚说:“我被那个墓困了一百年,并且因此再也无法踏出后院,家里的红颜也该变成枯骨,一切都是因为那座墓的原因,所以我决定困那座墓无数年。” 李尘.奇怪的问:“怎么困?” 和尚怪异地笑笑,“把它吃掉。” 李尘.看着那一个坑似看到了一个书生捧起一捧土尽力吞咽,。 吴婉纱的背部开始有冷意蔓延,下意识看了看怀里的琴,不知道它可不可以挡得住眼前这个怪物。 李尘.问:“那,墓里是什么?” 和尚眸中恨意大作,“棺材。” 李尘.皱眉问道:“吃了?” 和尚痛哭道:“吃不掉啊!” 李尘.的眉皱得更深。 和尚说道:“那棺材是永远吃不完的,就像刀砍流水。可是棺木却告诉了我怎么出去的方法和整个天下最大的秘辛。” 李尘.直到终于说道正题,问道:“那我又是谁?” 和尚说:“暂时不能说。” 李尘.说:“你说过你会说。” 和尚说:“我会说,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和尚说:“等你再回来的时候。” 李尘.问:“我可以走了么?” 和尚摇头。 引李尘.和吴婉纱进入后院的女童自下身开始渐渐化为灰飞。 20 李尘.看着渐渐灰飞的女童,终于自心里出现一丝惧意,下意识地握紧剑。 吴婉纱自背后生出一股寒意,下意识抱紧左臂的琴。 李尘.感受到身旁婉纱的异动,看到婉纱的恐惧,伸出左手握紧婉纱的手。 婉纱感激地看了李尘.一眼。 李尘.皱眉看向和尚,“你会杀我?” 和尚痛哭的神情听到这句话后陡然一变,说:“我会下手杀你,可是一定不会痛下杀手。” 会下手杀人,而不会痛下杀手。李尘.不解其意。 和尚却没有再解释,返身又走向茅屋,“给你时间准备。” 李尘.什么都没有说,吴婉纱却认真地对和尚说:“谢谢。” 李尘.奇怪的问:“谢他什么?” 吴婉纱说:“给我们说话的时间。” 李尘.看着她怀中的琴沉默片刻,说:“你走吧。” 吴婉纱却咬着嘴唇摇头说:“我比你境界高很多。” 李尘.问:“你什么境界?” 吴婉纱说:“渡厄二境。” 李尘.说:“那么我也不低了,先前在花园花瓣上那滴露水是大道之水,吞了它之后我有些感悟,现在应该已经涅体九境。” 吴婉纱震惊而伤心地看着他,“可以吞大道之水破境,你的天赋堪称古今第一,可是那个和尚的境界应该已经在问道之上,你我一定会死。” 李尘.摇头说:“不是你我,是只有我,我说自己涅体九境的原因是,我和你境界虽然还差一点,可是有师傅教过我的剑法,和你距离不大,我如果对付不了,你也不行,所以你还是带着琴走吧。” 而后李尘.朝茅草屋喊道:“和尚!你应该不会为难女人吧?” 茅草屋内的和尚传来嘶哑的声音,“不会。” 茅草屋内的和尚坐在蒲团对面看着眼前的蒲团失神的想起自己度过的那些难以历数的孤独年份:没想到自己如今初初和另一个人说话,并且谈的在他看来极为开心,便要出手杀他。在自己人生边上的边上,甚至一只脚已经踏入另一边只剩下另一只脚竭力抵抗时,苍天赐下两人来陪自己说话,这算是恩赐么? 一股嘲讽突然萦绕在和尚的心头,和尚看向茅草屋顶,正似看着整片天空,“虽然我很害怕你,但苍天,我依然想说,滚你妈的蛋!” 茅草屋外李尘.牵起吴婉纱的手问:“我记得你是为了下山寻道去了渭城?” 吴婉纱说:“寻道自然要去渭城,整个天下如果真的有人说得出道是什么,那人一定是瞎子前辈。” 李尘.笑着问:“那你有没有想到过瞎子会说道是一个人?” 吴婉纱笑着说:“这个真没有。” 李尘.低头突然一吻婉纱,而后放开,“但是这个可以有。” 吴婉纱的脸羞涩地红了。 李尘.看向手中的剑说:“我希望你不是普通的女人,希望你可以抱着琴走出书院去渭城。” 吴婉纱担忧地看着他。 李尘.伸出右手指轻点婉纱的鼻子,说:“瞎子说我是道,我就不可能死。” 吴婉纱说:“我想要把琴留下。” 李尘.想了想说:“我不会弹琴。” 吴婉纱却依旧将琴递给李尘.。 李尘.看着吴婉纱温柔一笑,接过琴说:“我送送你。” 吴婉纱点头,转身走向园外,李尘.和吴婉纱并肩走着,然而不过刚刚一步,和尚已经不知何时站在门前看着两人。 李尘.说:“你说过会放她离开。” 和尚说:“但是你不能动。” 李尘.说:“好。” 吴婉纱看向李尘.,李尘.却不看她,他在看着坟,心却顾着她。 吴婉纱知道李尘.的心意,决定走出去。 和尚平静地看着李尘.,似没有感受到吴婉纱的离去,然而吴婉纱走到和尚身边时,突然从袖间抖出一道紫色的符,伸出修长的手指,道力点在符上。 紫符突然大放光芒,能放出这样光芒的,除了光明,便只有火。 紫符化为一团熊熊燃着的火,火吞噬掉和尚,高温使四周看起来有些扭曲。 婉纱眸中的期盼却渐渐化为失望和震惊。 那火焰足以将精钢燃成铁水。 火势渐渐变小,露出火中的和尚,一身灰衣依旧,如涅槃重生。 和尚说:“只此一次。” 李尘.看向吴婉纱,吴婉纱黯然地点头,终于走出后院。 李尘.开心地想着:只要婉纱出去,那么一切都好说。 而后他看向和尚说:“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和尚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李尘.问:“我师傅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和尚说:“当然知道。” 李尘.问:“所以你不敢出去?” 和尚说:“是。” 李尘.问:“莫非师傅杀的死你?” “当然。” 李尘.又问:“师傅比你高多少?” 和尚摇头说:“我看不见他的高度。” “谁看得见?” “谁都看不见。” 谁都看不见瞎子的高度,这就是瞎子的高度。 李尘.看向后院四周的墙壁,问:“瞎子看不看得见这里?” 和尚说:“瞎子终究还是人,所以他不仅看不到这里,天下的许多地方他都看不见。” 李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和尚说:“我没有打过架,所以一直在等你出手。” 李尘.微怔,问道:“那你的武器是什么?” 和尚伸手自虚无中似要取出什么来。 他不是取,而是创造,创造婉纱先前的那道紫符。 李尘.瞳孔微缩,想起瞎子曾经说过的某一个传说,“见而习之!” 和尚见李尘.的震惊呵呵一笑挠挠自己光亮的光头,说:“总之一看就会了。” 而后和尚将紫符扔了出去。 李尘.警惕地看着那道符,那是婉纱先前扔出的符,他见识过那道符的恐怖。何况现在施符的不是婉纱,而是和尚,和尚理所当然的更强,他扔出的紫符理所当然的更强。 21 李尘.持剑立着,凝重地看着那道紫符,这是和尚至今为止仅会的一招,然而这一招比婉纱先前祭炼多年的紫符威能更要强大。 李尘.将剑横在身前,右手持剑柄,剑尖搭上左手。 李尘.曾经和瞎子学了半年剑招。 瞎子说过,世间招术,殊途同归,因为他们最终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杀人,一件是逃命。 所以李尘.只学会了两招。 李尘.曾经在易城剑客山庄用过一招,这次依旧是那一招。@ 不同的是上一次李尘.不过涅体一境,道力泛泛,这一次李尘.已经涅体九境。 紫符临近李尘.的身前时燃起一团火,划过时如一道虹光。 李尘.挥剑斩下,扬起一道剑光。剑光与虹光相撞,李尘.尽力运转道力相抗,嘴角溢出鲜血。 和尚看着李尘.的那一剑眸光越来越亮。 虹光终于消失,李尘.持剑支着身子,疑惑地看向和尚。 和尚想看着他说:“我说过我不会痛下杀手。” 李尘.看着自己的剑说:“可是我真的想要杀了你。” 和尚却说:“虽然你以后一定能杀得了我,但是现在却杀不了我,何况等你杀得了我的那一刻你便舍不得再杀我。” 李尘.突然想起一件事,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先前我的那一剑,你看见了?” 和尚呵呵一笑,“我不是瞎子。” 他不是瞎子,所以他一定看得见。 然而李尘.听到这句话却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瞎子,所以瞎子的剑招他即便见而习之也不可能立即学会。 李尘.问:“你学会了多少?” 和尚说:“瞎子的剑招一法通而万法皆通,看似一招实则千万招,我即便学会九成也不过是学会其中的一点,哪里谈得上学会,只不过是看见了,有了一些感悟而已而已。” 李尘.听到这句话神经陡然绷紧,“什么感悟?” 和尚伸出食指轻点在空中,空中便凝出一道剑光来,,而后两道,四道,直至万道。 学不会万道归为一道,那便学会一道便是万道。 这就是和尚的感悟。 ······ ······ 渭城兵器铺。 无风,无雨,亦无语。 婉纱焦急地看着瞎子,瞎子‘看着’火光沉默许久,“我救不了。” 瞎子真的救不了,所以只能靠李尘.自己。 ······ ······ 李尘.看着万道剑光,知道自己这一次一定挡不住,“你不是说你不会对我痛下杀手吗?” 和尚说:“逃。” 李尘.说:“我怎么可能逃的比剑快。” 和尚却说:“这世间最了解瞎子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我,像他这么怕死而且会逃跑的人,教给你的剑招里一定有逃跑这一套。” 和尚猜对了。瞎子教李尘.的剑招里的确有这样一招。 逃跑就是逃跑,无论怎样跑,逃总是最快的。 李尘.决定用那一招,所以他转身逃了。因为人并没有剑快,李尘.便踩在剑上。 那万道剑光更快,李尘.在剑上尽力闪躲着身后的剑光,然而剑光并不是一道,不是十道,而是万道。 李尘.终究受了三剑,一剑左膝,一剑左臂,一剑右肩。李尘.岌岌可危。 李尘.在李府时一道血色圆珠无声无息间窜入身体,即便瞎子都没有看出端倪,而那珠子一直被李尘.体内神秘的符文镇压,直到如今似乎感应到危险,那道镇压着圆珠的符文在散开来,那道圆珠微微转动,一道红色丝线探出气海,循着李尘.的脉络,进入孤城剑。 李尘.的速度在此时陡然增快。 和尚看着李尘.此时的速度略有些惊奇,面目依旧带着微笑,从空中又捏出一道剑光,如小孩子扔石子一般扔了出去。 李尘.终于飞出书院,万道剑光初出书院便消失不见。 身后却依旧有股凌厉的剑意,那是和尚的最后一击。 李尘.感受到那股剑光上含着的威能,返身逃跑。 然而那道剑光是和尚到现在为止对李尘.发出的最强一击,即便他再如何奇异,也是躲不过的。 所以他没有躲过。 一个紫唇的英俊男人在远处看着。 22 大秦国土上有一种称为典故的动物,它们凶狠而残忍,最大的乐趣便是蚕食同类。但是一旦有外来者介入,他们便不再厮杀,将一致对付外来者,不顾一切的创造同类生存的机会。 这种同类,名为柯背。 柯背大量聚集的地方就是阳关,阳关在大漠深处,传说其中有无数珍宝,由于地处偏僻又有柯背聚居,所以极少有人会来。 知道很多年前一个断了左臂的紫唇男人来到城里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收服了所有的柯背,又在半年之前带来一人一剑。 那一人一剑,便是与李尘.同行过的陨莫山。 陨莫山站在阳关城墙上看着无际的大漠,把剑用力插在城墙上,想起那个背着剑的书生,“磨剑剑利时,能否再会?” “自然不能,我先前已经说过,和那个小子打得是问道境界的人,他受了那样的一剑气海都散了,那样的伤势如果活下去,我便把整个阳关都送给他。” 陨莫山看着他的左臂,“你的左臂断了之后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有死,他也不可能死。” “那是因为瞎子本身就不想杀我,何况我布贱是整个阳关之主,天下有几个人可以和我比。” 陨莫山却已经转身看向大漠,心想:如果真的不能再会,我就把整个大秦的人送去和你相会。 布贱似感受到陨莫山的心境,高兴的笑笑。 自此后,风时常卷着沙扫过阳关,十分便有三分冷,另外七分,尽是剑气。¥ 23 丙子在船上和母亲吃鱼,于是刚刚蒸好的,味道鲜美。 丙子拈起一块鱼肉仔细剔去鱼刺,送进母亲碗里。正要吃时,突然皱了皱眉,起身走到船边从船里捞起一枚铜钱。 那枚铜钱是瞎子给丙子打造的兵器,铜钱上光芒微闪,丙子便听到了很多事,看向天际,心想:你应该,死不了吧? 与此同时。 不知何处荒原,灰白草丛之间,一个乞丐正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乞丐感觉有些饥饿,挖出几棵草嚼着草根,吞了下去。 乞丐一身衣物破烂,行走时微显得有些跛,原来是个瘸子。 荒原上有乞丐是不奇怪的,奇怪的是他背着一柄剑。 乞丐在荒原中走走停停,不知何日,来到易城。 乞丐看着易城城墙,目光里微有怀念之意,想起当日自己和丙子走出城时开过的玩笑,不由笑了两声。 然而这笑声让周围的很多人都惊疑地看着他,目光里怀着深深的防备。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显的实在落魄,怨不得旁人,何况大多数人本来就是一种以貌取人的生物。 衣物有时不是为了遮羞,而是为了虚荣。 李尘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赤裸地脚,不知该往何处去,虽有脚,却没有行走的心。 人的行走,不是用脚,是用心。有心无脚,依旧可以前行,虽在原地,却已经走在了万里之外。有脚无心,看似可以前行,虽万里,实则依旧在原地。 李尘即便成为乞丐,依旧背着那一柄剑,几尽所有的人都带着深深的嘲讽,乞丐还带什么剑? 他们没有想的是:乞丐为什么不能带剑。 李尘也没有想到乞丐为什么不能带剑,所以他想要去卖剑。 自己气海已经散了,这样的情况瞎子也绝不会有什么办法,那自己带剑还有什么用? 因为没用,所以卖剑。 李尘在易城街市找了一处空地坐下,仔细的用衣服擦拭着光滑寒冷的剑身。 过了半天,没有人来问他。 因为李尘却是不像卖剑的人,而且即便卖剑,一个乞丐又能有什么好剑? 世人眼里,乞丐最多只能算是好贱。 乞丐的剑并不贱。李尘决定明码标价孤城剑一万两,因为它是瞎子铸的。瞎子铸的剑是好剑,这样的好剑当然值一万两,只是这世间能认得真正好剑的又有几个人。他们最多想的不过是在生意时默念:再贱些再贱些。 已近黄昏的时候,依旧没有人买。 李尘决定降价,因为他饿了,肚子饿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李尘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卖包子的小贩。 李尘悄悄爬了过去,小贩正在找钱,李尘提剑嗖的一声插了一只包子,准而快,这样的手艺去做渔夫也是好手,可惜的是李尘忘了自己即便没有气海当初也照样活得不错,他已经习惯了。生而知之的人,终究也是人,失败本身李尘是不怕的,因为他毕竟不是普通人。最重要的是,在荒原的日子里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才是他真正堕落的原因。 李尘吃掉那只包子后没有再去偷另外一个,因为他觉得那个包子很恶心,他从没有偷过东西,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偷东西,所以他感觉很恶心,不知道是对包子,还是对自己的行为。 夜里,月光下,李尘看着手里的孤城剑喃喃地自语,“生而知之。” “果然没有真正的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果然会有代价。” “我当初和叶山说过叶家人不会做狗。” “可现在我居然就是被养了这么多年的一条狗,而且是最大的一条狗。” 李尘突然笑笑,“这么大的狗是不是就是藏獒?” 这是一个说给自己听的笑话,但他似乎觉得不那么好笑,又说道:“不论是不是狗,我不管了,它一定会管我的,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大分别,先睡觉。” 是夜,静谧而神秘,黑暗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嘴,不知何时会突然发难吞下某一个人。 无论狗吠声还是行人匆匆之间的脚步声,又或者夜半骑马出城的声音在夜里都显得清晰得很。 一夜无事,乞人依旧,剑价又低了五成,降为五百两。 李尘依旧静静擦着剑,街道上的行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要卖剑。 又过半日。李尘饿的晕眩,他决定再去偷,不过对于中午来说,一碗酸辣面片汤才是最好,只是和包子比较起来,这个有些难。 李尘看着远处的酸辣面片汤铺,暗自吞吞口水,心想:这个似乎需要些技术含量了。 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乞丐偷儿,而他自己没有自觉。 虽然偷酸辣面片儿汤是需要技术含量的事,但李尘是一个聪明的人,聪明人总能想出些办法来。 李尘走到面汤铺里,店小二戒备的看着他,李尘瞪眼:“看嘛看?老子是丐帮第三百六十八代的七袋长老,有的是钱,我手下的崽子随便一人凑一文都够买你这个铺面了。看见老子手里这把剑没有,这个是千年寒铁做的,价值连城。” 这招似乎有效,店小二愣了愣神,呆站在那里。 就在李尘以为自己计谋成功时,店小二突然对店里喊:“老板,有人找你。” 这次李尘愣住了。 无巧不成书,李尘被店里打手打的时候才深刻明白这个道理,原来这个铺面的老板才是丐帮第三百六十八代的七袋长老。 李尘顶着熊猫眼走到街旁,想了想,找来一根木炭,在身前写下两个字,卖剑。 剑就横在膝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直到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问道:“乞丐!你这剑多少钱?” 李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剑,说:“一千两。” 李尘本身所想的是五百两,然而他终究是一个爱剑之人,所以他舍不得。 问剑的那人神色一窒,旋即哈哈大笑,“本以为只是一个乞丐,没想到还是一个傻子。” 问剑的那人问:“你这是把什么剑?” 李尘却不再说话,因为他已经看出来,问剑的人并没有真的想买。 问剑的那人在这条街是有名的泼皮,强龙不斗地头蛇,平日连府衙对他也颇有忌惮,泼皮见李尘不再说话,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小子!你哑巴?” 李尘被一番挫折打击,已经再没有曾经的锐气,被那人大骂,只是看着自己的剑发呆。 问剑的那人看见李尘发呆的模样不知为什么竟生起了火气,伸手拽住李尘的头发,右膝撞在李尘鼻梁上。 而其实到现在为止,那人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愤怒。 5 有人知道。 那人站在远处,手里把玩着一把扇子,看着远处被打得李尘叹息:“昨夜使用天衍术后说我衍宗的贵人就是他,可是他已经毫无锐气,怎么可能兴我衍宗。” 李尘被那人的膝盖撞得鼻血崩出,用手抹去便再次流出,只能无奈的低头看剑,看血一滴滴落在剑上。 李尘想要哭,他突然想起了叶山。 他明白,现在自己已经不在书院,瞎子已经可以救自己,并且他一定看得见自己,但是他没有来救自己,说明他对自己很失望,同时他希望自己可以爬起来。 那人的膝盖又撞了过来,这一次依旧是鼻梁。 李尘的血流的更多,甚至整个下巴都已经变成红色,而路人却视而不见。 或许他们看得见,因为他们的目光一直是斜着的,只是他们不会管这种事。 这一次李尘真的哭起来,哭实在很丢脸,李尘不想再哭,但是当鼻尖的酸痛达到极致时谁都没有办法不哭。 渐渐地李尘真的开始哭,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么哭。 那人听到李尘的哭声微微一愣,然后开始大笑,笑到捂住腹部,笑到眼泪也不留自主地流出来。 两个人都在流泪,路上行人看着有趣的两人,感觉实在很有趣。 他们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那个疯乞丐突然开始笑,另一个人却没有了声息。 那人不能再笑,因为他的身上插了一柄剑,从心脏处直接贯通。 行人发现这件事后女人开始尖叫,尖叫本来就是女人的特权。 小孩子开始大哭,大哭本来就是小孩子的特权。 更多的人去报官,管闲事本来就是所有人类的特性,并且只会管没有风险的事情,比如报官。 李尘从泼皮身上拔出孤城剑,抹净剑上的血,抬头又一次看向天空。 这几天他时常去看天空,带着恐惧,带着恨意,带着迷惘。 直到此时,只带着自己的剑。 街道上现在已经没有人,李尘走到包子摊前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眼眶里居然又含了泪,“他妈妈的,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 对人来说,只有饿过了,才知道事物的美妙。 李尘一连吃过六个包子,在身上又塞了六个,看得远处一直站着的傲风羽一阵无语。 李尘美美地叹息一声,看向天空说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看着,但是我一定不会是那一条狗,所以你注定要失望。” 易城府衙的办事效率很快,不过片刻,捕头已经追了过来。捕头押解李尘的时候没有受到半分反抗,他实在想不到世间竟然有这么温顺的罪犯。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显得极美,李尘又是一叹“想不到从书院出来之后,已经又是半年。只是这个时候下雪算什么事?太煽情了些。” 人本来就是煽情的动物。 在府衙里李尘认真地摁了手印,堂上堂下的众多人见李尘平静如一潭湖水,一致的想:这人莫非不知道杀人是要杀头的? 李尘当然知道自己犯的罪,只是李尘明白,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那么瞎子就一定会来救自己,并且助自己重铸气海。 李尘果然不过刚入牢里片刻,便被救了出来。 令李尘想不到的是,来救自己的却不是瞎子,而是一个年轻人。 雪还在下,一片银白,李尘疑惑地问:“你是谁?” “傲风羽。” 李尘问:“哪里的人?” 傲风羽却说:“你现在实在有些狼狈,不如先换身衣裳。” 李尘看看自己的赤脚和一身褴楼的衣衫,说:“好,去哪里换?” 傲风羽指向南方,“风雨阁。” 风雨阁在易城南部,占地很大,堪比半个村落。并且风雨阁在易城势力很大,五百米内再没有其他的建筑。 李尘换好衣衫后和傲风羽去了高处。 易城的高处只有一处,那就是风雨阁第六层。 傲风羽看着李尘因为爬楼后微显苍白的脸,嘻笑着问:“失去修为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尘早已经猜出这个少年是世外的,反问道:“你有办法?” 傲风羽说:“或许有。” 李尘问:“你救我出来是想要我做什么?” 傲风羽说:“如果恢复修为,入我风雨阁。” 李尘看了看身后的孤城剑,说:“我连苍天的狗都不愿意去做,更不必说是人的。” 傲风羽却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气海尽数散去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你是不可能撑太久的。” 李尘脑海内突然传出一道意念,“答应他。” 李尘听到这句话后一时失神而震惊,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快答应他!” 李尘问:“为什么。” “为什么屁啊!老子为了保住你的气海不散出体外已经费了三百年的精力!再不采取点措施,老子都被抽干了!” 李尘感受到那股声音的急切和疲惫,想了想后对傲风羽说道:“我同意,只是我有些疑惑,你如何能让我重铸气海?” 傲风羽说:“我自然不行,因为我根本不是所谓修道者,只是会些修道之外的法门,比如衍天术。正是昨夜施展衍天术我才知道你气海尽散,知道了可以重铸你气海的树。” 李尘问:“树?” 傲风羽走到阁楼窗前,用木架支起窗户,指着易城那一棵随处可见而只有那处才有的枣树说:“它的果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对华山的补偿 王庭阿和的一句话,让两个太古八境出现一身冷汗。 他们刚才有句话说的不错,他们二人联合,世上能够和他们和交手的不超过三个。 但现在的问题是,根据王庭阿和的说法,现在那个人刚好就是三个人之一,而且是最不能得罪的那一个。 在天道遗蛻事件之前,世上的八境到了某种程度之后根本不分高低,毕竟大家都担心引起天道的注视。 但天道遗蛻事件后,八境的人物就出现了阶梯,他们二人都处于仅次于李尘和王庭太一的第二梯队,而以他们的默契,一直都自诩是第一梯队以下最强的人物。 “你是说,这个年轻人的师傅,是那一位?”这一句是传音,当他们发现眼下出现了超脱自己掌控的局面,就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件事了。 王庭阿和点头。 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有华山很惊奇,实际上他刚才面对两个八境的压迫根本没有恐惧,不是因为知道李尘的存在,而是他生来就是石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后来成了李尘的徒弟,听了李尘的事迹,就更加成了无所畏惧的性格。 “原来他知道我的身份!”华山当然听懂了王庭太一的说法,同时开始猜测王庭阿和的身份。 但他没有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冲方就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神色看着他。 华山很容易就猜到了王庭阿和的身份,因为像他们这种人太稀缺。 华山的眼睛变得特别亮,“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当年太古最强的天才,并且得了王庭太一的真传!倘若我和他交手,或许能知道许多当年太古一般人无法接触的秘术!” 冲方的眼睛也极亮,“也就是说,这个人就师伯的徒弟,倘若我和他交手,只要获胜,就算圆了当年师傅的遗憾! 此时,那两名八境已经不知所措,只因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以境界压迫那个年轻人的举动好像有些失礼。 他们一点都不怀疑李尘是否看到了刚才的情景,毕竟他们的感知已经能够跨越几万里,看到翅扶的情形,以那一位的手段,随时跨越半个上界问题不大吧? 翅扶此时的形容凄惨,但他们无心去瞧,只因他们能看出来,翅扶身上的伤势看似严重,实则并不如何,因此,现在最重要的反而成了怎么让华山满意。 华山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抬头喊道:“二位前辈,既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何不现身一见?让晚辈死也死得明白一些?” 这句话让两个八境的心头一颤,只是他们现在已经将自己架到了某个程度,实在没有脸面出现,只能传音道:“小侄,方才的确是我们怒气太旺,现在想想才觉得许多不妥,你可愿和我们当面聊一聊?有什么诉求,我们都愿意满足。” 华山沉默,也是沉思。 在他不远处,重伤的翅扶在王庭阿和的一旁。 因此,这里一时间出现了十分有意思的一副画面。 不久前在阁楼里嚣张跋扈的翅扶,此时形容枯槁,而在两个呼吸之前,十分嚣张的八境强者,竟然也一时间沉默。 因为王庭阿和不久前的一句话,许多人对华山的师承产生了种种猜测。 王庭阿和知道现在主动方已经转换,对华山传音道:“不论如何,得饶人处。” 华山瞧他一眼,传音回复道:“他们方才,可没有得饶人处的意思。” 他并没有承王庭阿和的情分,他清楚明白,刚才王庭阿和的阻止和他的安危无关,最重要的是不想看到这两个太古的八境找到取死之道。 王庭阿和叹息道:“你现在应该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不论你信不信,我方才考虑的还是你的安危,只因我的师傅,从我走出王庭开始就告诉我,一定要和你有一战,这些日子以来,我虽知道你的身份,但并不只因为你的身份交好。说到底,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愿与同辈强人一分高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秘境开启 王庭阿和叹息道:“你现在应该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不论你信不信,我方才考虑的还是你的安危,只因我的师傅,从我走出王庭开始就告诉我,一定要和你有一战,这些日子以来,我虽知道你的身份,但并不只因为你的身份交好。说到底,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愿与同辈强人一分高下!” 华山略一思索,笑道:“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和他们协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应该明白我的为人,我从不因为身份压人,却不愿有人暗中算计,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结果,就算我这里能够同意,我师傅却未必。” 王庭阿和当然也明白华山的意思,他从复苏以来就是听着那一位的传奇到了今天,说起来不过寥寥几十年,时日不算多,但是经过无数年的封印后,世上一切都恍若隔世,再经自家师傅王庭太一对李尘的赞叹,他面对华山毫无血脉和身份上的优越。 关于那位殿下的杀伐果断,经历种种轰动整个世间的大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一些轮廓和共识。 “这是自然。”王庭阿和告诉华山,“如果不能给你一个合适的结果,不必殿下知晓,我会直接禀明师尊,由我们太古的人自行料理。” 华山颔首。 其实今天这件事并未在他心里留下太多波澜,甚至谈不上愤怒,这一切发生的太无端,而根本原因,不过是近乎于顶级二世祖的以势压人,这种事情在世上屡见不鲜,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由他们的长辈殿后,只不过,现在这个太古的顶级二世祖遇上了他。 要说比较身份,他应该才是最顶级的那个二世祖,只是因为门风的原因,他知道李尘极讨厌自己打着这个名头出门,而他自己也不喜欢,用一句很简单地话说,“我不喜欢站在师傅的肩膀上摘桃子。” 事已至此,华山不再去看翅扶,转身对众人道:“回酒楼,继续吃酒!” 众人微微一愣,在者短暂的时间里,一切发生得太快,转变得也太快,他们到现在还云里雾里,只有少数家世特别的人瞧着华山,将他的身世锁定在世上的寥寥几家。 一群人簇拥而行,只有王庭阿和站在原地,以咒印为翅扶疗伤,又和暗中二人商议后事。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混乱之地的两名八境,他们瞧着太古的两个强人出现,一时觉得惘然,心想以往秘境出现也没有这么大的场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到看完了全部经过,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华山的身上,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一时又是惧怕又是憎恨,只因他们这里原本不只他们二人,作为上古以来和北张镇一样的特殊地界儿,也是几名八境抱团儿躲避天道。 只是很可惜,在太古复苏的那段时间,他们站错了队,其他几个人全都陨落了。 到后来,天道遗蛻事件中,李尘和天道化身的交手显现在世间,他们只瞧了一眼就全身颤栗,只因他们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大的人物,以至于让他们只想低头窝藏,生怕李尘看到他们。 即便,他们心里清楚,李尘并不会在意他们,就好像雄狮绝不会在意蝼蚁。 十日后。 城池外有云海层层翻滚,从地面抬头观望,像极滔天的浪花儿被阳光托起并不断掀起旋涡,白色和蓝色的交织,从缝隙里偶有光束投落,好似有了形态,瞧着不真切的梦幻。 从正下方瞧着荷叶儿似的云彩一圈圈跟着风越走越近,直到一声船舫靠岸似的声音,轰隆隆又恰似了闷雷。 “是秘境将要现世。” 华山站在人群中,生来就有的奇妙感应愈发深刻,只觉秘境中有极重要的东西在召唤自己。 与此同时,北张镇上。 李尘也抬头看向远方,只觉有一种预兆: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他只觉得神魂震动,似受到某种牵引,这种征兆毫无来由,是他当下修为也不能捕捉的灵光刹那,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但不知是福是祸。 顺着感应再瞧过去,等视线里的一切变得清晰,李尘怔住,“是华山所说的那一处秘境?” 他的心下更觉疑惑,当日华山前往之前曾说是他生来的感应,察觉秘境之中当有机缘,如今秘境贴近,自己感应也落在这一处秘境,“所以,这秘境里究竟有什么?” 他决定动身前往。 第一百六十三章秘境内、秘境外 李尘动身的时候,世上风云也因此有变幻,只是这变幻极细微,所以大多只当做寻常的天变。 天变的原因是李尘自身秘境世界和上界之间发生了冲突,两个世界之间的壁障和媒介其实就是李尘本身。 一阵风从北张镇开始,一路的荒野有枯草打起了旋儿,又见树枝晃了晃,落了三两叶子,最后是水面恰似一连串的小虫子踏过的轻微涟漪,又在山道上掀起一阵尘土。 最后,李尘出现在混乱之地。 微风一停,混乱之地的两位八境便动了身,出现在李尘面前,诚惶诚恐,他们还以为李尘是来兴师问罪,心想:莫不是他和太古之间的梁子解了,又觉得那天我们没有出面保下他徒弟而迁怒?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天地良心,我们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不论如何,先认错总是没错的,二人齐齐躬身,“殿下恕罪。” 李尘微愣,他不太明白,“何罪之有?” 二人一时间摸不透李尘说的是不是反话,只能以最糟糕处去想,“当日我们不曾护着贵徒,实在是不知道贵徒的身份!” 李尘这才恍然,瞧着他们的战战兢兢,摇头道:“你们不必如此,我不是为此事而来,只是来瞧瞧秘境。” 二人听他的语气不是作伪,心下一松,“既如此,就不打扰殿下雅兴。” 二人齐齐离开,期间只各自悄悄传音,“同为八境,他方才动身则有风云动,我等站在他面前,感知却无法捕捉其身形,你说他究竟在什么境界?” “上古时期,那个创立佛门的年轻人曾经说过,超越八境以后当有另一境界,且世上已经有人走到这一步,当时还以为是胡言乱语。” 言下之意,今天见到李尘才知道过去自己的孤陋寡闻,因此更庆幸李尘并未计较过往。 李尘只抬头瞧着头顶从壁障接壤处透露的光芒,恰似一线天开,映照在这世上,让草长莺飞的种种美景瞧着更细微。 他这一生已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大场面,这一刻仍旧觉得震撼和美不胜收,在这种偶然生成的天光美色面前,一切人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样的一方天地,为什么偏偏会有那样的一方天道管辖?”李尘叹息,回想天道遗蛻那一日,天道附身大长老后的种种嘴脸。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风云动,一名年轻僧人骑马而至,正是世尊玄立。 玄立自远处对李尘道:“殿下果然也在这里。” 一句话落下,人已经站在了李尘面前。 李尘瞧他一眼,视线却落在他的座下,有些惊讶,“是菩萨?” 他现在已不需要动用瞳术,感知便能勘破对方的真面目。 马儿口吐人言,“我驮佛祖西行,一路传播佛法,度化众生。” 玄立笑道:“我与菩萨一路西行,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一路走来忽有所悟,便跟着指引来到这里。” 李尘的感知早已察觉,眼前玄立如空蒙清气,无法琢磨,这位世尊在上古时期实则已经超越八境,如今几经波折,更进一步,就算和自己相比也差距不大了。 “或许,世尊将后来居上,会当凌绝顶。”李尘道。 玄立双手合十,道一声谬赞,修为高低都不过梦幻,他抬头看向头顶秘境,问道:“秘境之中究竟有什么,殿下可曾探查清楚?” 李尘摇头,“年轻人已经进去,秘境通道已经关闭,我的感知或许能渗透进去,却担心会引发异变,到时候这些年轻人的性命无法保障。” 玄立双手合十,“善哉。” 李尘并没有说想自己的徒弟也在里面,只因他这么做也的确不是为了华山,就算今天华山不在秘境,他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葬送这么多身在秘境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是新一代的希望,和他们无关,但和这个世界有关。 玄立显然也明白李尘的为人,并且同意这么做,二人现在能做的就唯有等待。 直到玄立询问:“只是,王庭那一位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曾出现?” “他的伤势如今到了关键处,对他来说,现在恢复伤势比一切机缘都要来的重要,否则以他的修行,当然也能捕捉到这里的异常。” 说到这里,玄立和李尘的面色忽然都齐齐一变,他们忽然想到了同一件事,如果说,他们三人都能感知到这里的异常。 那么,遗留在世上的那两个人呢?! 秘境上方,大长老穿梭虚空而来,恰似拉开了布匹连接处的缝隙。 第一百六十四章混沌(上) 秘境外,李尘等人联袂而来。 秘境内,华山、王庭阿和、冲方正有一场混战。 战场之外,许多在秘境外名声一时的天才都有同一个念头,“神经病啊,现在秘境刚出现,机缘还不知道是什么,你们现在打成这样,图什么?”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一场混战的声势太大,许多人原本自信满满,现在发现,好像自己只要进入战圈,就会被余波震死。 飞拓等和华山交过手的人此刻都面面相觑,“华山兄长,还真是,善于藏拙。” 虎锥焚深有同感,当初他挑战华山,就是觉得他好像和飞拓的实力相当,谁能想到,那可能是他的下限? 战场中心处。 这三人的实力相当,王庭阿和早知华山极强,毕竟那位殿下的眼光极高,常人也难以入得他眼,却不曾想到那个背剑的年轻人也有这样的手段。 华山在秘境外的接连大战,早已对一般的战斗厌倦,因此出手时为了逼迫王庭阿和施展全部手段,自身化作山峦,圈禁了一方天地,辅以剑气的交织笼罩。 这让战场之外的人根本无法窥探其中情形,只从隆隆之声和远处一圈圈扩散开的云雾去猜测战局。 山外的元力一时也因这场大战变得稀薄狂暴。 明明是华山率先发难,山峦领域中的二人却战意昂扬,眼睛越来越亮,均演化了自身秘术,图腾和本体在领域中撑开一片真空地带。 冲方以剑气化天地,剑气在自身四周舞成密不透风的圆形罩子,一切外来的神通都被抵挡,那些剑气的铮铮鸣叫中,有无数尸骨血腥的戾气,又好似千军万马的嘶吼,气势震天,四方云动,就连山峦崩碎的轰鸣都被遮盖了。 战场外,人们只看到枝枝小剑从山峦领域的缝隙中钻出来,落在地面,一瞬间让山石地面出现千丈深,数十里长的巨大沟壑。 沟壑两侧是被犁开的尖锐巨石,狼牙交错,在阳光下的阴影层次栉比,张牙舞爪。 有自诩实力还算不错的特殊血脉有心去瞧瞧这些细微剑气的威势,心里带着几分不甘想到:无论如何,我也算从小顺风顺水的天才,就算真的不是他们对手,总不至于连几分余波都无法抵挡。 他驭使了神通上前面,以血脉秘术迎接剑气。 一声轰鸣过后,狂风大作,天上的云朵早被推到数十里之外,一时阳光倾泻。 从轰鸣的中心处,一轮小太阳向四周扩散,越来越大!在巨大的波浪和无尽的烟尘中,方才上前的年轻人身形向后翻飞,已是一身鲜血。 人们这才知道,不远处山峦领域不仅圈禁了他们三人,还压制了各自手段的声势。 “不必再尝试了。”一名太古异兽叹息道:“领域中的三人,其中一人是我太古王庭之主的弟子,倘若我猜测不错,那个叫华山的,就是那位殿下的弟子,至于最后一人,身份也一定非比寻常。如他们三人今日大战,就算我进去也要身死。” 众人一时静默,他们实则在经历那一日的事情后,对华山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只是现在才更加笃定。 “如果是输给那位殿下,的弟子,倒也不冤枉。”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山峦领域中。 王庭阿和自身化作真火,所有的剑气只要距离他三丈之内,都将被灼烧殆尽,他他挥拳而下,带起风音阵阵,四周的空间也因此变形。 他们虽做不到当年李尘一样,在通天桥就让空间崩毁,但在此之前已经做到了极致,空间出现了褶皱,好似晾干的被子受风吹打。 冲方则万剑归一,充斥空间的全部剑气都被他纳入身体,就连华山的剑气也一并融合,似乎百无禁忌。 巨大的虚幻剑气就这样在天地间横亘。 华山身化山峦,似乎也乘风而起,连绵的山脉从四周向中间压缩! 三人在半空相遇,全都施展了自身最强的神通秘术,在种种加持下终碰撞,而余波的扩散就此发生,半空中璀璨如日,招摇的呼呼风声将半边天的云雾裹挟向远方。 战场之外,许多人因感知不及,一时大受震动,只能够听到嗡嗡的耳鸣,整个世界都似乎没有了任何声音,一切花鸟虫鱼的婉转音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只有安静,极度的安静。 但战斗还未结束,华山收了山峦本体,长啸之后笑声不止,“痛快!” 冲方也提剑而上,“杀!” 番外2: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26 李尘讥诮地说道:“如果它有那般奇效,又怎么可能留在这里?世外的许多宗派早已经将他掘了回去。” 傲风羽说:“传说中佛宗佛祖修道至巅峰,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他,所以只能飞升,而佛祖飞升之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对着一棵枣树所说,自此之后就成了佛门圣树。” 李尘说:“但它现在并不在佛门。” 傲风羽说:“因为世间再无佛门。佛祖飞升天外,寺门依旧,岁月却让佛门理念渐渐和佛祖的意念背道而驰。圣树已经生了灵智,它只尊敬佛祖的意念,佛门变了,它就走了。” 李尘问:“它可以走?” 傲风羽说:“千万年间,只走过一次。” 李尘问:“你有那棵树的果子?” 傲风羽说:“那棵树实在有些怪异,至今只自愿给过别人三颗果子。” 李尘问:“以它的身份,莫非还有不自愿的时候?” 傲风羽说:“当年被一个瞎子扛了整整一枝干回去。” 瞎子自然是渭城的瞎子,李尘发现傲风羽在说瞎子的时候竟没有向自己投向半分异样的目光,终于明白,傲风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尘说:“我做事是不喜欢等太久的,如果要走,现在就走。” 走自然是去看那棵枣树,傲风羽说:“好。” ··············· ··············· 那棵枣树下并没有多少人在,李尘看着枣树上的裂缝,走了过去。 李尘走到树前说:“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我想要你的一颗果子。” 枣树一直被称做圣树,并且这些年来向他求过果子的人无一不对它恭敬,枣树虽然听到了李尘的话,却没有理他。 李尘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孤城剑说:“我这把琴是瞎子的琴,我这个人是瞎子的弟子,我现在要一颗你的枣,如果你不给,我就去请瞎子。” 枣树树枝轻摇,果然在那剑上感受到瞎子的气息,想起当年那个可怕的瞎子,树枝震颤,从葱葱郁郁间落下一颗枣来。 李尘看着那颗枣惊奇道:“居然真的是枣!” 枣树鄙视地想着:我既然是一棵枣树当然是结枣子了! 李尘捡起枣子,放在袖间,翻身走到傲风羽身前,发现傲风羽奇怪地看着自己。 那棵枣树无数年间只给过别人三颗枣子,如今李尘不过走到枣树身旁数个眨眼的时间就得到一颗枣子,无论是谁,也总要震惊。 李尘知道自己重铸气海后定会引来天劫,说道:“去荒原。” ············ ············ 渭城,一个瞎子。 瞎子自渭城起步,于都城羽墨书院处落步,行步落步之间便是万里。 瞎子站在羽墨书院外,不知对何人说话,“我进不去,而你又不敢出来,隔着这么远谈一谈也可以,我想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早就对孤城出手?” 行人都以为站在那里的瞎子是一个疯子,所以对着空气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瞎子是对和尚说的。 和尚在羽墨书院里闭着眼睛说道:“因为它似乎害怕了。” 瞎子问:“害怕什么?” 和尚却说道:“我是它的狗,不是你的狗。” 瞎子沉默了片刻说:“你真的愿意做它的狗?” 和尚说:“愿意或不愿意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就像你的弟子李尘。” 瞎子听到和尚提起李尘,露出欣慰的神色说道:“孤城终究还不是它的狗,因为孤城没有把我的剑抛掉。” 和尚嘲讽道:“即便是你的剑又如何?你都斗不过它,何况是你的剑。” 瞎子说道:“我确实斗不过它,但它总算杀不了我。并且现在拿剑的是孤城,不是我,孤城生而知之,比我要强。” 和尚嘲讽之色更浓,“生而知之?那只是它给予的而已,说到底,你的弟子不过是它养了这么多年的狗而已。” 瞎子说道:“孤城不是你。” 瞎子本以为和尚会愤怒,然而和尚却没有。 和尚说:“你今天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瞎子说:“孤城把他的琴落在这里,我来找它。” 和尚说:“好,即便你不来,我也会想办法送出去,你的这一把琴可以让李尘修道更快些,好让它更早收获。” ············· ············· 荒原上,李尘将枣子服下。 李尘体内气海本已经散在体内,碎片如光点般附在体内筋脉上,那颗枣子入腹部化为清凉的洪流,蜿蜒在筋脉内,将光点聚成一团,渐渐成形,气海内最显眼的便是一颗圆珠。 李尘的气海已经铸成,境界依旧。 然后破境便要渡劫,那劫已经赶来。 西方来了一片乌云。 风也跟来。 不知风卷乌云,或云裹狂风;荒原上的枯草四散,如惊飞的鹅群。 天空中聚来了雷电,不计其数,可称千万道,并在不断吸附各地雷电。 雷电终于停止汇聚,天际上方雷海涌动,又有一股力量将它渐渐压缩,直至只剩下三道细长的青雷,一道天雷弹射,落向地面的李尘。 天空中的乌云裂开一道缝,光芒射入,犹如一只眼睛。 然而世间有谁能有这样的眼睛? 李尘抽出身后的孤城剑,用的,依旧是瞎子的那一招。 剑芒与青雷相撞,光芒耀眼,刺得人睁不开双眼,不知其中剑与雷的交锋如何。 远处的傲风羽紧握着拳头,“混蛋,涅体九境天劫怎么可能这么强?” 剑没有胜,所以李尘跌落在地面,雷也没有胜,所以消散在空中。 然而空中还有两道青雷,李尘看着青雷,沉默地抓起孤城剑,起身看向天空,喃喃自语,“总之,不做狗。这是我和李山说过的。 27 李尘跌落在地面上,咳出许多血,虽然支持着站起了身子,以这样的状态却是绝对度不过下一道天劫的。 李尘体内那颗圆珠在此时轻微震颤,传出一道意念,“你或许已经知道,我是羲皇剑灵,当年伏羲族被屠我崩去剑身逃亡,本想要夺舍,没想到遇到你这样的怪胎,如果你死,我也会灰飞烟灭,所以我会尽力帮你。” 孤城剑上于是多出了一道凌厉的剑意,那道剑意之强大似乎可以切割世间一切事物。因为这是整个伏羲族的剑意。 羲皇剑是伏羲族供奉无数年的圣物,整个伏羲族的剑意和信仰自然都在它身上,而它的剑身虽然崩毁,剑柄上圆珠却才是真正承载力量的器物,这道剑意,足以破劫。 然而李尘境界低下,即便有这样的剑意也发挥不出十之一二,又要怎么挡住天劫? 天劫落下。 有剑自下方飞出。 孤城剑。 李尘当年生而知之就为自己取名李尘,叶是叶姓,孤城二字,便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孤城,当年他生而知之,意气风发,孤城便是自己的决心。 世事变迁,李家上下除了自己其余人全部死去,李尘又成为别人的一条狗,虽然那人牛逼到已经不再是人,但李尘依旧不想成为那人的狗,所以孤城二字对李尘的定义便不是为了辉煌。 而是自由。 这也是李尘的剑意。 所以此时的孤城剑看似简单实则含着两道剑意,一道堪称岁月,一道便是对自由的渴望。 孤城剑与天劫相撞之后又是一道光芒,天劫消散剑又落下。 一切都在李尘眼里,李尘双膝微微发力,一跃而起,接住那剑,竟没有停止,而是提剑向第三道天劫而去。 第三道天劫其实还没有落下,所以李尘跳得很高。 远处的傲风羽想要看向天空,双眸却在刹那间被光芒刺得生痛,流下酸涩的泪。 李尘跃向天空的同时。 有瞎子自远处走来。 瞎子看向天空,光芒依旧,他却没有闭上眼睛,因为他本来就是瞎子。 瞎子‘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黑夜给了每一个人黑色眼睛,幸好我丢弃了黑色,全身非灰即白,否则今天又怎么可能看什么都看得比别人清楚一些,又怎么可能站这么高而不跌下去?” 那声音不知穿了多远。 不远。 只在咫尺。 然而很远。 因为李尘听见了。 李尘听到瞎子的这句话后便看见了一道门。 那是最后一道天劫,李尘认为,只要把它毁了,一切都好。 那道门却开了,李尘便被吸了进去。 ········· ········· 瞎子在远处看着,“终于到了这一步,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时间快到了,千万别再让我等太久。” 而后瞎子向前走了一步。 于是他站在那道门的前面,世间也只有他能站在门的前面。 ············· ············· 门后原来是一个世界。李尘就在这样一个时间里。 “苍茫天地孤烟直塞外奇观是黄沙。”这世界里尽是孤烟,尽是黄沙,脚下黄沙,身处孤烟间。 羲皇剑灵说:“我来过这里。” 李尘没有问如何来的,因为那不重要,“怎么出去?” 羲皇剑灵说:“等到天黑就好。” “要多久?” “当年我等了三百多年。” 李尘起身,拔出孤城剑,剑指四周弥漫着的灰色烟雾,说:“我不想等那么长时间。” 羲皇剑令不知李尘要做什么,说道:“这个世界没有尽头,我当年三百多年一直在前行,也不能走出去。” 李尘看着灰色想了许久。 天地一片朦胧,能造成这样朦胧的,唯有灰色。灰色便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就像一道光明与黑暗的选择题。 李尘说:“不要光明。” 于是世界趋于黑暗。 李尘想了想,说:“不要黑暗。” 世界便开始隐现光明。 李尘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想要脚踩光明身处黑暗。” 世界又化为黑色。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身在光明,心向着黑暗。” “嘿!你不要这么小气,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来寻找光明有什么不对的,莫非一定要去寻找黑社会?何况光明也并不如何光明,如果真的光明我怎么可能受这么多苦,怎么可能变成别人的一只狗?” 过了不知多久,李尘停止喊叫。 四周依旧一片灰色,“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刻。然而如今黑暗和光明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那么我选择自己和手里的剑。” 抓在手里的,才是最可靠的。 “羲皇剑灵说等到天黑就好了,那么当年它是选择了黑暗才走出来的。我不想选择黑暗,也不想选择光明,所以要一直等下去,等下去便意味着失去自由。与其失去自由不如自我了结,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总要比做别人的狗好很多。” 于是李尘的剑便刺了下去。 世界崩毁。 原来选择自己也是一种选择。 现出光明与黑暗同在的世界。 李尘看着眼前的瞎子,突然觉得他实在有些可爱,想要过去抱时,却发现自己还在空中,道力此时已经殆尽,维持不了这样的高度,摔落下去。 瞎子伸手抓住李尘的脚,降落在地面上,看向天空。 那里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庞大无比,其中含着无尽的威严与光明。瞎眼厌恶地看着那只眼睛,说道:“我实在很讨厌你这样一副样子,如今我的徒弟既然已经做出选择,我便会护着他,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总归是杀不了我的。” 那只眼睛里渐渐升起一阵嘲讽,而后渐渐消散。 风过无痕,瞎子身形也渐渐消失。昏迷的李尘身旁多出一把铁琴。 28 傲风羽没能看见天空中那颗巨大无比的眼睛,于是自然没有看到瞎子的到来和离去。 直到风渐渐散去,瞎子身影不现,天空巨眼隐去。傲风羽睁开被光芒刺得流下眼泪的双眼,看到远处跌落在地的李尘。 傲风羽曾用天衍术测过自己所在门派未来的走向,看到李尘便是未来壮大自己身后门派的根本,所以不论先前李尘所显现出的实力以及引来的天劫多么的诡异和不寻常,傲风羽都决定救李尘。 其实李尘已经不用他救。先前瞎子走到李尘身前除了放下琴外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实则已经度了一道世间最为精纯的元气,那道元气无论进入谁的身体,都足以从最为低阶的浮生成为渡厄的修道者,然而李尘和天劫相斗虽然获得平手,实则天劫通过孤城剑游走在身体内,刚刚铸成的气海又出现不稳的迹象,那道元气的功用便全部用来疗伤而已。 傲风羽走到李尘身前决定要背起李尘回风雨阁时,李尘突然醒来,只是李尘此时依旧有些虚弱,他睁眼时,先见的便是身边的那一把铁琴,再见的,是傲风羽。 “不用背,扶起我就好。” 傲风羽扶起李尘,感兴趣地看了看李尘手边的铁琴说:“先回风雨阁。” ······ ······ 风雨阁楼第六层里,李尘在楼前看着楼外说:“这里风光不错。” 傲风羽说:“我们已经说过,只要我帮你重铸气海你就入我风雨阁,只要你入我风雨阁,每天都可以看这般风光。” 李尘却说:“你虽然修为不高,但既然会些,总归可以感应到我的不俗。” 傲风羽微微皱眉,“即便你不俗,如果你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想我也应该对付得了你。” 李尘说:“我确实说过我会入风雨阁,但并没有说入风雨阁便一定要听你的。” 傲风羽藏在袖间的手微微捏印:“什么意思?” 李尘说:“我要做阁主。” 傲风羽嘲讽地看着他:“你确实不俗,想来是如今五大世外之地之一的天下行走,但是你要清楚,自从当年渭城那位动了锤子之后世外之地便不应该再像曾经曾经那么嚣张。你现在又凭什么要我的风雨阁?” 李尘笑道:“我并不是那些听起来实在有些装逼的世外之地的人。” 傲风羽说道:“那你便更不应该嚣张。” “我来自渭城。” 傲风羽听到这句话后一时间因为震惊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李尘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傲风羽看着他说道:“不可能,渭城那位虽然收过一位弟子,但已经问道并且问道之后叛出师门。” 李尘说道:“无论他曾经收过谁做徒弟,如今我成了他的弟子终究是事实。” 傲风羽问:“证据。” 李尘瞟了眼身后的孤城剑说:“先前抗劫的时候你是见过我这柄剑的凌厉的,试问世间除了我师父还有谁铸得出这样的神兵利器的?” 傲风羽眼眸微亮。 李尘晃了晃手边的铁琴说:“我不知道先前你为什么没有看到瞎子,但是现在铁琴又回到我的身边就说明瞎子在我渡劫的时候来过,否则你又怎么说明我的铁琴的出现?” 傲风羽问:“你既然是渭城那位的徒弟,你的气海又是怎么散去的?” 李尘说:“本来有瞎子护着,这天下当然没有人可以动我,所以动我的人当然是在天上。” 傲风羽问:“天上有人?” 李尘却摇头说:“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畜生。” 傲风雨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因为一切对于他而言只有风雨阁的事情才最重要,“你用我的风雨阁要用多久,最重要的是,你要用我的风雨阁去做什么?” 李尘解释道:“现今世间的领土大多在秦的手中,而我和秦有些过节,瞎子当然可以用锤子砸扁整个大秦,但我想要自己灭秦,所以必须借你的风雨阁一用。” 傲风羽皱眉道:“我的风雨阁虽然网罗世间的所有刺客,但是终究是世间的,何况即便是世外的,在整个世俗军队千军万马面前除了问道的真正高人修道者不可能决定整个世间国度的胜败。” 李尘说:“风雨阁内既然网罗世间刺客,那么刺杀一些官员总归是不难的,这样总可以造出一些混乱,让大秦灭的更快些。” 傲风羽仔细想了想,说:“大秦有座山。以你现在的境界绝对是打不过那座山的,莫非为了区区一座小山要动用渭城那位?” 李尘说:“师父当年在世外之地大乱交战时候也不过是因为有些烦动了一下锤子,现在大秦之后不过一座小山我怎么会让他动手,即便我让他动手,以师傅的骄傲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师父不会出手,那座山最终还是要由我或者丙子去灭掉。” 傲风羽疑惑道:“饼子?” 李尘看了他一眼说道:“一个人。” 傲风羽说:“先前听你分析了一番,即便我的风雨阁内刺客上万但最终的决定权依旧在于军队,你又要怎么办?” 李尘说:“易城现在已经反秦并且占了两座城池并死死守了一年,以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或许可以再撑得了十年,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想来易城城主现在极其烦恼。” 傲风羽终于明白李尘的打算,“如果你的计划达成,或许可行。” 李尘说:“一定可行,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到,我又怎么对得起师父。” 在李尘心里,实则更多的是因为那位脸圆的书生。 当初赢钱一句话导致叶氏被屠,李尘一直记得这一笔账,赢钱李尘决定留给小丙子亲手手刃,但赢钱守护了数百年的大秦,李尘决定在小丙子回来之前覆灭了它。 ······ ······ 易城城主易天行正在府里骂娘,当初他受沈慢慢的蛊惑招兵买马,举兵反秦,沈慢慢答应将自己足以让全天下穷人都吃饱喝足的钱财供给易天行是其中之一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则是沈慢慢的一身神通。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沈慢慢在一年前突然不知所踪,易天行骑虎难下自然不免要问候沈慢慢的娘。 城主府门口两个士兵正在谈论城里哪家红袖招云之地的姑娘漂亮些时,士兵赵三看到一个少年背着一柄剑走了过来,挺了挺身形大喝道:“城主府前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士兵钱四说:“就,就是,这,这儿可是将来,来要建皇宫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混沌(下) 这场大战最终仍旧没有结果,只因当他们战斗到了必须分生死的时候,秘境之中府邸出世,其中霞光万丈,殿门大开有无数法宝和丹药四处飞溅。 华山率先收手,就在府邸出现的那一刻,他发现那股冥冥之中的感应忽然变得极强烈,甚至是一种近在咫尺的呼唤。 王庭阿和和冲方并没有他这么强烈的感应,但也能察觉那一处府邸的不凡。 冲方虽对华山的行为不解,但也瞧出他的想法,一时也撤去剑气,“不妨去瞧瞧,府邸中如果真有机缘,能者居之!” 王庭阿和见他们二人都已经做了决定,心道:我们三人旗鼓相当,今日非要分胜负的话,至少两人要重伤,倘若将府邸机缘当做彩头争夺,倒也算是个法子。 此刻,府邸外围,所有人都向这里聚集,但没有人做出头鸟,这是因为他们都受过长辈的叮嘱,秘境里一旦有变故,不必急着第一个进入,只因其中有许多危机,第一个进入的人往往危险更多。 就在这时。 从他们后方,有三个人化作极速的虹光奔来,很快超越所有人居于前列。 三人刚一靠近府邸,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这股吸引力猝不及防,让三人都无从抵抗,径直进入其中, 华山身在旋涡,但并不觉得如何慌张,感应中只觉得这股吸力似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很快,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府邸之中。 轰隆! 府邸的殿门就此关闭,就连府邸本身也化作流光完全消失。 外面那些一开始还在观望的人们面面相觑,最后望向府邸消失的方位,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骂道:“靠!我特么还没进去呢!” “发生了什么?!” 直到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是他们,是他们三个进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吃肉,连汤都不给我们?” “太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在一众讨伐声里,反而是刚才的太古异兽最平静,他瞧着义愤填膺的众人,只一句话让众人住了嘴,“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妨等出了秘境,大家去山庄和王庭闹上一场? 一直吵闹的众人,顿时住了嘴。 府邸中。 华山三人并未被分开,这和寻常府邸的试炼不同,三人站定在一处空旷大殿。 这里的空旷,是空无一物,是一根针掉下去都有四面墙和天花板马上回应的安静。 只有华山从进来开始,就直勾勾瞧着大殿中心处,他现在,终于知道秘境中一直在召唤自己的是什么了。 “是混沌。” 华山一句话,让冲方和王庭阿和都觉莫名,这是因为在他们的境界,对于所谓混沌知之甚少,最多不过是从半真半假的传说里,知道这方天地最早也不过一片混沌。 王庭阿和和冲方看着华山,等待他说出更多自己所知道的。 但华山忽然摇头,笑道:“我本以为,这一场秘境之行,是我的机缘到了,如今看到这混沌才知晓,是我师傅的机缘。” ······ ······ ······ 秘境之外。 玄立忽然问道:“我听说,殿下收了一位徒弟?” 李尘点头,“山岳化身,天地生灵,或许你也曾见过,是山庄附近的一座山峦,名为华山。” 玄立笑道:“当然见过,华山在上古时期便小有名气,常有天材,的确是钟天地灵气,是难得的造化。” 李尘却忽然皱眉,问道:“大师可曾想过,我们的种种行径,都是冥冥中被安排好的?” 玄立反问,“殿下为什么有此一问?莫非收下这位爱徒,其中还有蹊跷?” 李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道:“说来奇怪,我曾有一位故人,是山石成灵,恰巧在那几日,我时时想到他,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也就是在寻找他的那段时间,遇到了这个弟子,因为恰巧属于同一种天地生灵,我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玄立顿时明白了,“因此,殿下是担心,你收他为徒,本就是被人在你没有察觉处教唆?” 李尘沉默。 直到玄立忽然说道:“正如许多年前,你受那位家中长辈的摆布吗?” 李尘心头一震,看向玄立,却见僧人双手合十,“殿下,你着相了。” 他的心头,又忽的想起当年在凡尘话本中看到的一番话:人这一生,都是在寻找原生家庭的缺陷,你曾经以为自己摆脱了它,但过去很多年,回头再看,才发现自己每一步都有它的印记。 第一百六十六章关于冥冥中那些注定了的 “殿下,你着相了。” 玄立其实很理解这位殿下明明是世上绝顶的人物,无论心性还是修行,最后却被这么小的一件事束缚。 只因一个普通人生来三万六千天,都往往因为一个瞬间的坎儿无法度过,更何况如殿下数十年的挣扎,最后才发现是被操控的虚幻,他能够在短暂时间里完成自我救赎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要完全摆脱其阴影,实在难上加难。 无论多么聪明的人,总有无法打开的心结,这仍旧和修行境界,和地位无关。 他对李尘道:“殿下,你是否因为收这个弟子的途中有许多巧合,如今又遇到种种巧合,便觉这又是有人刻意为之?” 李尘沉默。 玄立道:“殿下生在圣朝,应该听过圣朝这样一个典故,曾经有一个人被蛇咬了一口,因此他在后来的十几年里不敢靠近井水,这是因为他觉得井绳和蛇的形状实在太过相似。” 这些道理,李尘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心结一时难以自渡。 玄立双手合十,“殿下,我有一言。” “大师请讲。” 玄立道:“却道天凉好个秋啊。” 李尘沉思半晌,蓦然间想通其中关键,心结解了小半,至少此刻畅快许多,他向玄立微微躬身,“大师,受教了。” 他对玄立的确十分感激,想他在上界一路走来,虽和凌空寺曾有一些过节,但总体说来,是受了佛门的恩惠,心境上玄立对他的帮助更是巨大。 心境这种事,说来似乎十分虚幻,但这就好像一个人走在路上每隔一截儿就必须要有的路牌,否则容易走上错路,就好像你以为自己一直在向前,实则早已经成了反方向。 玄立回了一礼,道:“殿下不必如此,你我都是同路人,相辅相成,不必说谁对谁的恩惠更多。” 菩萨也出声道:“佛门经殿下当年的提醒,才有破而后立的机会,才有今日世尊的顿悟。” 同路人同行者,本是竞争者,也是相互提携的朋友。 李尘瞧着头顶秘境,神色逐渐变得冷峻,“世尊,稍后,还请你暂且离开,如果我猜测不错,稍后或许会有一战。” 玄立自然知道李尘忽然说这句话的缘由,以及他说的那两个人是谁,“你是说,他们也会来?” 李尘摇头,“我不能肯定,但如果,一切真的如我们所预测的,其中有化天地的混沌,连我这个徒弟都有所感应,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玄立颔首,叹息道:“只可惜,我如今还差一步,否则也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秘境之中。 华山一直知道自家师傅如今缺少什么,他的境界距离李尘虽有十万八千里,但是因为血脉的特殊性,冥冥中自有感应。 这也是他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原因,一时间心有所动,不免感慨,心道:这段时间在山庄常看典籍,许多话本说,世上的许多事都不过是规则的有迹可循,我一直不太明白,如今才知,原来世上一切,都不过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 王庭阿和二人直到现在看不真切华山所说的混沌,只因这混沌不是洞府秘境生成的洞府气息,而是世间真灵初生、或整个世界初生的最早阶段,是当初傻子愚山说,分出三份便成为一方天地的奥妙。 在王庭阿和二人的视线里,华山上前几步,将混沌攫取在手掌中。 或许是因为同生一源,这混沌对华山毫无排斥,反而将如水渍没入土地。 其他二人这才觉察出这一处空间的不同,就在刚刚混沌消失的同时,大殿之中原有的领域压迫也同时消失,他们原以为这是大殿阵法的运转,谁知竟是华山口中混沌的源头。 见二人仍旧摸不着头脑,华山解释道:“所谓混沌,是一方天地初开的根本,这不是如秘境洞府的人为开辟,而是宇宙自生,原本八境之后才会对混沌有所感应,但是因为我自身天赋的特别,因此能够察觉。” 二人微微恍然,即使心头仍有疑惑,但没有继续询问,他们都很有分寸感,也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当一处机缘自己无法感应,那就注定不是自己的,不必强求。 而大殿的变化不只于此,混沌的离去让大殿空间的压迫为之清除,且有一道道阶梯自生,从大殿中心处一路向上,不知通往何方。 台阶的构建是从虚空自生,一道道框架逐渐凝实,但台阶的尽头被迷雾遮掩,难见其尽头的真实场景。 第一百六十七章小试牛刀(上) 李尘的话音刚落,此处便有风云动。 三人的神色都齐齐一变,玄立和菩萨不曾出声,已一个转身穿梭进入虚空,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他现在已是舍利子化身,真要说起来算是半生半死的状态,更何况当年他就是自行兵解,死亡绝不算什么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事。 只是,他现在介入战局不能有太大的用处,未免太不值得。 风云之中,一道身影汇聚,果然是大长老。 他并未理会玄立,只是低头瞧着李尘,笑道:“你让那小和尚先行离开,是觉得今日就算你死去,他也算一分希望是吗?” 李尘每一次面对大长老,都有极度的不适感,不只是因为这个身影曾经对他造成的影响,还因为此人每一次瞧着他,都像极猫捉老鼠的戏谑,他很讨厌这种被控制在指掌之中的感觉。 李尘微微皱眉,问道:“你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 大长老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瞧着玄立离开的影子,笑道:“可惜,当年他原本也有机会做我的养起来的树,最后却主动放弃了。” 他嘲讽笑道:“每一个时代,总有一个人自以为怀有惊人之技,王庭太一如此,他是如此,如今轮到你了。” 他这才看向李尘,“我今天来,是瞧瞧你的进展,至于秘境里的东西,不必担心,我不感兴趣,不过,如果这些日子你一无所获,我也该想想是不是还要养着你。毕竟,一个不能让我觉得有趣的虫豸,就该死去。” 就该死去的话音一落,他的身形化作两道,其中一道忽然握拳落下。 天地间的幽幽旋风陡时席卷而来,全部向他的拳掌汇聚,两人的身形也在瞬间从这一处消失,好似被这一片天地挤压了出去。 九天之上,一阵虹光闪烁,二人同时显现,外界虽然能够瞧得清楚,但他们实则已在另一处空间。 有七境因此感慨,“世人只知八境一旦交手,需要另成空间,才不至于让此界崩塌,因此,世上关于吧八境的交手场面记载极少;如今才知道,当实力至巅峰处,出手变成另一世界,能让世上所有人都瞧得真切。” 一处城池。 愚山一身小厮装扮,站在酒楼外抬头,瞧着天上的光影折射,笑道:“那家伙又去验收了,只希望那小子争气一些,不要这么快夭折吧。” 在他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寂寞叫骂声,“愚山!死哪儿去了?这么多客人,不需要招待啊?” 愚山脸上露出笑容,应一声回到酒楼,一个泼辣的漂亮女人轻轻踢他一脚,就连白眼儿都翻得极有风韵。 这是城里有名的寡妇,极有本事,一己之力支撑这么大一座酒楼。 另一处城池。 红雪和玄立并肩。 玄立叹息,“我们如今,和他的差距不过一两步,偏偏就这一两步让人无力。” 红雪的神色却极冷漠,“有什么无力的,如果他真有什么危机,不过同船共度罢了。” 玄立惊讶地瞧她一眼,“我和你也算老相识,当年也曾听你说会当凌绝顶,怎地如今变了?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应该是静观其变,就算他真的有危险,我等也该蛰伏,寻找来日的机会替他复仇,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红雪第一次没有回避关于李尘的话题,她说:“我曾经的确是这么想,但近来将分身轮回一一拆分,才觉一身轻松,许多曾经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已经想得明白,我虽也想一睹绝巅的风景,但有些事情,远比风景更重要。” 九天之上。 大长老分身的随手一拳,让整个上界的风都全部消散,也就是说,他将世上,包括所有洞天世界的所有罡风都握在掌心。 “这一拳三十万秘境的力道,你挡得住吗?” 一拳已出! 李尘深知敌手的难缠,这不是曾经面对的那些凶物劫难化身科可比,血脉中的剑牢瞬间扩张,背后也有剑气的双翼生成,幻影重叠,几经闪烁后以自身剑牢凝聚为芝麻大小的极致光点和这一拳相击。 天地间立刻有闪电垂落,那些余波之中的风雷,好似凭空衍生了数十火山的同时爆裂,隆隆之声不停,就好像两个世界的相互冲撞。 嗡嗡嗡!!!!! 即使相隔两个世界,即使九天之上和地面相隔数十万里,仍旧让地面受到波及,最高山峰的最高处化作几分,沉沉的雾霭弥漫,遮挡视线,无尽的烟尘在空中漂浮。 第一百六十八章小试牛刀(下) 相隔两个世界,另有数十万里的缓冲,仍旧让天地山峦震动。 这一刻,别说那些被惊动了的山野生灵,就连观战的八境都因此胆寒。 这些在过去无数年站在巅峰的大人物,终于也有一天感受到了什么我为蝼蚁。 第一次交手,李尘和‘大长老’势均力敌,二人接着缠斗,虽是拳掌,却各有手段,拳上有一整个秘境的威能,有剑牢领域的凝聚,刹那间让秘境的壁障碎裂千万次又瞬间形成了千万次。 一颗又一颗星辰因此完全消逝,好似从未出现,只有碎得不能再碎的齑粉! ‘大长老’脸上笑意渐深,这是和李尘的战斗的确激发他许多没有的兴趣,一时手段再变,身上有通天图腾升起,他笑道:“这是当年王庭太一和我交战时使用的秘术,你来瞧瞧!” 原来他们二人现在交手的强度已经无限接近于太古末法时期的最后决战,可见李尘现在的实力其实已超越当年的王庭太一。 但李尘并不因此心绪波动,只冷笑一声,身形好似厚重无比的巨剑,这是动用了剑王朝秘境的本源,因此每一缕气息的炸裂都让秘境迅速完成崩溃和重组。 大长老身外的图腾收缩,附着身体四周,好似在不断流动的山川河海,只有双目的光芒如日月闪烁,腾挪之际身后拖出长长的虹光尾巴。 他以自身为重锤,硬抗李尘的剑牢,秘境一时摇撼,数万里的空间竟好似盒子被风吹动得翻滚! 长剑和身躯的碰撞,战斗秘境的空间再一次被扩散,外界听来就如同前所未有的炸雷,许多人都一时间失聪了。 但李尘的手段不止于此,不久前他亲眼看过了天地大阵,心知世人对于阵法的钻研实在浅薄,因此在这段时间,他其中一道分身刻画了当日所见的天地大阵,并且经过分解,最终加入剑牢。 这世上,有人对修行天赋异禀,有人对神通咒印天赋异禀,李尘不同,他一直觉得自己走到今日,只是机缘凑巧,运气比别人强一些罢了,如果真要说一处比常人强上许多的,那就是战斗。 他承认自己实在好战,回想修行以来的种种,好像不论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战斗,无论什么时刻,无论修习什么,好像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能在战斗中做到最完美。 而且,似乎越激烈的战场,越强横的敌手,越能让他热血沸腾。 正如此刻。 李尘心理的压力极大,甚至超过当初在落羽原,只因当年他面对的至少是生人,如今面对的却是代表这世上最顶峰的意志。 但是,他全身的鲜血在燃烧,剑牢看似在对抗中已经消散,但他的身形极速退避,空旷处却又有剑气自生。 那些罡风,那些火焰,那些瀑布似的涟漪,都在一阵看似虚幻的符文闪烁下迅速汇聚! 大长老的神色微变,竟因此也露出喜色,“当日的阵法,你竟偷学了去?” 说是偷学,也算是领悟,只因这样玄妙的阵法,就算放在一般人的面前,也无法修习完成。 最终,符文和阵法的汇聚,让四周那些碎裂的秘境屏障也形成寒光凛凛的剑气,直奔大长老而去。 大长老身化流星,转瞬千万里,回身时似施展了某种战诀,拳做山川,混沌气息弥漫,崩碎了剑光! 李尘瞧得真切,刚才大长老这一拳看似简单快速,实则有无数种族的秘法加持。 世人曾经以为太古异兽是天生神灵的血脉分散传承,后来才知道所谓天生神灵也不过是天道,因此,现在大长老动用这么多种族秘法,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一番交手,让上界的生灵已经看呆了。 “是我太古鹏族的战诀!”有鹏族道。 “是我蛇族瞳术!” “是我鼠族身法!” “是我饕餮秘术!” 两个人的交战,却是整个上界的百花齐放。 战场中。 大长老来得迅疾,声势偌大。 一声轰鸣过后,二人又一次旗鼓相当,同时后退,好似流星飒沓而去! “这些日子,他竟然已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大长老的本体,昂首瞧着战场,双目的情绪复杂,其中有震撼,有愤怒,有一丝畏惧,甚至有一丝······欣喜? 在战斗空间转瞬又崩碎千百次时,李尘从碎片中迅速飞出,那些空间的壁障碎片粘在他的身体四周,并迅速被同化为剑气! 大长老也再次来临,一声看拳,罡风成刃,随着一道钵大的拳头奔向李尘。 李尘至此才动用了孤命剑,极简单而快速的一剑划出。 孤命剑,取孤星入命的意思,曾是国师对李尘一声的命书批言,一直以来和李尘心意相通相依为命。 此时此刻,他的剑牢威能再上一层! 第一百六十九章融合混沌(上) 大长老对于李尘的获胜并不意外,似乎他就是在卡着李尘的门槛动手。 即便此刻面对李尘处于下风,他仍旧笑道:“当年我在太古时期的大战最为痛快,当日施展的手段也不过和今日相仿,或许,因为形态的不同所以更强一些,但是也不会差太多,只是可惜,王庭太一当年不曾跨过这个门槛,因此被封印数十万年。 你如今算是度过了这个门槛,我便再给你三十年,三十年后,还有下一道门槛。此外,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如今这具分身,其实不过动用了十之一二的手段。” 说罢,他竟然自行兵解,化作了一团清气,消散于天地。 李尘沉寂许久,但过了许久后,他低头瞧了一眼脚下,忽的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你是怕了!” 早已出现在某处城池的大长老忽然抬头,一直以来都带着对这一方世界轻视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似乎因李尘的一句话而震怒。 而李尘的话远没有说完,他站在九天之上,低头俯视不存在的某道身影,“否则,你不会说出刚才的最后一句话。你说你只动用了十之一二的实力,无论真假,都是想让我心生绝望,我的进步太快,甚至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走过三十年后的下一道门槛,你既想有个有趣的玩伴,又担心这个玩伴最后真的超越你,又或者,你的所有行为,必须局限在某个规则之内。” 随着他的话,大长老的愤怒越来越深。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化作人身后,随着时间渐久,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人,尤其是在情绪的起伏上,好像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控制。 曾经的他站在高处瞧着这个世界,因此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戏谑者,当然什么都瞧着只是有趣。 现在他站在地上,人来人往,自己也成了一员却不自知,但他不愿意承认,尤其不愿意承认自己会面对一个普通的生灵产生畏惧,所以他只是笑,“超越我?你在讲什么笑话?你以为数十万年里我不会有精进吗?我身为一方天道,就算给你几百万年,你也只能活在我的脚下!” 他却不知道,他的这些反应,李尘已猜了个大概。 当他察觉到‘大长老’现在的骄傲,忽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一个有灵智的生灵进入人群,在人情世故的氛围中辗转,那么他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他听了愚山无数次自诩要高出世上生灵许多层次的说法,还细细探究过,关于这两个人和世上生灵的真正区别。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当他从天道跻身成为生灵,就没有了区别。 只因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形态和自身反而关系不大,和自身所处的空间有很大关系。 就好像一只蚂蚁,在它的眼里或许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平面,但是当它长出翅膀,这个世界就成了平面以外还有纵深。 现在,大长老就像亲手扔掉自己翅膀的蚂蚁,他活在人群,活在人情世故,活在纷乱嘈杂,活在欲望钱权里,而这一切,就像他曾经自己说过的,最想要的一样。 相通了一切,李尘才敢说出刚才那些看似在刺激大长老的话,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为了证明自己,一定不会杀死自己,因为他要证明,他就算站在地上,仍旧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天道。 李尘站在九天之上的虚空里,放生大笑。 而落在绝大多数的人眼睛里,他的大笑也很正常,毕竟,能够打赢天道,哪怕只是分身,也是史无前例的壮举。 “满打满算,他在上界修行的日子,不过一百多年。” ······ ······ 秘境里。 华山三人拾阶而上,穿过层层云雾,终于站定在尽头。 这里云雾缭绕,自成一界,山川自生灵气。 一颗小草从三人脚下溜溜达达走过去,哼不知名的歌谣,但是很快又跑了回来,两片儿草叶子扇来扇去,它抬头瞧着三人,“你们是什么东西?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声音细微,听着像极了婴儿的啼鸣。 和王庭阿和二人的好奇不同,华山一眼便瞧出这小草的来历,叹息道:“草木自成精灵,这才是不受一切管辖的世外桃源,也不知当年这位秘境的主人究竟是什么境界,又是怎么做出这样的空间秘境。” 至少,这绝不是普通八境能够完成的。 番外3: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29 士兵钱四说:“就,就是,这,这儿可是将来,来要建皇宫的。” 李尘笑了笑说道:“俺,俺可不是,是闲杂人,人等。” 钱四睁着大眼睛说道:“你,你小子说,说话也不利落?” 李尘说:“是,是啊!?” 钱四问道:“你,你经常这,这样?” 李尘说道:“不,不经常,只有说话才,才这样。” 一旁的赵三听得一阵恶寒,两个口吃说话,实在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你说你不是闲杂人等,可有什么证明?” 李尘疑惑道:“我来,来见城主,要,要什么证明?” 赵三挺起手中的长枪说:“没有证明便不能进府,速速离去。” 李尘从腰间解下一块木牌递给赵三,在赵三耳畔附身说道:“城主一见这木牌便一定会出来。” 赵三接过木牌一看顿时面色变得有些惊疑,说道:“那你等等。” ············ 易天行听到赵三的禀报以及看到那块木牌后微微皱眉。 那块木牌是风雨阁独有的令牌,而风雨阁是一个网罗杀手的组织易城本不该姑息,但是风雨阁所刺杀的尽皆是大秦的人,易天行便一直没有和风雨阁发生冲突,现在风雨阁的人来城主府,易天行实在有些惊讶。 李尘在门前依旧和钱四胡侃,“今天,天气真,真好啊!” 钱四说:“好,好个屁啊!刚才才还挂了一,一······” 李尘无奈阻止住钱四再说下去,等这货说完黄花菜也该凉了。 易天行走出房门穿过堂前时见门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时间猜不透他在风雨阁内担当的职务。 钱四微微一愣:他不是口吃吗? 李尘上前一步作揖说道:“城主,小子是风雨阁新任阁主。” 易天行大笑道:“好一个年轻有为的阁主。进寒舍一谈?” 李尘上前一步便跨进易天行的所谓寒舍。 易天行愣了一愣:这小子,似乎有些像愣头青啊!又或者,人家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李尘说:“沈慢慢现在不在,我是来顶替沈慢慢的。” 我是来顶替沈慢慢的。赵三和钱四没有听懂,因此以为李尘是被驴踢坏了脑袋来说疯话,易天行却听明白了李尘的话,知道了李尘或许确实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想起当初沈慢慢的神通,竟生不出愤怒,反而惊喜不已,说:“请进寒舍。” 这是易天行第二次邀请李尘进府,然而两次之中含着的意味却是截然不同。 易天行早已经为沈慢慢不知所踪烦恼不已,如今听到李尘说可以顶替沈慢慢后请李尘到了很少用来待客的后花园里,亲自为李尘斟了一杯好茶,号称龙泉茶。 后花园内除了李尘和易天行再没有第三人,易天行微抿一口茶后问:“阁主,和沈慢慢同出一脉?” 李尘说:“不是。” 易天行皱眉问道:“那么阁主和沈慢慢相比又有什么神通?” 李尘起身看向后花园处许多梅花,双手拂袖而起,一股风衔着片片梅花而起。 风并不如何大,花瓣并不坚硬甚至柔软比之纸张更甚,现在风卷梅花后却似神兵钉入不远处的树上。 易天行双眸亮如星辰,已经为李尘的手段折服,起身躬身一拜:“阁主如果愿意助我,我愿付出除江山之外的任何代价!” 易天行身为易城城主,自然深刻明白天上不掉馅饼的道理,所以开口让李尘提出条件。 李尘说:“我并不要条件,只是因为和大秦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虽然有些神通可以直入皇宫杀死大秦皇帝赢仁,但是赢氏的人实在太多,何况其中也不乏一些乐善好施之人,我只想要借助易城的兵力推翻大秦而已。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是希望和城主合作,并且要城主一个定会推翻大秦的承诺。” 易天行说道:“我如今已经举兵,和大秦势同水火,当然会不死不休,这点阁主不必担心,至于阁主要和我我合作我自然是荣幸之至。” 易天行从袖间取出取出一块金字木牌说道:“玄金牌,见牌如见城主,先生有它,在易城无人敢对先生不敬。” 易天行和李尘一番话便将风雨阁和易城紧紧拴在一起,自此天下便不可能再风平浪静。 当初天下一共一百零八座城池,易城本身只占有两座,其余一百零六座尽皆是大秦的,易城无论怎么看不可能占据这场战争的胜利。 然而风雨阁内上万的杀手不知何时不知何故在无声无息间全部出动,走在各地伺机刺杀大秦各地官员,引起一阵骚动与混乱,一直沉寂着的易城也在这时突然发动大军,由于来势凶猛与来势的突然在一个月内占了大秦六座城池。 易天行深知想要做到真正的覆灭大秦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天时地利易城已经占尽,至于人和便是民心所向,所以易天行决定减轻赋税以及整治一批他平时虽然知道却没有下决心整治的贪官污吏。 自此每日都有官员被押进囚车游行的经历,游行之后身上满是鸡蛋、西红柿、土豆和馅饼,成为了名符其实的饭桶。 许多官员看到那些人的凄惨下场,回府后忍痛将钱财或散给穷人,或以火焚烧。一时间易城官场风声鹤唳。 不久后易城再攻下三座城池,易天行决定自立为朝,修建皇宫,规模并不如何宏大,所以百姓并没有什么怨言和异议。 30 柳薇薇把最后一捧土盖在坟上,确定儿子即便在地下也不必受冷,起身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目光里满是质疑。 柳薇薇因为哭了很久所以双目通红,又因为心若死灰所以表情漠然。她怀了六个月的儿子被所谓丈夫一脚踢死,虽然不过一团没有面目的肉,但她却知道那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她当了自己一直视若生命的家传手镯,用衣服裹了儿子入棺,葬进坟里。 柳薇薇想:维系自己和那恶魔关系的儿子既然已经死去,而自己又不愿再受他的奴役和毒打,那么,杀了他就好。只是他身强力壮,自己怎么杀他?倒是听说城里有个风雨阁专门杀人,却是需要钱的。不知道,女人行不行? 柳薇薇看了看自己依旧凹凸有致的身材,将披着的长发束起,去河边细细的洗了脸,惹着腹痛走向易城,融进夜色,只是下腹处的血迹还一串串印着。 柳薇薇穿过荒地远远看见城门,低头又看了看自己已经磨烂的麻鞋,想起那些城里人的挑剔,甩掉脏而破的麻鞋,继续向城里走去。 城里香味弥漫,引得柳薇薇的饿扩大了很多,柳薇薇尽力咽了咽唾沫,心想:如果杀不了那个恶魔,饿死也真的没什么,只是,风雨阁在哪? 柳薇薇走近一个看起来算是温和的老人问:“老人家,请问风雨阁在哪?” 老人看了看柳薇薇,指了指易城南面。 柳薇薇转身走向南面,老人这才看清楚柳薇薇竟是赤足,且每走一步便在地面上留下些血迹,惊疑地看着她走到转弯处,心头升起恻隐之心然而又被瞬间压了下去。 善心,每个人都是有的,而真正的区别在于敢与不敢。 柳薇薇终于看到那方风雨阁,又梳了一遍头,但却因为数日没有去梳依旧有些凌乱。 柳薇薇从没有想过自己某一日会利用身子做些事情,攥紧拳头站在阁前站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后渐渐松开,看了看自己的身形,捋了捋自己微卷的衣角,走了进去。 阁里只有少数人站立着且都蒙着黑色的面纱,柳薇薇便显得特殊了很多。 风雨阁专门接待人的是一个八字胡的中年人,正要走过去时,发现新任阁主从楼上走了下来,并走到柳薇薇身前便不再去管。 李尘问:“你来风雨阁做什么?” 柳薇薇没有想到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来问自己,然而对于自己来说现在只要能帮自己杀掉那个恶魔,无论是谁都是没有关系的。 李尘早早就发现了柳薇薇。 柳薇薇进城的那一刻时。 李尘体内的羲皇剑灵突然传出一道意念:怨气! 李尘见者而知,就如冥冥之中有这样一个声音告诉他,因此听到怨气这两个字之后立即想起了怨气究竟是什么。 李尘便走上易城的最高处,果然看到那道怨气的所在,于是他看到了柳薇薇。 直到此时。 李尘皱了皱眉,先前看见柳薇薇的种种,所以知道了柳薇薇的心意,伸手挑起柳薇薇的下巴:“你是求我杀人的筹码?” 柳薇薇说:“是。” 在一旁一直注意着的八字胡在心里冷笑:虽然你的身材不错,但是看你身形已经被人点污,想要让我们阁主看上眼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尘说:“也就是说,只要我帮你杀了人,以后你的命以及一切都是我的?” “是。” 李尘听到柳薇薇的回答后,终于确认柳薇薇的痛楚极大,只要自己去杀了那人,便有一个绝对忠诚的属下,并且冥冥之中竟有一股意念期盼自己去帮她,沉吟过后问:“你要杀的人在哪?” “易城西面十里之外的柳家庄。” 李尘不再犹豫,催动起道力右臂抱着她走出风雨阁一跃而上一辆马车,将柳薇薇安置在马车里说道:“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骑马,坐在马车里等我就好。”而后挥动手中缰绳,马嘶鸣一声向城外赶去。 八字胡看李尘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由生出阁主武艺绝顶怪不得上任阁主退位让贤的情绪。 李尘路过包子铺的哪一处时突然停下,扔了几枚铜钱下去,取了一笼包子递入车内。 柳薇薇接过包子看着李尘的清秀面目想:只要你杀死那个恶魔,我便一定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 有时,小恩小惠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也足以让别人为你拼命,只是看你抓不抓的到这样的时机。 ······· ······ 柳家庄的庄主是柳下,柳薇薇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柳薇薇看着渐近的庄子,想起自己的孩子,想起那个恶魔,竟有些期盼亲眼见到柳下的鲜血。 马车在柳家庄外停下。 李尘所驾的马车前方有两匹骏马拉着,并且车厢平稳宽阔一见便是大户人家用的。 柳家庄外的许多人猜测里面是一位大人物,所以有不少赶来村头看热闹。 李尘从车上牵下柳薇薇来,柳薇薇看着来临的众人终于从里面看到那个恶魔,目光相对,柳下也一眼看到柳薇薇,一时间有些惊愕。 柳薇薇看向李尘,却发现李尘已经在看着柳下。 柳下不由有些不安,心想:这个贱人怎么会认识这种大人物? 李尘又看向柳薇薇,问:“柳下自然要杀,其他人呢?” 柳薇薇想起自己曾经撕心的请求众人的冷漠甚至厌恶,说:“他们应该无罪,不该死。” 李尘却从柳薇薇的眼神里敏锐的捕捉到了许多,说道:“你将来要做杀手,心要狠一些,如果不狠,我要你何用。” 柳薇薇听到这句话后仔细的想了想,想起当初柳下逼迫着娶自己时众人都没有问自己的意愿而恭喜柳下并且在其中煽风点火,说道:“那就断他们一臂。” 庄里的众人一直听着两人的谈话,所以看着李尘的目光渐渐不善,握紧手中的铁锹和锄头。 柳下愤恨的看着李尘和柳薇薇,冷笑一声道:“柳薇薇这个贱人不守妇道已经成为我的妻子还要勾搭小白脸,并且现在杀上庄来说要杀我们,大家还等着干什么?” 早已经意动的众人被柳下煽动,冲了上来。 柳薇薇担忧的看着李尘,只见李尘从背后抽出手中的孤城剑,提剑向前走了一步,而后是许多步,前后百步,速度极快,留下一道道残影,最终又回到自己先前的位子。 地面上已经落下鲜血和断臂 众人臂断,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万人之中取将首级,虽然声势远远不如,但其性质,不外如是。 31 李尘持剑站在那里如没有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嚎,指着柳下看向柳薇薇问道:“他呢?” 柳下先前见柳薇薇身边的少年不过须臾之间斩断庄里数十人的手臂惊骇出一身冷汗,听到李尘这句话后私想起了什么,跪在地上大哭道:“薇薇,我们是夫妻,薇薇,我们是夫妻啊!” 柳薇薇看着柳下这番模样,想起自己也曾和柳下这样说过,又想起自己已经葬进坟里的儿子,表情更加漠然,看向李尘说道:“我想要杀人。” 李尘将手中的孤城剑递了过去,“那就去杀。” 柳薇薇接过孤城剑,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走向柳下。 柳下看见走来的并不是李尘,而是柳薇薇,心头一阵窃喜,低头掩住自己的神色,再抬头时,窃喜和怨毒已经换成了恐惧,“薇薇······” 柳薇薇听到这句话后记起当初他就是这样叫着自己使自己堕入噩梦的开始,略略失神。 柳下突然扑身而起,伸手抓住柳薇薇握着剑的手,心想:只要自己夺得到剑,今天就一定不会有事。 然而柳薇薇在柳下夺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弃剑,双手环住柳下的脖颈。 咬了上去。 正如传说中的吃人。 柳薇薇没能撕下一块肉,却带起极深的牙印和划痕。 实际上,也算不得吃人,真正吃人的人又哪里会让你看的出他在吃人。 柳下一声惨嚎,心头恨意更甚,握紧手中的剑刺了上去。 那剑没有如柳下所愿刺入柳薇薇的身体,因为李尘一直在看着,所以他出了手。 李尘出手,柳下的胸口立即被孤城剑穿透。 柳薇薇看着渐渐瘫软倒在鲜血中的柳下,对柳下的恨意并没有减少半分,甚至因为自己终究没能亲手报仇,对自己的软弱生出更甚于对柳下的恨意。 所以柳薇薇不想要再活。 李尘在此时说:“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 柳薇薇茫然的看着李尘,“这样的废物,对你有什么用?” 柳薇薇虽说在庄里曾经是有名的清秀姑娘,但在城里,并算不得什么,所以柳薇薇有自知之明。 李尘却说:“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废物帮不到我,那就该让自己不再是废物。” 柳薇薇眼眸微亮:“做什么?” 李尘说道:“我是风雨阁的阁主,你的命既然是我的命,那就是风雨阁的命,风雨阁的人,当然是要做刺客。” 柳薇薇双眸不复先前的明亮,再次黯淡,“我不可能成为刺客。” 李尘说:“你的退缩无非是因为力量不足,如果我可以让你变得强些,你还能不能?” 人世间的软弱与强硬,都在受实力强弱的影响,只要还在世间活着,无论是谁都会如此。 柳薇薇果然说:“可以试一试。” 李尘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薇薇。” 李尘说:“入我风雨阁的人都要告别过去的自己,即便是曾经携带着的名字,从今日起,你便叫做蝶舞。” 柳薇薇并没有立即答应李尘,因为她在柳家庄还有一座坟牵挂着,她说:“我想要和我的儿子道一声别。” “好。” 柳薇薇将自己儿子葬在庄外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柳薇薇一步步走上山坡,似乎在虔诚地做某一件事。 李尘便在山坡下,听着山坡上不久后想起的呜咽哭声,看着天边,只突然想起自己自叶氏被屠修道之后性子变了太多,说不出是何滋味。 人的变化,本就发生在无声无息之间,岁月才是唯一真正的见证人。 许久之后,柳薇薇走下山坡,在李尘身前恭身道:“蝶舞从今以后但听阁主吩咐。” 李尘自从遇到柳薇薇后便没有笑过,没有展露丝毫与其年龄相符的举止,直到现在听到柳薇薇的话后展颜一笑道:“我早已经饿了,快些上马,回城里寻个客栈吃饭。” “其实蝶舞会做些饭菜。” “那当然是最好了,以后吃饭不必再去客栈了。” 蝶舞做的菜并不多,最拿手的便是酸辣土豆丝,这一次给李尘做的,便是酸辣土豆丝。 不久,李尘闻到香味,原来是锅内油和花椒的味道,当葱、姜、蒜末、辣椒入锅后香味更甚······ 不久后菜全部上全齐,两菜一汤,于寻常人家没有任何区别,李尘却发觉这顿饭多出了些什么,心头竟多了几许曾经没有过的感觉。 李尘用汤匙舀起鸡蛋汤,微抿一口,又美美地咂咂嘴,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这实在是自渭城之后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 蝶舞见李尘的神色之间竟多了几许俏皮,浅浅的一笑,心头生出几许柔意。 ············· ············ 荒漠阳关,陨莫山听完布贱的话后知道那个书生虽然受了极大磨难但最终没有死的消息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长啸一声,提起插在城墙上的剑跃入阳关城里,一时间长剑飞舞,天空中风雷涌动。 布贱看着在城里不断废物,知道陨莫山终于走出了那一步,高兴地低语,“瞎子,我终于胜了你一步,虽然现在还是不如你,但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 ············ 远处南海,丙子看着前方终于到达的岛屿,牵着母亲出舱,又突然弯身从海里捞出一枚铜钱,从铜钱里听到瞎子的声音后开心的笑了笑,“少爷果然命大。” 第一百七十章融合混沌(中) 一开始,包括华山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处普通的秘境,就算出世之前元力充沛,最多不过是普通八境生前的洞府,而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平时见到的八境并不算少,完全没有常人眼中神秘大能者的感觉。 结果现在,秘境之中不仅有初生混沌,还别有洞天,这里草木皆成生灵,脚下那只小草虽古怪精灵,但是不谙世事,顺着华山的脚掌和裤脚一路爬上他的肩膀,“你们三个长得可真是奇怪。” 华山三人明白它说的奇怪是什么意思,因为目光所及,几乎所有生灵都保存了原本的形象和状态。 猛虎和牡丹嬉戏,才草丛里翻滚,身后东倒西歪的小草们纷纷抱怨。 麋鹿和巨熊摔跤,在荒野处,四周是许多生灵的叫好。 “以往常听人说起世外桃源,我还觉得只是话本传说,如今所见,才知一切都是真实。”冲方说道:“无论什么种族生灵,都只做同类。” 华山默不作声,只因他觉得此处有说不出的怪异,偏偏以他的感知竟无法勘破此处的虚幻,难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此时,有一道声音从远方的山峦线条处传来,好似闷雷,不加掩饰,所以三人都听得真切,“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王庭阿和、冲方二人不明所以,但华山的心头一跳,“是我的同族!” 二人看向华山,“那么,他说故人,又是什么意思?” 华山摇头,他也并不知道,决定一探究竟,“走,去瞧瞧。” 同时他暗地里向另外两人传音,“小心一些,此处有些诡异。” 二人齐齐颔首,他们实则也发现了一些怪异,毕竟都非常人,不会被表象蒙蔽。 去往山峦的路程并不远,三人抵达时,但见眼前天光明媚,山清水秀,一棵棵怪松从山腰处探着脑袋,晃晃树枝儿赶走叨扰的麻,灵动非常,而且此处的元力浓郁程度是外界数倍, “你果然和李尘有关,他还好吗?”山峦深处传出一道声音。 随着声音的出现,华山终于感知到微弱的同族真灵,又听他提起李尘,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上前:“前辈,师尊如今一切安好,只是对故友思念非常,昨日还曾提起前辈,说希望能找到前辈,与前辈把酒言欢。” “嗯?”那道声音惊疑一声,“你知道我是谁?” 华山点头道:“师尊收下我第一天开始,便说有一位故人和我同属山川成灵,而且对他恩重如山,只是可惜,后来他几次回去寻找,却不能找到那位名为东岳的前辈好友。” 山峦之中的真灵这一次沉默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一片安静里,华山三人在不断传音,“原来此人就是殿下野史中记载的东岳?” 华山回应,“倘若我猜测不错,应该就是他,只不过,他的情况不太对劲。” “为什么?” 华山道:“你们不明白,似我们这种天地自然生成的精灵,相隔千万里也该有感应,其中的原因和你们说了也未必明白,总之结果就是这样。但是,这个人,这位前辈,在他开口之前我甚至不曾感应到他的真灵,直到站在这里,我才能有微弱的感应,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少。” “比如呢?” “比如,他实则早已死去,留在此处的不过是执念不散;比如他在此处已被封印,而且封印他的阵法阻隔了真灵传递;再比如,我也不知道。” 冲方叹息道:“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似乎都说明,此处并不像表面瞧着这么祥和,否则何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三人的想法一样,方才所见的平和似乎是话本记载的世外桃源,细细去想却有许多不和谐处,只因各生灵之间的互相捕食本就遵循天道规则,结果现在一切都背道而驰,再加上华山的感应,似乎就更验证了这一点。 三人各自传音,华山表面上却放声笑道:“此次进入秘境,能为师傅寻回故友,这是天大的好事,前辈可愿和我一同出去,面见师尊,复当年的情谊?” 山峦仍旧沉默。 华山试探性问道:“还是说,前辈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这是出了险招,原本在这样的地界儿,该更小心一些,但根据李尘对这位东岳前辈的描述,该是性情的良善之辈。 但就在这时,面前山峦忽然开始震动,接着传出东岳的大笑,“差点儿被你们几个小辈蒙混过去!” 整个天地都瞬间开始了晃动。 三人齐齐变色。 “退!” 华山心头的警兆大生,施展了李尘传授他的身法秘术,这是集百家之长,能让他以通天桥境界短暂融入虚空进行穿梭的手段。 其他二人也知道这是紧要关头,不再藏拙,以各自秘术应对。 但,自山峦中伸出一只大手,只是晃了晃手臂,便让虚空凝滞,三个人都从虚空跌落,被手掌迅速捞起。 轰隆隆! 山上出现一条裂缝,好似一张大口,将三个人齐齐吞了进去。 ······ ······ 李尘又一次站定在秘境下方,但他的眉间紧锁, 就在方才,他能够靠境界感知到的混沌气息已经消失,这种消失并不是被某人收走的隔绝,而是在他的感知中无法探查,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天道遗蛻所在的空间。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融合混沌(中下) 一阵天旋地转,带着一种传送阵特有的晕眩感,这是两界穿梭时因距离太远产生的自然反应。 噗通! 华山的身影从虚空跌落。 他毫发无损,并未在此期间受到任何攻击,但警惕之中迅速起身,环顾四周,只见一片空旷,只有不知名阵法的纹路在闪烁。 “不必担心,我没有恶意。”东岳的声音再次出现。 华山心头微惊,并未放松警惕,反问道:“那么,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回想刚才,只因为他问了一声是否有难言之隐,东岳便将他们吞了进来,他心知这其中一定有些隐情,只是一无所知之下无从猜测。 一阵安静过后,东岳一声长叹,“你实在不该来到这里。 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对混沌的感应才会进入秘境,并且最终找到此地,当年我也是这样。” 就在东岳的叙述里,华山得到关于这个秘境、关于华山进入这里以后的一切遭遇,虽不知道真假,但华山觉得可信度极高。 ————当年,李尘离开秘境后,东岳一心修行,想要离开秘境。 但不久后,鬼蜮洞天世界发生大变,东岳发现自己被秘境自行推了出去,原来这是秘境的阵法启动,只因鬼蜮洞天世界和上界的衔接处,恰巧是秘境所在的地界儿,秘境因此就会崩碎。 东岳就这样流落上界,这时候的李尘在上界已小有名气,但还在遭受第一名门的通缉,东岳想了许久,觉得这不是寻找李尘的最好时机,只因他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东岳感应到了一处混沌的气息,也就是脚下的这一处秘境。 他一开始和华山一样,并不知道这里的是混沌,只有感应交接,以为是属于自己的机缘。 他追着这处秘境整整三十年,在此期间,发现这处秘境似乎每九年就会现世一次,时间十分短暂,在现世过后,就会继续在上界沉浮。 “那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此处秘境和其他秘境的不同,但我当时一心想着机缘,并没有想太多。”东岳说道。 之后,几经辗转,东岳趁着秘境再一次现世,终于进入了此处秘境。 接下来,他的经历和华山一样,进入大殿,靠着自身血脉的特殊性,找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混沌,最后进入这里。 “现在回想我才明白,那一团混沌清气,就像钓鱼的饵料,为的就是让你我这样的人上钩。” 听到这里,华山身上已经有寒意攀升,“所以,那一团混沌清气,是从你的身体中被剥夺出去,再次放回去的?” 东岳只回应了一声‘是。’ 华山再问:“所以,你现在在这里,也是被迫?” 东岳苦笑,“我如今,已和这一处山峦融为一体。而且,这里的所有生灵,都和这一处秘境同源,同为一体,一旦山峦崩塌,我便会死去,一旦秘境崩溃,这里的所有生灵也都会死去。” 华山问其根源,“那么,前辈,此处的真正秘密是什么?!秘境主人做出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 东岳说道:“我在此处,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只因不知日月,这么久的日子,的确让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此处秘境,似乎是无主之物,它就在上界不断沉浮,这么多年我从未感知到过秘境主人的存在,哪怕主人已经死去,此处秘境过往的一切总该有迹可循,但这里却一片空旷,外面那些进来寻找机缘的人,终将一无所获。” 说着话,华山面前出现一道光芒,其中画面穿梭,正是进入此处秘境的那些天才,只见秘境虽广袤,一切看似山清水秀,看似元力浓郁,但毫无传承可言,是一览无余的荒凉。 东岳接着道:“这么久以来,我日日瞧着这里,看过此处的每一条纹路,每一道阵法,最后才发现,此处秘境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镇压什么。” “镇压?”这两个字,让华山只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那么,前辈是否发现镇压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现在已经渐渐信了东岳的说法,只是仍有许多疑惑不能得到解答。 东岳这一次给了否定的回答,“我与山岳融为一体后,对此处秘境也算是熟悉,但仍旧有许多秘密无法窥探,这么多年下来,我只是察觉此处秘境最终阵法的归处。” “在什么地方?”华山询问。 “就在我的脚下!”东岳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融合混沌(下) 东岳所说的脚下,其实就是山脉的根基。 华山跟随东岳的指引来到此处,但他全身紧绷,已经做好了见势不妙随时逃走的准备,方才他看似信了东岳的话,实则还有许多疑点不曾一一验证。 只是他很清楚,现在所在的地界儿,就算是他那个天下无敌的师傅也未必能够及时赶来。 在这种情况下,华山心知,就算敌手有什么不轨企图,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机应变。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这和李尘一贯的理念有关,日积月累的潜移默化下,华山也是如此,宁愿死去,也不受人摆布。 顺着台阶一路向下,华山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又深入地底多少,只是最后见一处地界儿,阵法纹路之繁复,是他在陨墨山庄也不曾见过的,倒是听自己的师傅李尘提及,当年的天道遗蛻处,有阵法符文之繁复,令人咂舌,也就是在那一战之后,李尘常对阵法进行钻研。 华山一直还对这句话体会不深,直到今日所见,才震惊万分。 这里的阵法纹路汇聚,好似人一身的血管纵横交错,最终汇聚于心脏,随着心脏的起搏,支撑整个秘境的运转。 而在心脏的最中心处,有一棺椁停在那里。 “棺椁里的,就是你所说的镇压物吗?”华山询问。 “是的,你只需将意识延伸进入阵法,便能察觉棺椁中物体的压迫,不过,其压迫力是我生平仅见,要做好准备。” 华山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将感知眼神过去。 轰! 好似重锤忽然砸在他的脑袋上,让他一瞬间昏沉! 华山急忙撤回感知,急促地后退几步,口鼻已经有鲜血落下,“那是什么?!” “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东岳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急促。 华山这才知道,东岳原来根本不知道棺椁里镇压的究竟是什么。由于感知的延伸,他已经对棺椁中镇压的物体惊鸿一瞥。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岳还在不断重复,这个曾经面对李尘温和非常的生灵,现在好像疯了一样,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华山最后还是将实情说出,“棺椁里面,只有一节人族的手指。” 他说出来的时候,只觉荒谬,倾尽整个秘境,甚至有混沌之气的镇压,最后别有洞天开拓这么一处神奇的空间,捕获无数的真灵,竟只是为了镇压一节人族的手指? 东岳的声音,在这时候诡异地消失了。 ······ ······ 秘境之外。 李尘忽然感受到了华山的呼唤。 这是他在华山身上留下的秘术,只让华山在危急时刻动用,哪怕在洞中世界,也能准确察觉其方位。 “怎么会如此微弱?”李尘皱眉,“就算在秘境里,有空间壁障的阻隔,也不该让我无法捕捉他的位置。” 他知道,一定是秘境里发生了意外。 李尘抬头,招手向天空,掌心便摄出巨大的吸引力。 原本早已隐没在虚空的秘境再次显现,好似被硬生生挖了出来,在一阵丁丁当当的晃动中,在阳光的通过空间壁障缝隙的折射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咚! 秘境好似一方巨大的盒子从天上被‘挤压’出来,并极速落向李尘的手掌。 巨大的空间秘境越来越小,最后悬浮在他的手掌上方,光芒明灭不定。 有八境的强人瞧了这一幕,一时胆寒,“他现在究竟算是什么境界?招手便让秘境现世,那岂不是说,只要他想,可以随时将世上所有的秘境探查殆尽?” 李尘瞧着掌中四四方方晶体似的秘境,低声道:“我是李尘,现在需要借以此处秘境做一些事,所以临时需要各位提前离去。 我知道各位进入秘境是有心寻找机缘,我如今这么做实在没什么道义,因此,出了秘境以后,每个人都可以前往山庄索取赔偿。” 说罢,他催动咒印,在秘境之中生生开出一条通道 秘境之中。 那些来往穿行的天才们正在抱怨秘境的荒凉,而不久之前唯一可能存在传承的大殿还被那三个人捷足先登。 头顶忽然传来李尘的声音,再看天上有传送道法的光芒闪烁。 有人惊诧道:“是殿下!” “这样也好,既然在这里一无所获,不妨提前离开,况且还能前往陨墨山庄要一些秘法作为赔偿,何乐不为呢?” 很快,有人飞身而起,奔向头顶的传送光辉。 不过,有更多人因此疑惑,“这秘境莫非有什么特别,连殿下这样的人物,都要亲自出手。” 第一百七十三章融合混沌(终) 谁都没想到,这一次的秘境之行,最后会牵扯到殿下出面。 在上界,秘境洞府的出现并不算什么大事,每年都有几十个秘境来去匆匆,其中不为人知的占据大多数,这是因为有许多残缺秘境,面世的时候动静太小,连元力的变化都激不起什么水花。 此外,就是如这一次完整秘境的现世,许多人提前知晓,但也多为通天桥和忘忧,这是到了七境以后就不再需要这些秘境镀金的缘故。 但是,极少有秘境能吸引八境出现,更别说,值得殿下这样的人物出手。 李尘觉察到许多人在暗中观察,但他并不在意,或者,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在意。 秘境里的年轻天才很快都飞身出来,当他们回头看到偌大的秘境被李尘捏在手中形成一四四方方的透明匣子时,都在震惊之余生出憧憬的情绪。 此刻,他们忽然也明白了华山当日所说心向往之的意思,那些猜出华山身份的人,心道:倘若我每天瞧着这样风采的人物,同样也有万丈的豪情。 而飞拓等和华山有过亲近距离的人,则多了其他的心思:难怪华山兄长说,他的师傅风采才是世上独一无二,如今所见,果然如此。 对这些年轻人,李尘挥了挥衣袖将他们送了出去,毕竟稍后秘境打开,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一旦有什么变故,这些年轻人出了事,那他就是罪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每瞧着这些年轻人,都总觉得是日后上界的未来,原本这种心思该是耄耋年纪或迟暮之年才有的,偏偏他却常常这么想。 “我这也算是另类的未老先衰吗?”李尘自嘲。 随着他拂袖,一阵风过去,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经站定在混乱之地的城池里。 这些年轻人都兴奋不已,他们修行时日并不长,自面世以来就是听殿下李尘的传奇,今日亲眼看到李尘本身,又觉这位人物比话本野史风采更甚,“这一趟秘境之行,能亲眼目睹殿下的风采,已经不虚此行。” 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心绪久不能平息。 而混乱之地的两名八境则心头惴惴,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日子就不算安生,大概是从太古两名八境出现开始,从知道了王庭阿和与华山身份开始。 现在,连李尘本尊都已经出现,更关键的是,不久前李尘和大长老的交手他们也看得十分真切,深知自己一旦进入战场,顷刻就要死去,而李尘刚才一手传送的秘法,以他们的感知竟然毫无所觉。 这岂不就是说,李尘如果想要杀死他们,他们甚至都不能察觉敌手是谁? 两个人索性做了乌龟,缩在自己的秘境里不肯出来。 荒野上。 李尘张开手掌,于是秘境方块就此悬浮,在光彩的折射交迭中,秘境好似最常见不过的木头匣子,一片片边界平面被打开,现出里面被缩小了无数倍的世界。 他微微低头,以瞳术扫过秘境中的每一寸地界儿。 “那秘境里究竟有什么?”一处城池里,大长老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疏忽了什么。 但他转念再想,“这世上我瞧了百万年,绝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那秘境里最神秘不过那一团混沌清气,就算他能有所得,相比今日也不过强上三分,有什么要紧?”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又现出笑容,“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有点儿意思的玩物,再养一养吧。” 他仍旧没有察觉,自己已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 ······ 李尘现在的瞳术能够做到转瞬千万里方圆,面前这秘境最多不过万里,原本他几个呼吸能瞧个真切,偏偏几经探查后,这秘境里除了遍地荒凉,连一个人影都不存在,包括华山等人。 李尘尝以感知一寸寸琢磨过去,仍旧一无所获,唯有在华山身上留下的秘术终于有了极微弱的感应。 “究竟是这秘境里别有洞天,还是华山经由秘境中的阵法被传送了出去?不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一定不同寻常,至少是如当初天道遗蛻一样的空间,否则我的感知能很快抓取其方位。” 最后,他决定故技重施,以鲲鹏秘术融入空间,同时施展法相天地,以游鱼的状态在虚空穿梭,倘若这里真有另一处空间,一定能够发现。 于是,这一片荒野很快起了模糊的阴影。 不只是荒野,而是数千里方圆的天空,都有微弱的阴影投落,许多人因此抬头,疑惑中却见阴影逐渐模糊变淡,直到完全透明。 这是李尘已经身化虚空。 第一百七十四章东岳的变化 混乱之地的两名八境瑟瑟发抖。 他们不知道李尘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当李尘化身虚空铺满整片天空,巨大的压迫力让他们更不能动弹。 反而是那些不曾构建自身秘境的通天桥以下对此亦无所觉,最多只感到山雨欲来,如半空湿气加深的厚重。 轰隆隆! 半空一声闷雷。 两名八境不抖了,因为他们感知中的巨大阴影消失了。 李尘找到了华山三人所在的地界儿,因此从虚空中弹出,但并未贸然进入。 他紧皱着眉,心道:这秘境究竟是什么地方?竟让我生出危机的警兆。 秘境之中。 华山站定在棺椁之前,等待东岳的下一步指示,但不知道为什么,东岳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低头瞧着棺椁中的手指,种种念头纷至沓来,其中多为进入这里以后的重重疑云,“这手指的主人究竟是谁?这道棺椁上明显有阵法纹路雕琢,运转之际削弱了绝大部分威压,但我的感知仍旧无法触碰,也不知道,如果是师傅的躯壳被分开,会不会有这样的威能。”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又被华山迅速从脑海里甩出去,“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会有这个下场?” 只是心里不论如何否认,他的感知里,已经将这一节手指的主人当做和师傅同样的人物。 “古往今来,能够和师傅相提并论的只有两个,王庭之主算一个,至于另一个,该是已经在上界史册中完全消失的人族始祖。但是,我曾听师傅隐约提过一句,说人族始祖未必身死,可能是去往了另一界,如今看来,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不知道当年的秘辛,所以只能毫无头绪地胡乱猜测,如果是李尘在这里,或许他会明朗一些,当初他在凶物劫难的那一处独特空间里,见到人族前赴后继的古墓,唯独不见人族始祖的影子,当时他便猜测此人该是进入了阵法,去往了阵法后方不可知的世界。 如今人族始祖部分躯壳却被镇压在这里,是不是能说明,阵法后方并不安全? 那么,人族始祖究竟是生是死? ······ ······ 某处城池里。 一穷酸书生站在酒楼的柜台旁边。 说是酒楼,其实不过几百年没有经过修缮的破落小酒馆儿,来这里吃酒多是附近靠着低微修行做苦力的普通人。 大家来来往往,穿着朴素,绝没有什么锦衣玉带,这是因为那些样式瞧着华贵的,价格自然不菲。 在这其中,李子一是穿着白袍的唯一一人。 附近的人都认识他,只因为他也是附近唯一一个不靠着苦力就能生活的人物,只是酬劳要比他们少得多。 李子一写了很多话本,而且日常的习惯,就是来这处曾经红极一时,但现在已经落魄的小酒馆儿喝上几杯,借着酒劲儿泼墨挥毫。 而附近人们,喜欢瞧得就是他每次喝得半醉半醒,肆意癫狂的那股子劲儿,瞧着可乐。 每次李子一醒了以后,就听人们冲他逗闷子,“李子一,今儿写得怎么样啊?” 每当这个时候,李子一就甩甩白袍,有些傲气,“你们却不知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故事的三种写法,这次的话本一定大卖。” 众人并不信他,只是大笑,酒馆儿里一时充满欢乐的氛围。 李子一出了酒馆儿回了家,铺开宣纸,又一次落笔。 他和别人不同,别人总是先写内容再落款,他却总是先写了自己的化名:城外金笔。 满足地叹息一声,李子一接着写下去。 写话本的时候,他脸上充满一种对未来的,对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偏偏屋子晦暗破落,因此,在这个人身上,有两种瞧着十分怪异的气质,圣洁和落魄的矛盾交织。 秘境里。 在一片死寂里。 华山终于决定自己动手了,毕竟他本来就对东岳不太信任。 他不是不相信李尘曾经说起这位前辈的高洁,只是觉得在这短暂接触里,这位同族前辈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 至少,就算刚才站在山腹,听着东岳的声音,他都没有感受到属于同族的真灵。 他围绕棺椁转了许久,尤其瞧着上面的纹路,一条条一道道顺过去。没错,他是想要参透棺椁上面的阵法,看能不能知道这棺椁除了镇压和尘封外还有什么功效。 又或者,能不能通过这阵法的纹路,确定棺椁里面残躯主人的身份? 经过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在地面临摹棺椁上的纹路。 棺椁的纹路繁复,但对华山来说倒也不难,只是有些怪异,他的元力每每走过三五寸就消耗殆尽。 “此处阵法果然不凡,师傅这些年来也教了我许多阵法的走向,就算最强的,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消耗。” 不过好在此处元力浓郁,华山体内的元力消耗虽快,恢复得也很快,阵法纹路很快已过了大半。 这段时间里,华山已将棺椁上的阵法铭记在心,这一点和李尘相仿,无论什么样的符文咒印,都能在极短暂的时间记下。 这或许也是天生真灵的特有天赋。 眼看着将要完成后续的纹路勾勒,他的耳边终于传来一道声音,是消失许久的东岳。 只是东岳的声音听来十分奇怪,有些嘶哑和虚弱,也不知方才是做了什么,又或经历了什么。 “住手!” 华山一时停手,心头有些疑惑,因为他觉察到,东岳这一句话里,不复方才的平和,带了三分戾气。 戾气是世上的污浊气,如他们这样的天生真灵生来清透,本难有浊气。 “前辈。”华山呼唤一声,询问之意溢于言表。 东岳又一阵沉默,隔了许久才出声,只是这一次戾气更重,“我送你离开此处!” 秘境外。 李尘发现自己动用鲲鹏秘术也无法渗透进入面前的空间,正在犹豫是否要强行打开。 空间和上界的接壤壁障处忽有传送的光芒闪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跌落出来。 李尘的感知扫过去,便对两个人的身份有了计较,又见两个人神志不清正在昏迷,于是度了自身的元力过去。 “为何独独不见华山?”他心下微沉。 王庭阿和二人在李尘的元力浸润下很快醒来,见面前站定的是李尘,急忙纷纷躬身,“殿下。” “师伯。” 王庭阿和这才知道冲方的身份,心道原来一样是殿下的后辈,难怪有那样的剑气手段。 李尘微微颔首,询问他们在秘境中的经历。 王庭阿和事无巨细一一说出来,接着才问道:“殿下,莫非华山还没有出来?” 李尘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拂袖将两人送了出去,只不过这次并未送回混乱之地,一人出现在王庭,一人出现在山庄山门。 李尘再次俯首,以感知窥测和捕捉方才的空间波动,最后决定,以境界蛮力打开它。 只是他的咒印刚刚端起,便见面前有空间通道闪烁,华山毫发无损被传送出来。 但他的神色复杂,并没有多少逃出生天的喜悦。 李尘心知必有隐情,询问缘由。 华山将自己在空间中的见闻告诉李尘。 原来,就在王庭阿和二人被送出来以后,华山和东岳还有一番交谈。 东岳的声音十分急促,“听着,接下来我说这番话你切莫打断。 我现在神志并不算清醒,稍后,我会将你送出秘境,只是,你一定要把几件事告诉李尘:第一件,千万不要进入凶物劫难的阵法,阵法后面绝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第二件,不要琢磨棺椁上的阵法,阵法一旦启动,将封印整个世界,天道也不能幸免。 第三件,人族始祖已死,但他的三魂飘零,其中一道魂魄或许就流落在上界,李尘如果能找到他,或能知道更多秘密。 第四件,我如今受人族始祖生前的部分恶念侵蚀,无法分清自我,李尘如果有法子,就让他将这一处空间崩碎。” 说完这些,华山的面前已经显现一道光芒,只需踏入其中就能离开阵法。 东岳的告诫至此结束,他长叹一口气,声音也微弱下去,似乎要陷入长眠,“当年我让李尘带着我的族人离开,如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华山告诉李尘:“我在离去之前,告诉东岳前辈,说他的那些后辈,都已经成了山庄弟子。” 李尘颔首,但仍旧沉默。 华山心知只是自家师尊心情沉郁的缘故,安慰道:“东岳前辈听到我最后一番话,放声大笑。” 李尘知道这是徒弟有心安慰,但他摇头道:“我并非因为东岳,他生来在秘境,抚育后代千万,近乎于一个小世界的传道者,无论现在结果如何,又是否死去,至少知道后代生活殷实,就算真的死去,也一定毫无不甘。” 他对华山说道:“只是,今日面对好友的困境,就连我也一筹莫展,不该如何救他脱离苦海,可见修行没有尽头,我们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不等华山回应,他回头再看身后的空间,这空间和秘境不同,本身壁障就十分虚幻,似乎随时都可能逃脱。 他决定去问问王庭太一,有没有法子将空间凝固在这里,等日后修行更进一步,再来试一试,看能否带东岳走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剑王朝世界的改变 李尘带着华山回到北张镇。 华山将在秘境中得到的混沌清气取出,交给李尘,道:“师傅,我在进入秘境以前,以为这一趟是我的机缘,直到看到它才知道,我这一趟是您的机缘。” 李尘并没有直接取走它,只是询问华山,“你是否因为这一趟行走一无所获,不太平衡?” 华山迟疑道:“师傅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李尘瞧了他半晌,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虽是我的弟子,但师徒只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关系纽带之一,你不必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此外,我也绝不会自恃身份而摆布你的任何行为和选择。” 他原本不必对华山解释这些,因为华山身为天生真灵,自有分别真假的能力,这番话,倒更像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在说,在像那个曾经因为一些摆布,而怀疑自己本身的年轻人在说。 华山闻言却喜笑颜开,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师傅什么都好,只是平白没有其他师徒那样的亲近,直到此刻,他察觉师傅的担心,因此欣喜。 他忽然叉着腰大笑:“师傅何必想这么多,我从未在意这些,只是在想,师傅得到这混沌清气以后,会不会直接取天道而代之,至于这玩意儿,本身就对我毫无用处,我又何必纠结?” 李尘瞧着他,静了半晌,“华山,有件事还是要和你讲一下的,你在外做事,是不是太跳脱了些。” 华山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混乱之地的一言一行,这位师傅似乎都一清二楚,一时怔住,恨不能找个空间裂缝儿钻进去。 李尘取了混沌清气,接着开始闭关。 这一次的闭关和过往不同。 以往的闭关,李尘多是在境界和神通秘术上琢磨,最久不过铁匠当初为他构建的空间,在时间不同流速的情况下,几千年的跨越,完成了残缺洞天的修补。 此外,就是心境有缺,在后山瞧人烟,看山川河海,平息人心欲望的沟壑。 这一次他要做的,却是将天生混沌放在自身看似完善的剑王朝世界。 这种放置绝不是如山川成灵的填充,否则世上八境许多,每一处洞天放置,都能因此精进。 李尘先将自己的意识分出一缕融入混沌清气,这个过程并不漫长,他的魂魄本身有别于常人,换做外人或许千难万难,对他来说更如同源之间的渗透。 接着,他的意识操控混沌清气进入自身秘境世界。 整个剑王朝世界因此有一瞬震动,好似开天辟地的清气上升和浊气回落,许多剑王朝世界的土著居民纷纷突破。 而混沌清气经过意识的有意引导,彻底在这个世界铺开,这种铺开,胜似于每一寸空气的弥漫。 李尘借着这一缕意识的视角,才真正领略上界人天道百万年来是如何瞧这个世界的。 这也是其他人秘境不能容纳混沌的原因,他们的秘境都是依托上界运行,八境自诩是自身秘境的天道,实则和天道仍旧有极大的差别。 天道是这个世界规则的执行者,而那些八境是整个秘境的开拓者,之所以说开拓者,而不是创造者,是因为他们本身的秘境,都是依托上界开拓出的另一座空间。 因此,就算他们想要容纳混沌清气再生天道也没有办法,会迅速被上界的天道察觉,并直接侵吞和剿灭。 李尘不同,他的秘境早已经脱离上界,尤其是功法修行和世界本身能量来源都和上界不同,现在加上混沌清气只是锦上添花。 而且,他现在和天道规则是休战期,大长老既然不曾在秘境之前对他全力出手,就说明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最终决战。 李尘分出一缕意识进入混沌,枯守剑王朝世界,在此期间,他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转瞬便见王朝兴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就在王朝的湮灭里,世上开始衍生一些神话传说,这些传说的最终归处,是人们的家里开始摆设一些泥塑,一些雕像,接着燃起一些香火。 他们祈祷,祈祷风调雨顺,祈祷老天爷能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最后,李尘察觉,当世上的人死去越来越多,一种不受自己掌控的变故将要发生。 这个世界的轮回,开始自行构建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三十年,三百年 轮回鬼市,是李尘直到目前也知之不详的存在。 无论大长老还是王庭太一,他们似乎都和鬼市有所接触,偏偏对其由来并不清楚,就连号称自己无所不知的愚山,在面对这件事也不能说个明白。 这就好像存在于世上,和世上每一个生灵都有关,偏偏又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存在。 正如王庭,虽说建立在轮回深处,但是李尘尝试询问轮回鬼市究竟如何运转,那些阴魂、奈何桥等等似乎都依托上界存在,偏偏不受任何人管辖,王庭太一曾说,它们似乎也属于规则的一种,但李尘觉得没这么简单。 因为李尘和轮回鬼市的种种接触,尤其是那些阴差,它们都有独立的意识,而且有自身的情绪,绝不是单独规则形成的那种无意识运转。 现在,李尘终于能够亲眼看到鬼市轮回搭建的全部过程。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以至于剑王朝世界远超外界十倍流速,仍旧需要长时间的等待。 在此期间,李尘发现那些世人对泥塑天道的香火,以及种种情绪、信仰、祷告,最后都以另一种形式融入了混沌清气。 李尘的这一缕意识,作为混沌清气的唯一聆听者,无时无刻不在受这个世界的众生叨扰。 而这个时候,上界已经过去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时间,足以让这个世界发生极大的改变。 那一部构建新修行的路径的话本,被部分人奉为圣书,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这种路径进行修行,只不过这些人多是以世上原有修行法则无法进入忘忧的人,他们自知修行无望,才会尝试新的修行功法,谁想尝试一次便一发不可收拾,修行进度快了数倍甚至数十倍。 世上很快出现了抨击以新修行进行修炼的人,他们属于卡在中间的人,高不成低不就,本以为自己在一个小圈子里也算不错,但现在有了新的修行,眼看自己地位不保,所以打出维护正统修行的旗帜。 这场新修行和旧修行的战争眼看愈演愈烈,甚至上界因此掀起许多争端时,陨墨山庄庄主李尘终于发声。 “无论哪一种修行,都是为了境界精进,为了上界众人活得更好一些,无所谓正统与否,更适合哪一个,便修习哪一个就够了,我辈修士,说到底都不过为了顺心意,斩不平事。” 至此,这场闹剧才平息许多。 只是,仍旧有许多旧党不满意,背后悄悄骂李尘是数典忘祖,自己靠着旧修行成了无敌,却不肯为旧修行说话。 直到陨墨山庄开设了新修行的山门,还特意寻找了一些七境以上的大能者钻研新修行,为那些新修行者开路。 一些卡在通天桥多年的修士也尝试了一下新修行,才发现两种法子竟能融汇贯通,互相印证。 自此,越来越多的人才隐隐明白殿下的格局。 某一日,副庄主卢翰山庄大会上说道:“庄主曾经说过,世上修行,无论那一种法子,当是为每一人在规则之内过得顺心,绝不该以某一个人或者一小群人的私欲而存在。庄主在这三十年里,为旧修行做新神通三千一百一十二种,为新修行钻研功法三千种,绝无厚此薄彼之意。” 自此,上界关于李尘是世间贤师的说法愈演愈烈。 在此期间,上界偏远处的上千座小城里,却出现了另一种新的修行法则,只要这里的人虔诚默念天道之名,就能获取修行,日积月累之下,竟然和那些特殊血脉的天才修行速度相当。 在这种诱惑下,上千座城池里,每一人都是天道信徒,毫无例外,一旦被发现有人修行其他法门,则会被称作邪道,被异火焚烧至死。 这里,当然就是大长老所在的地界儿。 他站在城墙处北望,笑着道:“如今大势已成,千座城池,无一不称颂我的名号,而你所在的区域,种种矛盾,千万争吵,待我侵吞过去,你如何应对?” 在他身后,有人跪伏,“主子,我们的人已经去往三万中小宗门,一个月内必让星火燎原。” 大长老并不回头,只是道:“三个月,再有三个月,我要看这把火烧到陨墨山庄。” 李尘根本没有理会这些,因为他大多数的心思,都在剑王朝轮回的搭建上。 剑王朝世界。 外界三十年,这里已经过去三百年,一个大王朝的崩溃,又经历了百年的割据,因为连年战争,世上生灵死伤无数。 终于,轮回构建完成,一时间无数阴魂走上奈何桥. 第一百七十七章第九境 一个世界轮回的构建需要经历什么? 上界应该所有人都这件事知之不详,现在,李尘知道了。 这个以剑为基调营造的世界,经历了漫长的混乱期,尤其是那些死后无处可去在世上飘荡的孤魂越来越多,而这个时候,整个世界的人祸,王朝的更迭刚刚到了尾声。 在那个大小王朝割据战的年代,一个年轻人的君王赢正应运而生,用十年的时间一统这个世界所有王朝,建立大秦。 只是这个时候,世上处处都遭受阴魂侵袭,也是在这个时候李尘才明白,原来当阴魂成为祸患,堆积到了一定程度,甚至会影响到生人世界。 轮回的构建速度就在这种时候加快了,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中的规则,这种规则就算以混沌清气形态俯瞰世上一切的李尘也无法改变,在此期间他曾尝试以自身的能力去干涉轮回构建的速度,却在即将出手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更高处的俯视和警告。 这种警告是跨越规则之后必将经历的天罚,甚至超越凶物劫难来临前的预示。 在轮回构建完成之前,大秦王朝经历了一段极其黑暗的岁月,常年的征战,让这个世界的剑机紊乱,造成许多人的修行停滞,阴魂对生人的骚扰甚至杀害,以及曾经一些王朝的子民因为不甘而动乱,因此民不聊生。 大秦十年,赢正祭祖,下罪己诏,也就是在这一天,阴魂轮回的构建彻底完成。 李尘的意识感知到一种冥冥中的轰鸣,似乎这方天地的最后一段空缺被弥补了。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鬼市轮回构建完成后第三年,阴差行走在这片大地,将那些不肯进入轮回的阴魂一一带上奈何桥。 大秦至此才算安定。 上界。 李尘的本体,以及在世间行走的各个分身同时睁开眼睛,随着本体的一身呼唤,各个分身穿梭虚空回到北张镇,和他的本体进行融合。 镇子上。 铁匠等人忽然抬头,他们觉察出今天的风云有些不同,或者说整个上界都似乎发生了微弱的变化,只是以他们的境界无法看清楚这变化的来源。 铁匠凝神感知半晌,低低骂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看了十万年的天,说变就变,现在还根本看不明白了。” 上界的另外两处,愚山和大长老齐齐抬头,一人狐疑,一人惊疑不定,都有同样的感受,似乎这个世界发生了某种自己不能琢磨的变化。 但因为这件事产生的心思又截然不同,大长老一直在琢磨:“我是这个世上的主宰,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看方向,莫非他?” 他的心里,忽然因为这种未知产生一丝紧张,甚至蒋考虑是否要提前杀死那个年轻人。 愚山则很快低头,继续洗盘子,心想: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我无关,毕竟今天的盘子还没有洗完,晚上之前要是洗不完,那个母老虎难免又要骂人。 李尘正在经历混沌清气的反哺,他全身的筋骨都因此起伏,并引发了风云的变动。 修行者的身体随着境界的提升会不断增强,七境之后一点血便有千万斤重,八境以后鲜血落地便引发山崩,而李尘现在的身躯更进一步,浑然天成,无垢无漏。 在铁匠等人的感知里,李尘的身影忽隐忽现,就连气息都似乎融于天地,一时面面相觑,过了许久后老板娘才悄声道:“你们说,殿下现在的状态,怎么像极那些话本里将要成为仙神的模样?” 铁匠说:“仙神的说法明显是无稽之谈,但他的境界和修行之法,的确越来越看不懂了。” 李尘没有注意外界的的变化,他的意识沉入自身,瞧着自己的筋骨和五脏六腑融合,似一天地熔炉,只中心处的秘境世界如熔炉之中的火光在不断灼烧,灵性弥漫。 这一次的改变,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到了最后一个月,北张镇上有红霞满天,到了深夜又见青蓝色的光彩照耀,这都是因李尘一人产生的异象,其实都只是李尘自身变化的细微映照。 九十九天后,李尘终于睁开双目,瞳孔各自如日月,身形和气息都如风一样捉摸不定。 铁匠等人再也按捺不住,急忙前来寻找他,“殿下,你莫非,又有什么体悟?” 他们来到这里后,才惊觉一股极重的压迫力,甚至比当年直面天道更深,一时间已经不敢在直呼其名。 老板娘等人也都瞧着他,希冀给出肯定的答案。 李尘想了想,道:“如果,世上真有第九境的话,或许,我现在便是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五五开 铁匠等人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相继离去,只是在离开之前,铁匠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瞧着他,不断重复第九境三个字。 李尘明白,那是一个老人在感慨岁月流逝,明明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为什么这个曾经需要自己庇护的后辈,如今已经不能望其项背。 就在铁匠等人离开后不久,又有不速之客。 李尘微微抬头,瞧一眼天外,有些意外和惊喜,“王庭前辈也恢复了吗?” 直到现在,他面对铁匠、王庭太一等对自己有恩的人仍旧称呼前辈,只是他们现在决计不肯直呼李尘两个字,实力为先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王庭太一的身形从虚空出现,见李尘早已经瞧过来,叹道:“天道遗蛻之后,我便知道你迟早会超过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比铁匠等人走的更远,在太古时期就已经算超脱八境,只是一直差一些契机不曾真正进入九境,因此,他现在看到李尘的样子,能够感受到更多的异状。 “无垢无漏,虽有人身却自成天地,你现在才是真正的古往今来第一人呐。”王庭太一感慨。 李尘并不这么认为,而且不是故作谦虚,“世上能人辈出,我只是因缘际会,瞧着似乎要高一些,但并非真正开一山之祖,就拿近来世上十分流行的新修行法则来说,我也尝试修行了一下,他们以自身为基础,不依托外界修行,从第三境便开始便自身成轮回,这才是改变天地大势的几贤人。” 王庭太一闻言也颔首,“你所说的新修行之法我也瞧过,的确是天纵之才,以自身接轮回。不过,以你现在的修行,应该能够找到此人的踪迹吧?” 李尘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或许可以,只是,倘若他真有心现身,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毕竟陨墨山庄并不是什么难寻的地界儿,现在既然一直不曾露面,可见他心有顾虑。” 王庭太一闻言也说:“是这么个理儿。” 接着他又叹息,“现在已是末法,却还有人想要明哲保身,抱以幻想,实在是可笑。” 李尘倒是不会因此对别人有所鄙夷,在经历过无数次轮回体悟后,李尘越来越明白,一个人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总有他自己的道理,那些看似畏畏缩缩或者张牙舞爪的背后,其实都藏着一个害怕受伤的人。 害怕受伤并不是什么缺点,也不必因此觉得丢人。 最后,王庭太一以灼灼目光盯着他,“你现在面对那个老家伙,有几成胜算?” 李尘想了想,道:“一成。” 王庭太一显然有些失望,“一成吗?” 但他仍旧安慰李尘,“不论如何,现在已经不算毫无把握,我想,再给你一些时间,总有更大的机会。” “或许,没有太久时间了。”李尘忽然道,接着,说出大长老当日表达的意思,“他当日说:我那一次算是度过了一个门槛,便再给我三十年,三十年后,还有下一道门槛。按照他的说法,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王庭太一的神色几经变换,“你的意思是说,就在这几日,他会再来找你,倘若能安然度过,世上还能再有三十年安宁?” 李尘说道:“一个月内,他必定会来,但就算我胜了,世上也未必有三十年安宁,反而可能因此有灭顶之灾。” “这是为何?” 李尘反问:“换做是你,会亲眼瞧着自己的对手真的超过自己吗?” 王庭太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实际上到了他这个年岁,什么事都瞧一眼便明白,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恢复实力,便要再次面对这样的变故,而李尘是世上唯一一个能和他真正平等交谈,且都知道对方心思的人,话难免也就多了。 半个时辰后,王庭太一离开北张镇。 李尘看着他的背影,就在刚刚,他其实说了一句谎言:现在的他自觉面对大长老,应该有五分的胜算。 只是,李尘并没有将这个可能性说出来,因为他不想让王庭太一失望,毕竟,五分胜算,还谈不上十足把握。 这五分胜算,来自于李尘刚才苏醒后感应,现在的他看待这个世界,实则有一种面对同类的感受。 他自身的秘境已然自成天地,有天道自然,有不同的修行路径,换句话说,他现在和这个世界是同等的,现在的他更像一个客人,而不是栖居在这个世界的土著。 这就是王庭太一感觉李尘和天道相似的缘故。 第一百七十九章剑王朝世界的改变 就在李尘感受自身变化的同时,他在自身秘境世界留下的那一缕意识忽然急急震动,似乎是剑王朝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急忙去探查感知。 剑世界,大秦王朝。 赢正看着面前的剑客,询问道:“先生,如何?” 在他面前,一白衣男子躬身道:“陛下,我已进入六境界巅峰,体内丹田、经脉血液悉数成剑,只是,想要更进一步,似乎需要沟通天地,受天地敕封。” 李尘也听到了他们的话,这一刻才明白,为什么上界的人数十万年来一直都在八境之后苦苦挣扎却不得寸进,归根结底,是他们从七境之后就已经错了。 白衣男子现在已是六境巅峰,近似于上界的通天桥巅峰,将要衔接开拓七境,而他说需要天地敕封,更不如说是一种指引。 他是这个世上第一个走到这一步的人,已经将人自身的力量修行到了巅峰处,后面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天地沟通,又或者,自成天地。 无论哪一种,都需要借助天道的指引。 李尘沉下心来感受,才惊觉原来这两种修行路径最终的指向竟也代表了他这个天道往后的变化。 以白衣男子为例,如果他最终需要沟通天地修行,那就注定他最终无法脱离这个世界,以后的每一步,都需要以这方天地的力量为基准,正如此时的上界,看似人人都修成了秘境世界,实则都只是依托上界的天道在开辟和存活。 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的天道,能够决定世上所有人的生死。 李尘忽然觉出一种极深的悲哀,是为上界无数前辈,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悲哀,“他们终其一生恐怕都不会明白,自己的修行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付出那么多年的心血,最后都只是一场空,就连王庭太一,传说中曾经和天道大战许久,也不过是因为天道想要和他打上一场而已。 而现在,世上终于有了我这个例外,许多人将我看做这个时代或许有可能拯救这个世上修行的人物,但我本身,就是天道拥趸意外之下的产物,这又何其讽刺?” 这些心思在他心头一一掠过,幸好他现在的心境不同往日,只是自嘲一笑,否则换做常人,难免因此崩溃。 李尘和上界的那个天道不同,因此,他选择的当然是,以天道之名,告诫白衣男子自成天地。 白衣男子名为锋聂,是这个剑世界天资最高的人物,生来一骑绝尘,也是赢正能够一统天下的一柄利器,二人自幼结识,因此赢正才会如此紧张。 二人交谈间,锋聂的神色忽然有了变化,他虽不曾真正听到天道的指引,但是福至心灵般,已经知道了后续修行的法门,此时面露喜色,向天地躬身,“学生明白!” 一句学生明白,赢正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大喜。 锋聂回身对赢正道:“陛下,请为我准备一静谧处。” 一个月后。 大秦王朝外的连绵山峰有风云变幻,接连两座大山被无数交织的剑气崩碎。 李尘瞧着这一幕,冥冥中自有感应,一个念头让风云汇聚,落了劫雷在锋聂身上。两次很至此也才终于明白,所谓天劫,绝不是天地不仁要阻止世人更进一步,反而正是要助他褪去凡骨,这样才能在后面的修行上走得更稳。 只是,上界的天道的确不仁,以众生为消遣。 最终,锋聂度过天劫,其剑气更锐利,自身已成剑渊,动则百里有风云变,怒则千里见血。 他匆匆回到秦王宫,面见赢正,说出自己在六境进入七境之后的感悟。 翌日,秦王朝以剑符将这件事传遍天下,宣称只要有人进入六境,都可以来王朝都城聆听剑圣锋聂传法。 对这个世上的修剑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一件事比这更具有诱惑力,一时间,世上的六境都赶往王都。 赢正见此情形,一时大喜,宣称:天下所有的英雄都已进入了我的口袋。 须知,在这个世上,能够进入六境的,无一不是天资聪颖的人物,也难怪赢正会有此一说。 ······ ······ ······ 李尘一直瞧着这个世界,看这个世界因修行者的境界提升,剑气也越来越盛,许多圣地应运而生。 “原来,天地之盛和生灵是相辅相成。” 到了此刻,李尘再回想愚山当时整日说,他们是比世上生灵更高层次的存在,实在是一种无稽之谈。 恰在此时。 北张镇上。 大长老如约而至。 第一百八十章关乎世界 对于大长老的到来,李尘早就做好了准备,就好像他曾经说过的,自己现在就好像大长老养好的一只不听话的猛兽,乐趣就在于驯服的过程。 驯服一只猛兽是很需要技巧的,因为你既希望他不要失去野性,失去野性也就意味着失去最大的乐趣;你又希望他不要成长的太快,因为那意味着脱离掌控,脱离掌控就意味着危险。 所以,大长老必须频繁地观察李尘,了解他在修行上的进展,因此才留下三十年这个口子。 三十年,对这个世界来说太短暂,转瞬即逝,大长老不相信李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么大的跨越。 原本他不论站在哪里,都可以知道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但自从他化成了人形以后,总觉得看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曾经那么清晰。 尤其是三十年前开始,他发现李尘的身上发生了很多自己不能把控的变化,他作为天道的感知,每每靠近李尘,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排斥出去。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个世上还没有出现过李尘这么强的人。 大长老出现在北张镇的天上,李尘也因此抬头,并且确定了一件事。 不久前,李尘告诉王庭太一,说自己和大长老或许是五五开,那是因为他也不确信自己究竟能不能胜过大长老,但是现在,亲眼看到大长老,李尘确定了这个可能性。 的确是五五开,就好像他们的力量、速度,以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全都相仿,最后究竟能不能赢,只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秒,当然,最有可能是同归于尽,因为他们都有同归于尽的手段。 “如果是他落地之前,我不是他的对手。”李尘心想:“那个时候,愚山和他还是一体的,他也还无形无相。” 大长老还不知道李尘的变化,也无法窥探他的想法,只是看着这个年轻人的平静,察觉到年轻人态度上的转变,所以忽然有了莫名的不安和愤怒。 不安来自于脱离掌控,愤怒也同样来自于此,一个被自己养在盆里的蝼蚁,凭什么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这么平静,甚至平等? 但他身为天道,当然也不该因为这样的小事愤怒,尤其是他意识到这件事情以后,因此,他的不安很快消弭。 “你早知道我会来?”大长老问。 “三十年前你毕竟说过。” “你觉得我不该来?” 李尘闻言本想回应一声无所谓来不来,但很快又换了一种说法,他说:“看样子你最近没有少看话本,所以说话的时候总带着文青似的顿挫,平白让人听着别扭。” 末了,他看着大长老,笑着说:“你果然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李尘就知道,大长老终将因为这句话而陷入极致的愤怒,‘你越来越像人’,对大长老来说是世上最恶毒的语言。 只因为他曾经和愚山接触过,知道如他们这些天道自生的意识对这个世上的生灵是何等的鄙夷。 果然,北张镇的天上忽然被一股火焰灼烧成了紫红色。 这股火焰温度之高,一瞬间让千里之外的河流干枯,让许多花草树木就此被蒸干死去。 千里之内却毫发无损,因为李尘的身上同样起了一阵光芒,将火焰完全隔绝在外。 这或许,也算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的正面交锋,没有任何征兆,只是情绪的变动,好像一瞬间的天变。 而千里之外,那些有生栖居的城池里,同时有阵法运转,一层层将烈焰剥落之后,进入城池里的温度虽然依旧很高,至少是居民能够忍受的。 许多人抬头,看到了从北方蔓延而来的紫红色,就好像铺满半边天的烈焰,有人低声咒骂:“贼老天。” ······ ······ “看样子这三十年里,你果然有了很大进步。”大长老看着李尘,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失态,现在看似已经恢复平静。 不过,他心里有些的诧异,以及,刚刚平息的不安又涌了出来,因为他没有想到,李尘会在瞬息捕捉到他一瞬间的情绪,并且做出反应。 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在这个人的掌握里? 李尘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他只是看着大长老,说出三十年前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你怕了。” 到目前为止,他步步为营,从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在设置陷阱。 因为今天这件事,关乎上界,关乎上界千百万年里被眼前怪物操控的人生。 第一百八十一章关乎命运 只是这一次,大长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因为他意识到了李尘的目的,或者从一开始就知道李尘的目的,只是因为傲慢,因为对这世上生灵的鄙夷,终究还是不能自控地愤怒。 当察觉自己在言语和情绪上无法和面前年轻人交锋,他决定不再继续这种无用的‘磨洋工,这是他最近在上界学到的词语。 但李尘的话还没有结束,他直视大长老,「你怕了,所以才会用刚才的手段掩饰自己的恐惧,所以才会设下三十年的门槛,三十年,对拥有无尽寿命的你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时间,而且,你因为害怕,终究犯了错。」 大长老还是没能忍住,冷笑嘲讽似的询问:「犯错?我犯了什么错?」 「你坏了规矩。」 大长老的心底,忽然出现一个骤然的停顿和紧张感,这种紧张近似于贪官污吏被发现了最深的秘密,被找到把柄并遭到审判。 李尘望向千里之外,「就在刚刚,你因为一己之私,化作烈日灼烧上界,波及地带上万里,因此误伤的生灵不知凡几,这应该是你权限之外吧?就算你是管辖一方的天道,有些规矩总需要遵守。」 随着李尘越来越快的语速,大长老的心脏出现轻微的颤抖,这曾经也是被他鄙夷的事情之一,因为身为天道,从来不需要什么心脏来维持本身的存在,这是什么样低等生灵才需要的动力? 李尘的话却还没有说完,「我虽然不知道你触碰了规则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是我想,世上生灵曾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说法,正如恶人死后在轮回将要遭受种种劫难,十恶不赦的人生前就有天打雷劈的说法,面对你今日的作为,规则也总有相应的对待。」 大长老当然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出现颤栗,让他真正担忧的,是李尘说出这些话时候的笃定,就好像确信一件事情已经存在,而不是只依靠平白无故的猜测。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一件事。 自太古以来,他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如洞若观火,无论什么样的人物都可以玩弄在鼓掌之间,但是今天,从他站到这里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处于被动。 他很愤怒,偏偏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愤怒,就好像他近来在世上话本里看到的这样一句话,「愤怒只是无能者无力的表现。」 他想要尽快摆脱这种状态,于是他拂袖,四周有咒印天花乱坠,他和李尘的身影从北张镇上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九天之上,自成一界。 大战就这样开始了。 从大长老拂袖开始,剑牢已经从李尘的身体桎梏里冲出,那些剑气的交织伴随混沌清气的融合,万丈霞光穿透二人交战的空间壁障,在九天星河中如落地而生的莲花有万丈霞光,美妙宏大。 大长老见状道:「你果然已经掌握了混沌求清气,难怪今日似有倚仗,难道你真以为这样就胜得过我?」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悔,暗道当日让他将混沌清气收去,没想到他真有法子将这种神物纳入体内,早知当日就该杀了这祸患,不过,今日收网,也算亡羊补牢,绝不能再让他活下去。 战斗因此愈发激烈,二者都是通天彻地的人物,神通微微运转,便将空间摇撼。 大长老和李尘不同,他自身为天道,早就映证了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神通,双目之中流光闪烁,随手挥出便有无数的异象迸现,无数的烈焰从他的身躯出现,从空间壁障向外渗透,让那些就近的星辰都因此崩塌。 而李尘自身成剑气天地,一柄巨大的长剑虚影由天灵处氤氲而起,这是他的剑意实质,有崩碎虚空的伟力,要将前方的大长老镇压! 偏偏就在这场大战之中,李尘仍旧在 不间断地用言语刺激大长老,「你自以为掌握了世上一切,如今看来不过尔尔,你自以为高出世上生灵许多,现在说话都有人间话本的影子,你从太古开始设局将世上一切当做玩物,偏偏这么多年困在上界,这么多年的谋划只为了有一具身躯供自己在世上行走,你自己说,究竟孰高孰低?」 大长老已经被彻底激怒,他张开双臂,全身上下都在发光,双目放射殷红似血的光芒,其中的瞳孔不断旋转。 在二人激战的壁障之外,九天之上的所有星辰,数千、数万、数十万都被空间壁障渗透出的一阵阵伟力吸引,最后环绕二人所在的秘境空间旋转。 王庭之中。 王庭太一作为世上少有能看到二人交战场面的人物,此刻惊叹,「他实在是很了不起。」 四周,饕餮等人当然知道他说的时候,心头因此有些紧张。 他们在数十万年前,因为失败接受了被封印的命运,现在,那个人的胜负,最终影响的也是他们的命运。 这是上界混沌初生千百万年来威势最盛的一场大战,所有有能力感知的人都尝试让感知靠近,想知道其中具体情形。 玄立和红雪此时并肩,一人身着白色僧袍,一人也素衫素面,齐齐昂首。 玄立赞叹,一百多年前,我与殿下初见,一百多年后,却看他和这一方天地正主交手不落下风。」 红雪冷笑,「那人算什么天地正主?既是正主,就该放开天地,让我们瞧瞧八境之后的情形,而不是关上门,想方设法让所有人走上错路。」 玄立笑着道:「的确如此。」 二人也本是同路人,否则不可能站在一起。 「今日,殿下倘若输了,恐怕我们也就没有机会了。」玄立接着说道:「今天的殿下实在太强,就算是它也难免恐惧。只是可惜······」 红雪问:「可惜什么?」 「可惜给殿下的时间太少,殿下,还不够强。」 红雪知道玄立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并不认同,因此她从地面升起,直上九天:「你这句话虽然看似不错,我并不认同,既然这一切事关这世上的所有人,那么便不该让他一个人站在那儿。我等虽然实力薄弱,可大不了不过一死,况且你我都知道,就算是他,也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做事。」 玄立惊愕,「你想做什么?」 红雪只是笑,「倘若我这个时候引发凶物劫难,至少千百天道化身拦截在我这里,多少能削弱他几分实力。」 她的身形随着向上,身外却不断有幻影落下,好似一串儿珠子断了线,那些阴影一一落地,她们竟都是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完全被红雪剥离自身的身外化身。 现在,她索性直接将她们从自身的阴魂砍了出去。 也就是说,今天开始,红雪和这些身外化身再没有任何瓜葛,哪怕她就此死去,她们也仍旧能够活着。 玄立双手合十,称一声大善,但他仍旧不为所动,一旁身化坐骑的菩萨询问,「世尊,我等,就这样看着吗?」 玄立摇头,「事关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是时候未到。」 此时,九天之上,二人大战已到顶峰。 大长老挥手化作千百太古异兽,这些本就是他部分同源衍生的血脉异兽,在他的手中挥洒秘术便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声龙吟,有青龙腾空,这种又号称东方神灵的异兽,又是异兽之中的四大神兽之首,一经出现便引发大雨倾盆,每一滴雨珠子便如一方小秘境,其中星辰运转,击打在剑气上,声音咄咄,如箭矢落在木桩上。 另一边,又有疆良神兽自生,演化十里坡异象,怀中蛟 蛇攒动,脚下踩着祥云,另一只手掌持有三叉戟,威武非常,远看犹若乘凤驾龙。 种种异兽都施展绝强手段,奔向不远处化身巨剑的李尘。 李尘巍然不动,只有巨剑之外的混沌清气弥漫,看似轻飘飘如落叶,但迅速成剑形,一时缓慢却璀璨,有沸腾着的道韵本源,在这长剑虚影上勾勒一条条纹路,威力不同凡响。 此刻对敌的二者都是在九天十地难有敌手的绝顶人物,演变到了这一步,出手之时都是杀局! 那些异兽手段一一冲撞在巨剑之上,和巨剑之外混沌清气相抵,一时难分难解。 就在此时,一百零八异兽忽然归于一体,大长老的面容上惊怒交加,双目投落在空间之外,「蝼蚁怎敢?!」 李尘一开始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故,他的感知终究不比天道自生的灵性,但他顺着大长老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战斗空间外,星辰的萦绕运转之中,红雪雄踞一方,居然释放了自己的全部修行,引发了凶物劫难! 李尘立即明白了红雪的想法,他这是想要借助天地规则,分散大长老的实力。 他的心里一时又喜色又忧,回过头欺身上前,要和大长老缠斗! 就在此时。 王庭太一也姗姗来迟,他看到红雪的那一刻就知道他的想法,大笑中从王庭飞起,落在虚空处,同样引发凶物劫难。 不畏生死。 第一百八十二章关乎个人(上) 李尘的目光从空间外收回,只是不知为什么,一开始只有和大长老交战酣畅的战意,这一刻更有热血沸腾,似做了整个人的动力燃料。 世上曾有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典故,未必是因为每个人的出力相同,或许,只是因为当许多人聚在一起做同样的事情时,便有吾辈不孤的认同感。 李尘这一刻心头忽然有一丝明悟,世人活着,无论什么样的修行权势地位,最后所求的都不过是存在感和认同感。 所谓存在感,正如在某个领域,或某个氛围里完成的价值认同。 认同感,是因为世上生灵活着终究需要同伴,没有任何一种产生灵智的生灵不是群居动物,这和烛火之间的相互融合更加温暖一些道理相似。 这一刻。 在地面那些能够以瞳术投落九天的人眼里,即从通天桥到八境,但见九天之上有天崩地裂,魔哭神嚎,大战的异象投落千里,璀璨的剑芒映亮神州! 上界百万里,处处都被闪烁的光芒忽然照亮,纤毫毕现,就连那些深山老林里面树叶的纹路都十分清楚。 随着大长老的惊怒,一道道天道化身的影子闪现,一个个围拢在红雪和王庭太一四周,那些让星辰崩溃的狂风,那些在遥远星河里仍旧如明月照亮世上的神通,震慑了九州! 王庭太一在化身之中游刃有余,他的实力面对大长老本身或许不算什么,但这些化身显然不是他的敌手,他原本有心迅速解决战斗去帮忙,回头却见红雪在化身之中也毫发无损,不由叫了一声好,笑道:「世人总说修行上一代不如一代,我也曾以为太古时期便是修行盛世,如今才明白,当今天下才是最好的天下。」. 红雪说道:「上界千秋万代,哪怕今日我们身死,往后世上仍有无数万年,有脊梁的,有天赋的后辈不知凡几,不曾亲眼见过,谈什么最好的时代!」 王庭太一豪情万丈,闻言更觉热血似乎要从胸膛穿出,大笑,「说得好!我辈既有千秋万代,后辈无数风流人物,就算今天不行,总有一日冲破这狗*的天道。」 李尘和大长老所在的空间中,李尘察觉敌手越来越沉的神色,心知这是大好的机会,从他的秘境空间中又传出一声清亮剑鸣,孤命剑穿行而出,也化作一巨剑,经过混沌清气的养育后,剑身上有神光交相辉映。 那些原本在战斗中被绞碎的剑气化作电光符文,又一次附着在孤命剑的剑身上,接着,以极刚猛的姿态向大长老冲撞过去。 大长老状若癫狂,似乎已经失去了神志,这一刻竟也和剑气迎面相撞,无数鲜血因此迸溅,那是因为孤命剑的剑牢之法终究破了他这具身躯的防御。 只是那些溅落的鲜血并未消散,而是在虚空中四下滚动,莹莹发光,璀璨如珠,它们几番涌动,复又飞升而起,其中有一只只异兽显化,随便一只都有超脱八境的实力手段,正如撒豆成兵。 这些鲜血复又和剑气交织,空间中一时轰隆作响,还有剑气崩碎的声音,四周的虚空好似地面的塌陷,那些裂缝不断蔓延,每一处都有数千里方圆,像极了镜面的落地。 李尘打定了主意今日只以剑道分胜负,他知自己面对天道,多数神通都占不了什么便宜,哪怕他经历了数千万人的一生轮回,也不比天道百万年的收集。 此刻,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自身剑世界的衍生出的新剑法,辅助混沌清气,能有获胜的机会。 这场大战,到了现在,胜负还未可知! 另一边,大长老的神色愈发阴沉,目光闪烁中有新的法子生出,身形顿如流光四溢,数千分身同时分布在这片空间,从四面八方消耗李尘的剑气。 二人之间的交手无形无相,只有空间的不断崩塌和恢复,那些剑气自生灵智,和分身缠斗。 场面陷入僵持。 突然间!大长老的一道分身向战斗空间外疾行,李尘心头重重一跳,只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无法阻拦,只有眼睁睁瞧着他穿梭出去。 他当然明白,这分身的目的是为了杀死王庭太一和红雪二人,急急传音道:「速退!」 只是这传音显然是在做无用功。 他和大长老之间的交手,但凡有余波渗透已经是毁天灭地,其分身刚刚走出空间,一招手已经将王庭太一和红雪带入另一处空间! 第一百八十三章关乎个人(下) 王庭太一、红雪、大长老三个人进入同一空间。 王庭太一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只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明白自己其实远非对面的大长老的敌手,哪怕对面只是大长老的身外化身,这一刻也有些颤抖,似乎一瞬间就要重现当年的绝境。 红雪看出他的状态有些恍惚,传音呵斥,「大敌当前,你乃太古王庭之主,怎么能心生畏惧?」 王庭太一这才从恍惚中回神,已是冷汗涔涔,一时间羞愧难当。 红雪道:「不必如此,你我既是同行者,都知道过往岁月何其挣扎痛苦,我此刻也一样恐惧颤栗,毕竟,我也曾分身轮回无数,只为了躲避它。但,到了现在这一刻,我们都该明白再没有回头路,破釜沉舟就在今日! 况且,如李尘这样的后辈,生来命途多舛,绝不似你我这样的平坦,都跌跌撞撞走到今日,背负一个时代的末法和天道争,世人只看其风光,你我怎能如此?」 王庭太一至此大为振作,并非振奋,而是羞愧至此,生死置之度外,个人荣辱也置之度外。 又听红雪说:「我知道你此刻只是分身,但无论如何,我们二人也为李尘分担出几分力来。这数十万年里,你瞧着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瞧着你?你自以为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又何尝不是?」 这番话恰如拨开云雾的手,王庭太一更怡然不惧,一时长身而起,他浑身精气喷薄,犹如烈焰附身,此刻动用了金乌一族的秘术,双臂展开,双翅也附着熊熊而起的道韵。 大长老今日本就情绪起伏,虽是分身,也并未将面前二人放在眼里,笑道:「一个是我封印数十万年的手下败将,如果不是我当年一时恻隐,早已死去!另一个藏头露尾,这么多年在世上不敢露面,在我面前跪了这么多年,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 他自以为已算戳中了红雪二人的痛处,却不知道红雪二人此时已坦然接受了自己曾经的懦弱行径,红雪忽然直勾勾瞧着他,「你怕了!」 大长老:「嗯?」 ······ ······ ······ 李尘忽然发现大长老的攻伐变得更加猛烈,就连神色都带着几分愤怒甚至戾气。 二人现在顷刻便有无数神通如烟花的碰撞,剑气成了天幕,神通散成了烟花,那些异兽和巨剑的分支都在短暂产生的灵性中前赴后继,在成百上千接连不断的闷雷中穿行出一条条道韵神链,那些从二人身躯喷薄而出的精气,如同云雾遮蔽。 这片万里的空间,早已经由种种余波的光彩缭绕,不见了任何影子。 李尘的束冠方才在战斗中受真龙的尾巴摆动断裂,一时长发披肩,整个人张扬宣泄,狂态不知神魔,只有风姿慑人,眼见远处大长老又有撒豆成兵之术,提前一道剑诀出手,全身都在发光,四周演化出千千万万的剑气,将那那些鲜血化作的兵将击碎!看書菈 他略微一想,便知道大长老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急躁,出言再次讥讽,「是你的分身无法胜过红雪他们吗?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世上生灵,和你一般无二,不对,是比你更清醒和聪慧万分!而且,世上生灵生来就有绝不断裂的脊梁,你却是天生只有傲气没有傲骨的货色!」 大长老已经不再作声,因为他发现一件事,自己在口舌之争上,和这些狗东西不在同一层次,他们总能在最痛处让你愤怒,让你失控。 一时间他也有些迷茫:以前看世上种种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些话如何伤人,怎么现在换做了我,却觉得这等刺耳? 他索性身化真龙,只当做什么都听不见,龙尾猛力一震,扫出千重罡风万种电鸣,与所有的剑气撞击。 形势到了此时已是最紧急,无论红雪二人所处,还是李尘这里,都在不断催动神通咒印。 实际上,两个空间的形势并不相同。 李尘现在面对大长老占据微弱优势,可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绝不可能。 大长老的分身却能强势镇压红雪二人,不过片刻,二人身上已伤痕累累。 「无论如何,今日就算身死,也要给李尘留出时间和机会!」 李尘知道现在正是紧急时刻,他的感知能够穿透空间壁障察觉二人的气息,情急之下让万道剑气百种剑意自秘境中倾巢而出,这些剑意被他放在秘境培养,还没有到最巅峰时,可形势不等人,已经无法继续隐藏! 在李尘的身上,剑体萦绕的种种剑法全部显化于世间,塌陷了虚空,他长衣飘飘,剑气冲霄,好似天凤展翅,轻灵而飘逸,全身道韵和元力散发,在半空中像是一泓大湖。 第一百八十四章关乎个人(终)【存】 在李尘倾尽全力的剑牢下,重重叠叠的领域不断镇压,那些在战斗中破灭的剑气和空间壁障经过孤命剑的重整,又如后浪接力,一波波落在大长老的身上。 大长老在这样迅猛的攻势下,一时接连后退,犹如被海浪不断颠簸船舫,只能够稳住身形,却没有还手的余力。 他的心头愈发恼怒非常,心头只有从话本里学来的几个字不断重复,「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蓦然,从剑牢铺天盖地的剑气里钻出一条尾巴来,就在大长老心神失守的时候甩在他的脸上! 轰鸣里,大长老的身形一个翻滚坠落,接连撞碎数百空间壁障,那些因为二人境界迅速构建起的空间壁障,在二人面前就好似易碎的玻璃。 这当然也是李尘的手段,而且使用的恰是大长老方才施展最多的手段。 大长老的身躯因为这一次碰撞出现伤痕,虽然迅速恢复,但是心底浮现出极深的屈辱,这种情绪更是他过去年月里绝不会产生的,就好像钻进心底的虫豸,每一口都咬出伤痕,极深极痛,偏偏无法拔出。 他深知不能继续这么下去,心底一声呼唤。 另一座空间里,正在压制红雪二人的分身回头撕裂空间,就算穿梭回到本体。 王庭太一二人见状,心头都齐齐一喜,「他要逃!」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缠斗的缘故,「有效果!那边李尘一定占据了上风!」 「绝不能放他离开!」 实际上,他们现在双双重伤,如刚才的强度最多再有十个呼吸就没有再战之力,全靠一腔热血和一口气撑到现在。 因此,当大长老的分身决定离去,他们的速度根本无法做到拦截。 情急之下,红雪决定动用禁术,以燃烧自身无数次轮回的神魂为代价。 就在这时,战斗秘境的空间之外,一个僧人姗姗来迟,骑乘异兽坐骑,有菩萨的法相,而他自身双手合十,一经出现便将刚刚钻出虚空的大长老分身拉入另一处战场。 王庭太一二人见状大喜,风风火火闯入空间,三人成合围之势,将大长老的分身困在当间儿。 红雪只觉这一刻是柳暗花明的惊喜,笑问道:「小和尚,你是早料到这里的情形,只等这老家伙的分身吗?」 玄立摇头,惭愧道:「我一开始的确没有打算出手,只是看殿下将那老东西的本体打了个节节败退才出的手,因此晚了些。」 王庭太一听闻了李尘那边的战况,心头更觉畅快,好似要将数十万年的郁结全都吐出来,大声笑道:「不晚,不晚!来得刚好!」 大长老的分身只想尽快摆脱三人,一时也散如流光,化身一百零八异兽,各自雄踞一方,对三人成合围之势。 王庭太一和红雪正要出手,耳边闻听玄立说:「二位莫急,先瞧瞧我的手段。」 玄立的背后忽现法相,法相的背后有千条手臂在张扬,每一只手掌都捏出一印,原本震荡的空间瞬间稳固下来,且有佛音袅袅,有佛印‘卍字密密麻麻铺满这片天空,且迅速分散。 大长老分身原本打得主意是先打三人措手不及,趁此机会只要有一只异兽走出空间便能金蝉脱壳,谁知玄立出手便先将后路挡了,再看四周佛印漫天,不断分散中已经将所有异兽拦截。 惊怒之中,种种异兽各施手段,想要清空这些佛印。 又听玄立在原地盘膝不动,只有嘴唇微动,佛音袅袅中言出法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这些如魔音灌耳,先削弱了大长老三分实力,就连施展了秘术的鲲鹏极速都慢了下来。 二人一时难分难解,竟然有势均力敌的僵持状态。 一旁王庭太一二人呆了半晌,王庭太一叹息道:「自太古以来,我曾自以为还是世间第一等,上古时期的短暂复苏时,我瞧了这小和尚一眼,当时还在想这一代远不如太古,如今才知道,后浪推前浪,不仅李尘强出我许多,就连这小和尚,也后来居上走在了我的前面。」 红雪却没有这种感慨,「前人播种后人收,后人现已成参天树,何必叹英雄迟暮,不妨在阴凉处停一停,歇息片刻后,老骥伏枥,还能再战百万年。」 王庭太一闻言精神一震,叫一声好,同时回头看向秘境之外,「也不知道,李尘那边怎么样了?」 轰! 大长老的本体正在遭受接连不断的攻击。 他现在只能勉力维持自身的体面,时刻小心剑牢领域中不会再有其他的手段,就像刚才一样狼狈不堪。 除此之外,剑牢的领域的压制,还有孤命剑的接应,让他一时没有还手的余地。 李尘一直在提防大长老分身的归来,心头明白,别看此时他占据上风,实则不能对敌手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大长老虽因分身的离开,实力减弱了些微,可也十分有限,他现在能占了上风只是得了先机的缘故,而分身这么久不曾回来,李尘也有些担忧红雪二人的安危。 更何况,就算今日真的打爆了大长老,这也不过是一副躯壳,躯壳碎裂,他最多只是再次回归天地,到时候反而棘手。 因此,现在最好的结果,或许是和面前‘大长老达成某种共识或交易。 在漫天的轰鸣声里,李尘问道:「当年,你的这个傀儡,也就是这幅躯壳一开始的主人,捏造我的生平时,你可曾注意过我?可曾想到过会有今日?」 大长老,又或者说此时占据了这幅躯壳的天道,他马上知道了李尘询问这件事的用意。 他虽不懂人情世故,但实在是很懂一个人生来就需要的那些无用的东西,诸如信任,诸如希望,因此,他想,现在总算有机会将这个人不久前在言语上的恶毒一一还回去,因此他说:「就连他都不过是我的傀儡,如这样的傀儡我在世上有三十多个,每个人都自以为有不同的身份和身世,都以为自己是混沌初开的灵物,我连他们都不曾注意,更何况是你? 他们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何必要浪费更多的精力在你们身上?你可曾想过自己是何等的悲哀?如世上生灵至少是规则之内自生灵性,你们呢? 如果没有我,你们怎么能有当日的地位,今日的修为,此刻的风光?!」 随着他的话一句句出口,李尘忽然感受到极深的侮辱,这种侮辱甚至超过当初在圣朝处处受人贬低,称呼乡野之人的时候。 只是李尘很快又笑出声,瞧着大长老,以一种极讥诮,讽刺的口吻说,「躯壳又如何,玩物又如何,你今日一样不是我的敌手。」 大长老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骤然间愈发愤怒,「若不是」 他的声音好似极沉重的音箱被拉开却推不回去,「若不是那三只苍蝇阻挠,你未必胜得过我!」 李尘顺势反问,「你既已说了是苍蝇,又怎么会影响大势?倘若真是蝼蚁苍蝇,又怎么能缠你这么久?可见你也算不上多么高级。」 至此,他已声色俱厉,面对这个看似世上站得最高的人物反而有俯视的鄙夷,「你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瞧了天地混沌百万年就什么都了解明白。 可你却不明白,世上生灵无论灵智高低 ,无论修行高低,都生来自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说自己是这一方天地的主宰,却连这么浅显的事情都不曾想过,还恬不知耻要决定别人的生死?」 说出这些的时候,李尘忽然想起曾不知听谁说过的一句话,「你以为自己杀了人,就真的掌握了别人的生死?那些生来有脊梁的,无数年来前赴后继的,就算是死,也一定看着你,一腔热血溅在你的身上,你的脸上!你以为自己生自混沌就算了不起,世人就要处处怕你,敬重你?你问问谁又真的把你当回事?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要做人,现在空有人的表,没有人的里,更长不出人的骨头!」 这一番话,让大长老有些茫然,他落地成人已经近百年,回想这些年来,自以为已经和常人无异,而且自从他下放了修行之法,让他们以自己为信仰,获得力量,这些人也从未有过什么反抗,反而十分甘愿。 现在,李尘所说的什么脊梁,什么人的骨头,实在是超出大长老的认知以外。 然而李尘的话还未结束:「你生于混沌,身在九天,心却陷落泥泞,只瞧得出人心蝇营狗苟,因此即便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生灵,我却从未在你身上看出什么人样,只因你成人的初衷便肮脏下作,只为了享受世上种种欲望,却不知道欲望也有阈值。 而我辈生人,不只有欲望,还有生来的颠簸,以及面对颠簸的勇气,敢说一声:无论何时何处,都敢向着我自以为可以走去的路大步走过去,即使前面是深渊、荆棘、狭谷、火坑。」 第一百八十五章尘埃落定(上)【存稿】 有句话叫对牛弹琴,和李尘现在面对大长老的状态有些像。 大长老终究如李尘所说,只是有了人的表,没有人的里。 如他这样原本就没有人性的存在,连人情都不懂,哪里听得懂李尘的那些话。 李尘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但他说出来觉得痛快,只因为,从他生来受大长老摆布,到今天才算真正将这个始作俑者踩在脚下,了却心里的某一个疙瘩。 「李尘。」随着时间的拉长,大长老就算心知这处空间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到他的狼狈,仍旧屈辱非常,终于说出平生第一句妥协的话,「如现在的情况,就算过去千万年,你也拿我没什么办法,而且你吸收了混沌清气,应该知道,我身为天道不死不灭,躯壳破碎最多也不过重归天地,你现在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李尘仍旧神通不停,「那我便替众生镇压你千年万年!」 大长老反问:「我替天行道,世上总有因果责罚是天地规则,我一旦无法执行,你可知道上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李尘知道大长老说的是真话,但他并未做声,现在到了谈判的时候,他需要占据主动,先知道对方的想法和筹码。 另一边。 玄立和大长老的分身仍在僵持。 「这小和尚和三十年前的李尘相仿。」红雪说的当然是他的实力,她不由想到近几年亲眼看到玄立在世上行走的种种场面,看他以各种手段渡人,世上并因此有了种种传说和典故;再结合自身无数次的轮回分身,以及现在的分身剥离一身轻松,茅塞顿开似的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要差上这小和尚一步,「到了现在这个境界,已不是修自身,而是修世界,我虽分身万千,自称体悟轮回,细细回想也不过是故步自封。」 王庭太一心有所动,感知到一旁红雪的变化,明白这个女子也有所悟。 此时,分身心知自己无法取巧离开,索性众异兽合而为一,和玄立在虚空中交错飞驰,二人均气势如虹,无论双眸还是声音都成了神通施展的媒介。 那些镇压虚空的卍字佛印碎裂成金粉,转而附着在玄立的身上,千只手臂光芒万丈,让人不能直视。 分身此刻感知到本体的处境,心急如焚,气极中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将这里三个人赶尽杀绝。 说到底,是因为他一直都以为天地受自己管辖,所有人都可随意玩弄反制,不曾想现在在自己的地盘儿里,这些曾经的苍蝇成了心腹大患。 不得已,大长老动用了混沌之气,这些气息以种种状态存在,如剑光,如彩虹,如云雾,在和佛印交错之中,铮铮之声一起,玄立的头颅竟被掀飞! 红雪二人大惊之中正要上前,忽见玄立刚刚飞起的头颅竟如时间回溯,又一次回归了脖颈。 红雪怔在原地,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手段?世上的时间倒流之法多为障眼法,如今,竟真的被他参悟出来了?」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玄立坐骑,也就是凌空寺最后的那一位菩萨出声道:「这些年来,世尊身化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于世间行走,各有不同体悟,为了今日之战,三体归于一身。」 红雪再问:「过去、现在、未来,三种法门他都有体悟吗?」 菩萨道:「据世尊所说,只有微弱精进,如刚才的回溯,世尊还做得到,但倘若已过去数个时辰,就有些难了,如果是几个月,几年,就更加不可能。」 话虽如此,红雪和王庭太一仍旧惊叹,只因以他们的阅历,刚才那一刻真切感受到整个上界的时间都因此回流了一瞬,这是何等的伟力? 而且,这是因为他们境界到了绝巅,才能够感受到这时间上的微弱变化,实际上,世上绝大多数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就在刚刚,他们竟回到了过去。看書菈 ······ ······ 相比另一处的如火如荼,李尘和本体之间的交错,反而平静了许多。 因为大长老以一种说法叫停了这场大战,「今日你我根本无法分出胜负生死,就算你胜了也不过胜之不武,我知道你的心思,是想替脚下这些人换一片安宁,我有一个法子,可保世上百年的安宁。」 这当然是他的拖延之法,李尘也知道这件事,但他仍旧放缓的剑牢,因为大长老说的一件事很正确,他们二人现在,其实谁都没有解决敌手的办法。 第一百八十六章尘埃落定(下)【存稿】 眼见李尘不肯出声,剑牢领域还在不断重叠,只是速度减缓了一些,大长老急忙接着出声道:「这百年里,我绝不会主动出手,更不会给世上八境设置障碍,更关键的是,不需要你我交手!」 剑牢领域终于停止,那些剑气悬浮在大长老的身体四周。 大长老屈辱非常,但仍旧说下去,「你我只需在世上以各自的势力对冲,一百年后,以你的陨墨山庄,和我的宗门势力对抗,倘若分不出胜负,就再等一百年,这对你来说,岂不是最好的法子?既不至于因连番大战生灵涂炭,也能保百年的平安。」 「你是说,你那千座城池的信徒?」 大长老没想到李尘会一语道破,但再一想,陨墨山庄在世上处处无孔不入,一千座城池囊括的势力已经不小,他能够觉察也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他担心李尘瞧过了他千座城池的凝聚力,会因此拒绝,又使出不久前李尘和红雪都对他说出的那句话当做激将法,「你怕了?」 李尘当然不是,他反而瞧着大长老有些讥嘲,「好,只是需要立下一些规矩。」 大长老没有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以为李尘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询问道:「什么规矩?」 李尘说:「规矩不是我来定。」 「谁?」 不久后。 铁匠带着卢翰来到九天之上。 从虚空中忽然出现一道缝隙,将卢翰接收进去,而带着卢翰来到这里的八境,顺着空间壁障的缝隙惊鸿一瞥,只瞧了一眼,心脏便跳如擂鼓,声音震动几乎让他的耳膜碎裂。 这名八境正是北张镇上麻衣男子,此时心口只有几个字不断回荡:「出大事了!」 回到北张镇后,铁匠等人上前询问,「怎么样,什么情况?」 麻衣男子沉默片刻,在众人的催促下,声音有些颤抖,「李尘好像,把那人打趴下了。」 这一刻,北张镇上,乃至于世上八境皆静默。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隔绝别人的感知探查。 九天之上。 李尘让卢翰过来,自然是因为卢翰在这方面有特殊天赋。 就好像李尘曾经说过的,倘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修行境界,卢翰的成就一定比他更高,只因为卢翰似乎生来就对这些事情有敏锐的感知,就好像他自己生来就对神通咒印能够过目不忘。 世上有龙生九子的典故,实则也是在说每个人的独特性和天赋。 在这种事情上,李尘对卢翰的信任,超过所有人。 卢翰就算面对大长老也不卑不亢,哪怕明知对面就是上界无尽疆域的真正管辖者,他先向李尘躬身,又向大长老欠身,道:「既然是契约,就需要先知道双方的名号。」 「李尘。」李尘看向大长老。 「天道」 卢翰接着道:「以及,您二位各自对应的势力。」 「陨墨山庄。」 大长老沉默许久,说道:「这件事,我还从未想过,总之是千座城池的集合,无论哪一座城池都可以。」 卢翰摇头,「这样可不行,虽是千座城池,却需要一个统称,让世人一听就知道是某一方势力,而非某一个狭小的城池。」 大长老想了想,他在话本中倒是瞧了不少宗门的名字,一时在寻找什么样的名号才配得上自己第一次创建的势力。 卢翰出了个主意,「既然是天道创建,起始地又是荒凉处城池,经过发展也是城池之间的几何体,不妨返璞归真,名为草台班子,往后世上一提草台班子,朗朗上口,如雷贯耳,以最普通的称呼做了世上最大的势力之一,岂不是好事?」 大长老听了返璞归真四个字,再听卢翰的论调,竟真的拍板决定,「好!就用草台班子这个名头!」 他最在乎的,就是方才卢翰所说的,世人一听似乎十分普通的称呼,最后却成了绝顶的,甚至是唯一的门派,这听来岂不比任何名号都厉害? 李尘在一旁听了想要发笑,心知这是卢翰的恶趣味。 卢翰询问,「那便定了,一方为陨墨山庄,一方为草台班子,最后,就是规矩了。」 这一次,卢翰沉默许久,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一切想得明白,但此事事关重大,关乎上界亿万万生灵的性命和未来,因此他又将整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又想,直到确定腹稿之中的规矩绝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出声。 「好,接下来,就是我拟定的章程和规矩,二位仔细听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尘埃落定(终) 北张镇上。 麻衣男子一句话如掀起巨浪的狂风。 就连对李尘一直很有信心的铁匠也有些怀疑,“你再说一遍?” 这一次,麻衣男子将刚才惊鸿一瞥所见的所有场景说了个分毫不差,包括那些围拢在大长老四周的剑气。 上界的所有八境,一时全部静默。 目前为止,世上所有的八境,太古时期的曾被封印两个时代数十万年,太古之后还能活下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只因他们都曾经历凶物劫难,丹田上都一时受过天道枷锁的禁锢。 他们互相抱团,躲在如北张镇、混乱之地、又或者那些寂寞幽暗的角落,祈祷自己不要被冥冥中的那个存在发现。 结果现在,临近下一个末法时代,你说有人将那个存在,那一片落在所有人头上的阴影逼迫在了角落? 并不是所有人都因此欣喜。 反而有的人心里这样想着:我们都曾在他面前活得像一条狗,凭什么你活出了人样?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那些权势看似到了高处的人,一样无法规避一些阴暗面。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遍上界,无一人没有听到。 就算那些如厕的人,都猝不及防中听个真切。 ······ ······ ······ 星河穿梭的九天,战斗秘境中。 “等等!” 在卢翰宣读章程之前,李尘阻止,他看向大长老,笑问道:“今天的事情,看似在你我之间,实则涉及世上所有人,我现在有意将这份章程让世上每个人都瞧一眼,你觉得呢?” 大长老当然不是很乐意,但沉默许久,又觉得这并非是坏事,只因世人大多都对天道有天然的敬畏,一旦让世人知道‘草台班子’是自己的势力,或许并不算坏事。 “可以。”大长老颔首。 李尘因此端起咒印,咒印闪烁。 卢翰瞧了他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这才出声,经由咒印传播,于是世上处处都有声音落定。 “今日,李尘以陨墨山庄之名,天道以草台班子之名,签订契约,以百年为限,制定以下章程, 一:百年内,陨墨山庄和草台班子在通天桥以上的弟子,绝不因宗门矛盾私下争斗。 二:百年内,庄主李尘和班主天道绝不交手。 三:百年后,山庄和草台班子各派出优秀弟子,以七境巅峰为限制,三人为一轮,三轮一输赢,最终定胜负。” 声音传遍上界,无一处不闻。 大长老这才知道李尘想要做什么,他是想要那些曾在天道下颤栗的八境此刻重拾斗志,但他并不因此在在意。 他的心里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在这一百年的时间里,他有足够的信心让草台班子侵吞山庄的许多领地。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确定那些信徒能够带给自己本身在力量上的变化,而且,世人绝无法抵挡只要有信仰就能获得力量的诱惑。 他多次听那些世俗话本有这样一句话,名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千座城池的扩张,他已经深切感受到这句话的威力。 他对自己开创修行功法的传播性有绝对的信心。 百年以后?大长老心想,无论你的修行天赋多好,终究还是身在上界,那个时候的我,世上无一处不传颂草台班子,无论你强到什么程度,难道强得过世上所有? 至于今日的屈辱,等我杀死你以后,再来一次末法时代,世人谁又记得今天的场面? 只是他仍旧低估了这几句话掀起的波澜。 那些还在将信将疑的八境,这一刻终于确信了刚才北张镇上的谈话,就好像红雪说过的,天道自以为了解他们这些人,他们又何尝不了解天道? 天道无数年来盯着他们,他们也同样在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时间里一直盯着天道,似乎要将这个世上最顶格的反派看个丝毫不差。 因此,他们当然知道,今天这一章程契约的完成的,根本原因还是,所谓天道,真的输了! 某一处城池。 愚山当然也听到了这些话,他这时候还在洗衣服,尤其是老板娘的衣服,搓来搓去,这时候抬头瞧着天空,低低说:“可惜了,这么刺激的场面我不在旁边儿。” 从身后屋子里飞出一双木屐,在愚山的脑袋上,“好好洗衣服!那些人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那些大人物又关我们什么事?天塌下来大家大不了一起死,你怕什么?” 愚山这才低头,长长叹息,心道:原来,大多数人对所谓大人物的矛盾都是这么想的。 他走了和大长老完全不同的路子,就好像一对儿双胞胎一个茹毛饮血,另一个却只喜欢吃清淡素炒,而且必须是倍儿精致的那种。 今天这场大战从一开始他就是最早感应到的,而且并不需别人那样眼神感知去窥探,对他而言,这一切是自然而然,就好像眼皮子地下的泪痣,就算不照镜子,也总是恍恍惚惚能瞧得见影子。 他瞧了今儿的原委,尤其红雪、王庭太一、玄立三人出现后,就已经知道了胜负,但是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反而幸灾乐祸,这些年他听惯了自家‘兄弟’的嚣张,终于也有一天能瞧他有狼狈的时候,忍不住偷笑出声,“嘿,想不到你也这么一天。” 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瞧着大长老真的湮灭或死去,只是他很清楚,无论李尘融合混沌清气后达到什么样的程度,都不可能在这个世上杀死大长老。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乐意瞧着所谓的自家兄弟吃点儿亏。 而且,作为世上最熟悉大长老的人,愚山一眼瞧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 ······ 旷世的契约。 之后,陨墨山庄整整三个月都在以各种手段宣传这件事,世上关于李尘的种种野史,无论真假,哪怕是那些杜撰李尘的话本,最后也要加上和这件事有关的番外。 作为早已经被卢翰刻意拔高的标杆,李尘现在几已成了古往今来最大的传奇。原本他做的一切已经是世人每每谈论都觉不可思议的一件事,结果现在你说,殿下竟然已经能和天道对话,平等交流,且定下赌约? 在卢翰的刻意推动下,以及某些聪明人的背后推测,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殿下和天道交过手,且天道不能奈何殿下,甚至输给了殿下,因此才会有现在的赌约。 紧接着,某些不知从哪儿了解了‘内幕’的人,偶然间醉酒无意间吐露了一个大秘密,那就是,殿下和天道产生矛盾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天道要灭世。 灭世的这个说法,当然也是卢翰‘无意间’泄露的,这件事连天道自己都不知道。 而卢翰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大张旗鼓地告诉世人,殿下是主角,天道是反派,你们看着选。 最后,卢翰以李尘的名义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了就是山庄人!进入山庄以后,人人机会均衡,只要你是个人才,无论修行天赋好,还是管理能力强,甚至种地种的好,都能山庄混上一官半职,让你的后半生有保障。” 当然,陨墨山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而且从来不强制对方的修行功法,无论修体法、佛法还是星辰之力,在山庄都有相应的神通秘术供给。 相比之下,另一边,大长老的手段就要粗暴许多,他不去讲什么信仰,也绝不聊什么势力特有的氛围,特有的理念,他们直接说:·“只要来这个草台班子,信奉城主,人人都能在最短的时间有忘忧之力,无论你的天赋如何如何差,我们不修元力不修境界,只修信仰。” 当然,效果也是极显著的,这世上终究还是普通人多,修行速度不快,或许终生无法进入忘忧境,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让修为迅速提高,当然不能放弃,更何况,只要付出信仰就能得到一切,这根白嫖有什么区别? 信仰?那算什么东西?哪里有好处,哪里能让我过得舒服,哪里能让我变得更强大,哪里就是我的信仰。 因此,大长老的扩张速度极快,短短三年,囊括的地域已经数倍,在上界也小有名声,而且速度还如同星火燎原以势不可挡之势铺天盖地。 卢翰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意外,这是他之前已经预料到的,李尘看他眉头紧锁,询问道:“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卢翰笑着说一声不算什么,解释道:“兄长不必忧心,在你们二人大战之前我已知道了他们修行的法子,并特意让人潜入调查,如他这种手段,的确能在短时间内笼络大批人,但是纯以利诱之,至于所谓信仰,抽走利益后顷刻崩塌。” 李尘说道:“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担心你太过心忧,说实话,你不必如此,大不了就掀桌子不玩儿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关于信仰 卢翰当然知道李尘的担心,上百年交情的兄弟,早已经和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他知道李尘绝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给自己带来烦恼,而他则想方设法要为李尘解决障碍。 送走卢翰后,李尘沉思了许久,他虽自信一百年的时间足以让自己在硬实力上超越敌手,但有一些问题无法规避,诸如大长老拖延这一百年的真实目的。 他猜不透,但他想,或许和信仰有关。 这三年里,剑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当初靠李尘指路进入七境的锋聂,在剑世界有剑圣之称,是整个世界的开路者,但他常常称呼天道为自己的半个师傅。 因此,剑世界的人对于天道也有十足的信仰,只因在锋聂的说辞里,世上关于剑气的修行后路,实则是冥冥中天道的指引。 这三十年里,李尘发现自己藏在混沌清气中的意识时常能听到世上生灵的声音,他们的祷告,无论好坏,以及那些因为信仰产生的念力,都形成一种极奇特的能量,聚集在混沌清气中。 李尘尝试以意识驱动这股能量,便见剑世界风云变幻,仅仅是抽丝剥茧的微弱调动,却是让整个世界摇撼的恐怖。 要知道,李尘的剑世界,在疆域上不比上界小多少,毕竟是无数秘境的融合,或许只是在时间和质量上无法相比。 至此,李尘更加明白了大长老打的是什么主意。 过去的大长老不需要所谓的信仰之力所以从未刻意经营,直到现在有了紧迫感,他才开始做这件事,而他设定一百年的期限,可见是有信心在一百年内,以信仰之力翻身。 李尘仔细琢磨了许久,才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自己现在也算是一方天道,那么,上界的人,如果同样对自己有信仰,有虔诚地祷告,自己是不是也能从中获取力量? 这一天,北张镇上,因为几个人的归来,起了一场盛大的聚会。 红雪、王庭太一、玄立。 都是知根知底的交情,李尘没有言谢,只是询问各自的修行进度。 玄立说:“长路漫漫,佛法无边,我还差得远,如今同修过去现在和未来,有许多想法,但还需要时间验证。” 李尘摘掉那一日的战况,所以赞叹,“前辈真是天纵之才,一百年后,或许能以一人之力胜过他。” 玄立摇头,“到了这个境界寸步难行,如果没有立地顿悟就算过去千百年匜没什么用,况且,我度化众生,决不能因此有企图心,本心是怜世人忧患,不因任何功利而急躁,所以,平常心也就足够了。” 李尘颔首。 这场大聚会和往常不一样,直接开设在了镇子的长街上,这是因为现在的北张镇相比之前十分冷清,大多数人都已经去了山庄山门,留下的都是如铁匠这样的老人,或者也没什么抱负,甘愿留在镇子上养老。 一群人在街头饮酒,烤肉的香气和柴火的烟熏交织在一起成了独特的烟火气。 这群人的小聚,已没有世故,只剩下情分,因此绝没有高低之分,酒过三巡后和常人无异,聊过去,聊当下,聊现在。 几个人虽然都不因为酒有了醉意,但感慨之中自有醉意涌上心头。 日光打在茂盛的大树上,地面落了斑驳的影子,那些顺着微风树叶子互相摩擦沙沙作响,李尘抬头瞧了一眼,便有大片的云层聚集遮蔽了阳光,斜斜的细雨落了下来。 “当初啊,我其实并不算天分最好的,你们不知道,想当年,有特殊血脉自称小鹏王,和我分庭抗礼,我和他一共经过七次交手,输了六次,但是都被我逃走了,直到第七次我才胜了他,就这一次,他便死去,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活得久才是最重要的。” “当初我身化无数分身进入轮回,一开始只是想求一条活路,想着别被那个老东西发现,只是后来才发现分身悟道也是极好的,只能说世上一饮一啄,有时候还真是冥冥中的凑巧。” “我在太古时,虽没有如你们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但是整体水平要强过当下。” ········· ········· 这一天,卢翰找到李尘,告诉他,“城外金笔找到了,只不过,和兄长的猜测有些出入,此人的境界,并不高,只有奈何境。” “嗯?” 李尘这么惊讶是有原因的。 目前为止,城外金笔的几部话本,看似庸俗,实则没有一部寻常,除了让铁匠、红雪等人的修行精进,还让世上多了一种新修行的法门,也就是接通轮回涅槃入道的手段。 结果,现在卢翰说他只有奈何境? 所以,现在是奈何境的话本让八境完成后突破,而且创建了新的修行法门? 卢翰紧接着说出更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他甚至,直到现在不知道自己的话本让世上多了一种修行法门。” 番外4: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32 李尘真正需要的帮手,只能是修道者,而李尘半年多走在各地,竟没有找到一个人可以修道,本身所想的是自此罢休,却没有想到蝶舞恰恰在此刻找来,李尘即可便感受到蝶舞体内可以修成气海,无论资质怎样,只要进入涅体,便能帮自己在世间做许多事。 李尘并不如何愿意找一个女人帮手,只因见识到蝶舞并不如普通女人般心软如糯米,反而比一般男子都要冷漠,所以最终决定让蝶舞帮自己,最重要的是蝶舞做的饭虽不如何美味,却多出一种让自己留恋的味道,那是自己不曾感受过的。 蝶舞觉得自己虽然入了风雨阁,但却是什么都帮不到李尘的,心头也有几分疑惑,终于有一日开口问了:“我当初说过,自此命便是阁主的,而我自知除了做饭之外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希望阁主教我武艺。” 李尘笑看着他道:“我不会武艺。” 蝶舞说道:“蝶舞习武之后也定不会对阁主二心,请阁主放心。” 李尘笑道:“你想得太多了,武艺我是真的不会,你曾见我一剑断了几十人的手臂,你见过这般奇妙的武艺么?” 蝶舞仔细回想那日李尘的风姿,确实如此,应道:“我虽然在阁内时间不长,但也见过很多人练武,确实不及阁主的出手迅疾玄妙。” 李尘说道:“其实你即便今日不说我也打算要和你说这件事。其实我习的并不是武艺,我修的是道行。” “道行?那岂不是仙家么?” “仙家倒是算不得,即便是仙家,也不过是一群厉害些的人。我问你,你愿不愿意修道?” 蝶舞嫣然一笑:“能多帮阁主些,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修道这件事,想来修道不是每个人就可以做的事情吧。” 李尘看着她的一双眼睛竟不自觉的有些恍惚,心知不能再看,转而看向别处,“修道当然不可能是每个人都可以的,否则世间早已经乱了,但是你偏偏可以。” 蝶舞看着李尘不愿意再看他,不知想到什么,黯然道:“但愿修道之后可以多帮阁主一些。” 李尘感受到蝶舞声音里有些失落,心头微软,看着她说道:“你这么聪明,修道当然是手到拈来。还有,以后你千万不可时时叫我阁主,我不过是暂时借用一下,最多是个代理阁主而已。” “我知道,以公子的本事,想要风雨阁岂不是小事,可是公子却看不起阁主这样一个位子,是么?” 李尘却说道:“我确实看不起这样一个位子。” 蝶舞没有想到李尘竟然真的这么答应,而且居然没有脸红,心想:“公子的脸皮才是他身上最无懈可击的地方吧。” 蝶舞自从进入风雨阁后无论对谁都不过一副淡漠的模样,唯有对李尘才偶尔显露出一些温柔可人的一面,然而蝶舞的情绪并不稳定,偶尔硬生生要自己装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只因为害怕再受到伤害。在她的心里,即便对李尘,也无意间上了一道枷锁。 人心底的脆弱面,往往在人与人之间隔起一道墙。 李尘当初修道不过初初感受到天地元气,便在雨中听锤声破境,虽成就了修行界中一个神话,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入道,李尘想要帮助蝶舞入道,只有去找瞎子。 瞎子就在渭城。 瞎子这时候还在渭城,下一刻却已经不在渭城,已经走在南海。 瞎子知道很多事情,这其中包括李尘偶尔的心意,比如此刻的心意。 瞎子站在南海,看着天空,“你好不容易躲过一劫,现在又找那个女人来,并且想要让她修道,你是不是不想再活了?真是无知者无畏。” 过了许久,瞎子突然又一笑,“你既然生而知之,并且身上有许多我不知道或许连它都不知道的秘密,你应该也感觉得到那个女孩和你的牵连,但是你既然不怕,我又为什么要怕?我躲了那么多年,就是在等你,现在你已经出现了,我又为什么还要躲?” 渭城,李尘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瞎子,疑惑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在?” 瞎子说道:“现在在不就行了么?” 李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如你当初以为的那么简单。” 瞎子说道:“越复杂才越好玩,这是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的道理,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都不懂?” 李尘眸子里突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目光,“我当然年轻,我当然不怕,我当然有信心和任何人,任何神鬼妖魔斗一斗,可是你岁数已经不小了。” 瞎子烦躁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 李尘说道:“你毕竟已经躲了那么多年。” 瞎子说道:“就因为躲了那么多年我才不愿意再躲。” 李尘说道:“可是你有多大的信心?” 瞎子虽是瞎子,听到这句话后白色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目光。 李尘问:“当年没有躲之前有多少把握?” 瞎子笑道:“当然是十成的把握。” 李尘说:“所以我说你老了。” 年轻人往往有无限的勇气对待任何危险,只因为他们的一颗心坚毅并且棱角分明,当一个人的棱角渐渐被磨平,这个人便老了。 瞎子的腰已经很直,此刻他却下意识又直了直:“即便老了,我也要斗一斗,只因这世上我是最强者,如果我不斗,谁去斗。” 瞎子所说的世上,便包括世内世外。 李尘却说:“有我在,你可以歇一歇。” 瞎子却笑道:“我收你为徒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看到你的资质,然而你想到达到我的高度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尘说道:“你虽然是我的师傅,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瞎子不耐烦的打断李尘的话:“以你的资质如果换一个时间当然能打到我的高度,可是这世间已经有了一个瞎子,绝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它一直看着,谁能再到达我的高度?你可知道世上有两个人一直没有到达我的高度并不是因为资质不好,而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层屏障。” 李尘说道:“可是我如果不可能达到你的高度,你这么多年的辛苦等待岂不是白费了么?” 瞎子说道:“我清楚你的意思,你不过是说如果你达不到我的高度就帮不到我,那我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究竟在等什么,是么。” 李尘静等着下文。 瞎子说道:“只因为你不一样。” 李尘一怔,随即笑道:“师傅你不愿意说就不要说,何必打这么多禅机。我这一次来的目的你应该是知道的,只望师父出手帮忙。” 瞎子摇头笑道:“你应该知道她也并不简单,你和她的相遇并不是偶然,她如果修道或许对你并不一定有帮助,你还要让她修道?” 李尘说道:“总要试一试。” 瞎子说道:“你年龄果然太小。” 年龄小,所以胆子大。 33 瞎子终究是拗不过李尘的,最终同意出手,令李尘真正惊愕的是,瞎子并没有真的出手,因为瞎子说根本不必他出手。蝶舞如今缺的,只是一股道力。 李尘并不是普通的修道者,蝶舞也并不是普通的修道者,蝶舞只需要一股道力破开经脉和气海间的阻隔,立即便可以浮生。 李尘的速度比当初自渭城去易城接丙子快了数倍,所以不过三天就已经回到易城。 蝶舞看到李尘回来之时,眸中闪过隐藏的很深的期待和欣喜,说道:“公子你回来了。” 李尘笑道:“知道了让你入道的方法,当然是要回来的。” 蝶舞欣喜道:“谢谢公子。” “谢是不必谢的,当日你既然愿意入我风雨阁便是风雨阁的人,助你入道也不过是帮我自己而已。” 蝶舞恭敬道:“不论如何,都要一谢。” 李尘却没有再说话,只尽力自气海中调动道力,直到臂间道力充斥时低喝一声:“伸手!” 蝶舞虽不知道为什么要她伸手,却知道这应该是公子助自己修道时必须的步骤,信任的伸出手来。 李尘将手覆了上去,道力缓缓渡了过去。 蝶舞只觉一股热流自臂间流入体内最终又蔓延至全身,似形成一个循环,精力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充沛,四周气体内似有丝丝温流入腹。 李尘撤回双手,蝶舞奇道:“只这么简单?” 李尘静静看着蝶舞,发现蝶舞并没有什么异象,但自己总觉那股一直盘亘在心头的感觉越来越强,疑惑道:“怎会这么简单?” 两人说的话虽一样,意义却完全不同,蝶舞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只以为是李尘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 李尘问道:“你体内气海是否已经通了?” 蝶舞应道:“应该是通了。” 通了,那便是浮生。 李尘问:“既然通了,那你应该感受得到自己体内已经有了道力。” 蝶舞说道:“气海内似乎有鸡蛋大小的道力。” 李尘皱眉道:“只有鸡蛋大小,根本支持不了多久,那棵枣树或许有法子帮你。” 李尘又抬头道:“我出去取些东西来,你先等我。” 蝶舞点头。 ······ 李尘驭马而行,不久后看到那棵枣树,将马停下,走到树下恳切的说:“我知道你是佛门圣树,举世无双,稳固气海以及助人破浮生入涅体的的果子一定是有的,请赐一枚。” 枣树没有丝毫反应,只在心里鄙夷的想:这么多年里我受过的马屁不知道多少,这人拍马屁拍得都这么生涩,看来那个瞎子果然不如佛祖,收徒弟收的都如此不济。至于这人说的那种果子,当年被瞎子夺了那么多枚,我所剩的也不多了,即便是瞎子的徒弟,如果不求得再恳切些,我也是不会给的。 李尘见枣树毫无反应,一声剑鸣唤出孤城剑说道:“这已经是我最低的姿态,我对瞎子都不曾这么恭敬过,如果你还不交出果子,我就在你这皮上画只乌龟。虽说你的皮很硬,但我这把剑是瞎子铸的。” 枣树听到这句话后开始剧烈的颤抖,心想:这人变脸的绝技真是天下无双,把瞎子蛮不讲理的本事学了个通透,还想要在伟大的我身上画只软体动物,真是罪不可恕。但,大树不计小人过,还是给他吧。 树上簌簌落下一粒红色如血的枣子。 李尘捡起那枚枣子,心想:这树实在有些贱。 其实这树的本事全是在这千万年来和人学的。这么圆滑的树,除了在人类的社会里,哪里能调教的出来? 蝶舞一直都静静坐在木椅上等着,听到外面马的嘶鸣声便知道是李尘回来了。 李尘进门后从袖间取出那颗枣子,说:“吃了它。” 蝶舞把枣子含进嘴里,未曾去嚼枣子已经化为一股温流入腹,蝶舞只觉的体内道力渐渐壮大,感激地看了李尘一眼,却没有再说谢谢。 蝶舞道力不过片刻就已经壮大到溢出气海,走在筋脉之间。 李尘敏锐的感受到蝶舞确实已经涅体,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并没有降下天劫,大道之水也没有降下的迹象。 李尘深深看了蝶舞一眼,知道即便自己问蝶舞也是绝对不知道的,只是说道:“以你如今的道力在这世间已经足够闯荡,从明天起,我便带你去大秦。” 蝶舞自然知道去大秦是要刺杀大秦的那些官员,说道:“蝶舞愿为公子效力,但是蝶舞还没有兵器。” 李尘皱眉道:“这要看你喜欢用何种兵器?” 蝶舞说道:“一切只听公子的。” 李尘突然想起瞎子的那一把琴,说问道:“你可愿意用琴?” 蝶舞说道:“只要是公子赐的,蝶舞当然不会挑剔。” 李尘找出那把铁琴说道:“那便用这把琴。” 蝶舞看着铁琴似看到很奇异的事情,“我从没有听说过琴身用铁铸成,这把琴,可以用么?” 李尘笑道:“这世间若是别人铸的铁琴自然不可能弹出琴音,但铸这把琴是世间最强的那人,当然可以用,如果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蝶舞接过铁琴在桌上放平,只用无名指轻轻一弹,一道琴音自指尖发出,刹那间如百鸟婉转啼鸣,,扑闪着灵动的翅膀,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象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明。 蝶舞一弹之后便没有再动,只因她已经被吓到了,这么美妙的琴音,世人是无论如何都弹不出的,蝶舞方才的那一弹其实不过是随意而为,蝶舞惊异地看着这样一把琴,虽说蝶舞不知道这把琴的真正价值,但也知道这把琴的珍贵,心想:公子在修道者中也绝对是不普通的。 李尘笑看着怔住的蝶舞,“感觉如何?” 蝶舞抬头说道:“很好。” 蝶舞自此刻起,便成为风雨阁第一个走在世间的修道者,世外之人而走在世间的刺客。 34 蝶舞入道后随着李尘在大秦各地行走近半年,已经行刺了上百名官员,世人却只知道一曲极秒的琴音便是一曲死亡之吻,从没有人见到过蝶舞的面貌。 风雨阁自李尘担任阁主之后渐渐壮大,易朝占据的每一座城池都建起一座风雨阁,想来易朝占据天下的日子,各地也必定拥有一座风雨阁。 易朝在这半年并没有什么动作,就在人们都以为易天行应该是考虑到和大秦兵力悬殊怕逼的大秦急了大秦举兵一举灭掉易朝时,自大秦的方向走来一男一女。 几个时辰之后那对男女走出易城,走向南方。 那对男女出城后不久,易天行下令举兵攻下易城南方的岚安城。 李尘骑在一匹纯白色的马上说道:“大秦一直容忍易朝,不是不敢动兵,而是那些人从没有真正看得起易朝过,大秦的那些人正在为皇位的归属烦恼,哪里会管易朝这种他们眼中的小虾米。” “莫非大秦的那些官员里没有一个意识得到这种危机?”蝶舞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李尘道:“我曾经倒是去过大秦都城,虽说我不完全了解,但从当日我参加的科举来说,那些中榜的人除了我之外全是饭桶。” 蝶舞看了李尘一眼,心想:公子实在太自恋了些。 蝶舞终究忍不住说道:“我跟着公子的这半年里,听公子常说某人是白痴或者饭桶,公子是否只会这两句脏话?” 李尘摇头道:“我会的脏话并不少,只是在我心里,白痴和饭桶已经是最恶毒的言语。在每个人的眼里,除了自己之外,世上鲜有不蠢的人。” 除了自己之外,世上史上鲜有不蠢的人,这岂非是人性的弱点? 蝶舞委屈道:“那不是说所有人在公子眼里都是白痴咯?” 李尘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不是,当初叶府的那些人不是,我师傅不是。” 说到这里,李尘故意住嘴。 蝶舞忍不住问道:“那我呢?” 李尘笑道:“你觉得呢?” 蝶舞听出李尘言语里的调侃之意,脸渐渐红了。 李尘说道:“我这半年吃的一直都是你做的饭菜,若说是白痴,我才是真正的白吃吧。” 蝶舞听出李尘言语里的此白吃与彼白痴非同一个白痴,开心的笑笑。 李尘看见蝶舞的笑容,叹一口气说道:“蝶舞,你如果和别人说话也这样活泼的话,一定不会老。” 蝶舞目光微闪,却没有说话。 李尘这一次和蝶舞要去的地方,正是将要受战乱的岚安城。 李尘并不愿意见到真正的战争,只因为李尘看似一颗心已经足够冰冷,实则只有李尘知道,往往见人身死时不可避免的生出恻隐之心。所以路程对李尘来说虽不如何远,李尘却拖了半个多月,直至岚安城归入易朝。 蝶舞即便成为风雨阁的杀手之后再不缺钱也一直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衣物,而蝶舞缝制的衣物衣料或许并不很好,穿起来却十分舒适,李尘便让蝶舞为她缝制了数件。两人粗布制成的衣物走在路上,有几分像乡下进城的夫妻。 蝶舞和李尘终于走到岚安城外,城门处的其中一个守城士兵远远看见一对乡下夫妻,那个女人的风姿又着实不错,其中一个士兵返身进入城里。 李尘和蝶舞进城后终于看到了战乱的恐怖,虽说易朝已经有官员接了岚安整顿,但是乞丐依旧随处可见,甚至空气里都含些腐臭酸味。 蝶舞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左方的小巷。那小巷里有一群乞儿,瘦的从他们身上几乎找不出一丝肉来,只从裸露的身躯上看得出腹部的骨来。 蝶舞一直很喜欢小孩,李尘看到蝶舞的目光便知道蝶舞的想法,自腰间解下一袋银子来递给蝶舞,蝶舞接过银袋来走到那群乞儿身前将银子放下。 令李尘惊异的是那群乞儿没有争抢,反而看向一个身材略高却削瘦的男孩,男孩捡起钱袋,跪下深深磕一个头,直至李尘走远。 虽说岚安刚刚经历过战乱,但风雨阁已经派了不少人来,决定在岚安建一处分阁,此时岚安城并没有多少人有精力建新阁楼,所以风雨阁派来的分阁管事暂时买了一处宅院。 李尘在岚安并没有落脚点,所以进了那处宅院。 分阁的管事是一个撇着八字胡的胖子,作为管事眼力自然极佳,一眼看出了李尘与自己易城风雨阁见过的那张画像有几分相像,走过去小心地叫道:“阁主?” 李尘感兴趣地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管事听到眼前的果然是如今天下尽知的阁主,身子不由弯了几分,显得更恭敬,“阁主请进后院处谈。” 李尘看出堂内气氛似乎有些怪异,而管事似乎对此时厅堂里的人有些忌惮,想不通以风雨阁此时的势力,在易朝的地域里还有什么是值得忌惮的。 李尘没有去后院,因为他不想去忍。 世间去忍耐别人不敬或欺侮的人,一种是老人,一种就是实力不如人的人。 “莫非风雨阁在易朝的地域还有人敢挑衅上门?”李尘嘹亮的声音荡漾在阁里。 “没想到在岚安还有人敢说这样的狂言!”一个看似二十五岁左右的人走进院里,目光却看向蝶舞,身旁站着的,正是见到李尘二人后离开的那个守城士兵。 那人的目光使蝶舞想起柳下当初看着自己的目光,蝶舞本就漠然的的脸上变得更加冷漠。 李尘问那人:“莫非,你敢挑衅风雨阁?” 那人看李尘虽说穿着一身粗制布衣却有一股凌人的气质,面目也是罕见的英俊,问:“你不是乡下人吧?” “读过两年书。” 那人说:“怪不得面目清秀得像一个女人。至于你先前说我敢不敢挑衅风雨阁,在岚安,我高家当然敢。风雨阁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猖狂,在岚安却不行。” 李尘问:“你是高家的人?” “高家少爷,高升。” 李尘说:“怪不得这么厉害。” 高升听到这句赞美十分得意,看向蝶舞时却发现蝶舞依旧漠然的看着远处,似没有听到这番话,不由有些郁闷。 李尘的第二句话在此时悠悠地出口:“狂妄的厉害。” 一直在旁边的管事轻摇了摇头,阁主即便武功真的天下无敌,但终究是年少气盛啊! 但如果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狂妄些,老了岂不是要后悔? 高升的面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 35 高升是高家少爷,高家在岚安从未有人违逆过一丝一毫,如今高升被李尘冲撞,气愤不已,再看蝶舞漠然而清秀的面目也有些厌恶,看向风雨阁管事说:“我高家给你风雨阁面子,方才答应让你风雨阁在岚安建阁不过收三成利息,如今我在你风雨阁被人羞辱,你如果不给我个交代,风雨阁今日便在岚安无立身之处。” 管事走到李尘身边轻声劝道:“高家在岚安确实势大,我们······” 李尘大笑道:“我们忍?忍这种事情我是做不来的,我风雨阁是杀人的组织,不是被人宰的组织,收利息?收风雨阁的利息?” 高升嗤笑一声道:“原来你是风雨阁的人,怪不得如此嚣张,今日你既然惹了我,除了将你妻子送来,便没有缓和的余地!” 李尘调动道力,一个隐约的巴掌阴影扇在高升脸上,高升霎时发髻散开,显得极乱。 李尘正要再动手时,蝶舞却轻声说道:“我想要亲手试一剑。” 李尘问:“现在?” “晚上。” 李尘转身告诉管事,“把他送回高家。” 管事允诺下来,他本不是怕死的人,风雨阁内怕死的人实在不多,敢入风雨阁便已经做好了有一天去死的打算,只是对风雨阁生了情意,不忍耐些唯恐为风雨阁惹来麻烦。 李尘带着蝶舞去后院时,突然回头道:“记住,风雨阁,从来不怕麻烦。” 管事听着这番狂妄的话竟生出些热血,不由赞叹阁主实在是个妙人。 李尘在后院散开神识。 神识有着如眼睛一般的功能,有着眼睛所没有的广阔视角,修为越深变探测的越远。 对常人而言,修道者所拥有的一切太不公平,然而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蝶舞也散开神识。 蝶舞修为虽说不如李尘,却也看到了她所想要看到的那群乞儿。 蝶舞有孩子。那孩子却未曾出世便死去,所以蝶舞一直十分喜欢孩子。 蝶舞只要看见孩子便十分快乐,这一次蝶舞睁开眼时却显得十分愤怒。 她看向李尘时,却发现李尘也在看着她。 “你想要救他们?” “嗯。” “如今战乱,你莫非要救天下人?” 蝶舞沉默了许久。 李尘皱眉道:“你入我风雨阁做了杀手,便只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 杀手该做的事当然是杀人,只是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做到做自己该做的事。 蝶舞终于开口,看着他道:“只这一次。” 李尘看着蝶舞的焦急和担忧,似看到当日柳家庄外的那座坟,点头说:“好。” ······ ······ 番薯是一个人,一个乞儿,一个乞儿组成的群体的首领。 番薯之所叫番薯,是因为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番薯,他的理想就是有钱之后用黄金铸一个番薯。 番薯很崇拜大侠,劫富济贫是他心里的一片,一片神圣的领土。 现在他很期待大侠的来临。 大侠暂时没有来,所以番薯只能靠自己。 番薯看着前方那一群混混,有看了看身后已经饥饿不堪的乞儿们,说:“如果不拼就会饿死,拼了或许能活几个,能拼的,就拼吧。” 其实每个人都能拼,只是敢或不敢的问题。 这群乞儿除了番薯之外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是看个头大小叫老二老三直到个头和年龄都是最小的十三。 十三个乞儿在生死里已经飘荡过很多次,现在他们都活了下来,便知道番薯的话是绝对正确的,所以全部挥舞着拳头冲了上去。 对面的混混却亮出了柴刀。乞儿们止住脚步不敢再前,他们想活下去,所以看到刀后终于怯懦。 他们怕的是刀,殊不知刀却是人类造出来去杀畜生的。 番薯也怕,但他是头,所以他不能怕,番薯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几个呼吸之间努力让自己的腿不再颤抖,说:“敢拼的就和我上。” 番薯身后一共有十二个乞儿,上来的,却只有三个。 番薯看了看那个最小的乞儿说:“十三,你手里的石子是打不死人的,你回去吧。” 十三摇了摇头说:“砸眼睛就好了。” 但番薯的心思已经不再这里了,他惊异地看着那群混混身后。 混混的头子看到番薯的目光后转身看向自己身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块砖自身后砸上他的后脑。 番薯的力气终究因为饥饿小了不少,没有砸死人,只是流了许多血。 混混们恼羞成怒,提起手里的刀砍了上去。 番薯竟又一次惊异地看向他们身后。混混们有了老大的教训,没有一个向后转身的。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道剑光。 剑光过后,混混们已经全部倒下。 剑光消散,两道人影现了出来。 李尘没有再看混混们在自己一剑之后的惨状,对蝶舞说道:“走吧。” 蝶舞点了点头。 番薯从惊骇中醒悟过来,奔跑追向李尘,“大侠,请教我剑法!” 李尘摇头道:“大侠的命并不长,所以我不是大侠。” “但你救了我!” 李尘说道:“我却杀了他们。” “他们想要杀我。” “至少现在你们并没有死。” 番薯无话可说。 李尘说道:“世上其实本没有大侠,只是人们的幻想。” 世上确实没有大侠,不过是人们对善良的一种实质化幻想。 番薯心里的那片神圣领土的全部,便是大侠,如今夜孤城一句话勾起番薯的许多回忆。 番薯默默地告诉自己:世上,果然没有大侠。 李尘说:“你想要活得比别人更好,就必须踩倒拦在你面前的人,你如果要活的更好,便不能在正邪中摇晃,世间本没有正邪。” 李尘指向天,“靠他,你不可能活下去,人,要靠自己!” 番薯终于明白了许多事,抬头对李尘说:“我不求您收我为徒,我只求您赐剑法。” 蝶舞看向李尘,李尘走到番薯身前,在一块石片上刻下一道直线。 番薯目送着李尘走出小巷,身后的小十三问:“大哥,这块石片有用吗?” “他送的,一定有用。” 番薯将手指点在石片上,便看到一个人舞剑,番薯的手势随着那人动着,划过一道圆润的线,又从不可思议的地方蹿出,手势变幻了数次,番薯的动作至此停止。 第一百八十九章城外金笔的真实身份 卢翰说得这一切太匪夷所思,就好像在说曾经有这样一只蚂蚁,它每天做的饭可以喂饱一只大象。 这听起来远比李尘的传奇还传奇。 但李尘很快想到了一件不符合逻辑的事,因为当初他收到过城外金笔给他的一些字迹,那些话明显是有针对性,并似乎已经观察自己很久才能写下来的。 「先见一下吧。」李尘知道,像这种听上去就绝不可能的事情,背后一定有自成逻辑的原因。 「好。」卢翰取出一块令牌,命令很快吩咐下去。 李尘很快见到了这个人。 ······ ······。 荔城一直是属于上界的贫民窟,这里没有高阶修士,就算城主也不过忘忧巅峰,而且算不上忘忧中的好手。 这是因为荔城实在太过于偏远,就算是陨墨山庄的势力,辐射到这儿也力有未逮,因此,山庄里那些共享的神通在这里没有完全普及。 城外金笔一直都在城内本分生活,成了这座城这里穿锦衣且在破落酒馆儿站着喝酒的唯一一人。 直到这一天,城主忽然到访。 原本城主这样的人物,对他来说是一生不能触及的高层,因此他很惶恐。 而城主也很惶恐,作为城里少数算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不知道陨墨山庄这种地方,这种圣地一样的势力宗门,怎么会突然找到荔城,而且是因为几部卖的不怎么样的话本。 按照这些话本的传播程度,最多只在荔城附近几座城池卖一卖,如果不是当时卢翰不遗余力,还真未必能把它们带回去。 来见城主的是卢翰的心腹阿泽,做事一直很有章程,在确定城外金笔的身份之前,他不会将这件事上报,平白浪费两位庄主的精力。 院门打开了,是一个穿着发白锦衣的男人。 阿泽上下打量他一眼,很快确定对方的一些信息,比如眼神、比如气场,比如穿着,这是一个在尽量维持自己体面的落魄文人。 甚至,可能算不上一个文人,毕竟谁家正经文人会写博人眼球的话本啊。 阿泽先没出声,城主也在旁边惴惴不安,心想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态度啊,今天过来这一趟到底是福是祸啊?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因为他自认为是一个好城主,而城外金笔终究是他的城池里的百姓。 「城外金笔,你的事发了!」城主大声呵斥! 书生脑子有点儿发蒙,事发?什么事发?城主喊得是我的笔名,难道说,是我写的那些话本出了事?不对啊,当初写的时候我明明问过,说当今陨墨山庄庄主李尘并不在意这些,就算某些艳俗大尺度都用了他的名字,我这才哪到哪了? 但是作为小人物,他很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不管是什么事情,不管是哪本书,连城主都惊动了,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匍匐在地,「小民知罪!」 「知罪,你知罪最好!」城主的眼神飘向旁边阿泽,心想这位怎么还不表态?这到底什么罪啊? 实际上阿泽刚才只是走了个神,再回神就已经发现眼前这一幕。 他在陨墨山庄见过形形***不知道多少人,怎么会瞧不出来两个人的心思,只是现在事情不明了还不能表态,因此只是道:「先起来吧,你需要和我回一趟山庄。」 城外金笔一愣,半晌才颓然道:「好,全听大人做主。」 刚才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掠过无数想法,只是现实告诉他,无论什么样的想法,面对这么悬殊的力量和地位差距,都没有用。 「容我先收拾一下。」他说。 阿泽点了点头。 这让城外金笔心里安定许多,至少从这一点上看,好像这位大人的态度,不算太坏? 荔城城主最后还是没忍住,想求个情,「大人,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阿泽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他是犯了事?」 他接着道:「你不必想这么多,我只是带他回去问一些话,有一位大人想见他。」 一直到阿泽离开,荔城城主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大人是谁,毕竟,阿泽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大人了,现在阿泽说的大人,那得高到什么程度? 于是,这就是城外金笔被带回山庄的全过程。 接着,卢翰开始调查这个书生,关于他的生平,以及话本创作的初衷,以及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实在太过于稀松平常,而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第一百九十章梦中传道(上) 城外金笔很快被带进大殿,李尘也终于见到这个素未谋面的恩人。 因为他的话本曾经让铁匠等人全部实力精进,因此才会在那一日和第一名门的大战中获胜,所以说恩人一点都不过分。 因此,无论刚才卢翰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李尘都微微躬身道:“先生。” 城外金笔直到现在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他只是一个能够一眼看到人生尽头的普通人,修行境界已经到了顶峰,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进入忘忧,寿命最高不过二百五,从出生到现在都平稳得令人发指。 结果现在两天时间的经历,跟做梦一样的起伏跌宕。 他看着面前谪仙似的人物躬身,一颗心开始猛烈地跳动,他现在当然也知道了这是谁。 陨墨山庄山门的正殿,一个谪仙似的年轻人,风采是那些话本也写不出的淡泊,除了传说中的庄主李尘还能是谁? 结果现在,这样的人物冲着自己行礼,他刚才说什么,说先生? 一直自诩读书人的城外金笔忽然觉得有点儿害臊,就好像自己不配。 他不知道应该称呼李尘为什么,因此只能更深一礼,对李尘道:“殿下折煞了我。” 幸好,接下来李尘并未再多礼,他从城外金笔来到这里开始,就以感知探查过面前的书生,他实在不能置信这个人只是普通人。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就算以感知探查,这个人的境界甚至神魂都没有任何异常。 这个书生就好像只是生生戳在那儿,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李尘和阿泽,甚至和卢翰的做事方法不同,他并没有多做试探,而是直接询问:先生,那些话本都是你亲手所著吗? 书生点头,“回殿下,都是我亲手所写。” 李尘皱眉许久,接着说出一句话。 关于那句话,是李尘直到现在仍然记得极清楚的:跌宕半生,不入江湖,返璞归真,不过一碗清粥,最后这半部书,就交给李尘,或许能让他对八境有所感悟。 这正是当初李尘在话本中找到的,因此当时才笃定这不是一场巧合。 而随着这番话,书生的神色终于变了,带着极深的诧异。 李尘见状,心下明白这其中有问题,果然还是要从那一段话入手,于是追问道:“先生是不是知道什么?还请直言相告。” 书生迟疑半晌,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殿下,只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实在有些荒唐。” “先生尽管说。”李尘道。 书生这才抛开顾忌,“不瞒殿下,您刚才所说的话,我曾在梦中写过,且似乎将其送往了一座山上。” “梦里?” 李尘和卢翰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现在,事情好像变得更加荒唐? 只是李尘现在经历种种,对任何听来虚幻的事情,只要有现实情形的发生,都愿意就此钻研下去。 他沉思片刻,忽而赞叹,“世上曾经有贤人在梦中入道的典故,相比起来,我们如今也算见到了。先生请接着说,在梦中还见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书生当然知道李尘说道典故是什么,这个神话曾在上界流传极广: ——上古时期,有一位贤人在草地上睡觉,梦中感觉自己成了太古时期的某位异兽,在战场总杀伐,冲锋陷阵,这场梦做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让他甚至忘了自己本身的模样,也忘了自己原本处在上古,而非太古。 两个月后,这位贤人终于醒来,但是梦里的一切都十分清晰,就好像真实发生过,甚至那些受伤的部位都隐隐作痛,一时间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梦中,还是曾经在梦中。 他将这件事告诉身边的亲人朋友,他们都嘲笑此人是睡魔怔了,谁曾想,在两个月后,这位贤人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离开之前只说自己该回归现实了。 这就是太古时期贤人以梦入道的荒唐典故。 现在,书生因为李尘的一番话有些迷茫,心道: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我当时在梦里听到看到的,其实都是真的?还是说,我当时在梦里做的事,会在现实映照? 他接着对李尘说出自己在梦中做的事,“其实,那几日我同时在写几部话本,这都是为了生计,因此脑子时常觉得混乱,不过这么做也有好处,那就是我常常在梦中也能够进入话本的世界,往往灵光一闪,醒来后接着写后续。” “等等。”李尘取出几部话本,恰巧都是让他们这些人境界精进的,“先生看看,是这几部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梦中传道(下) 书生接过,翻来覆去瞧了瞧,道:“是的,没错,只因那段时间的梦虽然纷杂,但太过真实,因此我记得十分清楚。” 李尘接着再问:“那么,你最近在写的那部,也是梦中所得吗?” 他问的是那一本开拓了新修行的话本.目前还在持续更新。 书生又愣了愣,道:“的确,许多内容都是从梦中所获,说来怪异,最近这几年,我在梦中的时间的确要更多一些,如同身临其境。” 卢翰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这时候也忍不住询问,“我记得,你说自己只是勉强度日?” 书生说起这个,又有不合时宜地自卑,颔首道:“的确如此。” 卢翰反问:“你可知道,你这部话本如今在上界有多火?” 书生显然不知道,他每一天,每一年来往的地界儿都是家里和酒馆儿,偶尔去趟城西就算是出远门儿了。 卢翰明白了,这一定是中间有人吃了回扣,并且打了荔城太过于偏远的信息差,所以才让这个书生到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决定稍后便查一查这件事。 李尘再问:“你自己,就没有从话本中获得其他修行的法门吗?” 书生还是迷茫,他只是一个不怎么出门的穷书生。 这一场问话至此结束。 卢翰将城外金笔安排在大殿附近的阁楼上,住在这里的原本多为境界高深或在某个领域有极深钻研的大拿。 此外,卢翰知道以他现在的修行还需要每日进食,所以吩咐下面每一天都要为他准备极其好的食物,就连山庄大多数的神通秘术也可以随意翻阅。 原本山庄一直都是论功行赏,包括神通秘术的开放也是以对山庄的贡献度为准。 现在确定了那些话本的确出自他的手,那么他山庄的贡献就是极大的,为了避免下面的人心理不平衡,翌日,阿泽发布一条消息,关于城外金笔对山庄做出种种贡献的赏赐。 北张镇上。 李尘将找到城外金笔,并且了解到的所有信息告诉众人,尤其是王庭太一和红雪,询问道:“各位都比我的见识更广,如这种情况,我们该如何验证此人身上的特别之处呢?” 红雪率先道:“这件事,我倒有些了解。说起来,这一切和城外金笔当初的那一部话本也有些关系,我就是自话本中知道分身轮回和我本身经历的区别,所谓梦境,和我的分身轮回有些相似。如果真要寻找此人身世的特别之处,或许要从神魂入手。” 王庭太一也道:“太古末法时期,王庭曾有一人时常入睡,每一次醒来都说自己曾去往了后世,当时无人知道真假,直到上古之后,我们醒来一段时间,才知世上有了以梦入道的典故,方知此人说的竟都是真的。” 李尘恍然,感慨道:“世人只将典故传说当做话本来听,谁能想到这其中许多关联,竟是真的。” 铁匠等人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那一典故的竟是真实。 老板娘想了想,道:“除了从神魂入手,或许可以探查他是否构建了通天桥,如殿下所说,或许此人对自己的来历所知都不知晓,甚至是另一个自己的刻意隐藏,因此,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的通天桥是否搭建。倘若,他曾经真是到了绝巅的强人,就算现在是因为一些什么原因,被封印了修行和记忆,秘境创建的痕迹却一定还在。” 众人深以为然。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探查此人神魂的不同?按照目前从他梦中所得的种种表现来看,在梦中的他,实力不明,不比你我差。唯一的好消息,此人目前是友非敌。” 毕竟,目前为止,这里好像大多数人都受过恩惠。 红雪道:“我有探查神魂的法宝九龙神火罩。” 老板娘道:“我有探查其通天桥痕迹的神通咒印。” ······ ······ 众人各有手段,最后决定双管齐下,无论神魂还是通天桥和秘境创建的痕迹,都仔细翘翘。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就是当事人的同意。 李尘找到书生,没有做任何隐瞒,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楚,最后才说:“我现在告诉先生这些,并非强迫先生答应,只因我和先生毫无仇怨,真的说起来,先生对我等还有恩情,倘若先生不愿意,我也理解其中原因,绝不会强迫先生,且愿意放先生下山。” 殿外,红雪叹息,“李尘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是未免太有原则了些,” 「liuhanc」 第一百九十二章梦中传道(终) 在场众人都知道红雪只是随口一提,因为他们都很明白,这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根本原因恰巧就是李尘的原则性。 书生听完李尘的话,想了半晌才终于问道:「殿下,我只想知道,这件事对我而言,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尘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应,哪怕他很确定,大概率上不会出现这种意外,但他仍旧道:「大概,或许是没有的,但说实话,这件事我实则也是第一次尝试,不敢完全肯定,但无论如何,我能够写包票,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愿意倾尽全力去救你。」 书生沉默一下,最后再问:「那么,殿下,我能问你,你明明有机会,有能力做这件事,以我的修行,绝没有反抗的可能,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客气呢?」 李尘却笑着反问:「客气和尊敬是常态,和实力地位又有什么关系呢?」 书生至此才道:「既如此,我愿意。」 半日后。 红雪等人齐聚一堂,在开始之前,红雪问书生,「你最后为什么要问李尘那样一个问题?」 书生坦诚道:「我生来这么多年,从小便听别人说礼义廉耻,家中长辈告诫世上三教九流都值得尊敬,只因一个人要活得体面,首先也要学会给别人体面,许多年来我一直都这么做的,只是许多年下来,才发现见到的听到的实在和曾经学到的有很大出入,有时候难免觉得自己活着太累,何必要这么端着呢?直到听殿下说出种种,我曾听殿下的野史千百,亲眼见到以后,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所谓谪仙,都比不上一个体面到极致的人。」 不论他前尘往事是谁,梦中又是谁,总之此时此刻,只是一个写话本的穷酸书生,对他自己本身来说,生来读书是比修行更加重要的事情,他说这么多话,其实不过是曾经学到的信仰,在这么多年的冲击下已千疮百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终于在李尘这里得到认同感。 红雪听了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李尘有些嫉妒,只因这么多年,她常常体会到别人对自己的恐惧,或者实力上的尊重,却从未真的像李尘这样,因为几句话,因为人格本身,产生真正的崇敬。 红雪挥出九龙神火罩,但见殿内神光灼灼,将众人都逼退出去,如红雪所说,宝物有镇定神魂的效果,因此才能供给众人查探其中神魂差别。 红雪知道这件事重要程度,因此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过了许久,皱眉走出大殿,「神魂毫无异常,或许,只是比寻常人的稍凝实一些罢了。」 李尘看向老板娘,意思是让她去瞧瞧。 老板娘曾经以手段替李尘遮掩了凶物劫难,遮蔽了通天桥上方凶物劫难的枷锁,这是因为她对通天桥的痕迹遮掩本就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众人在外等待,红雪问道:「倘若还是一无所获,你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李尘叹息,「世人都说八境已经算是高人,但八境之后才知道这世界许多玄妙无法了解,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只能静待时机了。」 这一次,又隔了许久,直到天黑。 老板娘终于走出来,一脸疲态,道:「他的通天桥,的确有些问题。」 一句话,便让众人吃惊,李尘则振奋,「前辈请说。」 老板娘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红雪的九龙神火罩,一开始,我也无法找到他的通天桥,直到后来才在他神魂和肉身躯壳的衔接处找到一处怪异的地界儿,那里虽不见通天桥,但是有迷雾遮掩,这是凶物劫难的痕迹。」 她对李尘道:「就好像当初你的情况,只是这一次,遮蔽在他通天桥的迷雾更深。」 她皱眉道:「甚至,我怀疑这迷雾,未必是来自于天道的。」 众人闻言都重重一震,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能相信。 李尘想了许久,问老板娘,「前辈,稍后,能否让我也看到他神魂衔接处的迷雾?」 「可以。」 两人再一次进入正殿,书生此时还没有苏醒,在他的意识里,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做了一场极长的梦,只是这一次,梦里的地址或场景,都似乎回归到了上古之前。 从整个人族的开始以及崛起,他都成为一个亲历者,以及最后在末法时代来临之前,他们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某些真相,决定倾全族之力,去做一些事。 「,iing」 第一百九十三章关于曾经(上) 李尘跟随老板娘再次进入。 只是,没等老板娘使用法宝和施展神通咒印,李尘已经察觉了书生身上发生了一些极微妙的变化。 “等等!”李尘制止了她,凝神瞧着书生,“他似乎已经入梦。” 老板娘疑惑地看过去,瞧了半晌,询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她实在看不书生出和刚才有什么差别,就算是以感知探查,也只以为此人是因为阵法的缘故陷入沉睡。 李尘摇摇头,他实在无法和老板娘解释,自己现在已经和天道相仿,能够察觉到书生身体四周弥漫着那些似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气息,那些气息在他的眼睛里恰似一直都在移动中的粒子,这些粒子跳跃闪烁,就连玄立也无法捕捉。 “难怪从未听愚山说起过这个人,此刻我站在面前,也只是隐约捕捉,不能完全分辨,如他这这种入道的方式实在神奇,隐于闹市时,我的感知一扫而过,根本不会察觉。” 他沉思片刻,有心进入此人梦中瞧瞧,只是念及方才书生的坦荡,暗道:倘若他的入道正值关键时刻,而因为我的一己之私打断了他的入道,这便又是我的过失。” 想到这里,他对老板娘挥挥手道:“我们暂且出去吧。” 在老板娘的不明所以里,二人退出这个地界儿,众人急忙围拢过来询问情形。 李尘说道:“他现在已经入梦,待稍后他醒来,不妨直接询问其又在梦中见到了什么,现在窥探别人的梦中场景,实在不算正大光明。” 众人都没有异议,事关重大,而且没有人知道书生在梦中的真实身份,万一因此得罪了大敌,也确实得不偿失。 只有卢翰的心头同时又在这样想着:这就是我们和兄长的区别,只是,我们是绝不可能,也不愿意成为兄长这样的人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书生这一次入梦的时间极长。 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卢翰率先离去,现在的山庄事情实在太多,就算大多数事都已交代了下去,仍旧无法脱身,这还是在他的分身众多的前提下,只可惜他的神魂不能支撑分身继续分裂。 他终究不是李尘,也不是红雪。 铁匠等人倒无所谓,他们曾经和在一个镇子一个铺子守了不知道多少年,一年两年算什么,反正,在哪儿打发时间不是打发? 随着书生入梦时间的延长,他的身体发生了越来越多的变化,除了那些因为入梦产生的粒子,就连身体也产生了颤栗,似乎在遭受噩梦。 最后,王庭太一惊疑不定,“我在他的身上,感知到了故人的气息。” 李尘闻言诧异,众人也因此对书生在梦中的身份有了更多猜想。 三年后。 一声大梦谁先觉,书生终于醒来,似乎是因为无法分清楚现实和梦境,神色有些迷茫,只是整个人的气质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一刻,王庭太一终于将他和某个故人的身影衔接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他?” 隔了许久。 众人都知道书生三年一梦的状态需要很长时间的适应和缓解,因此并未直接打扰。 最后,还是书生自己出声,“我似乎,在梦中成了人族始祖。” 除去王庭太一外,无人不惊! ·········· ·········· 王庭太一比任何人都急切,他推开所有人,甚至没有顾忌李尘,只因有一件事对他来说太过于重要,甚至比近来所有的事情更加重要! “传送阵后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书生看着王庭太一,目光里面忽现悲凉,“我虽进入传送阵,却不曾走出传送阵,这具身躯,不过是我死后残魂的具象而已。” “怎么可能?”王庭太一最先发出惊诧,甚至惊惶的声音,当年他是亲眼看到众人族主动引发凶物劫难,最后经历千辛万苦才进入那一处空间的。 按照李尘不久前亲眼看到的,人族始祖一定进入了那一处传送阵。 王庭太一曾经无数次想过,倘若自己也进入其中,会不会是不一样的世界 结果现在你告诉他说,进入传送阵的人族始祖,现在不仅回来了,而且魂魄和躯壳剥离,这岂不是说明,那一道传送阵后,有他们未知的恐怖? 王庭太一不能置信,这么多年,他心头一直有隐隐的猜测,传送阵后有另一个世界,他曾经有资格走进去,但是为了王庭众人,所以亲手放弃了。 但那终究是希望之一。 现在的情况,岂不是说这希望是虚假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关于曾经(中) 站在这里的,李尘和红雪都知道王庭太一如此激动的原因,甚至连书生也知道,就在这三年里,他透过梦中的世界和王庭太一有过许多次接触,因此很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王庭太一继续追问他在传送阵后究竟见到了什么,李尘也有同样的疑惑。 当初在凶物劫难后见到的场景,是他七境以极少能让他觉得震惊的事件,尤其是那些人族先贤的坟墓,更觉前浪为后浪托起传承的牺牲何其厚重。 到了今天,结果听当事人说或许自己当日所见,那么多先贤的付出,最后换来的只是水中花? 书生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实际上,我甚至并不算走出传送阵。在梦中,我进入传送阵后,便跻身跨入一条通道,通道之中不见日月,不见时间轮转,不见天地景色的轮换,只有通道屏障外可见的灰色混沌,通道里的情况······通左右宽处百丈,我便一路向前,这一走就是两年的时间。” 他的声音极缓慢和沉闷,中间还有一些停顿处,没来由让人觉出当日的暗无天日和漫长。 想来也的确是这样,两年时间的赶路,没有任何声音的极致安静还有不见什么其他物件儿的枯燥。 卢翰仍旧最先抓取到这句话里的重点,他听闻书生醒的消息,所以匆匆赶来,“你的意思是,通道之中,就连,梦中的你,也无法穿梭虚空?” 书生摇头,“不仅是穿梭虚空,甚至无法飞行,无法使用遁术,无法使用一切神通身法,只能靠着一身的力气,靠奔跑一路前行。” 这番话实则透露出许多信息,因此李尘心头已经浮现出通道的诡异:一条极长的通道,遮蔽了一缕便重逾一座大山的混沌,其中的空间之稳定和厚重,是超越八境的人物也无法融入或穿梭虚空的,遁术和神通身法的无法使用,则是这一处空间或许有对于这一切的禁制。 李尘接收过太古人族最为完整的传承,其中精妙,是他直到现在都不得不叹服的,并且种种秘术甚至脱离元力本身,是以血脉为引完成的,结果就连这种人的秘术都无法施展,可见那一处通道的特别。 其他人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红雪也低低问道:“禁制,或者说封印,可能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封印,将一个人所有的修为神通都封进其中,并且极大可能性封印中的一切,就算是天道枷锁也绝不可能做到这么悄无声息。 况且,你说你走了两年的时间,倘若,你梦中真的就是那个人,就算不使用身法,两年时间也足以横穿整个上界,要在这么狭长的地界儿完成这种手段,这个世界的修行者,是不可能有这种能力的。” 她接着再问:“之后呢?” 众人都看过去,是啊,两年之后呢? 书生说自己一梦三年,那么在两年之后,他又遇到了什么,才会湮灭身死,只有现如今残魂化作的躯壳? 书生又一阵沉默,面容上有一丝无法抑制的痛楚,似乎就连回忆也让他陷入某种黑暗。 他终于出声:“两年后,我终于见到了空间通道处的亮光。你们该知道,我虽不能使用瞳术,但自身目光也可达万里。” 他苦笑一声,“区区万里,我以为不过顷刻,谁知最后会在这里消耗整整一年,且死在这里。” 众人都已屏住呼吸。 书生抬头瞧着众人,带着一种过去这么久仍然不能接受的难以置信,“眼瞧着通道将尽,一直被阻隔在壁障之外的混沌忽然蜂拥而至!” “不可能。”王庭太一道:“以你当年的手段境界,就算是混沌,你也大可以避开,何至于因此湮灭?” 书生瞧他一眼,“如果只是混沌自然避得开,但那些混沌已生成了自身的灵智意识,可作世上万物,而且,我说蜂拥而至,是因为他们摩肩接踵,处处有弥漫的气息形成爆裂。” 王庭太一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尘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示意稍安勿躁,继续询问:“即便如此,先生说,还是在通道中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整整一年。” 书生说起这些,声音已经出现颤抖。 他这幅躯壳在上界贫瘠地带数百年都不曾因此有过任何埋怨,最多说一声自己是脱不下一身锦衣维持所谓读书人的体面,但是在说起当日的场面,仍旧不能压抑。 “除去那些有自身灵智的混沌,在我继续前行万里时,通道里忽然起了极恐怖的烈焰灼烧。” “烈焰灼烧一出,虚空又见种种蚊兽穿行,这些蚊兽在往日不算什么,偏偏那时候我无法动用秘术,又因为混沌气息的弥漫自顾不暇,烈焰让人的情绪因此焦躁,恰似普通人在初秋极热的时候一脑袋扎进草丛里,你明明有本事弄死它们,但数量实在太多,你不胜其扰,无论一个人有多么强大的心性,在这种情况下也绝难做到心如止水。” 铁匠等人已经将自己代入了其中,一时感同身受,“的确如此,换做心性差一些的,恐怕恨不得当场死去,更何况是整整一年。” “你们说的或许不错。”王庭太一这时候却接着说道:“但是那个人绝对不会我和他认识几万年,他这个人,于是人族微末时站出来,不知遭受了多少痛苦都坚持过来,更何况此时背负同族那么多的企盼和牺牲,绝不会因为个人的痛苦放弃。” 听到这句话,书生的神色似有欣慰,声音也忽然变得高亢起来,“不错,即便如此,我也绝没有半分要放弃这一切的心思。当时,我在梦中还曾想过,不论如何,不能让那只秃鸟儿瞧不起我!” 李尘深以为然。 他们二人是几万年的对手,更是莫逆的朋友,否则也不会在离开之前将最重要的传承交给王庭太一。 书生说道:“倘若只是刚才那些,虽痛苦不堪,我也宁愿扛着这一切走过去,偏偏又过了万里后,眼瞧着通道尽头已近在咫尺,我见到了一处正在运转的阵法。” 这句话让所有人,包括李尘在内不由惊疑。 书生的话还没有说完,“阵法的运转是我平生未见的玄妙,就算曾和天道的许多次交手,天道的天生阵法固然让人惊叹,那里的阵法却是我根本无法理解和领会的。 而且,通道中一切的运转似乎都是在以阵法之力在提供能量。 那一刻,我开始怀疑身后混沌和一切异象的真实性。” 李尘明白,换成是他,恐怕也会有这样的怀疑,一座阵法的运转,让这么多混沌因此产生灵智,且衔接了三万里打通禁制的通道,这是超越人们对阵法甚至一切神通认知的事情。 到了这里,真相已近在咫尺,所有人都在等待书生接下来的说法。 但书生的眼神却忽然变得迷茫,在忽然之间昏倒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关于曾经(下) 李尘上前将瘫软的书生以神通唤醒,只是这一次,无论众人上前询问什么,都只是见书生脸色煞白,只有迷茫,无论问什么都并不知晓,好似刚才说出那些话的绝不是他。 李尘让众人先行退出,容书生自己待一会儿。 很快,李尘也退出大殿,对众人道:“此时的场面,倒有些像我当年进入世尊的秘境,第一次接触天道秘辛,那时候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忘却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究竟是忘了什么。很明显,书生的记忆受到了干扰,被封印了。” 铁匠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书生不肯再说出后面的事情?否则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忘却?” 李尘说道:“前辈说的,或许有一定可能性,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愿意将自身的秘密说出来已经十分难得。” 卢翰则是给出解决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做一种尝试,看书生的记忆究竟是在触及那一道阵法的时候忽然丢失,还是在讲述梦境的过程中突然丢失,如果是后者,或许我们过些日子,等书生再次进入梦境,我们就能知道真相,如果是前者,就要棘手一些,因为我们现在对那一道阵法一无所知。既然是阵法,自然是人力的手段,倘若我们将其假想成为敌人,也就是说,我们对这敌人一无所知。” 李尘颔首,道:“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现在最重要的都是想办法让书生再次入梦,而且,要想办法让他在入梦的时候,仍旧重游他进入传送阵后的场景。” 说这些的时候,李尘没有求助身边诸多大能者,反而瞧着卢翰。 卢翰心领神会,道:“兄长放心,我会以山庄的名义,找到世上以梦入道的所有奇人异事,有相关的秘术马上送上山。” 红雪瞧着这一幕,忽然出声道:“至于让书生进入梦境能够准确回到传送阵后,我倒有个想法,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这段时间不妨日日多和书生讲一讲当年人族始祖带着众多同族引发凶物劫难的原因和典故。” 众人各抒己见,无论有用与否,总之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这其中只有王庭太一沉默许多,神情低落。 李尘自然知道他这幅模样的原因,等到众人散开,才对王庭太一道:“自我见到前辈以来,无论传闻还是目睹,前辈都有豪情万丈,何必因此让自己钻了牛角尖?” 王庭太一叹息道:“你不明白,他曾是和我势均力敌的对手,说来是对手,许多时候也是互相扶持的同行者,在太古时期,最艰难的那些年,我和他每一次交手,实则更是同行者的结伴。再加上,你可曾想过,我们这一生的修行,多难啊,我们苦苦修行那么多年,自以为算是走出了天地,到头来才发现天道不仁,我们无论多么拼命,都无法突破这片天地。好不容易,他从凶物劫难算走出了另一条路,如今竟然也是假的,那么,我们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李尘的心里实则也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只是远比王庭太一走出来的要快罢了,今天听书生说出自己的一切经历,那个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纷至沓来,但是很快被他自己的情绪漏斗筛掉了,他笑道:“世上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说过,每个人都要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相信这个世界的,第二个阶段是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第三个阶段是认为这个世界所有都是假的,第四个阶段,是无所谓这一切的真假,那些一生寿命不过百的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前辈现在怎么会因此烦恼呢?” 王庭太一摇头,“这一切不一样,你所说的阶段,我也曾经历和跨越,但我们如今面对的,是天大的事情。” 李尘反问,“谁经历的事情,对自己而言又不是天大的事情呢?难道只有王朝更替,只有天下大变,只有天道混沌才算大事吗?有些人一生走不出自家的镇子,哪怕院子里的粮食颗粒无收,那也是要命的大事,是比什么天塌地陷更严重的大事。” 王庭太一沉默许久,虽嘴上不愿承认,但心头明白李尘所说的不错。 李尘最后说道:“更何况,前辈,无论这个世界的真假,只要我们确信自己本身的真实,这不就够了吗?哪怕我们自己本身也只是一道阵法演化的虚幻阵基,我们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面对难题的时候,想尽法子去解决它。” 或许是这番话总算对王庭太一有了些作用,他出声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将太古时期和人族始祖的交集都告诉他,” 李尘笑道:“我们这些人,各尽绵薄之力就好。” 翌日开始。 王庭太一果然来到陨墨山庄,与书生对弈,在对弈之前他告诉书生,“当年我在太古,棋艺天下无双,未逢敌手,只有在你的手中勉强输了一两局。” 跟随太一一同赶来的饕餮心头暗道:您就从未赢过,只是在那位始祖让你的几步的情况下,勉强赢了一两局,且被你拿来四处吹嘘。 书生谦逊道:“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请手下留情。” 他一开始想称呼前辈,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触碰到了这位前辈的禁忌,让王庭太一的神色阴沉,索性现在什么都不称呼。 两个人的第一盘棋很快有了结果。 书生有些茫然地站起来,“前······承让!” 他心想,或许是这位前辈有心让自己一局,他人还怪好咧? 王庭太一板着脸,“继续!” 第二盘棋开始。 半柱香后,书生站起身,“承让。” 王庭太一勉强笑着,“接下来我不会让你了。” 书生惶恐,“多谢前辈!” 只有饕餮扯了扯嘴角,心道:看样子,王怕是要生气了。太古的时候下棋就这样,每次看着在笑,实际上心里已经把对手千刀万剐。 第三局开始。 不到半柱香后。 书生又一次茫然,“前辈?承让?” 王庭太一呵呵笑两声,“再来。” 只是接下来,怪事频发。 棋局刚开始不多久,书生皱眉,低头瞧着棋盘,心道:我刚才明明没有在这里落子,我明明放在另一处的。 这一次,棋局终于过半,书生终于按捺不住,小声询问,“我的棋子,刚才似乎并不在这里。” 把全程看了个真切的饕餮觉得有些丢脸。 但王庭太一面色不改,“亏你是个读书人,你可知道落子无悔的道理?” 番外5: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36 每一个人都恐惧死亡,即便某些看似看淡世间一切的人,只要能活着,他们便不想死。当死亡来临时,他们都会为了保命做一些事情。 番薯不想死在战乱灾荒之中,所以求李尘教他一式剑法。 蝶舞和李尘惹了高家少爷,虽说蝶舞和李尘不怕,风雨阁的人却必定会麻烦,所以李尘决定做些什么。 夜又来临,月又悬空,静谧无声,琴声在此时骤起。 大秦很多地域都响起过这样的琴声,听过的人说,琴声起时,众人便似看到一条通天的瀑布,又似一幅花满天地的恬静画面,壮阔与柔美这两种极端的结合折合成这样不似世间发出的琴音。 这琴音本就不是世间该有的琴音,因为被弹得琴是一把世外的琴,弹琴的是一只洁白晶莹臻至完美的手,那是蝶舞的手。 那是杀人的手。 以往琴音起时,血光必定出现,今夜的琴音已经出现,今夜的血还有多远? 想来应该不远,蝶舞漠然的弹着面前的铁琴,道力随着琴音笼罩着高府。 琴音走在哪里,道力便走在哪里。 今夜的血光依旧没有出现,因为蝶舞的琴音被挡住了。 挡得住世外琴音的人,当然是世外之人,无论现在如何,曾经也总归是世外之人, 那人站在高升身前。 高升面色苍白如一张薄纸,没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一对乡下夫妻竟是曾祖父出手才能挡得住的人。 那人便是高升的曾祖父,他曾经是世外凌云渡的人,现在是高家站在岚安百年不倒的真正原因。 当年在凌云渡接了师门任务下山却不曾想在岚安遇到一个令自己不愿再上山的女子,于是他躲在岚安再不去凌云渡,并为自己取了高安这个在世内的名字。 高安的修为比蝶舞高上很多,甚至比李尘还要高,他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愿意出手,是因为他不知道蝶舞是不是凌云渡来找自己的人,如果是,那么蝶舞必定还有帮手在她身旁,自己即便杀得了蝶舞也没有把握杀得了蝶舞带来的帮手。 所以他放出神识,仔细地看着自己神识所能达到的每一个角落。 高安在确定蝶舞身旁并没有其他修道者之后终于出手,他只绵绵的拍出一掌,一道非修道者看不到的掌风循着诡异的轨迹穿过墙体穿过宅门轰向蝶舞。 有血划过唇角滴在琴上,蝶舞看着琴身上的血,这是自己修道以来第一次受伤,方才的掌风也是自己唯一能挡得下的一掌,如果再来一掌,自己必定是挡不住的。 李尘曾经说过,明知道挡不住还要挡的人是蠢货,蝶舞不是蠢货,或者在李尘眼里不是蠢货,所以蝶舞抱起琴决定逃。 高安已经发出了第二掌,这一掌并不是第一掌,这一掌是看得见的,高升看着眼睛突然出现的那一掌,甚至连掌纹都无比清晰的手掌,在心底对高安更加崇敬。 因为强,所以崇敬,世间人大都是如此。或者,世外也是如此。 那一只手掌并没有穿透墙体,而是轰破墙体,轰破宅门,飞驰向已经逃走的蝶舞,蝶舞的速度很快,只是再快也不会有脱离人控制的那一只似假非假,似真非真的手掌快。 从蝶舞弹琴的那一刻起,远处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便有一个孩子在观看,是那个叫番薯的孩子。 掌风将要追到蝶舞,番薯不知对谁说,或者是对自己说:“虽然我明白世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大侠,但是我想要做一做。” 大侠是什么?没人知道,但至少有恩必报。蝶舞救过番薯的命,番薯便决定出去救蝶舞一命,即便自己会死。 番薯冲出去对上那道掌风。 番薯被叶孤成教过一剑,已经算的上是一个武林高手,如今他对着的那道掌风却不是武林可以对抗的。 番薯手里刚买来不到两个时辰的铁剑被刹那间拍碎,番薯的最后一刻的念头便是关于这样一把剑,他想:我花了那么多银子买来的剑居然是假的,十几天的伙食没了。 没人知道人死的前一刻究竟会想些什么,其实很简单,并不关于生死,只关于生活。 番薯终究没能让掌风慢上一丝一毫,李尘依旧没有来,所以那道掌风到了蝶舞的身上。 蝶舞终究要比番薯强上很多,所以她没有死,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番薯。 身上当然很疼,更疼的,蝶舞却不知道在哪里,世间最痛的痛,本就是无形的。 从蝶舞的孩子的死那一刻起,蝶舞便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在乎什么,李尘?或许。 或许也就是说并不如何在乎,因为蝶舞连自己都不在乎。 直到番薯死的这一刻,蝶舞看着前方番薯在地上流着的血,终于知道,自己最在乎的,还是孩子。 蝶舞的孩子早就死了,不知男女,不知面目,便已经死了。 现在番薯也已经死了,为了蝶舞。 高安在高府内神识感应到蝶舞依旧活着,所以再次拍出一掌,一如上一掌般强大。 蝶舞爬过去搂起番薯,看着番薯嘴角的血,似看到当初自己身上落下那团血肉模糊的婴孩的那一刻,抱住番薯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 那一掌的速度依旧那么快,这一次却没有落到蝶舞身上。 有一柄剑挡住了它。 那是一柄快剑,剑身微微震颤,剑气四散,剑鸣四起。 那只手掌被斩成两片。 握剑的人是李尘,李尘说:“我的人,不能动,动了,除了被我杀,就是自杀。” 高安走出高府,走过长长的街道,走到李尘身前,“你是哪里的人?” 李尘看着手里的剑说:“不论是哪里的人,现在握着的,是一把杀人的剑。” 高安说:“你天赋不错,看起来已经涅体九境,你以后一定杀得了我,现在却一定杀不了我。” 李尘将剑竖在胸前,“我说过了,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如果杀不了你,我怎么对得起剑。” 为了对得起剑,所以必须杀人,所以李尘的剑动了! 37 李尘出剑的速度很快,如飞燕翩飞,李尘出剑的姿势很优雅,如蝶舞翩然。 真正的蝶舞还在哭。 哭是女人的特权,蝶舞却并不这么想,所以蝶舞觉得很耻辱。蝶舞看着怀里的番薯,感觉很愤怒。 地面的血停止四散,甚至隐隐向蝶舞身上汇聚。 那些血渗透进蝶舞的气海形成一个小小地血池,气海逐渐扩散,血池在气海内张狂如兽。 兽有兽性,所以要喝血;于是蝶舞身边血的汇聚越来越快。 当初李尘决定帮蝶舞,便是看到了蝶舞四周有很大怨气,蝶舞果然不是普通人。 如果瞎子看得到这里,便会知道,李尘的又一次缘已经展开,只是不知道是孽缘还是机缘。 那些血终究消散,蝶舞看向远处还在和李尘斗法的高安,抱着琴起身走向高府。 高府的门是闭着的,两座石狮睁目立着。 蝶舞并没有进入高府,因为蝶舞的武器是琴,琴的刃口是声音,声音无孔不可入,蝶舞在门前盘膝坐下,立好了琴。 李尘还在和高安斗。 高安用的依旧是一双手掌,他感觉得到李尘手中古城剑的凌厉,所以从没有和孤城剑相交,只是一直用掌风攻击和抵挡。 高安和李尘相斗,只是惊异于李尘的剑法,看李尘不过涅体九境,每一剑的锋芒都十分逼人竟可以和自己相斗。 高安曾经是凌云渡的弟子,资质属于中上,习得又是凌云渡的正宗功法,修行者一境一世界,高安的境界终究要高很多,李尘有孤城剑也占不到丝毫上风。 高安突然说道:“你既然是世外的人,剑法也十分不错,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凌云渡绝学是什么?” 李尘想起当日吴婉纱在书院丢出的紫色符纸,“符道?” 高安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凌云渡的人擅长符道,我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动用神符便是不想要杀你。” 李尘说道:“你不愿意杀我,我却要杀你!” 即便是泥人儿也有三分火气,何况高安是活生生的人,高安自袖间抖出一张符纸,长袖微甩,紫符飘然飘向李尘。 那符纸本身该是轻如鸿羽,速度却是极慢,竟给人以厚重无比的感觉。 李尘深知这张符纸并不那么简单,提剑甩出三道剑气。 那剑气虽说凌厉,却并不足以击破那道符纸,李尘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要输。 当二人心里都对自己的胜负有了数时,一道琴声响起。 琴声并不嘹亮,反而低沉如万千巨石压在人的心上。 尤其是高安的心上。 高安似看到一场旷世的战争,一片令人心悸的血海,一瞬间微微失神。 李尘虽没有高安的感受,却听得出这琴声是蝶舞的琴声,乘着高安失神的一刹提剑斩下。 高安身死,琴声停止。 停止了么,恐怕唯有对高安而言才是真正的停止。 死亡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停止。 李尘赶到高府前时,琴还在,弹琴的人儿却已经不在。 李尘进入高府。 高府八十七人,全部死去。李尘看着尸体沉默。 李尘杀过的人早已经超过三百个人,只是眼前的尸体皮肉灰白而萎缩,李尘知道这一切和蝶舞有关,问道:“那是什么?” 李尘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所以李尘问的,是体内的羲皇剑灵。 “她似乎入魔了。” “入魔?” 羲皇剑灵说:“一旦入魔,只有杀人才能提高境界,境界到一定程度时,就必须杀修道者,所以,世间再没有蝶舞的容身之地。” 李尘迷惘的看着尸体,想起这半年来每天的一碗煎蛋面,走出高府,心想:即便要走,至少把琴带上,你既然忘了带她,我就给你送过去,只要煎蛋的味道没变,那么一切都好。 ······ ······ 易城之外柳家庄里有一座坟,那座坟就是蝶舞的牵绊。 柳家庄自从被李尘一剑斩去庄里许多好汉的左臂后庄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个恶魔。 那个恶魔虽然走了,但是那个恶魔儿子的坟还在庄外不远处。 那座坟是恶魔儿子的,恶魔的女人自然成了庄里的耻辱,死去的庄主,成了英雄。 英雄和恶魔的差别,不在他们的行为,只在人们的心底。 一个老者在摇曳着的柳树下讲故事,内容正是关于那个恶魔,四周的小孩不时发出惊呼。 “那个恶魔长得很丑,鼻子很尖,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就要杀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贱······” 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远处发呆,目光里充满惊惧。 远处走来的是一个女人,抱着一具尸体缓缓地走着。老人看着渐近的女人,从地上拾起尖锐的石块,快步走了上去,隐隐有些紧张与快乐:那个恶魔不在这个女人身边,自己儿子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老者儿子的胳膊便被那个恶魔削去一只。 蝶舞没有去看落下的石块,只是轻喃:“世人,果然鲜有不蠢的。” 然后身影不见,离去无踪。 柳家庄外,蝶舞突然出现,跪在坟前说:“儿子,我给你找了个哥哥,你以后不必再孤单了。” 番薯与坟里的婴孩并不孤独,孤独的,还在坟外。 坟旁有一棵树,树干粗而直,一道疾风吹过,树后便出现一个紫唇的英俊男人。又或者是人先至,风后来,人与风不分彼此。男人听到蝶舞的话后嘲讽的笑了笑,笑声悠扬。 蝶舞却似没有听到这笑声,伸手在坟旁刨土,似乎是想要在刨一座坟,埋葬番薯。 男人在树后看着天边皱了皱眉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但是你既然已经入魔,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这世间已经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这世间除了我,也在没有敢收留你了吧。” 蝶舞依旧漠然的刨土,似乎没有听到男人的话。 男人再次开口道:“入魔之后就应该抛弃这个世间的一切,杀人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 坟不久后就刨好,蝶舞轻轻抱起番薯的尸体,放进坟里。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天边移向蝶舞,皱眉说道:“我可以帮你救活他。” 蝶舞漠然的神情终于变了变。 男人说道:“七天之内我如果出手还可以救活他。” 蝶舞看着他问道:“要我做什么?” “七天之内杀够七千个人。” 蝶舞说:“杀人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男人说:“救活他之后,你和我去阳关。” 蝶舞说:“鬼门关我也去过很多次,阳关算不得什么。” 世间速度与疾风相齐并且能够让人由死复生的人并不多,至于紫唇,唯有阳关之主布贱而已。 38 布贱是陨莫山的师父,境界高深,神识强悍,敏锐地感受到有人自远方来。 布贱看着蝶舞,“我不知道你和李尘有什么瓜葛,看你的样子是在躲着他,我和他同出一脉,我倒是可以和他谈一谈。” 蝶舞疑惑的看向布贱,“同出一脉?” 布贱笑道:“曾经同出一脉,现在他的师父已经没资格再教我,所以我出了师门。” 蝶舞想了想道:“不要伤他。” 布贱讥讽的说道:“你已经有过孩子和他便不可能再有什么,你又何必管他?” 蝶舞神情微黯,“不要伤他。” 布贱皱了皱眉说:“不会伤他。” 一阵风无故而起,人影已散,地面上的小黄花微微摇摆。 远方,李尘感受到突兀扫来的狂风,将剑横在身前,剑气蓄势而发,一旦动手,可射千剑。 布贱从风里走出来,踏过枯草黄花,“她已经入魔。” 李尘把剑握得更紧了些,“那又如何?” 布贱说:“她不想再见你。” “但我想要见一见她。” 布贱说:“因为瞎子的原因我实在很讨厌你,按理说如今瞎子不在,我却站在你的面前,瞎子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所以我便应该杀了你,但先前她已经说不可伤你,我劝你别再惹我。” 李尘紧握着手里的剑呼唤剑灵却发现这货居然临阵脱逃,“她在你眼里有多重要?” 布贱不知道李尘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皱眉道:“很重要。” 李尘从背后解下包裹来,露出里面的木琴,“我想要送她一把琴。” 布贱看了看李尘身后的琴,那把琴上有他一直渴望着的东西,一双不小的眼睛眯了起来,笑道:“好。” 李尘把剑插入地面,剑微微震颤,将琴递给布贱说:“交给她。” 布贱说:“我没有想到你要送给她的物品这么珍贵,我确实有些动心但是她终究比琴要重要。所以你放心。” 李尘盘膝坐下,“我等你的消息。” 布贱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给人跑腿。” 一阵风拂过,琴和人已经不在,脚印不知落往何处,人影不知停在何地。 先前不曾说话的羲皇剑灵终于神识传音,“那个人身上有些奇异,我必须躲一躲。” 李尘说:“他看得见你?” “瞎子当初都看不到我,他怎么可能看到。只是他身上有些事物可以感应得到我。” 李尘问:“他有多强?” 剑灵说:“以他的境界在我伏羲族也是顶尖,他若想要杀你,一剑足以。” “和尚当日一招都杀不死我,他岂非比和尚还要强?师父曾经和我说天地间问道之上的人很少现身,没想到我两年间便见到两位所谓问道境的高人。” 剑灵说:“那和尚境界是问道境界确实不错,但他始终只是一个书生,并且当日也并没有想要杀你。你如今连渡厄都没有到达,渡厄和问道之间的差距如天堑一般,问道境的玄奥又哪里是你可以想象的到的。” 李尘恼怒地说:“我在他们眼里莫不是蝼蚁?” 剑灵说:“那倒不是,你手里有瞎子给你的剑,勉强算的上是蝼蛄。” 李尘说:“听过你的这番话后,我才发现你实在很可恶。” ······ ······ 布贱乘风迅疾到达树下坟旁,将琴放下说:“他说一定要你收下琴他才会走。” 蝶舞抬头看了看那把木琴,走上前去抱起,“没有伤他吧?” “没有伤他。” 蝶舞说:“我们可以走了。” 布贱问:“去哪里?” “去杀人。” 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世间矛盾真假往往绑在一起。 ······ ······ 渭城,瞎子‘看着’远处,“几天不见,布贱确实有进步,速度的确快了很多,可惜依旧有些狂傲。至于孤城,他既然想要帮丙子闹腾,那我就帮一帮你。 修行者在浩瀚的人群里稀少的可怜,并且往往不可随心所欲的做许多的事,因为渭城有一个瞎子不喜欢修行者过于猖狂。 修行者缩在世外之地不敢外出,有人引以为耻辱。尤其是世外之地的年轻天才,他们资质超常并且正值雄心盘亘在心头的年龄却被一个瞎子挡住,只能愤怒的看着世内。 世外之地,禅音寺。 禅音寺建在山腰之间,寺门紫红,门前有两座和尚的雕像,慈苦地看着远处,远处正是世内,有这般心胸的,当然是佛祖。 寺内钟声回荡,许多僧人惊异的丢下手里的犍槌、木桶,木棍、扫帚,面现惊畏之色,匆匆走向主殿。 寺外山脚有位小和尚把木桶从溪畔提起,听着钟声开心的笑笑,又把木桶放下,双手在僧袍上擦了擦,旋风般赶上山去。 禅音寺后寺禁地百年不曾有人进去和出来过,因为后寺的门已经定死,后寺的天已经被一股天地元气封死。 后寺实则是有人的。 荡在整个禅音寺的钟声便是从后寺传出去的,只是钟声散去,后寺反而寂静无声。 良久之后,后寺里佛光渐显,照亮后寺一角,角落里一个老和尚徐徐站起,“想不到禅音寺竟会有一日落魄至此,不过因为一个瞎子的一句话便撞响寺里多年不响的禅音钟。” 后寺昏暗死寂,老和尚出门去后,似有一声叹息响起,“不知佛祖当年是否想到这一天。” 老和尚轻轻推开已经钉死看似难以再动丝毫的木门,平静地走向主殿。 主殿内外已经盘膝坐了许多僧人,僧袍自灰到黄。 老和尚本走在后寺与主殿之间的长廊,但看到攒动的人群,轻宣一声佛号,一时间佛光竟由殿内佛像铺至他的脚下。 万千僧人敬畏地看着那道佛光,禅音寺方丈看着那道佛光里的身影突然落泪。 老和尚踩着佛光走出长廊,踏进主殿,走出佛光,佛光又聚回佛像。 方丈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师父。” 老和尚看着方丈面现慈爱,“没想到我一去后寺竟这般长久,出寺之日你也已经老了。” 39 方丈身子微躬,恭敬而激动地说:“师尊一去后寺六十多年,弟子愚笨,未能悟禅,当然会老。” 老和尚摇头说道:“悟禅之事,不必急,不必急。” “禅音寺内钟声大放,请师尊解惑。” 老和尚依旧摇头:“不必急,不必急。” 殿内众多僧人在蒲团上听到老和尚的每一句话都会体悟其中意境。 实际上那几句话并不如何奇妙,只是说话的人实在奇妙,因此众人都细细地思考着。 然而众僧人静坐不动时,殿门旁一个小和尚嘴唇微动,竟是在发着牢骚,“不急不急,殊不知我已经急得要放屁!” 小和尚这两句话自以为说的十分低沉,除了自己无人听得到,但老和尚的目光竟瞬间定在小和尚身上。 方丈曾侍候师父多年,瞬间知道师父心意,“苦山。” 小和尚垂头走上殿前,“方丈。” 老和尚说:“既可苦山,即可慈苦天下,佛号通灵,好。” 小和尚惶恐的笑笑,看向方丈。 老和尚又说:“聪慧识体,好。” 小和尚十分疑惑,目光流转。 老和尚再说:“目光明澈,好。入世之人你实在是最佳人选。” 方丈听得师傅说入世二字,一时间有些发证,反应过后激动不已,“师父,渭城的,死了?” 老和尚摇头道:“哪里会有这么快?你我有生之年恐怕也看不到他死。只是他先前传音说可以给我们三十年时间让门人入世,招收些弟子。” 方丈问:“既然入世,为何师傅和众长老不去?” 老和尚说:“那人的意思只许我佛门苦字辈弟子入世,并且只许三人。” 方丈说:“那么苦山就是最佳人选,除此之外苦文,苦若二人也可。” 老和尚说:“我佛门在世间之人只剩下明净一人了吧,多年不曾联系,不知他有没有悟得禅音。” 方丈说:“明景师兄上善若水,只是在世间有许多牵挂,世间大秦王朝的主要支柱便是明净师兄,明静师兄心有牵绊,恐怕不能悟得禅音,或许······” 老和尚笑道:“当年他入世我赠予他一枚玄阳丹,寿命你不必担心。” 方丈说:“那弟子即刻让苦山,苦文,苦若三人入世,去见明净师兄。” ············ ············ 世外有座道观,道观可通天下观。 可通天下观的道观,便是王者之观,这样一座王者之观,名称并不如何华丽。 喟叹观。 “人生几度春风日,一声喟叹落花情。”这便是喟叹观。 喟叹观就在大秦,大秦地域辽阔,隐一座道观并不如何显眼,何况道观建在荒岭之间。 喟叹观是世外之地,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只是与禅音寺相比有些破败寒酸。 观内有座赤凰炉鼎,鼎一直散发着青烟,烟一直缭绕在观的上方,覆盖住观上的天空。 观内人烟稀少,不过四五名老者,四五名孩童,四五名青年。 那些老者一直枯坐,拂尘摆在膝上,面色怨毒而痛苦,枯瘦的身体犹如尸体。 但毕竟不是真的尸体,五名老者中左侧的一个手臂微动,握住拂尘,睁开双眼,叹息一声走出房间。 观内柴房里有五名青年依墙而栖,看样子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那老者走到门前,声音微沙,“瞎子说,放行,你们可以去两个人。” 柴房里的五人同时睁开双眼,睡意再看不出半点。 半日后,一个穿着暗黄色道袍的青年走出喟叹观,背后背着一只狭长的匣子,“两个人去太麻烦了些,一个人自由自在。喟叹观,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只可惜杀了你们污了我的手,这双手不知要洗多久才洗的干净了。” 既然已经污了,怎么还能洗的干净?世间哪有真正干净的人? ············ ············ 吴婉纱从凌云峰上飞下,厌恶的看了看身后的男子说:“那位前辈与我凌云峰交好,一直对我凌云峰不错,没有什么禁止涉足世间的禁令,你曾经一直不屑于入世,这一次又为何下山?” 男子轻笑道:“师姐这就错了,曾经我不屑于下山是因为世间蝼蚁之世尽皆蝼蚁实在无趣,如今渭城那位前辈放行其他五大世外之地,世间风云汇聚,想来入世者都是各自门派的佼佼者,我当然要去凑凑热闹。顺便一看那位前辈弟子的风采,竟以涅体九境的修为让吴师姐神魂颠倒。” 吴婉纱嘲讽道:“他既然是哪位前辈的弟子,即便是涅体九境,也不是你可以相比的。” 男子不屑道:“我贾山虽然平庸,却也已经渡厄,渡厄与涅体九境的差距你是知道的,他若胜得了我,我一生再不用符。” 吴婉纱听出男子已经动了怒,不愿和他争执,“见过面之后,自见分晓。” 贾山却冷笑道:“我曾听说他以涅体九境不自量力和问道境之人战斗,虽然侥幸逃脱气海却散去了,即便渭城那位以神通为他铸好气海,以这种只靠外人的人,又如何有资格和我见分晓?” 吴婉纱想起当日在书院的事,虽说曾被瞎子告知李尘未死,却不免担忧,更加无心和贾山争执,不再说话。 世外之地,阳关。 陨莫山当年拜布贱为师随布贱去了大漠阳关处独自修行一年多,境界比李尘都要高些。当年陨莫山、李尘、丙子三人同行,陨莫山说自己的目标是山,李尘只说自己的目标不是山。陨莫山便知道自己不如李尘,如今他日日和阳关的那一群柯背相斗,剑早已经磨得极利,把拦在心坎处的那座山劈开,看到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所在的天。这一次世外之地皆被放行,陨莫山又从布贱处知道李尘没有死,陨莫山当然也要入世。 只是陨莫山入世之际,阳关城外竟有人以极大消耗传送至此。阳关内大量柯背闻到城外陌生气息密集着爬上城墙。 陨莫山看清楚来人的服饰,喃喃道:“紫嫣滩的人?但,他怎么也在这?” 第一百九十六章入梦(上) 两个人的棋局如此往复了几十次,书生终于发现了,这个所谓的前辈,一开始说了大话,其实根本就是个臭棋篓子。 书生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王庭太一,“我和你说。” 王庭太一抬头看着他。 书生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人好像是自己惹不起的,尤其还是庄主李尘的朋友,但是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读书人的耿直和倔强占领了上风,他说:“你这样,是不对的!” 王庭太一给的回复很强硬,“弱者才说对错,强者只看输赢。” 书生转过身,“我不和你下了!” 王庭太一回头对饕餮说:“看到没,和他的前世一样,输了就耍赖,这种事情要记载进入野史,记得和李尘说一声。” 饕餮心里吐槽,只觉得跟着自家君王做这种事也实在有失八境强者的尊严,但是嘴上应声,“对,没错,好的!这件事我一定会让殿下记载进入野史,有书生城外金笔没有文人风骨,明明输了却不愿意承认。” 书生大怒,指着两个人久久不能说出话,最后拂袖转身,“有辱斯文!” 翌日,王庭太一再一次找到书生。 “我听说你以话本开创了一种新修行的先河,可见你在修行上有自己的独特见解,毕竟这是连李尘都做不到的事情,从这方面说起来,你甚至是自成一派的祖师了。” 书生这时候气已经消了,而之前梦境里的事情又忘了,所以诚惶诚恐,“其实只是运气罢了,我那都是在梦中所得,我自己本身修行十分低微。” 王庭太一道:“你不必如此谦虚,我说这些,只是想和你在功法的创建上比一比,这叫互相印证,共同进步。” 跟来的饕餮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家君王的一部分心思:原来王对当年和人族始祖的所有比试都十分计较,当年不曾分出胜负,看样子现在是想趁人之危。 他心里面刚有这个念头,一旁王庭太一似乎有所警觉,瞥他一眼。 饕餮急忙说道:“如这样的比试,是世上生灵的幸事!为了世上生灵修行的千秋大计,谁若不同意,可见一定是自私自利之徒。” 一番话简直将书生身为文人的良心放在火上炙烤,书生最终只能无奈答应。 “你我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内,做一套神通或秘术出来,至于最后确定谁输谁赢,还是就让他来做这个裁判吧。王庭太一说出这番话,指的是饕餮。 饕餮当然不可能拒绝,应声道:“我一定公平公正!” 书生总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他现在已经又忘了更多的事,甚至忘记了自己在梦中的身份,所以也无法回忆起当年和王庭太一的恩恩怨怨。 为了表现自己绝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王庭太一挥手道:“这样吧,我的境界比你高出许多,为了公平起见,我便先让你入梦,这样在时间上你至少比我更早一步。” 书生却苦着脸,“前辈,你恐怕不知道,入梦这件事并不简单,它就如灵光乍现,也是石破天惊,我自己本身并不能掌控。我生来几百年的时间,入梦次数寥寥无几,只是这几年下来频繁了许多。” 王庭太一想了想,对身旁饕餮:“去北张镇找一找那个老板娘,那一日似乎是她无意间让书生入了梦,或许这其中有一些关联。” ······ ······ 李尘注意到了王庭太一最近的反常,尤其是探查了他和书生之间的几次博弈,心头暗笑,“世上无论什么人物都有执念,这位曾经站在世上最顶峰的人物,心头执念竟是和人族始祖真正一分高下,不过,换一种看法,这何尝不是对曾经好友的眷恋和遗憾?” 卢翰找到李尘,“兄长,就在昨天,那个人麾下的城池又一次扩张数倍,已经触及到了柏若门的地界儿,柏若门派人过来,询问该怎么办?而且,听说就连咱们山庄,也有一些弟子开始尝试信仰那个人,并从中获取力量。” 李尘对此并不意外,他说道:“这种信仰,说到底是一种获取力量的捷径,就算有些人心知这种力量未必能长久,未必能走到顶峰,但是对普通人记来说,这样已经够了。如果我猜得不错,接下来,这种捷径甚至会开始渗透到特殊血脉的弟子中,力量境界的锦上添花,谁都不会嫌多。” 卢翰感慨,“只是,这又算哪门子信仰?真正的信仰,该是竖起大旗做了脊梁。” 第一百九十七章入梦(中) 卢翰说的信仰,和大长老现在传播世上的信仰显然不是同一件事,但李尘很理解。 他可以理解卢翰所说的信仰,那是一种脊梁,是一种甘心抛开生死的纯粹。 但他也明白当下那些因为境界实力的短暂提升就甘心成为别人拥趸的众生,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低贱或卑劣,其中的道理,就好像食色性也,就好像一个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切都是人之欲望,不分大小,而且任何人无法否定它。 李尘甚至尝试将自身代入,如果他没有那么多特殊的身世,生来就是普通的一个人,他或许也会随众人一起,靠着信奉某一个人的名字去在这个世上谋求更多的资源。 瞧着卢翰的义愤填膺,李尘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山上起了剧烈的喧哗,他以感知延伸过去,一时也变了神色,和卢翰对视一眼,闪身穿梭出大殿。 大殿之外,半山腰上,一圈圈海市蜃楼似的山景骤然间出现,像极以山头某处大殿延展的云雾。 只是这幻景和云雾不同,它在一瞬间张开的同时,许多弟子也被收拢了进去,就此没了踪迹。 而在幻景之外,王庭太一和饕餮迷茫地瞧着眼前场景。 李尘带着卢翰再次动身,来到王庭太一面前,“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王庭太一回头看他一眼,带着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茫然,“是书生。” 李尘疑惑,但很快想到了什么,“是梦境出了问题?” 王庭太一点点头,这才说出就在不久前发生的种种怪事。 为了让书生能够尽快入梦,王庭太一让饕餮将老板娘请了过来,老板娘说自己并没有让书生入梦的办法,只是有办法让书生陷入短暂的沉睡,这个时候他对外界任何事情都毫无反应,而上一次她就是施展了这样的法子,接着是书生自行入梦。 王庭太一说没事,就按照上一次的法子尝试,万一真能让书生入梦呢? 老板娘照做,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书生对此也并不反感,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面前这个鸣叫王庭太一的前辈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敌意。 他因此心想:或许,是当一个人年龄太大以后,性格总会变得更加古怪一些,你看殿下那么年轻,就并不像他这样。 接下来,书生很快进入沉睡,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书生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化,竟真的完成了入梦。 王庭太一道:“一开始,我只以为他这一次的入梦和上一次相仿,无非就是在梦中切换身份,获得过往记忆或推演更多功法。 但是在这一切半个时辰后,我发现他身体四周的时间流速开始发生变化,远比外界缓慢,这种缓慢最后甚至停滞不前,你应该明白,到了我们这个境界,要让时间完全停滞是一种多么可怕和难得的事情。” 李尘颔首,他当然明白,修行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从浅到深,其实也是从空间到时间的过度,而对时间上的改变,往往也需要从小范围秘境开始,并且,这个秘境还必须是完全靠自身掌控的,八境根本无法影响上界的时间流速,哪怕是小范围。 而在这一切的基础上,让时间流速变快或变慢并不算什么,真正难得的就是让时间停止流动。 就好像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而让时间停止,就代表着,世上的一切都不再发生变化,河水不再流动,阳光不再喷薄和交换,就连尘埃都不再漂浮。 所以,当王庭太一看到书生开始在无意识间影响到外界,且是让时间直接停止流动的巨大改变,就知道发生了意外。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将这里的变故告诉李尘的时候,书生的四周忽然展开了囊括千丈的幻境,这幻境瞬间冲出大殿,将一些过路的弟子收拢进去。 “我和饕餮在那一瞬间,都觉得自己深陷泥沼,一时无法挣脱,最后不得已在幻境中撕裂了一道口子才走出来。” 李尘回身再看后方幻境,发现这幻境还在以缓慢的速度向外逐渐蔓延,而他的感知每当想要进入其中,就会被幻境完全阻隔和抵挡。 在上界,鲜少有能阻隔他感知的地界儿,他心下暗道:如果,书生的身份真是那位始祖,那么他生前最后的境界一定超过了王庭太一。 “这幻境,似乎正在逐渐变得凝实,好像要从虚幻转化为真实。” 番外6: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40 阳关是世外之地,世内无人知道其所在,所以来人当然也是世外之人,传送阵光芒渐敛,显出其内的三人,引得陨莫山惊异的,是其中那张熟悉的圆脸。 无论世外和世内有这么圆的脸的人除了丙子再选不出第二个人来,因此即便在城墙上陨莫山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丙子抬头看那城墙上时以极佳的眼力看到城墙上人的相貌,“他怎么在这?” 这里是世外之地阳关,阳关是布贱的阳关,丙子走在阳关外布贱自然瞬间知晓。布贱本身是感应不到来人是谁的,但丙子腰间的那一枚紫色石玉却让布贱略略猜到来人是谁,那石玉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一如情人的眸光。 布贱知道了来人是谁,陨莫山自然也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想不到不过两年不见,你竟成了紫嫣滩公主的夫婿。” 丙子看了看腰间的紫色石玉,抬头说:“我也没有想到不过两年不见你竟然入了阳关。” 世间的事情,每个人的命运,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飘渺。 陨莫山说:“有许多事情确实是想不到的,正如你来阳关。” 丙子说:“我来阳关是想要入城谈一谈。” 陨莫山说:“入城需先接我一剑。” 丙子疑惑道:“为什么只是一剑?” 陨莫山说:“若再多一剑,你便站不住了。” 丙子摇头说:“虽然不知道你这一年多来进境多少,但足以肯定的是你的一剑必定不那么有趣。” 不那么有趣也就是丙子对陨莫山如今的评价。 陨莫山却没有被轻视的愤怒,只是对身后已经听得懂人言的柯背说:“去取剑来。” 陨莫山身后的柯背是布贱一手调教早已经听得懂人言且有了自己的思想,狠戾的看了城下三人一眼,走下城去取剑。 陨莫山背后已经背着一把剑,只是那剑已经不成样子,剑锋处布满缺口。 陨莫山让柯背去取得剑就在城内,本不必太长的时间,但那柄剑曾是布贱的剑,自有其妙处,柯背对剑深深拜了三拜,剑才嗡鸣示意柯背取剑。 剑看起来并不厚重,剑身薄长,光华流转,柯背小心翼翼的用双爪托住,奉送到陨莫山身前。 陨莫山伸手握住剑柄,看向城下,“当年易城同行的三人里,李尘和我都以剑入道,却一直不知道你的兵器是什么?” 丙子笑了笑,自然的流露出些许憨厚,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 陨莫山说:“自从两年前我出剑杀了那一伙山贼就再也没有和人动过手,只在阳关内和柯背相斗,两年后再次与人动剑,我既然敢动,当然不会输。” 陨莫山反手向城下斩出一剑,剑光前行,隐约形成一道长虹。 丙子将手中的铜钱扔了出去。 剑光撞向铜钱时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激烈,只是在铜钱前渐渐消融。饼子的面色微微苍白,目光却越来越亮。 陨莫山疑惑的看向丙子,“没想到你已经渡厄。” 丙子说:“没想到你早已经渡厄。” 陨莫山似感觉这样的谈话实在没什么意思,摇了摇头对身后柯背说说:“开城门。” 阳关的城门厚重,几十只柯背竭力推开,发出厚重的吱呀响声。 丙子带着身后的两人走进阳关城。 陨莫山顺着石梯走下城墙,发现自己的心情有些激动,不由自嘲一笑。 丙子的心情也有些激动,“你怎么不在渭城?” 陨莫山反问:“你怎么不在渭城?” “命运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 陨莫山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丙子微怔,而后摇头笑了笑说:“不论你在不在渭城,你都不应该在阳关,我一直不知道你出自何处,如今想来,你竟是世间难寻的无师自通的那一类天才。你既然在当时知道了瞎子,那也应该知道了瞎子和布贱的事。” 陨莫山说:“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已经身在阳关,那就会一生在阳关。” 丙子问:“如果将来遇到少爷······” 陨莫山打断丙子的话说:“如果遇到他,我会放他一次。” 丙子笑道:“但他是瞎子的徒弟,你虽然比我强,却一定不会比他强。” 陨莫山看着自己的剑说:“一年前我们三人同行时我不如你们,正因为如此瞎子才不收我为徒,让我磨剑也不过是看在李尘的面子上,而我修的是无所畏无所惧的剑,所以那时起对瞎子心生不满,布贱又在那时候出现,我自然要和布贱一起走,自那时起我的目光就超越山看向苍天,布贱又教我怎样看破苍天,我虽然至今还没有看破,却隐隐看得到一些契机。以我现在的高度已经绝对胜过了叶子,叶子再大,也不能遮天。” “但若一叶障目,则看不见天。” 如果一叶障目,的确看不到整个世界。 陨莫山厌烦的说道:“到时见面自见分晓,现在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来阳关的目的。” 丙子看了看身后的女子,女子从袖间抽出一条手帕递给陨莫山,陨莫山接过手帕展开后发现并没有任何东西,却有一道声音在耳畔想起,“渭城前辈放行世外,我紫嫣滩派丙阁主入世,此次入世必定艰险,望布贱兄作为唯一可以入世的长辈,对我紫嫣滩的人多照顾些,这是我紫嫣滩滩主的请求。” 陨莫山看向丙子,“滩主?” 丙子憨厚地笑笑,“滩主不是我可以评说的,但是她与布前辈似乎有些关系。” 陨莫山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 41 柳家庄外,李尘在地面上静坐了很久的时间,手边的树枝被折成许多截后终于起身,看向柳家庄的方向缓缓啸了起来。 啸声曲折绵长而嘹亮清脆,李尘啸过之后坚信蝶舞一定听得到,但是蝶舞依旧没有来,李尘转身走向易城。 蝶舞既然不愿意见他,他也不想要让蝶舞难受。 傲风羽早已经在风雨阁等着,他修行的是天衍之术,自有其奇特的感应,昨夜他再次推衍风雨阁的后路时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而自己修为低微,一切只能靠李尘。 李尘入城后却并没有去风雨阁,他的所向是易城那棵枣树。 枣树是佛门圣树,它身上所结的枣子自拥有一丝佛性。佛门讲究缘分,所以枣树很少将枣子分给别人,或者说自佛涅槃不知所向后枣树只自愿给过别人三颗枣子。许多年间也有很多人求而不得后动了强抢的心思,但是枣树终究是佛门圣树,一直没有人能从它身上摘下一片叶子。 直到渭城来了一个瞎子,那瞎子并没有说话,他只是伸手从枣树上折了一支最粗的分枝便回到渭城。 枣树身上的佛光印在瞎子身上只是让瞎子的衣服皱了很多,于是只能恐惧而无奈的看着他的出手和离去。 枣树曾与佛朝夕相处,世间懂得佛的境界的莫过于他。正因为如此它才对瞎子心生敬畏,也因此在几天前它赠予李尘一枚稳固气海的枣子,枣子中所含的佛性与功用极大,而那枣子与枣树之间总有一丝感应,蝶舞入魔时魔性一瞬间占据气海每一方寸,将佛性尽皆同化为魔性。 枣树想起当年佛祖遇魔屠魔的理念,生出了对李尘的愤怒。 枣树生出灵智无数年,这些年间一直不肯开口,不是因为枣树没有化形出嘴唇,而是因为它若开口,将会有许多人死。 开口,便是张开口。 这一次,枣树看着面前的李尘竟有了开口的冲动。 枣树上的裂缝纵横,有那样一道裂缝似闭非闭,似开非开,如一张坚毅的唇。 一阵风卷着乌云罩在易城上方,阳光在乌云上方停滞,再也射不进来,易城的人们并不知道那片乌云为何而来,只以为天要下雨,依旧如平日一般清闲。 世间知道事情背后真相的,永远只有那么一些人。或许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 李尘看了看天上的乌云,感受到其中狂暴紊乱的元气,问,“为什么?” 枣树的嘴唇隐隐要开,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重。 李尘说:“你这么做会死很多人,何况佛云不可说。”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枣树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错与对,李尘说的这样一句话使枣树想起佛祖当年的确说过这样一句话,所以最终没有开口。 遮在易城上方的云终于散开,阳光拨开层层乌云,射在人们的脸上。 李尘对于先前那一幕依旧有些迷惘,面前的这棵树开口便是一片云,这样的境界究竟有多高,瞎子既然比这棵枣树还要高,他究竟有多高? 枣树无声无息地探出一丝神识,李尘耳边响起枣树略带倦意的声音,“谁入魔了?” 李尘挑了挑笔直的眉,“蝶舞。” “你可知道佛最痛恨的是什么?” 李尘说:“应该是魔。” “佛祖留下佛宗又是为了什么?” 李尘说:“你想要说什么可以一次性说完,因为佛的心思我猜不到,也不愿去猜。” “佛当年留下佛宗的目的是为了宣扬佛法,佛法极易让人们心生信仰,于是佛门弟子堪称世间最多的宗教门人,这些人自入佛门的那日起,遵循的第一条铁律便是遇魔屠魔。” 佛门讲求向善,从不杀生,李尘听到佛门遇魔屠魔,心头有些震撼,“屠魔,佛门?” “佛门虽然不能杀生,但是入魔的人如果不死世间会有更多的人死,为了救人,所以屠魔。如今有人入魔,我虽然是一棵树,但是也是佛门的树,我只问你,你所说的蝶舞在哪里。” 李尘说:“她不过是刚入涅体,纵然入魔也掀不起多少波澜,你却开口为云,实在有些欺负人。” “修道破境的难度你是知道的,但如果一朝入魔,便抵得上十年苦修,她如今的境界,或许已经比你要高出不少。如果我等到她与我境界相仿的那一天,我便打不过她。到时候,整个佛门也一定打不过她。我又是一颗树,树皮比脸皮要厚很多,以大欺小在我这里很公平。” 李尘发现枣树所这句话是甚至有些得意,心想:以你这一副足够厚的树皮,瞎子也不一定割得开。 枣树再次问道:“她到底在哪里?” 李尘却反问:“魔是不是与世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是。”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佛祖这么说。” “佛祖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但佛祖说的总归比你说的对。” “魔为什么会入魔?” 魔为什么会入魔枣树曾经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因此告诉自己魔注定是魔,如今李尘再问起这个问题,枣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答,所以它依旧告诉李尘,“魔注定是魔。” 在别人看来这句话实在拗口,李尘却在听到这句话后想起自己的生而知之,不由沉默下来。 枣树没有听到意料之中李尘的反驳,不由有些疑惑,但这个时候枣树还不知道蝶舞的踪迹,所以没有留给自己疑惑的时间,催促道:“她到底在哪里?” 李尘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她虽然和我关系不错,但是她入魔之后被一个男人拐跑了。” 枣树听出李尘说这句话时的郁闷,问道:“谁带走的?” “一个嘴唇发紫的娘娘腔男人。” 布贱即便在枣树眼里也属于强者,数年前布贱来看过枣树,所以枣树记得布贱,“他?” 李尘听见枣树这句他叫的婉转曲折欲拒还迎,身上不由起了一层疙瘩,“你问的问题我已经全部答过,我来找你的原因也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给我的果子是佛门的果子,蝶舞入魔所凭据的一部分力量就是那颗果子的力量,魔与佛相冲撞,蝶舞会不会有事?” 枣树想了想,确定即便告诉李尘也没什么关系,说道:“不会。” 第一百九十八章入梦(下) 从虚幻转化为真实,这听起来并不难,毕竟从通天桥开始,大多数人都做得到摘下云朵幻化神通,成一光芒璀璨的神兵。 只是现在书生似一残魂,入梦之后极大可能是无意识影响外界,仅仅余波便在外界掀起这样的波澜,可知其梦中又是何等的波澜。 就在这时,扩张的幻境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当李尘以瞳术去瞧,哪怕只能看到表面极浅的范围,仍旧可见里面的场面以一种不断倒退的情形发生着,只有那些被收拢进去的山庄弟子看似毫无变化。 这种场面李尘曾见过几次,这是时间的倒退,被称为回溯,只是到目前为止,大部分回溯之术都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深究其内核根本不曾真正回到过去,只因这件事的难度远比常人所想的更大,尤其是要在上界本身的特定范围内完成这件事。 因为它涉及过去,涉及未来,涉及一个人生来就要面对的宿命感。 实际上,这是李尘直到现在也没有妄图窥探太深的秘密,假使一个人真的能够随意穿梭未来和过去,那么过去做每一件事,是否能够修正此时此刻的现状?当我看到未来景象后,又是不是无论怎么做,最终的结果都无法改变? 这和时间流逝速度的变化不同,毕竟时间流逝的改变只是在自己能够成为主宰的秘境里去调整,而涉及到过去未来就完全不同。 这也是李尘得知玄立世尊如今钻研过去现在未来时深感敬佩的原因。 幻境之中,偶尔有人的恐惧惨叫声传出来,就好像两个世界的穿梭,带着一种在偌大空旷时空高喊才会传来的空明。 “不论如何,梦境不能再蔓延下去,否则会有更多的弟子被殃及。” 李尘拂袖,于是四周有空间的屏障生成,如光影一瞬间的折射,在普通人看来好似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发生了一瞬间的模糊,但王庭太一等人却瞧得明白,这是李尘在拂袖的同时,让千丈房源自成一秘境。 至此,无论梦境如何蔓延,都不会影响到山庄,不会影响到上界。 他对王庭太一和闻讯赶来的红雪道:“我有意进入其中,瞧瞧书生梦境究竟有什么玄妙,又或者,如今梦境的时间回溯,是不是真的会重现当年他陨落的场面,你们是否愿意同行?” 王庭太一和红雪毫不犹豫,“当然同行。” 上界一座名为阳城的地界儿。 大长老高居城墙上,目光却远眺陨墨山庄,他并未将自己的感知延伸过去,因为现在的李尘能够察觉他的窥探,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因此这段时间一直不曾一探究竟。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今日,他的心里莫名不安,自从上次和李尘一战后,他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身后,有心腹走来,“城主,昨天已经统计出来,又有一千三百城池愿意依附,城池中大半都是我们的信徒。” 大长老颔首,回头瞧着自己当下最忠实的信徒,现在已经是七境的修行者,这才末法时代之前,已经是俗人所知最顶尖的境界修行。 所以,这是他当下最忠实的信徒,近在咫尺的他,能够感受到信徒的狂热。 只是,大长老回想自己在天上的时候瞧着李尘在世上的受到的信仰,那种信仰虽不及眼前这人的狂热,但是少了许多野心,显得更加纯粹。 大长老忽然觉得有些惘然,而他很快又觉得,身为天道,出现惘然这种情绪本身就十分扯淡:这些人活着本身就是为了谋求一个重点和目的,而自己生来就在这个世界极致的终点,那么凭什么要惘然? 他很快又将这种情绪湮灭,又或者是埋藏起来,就好像在否定自己会出现这种情绪一样。 “好,继续,尽快,一百年内,我要遍地都是我的信徒。”大长老说。 信徒重重点头,“以现在的速度,根本不需要百年,三十年,三十年就已经足够。” 他这句话却让大长老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一次变得烦躁,因为他察觉,这些日子以来,看似遍地信徒的扩张,但他本身的力量并没有达到这个数量该有的水准,甚至这种进步微乎其微。 于是,刚刚的惘然又一次浮上心头。 “究竟,是什么地方除了问题?”这位生自于混沌的人物,今天忽然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善于思考。 他竟还是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像一个人。 番外7: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42 李尘得到枣树的话后心情大好,悠然向风雨阁走去,一身长衫带起些微风,显得极为飘然,路上的一些姑娘不时地看着李尘眨着眼睛。但李尘却恍若未闻,只在心里暗爽,对那些幽怨的眼神心安理得沾沾自喜地承受着。 让李尘无法再淡然的是那些幽怨眼神里多出来一个男人的眼神,那眼神如泣如诉如歌如曲。李尘苦笑着对风雨阁前的傲风羽说:“不过几天不见,不必这么看着我吧,否则我会逃跑。” 傲风羽说:“这一次的事情有些麻烦,所以我等了你很久。” 傲风羽在李尘认识以来一直很镇静,现在他说事情有些麻烦,那事情就真的很麻烦。 “进去再说。” 依旧是在风雨阁六层,只是这一次谈话的人都没有初次见面时候的轻松。 “也就是说,世外之地的人都出来了?” “应该是年轻一辈的弟子出来了。” “那些老家伙为什么没有出来?”问出这句话后李尘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接着说道:“他们不敢。因为老师在。老家伙们不敢出来,小混蛋们又为什么敢出来 ?因为老师放他们出来,老师放他们出来的意思,是让我把他们打回去。” 傲风羽要说话时,李尘自顾地说道:“可是老师啊,你太看得起我了,那些小混蛋又不是真的混蛋,我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 “那么多倒不尽是敌人。”傲风羽沉吟道。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世外之地这种装逼的地方到底有多少。等别人找上门来又实在丢脸,这架还怎么打?” 傲风羽说:“世外之地有五处,渭城以西凌云峰上凌云渡,枯吊山中禅音寺,乾陵荒山喟叹观,大漠阳关,南海紫嫣滩。这五处我都知道一些,你要先听哪一处?” 李尘看着他说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你来自哪一处。” 傲风羽摇头道:“我不过是会些天衍术,怎么可能有世外之地这种拉风的靠山。” 李尘笑道:“世外之地我虽然不放在眼里,但他们敢称世外,世间总归不该有太多人知道,你不仅全部知道而且说得出他们的位置,你便不可能是世内的。当然,你若不想说自己究竟来自何处可以不说。毕竟我的师父一直教导我说只要在同一片天地之间就有遇到的那一天。” 傲风羽紧紧看着李尘沉默片刻后说:“世外之地原先有六个,只是那第六个被渭城那位一锤砸得山门崩塌。” 李尘和傲风羽也算得上是一对朋友,听到傲风羽说的有些黯然,安慰道:“老人总是喜欢胡闹的,何况是个瞎子。我必须劝你一句,你的仇,还是不要报的好。” 傲风羽苦笑道:“我哪里敢报?” 李尘知道傲风羽心里多少有些不爽,转而说道:“先解释一下凌云渡吧。” 傲风羽说:“凌云渡是如今世外之地之首,因为瞎子对凌云渡一直比较宽容,这些年间凌云渡和世内联系最是频繁,瞎子却视若无睹,凌云渡派内修行者大多是修行符道。符道浩瀚,我对符道也不过了解一点微末的事情,所以只能让你知道这么多。” 李尘被符道二字触及了心事,突然兴趣泛泛,说道:“你不必再说了,我既然要和他们打架,那么只需要知道他们有多强就够了。” 傲风羽问:“你希望他们有多强?” 李尘说:“像我一样强。” 傲风羽问:“你有多强?” 李尘说:“我现在是涅体九境。” 傲风羽说:“他们应该比你强。” 李尘看着傲风羽眉间抹不开的担忧,笑着说道:“那就更有意思了。” 傲风羽却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你已经是涅体九境,比你还要强的当然是渡厄境,渡厄境和涅体境的差别之大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李尘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傲风羽肩膀说:“你说的太悲壮了,我可是瞎子的徒弟,最重要的是我还年轻,刺激些才好。至于你的风雨阁,我承诺,只要我师傅还在,就不会倒。” 傲风羽摇头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世外之地那些入世的人都不弱,你要小心一些。最令我担心的是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些人入世来是为了什么。” “师父放他们出来当然是让他们来找我。你这句话问得有些白痴了。” “很多人都说我聪明。”傲风羽不赞成道。 “被一群白痴夸奖,你还以为真是夸奖,你还说自己不够白痴?” 傲风羽反驳道:“但说我聪明的有很多人。” 李尘用像看着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傲风羽说:“师傅教我说世间反对我的人都是白痴,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瞎子确实说过这句话,但是瞎子口中的我是指瞎子自己,瞎子口中的白痴是指李尘。 傲风羽说:“可是现在渭城的那位不在这里,你要怎么对付你眼中那些世外将来的白痴?” 李尘笑着说:“我说过了,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等他们来找我,然后打一架就够了。” 傲风羽说:“渭城那一位教给你最强的招术就是打架了吧?” 李尘说:“你还是想错了,父亲教了我十六年道理,拜入师父门下之后师傅又接着教我讲道理,道理就是我说话就是道理,所以我最强的一招就是讲道理。” 傲风羽说:“那不就是不讲理?” 李尘说:“我在讲理。” 傲风羽说:“果然很讲理。” 一阵鼓掌声从楼下传上来,“果然不愧是渭城走出来的。” 李尘笑道:“你总算说话了,一样是年轻人,你怎么不早些出来?早些打一架,你也好早些回去。” 从楼下走上来一个背着条形木匣的少年,看着李尘说道:“或许是你回渭城呢?” 李尘没有理会少年的话,指着他身后的木匣问:“匣子里面是剑?” 少年摇头说:“不是。” “那是什么?” 少年说:“匣子里面是匣子。” 李尘问:“再里面?” 少年说:“匣子。” “再里面?” “匣子。” “再里面莫非依旧是匣子?” “不是,是铁匣子。” “再里面?” “箱子。” “那个混蛋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混蛋,是我的师父李三混。” “真他妈的混!” 43 李尘一直表现的对世外之地不那么在意,其实心里却隐隐有一种期待。 李尘的期待来自于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强,所以现在看到世外之地的人后,他决定先打一架再说。 “我今天不能打架。”就在李尘的道力流转时少年说道。 “为什么不能打?”李尘疑惑而恼怒道。 少年认真地说:“今天我不够强。” 李尘笑道:“你什么时候才够强?” 少年稳了稳身后的木匣说:“等到木匣里的东西愿意出来的时候。” 李尘突然想到某种可能,问道:“你多大了?” “我叫风天澜,十六岁。” “你身后的匣子多大了?” “五十六岁。” “你带着它多少年了?” “我守了它十七年。” 一旁一直听着两人谈话的傲风羽终于抑制不住疑惑和震惊,“怎么可能!” 李尘却没有震惊,他问:“你是哪一个世外之地出来的?” 风天澜说:“喟叹观。” 李尘一直放松的神经听到这句话后紧紧绷了起来,因为他记得瞎子说过,世上最阴险的就是道士,无论瞎子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总之瞎子说的话就不会是废话。 风天澜看见李尘的手渐渐伸向背后的剑,失望道:“真不知道渭城墨云子为什么要收你做弟子,先前我感受到你境界不过涅体九境,以为你至少会聪明一些,没想到只是一个狂妄无能的傻子。” 李尘正要愤怒拔剑时,风天澜突然对楼下喊道:“你们看够了没有?” ············ ············ 从楼下上来的是三个和尚,三个奇怪的和尚。 之所以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一个人闭着眼睛,似乎是瞎子,瞎子站在左侧。 站在右侧的和尚手掌竖在胸前,轻宣佛号,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掌只有三根手指。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小和尚,看起来如同一个小孩子。 他本来就是小孩子。 风天澜厌恶的看了三个和尚一眼,又看向李尘说:“他们是禅音寺的和尚,最擅长的就是多嘴。” 李尘看向三个和尚,感觉这样的组合实在有趣,笑问:“敢问三位法号。” “苦山。”中间的小和尚说。 “苦若。”右侧的断指和尚说。 然后两人同时说:“苦文耳聋,听不见,苦文断舌,所以说不得。” 很显然,左侧的瞎和尚是文苦。 李尘依旧在三个和尚身后张望,苦山小和尚问道:“施主在找什么呢?” 李尘神秘的一笑,“苦瓜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傲风羽瞬间知道了这是李尘的玩笑,忍不住噗嗤一笑。 苦山小和尚疑惑之色更浓,苦若、苦文面无表情。 风天澜厌恶地看着李尘说道:“废物果然不错。” 李尘鄙夷的看向风天澜,“不错,果然废物。” 苦山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宣一声佛号,又叹息一声,“两位施主,今天不过初次见面,还是和气为妙。” 风天澜似乎想到了什么,撤去在长袖间捏着的手印,对李尘说:“下次再见希望你不要这么弱,否则一定不留你。” 风天澜下楼而去。 李尘喊道:“有我师傅在你是杀不了我的!” 苦山却说道:“渭城空然前辈放行世外的时候就说过,同辈之人即便杀了你他也不会出手。” 李尘说:“我现在确实没有他强,但是即便师傅不在他也是杀不了我的。” 苦山说:“当然。” 李尘奇道:“你信?” 苦山道:“空然前辈的弟子自然不是我辈可以看透的。” “我记得先前风天澜说我师父叫墨云子,你又为什么叫我师傅空然?” 苦山说道:“空然前辈曾在我寺修行,法号便是空然,前辈也曾经在喟叹观修行,道号墨云子。” 李尘问:“那为什么风天澜似乎对我师父有些怨气?” 苦山说:“听说空然前辈去喟叹观是为了借喟叹观镇馆之宝,借用之后不慎丢失了。” 李尘暗笑,那镇馆之宝怎么可能丢失,分明是瞎子抢走了而已,但是以瞎子的性格,去禅音寺也该捞些好处才是啊。 苦若似想到了李尘在想什么,说道:“空然前辈入我禅音寺是为了一观佛祖真言,一观之后佛祖真言自此失传。” 李尘略有些脸红,心想见到瞎子之后一定要看看佛祖真言,不然被人当面揭穿这种事情,是在丢脸。 李尘问:“那你们为何对我师父那般恭敬?” 苦山道:“佛门之人,戒嗔。” 李尘说:“怒气不是说戒就可以戒的,忍着多难受,你不如和我打一架。” 苦山说:“我不习惯打架,苦若师兄比较擅长。” 李尘看向苦若,苦若却摇头道:“今天只是来看看。” 李尘失望道:“本以为今天可以尽兴打一架,遇到的人却一个比一个啰嗦。” 苦山奇怪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打架?” 李尘恼怒道:“小爷心情不好,要打架就打,不打就滚!” 苦文、苦若、苦山不想打架,所以他们走了。 李尘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因为他不知道蝶舞在哪。 ············ ············ 蝶舞在杀人。 蝶舞答应布贱七天内杀够七千人,现在已经杀了三百多个。 传说中的十步杀一人已经是极恐怖的事,蝶舞却是一步杀一人。 入魔之后的蝶舞似乎天生就该杀人,并且越杀越快,境界很快攀升到李尘之上,而后杀人的速度更快。 一步杀十人。 而后二十人。 ······ 四天后,一个村子里只剩下了畜生。 这个村子叫恶人村,也就是说,村子里的人全算不得好人,甚至算不得人。 44 李尘初回到易城,风雨阁事了之后易城城主易天行恰恰此时派人来找李尘,李尘敏锐的感受到这一次易天行来找自己的不寻常,只因为平日都是自己去找易天行易天行从没有主动找过自己。 ······ 易城皇城宫中,李尘看着眼前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易天行说:“你真的不愿再举兵?” “举兵?我易朝现在只有六十多万兵力,大秦有三百多万,如果真的吧大秦惹恼了,易朝还怎么存在!如今我易朝的形势已经是我认为的最好,为什么还要举兵。” 李尘说:“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所谓不愿举兵只是借口,真正想的,是利用我对大秦的仇恨使我为你所利用,而非现在平等的关系?” 易天行深吸口气,“我是皇上,你是臣子······” 李尘挥手打断易天行的话,道:“你这个皇上是我一手扶上去的,当时我帮你杀了很多反对你称帝的人。” 易天行说:“所以我到现在还没有为难你。” 李尘突然一笑:“你可以试试。” 易天行将手中的白玉杯摔到墙上。紧闭的门外冲入穿着盔甲的禁卫军,盔甲碰撞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易天行说:“叶先生,我皇宫禁卫上万,盔甲刀枪不入,即便你是所谓的修道仙人,也总归是人,在我禁卫大军之下,你也要死。” 李尘的手缓缓移到背后剑柄处。 易天行嘲讽地看着,禁卫冷漠地将自己腰间的刀拔出,警惕地看着对面背剑的少年。 李尘并没有拔出剑来,他把剑鞘一同从背后取下,对着身前空气用力砸了下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剑光和威能,易天行发现自己竟有些紧张,不由地生出恼怒的情绪,然而他奇怪的发现,眼前的世界出现了黑而深远的裂痕。 瞎子最擅长的动作就是用锤子去砸,李尘的那一剑便是和瞎子学的,所以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当剑柄简单地砸过之后,易天行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丝裂缝,裂缝几不可见,却迅速向下蔓延,直至到达眼部。 易天行的双目开始渗血,身体重重摔到地上,于是近卫们开始惊惧。 如果看到那一剑的去向或许他们不会惊惧,正因为看不到,所以恐惧。 人们所恐惧的,其实只是恐惧本身。 李尘安然的把剑再次背到身后,“易天行是我扶他上位的,我可以帮你们找一个更好的主子。” 禁卫终究还是禁卫,即便惊惧,他们依旧没有失去杀死面前少年的信心。禁卫们有序的前后夹击李尘。 在李尘眼里,这些刀剑本就没有任何玄妙可言,他就在刀光剑影里游刃有余,如同一条真正大海里的鱼儿。 禁卫统领高达在众多禁军之后,当他看到李尘在刀剑里越来越亮的眸光时,突然喊道:“都停手!” 须臾之间,禁卫已经全部停手。 高达又在须臾之间衡量了许多事情,单膝跪下,“请先生上位。” 高达跪地之后禁卫们面面相觑,最终一致的跪下。 李尘却摇头笑着,“这个位子对我而言真的没什么意思,你们去把易天行所有的儿子都找来就好······” 易天行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二十一岁,最小的十六岁。 李尘走到年龄最大的那一个皇子身前,只看着他猩红仇恨的目光摇了摇头,对身后高达说:“这个不行。” 易天行的第二子相比较而言平静很多。 李尘问:“你叫什么名字?” “易均。” “你会不会报仇?” 易均想了想说:“你只要扶我上位,我就不会。” 李尘对身后高达说:“这个依旧不行。” 易天行第三子如易均那般平静,目光迎上李尘。 李尘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泪寒。” “你不是易天行的儿子么?” “是,但易天行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我姓楚。” “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是宫外红袖招的人。” 红袖招,红袖招群之地。 “易天行已经被我杀了。你,会不会报仇?” 楚泪寒看着李尘道:“暂时不会。” 李尘感兴趣道:“什么时候才会?” “等到我杀得了你的时候。” 李尘拔出先前杀易天行都不曾拔出的剑,斩向地面,坚硬的青石上出现一道细而深的沟,深不见底。 李尘问:“还要不要报仇?” 楚泪寒说:“暂时不要。” “如果我将易朝给你,你敢不敢对大秦举兵?” 楚泪寒说:“那时要看先生的意思。” 李尘笑着说:“那么我就将易朝给你,你大败大秦之后,我就会走。” 楚泪寒一直漠然的神色终于现出疑惑。 李尘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对所谓天下一直没有什么兴趣。” 楚泪寒问:“那易天行又为什么会死??” 李尘笑了笑,“他想要我做他的臣子。” 楚泪寒沉默片刻,说道:“我有足够的智慧帮你打垮大秦,但是我我总需要一些时间了解自己拥有的江山。” 李尘点头说:“应该的,不过不要太久。” 楚泪寒说:“我本就是易天行的儿子,所以自己做了很多准备,在朝堂上需要的只是立威而已,所以一个月足以。到时那些在外的将军有些麻烦。” 李尘说:“这个你可以交给我。” 楚泪寒看着他背后的剑说:“易朝的好将军并不多,所以不要杀的太多。” 李尘说:“我有分寸。” ······ ······ 易朝庆历三年,易朝高祖皇帝易天行突然大病去世,本应继位的太子避居不出,二皇子重病在床,最终继位的竟是自称高祖皇帝第三子的姓楚的少年。 新皇登基之际,多名大臣出面质疑新皇身份,但在新皇将朝中几位元老请入御书房商谈之后,再无人质疑。 只是朝堂看似平静,其中官职浮沉筛选却愈发激烈,许多人都无比清楚,新皇皇wei是否稳定,要看在外镇守的那三位将军。 第一百九十八章入梦(终) 随着入世的时间越来越长,大长老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就是他似乎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这种复杂在另一种形式上说,其实就是越来越像世上的这些生灵。 只是他绝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就好像一个人不会承认自己是一条狗,一头猪,当一个天生就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等,在这种情况下就绝不会愿意放下身段,因为他认为这是一种自甘堕落。 只是世上的话本里,往往有一种情节,就是一些曾经生活在世家之中的人,在某些情况下也会慢慢融入穷人的生活,这就像大长老现在这样,这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只要被迫进入一种氛围,最后都一定会因为氛围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改变。 只是,大长老现在绝对不肯承认这件事,而且,他认为现在自己的这种复杂,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李尘。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李尘,那么他绝不会面临现在这种困境,就好像世上大多数人在面临一些将困难的时候总会尝试将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推脱给其他人。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问题罢了,无论是能力,还是犯错。 许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人总是有一种心理上的自我逃避,其实这也算一种自我修正,哪怕是自欺欺人,让自己脱离某种因为自己犯错而造成的结果,总之,让心灵脱离无论因什么情绪而产生的自我伤害。 大长老,在思考了很久以后,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够思考明白心头的那股恐惧感出现的原因,索性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当他把所有的原因推给李尘以后,他觉得只要杀死李尘也就够了。 只是他仍旧还不明白,自己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极低级的人性误区:一个人生来本来只是需要解决温饱的,因为当一个人没有足够智慧的时候,只有生来的本能,但是当一个人年龄大一些,并且不需要为了温暖考虑,这曾经在他的想法中,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开始,事实上这却是更多烦恼的开始,因为他曾经的眼睛被温暖遮蔽了,现在,躲在温饱背后的更多烦恼出现了,就好像温饱后面的美味,寒冷后面的华丽,以及生活后面的体面。 许多人都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真正能够做到的不过一二三,而且是以万计,因为满足生物本能的背后,除了吃穿住行以外还有存在感这件事。 只是,这件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在大长老这里却需要慢慢去体会。 世上几乎所有人都是智慧和生活经验同步升级和进行,大长老现在空有智慧和视野,实则没有任何真正融入这个世上的经验。 “我一定会杀了你。”大长老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陨墨山庄的方向。 陨墨山庄。 李尘准备进入书生梦境,王庭太一和红雪都愿意同行。 只是当他们最好决定后,因为一件事有些踌躇,李尘道:“要进入梦境固然简单,此刻我撕裂空间穿梭进入,即使时间流速上不同,以境界修为强行突破也可行,只是难免会让梦境出现细微波动。” 红雪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由于他的梦境是回溯过去,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和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我们能够撕裂空间进入其中已经是极限,要像完全不影响梦境,何其艰难。” 但李尘忽然抬头,看向面前虚空,“有一人或许有办法完成这件事。” 其余二人也心头微动,只见不远处玄立骑乘异兽而来。 他当然是李尘方才提前通知了一声才会到来,这毕竟是世上唯一一个参悟了回溯和时间后进的人,这条路上无论李尘还是大长老都没有他走的更远。 听闻李尘将他召唤来此的原因后,玄立盯着梦境瞧了半晌,在此过程中,他身体四周有尘埃的颗粒忽然悬浮停滞,接着又开始后退或向上扬起,半丈房源的空间都变成灰色。 李尘仔细瞧着全部过程,不放过其一丝一毫的变动,他的双目有点点星光似的绽放,这并不是什么瞳术和秘术,根本就是他的境界达到了某个程度后,总是能在极短暂的时间抓住世上所有因素的本质。 一旁红雪二人也有从这其中领悟一些什么,只是他们盯了半晌一无所获。 王庭太一感叹,“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他才真正算是天纵之才。” 这位太古的君王,终究自愧不如。 第一百九十九章两个世界(上) 玄立在做的事情,是将自身的时间流速和梦境统一,这样才能让他们在穿梭梦境的时候受到更小的阻力。 “殿下,以及二位。”玄立的声音同时在三个人的耳边响起,“现在我要将你们带入我的领域秘境。” 言下之意,是让李尘他们不要反抗。 他身体外的领域由此开始扩张,并且以缓慢的速度将三个人全部笼罩。 “接下来,就看殿下的手段了,你的境界比我更高许多,穿梭进入梦境更能做到悄无声息。” 早已经做好准备的李尘颔首,运转了鲲鹏秘术,一瞬间带着三个人同时融入虚空,当他们的领域和梦境触碰,就好像溪流和大海的汇合,毫无阻碍。 哗啦啦—— 似水流的涟漪,在梦境的空间中只出现了细微的褶皱便归于平静。 李尘四人好似在水流中忽然化身的鱼儿,终于畅通无碍地站立在梦境中。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不久前传出的惨叫声是因为什么,而王庭太一在看到的瞬间已经面色大变,“这是太古末法时代的开端,再过百年,才是人族前往凶物劫难的那一日。” 而李尘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脚下的这一处梦境,哪怕他此刻站在这里,感知也无法探查出其任何虚幻的细微之处。 因此他看向玄立,传音道:“你是否探查到此处和外界的不同?” 玄立摇头,“我只是因为佛法修行的不同,在时间上比殿下快上半步而已,现在这里如果真是太古时期的真实世界,连殿下都无法感知出任何不同,我又怎么能比殿下体悟更深呢?” 李尘不再言语,他只是仍旧觉得眼前梦境有些荒诞。 实际上,眼前这一切就算发生在世界上那最荒诞的话本里面也是十分少见的,只因世上大多数文人都一直确信这样一件事: 无论一个人的境界多高深,力量多大,速度有多么快,他们能够扭曲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物质,甚至是空间,但,只有时间是不可逆转的,这是因为其中存在这样一场十分著名的争辩。 假如说,世界上某一个人真的境界十分高深,能够完成时间上的回溯,那么他在回去以后,一定还会涉及另一种反应,即一个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蝴蝶,也有可能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在这种情况下,他掀起的风暴灾难极有可能伤害到他的祖先。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回到过去,因为一些原因使得自己的祖先死去,那么他就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因此就不可能出现时间回溯。 此外,在文人的圈层中,很多人从自己的本心出发,认为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时间存在,所谓时间不过是这个人在固定空间的运动轨迹,而一个人是有记忆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运动是发生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们认为,实际情况是,时间从未发生变化,真正发生变化的,只有自己的记忆。 换一种话说,他们认为,时间只是一种记忆和认知。 如果是按照第二种说法,那么说李尘他们现在就站在真实的太古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书生的前世是人族始祖,他亲身经历了太古时期的一切,而他现在梦境显化的真实,岂不就是当年的太古?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这些人一直以来追求时间上的钻研和深入,就好像成了笑话。 李尘觉得有些混乱,于是再次四下观察,尤其希望找到书生的踪迹。 周围几人看他的模样,知道他一定有一些想法,因此不去打扰。 四周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王庭太一比其他人更激动一些,犹豫片刻后还是道:“各位,我先行一步,无论这里是不是梦境,太古时期的末法时代,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其余二人知道太古秘辛,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多加小心。” 王庭太一点头,转身没入远方的迷雾中。 此时,梦境的空间已经扩张得极大,如果不是李尘一开始就将梦境移动进入秘境空间,张哥陨墨山庄管辖的地界儿此时都全部被笼罩了。 而且,这种扩张还在不断加速,看样子,大有重现当年全部太古的意思。 李尘神通演化的秘辛随着梦境的扩张也在不断扩张,只是在上界的显化,如芝麻大小,这就是须弥芥子的神通。 李尘的目光和感知一瞬穿透到了九天之上,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这个梦境空间中,会不会有另一个天道的存在?” 番外8: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45 军帐内,铁帆看着手中从易城而来的信越来越愤怒,穿上不久前刚刚卸下的沉重盔甲,决定回易城做些什么。然而当他扣好盔甲时,军帐的帘被一个年轻人掀开走了进来。 铁帆看着少年身后系着的那把铁剑,与信中描述的一般无二,眉宇间渐现寒意,“铁云、铁月呢?” 李尘说:“他们都是铁家儿郎,我不会杀他们,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 铁帆听到李尘的话反而更加警惕,“真是好手段,无声无息之间入军中帅帐,不愧为杀得了陛下的人。” 李尘看向桌上铁帆还没有来得及烧去的信说:“将军应该听到了消息,陛下是病逝的。” 铁帆愤怒的伸出食指指向李尘说:“城主在登记之前是真正的将军,可以力拼二虎,怎么可能突然病死,何况城主对那个姓楚的子嗣一直不如何关心,一度在我面前说要让他来边军打仗,黄伟怎么可能传给他。” 李尘微斜过头想了想,道:“如果你回到易城会怎么做?” 铁帆前行几步,沉重的铁甲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坚毅如铁帆的决心,“直捣皇宫,杀死楚泪寒,扶太子上位。” 李尘说道:“易天行三个儿子里,太子是最草包的一个,二皇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良心,楚泪寒才真正有资格角逐天下。” 铁帆目光微闪随即说道:“我不论天下,我只忠于陛下。” 李尘怜悯地看着铁帆说:“易朝成器的将军只有三位,一位是你,另外两位也都是你曾经的副将,那两位只听你的话天下人都是知道的。至于你是否听陛下的话,即便天下人清楚,易天行却不一定清楚。” 铁帆嘲讽道:“我与将军的情谊是厮杀之中磨练出来的。” “从他上位的那一刻就不再是将军。” 铁帆道:“如果将军动过这样的心思,楚泪寒又怎么会不动这样的心思?” 李尘说:“如果他动这样的心思,我会了结了他。我想,他也绝不会这么蠢,只是我一直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蠢!” 铁帆声音微寒,“什么意思?” 李尘说道:“现在易天行已经死了,如果内乱,大秦必定动兵一举镇压,到时候易朝只会毁于一旦。易天行即便死去,也绝不想要他建立的易朝这么快就寿终正寝。” 铁帆想了极久的时间之后,看向李尘道:“我的兵力太少,未必挡得住,打得过大秦。” 李尘说:“我会找一些我这样的人帮你。” ············ ············ 大漠,大风,一座孤城,正是阳关。 蝶舞疲惫地将怀中的番薯递给布贱,“七千人已经杀够了。” 布贱说:“我是世外之地的阳关之主,当然不会食言。” 蝶舞眼眸微亮,“需要多久?” 布贱说:“有些麻烦,所以要久一些。” “多久?” “三天。” 蝶舞说:“那我就等三天。” 布贱皱眉看向蝶舞,“虽然你入魔之后境界已经算得上不错,但是七天不曾歇息,精力也该枯竭,如果再等三天,恐怕番薯活过来,你却已经看不到了。” 蝶舞咬着嘴唇道:“我撑得住。” 布贱看着蝶舞似看到当年那个倔强的女人,微微失神。 蝶舞走到远处,解下背后的琴,有些思念那个比自己年纪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只是琴并不会说话,所以相对无言。 ······ ······ 李尘决定找一些如当年陨莫山的人,世上修道者虽然大多被瞎子赶到世外,但世内的依旧不在少数。 只是世间辽阔,要寻些修道者实在很难。 李尘不打算去找,他决定让那些人自己走来。 李尘在一张黄色宣纸上划了一柄剑,之所以是划而非画,只因为划所表达的是一条直线,李尘划得那一柄剑,正如一道直线,看似平淡无奇,其中却含着几缕如直线般无懈可击的剑意。 画好剑后李尘将剑交给傲风羽。 傲风羽看着纸上简单地剑问:“你为什么那么确信世间那些修道者看到你的剑会来?” 李尘说:“我不过是试一试而已。” 傲风羽说:“剑上有你的剑意,你就不怕别人去学来?” 李尘沉默片刻后说:“我的剑,他们不可能学会。” 实际上世间修道者天才不可以数去记,学会是有可能的,并且很有可能。只是那个脸圆如饼子的书生回来前自己需给他一个惊喜。 自己在世间的十八年,唯有在渭城的十六年最安逸开心,对当年叶府每一个人都有深厚的感情,何况是除父亲之外接触最多的大丙子。 每个人在世上都有不同的牵挂,这牵挂或许让人很累,但是人活着本身就是世间最累的事情。 因为累,所以有趣。因为牵挂,所以充实。 李尘正值年少,自认为无论担多大的担子都担得住,所以他必须要多担些。 一切,因为年少。 46 李尘漫无目的的在易城闲逛,直到灯火阑珊。 李尘看着万家灯火想起自当初渭城求剑之后遇到的那么多奇异的事,自己这一生也实在算得上的传奇,不由生出种种情绪。 恰恰此时前方出现一座长而弯的石桥,李尘不知为什么,心浮气躁之间不敢踏上石桥一步,似乎走出去之后就再也走不回来了。 李尘自从入世一直没有怕过什么,所以李尘发现自己无来由的怕过之后恼怒地将害怕斩掉,迈出过桥的第一步。 李尘心头的浮躁更甚,甚至于羲皇剑灵传出声音来,“怎么回事?你的心境波动竟然这么大!” 微风走过。 微风拂面本该是惬意的美事,李尘却感觉那春风太过恼人,甚至想要拔剑将微风斩开。 李尘感觉到自己的异常,心想:莫非自己也要入魔? 剑灵提议道:“要不,退一步吧。” 李尘说道:“我自从入世以来从没有退过一步,不过是一座桥,我难道要退?” 李尘告诉自己:“不能退,也不会退。”所以李尘又走了一步,他感觉有些昏沉。 又落一步,李尘久久没有再落一步。 剑灵问:“怎么了?” 李尘甩甩头说:“有些头痛而已。” 不过过桥而已,半刻只行三步,所以李尘很愤怒,他勒了勒系在腰间的裹剑长布。 迅疾地再落三步,无息之间,李尘嘴角溢出几滴粘稠得似再不能流动的鲜血,颜色却鲜艳如绽开的花。 李尘解下背后的剑支着身子,缓慢地又移动了几步,而后又重重跪下。 桥很短,所以他走了过去,然而抬头看时,却发现自己还在桥下。 李尘的确已经过桥,只是那桥并不只有一座,那座断桥连通着的,正是眼前这座长到似乎要连到天边的桥。 李尘细细地看着长桥,心想:这实在是一座秀气的桥。 这座桥长而柔和的地弯曲着,一如当年婉纱的腰肢。 不知从何处传来哭声,李尘想:真他妈地像婉纱,可惜今天之后不知道还看不看得见她。 李尘在寂静之中终于想明白自己脚下这座桥是什么桥,短而痛,长而美,景行不止而不知何时止,这是渡厄桥。 只是李尘没有想到自己破境渡厄会这么突然与危险。 身后的哭声渐进,李尘回头看时,夜幕月光灯火中,竟是那道倩影。只是,她身旁的那个人是谁? 婉纱看着在桥上的李尘,看着他披散的乱发和胸前的血花,“如果过不去,就下来吧。” 吴婉纱的声音传到桥上,李尘笑笑说:“你哭什么,又没有死,我下去就是了。” 然而李尘起身向下走时,长桥后遥远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偈语,偈语并不如何清晰,如舌被嚼烂,含糊而充满一种充斥整个天地的威严。 偈语之后,李尘胸口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在桥上,血沫在月光下生着光泽。 吴婉纱就在桥下却上不得桥,因为桥下与桥上本就不是一个世界。 一桥一世界。 李尘早已经显得极狼狈,这一次弯身吐血后更甚几分。 吴婉纱带着哭腔说道:“回不来就上去吧!” 李尘甩甩头发恼怒道:“到底是要上去还是下去。” “都到现在了你还凶我。” 李尘笑笑说道:“现在不凶以后就没的凶了。” 吴婉纱并没有笑,“你还是上去吧。” 李尘也并没有上去,反而坐下,说:“先等一等,我说些事。” 吴婉纱说:“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李尘把剑放在桥上,说:“我生而知之。” “我很特别,我早已经知道自己可以修道,并且天赋是世间第一。” 吴婉纱身边的师弟贾山听到这句话后蹙起眉来。 “然而我在渭城一直不肯修道是因为我有一种恐惧。” 贾山突然一声轻笑道:“先说自己天赋天下第一,又说自己有所畏惧,真是可笑。” 李尘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婉纱,“他是谁?” 吴婉纱说:“是我凌云渡弟子。” “入世之人?” 吴婉纱说:“除我之外年轻一辈第一人。” 李尘突然问:“他喜欢你?” 吴婉纱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时候问这样一件事,想了想说:“我并不喜欢他。” 贾山皱眉道:“我与吴师姐自小青梅竹马。” 李尘抓起地上的剑,解着剑上的剑布说道:“我涅体时候可以力敌渡厄二境,现在已经渡厄,那么杀你也不过是几剑的事情,虽然我现在下不去,但剑可以下去。看在你是婉纱同门的面子上,我只送你一剑,敢或不敢?” 贾山在凌云渡一直受人追捧与夸赞,似李尘这样的轻视从没有过,所以他决定让李尘明白自己并不简单。 凌云渡的手段是符道,贾山从袖间抖出一张紫色长符,以食指在空中轻划两道虚无的符意,紫符破空而出,化为一只朱雀。 李尘惊奇地看着那只朱雀,“火鸟?” 传说中的符道至上境界可以幻出真正的灵物,贾山这道符是贾山以自己渡厄境可以激发出的最强的一道符,多年临摹虽幻不出真正的朱雀,却得了一丝朱雀的傲气。那朱雀自被贾山画出后每每出现无不引起惊叹,如今被人称作火鸟,火势更猛,俯冲向李尘。 李尘看着那火没有半分凝重,古井无波,说道“我的剑式一直只有师父教的两招,先前我走上渡厄桥后终于悟了一剑,现在便给你看看。” 李尘站起身时,虽然由于披发显得落魄,提起剑时却带起一股洒脱。 那剑并不刺向朱雀,只是在空气中轻轻绕出一个圈来,桥下的水流跃起,进入圈子。 这就是李尘的一剑,画圈为牢。 47 朱雀迅疾地冲来,火焰凶猛,然而被一道水圈缚住。 水是普通的水,火却并不是普通的火。 所以水渐渐散去,散去之后,朱雀啼鸣一声,并不如何清亮,似是悲鸣。 贾山面色微微苍白,声音微涩,“为什么?” 李尘看了他一眼道:“水当然是普通的水,只因水里有了我的剑意就不再简单,我的剑意可融世间万物,可幻世间万物,剑意坚韧如一座孤城。所以这一剑,就叫幻城。” 贾山闻言沉默片刻,看向那只在圈中挣扎的朱雀说:“能不能放了它?” 李尘摇了摇头。 贾山说:“我可以用气海来换。” 李尘问:“你的气海毁去便不能再修道,你还要它何用?” 贾山声音平静:“你是爱剑之人,我是爱符之人,神符于我而言,正如名剑于剑客。一切,只因为舍不得。” 李尘用剑指向那只朱雀朱雀便移动过来,李尘跃上朱雀,看向贾山说:“你的火鸟我先收起,等你自认可以打败我的时候可以来打一架,什么时候接得了我一剑,什么时候还你。” 贾山看着他说:“我不会谢你。” 李尘说:“你不必谢我。” 李尘对吴婉纱轻努努嘴,如一个吻,而后转身。 吴婉纱掩嘴一笑,似真的被亲了一口,面色嫣红。 贾山看着那只在李尘脚下灵活更甚于自己操控的朱雀,转身对吴婉纱恭敬的说:“叶师兄是世间妙人,我暂时不及他,我决定回山潜修。” 吴婉纱说:“师弟道心明净,离入渡厄二境不远。” 贾山说:“在问道之前,即便破境也敌不过叶师兄。” 贾山这句话说出之后没有得到吴婉纱的回应,看吴婉纱时,吴婉纱正震惊地看着他身后。 贾山回头。 桥下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一人脸圆如饼,一人嘴唇微抿,坚毅如山。 吴婉纱认识这两个人,当初在渭城与陨莫山见过一面,丙子的圆脸又是李尘常挂在嘴边的,只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微有些震惊道:“丙子,陨莫山?” 丙子微笑着看向吴婉纱,应道:“少夫人好。” 吴婉纱脸蛋霎时绯红。 陨莫山身形削瘦,腰间的剑微微摇晃,双目看着桥上,说道:“先前那一剑你怎么看?” 丙子知道陨莫山是在问自己,诚实的道:“我接不住,但逃得开,你又怎么看?” 陨莫山平静地道:“我当然接得住。” 陨莫山回答地轻松如飞舞的鸿毛,落在贾山的耳里,却如万钧重石压在心上。 丙子对贾山微微一笑:“你不要和他比,他是阳关唯一的弟子。” 陨莫山依旧没有看除了丙子之外的任何人,说道:“要不要上去?” 丙子问道:“我知道你十分想和李尘对一剑,否则李尘死了你一定不会让他死的安生。但是这座桥看起来很玄奥,桥上桥下正如两个世界,我们怎么上去?” 陨莫山说:“我一定可以上去,但不知道你能不能,敢不敢。” 丙子问:“我胆子真的很小,所以我想知道,怎么才能,怎么才算敢。” 陨莫山说:“传说我们修道者走得本身就是逆天之路,但是走逆天之路的修道者真的不多。” 丙子恰到好处地问:“有多少?” 陨莫山说:“布贱说,有四个。” 贾山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哪四个?” 陨莫山说:“桥上的那四个人。” 贾山看向桥上,依旧只依稀地看到李尘的身影。 丙子却说:“原来是他们四个。” 吴婉纱也看不到,所以问道:“哪四个?” 陨莫山听到吴婉纱的问话后终于微微转头,“你是李尘的女人,按理说你误了他的修行我本该杀你,但是今天我要留些力气过桥,所以先留你一命。” 丙子对吴婉纱歉意一笑,说:“我们也要上桥去,至于那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少爷。” 陨莫山说:“走。” 丙子说:“试试。” ······· ······· 李尘站在朱雀身上过桥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碍,他只在桥上渐渐上移,看着桥下的景,看着桥上的人。 桥下的景;桥下是水,水面平静,碧绿如翡翠,柔和如情人的眸子,月光下情意绵绵。 桥上的人;桥上有三个人,桥很窄,只容一人过,他们就并排站在那里。 李尘终于走到他们身前。 第一个人是布贱,他说:“当年我也走过这座桥,这座桥上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也会发生很多有趣的故事,我和瞎子有过节,所以不想让你过去。” 李尘微笑着看着他说:“即便你不让我过去,瞎子也会接我过去,你现在打不过他,所以你还是让开吧。” 布贱哈哈一笑,“我不喜欢瞎子,但我现在开始有些喜欢你了。” 布贱的身形渐渐消散,原来并不是本体,而是幻影。布贱还在阳关救人,所以幻出一道身影来桥上。 第二个人李尘并不认识,他看着李尘走来后微微侧身,说道:“我只是来看看。” 李尘问:“失望么?” 那人奇怪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李尘说:“我终究不如你。” 那人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怔住,而后笑道:“先前确实有些失望,现在却已经不再失望。” “为什么?” “你以后一定会比我强。” 李尘说道:“我连这座桥都没有把握过去,还有什么资格谈以后?” 那人不再说话,返身跃下桥消失不见。只有瞎子知道,那人一直在南海,如今已经在往回赶。 李尘走向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站的很高,只因他已经不在桥上。 桥上的范围很大,就连天空也没有人说它不在桥上,第三个人高度却真的不在桥上。 因为他的身体周围一片黑色,如另一个世界。 李尘走到他的身前唤道:“师傅。” 这个世界上站的这么高的人,当然只有瞎子。 第二百章两个世界(中) 李尘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个世界也有另一个天道存在,而且这个天道拥有混沌清气这样的物质,是不是能够证明这里的确是真实的太古? 目前为止,根据他的了解,混沌清气是这个世上最神奇且无法以神通演化的物体,也是一方天道形成的根本,至少在认知里,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做到。 他现在的感知是和上界‘大长老’持平的,自认为就算这个时候天道意识就算还未分家,也至少能有过感应。 只是,当他的感知延伸到九天之上千万里的时候,目光和感知触及到了一层壁障,这股壁障将他的瞳术反弹了回去。 李尘微微闭目,一时刺痛,好似被拳头砸在了眼珠子上,低头凝神。 红雪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 李尘再次抬头吗,只是这一次不似之前的莽撞,好似剥开层层迷雾的缓慢,低声道:“我有心瞧一瞧此处天道是什么情况,却被不明的力量阻隔。” 二人顿时微微惊诧,他们立刻就明白李尘探查天道的想法和原因。 玄立沉思片刻,道:“倘若这一切只是梦境的显化,并非真实时间的回溯,那么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两种情况,其中一个,是这里因为时间回溯的关系,产生了一些我们无法知晓的变故,这种变故是阻隔感知探查的真正原因。 另一种,就是书生当年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李尘甚至是这一方的天道,因此才能在梦境中显化出完整的天道,且阻隔了李尘的感知探查。” 他的说法十分细致,李尘仔细考虑过后,道:“第一种说法暂且不考虑,毕竟如果真的是超脱我们认知的某种变故,不管如何探查都没什么用,至于第二种说法,按照我们的了解,这位人族始祖生前和王庭太一前辈境界实力相仿,那么他的境界就不可能比我高出太多,除非,他的实力是在进入凶物劫难传送阵后,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人族始祖,真实身份另有其人。 现在,无论真相是哪一种,我们最先要做的,都是找到书生,一切迷雾,或许都在找到他之后解开。” 三人至此在太古梦境的迷雾中前行。 不多久,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汪洋大海,海面上雾气翻滚,天空中黑云密布,电闪雷鸣,巨浪滔天,如同末日一般。 大海上此时狂风大作,海浪滔天,一头头体型巨大的凶兽在海面上肆虐,张牙舞爪,极为凶残,不断将靠近的海水拍打出去,掀起万丈巨浪,其身后,一道道人影不断闪现,和巨兽交战在一起。 那些人影李尘三人并不陌生,“是天道化身,这果然是太古的末法时代,依照记载,这个时候天道化身时常显化世间,屠戮太古种族。” 那些被追杀的,当然就是太古异兽。 只见众天道化身以天道意志压制了这些异兽感知,招手又将它们拖入自身领域,加上阵法的加持,即便这些异兽各有秘术手段,也都落入下风。 它们的鲜血挥洒,让海浪滔天,拍散了无数的小岛,腾起的浪花水雾像极了冲天的蘑菇状,最后和云雾交织,弥漫的齑粉好似开了的扇面儿。 “我们上不上?”红雪问了一声。 李尘和玄立二人对视一眼,道:“不论此处是梦境还是真实,此刻既然碰到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倘若这里真是太古,恰逢末法时代的战场,就更该出手,试一试这里的天道经几十万年有没有什么长进!” 其实红雪和玄立早就知道李尘会做出的选择,这时都长身而起,共赴前方战局。 李尘并未施展剑牢,现在的他面对‘大长老’都能够以剑牢抗衡,眼前不过天道化身,施展剑牢岂不是大材小用。 他拂动长袖,便见将天道化身和太古异兽从另一领域中剥离,玄立抓住机会施展了法相天地,招手便将天道化身捉在了手中。 这些原本只是用来捕捉七境异兽的天道化身在他的手掌中不堪一击,轻轻一握便散于天地。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几只异兽都呆住了,李尘这才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是在后世和他交过手霸下,心头顿觉其妙。 只是霸下显然不认识李尘,抬头瞧着他,又见天道化身已全部湮灭,因此试探似的问道:“敢问前辈身份?” 但凶物劫难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度过。 徐氏感应到了三人的存在,天上的劫云汇聚。 第二百零一章两个世界(下) 霸下完全想不到,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李尘,在几十万年后,他将会和面前这个境界强盛到极致的前辈交手。 李尘低头看他一眼,心头不禁又一次想到世上文人们曾经说过那个悖论:如果此地是真正的太古,那么在几十万年后,他和霸下的下一次见面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悖论里面更加致命的是,如果他回到过去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那么他回到过去,无论改变什么,都似乎无法形成改变。 霸下一直在忐忑等待头顶这位前辈的回应,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前辈似乎,在走神?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霸下的神色和身形都禁不住地发抖,因为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三个人的出现固然会让他们在刚才的危局中活下来,但同时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八境的凶物劫难。 这就预示着,将会有八境的天道化身出现! 八境,是这个世上修行境界的极致! 天道化身,代表这个境界的极致! 霸下等人忽然极懊悔,甚至带着几分责怪,“前辈,你们不该来!” 话音刚刚落下,凶物劫难已成,天上忽有数百天道化身闪现,密密麻麻笼罩虚空,全都是八境的实力,再加上各自方位形成的阵法,瞬间将他们全部拖入另一个空间秘境,这已经是八境的极致。 只是他们身形虽然进入了另一空间,刚才凶物劫难形成时候的强大波动已经席卷了整个上界。 太古时期是无数年来八境强者最多的时代,这一刻已经有不知多少人有了感知,因此注视过来。 从轮回深处,一只巨大的金乌瞳光直射,震怒不已,“王庭的命令不是早已经下过,世上八境不要轻举妄动,一旦引发凶物劫难,恐让末法的速度加快!” 另一处,离开李尘等人的王庭太一也注意到了这里,他感知到三股极强大的境界便知道一定是李尘他们动身,只是他并未前往,反而转身向另一处前行,低低道:“如今回到太古,这个时期的王庭也不知是谁掌管,倘若真的遇到另一个王庭太一,那么,这么多年来我的设想,或许能够成为真实!想不到临近第三次末法时代,竟让我抓到了这样的机会,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天道化身所创造的战斗空间中霸下等人的脸色惨白和颓然,“完了!万事皆休!八境的凶物劫难,世上除了王庭之主和人族始祖,还有谁能够平安度过!?我们死不足惜,只是现在平白让末法时代加快,让整个世界都因此陷入危局却是我们的错!” 相比起来,李尘三人倒十分淡定,他们甚至没有去看和去管霸下等人的模样,李尘正要动身,红雪已经先行出了声,“你们先不要出手,让我自己来试试,我想知道,我现在和当年的你孰强孰弱。” 她说的是几十年前,李尘单枪匹马杀入老板娘的凶物劫难,最后成功解救那一日。 李尘和玄立都并未阻止,颔首道:“速去速回。” 可见他们对红雪十分有信心。 红雪实则不等他们回应已经动了身,身形化作千百,向众天道化身奔袭。 她的手段是比李尘更甚的繁多,这些分身每一个都有各自的绝学和千百世的领悟,端起的咒印各有光芒和声势,一时如繁星点缀,又好似无数的花团锦簇在天地间绽放。 光彩霎时间照亮天地,和天道化身斗得不分上下。 霸下等人本已做好看到一场惨烈败仗的准备,却没有想到那个女子竟有这样的实力,能以一己之力和八境的天道化身相抗衡,转瞬千百招过去不见胜负。 霸下一时震惊,“这位究竟是谁?世上除了那两位以外,还有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不知是哪一族的。” 他的眼睛闪烁光亮,“或许,如果这三位前辈同时出手,这凶物劫难未必不能度过。” 但他身旁的祝融却说:“可是,看那两位的意思,好像并不准备出手。” 霸下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剩下的二人无动于衷,一时有些焦急,暗骂一声糊涂,他们难道面对凶物劫难还想单打独斗吗? 他高声道:“二位前辈!趁此大好机会,乘胜追击啊!” 但是,他的视线里,两个人无动于衷。 玄立和李尘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战局,玄立只是低声去问,“看样子,殿下对红雪很有信心?” 李尘点头,“单论天赋,她远胜于我。” 番外9: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48 桥下湖水万般涟漪因风起而起,正如桥上李尘看到瞎子之后的眸光和心湖。 瞎子知道李尘正在等自己开口,自己也确实应该说些什么,所以说:“后面的路会很难走。” 李尘皱眉看着他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不必说太多废话。” 瞎子说:“这里既然出现了我和布贱,你自己心里应该有一个答案。” 李尘问:“先前跃下桥的人又是谁?” 瞎子说:“他是和你一样的人。” 李尘说:“如果要说一样,桥上的人应该都一样。” 瞎子却说:“我和布贱并没有生而知之。” 李尘的眸光越来越亮,说:“他没有成为它的狗?” 瞎子说:“只因那是有一个人救了他。” 李尘说:“世间救得了他的,也只有你吧?” 瞎子说:“救他的并不是我。” 李尘只感觉思绪有些混乱,心里的一切猜测都不再真实。 即便许多年后,李尘想起这一夜都为自己当时的思绪暗笑,只因那时侯他已经明白,无论虚幻与真实,心得坚定,才是真正的真实。 瞎子‘看着’李尘紧皱着眉头说:“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却不知道怎样才算知道。” 李尘要问时,瞎子已经说:“其实一切并不复杂,所谓苍天,便是天道,天道之下的一切的人和物都可以看做是被天道冥冥之中操控。天道之下,便是棋盘,天道之下的人和物,就是棋子,桥上的人,就是跳出棋盘的棋子。” 李尘说:“下棋的人?” 瞎子看向天空说:“这么大的一盘棋,当然只有它自己下得起。” 李尘说:“无聊。” 瞎子说:“高处不胜寒,何况他比我还要高。” 李尘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一样高?” 瞎子说:“有他阻碍,我永远不可能和他一样高。” 李尘说:“他既然那么无聊,为什么不让你和他一样高?” 瞎子笑道:“他一定在害怕我和他一样高之后踹他下去。” 李尘也笑了笑,看了看脚下的桥,说:“这座桥既然在棋盘之外,那么这座桥怎么会出现在棋盘内?” 瞎子说:“桥并不是重点,它只是一个中介点,桥后才是关键。” 李尘看向瞎子身后说:“我要过去。” 瞎子没有说话,身形微动,布贱曾经离开时和风同速,不知风因他而起还是他乘风而来,瞎子离开时却没有风,甚至没有引起一丝天地元气的漩涡便已经离开。 ······ ······ 陨莫山自桥上退下,有血染襟,剑在腰畔微微摇晃,发出清脆剑鸣。 陨莫山的身形挺直,坚毅如山,虽然没有成功登桥,却没有丝毫沮丧。 大丈夫,剑客,书生,皆当如是。 丙子也自桥上退了下来,比陨莫山更狼狈,双目却已经极亮,只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的虚弱。 陨莫山问:“你这样的状态还要过桥?” 丙子说:“既然从失败里知道了怎么上桥,当然要试一试。” 陨莫山沉默片刻,说:“你可以坐一坐,我可以等你。” 丙子感激地一笑说:“你果然还记得当年我们的同行。” 三人同行,远不是同行那么简单,可能拜师,可能生出千万年不会磨灭的情谊。 丙子鼻口中溢出血来。 陨莫山也没有想到丙子伤的这么重,开口说道:“你可以不必上桥。” 丙子摇头。 陨莫山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想我当年在瞎子兵器铺前,懂得放下。” 丙子笑着,依旧那么憨厚:“我一直都认为我和你不一样。” 陨莫山不再说话,皱眉看桥。 丙子闭眼,尽力恢复道力。 片刻后,丙子起身说:“走吧。” 吴婉纱突然走上丙子身前,“他在桥上,所以我也想要去桥上看看。请问,怎么上桥?” 丙子说:“这么多年走得上桥的不过桥上的四人,如果不是少爷引出这座非世间该出现的长桥,我和陨莫山也绝没有机会。有了机会,也不一定能活着过桥,过桥,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少爷一定不希望你过桥,所以我不能说。” 丙子返身和陨莫山上桥。 吴婉纱微斜过头想了想,回头对陨莫山说:“回师门吧。” 贾山瞬间知道了吴婉纱的心意,问道:“你真的要上去?” 吴婉纱说:“他在桥上,我一定要去。” 陨莫山已经过了短桥,丙子也过了短桥,他们坐在长桥下看着短桥下说:“这里风景不错。” 丙子看这桥下说:没想到这里这么高。” 陨莫山说:“没想到这里这么远。” 丙子看了看天上说:“我有些害怕。” 陨莫山却看向自己腰畔的剑说:“幸好还有剑在。” 两人都是奇怪的人,共同说些奇怪的话。 ······ ······ 李尘走过长桥,在长桥的尽头战了许久,因为桥头有六个很有趣的字。 在长桥上留的下字的人,境界绝非是世人甚至世外之人想象得到的。 李尘见过瞎子,却没有看见过瞎子出手,所以他也想象不到。 写下那六个字的人,不是瞎子,却是或许比瞎子还要厉害的人。 那六个字依次是“嗡嘛呢叭咪吽” 那是传说中佛赐予座下千脑千莲观世音的六字真言。 六字真言是佛门传说中的无上法门,李尘看着那六个字,耳边似传来一道无量宏大的声音,“善哉观世音,宏誓不可弃。 弃誓为大恶,昔所造诸善,一切皆成妄。 汝但勤精进,誓愿必成就。 三世十方诸佛菩萨,必定加护汝助汝功成就。” 李尘听着这一番话不自觉生出一种信仰,想起易城佛门圣树说佛门功法极易让人生出信仰,果然是这样。 人活着总需要信仰来支持自己拥有活下去的勇气,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活的好坏,就在于信仰的坚定。 李尘的信仰自书院之后就寄托在自己的剑上,并且足够坚定,足够坚定的信仰,便容不得其他的信仰存在,那便是对佛的信仰。 李尘不再去看六字真言,不去管充斥脑海的偈语,继续向桥后走去。 49 李尘先前在桥上,现在已经在桥后。 桥后是一座山,桥后,就是这座山的山顶。 高处不胜寒,李尘突然明白,当年写这句话的诗人一定在山上深受其痛。因为他现在就很冷,冷的彻骨,似乎连血液都要冻结。 修道者修的是天地元气,天地元气化成道力流走全身对冷热早已经有了极大的抗性,何况李尘的身体与常人不同,自出生以来从没有感受到过身体上的寒冷。 李尘并不感觉新奇,反而恐惧,因他已经不能再动,只眼睁睁看着自己冻僵的身体落入崖下。 群山重叠,层峰累累,犹如海涛奔腾,巨浪排空;数十座峰钻进云层,可见山崖的高度。 李尘知道自己一定会有一天死去,却没有想到这么快,这种样子。 李尘的命足够大,山崖下任谁都想不到,竟是一片海。 海上有一叶舟,舟上是一个清秀的女人。 李尘从崖上落下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醒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坐在他的身旁,认真地看着他。 李尘坐到船边,看着海面说:“当初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那个女人就是蝶舞,她说:“是。” 李尘看着她说:“可你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 蝶舞不说话,只低头看着海。 李尘说:“你的命,现在还是不是我的?” 蝶舞这一次认真的说:“是。” 李尘说:“那么,我希望你以后走之前至少说一声,能不走,就最好别走。” 蝶舞说:“好。” 李尘四处看着,又问:“你怎么回来这的?” 蝶舞说:“这是天外天中佛自创的一界,后来这一界,佛赐予坐下观世音,观世音并非不死不灭,而是以独特的法子将一身佛性代代相传,观世音这一世的佛性,就在我的身体里。” 李尘并不认为蝶舞说的匪夷所思,只是他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蝶舞说:“就在刚才。”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也是刚才的事情。” “怎么进来的?” “我在阳关外听到一声六字真言,再向前一步时已经在天外天。” 李尘说:“你已经入了魔。这一世的观世音怎么会入魔?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观世音居然会入魔?” “一切阐提,皆能成佛,佛虽然痛恨魔的杀生,却不痛恨魔。佛本身已经忘记了对任何人的仇恨。” 李尘问:“你莫非真的要做尼姑?” 蝶舞看着他说:“佛说,要学会放下。” 李尘说:“放屁!他如果什么都放得下,他还留下禅音寺,留下佛门干什么?你少听那个秃驴忽悠。” 蝶舞摇头说:“佛当然也有放不下的,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由。” 李尘嗤笑,“听瞎子说,佛当年在山洞内枯坐三百年,把自己囚禁了三百年的人居然还有资格说自由。” 蝶舞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和李尘说清楚,沉默不语。 李尘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海?” 蝶舞平静的说:“等到我挣破心里的执念。” 李尘看着她。 蝶舞说:“这片海,其实就是牢笼。” 蝶舞继续解释道:“我们之所以走不出这片海,是因为海外并没有陆地,只有我看到彼岸的那一刻才能走出去。” 李尘说:“如果看不到,要什么境界的人才走得出去?” “问道境。” 李尘从背后拔出剑;来,“我不信。” 孤城剑从李尘手中飞出,直刺向远方。 孤城剑逐渐从视野里变成黑点,最终消失不见,李尘闭上双眼,尽力操控孤城剑。 修道者一旦浮生就会产生一种神识,可以隔空控物,神识并不需要修炼,只随境界的攀升而增强。 李尘的额头上渗出汗来,他和孤城剑的联系已减弱了许多,却依旧没有到达尽头。 ······ ······ 吴婉纱又一次从桥上退下。 她终究上不去桥。 陨莫山和丙子已经从桥上消失,因为他们已经站在桥后,一同看着桥尽头的六字真言,听着佛的声声偈语。 丙子笑着说:“真想学它。” 陨莫山说:“我已经有了剑,再不需要别的东西。” 丙子说:“他念的诗真好听。” 陨莫山说:“故弄玄虚。” 两人一同转身,向桥后深处走去。 李尘在桥后看到的是一处悬崖,他们看到的却是一道门,黄色木门。 门的表面有着繁复连贯的符文,并不丑陋反而浑然天成,极富美感。 陨莫山上前一步,丙子突然伸手将他拦住,又突然冲门大吼:“芝麻开门。” 令陨莫山惊奇的是,门居然开了,他疑惑地问:“你来过这里?” 丙子憨厚的笑笑,“志异上都这么说的。” 陨莫山不再说话,向前走去。 门内是一处大厅,厅内只有一方石台,台上有一副枯骨,金光灿灿,慈苦如胸怀天下。 丙子说:“他应该是佛陀。” 陨莫山说:“现在不过是枯骨。” 丙子苦笑着说:“总要保持一些尊敬。” 陨莫山说:“我只尊敬对手。” 丙子看着尸体说:“你的对手已经来了。” 这句话是对陨莫山说的。因为瘦小的身体后,竟躲着两个人。 “你们是谁?”这句话是陨莫山问的。 枯骨后的两人同时起身,“我们是你们的执念。” 陨莫山的执念是李尘,丙子的执念是杀父的大秦国师。 枯骨后不断有更多的人起身。他们说:“佛放下执念即初次涅槃,万般执念抛却在此厅中,佛已经远去,你们的执念即是此厅的执念。执念越重,万象烦扰越多。” 万象烦扰,便是他们。 陨莫山将手放在腰间剑柄上,说:“和李尘比剑是我的执念,但李尘不会像你们这么废物。” 丙子从袖间抛出铜钱,已经出手。杀父之仇,本就是世间最大的仇恨。 那些执念并非是真正的赢钱和李尘,不过是徒有其形,没有他们本人的神通,只是道力依旧,陨莫山不过片刻,剑不过出鞘片刻,已经斩了四十九人。 幻做李尘的,只有四十九人,幻做赢钱的,却是一百人。 陨莫山要拔剑时,丙子却说:“别帮我,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陨莫山没有体会过父亲被杀的仇恨,所以不知道丙子的心情。 赢钱是世外之地禅音寺的弟子,数百年间留在世间,境界早已经渡厄六境,虽没有达到玄奥的问道之境,道力的浑厚却远非丙子、陨莫山、李尘三人可比。 百名赢钱,单个实力并没有达到赢钱本身实力的十分之一,却胜在人数。 即便以陨莫山的高傲也不敢说自己完胜这八十一人,丙子不及陨莫山却要独战。陨莫山微微变色。 丙子已经在战。 丙子的武器是瞎子一手打造的铜钱,一共六枚,丙子第一次将它们同时掷了出去。 铜钱在空中飞舞不止,灵动流转。 第二百零二章他们是谁?(上) 李尘说红雪天赋远胜于他,这不是自谦。 他告诉玄立,“我的生平极容易了解,除去许多时候的因缘际会和贵人扶持,倘若只是靠我自己,想要进入七境也是极难的,但红雪不同,她走到今日几乎都是靠自己本身,就连以轮回分身体悟境界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经历千万年层层递进,就算没有我最后的帮助,给她一些时间,你信不信,她也能走到今日。” 他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玄立,就是如果红雪不主动暴露自己,就算是第三次末法时代,天道也未必能找到她的踪迹,这是他自己本身成一方世界天道后才明白的事。 如果这个世上哪个修行者能够活到最后,这个人一定是红雪。 也因此,李尘对红雪一直都十分感激,只因如果不是他,红雪一定不会出世,那时候哪管天地间的洪水滔天,她都可以安然无恙。 现在,红雪挺身而出,在乱世中放弃所有的分身,虽让自己短暂时间内完成实力的飞跃,却也就代表着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玄立微微颔首,也明白李尘说的是什么意思,转而问起另一件事,“那么,殿下,你如今对于男女之事,仍旧不得要领吗?” 他这句话问的十分奇怪,世人都知道,男女之事总是感觉最重要,这是除去兽性之中交配本能最天然的一种本能,但偏偏对李尘来说,这的确是一种要领。 因为李尘生来义薄云天,是公认的千万人中敢于吾往矣的大无畏,人人都说他有情有义,可是无论对红雪还是程芷安等身边最亲近的几个女人来说,这又是最大的无情。 李尘因此沉默,在漫天战斗的烟花下,摇摇头道:“我曾沉下心去体悟,总觉自己能够无限接近她们当初对我的种种心思,偏偏换到自己身上,却还是差些什么。” 玄立叹息,“人无完人,殿下走到现在已是世上极致和顶峰,或许,人就是因为情感的复杂才会不够纯粹,难以前行。” 李尘看他一眼,却笑道:“当初还是你说我情感上有些漏洞所以不能更进一步,怎么现在反而开始劝诫我。” 玄立哈哈大笑,“当初劝诫殿下,是为了给殿下解忧,如今劝诫殿下,也是为了给殿下解忧。” 这句话李尘听得明白,摇头失笑,二人此时都已经明白对方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一样的人,至少目前来看,他们虽都有十分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可也十分随性,就好像玄立刚才说的,同样是劝诫,但其实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身边人心里更舒服一些。 只是霸下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几人见李尘二人仍旧袖手旁观,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高声呼喊道:“两位前辈!” 李尘这才低头。 霸下急忙道:“二位前辈,那位前辈,如今牵制了天道化身,正是打破凶物劫难的好机会,” 李尘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抬头问玄立,“世尊,这里既然有霸下在,想来也有王庭,或许,王庭太一前辈也同样活着,这件事你又怎么看?” 玄立道:“实不相瞒,不久前王庭太一离开时我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我在想,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后世的王庭太一和现在的王庭太一碰面,会引发什么异变?” 李尘此刻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反之,如果这里只是以梦境勾勒,那么两个王庭太一的出现,最大可能是导致梦境的崩溃。” 脚下霸下等人此刻已经快要疯了,不断呼喊:“眼前僵局,正是破局的大好机会,就算您三位有什么成见,也该放下了,还请前辈出手吧!” 李尘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天道化身的实力本不如红雪,但是经阵法衔接后,便如水泼不进的圆融,红雪终于在久攻不下时动用了真正的手段,众分身动用了同样的咒印,巨大的几山峰出现,便有极可怖的煞气出现,让整个空间的杀机都变得浓郁,山峰的震动声好似一声声惊鸣,让人的心头颤抖。 而对面的天道化身仍旧手段千奇百怪,拳掌或刀叉剑戟,一瞬间千万次的元力交迭,经过阵法的融合后,那些毁灭的气机成了浓郁稠密的液体,每一滴都让这片战斗空间不断崩碎。 红雪携冷笑以山峰咒印撞击了上去,一声轰鸣后,整个世界陷入了如不见底深渊的黑暗。 许久许久以后,隐隐的光线和剑气升起,一圈圈实质般的风和一道道劲气缠绕中仿佛巨大火焰腾起的蘑菇云向上升起。 剑气是李尘在指尖打开的火光,蜡烛似的微弱光芒却照亮每一处角落。 而那一圈圈风,则是余波。 第二百零三章他们是谁?(下) 李尘并没有出手去应对那些天道化身,因为他知道,以红雪本身的实力足够和这些化身抗衡,只是刚才的余波声势太大,霸下等人在罡风中摇摇欲坠,眼看将要被杀死,不得已用剑气撑开部分领域。 霸下等人心有余悸,哪怕今天已经做好了身死道消的准备,可是经过反复生死的来回穿梭,这种过山车似的经历实在太过于刺激。 而李尘的剑气领域将他们阻隔后,他们的视线尝试看向头顶战斗,便如透过了一层水幕,模糊不清。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只有动用瞳术后才能隐约看到那些战斗的影子。 霸下的目光最后投落在李尘的背影上,心头对李尘三人的身份更加惊疑,“他们究竟是谁?” 以他的天赋和地位,见过的八境并不算少,撇开现在能和天道化身抗衡的女子不说,刚才李尘的随手剑气,隔开的空间领域竟远超他的体内洞府,需知他是天生神灵化身的异兽血脉。 方才因为心急不曾仔细感知那个生得妖孽的年轻人,此刻忽觉渊渟岳峙,血脉竟也不知为何忽然跳动,好似受到了压制。 但他很快将这种听来就不切实际的想法甩脱出去,他身为霸下,是天生神灵血脉的分化,世上有谁能在血脉上对他造成绝对的压制?就算王庭之主也不行! 他的心思又一次落定身侧的剑气领域中,这领域看似只在他们的方寸之间,只是将他们围拢,实则每踏出一步,领域便跟随长出一步,最关键的是外面还有战斗空间的压制,这种压制本身就是八境的极致,因此这件事显得十分难得,这是族中八境大能者曾经说过的,就算他也还不曾领悟的须弥芥子。 现在,他们几个人都不再做声了,因为他们瞧李尘和玄立的平静,忽然觉得,这两个人似乎只是把眼前的战斗当做一场对于那个女人实力的···测验? 只是这风格可能性未免太过于荒诞,毕竟这可是世上八境极致的凶物劫难,满打满算只有那两位才能全身而退,其他人一定闻之色变。 结果现在成了一场测验,这是多么儿戏的一件事。 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出声去劝李尘二人此刻出手,这是因为他们发现,这种行为就好像一个稚童在教导一个成年人做事。 他们刚才看不懂李尘刚才看了他们一眼的意思,但是现在懂了,那个眼神意思是,“你在教我做事?” 实际上,李尘根本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刚才出手也不过是出于道义,毕竟霸下的天赋的确不错,就算在太古异兽里也能名列前茅,而且在几十万年后的上界,将会成为山庄的骨干,卢翰不止一次提起霸下这一伙人做事的效率,提起他们因为对于境界实力的执着,所以对庄里的事情总是很上心。 除了这几个人以外,此刻的太古纪元已陷入一种极致的震撼,那些有能力穿透空间壁障看到这里场景的人,竟没有一个能够认出这三个人的身份。 上界的疆域虽然广袤,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圈子也极小,世上的八境一共也没有多少,没一个人几乎都打过照面,这是因为世上每一个八境的诞生对于这个世界都近乎于普天同庆的大事。 “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他们,偏偏他们的实力竟高到了这个程度?”这些曾经自认为已经站在高处的人物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比他们更加怀疑的,是王庭的那只金乌,他的不远处是忽然出现的王庭太一,也就是他自己,在极度的警惕中,他的目光从远方的那一场战斗中收回,落回了他自己的身上。 王庭太一叹息道:“你现在相信了吗?他们三个人的实力任何一个都不比你差,尤其是那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他一旦出手,一炷香内你必然会败。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信,只因我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熟悉你的人,我说我是数十万年后的你,并非无的放矢,有些事情说出来,只有你我知道,就算天道也不曾窥探,换一种说法就是,有一些秘密,只有自己知道。 我如果把这些说出来,你是否会对我的言辞信服? 罢了,想来你也仍旧半信半疑,此刻的你刚愎自用,自认为就算和天道交手也能有个来回,只是可惜······” 说到这里,他忽然不能抑制地叹息一声。 第二百零四章他们是谁?(终) 他的叹息一起,对面金乌的神色已经产生了变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他并非完全不相信对面男子的话,只因刚才短时间的接触,无论从境界神通,还是秘密之间的隐晦透露,似乎都能完全吻合。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这件事十足地荒诞,他仍旧开始有一丝相信,因此当王庭太一一句话里隐约要触及太古纪元未来的结果时,他忽然有些心急。 这个时候的王庭太一,还没有数十万年后的老谋深算,也还不曾经历太多这个世界的毒打,因此张狂,因此目中无人,但他仍旧因为天道的事情心忧,想知道他们这些人最终在末法时代的结果。 幸好,王庭太一并不打算吊着年轻时候的自己,以一个咒印将自己当年的经历以影像显化,在时间流速数千倍的加持下,他曾遭遇的一切,很快全都显化出来。 金乌瞧完以后沉默许久,似乎在消化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他很快又冷笑出声,“你刚才的咒印显化,我和天道交手数个时辰的时间才分出胜负,而且最后天道只是将我冻结?” 王庭太一道:“的确,这一次冰封,沉睡了整整几十万年,中间只苏醒过一次,后世将我们那个时期称作太古,中间隔了一个名为上古的时代。” 金乌冷笑,“荒唐,按照你的说法,天道杀我都需要数个时辰,但你说那个年轻人要杀我仅是举手之劳,这岂不是说那个年轻人比天道还要强盛?既然如此,他在后世是否手刃天道,是否冲出这方世界?” 王庭太一这才知道面前年轻人纠结的竟然是这件事,心想原来自己也低估了自己当年的骄傲和刚愎,不过还是解释道:“当年太古一战,天道实则已分成了两股意识,倘若不是其中一意识的劝阻,你必死无疑。” 金乌冷笑,“是吗?那么他放过我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 这一次,王庭太一的神情忽然变得有几分悲哀,“他生于混沌,世上千万年,百无聊赖,总要挑选几个有意思的玩物,如你这样,勉强算是大上一些的玩物,如果让你就此死去岂不是巨大的损失?” 他说的这番话,也是在上古之后才慢慢了解的事实,只是此刻说出来,仍觉有几分悲哀,胜似壮士暮年后,才知自己年少时的力能扛鼎是一种骗局,这么多年以来自认为触手可及的能够做到竟然也是一种假象。 这种假象的背后,是年轻人不肯认输的事实。 金乌显然被他两句话激怒了,他一直显化本体,炙热的火焰因此更盛,如雨季瀑布的倒流,让这片天空都因此灼烧塌陷。 王庭太一叹息一声,上前一步,也终究还是显化了本体,身形甚至更高一分,金乌的巨大身躯如垂天的火焰巨树,那些身在王庭的人物纷纷从大殿或洞府现身,看着不远处的两位君王。 “王上···是在修行什么样的神通功法吗?”这些人无法分清楚两只金乌的细微差别,只是从血脉和气息上感知。 反倒在数十万里外,有一个书生止步,抬头瞧了一眼,低低说了一声,“这只老鸟,又想做什么?” 他抬头瞧一眼天上,又低头叹息,“我如今只能活在梦中,现在梦境终于和太古贴近,却让他们也卷了进来,那么,等我重进凶物劫难后的传送阵,该不该让他们同行?有同路人当然是极好的,可同路人同行,未必能走过那条甬道,反而可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又该如何?” 倘若让李尘听到他的这番话,或许就能明白城外金笔书生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原来冥冥中后方都有人在精心策划,这个人就是他梦境中的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要再次进入凶物劫难,完成当年人族几乎倾尽全力想要完成的事情,只是书生已经成了残魂,忘却了前尘往事,只有残魂中偶尔翻滚的执念在身体里不断作祟。 因此,他只能在梦中去做一些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这么多年的谋划后,终于能够重现太古,重现当年的场面。 唯一超出他预料的,就是这一场谋划的最后,李尘等人竟然也一起进入了梦境。 “幸好,这里不是真正的太古。”书生心想,“等我完成遗愿,他们便能够离开梦境,而我自己,或许也能完整地在后世重现。” 这就是李尘等人并不知道的,书生自己本身也不知道的秘密。 番外10: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50 人的欲望,往往在最不该来的时候,却偏偏来了,人的肉体越疲乏时,欲望反而会来得更突然,更强烈。 海上海水并不能喝,海上一旦炎热起来,比沙漠更加炎热,海上的柔和曝晒比沙漠的酷烈更让人疯狂。李尘和蝶舞的唇已经裂开,无力的坐在船上,看着对方。 李尘的欲望就这样来了。猛烈,狂野,不可遏制。 两张唇并没有曾经的柔软,干燥却新奇,僵硬却灵活的索取。 蝶舞已经入了空门,她本该拒绝,但她没有,因为他是他,她不能,也不想。 海浪席卷着船四处飘荡,浪花愤怒的狂啸着飞向天空。 李尘紧紧抱着蝶舞,似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 ······ 蝶舞穿好衣衫后看着他。 李尘看着远处的海面,并不说话。 蝶舞只问了一句:“你爱我吗?” 李尘依旧沉默,蝶舞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李尘突然摸上前去抱住她。 他的肩膀宽广,身后,安全,面容英挺,英俊。 李尘说:“我当然爱过你,我怎能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可惜我们已经要死。” “我们不会死。”蝶舞说。 蝶舞突然起身,飞出小船,看着小船说出六个字。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宛如实体,光芒耀眼,其中蕴含着李尘不能理解的佛门玄奥,在空间中消融出一道空洞,船被吸了进去。 蝶舞早已经看到了彼岸,但她放不下心里唯一的执念,所以看到了,却过不去,知道李尘说出那一句话,蝶舞才真正放下,放下之后,蝶舞一念即可到达彼岸。 心境明朗,则千里皆明。 李尘被蝶舞送达的,是一座桥前,李尘看到这座桥的一瞬才明白,这才是他真正要过的桥。这座桥是真正的长虹贯日,直达光明,李尘却没有心思去登桥,因为他在想一个女人,一个给予他精神和肉体上最大欢愉的女人。 李尘曾经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婉纱还是蝶舞,直到先前在海面上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对蝶舞的怜惜远远在对婉纱的思念之上。 蝶舞把他送出来的那一刻,李尘身上所有的伤痕和虚弱已经消散不见。他却并没有重见天日的喜悦,反而感觉沉闷。 人心有牢笼,则身在牢笼。 ······ ······ 丙子收回铜钱的时候,道力已经消散殆尽,只剩下些微弱的体力支着身子。 陨莫山看着他,突然伸手拔剑出来,。 丙子疑惑的看着他。 陨莫山双手捧剑,看着丙子说:“我们当年三人同行时你说的话最少,我一直以为你并不如我,一直以为当年同行的三人里早已经只剩下我和李尘。” 陨莫山的双目爆出极强的战意:“先前你的一战让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落下,你竟也是一个难遇的对手。双手捧剑,便是我对对手的最大尊敬。” 丙子终于知道了陨莫山要做什么,苦笑道:“这一次我的伤并不轻。” 陨莫山说:“养好伤后却可以。” 丙子无奈地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看看下一道门后是什么。” 陨莫山这才看到,厅内除了进时的门外,还有一道木门。陨莫山走到门前说:“芝麻开门。” 门丝毫不动,丙子走上前去推开它。 陨莫山不禁郁结。 门后是一处书阁,阁里遍是书架,架上经文不计其数。 阁里并没有再生出什么事物,只在墙壁上有一些文字,“如是我闻,一时,佛在人间游行,遍阅世间各处典籍,生万千感悟,创修行之法万千。佛言有缘入阁者自取一本,不可多得,贪心起,道心灭。” 丙子看过后转身看着书架,“这么多书,不知道佛当年用了多少时间,佛那样境界的人果然不俗。” 陨莫山只说了两个字,“废话!” ······ ······ 李尘没有去登桥,而是向桥相反的地方赶去,道力发挥到极致,在空中几乎成一条直线。 李尘这样的速度横穿大秦也并不需要几天,却没有如愿飞回那片藏着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海。 李尘飞到一座桥下,看着桥不甘地左转,又一次飞起。 左方依旧是一座直入光明的桥,李尘愤怒的拔剑斩桥。 桥的婀娜细致看似不堪一击,剑光匹练如无坚不摧。 桥没有断,剑光就好像石子投入湖中。 李尘起身再飞。 不知多久。 四方皆是桥,只能过桥,必须过桥。 “我见长桥多妩媚。”一个声音响起。 “李尘?” 一个脸圆的书生和一个坚毅如山的剑客。 书生还没有说些话,剑客已经拔剑,“我说过,剑利的时候和你再会。我的剑已经磨好,你的剑呢?” 李尘摇头说:“今天我不想出剑。” “为什么?” “只因我今天心情不好,一旦出剑就会杀人。” “剑本来就是用来杀人。” 李尘看着他说:“你却不是我想要杀的人。” “那么,你想杀谁?” 李尘看着自己的剑说:“杀一个不是朋友的人。” 陨莫山的眉逐渐挑起,“我们。便是敌人。” 李尘说:“敌人,也是朋友。” 陨莫山突然提剑,剑光闪过,剑已经在左臂处转了一圈,长袖落下,陨莫山说:“从今日起,就不再是。” 割袍断义。 李尘问:“为什么?” 陨莫山说:“当年我说过,我嫉妒你。瞎子收你,却不收我;我的师傅曾经是你师父的徒弟。这个理由够不够?” 李尘说:“少年时,我在渭城救过你。” “所以我更加嫉妒你。” 李尘说:“当年我们一起同行。” 陨莫山没有说话,只看剑。李尘说:“好剑。” 陨莫山剑指李尘,“好剑,好敌人,好地点。” 李尘也成功被挑起战意,又知道一战在所难免,伸手到背后拔剑。 丙子却站到他们中间,“我们现在应该先上桥,否则临死之前都没有上过这座桥岂不是很遗憾?” 陨莫山沉默了片刻,说:“有理。” 李尘说:“我现在还不想上桥。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丙子说:“佛门藏经阁。” “走得哪一条路?” 丙子不知道李尘为什么这么问,却隐约猜到一些什么,说:“我们走的并不是路,而是佛陀留下的意念将我们送了过来。如果要回去,除非佛陀回来。” 李尘知道丙子说的是事实,但依旧有些不甘,突然大喊:“你真的不再见我?” “我忘不掉,你真的忘得掉吗?” “当初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你不见我,我总有一天要回来的!” 陨莫山走到李尘身边,“女人?” 李尘看了他一眼,“男人总要有一个女人。” 陨莫山说:“我只喜欢我的剑.虽说我们是修道者,但提剑的终究是剑客,我劝你一句,多情剑客并非是一个好剑客。” 李尘说:“咸鱼只是咸鱼,翻不翻身都是咸鱼。” 丙子见陨莫山隐隐要动怒,说:“你们如果再吵,出去之后已经不知何年何月了。” 陨莫山没再说话,走上一座桥后回头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果然天生就该战上一场!” 丙子和李尘相继上桥。 第二百零五章一个时代的落幕 李尘正在瞧着红雪和化身的交战,看她在战斗中不断地,缓慢地进步。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红雪的天赋实际上远比自己本身要好很多,只是她生在太古末法时代,在太古末法清剿结束以后才崛起,因此陷入了上古时期苟活的怪圈,平白蹉跎了几万年。 单论天赋的话,李尘甚至认为她是超过王庭太一的。 这一刻,看着红雪在战斗中的不断晋升,李尘忽然有许多欣慰和安心,只因他这么多年来,时常因为身边的人担心,就算有了仙府秘境之后,能够将这些亲朋好友带在身边,李尘也常因为这些事而烦恼,只因他很清楚,如果是为了保护他们的性命,短时间内让他们进入秘境倒是小事,但这个世上的人活着,谁不是为了存在感和自由? 现在将他们封入秘境或洞府,他们本就知道这是存在于李尘本身的空间,要将他们放进去前年万年,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李尘将自己本身代入进去,竟有一种感觉,这是活在一种虚假的世界,一种经由亲人构建的虚假社交,只因这个时候似乎所有人好像都会因为你本身关系的存在而对你另眼相看,绝不会对你产生任何表面上的厌恶或者怨怼。 这又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只因真实的世界绝不是这样的。 现在,看着红雪一步步成长,李尘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开始尝试放松对身边许多人可能过度的保护,去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更加疯狂的事情。 虽然目前为止,他自己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十分疯狂。 头顶,天道化身似乎察觉敌手已经参透了阵法的秘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后世经过数十年的钻研才领悟的,他将所有的分身合而为一,佯装奔逃,直到红雪接近时忽然转身,手掌上亮出无数劫雷,劫雷从他掌中的方寸之间发出,一经面世便有千万链条,霹雳闪电灼灼而起。 这劫雷并不是神通所变化,他毕竟生来就是天道的化身,出手劫雷好似一个人血液里便带着的天赋,一瞬间就有雷电布满整片天空,烙印在万里碧空,就像草原上烂漫的鲜花,它们不断湮灭和新生,美得超出人类想象的极限。 而红雪丝毫不惧怕,这种看似能够轻易杀死八境的绝强天劫,她竟然冲天而起沐浴其中,且毫发无损,反而有酣畅的长啸一声,这又和她千万年来的分身轮回有关,毕竟她经历了奇多的轮回,学习过无数雷法,再加上境界的加持,早已经超脱八境,这些劫雷倒让她的雷法神通更进一步。 长啸之中,她上前一步,左右几个分身因为境界的削弱,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如胸口过个的错位,如经脉上出现了一些瓷器般的裂缝,但她心念一动,四周的分身也同样合而为一。 法相天地顿时展开,一时有金身永铸的光辉,再加上无数轮回过后千锤百炼的炼体神通,所有的伤势全部恢复,那些错位的骨骼好似破碎的城堡在瞬间时光回溯,成为了最初的模样。 对面天道化身仍旧毫无情绪,它本就是为了扫清天道一切障碍而生,出手便有崩碎数十星辰的力道! 红雪面对这一击甚至没有回手,她的双臂呈十字,和拳头相互撞击,当即呈后坠之势极速落下。 只是下一个瞬间,天道化身的头上忽然有沙包大的拳头落下,红雪的身影紧接着才出现。 嘭! 如一颗陨石没入了荒原,于是从地面腾起无数尘埃,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 另一边,红雪被击落的身影缓慢消失,原来就在刚才,她以极致的速度和空间秘术交织,完成了一场突袭。 霸下等人早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几个人之间最多的谈话,就是在余波的巨大声势过后,说出这样一句话,“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看见这样一副场景,九天之上,星辰满天,重重领域的壁障交迭,让世上的一切都瞧着十分朦胧,以及那些能够穿过空间壁障罡风,还有天边微微垂落的夕阳,这个世界哪怕经过空间交迭后仍旧有有异样的邪异。 从高处往下看,再眺望远方,但见红漠尽头的峨城伫立,漫天黄沙的城头氤氲三分血气。 第二百零六章一个时代的落幕续 霸下等人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辨别眼前究竟是真的还是梦境,为了避免在同伴面前失态,甚至不断告诉自己,“如果这**是梦,就让我快点儿醒过来。” 因为他们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儿陌生,因此有些慌张。 从某种程度上说,霸下这些人实则已经站在了这个世上的顶尖,那些八境以外的多年不世出,早已经算世外之人。 只不过,就算他们没有达到世外的程度,但是因为身和血脉的特殊,对于八境的了解也并不算少。 结果,李尘他们现在的实力表现,早就已经超越他们对于八境的理解。 尤其是按照他们隐约的那种猜测,好像那个女人是他们三个人里最弱的那一个,这种猜测好似无端端出现,但是从他们刚才的表现看,可能性又极大。 现在,那个女人一己之力将天道化身压制,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凶物劫难现在好像并非不可战胜。 在一阵阵轰鸣里,红雪的身影一道道闪烁,空间秘术和极致速度的结合让每一道身影都虚虚实实,天道化身现在就好像被无所不在的敌手黏住了,总是骤然坠落地面,接着被另一个红雪以神通推向天空。 劫云上方开始有各种异兽的虚影和劫雷出现,似乎是因为天道化身的败北而参与援助,至此,天道化身的身形开始变得虚幻。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红雪后退一步,没有接着出手。 李尘上前,笑道:“今日的凶物劫难远胜当初老板娘所引发的,你现在单枪匹马能获胜,比我当年已经强了不少。” 红雪对他的恭维并不领情,“你当日对付天道化身并未动用全部实力。” 李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也理解她对于胜过自己的执念。 玄立上前打了圆场,道:“现在劫难已经到了尾声,我们该想一想,稍后万一通道出现,我们是否要进入其中?” 他说的通道,当然是李尘那一日突破八境的凶物劫难后,一条通道出现,通往不可知之地,甚至这个地界儿,连天道也不知通往何处,按照书生的梦境指引,似乎传送阵后还有极大的恐怖,按照其描述,就算他们三个人同时出手,也极可无法通过。 李尘想了想,道:“我不建议进去,按照时间的进度,就算我们不进去,不久以后人族也将会倾尽全力进入其中,我们只有静观其变,才能在那个时候掌握更多的信息,别忘了,我们直到现在都无法确认脚下这个世界真实还是梦境,万一我们最后陷入某些困境,耽误了回去的时间,耽误的是上界所有生灵。” 玄立二人微微颔首,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红雪说道:“既然如此,上面这东西的收尾,就交给你了。” 李尘询问,“你方才已经能在半个时辰内解决他,何必还要我来出手呢?” 红雪的眼睛极亮,道:我只是想瞧瞧,自己和你现在的差距,因此,你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总该让我们知道知道我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剑气领域里的霸下等人现在猜不透头顶三个人的想法,这时候心急如焚,甚至有点儿怨言,“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明明有实力解决危局,为什么忽然停手,这不是在给敌手恢复的时间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凶物劫难会接连提升威势吗?稍后恐怕更难对付。” 就在他们的忐忑里,那个生得就很妖孽的年轻人动手了。 他一步跨越了空间,悄无声息间已经出现在劫云里,在朦胧的视线里拂了拂长袖,那些劫云便全部散开,其中蜿蜒盘踞的异兽和电光好似被湮灭在萌芽里,没有了丝毫声息。 脚下刚刚恢复了些许实力的天道化身仍旧漠然动手,化身了千万,以不同的手段和姿态向李尘杀去。 李尘的手掌向下压去,轻轻握拳,整个战斗空间猛烈震了震,那些原本还在极速移动的化身突然停滞,等到李尘松开拳头,便如砂砾随风散去了,同样不见了任何声息。 霸下等人此时已目瞪口呆,他们现在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三个人从头到尾一直都很平静,这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什么凶物劫难,什么八境极致,不过尔尔。 王庭里。 金乌收回目光,久久不能言语,显然刚才的一幕对他造成极大冲击。 王庭太一轻声道:“现在你该明白,我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了吧?” 第217章不能和解的自我,和这个世界 金乌沉默许久以后,才终于吐出这样一句话,“他和天道相比,孰强孰弱?” 王庭太一摇头,“现在不知道,但是在后世,他和天道已有了一战,不分胜负。” 接下来,他将后世所发生的一切都告知年轻的自己。 金乌最后问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哪怕面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但是当他们并不属同一个人格,那么就一定是有所图谋。 王庭太一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计划到了这里,已经完成一大半,“我希望,你我融合。” “融合?!”金乌的目光里掠过诧异和震惊,显然并不平静。 另一边。 李尘将那些化身湮灭的手段并不高级,纯粹是以自身洞府秘境的压制,这是纯粹的降维打击。 红雪二人对这一幕并不意外,他们知道,李尘实际上才是世上唯一一个进入九境的人。 他们注意的是李尘出手时候那股因调动秘境空间而产生的波动,那一股波动显然和他们的秘境空间已经不属于同种物质。 不过凶物劫难并未就此结束,如玄立不久前说的,在湮灭的天道化身背后,有深渊般的通道出现,一股极大的吸引力出现。 只是现在的李尘已不是当日,再加上早有准备,只回头瞧了一眼,再次拂袖。 好像气球的爆裂,通道在一声剧烈的震动中成了碎片,黑色纸张似的飘摇,并随着时间逐渐变淡。 霸下等人已经没了声音,他们躲在剑气领域里面瑟瑟发抖,当对方的强大完全超乎自己本身的认知,多余的情绪便都会被恐惧取代。 “凶物劫难已经结束,你们回去吧。” 这是李尘对他们几个人说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三个人消失在视野里。 李尘的感知捕捉到了王庭太一的位置,因此带着玄立二人前往了王庭。 只是,当他们到达了王庭,被饕餮这些手下阻拦在王庭正殿之外,“君王已经闭关,三位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他们也看到了刚才的场景,知道自己这些人绝不是面前三人的对手,但是仍旧愿意为了王庭太一的一句话站在这里,哪怕献出生命。 李尘并没有为难他们,颔首表示可以等一等。 他的感知已经觉察到,王庭正殿里,有两个王庭太一。 三人离开王庭后,红雪反而有些愤怒,道:“王庭太一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否则怎么可能他刚到这里,另一个王庭太一就闭关?” 李尘并不知道王庭太一的打算,但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愤懑,只因王庭太一并不是他的手下,更不是他的兄弟,反而这么多年来对他有过许多帮助。 至于王庭太一进入梦境另有什么谋划,不是他该去考虑的事情:只因这个世界最大的好处和最大的坏处好像都是独特和不同。 不一样这件事代表什么呢?代表汲取,就好像那些最聪明的读书人常常在说的三人行。 一个人无论怎么样的聪明,看一件事总是存在局限性,这种局限性是宏观上的愚蠢,却是个人对这个世界最直接的了解,并且影响到他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 因此,当他和其他人就一件事去交流的时候,更像两个人在交换各自的视角,这个时候就会产生分歧。 聪明人会因为视角的不同而深思,接着根据各个视角的反馈去揣摩这个物体的完整面目,也就是事实本身。 但这种揣摩往往还是会因为个人思考的局限性出现一些偏差,后人在深思或巧合之下对前人的偏差进行质疑和纠正,这也就是真理的不断完善和产生。 只是这个世界上往往还是愚蠢的人更多,因为我们之前说过,每个人的角度都有很大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因为时间和位置的不同而出现改变,但是总归,这可以证明一点,就是愚蠢其实是人的天性。 所以,更多的人会因为不一样,产生纠纷,而不是汲取。 在上界流传着一个笑话:两个傻子站在一个树下看蚂蚁,大傻子是外来的,二傻子是本地的。 大傻子看地上的蚂蚁一圈一窝窝转来转去,说了一句,“家人们,谁懂啊,这个地方的蚂蚁居然这么多。” 二傻子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看了个蚂蚁就抹黑我们村子?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啊,就应该被打死。” 大傻子也不高兴了,“我就是说一句蚂蚁,关你们这个地方什么关系?说一句事实是抹黑吗?你不要以为你是个男人我就会害怕,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家人们谁懂啊,这里有个本村人欺负外村人。” 二傻子笑了,“呵呵,你们外村人就是自尊心太强,还喜欢带节奏,说话就说话,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大傻子反问,“难道不是你一开始听不得事实吗?” 世上将这个笑话称做两小儿辩蚁,用来形容世上那些视角狭隘的人,以及枉顾事实的人。 所有愚蠢的人听完以后都会嘲讽,说这两个人真是蠢货,因为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来吵去,两个村子,听起来是多么的低级啊。 只有少数人听完以后反而感叹一声,“我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傻子呢?” 番外11: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51 陨莫山过桥过得并不辛苦,但将要走过桥时才发现,丙子和李尘只踏出一步。额头汗珠汇聚成豆大,顺着脸颊滴在桥上,不溅起水花,不发出声响,悄无声息的融入桥中。 ······ 当一个人可以回到自己最快乐的时光永不回归的的时候,他还愿不愿意回来?不会愿意,丙子就是这样。 厨房炊烟阵阵,米香溢满鼻尖,窗外劈柴声充斥,这就是丙子最快乐的时光。 吃饭时,丙子微笑看着父母在饭桌上计算着每个月的生计。 “这么算下去,在小丙子十六岁之前我应该赚的够小丙子进京考试的盘缠。” “那明天你就去渭城吧,家里没什么事,离开的太久,老爷生气可就不好了。” “老爷哪有那么小心眼,你放心吧,老爷对我好着呢。” “······” 日光下,这样的生活,才是丙子渴望的真正生活。 这里当然不是真实的,但是梦的魔力在于,生活就是它的全部,因为有生活的气息在,所以真实而诱惑。 世间的诱惑大多来自于人心的虚幻,人心的虚幻采源于真实,所以梦里的人从不知道自己在梦里。 丙子却知道。丙子当年曾被瞎子动了收徒的心思,自有他的不寻常,他的不寻常来自于他看世间事物足够清晰。 即便他知道这并非真实,却依旧不愿意打破,因为人总希望美好的生活持久一些。 梦中世界不知数目,李尘上桥后,也入了一梦。 梦里有李山,有蝶舞。 他正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比丙子所生活的过去和回忆更让人难以自持。 ······ ······ 并非世外之地,清寂幽冷却犹有胜之。 这里是海上,不知南北,只有两个人在广阔间谈论,声浪盖过海浪波涛, “你的生活不错。” “只有一个人,怎么能算不错?” “一个人站得高了,难免要只剩下一个人。” “你来找我,是因为他已经站在桥上?” “是,但是站在桥上的有三个人。” “当年在流火星光那处我已经看到了这一幕,更何况你,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看得到流火星光的只有你我,所以我只能来和你说。” “布贱呢?” “那时他还没有这么高。” “听说他是世上最聪敏的人。” “他即便再聪慧,也想不到这件事。” “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什么?莫非为了让我来助你弟子过桥?” “那座桥虽然很迷人,但我的弟子一定过得去。” “那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看流火星光时,你也看到星光之后的事物吧?” “看到一些。” “一些既是全部。” “只看到了一瞬。” “一瞬即是永恒。”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和尚才会的啰嗦了?有什么事快说。” “你当年既然看到了它,不认为奇怪么?” 另一人没有回答,似是在思考,不久后说:“是有些奇怪。” “所以我决定做一些事情。我要放行世外。” “放行?世外之地对然没有太高的人物,但全部出来总会有一些乱。” “有我的锤子在,不会太乱。” “你的锤子虽然万里可至,可是万里内发生的事,你不可能全部看到。否则当年书院里李尘被废的事情不会出现。” “可是如果不让世外的那些人出来,我的弟子成长起来总有些慢。” “确实如此。” “可是连我都不能保证世间不会太乱,所以这件事只能让你来做。” “我已明白你的想法,你是说,召集世内的那些修行者?” “我和他们关系并不好,所以来找你。” “世内有六十四人还算不错,可是沈慢慢已经被你吓跑,所以只剩下六十三人。要管得住整个大秦,有些难。” “不必太严厉,否则世外那些人不会甘心,在和它斗之前,我不想和任何人再斗。” “你比以前小心了很多。” “人总有不再年轻的时候,何况我只是一个瞎子。” “实际上我一直有些奇怪,我们只是互相在万里之外看了一眼,便知道了彼此的故事和理想,再见面时就像熟人一样。直到先前你说‘人总有不再年轻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本就是同一种人。” “世上不会有相同的人。” “所以你是一个瞎子。” ······ ······ 丙子看着已经熟睡的父母,月光下推门而出,独自看着自家的猪说:“我本身只想多看一会儿,看到现在已经不想再回去,外面纷乱缠绕那么多。母亲的病虽然好了,却无缘无故地变成紫嫣滩的驸马,如果让少爷知道,一定会笑我。” 那只猪没有动静,鼾声依旧,肥硕的身子一起一伏。 丙子又说:“变成驸马也没什么不好,问题是我是被逼亲的,过程是在有些丢脸,有卖身的嫌疑。” “其实她也挺可爱的。” “只是有些凶。” “但是如果不凶,也就不可爱了。” “······” 丙子一夜不知道说了多少话,最后看着东方的黎明,“还是回去吧。” 丙子说出这句话后,梦境已经瞬间消散,睁开眼时,自己还站在桥头,身旁是少爷,陨莫山在桥尾。 李尘依旧闭着双眼,依旧在幻境里。 李尘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想象的世界,所以一切都在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一切自己想的人也都会出现。 李尘一直对婉纱都很愧疚,尤其和蝶舞在海上度舟后。 他正在和婉纱说话,“你真的不会怪我?” “我最喜欢的便是你,又怎么会怪你?” “可是我更喜欢的是蝶舞。” “我并不介意啊!”婉纱温柔的声音就像轻盈的水波,极美。 李尘知道,蝶舞却会介意。 “我也并不介意。”蝶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李尘忽然跑开了,像逃一样,逃到湖边,坐下。 李尘捡起一枚石子扔到湖面上,石子连续打了二十多个水漂,沉进湖里。石子引起的涟漪一个挨着一个互相散开。 李尘做了不知多久,突然一笑:“我实在很可笑,婉纱如果不介意怎么会是婉纱。蝶舞如果不介意怎么会是蝶舞。看来人总不能想得太美,想得太美反而不真实。意淫这种事情果然不适合我。” 李尘说:“我从瞎子收我为徒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会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的主角,既然是主角,当然要自己去争取,一个人活在自己想象的美好又算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的主角,只看争或不争。 第217章和自己和解(上) 其他两个人并不知道李尘的想法,但是在这些年的接触里,他们也知道李尘的心思总是要比一般人多一些。 对他们来说,认知这个世界的方式,除了客观的本身以外,就是神通咒印和自己本身的想法。 因此他们从不因李尘本身心思的复杂而尝试去纠正,哪怕当初他们站的远比李尘更高更远也是这样。 李尘收拢复杂的思绪,对红雪二人道:“他如今闭关,无论是不是有图谋,对我们来说都无关紧要,我们虽是同行者,却也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做什么。照我的想法,这段时间不妨由我来说一说自己秘境空间如今的变化,或许对你们有些帮助。” 红雪听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道:王庭太一自认识第一天我便知道不简单,只是时间一久竟然也忘了提防,李尘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我却该做好一些准备。 这一天后,三人在人族一座城池落脚,因为李尘爱极了人间烟火气,所以常在城内闲逛;玄立曾经许下宏愿,说要度化众生,这恰是他的修行,所以也在城内处处行走,无论贫穷富贵,无论身份,都是他眼中要度化的对象。 李尘曾经问过究竟什么样的人在他眼中才不需要度化,玄立这样说道:“世人来来往往,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落地必蒙尘,有人常常自省,完成对自己心头尘埃的清理,因此少烦扰,这世界对他而言也就不算炼狱,这样的人我不需多做度化。” 李尘对此询问,“如大师所说,这样的度化,能对你自身的境界达到反刍的效果吗?” 玄立却只是挥挥手,“随缘罢了,我曾经犯过这样的错,如今也就无所谓反刍,无所谓效果了。” 李尘闻言肃然起敬。 至于红雪,李尘每日都会说一说自己秘境空间和常人的不同,如脱离上界的修行方式,剑世界里所有人都以剑为根本,根本和上界毫无关联。 接连七天,红雪毫无动静,这是因为李尘的说法看似简单,实则是要让她抛弃对自身所有认知重现一个世界,偏偏她现在秘境空间已经完成构建近十万年,突然要打碎重来,而且是每一寸的构建,这是何等的繁琐? 直到第八日,红雪自身的修行毫无寸进,但是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说,人族始祖的残魂书生在上界以话本为载体,创建了一种新的修行法子,是完全脱离上界曾经的法门,甚至脱离了对天地元力的依靠,反而贴近了轮回,这是不是也在完成李尘你所说的,对于上界的所有依靠?” 她本是突发奇想随口一说,但李尘玄立的神色竟在瞬间变得僵硬。 深思过后,玄立道:“好我曾也尝试修行过这种涅槃法门,它和我的佛法佛力不同,和体法等等法门也完全不同,只因无论之前的哪一种功法,最后都是依托世上原有的力量反哺人体自身。 但涅槃法门不同,它的渠道来自于轮回,问题就在于,轮回本不属于上界,殿下也曾说过,愚山二人对轮回也没有管辖之权,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世人修行这种功法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功法的出现倒并不算什么,毕竟对世人来说,多一条路总归是好。但如果一切真是他的谋划,那么他为什么要将这种法门传播在世上?如果这种涅槃功法最后真的将一切法门全部取代,有朝一日,他倘若有法子将自身的秘境空间和上界完成替换呢?” 李尘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他因为混沌清气的缘故,知道的信息更多,接口道:“此外,我进入九境之后才明白,世人修行元力,又或修行体法佛力等种种,对天道都有不同程度的裨益。维度脱离上界的轮回,天道也无从借力,换句话说,轮回是脱离这个世界的。” 话说到这里,红雪也终于明白自己在无意中极可能说出一件经由人族始祖许多年来的谋划。 她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此刻也跟随二人的猜测顺着向下猜想,再次询问:“所以,你们怀疑,我们现在进入梦境,本就是他的刻意谋划?” 李尘没有做声,玄立叹息,“我们终究不是太古的人,对于太古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现在想想,来到这里实在鲁莽。” 李尘摇头,“并非我们鲁莽,只是细细回想,一切都好像天衣无缝,现在能够确定的是,无论人族始祖还是王庭太一前辈,他们都有自己的谋划也就够了。” 玄立说道:“如果说,我们能够找到另一个对太古足够了解的人就好了。” 这一句话,三个人脑海里霹雳似的闪电划过,几乎同时说出一个人,“大长老!” “老东西!” “混沌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