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网文[快穿]》 第1章 初来j星 作为南大建校以来最年轻的教授,水长乐始终坚持唯物主义,至少穿越这事在他看来,属于文艺工作者的探讨范畴。 因而当他睁眼看到周遭陌生环境,以及一群陌生人站在他跟前催他还债时,水长乐的第一反应是: 有人盗用我的身份证去借贷了? 第二反应是: 会不会影响我的征信记录? 在脑内过了一遍《合同法》相关条例,确认自己在法律上有办法立于不败之地后,水长乐问出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们是谁?” “你个孽障,又在外面沾惹什么是非?” 嘶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水长乐从沙发上起身,看着颤颤巍巍的老者。老人瘦削得皮包不住骨,眼中的愤怒却灼灼如火焰。 “您大孙子欠我们赌场十万联邦币,连本带息三十万了,今天不还我就先卸他两条腿!”为首的男子喊道。 堪比张飞长坂坡怒吼的音量,仿若一声惊雷,将一段水长乐十分陌生的记忆强塞入脑中。 这是一颗名为j星的星球,人种、语言情况等与华国十分相近,但整体科技水平高了数筹。 这副身体也叫水长乐,与水教授在长相上有九分相似,只是年轻了近十岁。 身后的老者名叫水英年,曾经是j星高级科研奖章的获得者,也算个书香门第。 可惜水英年命犯天煞孤星,爱妻在诞下水长乐的父亲后便离世,水老未在续弦。水长乐的父亲则在一次科考事故中不幸遇难,留下两个儿子。 大儿子水长乐,母不祥,是水父在一次长期科考后带回来的。水父只说其母是考察星球的原住民,产生感情后有了爱情结晶,又不幸感情破灭一拍两散,结晶归水父。 小儿子水福利,是水父与新妻的儿子。可惜这段感情同样好景不长,水福利三岁时,新妻便以聚少离多,感情破裂为由,提出离婚。新妻对水父有怨,七年来未曾看过水福利一眼。 水父离世后,水英年抚养两个孙子长大。 可惜这水长乐不是个省油的灯,非但没有继承一丝严谨家风,成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近两年更是迷上赌博,将水英年气到住院。 “水老,别说我们欺负斯文人,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带头的中年男人说着,眼神示意身旁的小弟。 鸡冠头小弟举着一ipad大小的屏幕,踱步到水英年跟前:“水老,这都是按联邦律法签的,主脑认证过的。” 水英年脸色阴沉地盯了屏幕数秒,气势忽然软下来,像乘风破浪的船遇到海啸,剩下一副破烂的残骸,了无生气。 老人朝鸡冠头小弟伸出手。 小弟一喜,拿着一台银灰仪器,对着老人手腕上的腕带一阵操作。 中年男人满意点头,收敛起跋扈张扬的神情:“还是水老大气!长乐以后常来赌场玩哦!”说罢,若有似无地在水长乐肩膀捏了一把,笑容暧昧。 等到一群人离开,老人凝视着水长乐许久,没有说话。 那眼神让水长乐动容,像翱翔的雄鹰被斩断双翅,迎着磊落的山风,在高崖上悲鸣。 “那是爷爷的医药费,你个畜生!” 身高刚及腰的稚童从角落忽然冲出,小拳朝着水长乐一通乱舞,可惜力道不够,颇有技师按摩不得劲的既视感。 水长乐吞回“可以用力点”的调侃,将小朋友制住。他也教书育人数载,不过教的都是大学生,这种虎头虎脑的小孩不在他擅长范畴。 老者往前走了几步,从水长乐怀中带走小孩:“家里已经彻底没钱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带着小孩转身回房。 客厅恢复冷清,水长乐这才有时间整理凌乱的思绪。 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南大的教室内和学生侃侃而谈。水长乐习惯每堂课留十分钟,与学生交流时下热点。他记得当天热点话题是大唐藤安集团新研制出虚拟仓,他和学生针对虚拟世界存在利弊讨论得热火朝天。 结束课程后,他习惯性快速退场,以免被教室内外美名其曰“听课”的女生围堵。 不曾想,在从三楼往下走时,他被忽然砸来的篮球一个踉跄,随之脚底打滑摔下楼,而后便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便经历了刚才一幕。 水教授走到房间角落的全身镜前,打量着镜中九分相似却年轻得多的面孔。 这位和他同名的水长乐,在为人和脾性上都与他大相径庭。学渣、懒散、暴躁、好赌,哪一项都在他的雷点上蹦跶。 前三项也罢,好赌这项十分致命。 水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丰衣足食的知识分子阶层,不奢张浪费,日子能过得相当舒坦。 可自从前水长乐染上赌博毛病后,水家愈发衰败。水英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除了被水长乐气到住院,毫无成效。 水长乐叹气一声。 这水英年终归是心软,对水长乐无父无母心怀愧意,屡次替其还债,才纵容出一只白眼狼。 虽曰爱之,其实害之。 水长乐摇头,简单整理衣冠,打算出门熟悉下穿越后的世界。 刚走出门,水长乐就被拉住衣摆,回身一看,水福利怒目圆瞪,肉感十足的脸上还能看到太阳穴旁青筋暴起。 “怎么了?小朋友?” “你又要出去赌了对吗?我不会让你出门的!”孩童幼声幼气,语调里却有几分长辈训斥晚辈的意味,看来平日没少耳濡目染。 水长乐笑笑,蹲下身:“我就是出门逛逛,你不信的话,和我一起?” 水福利盯着水长乐,并不相信他这位作恶多端的大哥。可对方同平日截然不同的温柔,又让水福利动摇。 “那我监督你,你敢乱来,我就……”水福利词汇量贫乏,就了半天就不出所以然。 水长乐摇头,牵住水福利的手向外走。 == 街道上车水马龙,千奇百怪的交通工具,让水长乐不得不承认,他来到了一个陌生世界。 空气很潮热,像是浸泡过热水的海绵,不过片刻,衣衫便湿漉漉一层,有汗水,也有水雾。 水长乐有轻度洁癖,感觉浑身不适。他发现,除了自己汗流浃背外,街上有一大半人都浑身清爽。 水长乐仔细观察一会,发现并非自己这副身体是多汗体质,也并非其他人天赋异禀,而是他人衣物的材质与自己不同。 自学能力极强的水长乐抬起手臂,看着手腕上形似手表的物件。在前身的记忆里,这名为认证器的仪器兼具多种功能,身份认证、支付、远程交流以及资料查阅等。 水长乐琢磨片刻,便熟练地掌握用法,查找到相关资料。 原来j星的衣物种类多样,无论款式如何,都可以根据材料,分成中低高端三类。和地球上衣物的品牌加成、设计加成不同,其材料功能的价值体现得更直白。 比如此刻汗流浃背的他穿的就是低级,神清气爽的路人是中级,至于高级衣物,资料里说有刀枪不入等特性。 水长乐看了眼同样汗如雨下的水福利,决定先买两件衣服。 他自小对生活品质就颇有追求。 然而认证器内的金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20星币,大概能买一件中端衣服的线头。 真难办啊。 水长乐理解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处境。 他继续点开认证器的投屏,开始查找打工赚钱的途径。 穿越前,水长乐极力反对自己的学生打低级工。他经常苦口婆心劝说他的学生,如果家庭有困难,学校有相应的零利率贷款。大学生涯宝贵,课业时间不要浪费在零碎且没有意义的重复性劳动上。即便假期打工,也尽量选择能够学以致用的单位和岗位。 可如今,水长乐却把目标对准了这类他极力反对的岗位。 倒不是他说一套做一套,实在是j星的知识体系与地球相距甚远。他所擅长的领域,在此地毫无用处。 他若穿越在一个富贵家庭,水教授会毫不犹豫选择进入j星的校园回炉重造,体验学生生涯。 可惜他生在了快揭不开锅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就他一壮丁,当务之急还是挣点快钱。 水长乐边走边搜索招聘岗位。 在精准筛选了学历、学位、地域等条件后,水长乐又排除了自己一头雾水的诸如“机甲维修师”“星能探索员”等岗位,最后剩下的零星岗位,水长乐悲戚发现,只有时薪二十元不到仓库管理员、店铺推销员等工作。 高度智能化已经让机器取代太多低能重复劳动的岗位,留给水长乐这位“科技知识落后者”的机会不多了。 水长乐长叹,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不过水教授最好的品质,就是能屈能伸。 生活总要继续,既然自己当前水平仅能应聘到这类工作,就不该眼高手低。 水长乐收起认证器的屏幕,对身旁的孩童道:“福利,哥挣钱了带你去吃好东西,怎样?” 水教授本想挣钱后给他和水福利换两套中端衣服,可惜现实给了他当头喝棒,他只能调整预期目标。 水长乐在水福利心底的信用值不高,孩童圆溜的眼睛里并无欣喜,而是满满怀疑:“你是不是又要去赌博了!” 水长乐笑了笑,牵起水福利,按照导航,来到刚搜索到的一家招聘杂工的店铺。 店铺很大,人满为患。透过人群间隙,能看到店铺内矗立着大量一米宽的电子屏。 水长乐走到看起来像店铺负责人的男人跟前,说明了自己招聘“短期登记员”的来意。 这份工作简介水长乐看过,负责登记整理顾客信息即可,没有难度。 男人打量水长乐一眼,对他的外在形象相当满意,立马敲定结果。 “行,这工作就是要形象好和细心,也不用考察你什么,现在就可以上班,正好和人轮换。一会我要你登记什么就登记什么,知道吗?”男人趾高气昂。 水教授倒也不恼,心平气和问道:“那工资如何结算?” 负责人略微不耐:“按时支付,统一晚上七点结账,包一顿饭。” 水教授正要答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质问声:“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坐看春风透。我这对得不好吗?” 水长乐总觉这话耳熟,又哪里不对,转身走到身后的人群中。 人群里,一个五大三粗,将一身华服穿出喜剧效果的男人,手指着一块电子屏,嘴巴不停囔囔。 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在一旁解释:“先生,这句子是有固定对仗的,考察的是您对神域知识的认识度,并不是自己对句子。” 五大三粗男神色不满,其身旁身材矮小的男子则嘟囔道:“可你店里这些问题,网上都搜不到啊。” “我们这都是神域尖端知识,哪是网上胡拼乱凑的玩意。”说话的是跟过来的店铺负责人。 水长乐虽听不懂何为神域,但荧光屏上的诗句他却十分熟悉。他自幼酷爱文学,若不是阴差阳错学了金融,水长乐应该会在文学领域有所建树。 水长乐看着光屏下方的说明,问跟过来的负责人:“能对上这句子,就能获得一千星币?” 负责人对来应聘登记员的水长乐爱搭不理,工作人员则礼数周全,客气道:“是的,我们这是奖励性人才选拔。” 水长乐点头,指着屏幕道:“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店长摆手:“你可别添乱了,还竹笋焖猪肉,你当报菜名呢。” 一旁的店员咦了一声,在光屏上确认了几遍:“好像确实是这个答案?” 第2章 浪费时间 “什么竹笋焖猪肉?我还油炸大海龟呢!” “对呀,狗屁不通,毫无文学造诣。” “这还不如我押韵,凭什么?” …… 人群的质疑声此起彼伏,一刻也没停息。 工作人员孤立无援,干巴巴地解释:“可这确实就是神域的标准答案。” “标准答案这么烂,我觉得你们该反思吧?” “对啊,文学的事情哪有标准答案?” “竹笋焖猪肉不是菜名?接个菜名不觉荒唐吗?” …… 众人七嘴八舌,一副不推翻原诗誓不罢休的模样。 水长乐瞧了半天热闹,终于开口道:“竹笋焖猪肉怎么?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况且这首诗的作者是苏东坡,能拼死吃河豚的顶级吃货。他可还专门写过《猪肉颂》、《菜羹赋》、《豆粥》、《鲸鱼行》……” 水长乐顺道给众人科普了苏轼的生平和轶事,唬得周遭众人一愣一愣。 见众人哑口无言,水长乐看向工作人员:“这答题奖金,能否归我?” 仍在震惊状态的工作人员半晌才反应过来:“可以可以,这边请。” 水长乐随工作人员到一旁的登记处领奖。 原本对其态度怠慢的负责人也换了一副笑脸,跟在其身旁:“这位先生,您在哪个学校就读呀?” 水长乐本想脱口而出“南大”,后才想起,此刻自己已经不是教授。 “社会大学。” 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没考上高等学府,即便是基础教育课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蒙带猜重考了四次终于毕业。 负责人见其穿着邋遢,偏五官又十分出众,气质温文尔雅,心头难下定论,小心翼翼道:“是这样的先生,其实我们这个文化互动门店是三石菱集团下的业务,主要用于人才选拔,专门挑选社会上精通神域文化之人。” 从刚才到现在,水长乐便频繁听闻“神域”两字。趁着和负责人交流空档,水长乐点开认证器,查找关于“神域”的资料。 【神域:星元6188年,芒天集团在外星科考中发现疑似外星文化的存储器,经过解析,其内储藏大量关于外星文化的资料。 芒天集团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钻研,终于构建起外星文化的基本框架。 6190年,芒天集团正式将未知星球或星系命名为神域,其文化称为“神域文明”】 水长乐一头雾水,在负责人喋喋不休中,勉强整理出思路——所谓神域文明,应该是地球文明?否则不能解释该时代出现苏轼的诗句。 水长乐在半个月后,非常无语自己得出的结论,但此刻,他对该结论深信不疑。 “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想邀请您做一次测试。”负责人在长篇大论完毕,终于切入正题。 水长乐颇为警惕:“测试?不是答完题便能领取奖金?” 不怪水长乐警觉,穿越前,他没少见到诸如此类的骗局。 随着大众防骗意识增强,骗子的骗术也与日俱增,一个个深谙心理学,知道大众对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充满警惕,便玩起了所谓有付出才有回报这招。 比如以往粗暴的抽奖陷阱,便会在行骗流程前加一项问卷调查等,让受骗者觉得自己获得抽奖机会是等价交换。 水长乐态度坚决,先收奖金,其他事再谈。 负责人有些为难,点开认证器通话片刻,一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缓缓从旋转楼梯上走下。 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水长乐片刻,对负责人道:“看起来有些年轻。” 负责人:“这位水先生答对了a级题。” 女人手指卷着垂在胸前的乌发,饶有兴味:“哦?看不出来有两把刷子,别是瞎猫碰上死老鼠。” 女人故意用激将法,却见水长乐面无表情。 水长乐:背句初中课堂里的诗句,倒也用不上有两把刷子这种抬举。 女人吃瘪,放下缠发的手指:“实话实说吧,我们这个测试若您通过了,就有机会成为‘神域构建师’。”说罢,等着对方欣喜若狂的模样。 水长乐依旧一脸淡然,因为完全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水长乐目标明确:“可以先把奖金给我吗?” 女人差点一口血涌上喉咙,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神域构建师!你知道吗!神域构建师!多少人梦寐已久!一生追求!你还在乎那一千块?” 水长乐:“在乎。” 女人:…… 水长乐也无语,虽不知“神域构建师”为何,但远在天边的虚无和近在咫尺的金钱,对于如今囊中羞涩的他,肯定选后者。 他这人特别务实,画大饼对他没有效用。 女人满脸朽木不可雕的神情,转身便要离开:“奖金打给他,可以走了。” 负责人急忙拦住女人:“不是,林小姐,这位的确是开店至今唯一能回答a级题的,如果能向总部推送人才,你我皆有荣光啊。” 女人脚步踟蹰,半晌,做出退让:“行,带他到测试房。” 负责人长松一口气,示意水长乐与他同行。 水长乐点头,却在原地没有动弹。负责人思量片刻,反应过来,取出汇款机,将款项转入水长乐账户。 负责人摇头,恨铁不成钢:“年轻人啊,要有点远见,不要贪图眼前苟且。” 水长乐耸肩:“诗与远方的前提,是填饱肚子。” == 负责人将水长乐引导至一小房间。 “小朋友,你可以到屋外等一下你哥哥吗?”负责人对水福利道。 水福利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今天的哥哥有些与众不同,好可靠,他想跟在哥哥身边。 水长乐也不放心水福利离开他的视线,万一对方是人贩子怎么办? 负责人无法,只得在屋子的角落安放一沙发,让水福利坐在沙发上。 屋子的中央放着一桌一椅,桌面呈现水晶透明状。水长乐刚坐下,桌面就浮现出大量字幕和图案。 “一会系统会为你选题,你稍等。”负责人说完便走出房间。 房间外,穿着黑裙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看到负责人出来,哼了一声:“一会给他弄s级题库。” 负责人:“林小姐,按照总部的标准,只要b级测试能及格,就可以到总部参与下一轮选拔。” 女人扬眉:“你是在质疑我?” 负责人心下不悦,面上却依旧挂着笑容:“林小姐,如果我们能推送优秀的‘神域构建师’,您在洪总心底的位置也能提高啊。” 女人仰起脖子,像只得胜公鸡:“我不需要靠这些。” 女人名叫林艳艳,是三石菱集团老总洪天一的干妹妹。说是干妹妹,大家也心照不宣,就是小情人。 洪天一的原配是第四军部元帅的小女儿,注定了他身边一帮莺莺燕燕没有转正机会。但红颜知己也分等级,比如林艳艳,就是已经失宠却不自知的一位。 负责人在林艳艳底下工作,倒希望林艳艳争气些,他也能借个东风。可惜林小姐是个任性又扶不上墙的上级。 负责人心底叹气,思量着过阵子跳槽,毕竟这年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林艳艳给水长乐选了s级题库。 负责人看着系统随机抽选的题目,连连摇头。 房间内。 水长乐百无聊赖,手指敲着桌面,努力从原身留下的记忆中提取这个世界的信息。 水晶桌面闪了两下,跳出字幕【准备答题】。 水长乐拿起桌上形似唇膏的物件,在原主的认知中,这是笔。 【第一题: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物是?】 水长乐愣了一下,这是小升初测试吗? 心下嫌弃,水长乐还是在空白处填写了“陶渊明”。 【第二题:洛阳纸贵指的作品是哪一部?】 水长乐写下“《三都赋》”,想想又觉太过简易,又写下作者“左思”的名字。 水长乐原本还想将《三都赋》全文默写一遍,却发现年少背过的文章只能记得七八,索性作罢。 水长乐题目越做越快,也愈发无聊。这些题目考考初中生还成,让他一个大学教授来做,仿若是无形羞辱。 而在房间外,林艳艳和负责人的表情堪比调色盘,红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在水长乐答到第六题时,负责人便已惊得声怯气短:“天——啊,我的,天……” 正哀叹自己头发变毛躁的林艳艳:“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负责人:“目前为止他全部答对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s级题库!”林艳艳不可思议,这题库她看过,和天书没有区别,除非这人事先知晓题库内容。 林艳艳狐疑地看向负责人,怀疑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作弊。 负责人一看林艳艳的眼神便知其心底所想:“我今天第一次见水先生,况且到集团后还要复试,我这时候动手脚没意义。” 林艳艳虽胸大无脑,基本认知还是有的,视线重新回到观察窗,看着屋内有条不紊答题的人。 “这是隐士高人?还是学者遗珠?”林艳艳纳闷。 负责人想到水长乐来应聘登记员时,曾经留下过身份认证,急忙点开。 j星统一的身份认证内,会公开基本的学历信息、有无犯罪记录和基本亲属关系等。 水长乐的公开信息拿不出手,学历仅完成基础教育,还有几大页违反社会治安处罚条例的记录。 林艳艳看着公开信息皱起眉头,这些违法记录虽说无伤大雅,可怎么看都像个混混,不像精通神域文化的学者。 “我查到了,水长乐的爷爷是水福利,最高科研奖章获得者,妥妥有家学渊源啊。至于违法,天才嘛,肯定都有些怪癖的。”负责人快速搜索相关资料,一副不愿明珠蒙尘的模样。 实际上,在负责人心底,早已将水长乐视为职业生涯的有力跳板。若能经他手发掘一位神域构建师,不说飞黄腾达,职业履历上也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艳艳看向观察窗内泰然自若的水长乐。 难道还真是什么深藏不漏的天才? 林艳艳虽扶不上墙,却也没傻绝。如果她能助力洪天一发现一个天才,岂不是甩开洪天一身边那群妖艳贱货一大截。 想到这,林艳艳看水长乐的眼神也炙热起来。 房间内。 水长乐做到最后一题—— 【玄武门之变的最终赢家是谁】 水长乐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写下“李世民”三字。 看到桌面跳出“作答完毕”提醒后,水长乐放下笔,心道浪费时间。 房间门打开,林艳艳和负责人走入房门,四眼放光地看着他。 那眼神中的炽热,仿佛是沙漠中的旅人看到绿洲,饥肠辘辘的狼看到绵羊。 第3章 神域大赛 小房间内。 水长乐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这具身体的手和穿越前的自己一样,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十分赏心悦目。用以前学生的话说——若是被这双手挨巴掌,会在喊痛之前舔两口。 水长乐跟前,负责人的阿谀奉承仿若滔滔江水,永不停息。 水长乐无语极了。 别人家的穿越,大多都是《穿越后我变成首富》《穿越后我拿了影帝》《穿越后我天下无敌》。 水长乐的穿越,则是《穿越后我做了一百道历史常识题》。 做了也罢,还要忍受有人对你翻来覆去的溜须拍马。 并不是所有夸奖都被受用,就像有人夸你“哇,你竟然知道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呢!”,你只会怀疑这人是不是找你约架。 等到负责人废话连篇结束,水长乐也提取了关键信息。 首先,这次定位为“神域文化高端考核”,实则是“初中历史常识检测”的测试,他作答得非常成功,以至于负责人对其钦佩不已。 其次,负责人邀请其明天参加三石菱集团总部的复试。一旦通过复试,便有机会成为集团的“神域构建师”,薪酬奖金丰厚。 “神域构建师”这个名词,水长乐已经反复从对方口中听闻。 似乎像个职业。 水长乐暂时没搞懂这个职业与他能回答“初中历史题”间的关联,不过并不妨碍他对于高薪的向往。 答应了负责人,水长乐带着水福利,到街角装潢华丽的餐厅享用晚餐。 餐厅是单人套餐制,从低到高共五种价位。水教授是对生活品质有追求的人,果断选择了399元的第二档。 至于为何没选择第一档,因为第一档的单价要599,而囊中羞涩的水教授总共只有1020元。 几分钟时间,服务员就将一大桌饭菜摆上桌。 桌对面的水福利吞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量水教授:“我可以吃吗?” 水教授:“当然。” 水福利“哇”的一声,眼中星光璀璨,欣喜溢于言表。 孩童的快乐总是简单纯粹,一小时前还对水教授横眉冷对,一小时后就被一顿饭收买,吃得狼吞虎咽。 水教授看着水福利大快朵颐,酱料沾满小半张脸,顿时忍俊不禁。然而当他拿起刀叉,将身前一块三文鱼样式的肉类放入嘴中,水教授的脸上瞬间风云变幻。 水长乐默默吐掉口中的肉块,看着对面吃得有滋有味的水福利。 不信邪的水教授又切了另一道形似羊排的菜肴,这次他谨慎不少,只切了指甲盖大小,小心翼翼放入嘴中。 “……” 这次感官更加刺激,水教授浑身都打了个寒颤,冷汗从额头到鬓角,齐齐往下渗。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水福利,水教授纳闷: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最终,这顿饭以水福利一人席卷残云,跨时代响应光盘行动而结束。 “哥,你都不饿吗?”水福利关切道。 今天的哥哥真好,说话温温柔柔,不凶他,还带他吃好吃的。以往在家里,哥哥都直接把他喜欢的菜倒自己盘里,一口也不给他留。 饥肠辘辘的水教授强颜欢笑:“你喜欢就好。” 最终,水教授花了六块钱,买了原身记忆中最经常吃的“便捷营养餐”——一大袋形似果冻的玩意。 这东西没味道,吃起来像米糊,好在能填肚子。 水教授轻叹一声,这j星的“山珍海味”,简直要了人命,那奇怪的味道,阎王爷吃了都要连夜将18层地狱加盖到19层,惩罚就是吃这些食物。 对于水教授的苦楚,水福利不懂,在他的视野中看到的,就是—— 他的哥哥把好吃的全部给了他,自己几乎一口没动,只吃廉价餐。 想到这,水福利的大眼氤氲了一层水汽,一把搂住水教授的手臂,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上蹭。 水教授也不懂,为何半天前还对自己张扬舞爪的小孩,此刻变得如此乖巧粘人。 孩童的心事你别猜。 == 水教授回家时,水英年依旧沉默不言,盯着他片刻,转身回房。 水教授不甚在意。他对于人际关系向来奉承“不要勉强”原则。况且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水长乐回到自己房间。 原身的房间十分凌乱,无处下脚,是放只猪进来猪都会嫌弃得转身离开的水平。水长乐看着灯光中飞舞的大颗尘埃,忍无可忍,耗费了两个小时,终于将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 小房间连着阳台,洗完澡的水长乐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 屋外有几株高木,叶片带着新绿的柔和探进阳台,充满生气的美好。 水长乐摘了一束新绿放到小花瓶内,点开认证器搜索资料。对于今天频繁被提及的“神域文明”,以及明天要应聘的“神域构建师”,水长乐决定做一次系统了解,不打无把握之仗。 花费近三个钟头,水长乐终于对自己要应聘的职业有所了解。 原来,芒天集团科考发现外星文化存储器后,将储存器内的部分文字资料整理和解析,并对外公布。 这些有关“神域文明”的文字资料,在j星引起巨大轰动,尤其是其中的“小说分类”,掀起了一股“神域热”。 连续五年,j星年度阅读书籍榜的前一百名,都被“神域小说”所占据。 然而对外公布的“神域小说”数量有限,很快被消耗殆尽,人们陷入了“文化枯竭期”。在这期间,不少人模仿“神域小说”的风格进行二次创作,却因文化差异,形成大量四不像产物,备受诟病。 6192年,也就是大前年,芒天集团宣布成立“神域计划”。 所谓“神域计划”,即根据现有的资料,经过大数据构建和人工架设,打算在虚拟世界中构造出一个完整的“神域”。 伴随“神域计划”应运而生的,是“神域构建师”职业和“神域大赛”。 神域构建师,即进入到虚拟世界中完成神域构建之人。 芒天集团让智脑根据每本“神域小说”构造出单独的虚拟世界,由“神域构建师”进入该小世界,取代该世界中的某个人物,并遵循该世界的原理规则进行活动,从而产生不同故事线,并挖掘出芒天集团不曾发现的神域细节。 该职业起初只对高等学府中的文化研究员开放,但一段时间后,芒天集团发现,文学学者对于神域构建的作用微乎其微,甚至不如一些门外汉。能否和神域本身相契合,才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为了寻找具有天赋的“神域构建师”,芒天集团设立了“神域大赛”。 每年会有240支队伍获得参赛资格,经过层层选拔,进入高阶段位赛事的队伍,能够参与芒天集团“高等世界”和“最新世界”的构建。 一年一度的“神域大赛”,从成立之日起,一跃成为j星最为盛大的赛事,备受各方关注。 伴随赛事,也会应运而生大批“神域新小说”,是j星民众每天最期待的存在。 “神域构建师”们已成为当下最火热、年轻人最向往的高薪职业之一。优秀的“神域构建师”,类似于明星偶像般的存在,享有巨大声誉和财富。 水长乐搜索完资料,缓缓吐了口浊气。 j星的夜晚并未降温,依旧是高温潮湿,哪怕是在三面空旷的小阳台,也感觉像被关进了密不透风的桑拿房。 水长乐看着远处高楼大厦的流光溢彩。 作为金融教授,水长乐其实更喜欢哲学和文学。偶尔发呆,也会笛卡尔附身,思考下诸如“我们的宇宙真实吗?”这类问题。 他现在穿越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吗? 他在地球上的身体,是已经灰飞烟灭,还是仍然存在? 如果仍旧存在,那具身体里的灵魂,还是自己吗? 如果那具身体的灵魂是自己,此刻的自己又是谁呢? 发散思维完毕,水教授打了个呵欠。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况且这“神域构建师”听起来颇为有趣。 果然上帝为你关上了门,就会为你留一扇窗。神域构建师简直是专门为他打造的职业。 也不知j星人发现的小说都有哪些? 会有他最爱的《三国演义》吗? 水教授忽然有几分期待,和三国名将一壶浊酒,谈笑风生。 == 芒天集团总部,36楼。 整个36楼只有一间房间,房间中央是一巨大的营养仓,仓体连接着一万多台j星顶尖智脑。 营养舱内,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皮肤如同脂玉般白皙,隔着透明仓门,也能感觉到肌肤之冰凉。乌发已经有一米多长,像黑色瀑布般倾泻。剑眉凌而不厉,鼻梁高挺,即便双眸紧闭,也足以让人因为美貌而心悸。 j星副元帅芒海年走到营养仓跟前,蹲下身,手指在透明营养舱门上缓慢滑动,神情悲恸:“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芒海年知道,只有睁开眼的仓中人,才是利剑出鞘。 营养仓中的男人,名叫芒安石,是芒海年的弟弟,也是芒天集团的负责人。 他们兄弟两打小便是人中龙凤,芒海年志向于军部,芒安石则兴趣于从商。 二人也的确在各自领域达到顶点。 然而大前年,芒安石被不明武装力量袭击,经过数月抢救,最终被判定“仅存在神经反射和代谢能力,无自主活动能力”,通俗来讲便是“植物人”。 芒海年悲痛欲绝,耗费大量精力调查袭击事件,始终未果。 与此同时,芒安石的“植物人”状态不见好转,高级医师团见到副元帅皆是欲言又止,就差将“没救”两字刻在额头。 一筹莫展之际,一名医护人员却有意外发现。 该医护人员沉醉于“神域小说”,不仅将芒天集团公布于众的神域资料全部研读,甚至能够背诵大量段落。在照顾芒安石期间,医护人员见其丰神俊朗,可以代入不少神域小说,情不自禁地背诵几段台词,没曾想,始终数值平稳的监测器忽然发出异动。 经过反复论证,医师团确认,“神域小说”的确对芒安石的病情恢复有刺激效用。 然而该治疗方式在进行了两个月后戛然而止。 医师团发现,只有新的神域小说,才能让芒安石产生刺激反应。已经阅读过的神域小说则毫无效用。 眼看病情恢复再次搁置,芒海年焦急万分。 他搜罗了大量民间模仿神域小说进行的写作,也一掷千金邀请数名j星文豪,根据“神域小说”的风格及背景进行再创作。 然而所有作品对芒安石毫无效用。 另一边,芒安石缺席的芒天集团依旧能维持正常运转,甚至业绩蒸蒸日上。一方面与芒安石对集团体制构建和人事安排密不可分,另一方面则是芒安石昏迷后,其实际掌权人变更为副元帅芒海年。 为了芒安石,芒海年宣布推出“神域计划”。对外,该计划宣称通过在虚拟世界中架设出不同的神域小世界,探查细节,改变小世界发展线,完善神域资料,最终构建完整神域。 “神域计划”聘请了大量文学家、外星文化研究员等进入,然而其创作的作品,对芒安石的病情毫无效用。反而有对文学不甚精通的科研人员在机器调试过程中,产生了让芒安石有刺激效用的作品。 发现文学素养与神域作品创作毫无关联后,芒海年决定广撒网,“神域大赛”应运而生。 通过“神域大赛”,每年都能产生部分有效作品,只是其效果,远远不如最初的神域小说。 芒海年走出大楼时,j星已经进入深夜。 深夜的j星时常下雪,白日的高温潮湿仿若错觉。雪花漫天,席卷天地,布下了冰霜结界。 芒海年坐在飞车内,像置身在寂静的营养仓。他一时不知道,到底他和芒安石,谁更孤独一些。 秘书从前排探过身子:“元帅,今年的‘神域大赛’如期举行吗?” 芒海年点头,片刻,又嘱咐道:“扩大规模,提高奖金。” 第4章 天才还是废物? 三石菱集团总部,大堂。 水长乐打了个长呵欠。轻微恋床的他昨夜辗转难眠,迷迷糊糊就睡了个把钟头。 手指在太阳穴处揉捏提神,水长乐打量着大堂的装潢。 类似水晶材质的地板纤尘不染,亮得能映出人影。几根光屏柱顶天立地,循环播放着集团旗下各品牌的广告。 电子大门时不时开合,来往的员工皆面无表情,仿若机器般没有生气。 好没烟火气的地方。水长乐想。 “还要我们等多久。”林艳艳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水长乐的观察。 一旁的店铺负责人急忙安抚林艳艳,好话说尽。 “抱歉,小姐,我们也是按规章办事。”关闸门口的保安语气谈不上恭敬,甚至有几分轻怠。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林艳艳刚起了个头,话语便被打断。 “呦,这不是林小姐吗?” 身材窈窕,穿着白色包臀连衣裙的女人从关闸内走来。女人说话自带几分撒娇调子,听得人酥酥软软。 林艳艳脸色一黑:“安娜?你怎么在这?” 名叫安娜的白裙女子朝保安摆了摆手,示意刷卡让人进来。 “我现在是洪总的贴身秘书,不只负责洪总的生活起居,也负责洪总的待人接客。”女人说道,语调里七分炫耀三分嘲讽。 一同前来的店铺负责人拉扯住水长乐的袖子,示意性地摇头。 水长乐心领神会。他向来对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避之不及。 == 几人来到集团21楼。 安娜双手环胸,打量着水长乐:“听说你在神域测试里获得满分?” 水长乐点头。 安娜神情倨傲,扫视了三人一眼,倒也没有为难水长乐,而是将矛头对准林艳艳:“林姐是不是太久没见洪总了?为了见一面,这么烂的方式都想出来?” 林艳艳沉不住气,一点就着:“老娘可没你那么多邪门歪道,一会撕烂你的嘴。” 眼见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又将进入白热化,洪亮却温和的男声从远处飘来:“这么热闹呢?” 安娜的表情比川剧变脸还快,立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娇嗲:“洪总,这不是林姐发现了神域测评满分的天才,我们都为之激动呢。” 林艳艳见到洪天一,立马也变得温柔似水:“是啊,天一哥,这不是看你最近为神域大赛一筹莫展,人家想分忧解难嘛。” 洪天一笑笑,视线却并未在各有千秋的美人身上停留,而是看向水长乐。 “你就是测评满分的长乐?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呢。” 水长乐看着来人。 洪天一显然有点年纪,却透着一股儒生气质,眉宇轩朗,最难得的,是浑然不觉铜臭气,比起商人,更像一学者。 也难怪女人睁眼瞎往上撞。 水长乐并不被其伪装欺骗,因为眼前这人的行事风格,太像自己的父亲。一个在母亲面前扮演疼妻恋家的好老公,却在外面有无数红颜知己,且以墙内红旗不倒,墙外彩旗飘飘为炫耀资本。 见水长乐没有反应,洪天一也不恼,温和道:“总部会再进行一次复试,辛苦水先生了。” 很显然,洪天一对林艳艳呈报的测试单并不信任。 三石菱集团研发的这套题库,哪怕是集团的“高级神域构建师”,正确率也不超过80。一个不曾听闻的毛头小子,却能达到百分百正确率,不亚于天方夜谭。 只是当下三石菱集团在神域大赛中难有突破,洪天一才愿意死马当活马医。 神域大赛已经举办三年,每年会有240支队伍获得神域大赛的正赛资格。240支队伍通过多轮角逐,排名前列的队伍不但能获得丰厚奖金,瓜分高额赞助费、广告费、订阅费等,还能获得和芒天集团共同开发“神域”的权限。 随着赛事在民众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各大势力也倾尽资源争取人才。 三石菱集团连续三年止步三十二强,洪天一眼看身边几个兄弟企业都取得更上一层楼的排名,赚得盆满钵满,内心无比艳羡。 只是随着赛事影响力的扩大,优秀的“神域构建师”愈加稀缺,叫得上名的早已被各大势力囊括,想要“挖墙脚”,需要付出雄厚财力。 三石菱集团虽是大企业,却也不到能去其他势力头上招兵买马的程度。想要在赛事上有所突破,只能寄托于在民间“挖掘黑马”。 可黑马之所以叫黑马,自是因为稀缺。 洪天一的广撒网计划进行了大半年,也未能选拔出超过现有队伍成员水准的新人。 昨日收到林艳艳呈上来的“满分测评”时,洪天一只觉荒谬。哪怕最顶尖的“神域构建师”,也无法在s级测试里达到满分。 洪天一早已厌倦林艳艳,故意疏离冷淡,打算好聚好散。他认为“满分测评”的噱头,不过是林艳艳想要吸引他注意的一种手段。 本着小心谨慎的态度,洪天一还是让林艳艳带人来总部测试。 == 测试屋内。 水长乐看着和昨日相差无二的桌椅,意兴阑珊地坐到座位上。 隔壁的观察室,安娜走到仪器边,嘴上说着:“可以让系统自动选题了”,脸上却向操作员眼神示意。 操作员心领神会。 早在来之前,安娜便嘱咐过操作员,复试时全部筛选s级题库里的题,也就是平日队员训练中错误率最高的题。专业的“神域构建师”都只有50不到的正确率,更可况是半桶水的门外汉。 很快,房间内的桌屏上闪现出题目。 【‘唐三彩’中的三种颜色指的是?】 水长乐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还以为今天的题目能有点水准,没想到依旧是中学人文历史题。 水长乐懒洋洋地填下“黄、绿、白”三字。 观察室内,洪天一的眉毛挑了挑。机器提示的正确声,让他收起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 十分钟过去。 水长乐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手托下巴一手作答,表情中写满毫不掩饰的不耐。 观察室内的众人则呈现两极分化。 水长乐每答对一道题,林艳艳和分店负责人的表情便灿烂一分,周身笼罩的激动像欲挣笼而出的野兽。 不远处的安娜则面如土色,眼神来回在水长乐和操作员身上徘徊,拿不准到底是水长乐串通操作员作弊,还是操作员先一步被林艳艳收买,泄露了题目。 相比之下,洪天一的表情则有些阴晴不定。 一开始水长乐频频答对时,洪天一是惊喜的,莫非真让他撞见遗落民间、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但在机器的正确提示音变得一成不变后,洪天一又冷静下来,思维与安娜趋近。 怎么可能有人能完成百分百正确率? 神域大赛中的冠军队首席,s级题库的正确率也不过80。 100正确率,简直是麻雀下鹅蛋,什么都敢造。 洪天一的脸冷了下来,踱步到操作员身旁,从口袋掏出一块芯片:“把这导入题库,给他切换题目。” 洪天一也认定,水长乐是事先知晓了答案。至于对方从何得知,他懒得深究。这张芯片内的内容,是芒天集团内部最新整理的题目,还未投入测评,绝无事先被透漏的可能。 房间内。 水长乐身前的桌面忽然一黑。 水长乐的手一顿,昨天结束测试似乎并不是这种情况。 他望向只能单面视角的观察窗,指了指桌面,示意仪器或许当机了。 无人理会。 几分钟后,桌面重新亮起。 【四大名亭指的是哪四座亭子?】 水长乐依旧左手托腮,轻叹一声。 还以为有什么大变动,结果仍是中学人文题。 【北京先农坛陶然亭、湖南长沙爱晚亭、安徽滁县醉翁亭、浙江杭州湖心亭】 水长乐一气呵成。 “怎么可能……”房间外的洪天一在听到正确提示音后,嘴巴不停喃喃着,仿若中邪。 随着水长乐答题数越来越多,正确率仍始终维持在百分百后,洪天一的神色从迷惘变得震惊,嘴巴张得浑圆。 这套内测题目未投入使用,外部无人知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答案即便再荒谬,也是真相。 这位水长乐,莫非真是天纵奇才? 洪天一重新翻阅了一遍林艳艳提交的材料。 水长乐的履历和学历瑕疵太多,不委婉点地说,惨不忍睹。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家世,父亲和爷爷皆是有名气的学者。 洪天一看着观察室内从容不迫答题的水长乐。心道:或许天才都比较桀骜,喜欢另辟蹊径? == 水长乐答完一百道“人文历史题”后,还未起身,一群人涌入房间。 水长乐敏感地察觉出众人情绪地变化。 林艳艳和负责人变得极度亢奋,十分努力地控制着脸上横飞的肌肉,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价值连城的古董。 白裙女的表情则是赤/裸裸得憎恶,带着仇恨,仿佛水长乐上辈子掘过她祖坟,之前的优雅全然不见。 最值得寻味的便是洪天一了。 此前洪天一对他的态度虽客套,但见多识广的水长乐能够清楚感知其客套下的傲慢和不屑。然而此刻,洪天一的表情虽一如既往斯文得体,笑容下却更多是笼络和试探。 水长乐心如止水,众生百态与他有何关系,他就是来求个职,要份工资罢了。 洪天一变得极为热情,一把挽住水长乐肩头,边走边与其攀谈。 “小水平时都爱看什么书呀?” “小水平时都从哪些地方接触到神域文化的?” “小水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又是著名的科考学者,小时候肯定耳濡目染过不少外域文化吧?” …… 洪天一看似亲切热情,水长乐却一下听出其拐弯抹角地打探。 水长乐笑而不语,云淡风轻的模样有种别致的气质,加上面容俊美,整个人都透着世外高人般的深不可测。 不远处,林艳艳忍不住对负责人耳语:“这水长乐昨天是扮猪吃老虎吗?为一千块斤斤计较,该不会是想考验我吧?” 负责人看着和昨日气质截然不同的水长乐:“小说里好像挺多这类桥段,世外高人要考验主角真心,都要先伪装一番。” 水长乐并不知道林艳艳和负责人如何脑补,他保持沉默纯粹是不知如何回答洪天一。 虽然连夜恶补了神域构建师等相关领域的知识,可原身过于草包,为数不多的常识和阅历,不足以支撑水长乐游刃有余的交际。 因而水长乐贯彻“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 “水先生,要不到我办公室,我们详谈一下合约?”洪天一抛出橄榄枝。哪怕心底早已迫不及待,对未来浮想联翩,洪天一也尽量维持从容模样。 林艳艳小鸟依人跟在身旁,迫不及待邀功:“洪哥,你看我给你挖掘这么厉害一苗子,你都不夸夸人家。” 洪天一刚想搪塞两句,沉默许久的安娜忽然开口。 “洪总,这位水先生的确颇为了解神域文化。可要胜任神域构建师,死记硬背可没用,还得融会贯通。”安娜说罢,见洪天一不为所动,眼珠子一转,举例道:“去年那位喻青溪,不也是测评成绩好,到了战队后却一塌糊涂。” 安娜的话戳到洪天一痛处。 去年盛夏,三石菱集团高价签下了一位在“游狮赛”上表现亮眼的选手,名叫喻青溪。其在神域文化测评上获得了赛事历史前五的成绩。 不曾想,高价签下喻青溪后,其在正式的“神域文化构建”中表现得一塌糊涂,成绩甚至不如战队后备役选手。 洪天一本以为其是水土不服,终将慢慢适应,没想到半年后,其成绩不进反退,被其他战队笑话签了一水货。 喻青溪已在去年年末被三石菱集团扫地出门,但其给洪天一留下的心理阴影仍未退散。安娜这一提起,洪天一并不愉悦的记忆翻涌而来。 洪天一停止前往办公室的步伐,脸上不显山不露水。余光打量了水长乐一眼,洪天一心思翻滚。 神域文化了解水平,与神域文化构建水平,一般而言都成正比关系,喻青溪那般存在是特例。况且喻青溪也不过是69的正确率,水长乐可是100,不可同日而语。 洪天一不想得罪身旁的天子骄子,可安娜的话又让他隐隐不安。 左右拉扯后,洪天一开口道:“水先生,你之前还没有亲身体验过神域构建吧?” 水长乐点头。 洪天一:“要不,我们先去体验一下?” 第5章 神域构建初体验 水长乐打量着眼前房间。 四壁如墨染般漆黑,人的影子都仿佛被吞噬。房间内空空荡荡,唯有中央矗立着一两米直径的银色圆球体,像一轮月亮躺在孤寂的夜空。 很快,月亮亮了起来,从银白变成鹅黄,最后变成灿烂的玫瑰金。 “这就是神域生成器吗?”林艳艳也是头一回见,目露好奇。 听到这名词,水长乐一下想起昨夜恶补的资料。 神域生成器,是芒天集团配套神域计划所发明的产物。使用者将已经开发的“神域小说”导入生成器,而后由神域构建师进入虚拟小世界,取代原世界中的某个人物,遵循该小世界的原则和规律,变动故事线,从而产生“神域新小说”。 水长乐昨夜查资料时便颇想吐槽,何必要大费周章,直接找根笔自己改写便可。 谁年少时没写过几篇三国、红楼的同人。何必还要真人上阵,导入又导出? 也或许j星人就偏爱“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的操作? 本着尊重民风民俗的精神,水长乐没有提出质疑。 洪天一心情不错,亦或者想拉拢水长乐,和颜悦色解释道:“这是神域生成器的练习器版本,正式的神域生成器只有在神域大会上才能使用。” 水长乐好奇:“有区别?” 洪天一:“使用上区别不大,但正式的神域生成器会链接芒天集团的神域主脑,主脑会为使用者每次构建进行评级和打分。除此之外,正式的神域生成器能够进入未被开发的神域小说,能够让构建师进行原创人物设定。” 水长乐挑了挑眉,翻译过来不就是,你写的同人会被打分,以及你进行同人创作时,可以增加原创人物。 水长乐没有分享心中的戏谑,而是想到另一处关键。“既然练习器版本没办法链接神域主脑评分,那平日里如何评判神域构建师成果的优劣?” 洪天一笑道:“创作这件事,虽说各有千秋,各有审美,终究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共识。一方面,作品好不好,每个人都能赏析一二;另一方面,每个战队都会有自己的专家评审团,根据历届大赛的评判情况,整理出一套打分机制。” 正说着,房间中的“月亮”变成两瓣半圆,露出中间的座舱。 洪天一做了个请的手势。 水长乐犹豫数秒,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精神,还是坐到了座舱里。 “月亮”缓缓关闭。 == 水长乐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他身处一处破落的小院,篱笆桩子东倒西歪,两只瘦得可以直接做减脂餐的老母鸡,在泥巴地上闲庭散步。 水长乐搜罗一圈,找不到一点食物残影,幽幽叹气。被j星的食物折磨一夜,本以为能在虚拟世界里有所收获,如今看来是妄想。 正叹息,天色忽变,远处一团黑云伴随着滚滚雷声,顷刻间将天空覆盖。雨倾盆而下,疾风骤雨将世间的一切声响湮灭。 破茅草屋东漏西敞,水长乐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角落。 正要和杜甫共情一下《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一阵诡异的电子音响起:请立刻前往村落中殷红广场,与主角进行第一次接触,改变剧情发展。 == 观察室内。 林艳艳娇滴滴地贴着洪天一:“洪哥,你给长乐选的是哪一本神域作品呀?” 洪天一:“《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 林艳艳:“这本讲的是什么内容啊?” 洪天一蹙眉,他早已厌倦身旁空有皮囊,不学无术的女人。若不是林艳艳带来水长乐,他不方便立马过河拆桥,压根不想和对方浪费时间。 一旁的安娜察觉出洪天一的不悦,嗤笑一声。这林艳艳虽然瞎猫碰上死耗子,遇到了水长乐这一天才,可惜她是个草包,不能将水长乐利用最大化。 安娜一副好心模样:“林姐姐,平日也该多看点流通的神域书籍啊。且不说洪总在神域研究上竭心尽力,我们应该尽力分担一些;就以现在神域书籍风靡星际,你不研究几本,茶余饭后也没话题啊。” 林艳艳被安娜茶味十足的口气呛到,可惜口齿不伶俐,支吾了半天要反驳,再次被安娜打断。 安娜:“这本《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是洪总很喜欢的神域书籍,讲述的是大妖仓桀被迫闭关千年后,汲取天地精华,重临人间。此时正是天下大乱,军阀割据,民不聊生。” 安娜说着,余光看了眼洪天一,见其满意点头,笑着继续道:“大妖本想祸乱天下,要世人偿还他被困千年的苦楚。谁知其在下山时,遇到了青泓派内最不受宠的小弟子上官。” “上官有颗侠义心肠,却偏偏是个废材,遇到大妖时手足无措。关键时分,上官想起了母亲曾给他一手镯,据说是上古神人所赐,摔碎手镯便能让一切恶灵灰飞烟灭,但要献祭自己的灵魂。” “上官毫不犹豫摔手镯,不曾想手镯只碎了一半,大妖苟延残喘,上官也奄奄一息。此时忽然天雷滚滚,大妖和上官融为一体,变成了主角妖童。在乱世中历经沧桑,看遍世间沉浮。” 洪天一接过安娜的话:“对,我之所以最喜欢这本,就是因为主角层次复杂。单调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都过于无趣,这世间大多都是灰色的存在,人也不例外。” 洪天一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林艳艳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琴瑟和鸣般默契,一股怨气油然而生,无法纾解,只得将目光投向练习室,盯着神域生成器,暗自在心中道:水长乐你一定要给我争气! 林艳艳正想着等水长乐“惊艳四座”后,自己如何凭借“伯乐”身份让安娜受挫,就见练习室内的仪器重新打开,水长乐从座舱中起身。 “这么快?”洪天一万分惊讶,没去关心水长乐,而是走到一旁的评审室。 神域生成器与外界时间的流动比率是1000:1,即在神域世界中经历近三年,现实世界也不过一天。 考虑到神域书籍的时间跨越长达几万年等,生成器也会根据书中情节提及与否,采用时间流逝大法。 因此一次正常的“创作”,会持续一到五个小时,偶尔也有长达两天的特殊情况。 十分钟不到完成“新创作”,极为罕见。 评审室内,十多名专家正拿着水长乐新鲜出炉的大作进行品鉴。 洪天一见专家们面有难色,彼此窃窃私语却不发表高见,忍不住道:“怎么样?” 一名身材干瘦如猴的专家站起身:“这位水先生的创作,不走寻常路,我们难以下定论。” 洪天一不解。 这本《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在民间一直备受追捧,也是许多入门神域构建师的练习本。 其主线十分清晰,完全以唯一主角妖童的视角进行剧情发展。 有人总结过,整本书里,妖童一共获得了十八件宝物;收服了六大神兽;参加了十一场拍卖会;拜了十二名高人为师;进行了二十三次复仇;艳遇三十六次,征服了三十七个女人。 你问为什么多一个女人? 因为有一次艳遇是双胞胎。 神域构建师进入该书籍世界,需在确保自己存活的情况下,对主线剧情进行变动。 该书籍之所以被列为练习本,因为其“最简单也最困难。” 最简单在于,在清晰又内容丰富的主线里,构建师只需在任意情节内有所变更,进行助力或阻扰,即可让主线产生变化。 最困难在于,该世界的环境过于复杂,主角妖童又接近无敌,选择阻扰,容易直接被妖童击杀;选择助力,容易被妖童敌对势力当成小弟击杀。 该世界里评判神域构建师的优劣也很容易,在存活前提下,参与助力或阻扰的次数越多,剧情变动越大,评价越高。 洪天一问道:“水先生没有存活?” 专家:“没有死亡。” 洪天一松一口气。 该书籍内,只要构建师没有死亡,便有保底分数,最不济也就是参与度偏低,对于第一次进入神域世界的人而言,已是天赋卓绝。 洪天一:“既然没死亡你们怎么不能给出评判?” 专家将导出的水长乐版《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递给洪天一。 洪天一接过薄薄的几张纸页,顿时一怔,这本《妖童》原书籍有接近1860页的内容,水长乐既然存活,内容怎么如此稀少? 不过有的神域构建师就擅长短而精,倒也不是问题。 洪天一打开了水长乐的创作。 【天下大乱,尘封已久的上古大妖吸取天地精华,再临人间……】 洪天一:嗯,是正常开头。 【大妖下山来到青冥镇,所过之处,疾风骤雨,电闪雷鸣。 大妖看着眼前陌生风景,才发现人间已过千年。他英俊的脸庞咧起诡异的笑,起初无声,而后愈发尖锐,那笑声像是从肠子里扯出,又像是从地狱里飘来……】 洪天一:嗯,马上大妖就要和青泓派小弟子上官相见。从此人间没了大妖,来了妖童。 【大妖站在殷红广场中央,像凄风苦雨中盛开的白海棠。他伸展开双手,打算毁灭眼前的小镇,作为他重回人间的欢迎礼。 雨水渐小,一个人影出现在广场边上。 这是大妖重返人间遇到的第一个人。 大妖饶有兴味打量来人,身形偏瘦,乌发瞳眸,唇红齿白,却非弱柳扶风的美人,斯文俊逸中又透着掩饰不住的肆意张扬。 来人踱步到大妖跟前。 大妖:“你是何人?” 来人四下张望片刻,不紧不慢道:“可以叫我水长乐。”】 看到这,洪天一忍不住“啧”了一声。 没想到水长乐比另一半主角上官提早遇到了大妖。更没想到,竟然会有大妖视角的水长乐外貌描述。 这水长乐倒也的确是位美人。只是他的神域知识测评结果太让人震惊,因而忽略其外貌。 洪天一津津有味往下看。变量出现得越早,剧情变动越大。 【大妖:“作为我重回人间遇到的第一个人,就多给你点时间,说说临终感言吧。” 水长乐打量着眼前的大妖,五官深邃,皮肤白皙得接近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红色瞳孔的双眸,就像水雾氤氲的凉夜古巷里,两盏通宵的红灯笼。 水长乐:“你是妖怪?” 大妖狞笑道:“是,上古大妖。” 水长乐:“上古?那你岂不是活了很久?” 大妖对眼前毫不惧怕之人饶有兴致:“对,我已经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但被困的这一千年,是我永远的耻辱。我要世人偿还我虚度的一千年。” 水长乐依旧没有表情起伏:“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过了一千年呢?” 大妖:“一千年就是一千年……” 水长乐:“你听过黄粱一梦的故事吗?” 大妖:“好像听说过……。” 水长乐:“从前有个叫卢生的年轻人,郁郁不得志。有日他倚枕而卧,梦乡中娶了贤妻,考中了进士,几经沉浮,最终出将入相,封为燕国公。五个孩子也嫁娶高门,全家享尽荣华富贵,最终于八十岁时久治不愈而亡。他醒来时,店主人蒸的黄米饭还在锅里。你看,人的一生,数十载沉浮,在一场梦里就过完了。” 大妖:“那又怎样,人类就是可笑的存在。” 水长乐摇头:“人类嘲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殊不知人本身在沧海桑田中,也是一浮萍。你嘲笑人类,怨恨人类,可你想这些不是你自己的偏见吗?你从何处而来,去向何处?或者更直接点,你是谁?” 大妖:…… 大妖:“我是大妖。” 水长乐眼神灼灼:“你真的是大妖吗?你如何论证呢?” 大妖:“这还需要论证?” 水长乐:“作为唯物主义坚实拥护者,首先,你要对妖做一个定义,其次,你要对存在做一个定义。唯物主义世界,不存在妖佛神魔。那么你来自于非物质存在的世界,也就是无的世界。” 大妖:??? 水长乐:“老子说: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你生于无,那么无是如何产生的呢?” 大妖:???】 洪天一看着满页生涩难懂的对话,头疼欲裂。这就是神域文化测评满分的人吗? 说的话都不太像人话。 洪天一没什么耐心,连续翻了几页,跳过了大段对话。 一直到最后一页纸,漫长的对话终于结束。 【大妖只觉天旋地转,无尽的怀疑和茫然渗入血液,脑海里各种认知在对打,连呼吸都带着对世间的思辨。 水长乐依旧不紧不慢:你看,你无法论证一千年的存在,无法论证仇恨的存在,甚至无法论证你自己的存在。你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大妖看着远处惨淡的苍穹和寂寞的远山,喃喃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大妖的身影渐渐化为一缕白烟。 雨停了。 殷红广场边,一个稚童提着药篓气喘吁吁。 “我刚听到这里有响动?出什么事了吗?”名为上官的稚童问道。 水长乐摇头,听着广场上的钟响:“没事,只是进行了一场跨物种的哲学思辨。” 稚童不解,也没多问,背着药篓,消失在长路尽头。】 【故事终】 洪天一:??? 第6章 大概是言情小说? 水长乐从神域生成器内坐起,回味着刚才的画面,有些惊叹于在仪器内五感的真实。 水长乐走到观察室时,洪天一也从评审室出来,两人四目相对。 “洪哥,怎样?”最关心考核结果的是林艳艳,水长乐是她争宠的筹码。 水长乐观察到,洪天一脸上的笑虽一如既往,肌肉的走向却有些扭曲,明显是强颜欢笑。 洪天一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水先生比较不走寻常路,评审团不好给出评判。” “这《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算是打分标准最清晰的书籍了,怎么会不好评判呢?该不会水先生采用东躲西藏法吧?”安娜不愧稳坐洪天一心头爱的宝座,一眼听出有异常状况。 神域生成器的产出,是由芒天集团的神域主脑进行打分。但大赛之外的生成器并未连接主脑,因而需要依靠人工评判。 人工评判的确存在弊端。 往年就出现在民间非正式赛里,有队伍人工评判频频得高分,结果到了正式赛后惨不忍睹的情况。当然,其事后被证实,是该队伍买通了人工评委。 除了人为作弊的情况外,人工评判在客观上也会和主脑的评定有偏颇,但仍具备参考价值。 《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则是目前民间流通的神域书籍里,最容易进行构建评分的书籍。 只要神域构建师在该世界里存活,便能获得合格评分。 有人投机取巧,进入游戏后便采用躲藏法,尽力避开主角出现的区域。因为主角所过之处,或有无妄之灾,或干脆血流成河。 东躲西藏法能够保证构建师存活,可对主剧情的影响微乎其微,常被人所不齿。 “水先生的情况,更为特殊一点。”洪天一将水长乐的情况简单概述。 众人面面相觑。 按照正常评分标准,存活并且对剧情变动大,水长乐完全达标,甚至超常发挥了——主角都直接消失,剧情变动还不大吗? 但一千八百多页的书被压缩成十几张,没人会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构建。 安娜面露嘲讽,还以为这水长乐真是蒙尘明珠,原来不过是块裹了荧光粉的石头。林艳艳这根救命稻草,实在不堪一击。 林艳艳感知到安娜的心思,抢先一步凑到洪天一身旁:“洪哥,小水其实完成得挺好的,第一次进行神域构建便非同凡响。” 打算凭借水长乐青云直上的负责人连忙附和:“是啊,小水知识测试成绩优异,第一次尝试构建,不太成熟也正常。” 洪天一的想法,其实和负责人类似。能对神域知识充分了解的人,没理由在神域构建上一窍不通。 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洪天一走到评审室,和专家们商榷许久,回到观察室,对水长乐道:“水先生,要不我们再进行一次测试?” 水长乐不以为然,点头答应。面试嘛,一面二面三面很正常,况且神域构建的体验感颇佳。 == 洪天一为水长乐选的新书籍,名为《情深似海:月光照我还》。 这本书讲的是女大学生林月爱上了□□少爷陈似海,在经历了狗血言情小说必备的误解、□□、替身、虐身、虐心、被割肾救陈似海的白月光后,终于跳海而亡。 之后林月重生回五年前,和陈似海相识的第四年。 心如死灰的她决定报复陈似海。 在这过程中,魅力全开的林月吸引了无数男人为其折腰,也包括原本对其轻怠不屑的陈似海。 最终陈似海坚持不懈追妻火葬场,抱得美人归。 洪天一特意将原剧情介绍给水长乐,并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相对重要的角色,助力你变更剧情。构建这个世界有两点注意事项:第一是存活,不能被男主陈似海击杀,与女主过于亲密等情况都会触发;第二是要帮助林月完成对陈似海的“报复”,这是看点,也是爽点。” 水长乐接过洪天一递来的原著,一目十行翻了片刻,内心一阵无语。 水长乐平日除了专业书,酷爱严肃文学,看剧也多以悬疑刑侦剧为主。看过最狗血的电视剧,也不过是年幼时,家里保姆每天必追的韩剧。 因而对于小说里男女主间一百八十个误会,男主对女主错怪、割肾、抽血、囚禁,女二对女主泼硫酸、绑架、找人强/奸等剧情,水长乐表示—— 这小说里就不能有个正常人吗? 水长乐直接翻到书籍最后,女二下狠手绑架了女主,要与其同归于尽,男主孤身前往,救下女主。女主安然无事,男主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医生告诉女主,男主命不久矣,女主忽然觉得自己放不下男主,嚎啕大哭,喊着——“只要你醒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大概是男主的赤诚感动上天,也或许是割舍不下女主的爱,男主睁开眼,虚弱道:“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女主点头答应,达成happyendg。 洪天一:“水先生,大致剧情就是这样,这类文学,是神域小说里非常有代表性的一个种类,出现频率极高,很好的反应了神域的民俗民风和情感价值观。” 水长乐:??? 水长乐:“不,我想您可能有些误解,国人,哦不,神域人,大多还是正常人。” == 水长乐再度睁开眼时,一股刺鼻的气味同步钻入脑海,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白色病床上,少女有张韶秀的面孔,她盯着水长乐,猩红的眼、太阳穴和鼻翼处残存的湿润,说明她刚恸哭过。 这是《情深似海:月光照我还》的开头。 女主林月重生回五年前。五年前的这天,她发现陈似海的手下与外帮勾结。可惜当面对峙时,她说不过周全老道的手下,陈似海为了彰显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直接将其打进医院。 女主醒来后,愤恨地回顾这一生,决心报仇雪恨。 而此刻水长乐代替的人物,便是女主的发小,对女主倾心多年的男医生,也是之后女主复仇路上的工具人,主要作用是帮女主出谋划策、让男主醋海翻滚,最后含泪祝福男女主破镜重圆。 林月看到了水长乐,从床上挣扎地坐起。她想起五年前,发小执拗地询问她伤痕累累的原因,当时深爱陈似海的她选择沉默。 此刻,林月开口:“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对吗?” 水长乐:我已经知道了,过于狗血。 出于良好的教养,水长乐还是顺水推舟问道:“你出了什么事呢?” 林月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全盘托出,问水长乐:“你信我吗?” 水长乐:“当然。” 林月:“我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陈似海,我要报复这个男人。” 水长乐抿唇,不做表态。 实在不是水教授缺乏怜悯之情,而是他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一个男人给你戴了无数顶绿帽子,让你遍体鳞伤缺胳膊少腿,把你搞得父亲跳楼母亲疯癫弟弟车祸,最后就因他为你受了点皮肉之苦,你便能原谅他? 这叫报复吗? 这明显是斯德哥尔摩晚期无药可治。 见水长乐没回答,林月用恳求的眼神再次重复:“你愿意帮我吗?” 水长乐看着眼跟前弱柳扶风的姑娘:“帮你当然可以,但我觉得可以换个途径。” 林月:“换个途径?” 水长乐点头,再受一番苦然后跳回火坑的操作并不可行,陈似海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洗心革面的机会不能留给这种人。 水教授:“对,我们要相信我们所处的是法治社会!相信法律!相信法院!” 林月:??? == 观察室内。 “神域生成器”发出提示音,显示水长乐已构建结束。 洪天一掐了下表,换算了下时间,水长乐在该世界里大概呆了两年,不会再有之前《妖童》世界开头即结束的情况。 果然天才都是一点即通! 怀着马上要将得力干将收入囊中的喜悦,洪天一来到隔壁评审室。 “怎样?”洪天一问围坐一圈正在激烈争辩的专家。 专家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争辩,最终得出共识。“洪总,这次构建不及格。” 洪天一的表情一下垮了下来,不可思议道:“水长乐在构建过程中死了?” 专家:“没,水先生全程都很健康。” 洪天一:“那是水长乐在主线里不作为,没有帮女主角完成心愿?” 专家支吾片刻:“严格意义上说,是超额完成了。” 洪天一:“那为何评判为不合格?” 专家抓着自己地中海旁仅存的一圈毛发:“水先生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怎么说呢?就是他完成了硬性标准,也在一定程度上符合逻辑,但你无法称之为一个让人有阅读欲望的故事。” 洪天一厌烦专家一句话里无数定语,直接扯过专家手中水长乐的创作。 十分钟后,洪天一放下手中的纸页,表情中尽是怀疑人生的疲倦。 第7章 洪天一的算盘 观察室内,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份水长乐创作的新版《情深似海:月光照我还》。 故事的开头循规蹈矩,女主重生,遇到了水长乐,坦诚遭遇,请求其帮忙复仇,水长乐应允。 完全按照原故事线发展。 可接下去的剧情,却以十头牛都拉不回的速度发展。 水长乐带着女主,收集了本人受到伤害的证据,以及男主近年来涉黑相关的犯罪情况,向警局报案。同时联合了众多受害者,一起向法院起诉。 之后便是漫长的上诉之路。 在此过程中,他们经历了执法不公、共同上诉人临时倒戈等各种情况,但最终凭借着团队智慧、法律公正、媒体助力,成功将陈似海送入监狱。 最终,陈似海因强/奸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非法拘禁罪、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敲诈勒索罪、强迫交易罪等数罪并罚,情节严重,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故事也落下帷幕。 众人:??? == 水长乐从训练室走出,看着观察室内沉默不言的众人。 众人的眼神里充满惊诧,就好像用黑白相机拍出了一只彩色熊猫,点了个老婆饼真端上来一个美女。 水长乐单手捏拳,在自己的后腰处捶打。这具身体缺乏运动,一段时间久坐竟开始腰疼。 洪天一手上还拿着纸页,筹措着用词:“水先生……比较不走寻常路啊……” 水长乐不以为然,小说原剧情让人无力吐槽,经过他的修订,内涵和意义都上升了。 新时代的女性,不应该拘泥于情情爱爱,就算谈恋爱,也一定要找个三观正、人品好的对象,而不是不知悔改的法制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水长乐给自己打满分。 可惜j星人并不这么想。 安娜不留情面:“水先生,你搞出这玩意,我该称作是小说呢,还是普法手册呢?” 林艳艳不服,反驳道:“有什么问题?按照常规的评分标准,水长乐不是活着吗?也按照核心内容完成女主心愿!你这是练习器,如果正式版让主脑打分,说不定是高分呢!” 安娜冷哼一声,不想搭理胡搅蛮缠的女人。 负责人连连附和林艳艳,哪怕他心底也觉得水长乐的创作一塌糊涂,但对方是他难得的升级跳板,自然不畏余力的说尽好话。 负责人:“按照神域的规则,一旦玩家做出不符合神域世界规则的举动,就会因不合规而被迫停止构建,包括但不限于‘脱离了神域的时代背景’‘违反神域法律被制裁’等情况,水先生走了一条完全脱离原剧情的创作,却始终未触及不合规守则,可见水先生对神域常识的了解已深入骨髓。” 三人争长论短,洪天一心下却早有定论。 他算看出来了,这水长乐虽对神域常识格外了解,却压根没有创作思维。 就好像一个人有优越的肌肉骨骼,却缺乏运动神经,走个路都跌跌拌拌。 浪费了一上午宝贵时间,以为捡到璞玉,实际是块废玻璃的洪天一心情暴躁,长年累月包浆出的平易近人也消失殆尽,脸臭得像无人打理的枯水塘子。 秘书安娜擅长察言观色,看出了洪天一的不满:“水先生还是先回去吧,如果有后续,我们再通知你。” 水长乐了然,虽然他毕业便留校,没有在外面试的经历,倒也清楚“再通知”基本意味“没有后续”。 就当第一次异世界求职失败,水长乐心态放松。 林艳艳本想据理力争,被负责人拦了下来。看洪总的神情,他们还是别留着被迁怒。 水长乐三人走出房间。 来时还有人笑颜相迎,走时就一阵冷冷清清。 电梯间内。 林艳艳嘀咕:“烂泥扶不上墙。” 负责人也连连叹气。 唯有水长乐双手插兜,盘算着今天中午到底要吃难以下咽的本土食物,还是买些j星食材,用自己炸厨房鬼见愁的厨艺来料理。 三人走出大楼。 “真是晦气。”一早上对着水长乐言笑晏晏的林艳艳翻脸不见人,走出大楼后,便和负责人绝尘而去。 水长乐来时车载车接的待遇如黄粱一梦。 好在认证器内有导航功能,水长乐倒也不恼,开始搜索最便捷的公共交通。 “水先生。”娇嗲而耳熟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水长乐回头,是安娜。 安娜媚眼如丝,见对方身边没了林艳艳,态度也变得柔和:“水先生,洪总想和你说说话。” 水长乐不知对方唱的是哪出戏。 刚才洪天一虽未明说,但以对方的表情来看,明显对他颇有怨念,不是演戏作态。 如今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折,必有猫腻。 水长乐沉思了数秒,点头应允,跟着安娜再次进楼。 洪天一和他父亲颇像,典型的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没有利益的事情从不浪费时间。再把自己请回去,肯定不是纯粹的泡茶聊天叙个旧。 洪天一办公室。 洪天一坐在沙发上,右腿交叉叠在左腿上晃动,频率如节拍器般稳定。 看到水长乐进门,他又恢复了最初温和的笑容,示意水长乐入座。 洪天一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水先生,虽然我们没能达成合作,但对于水先生的才能,我觉得不该被浪费。” 水长乐端着安娜递过来的花茶,说是花茶,却有一股卤水混合苏打水的奇怪味道,水长乐抿了一口,便将其放在桌面。 水长乐:“洪总的意思是,我适合其他职位?” 毕竟这年头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宝贝。 洪天一摇头,让安娜递给水长乐一海报。 深黑红字的海报画风简洁,一目了然。 水长乐看着上方“神域游狮赛”五个大字,毫无头绪。 洪天一:“我希望水先生去该赛事上试一试。” 水长乐不明所以,经过早上的测试,对方显然对他的创作并不满意。 洪天一看出水长乐的困惑,解释道:“‘游狮赛’是区域性赛事,主要用于发掘民间人才,已经注册的‘神域构建师’不能参与。在‘游狮赛’上取得前三名,是获得‘神域构建师’资格的一种途经。” 水长乐仍旧不解,获资格又如何?亦或者说,以对方不做亏本买卖的心态,为何要好心告知这事。 洪天一:“我这人呢,就是特别惜才,虽然水先生和集团目前的需求不相契合,但如你这般的人才不该被埋没。‘游狮赛’上考核的是纯常识,水先生定然能拔得头筹,获得其他战队的赏识。” 说罢,洪天一拍拍手,让安娜递来一信封。 “这是一点薄礼,辛苦水先生今天特地来测试,希望水先生能在‘游狮赛’上大放异彩!”洪天一提高一个八度道,诚挚得让水长乐差点以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两人互相寒暄几句,水长乐离开。 他打开刚才那封信,里面是两张“游狮赛”的报名表,以及一张三石菱集团的购物卡,额度三万,可在集团旗下各类店铺消费。 如他父亲般的人,一举一动必有所图。水长乐暂时猜不出洪天一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目前来看,对他并无不利,他暂且见招拆招。 == 洪天一办公室。 安娜娇滴滴地贴在洪天一身侧:“洪总,你是怎么想的,对一个废物这么好?你对人家都没这么好。” 洪天一很享受温香软玉,摆弄着女人的柔荑,提示道:“你知道喻青溪从三石菱离开后来去哪了吗?” 安娜摇头:“那水货爱去哪去哪。” 喻青溪的情况和水长乐相似,文化测评分高,神域构建却惨不忍睹。 洪天一:“他去岳华了,当助理教练。” 岳华也是一只神域战队。 和三石菱战队背靠三石菱集团不同,其资本薄弱,老板是一家书店的店长,也是战队的队长。 偏偏这样一只简陋的队伍,战绩和三石菱不相上下,都能进入六十四强。 安娜嫌弃:“什么锅配什么盖,挺搭。” 洪天一的手劲忽然加大,安娜忍不住嘤咛。 洪天一没有怜香惜玉,而是看着光影斑驳的墙壁。 比起喻青溪带给他的心塞,岳华更是洪天一心中的怨恨所在。 当年岳华的队长,也是如今岳华战队的所有人岳佳客,曾经参加过三石菱战队的测试。在其成绩符合入围标准时,洪天一认为其长相过于粗糙,不符合他打造明星商业战队的标准,没有录用。 不曾想,对方之后自己组建战队,摇身一变成战队负责人兼成员,且成绩不俗。 这件事一直被圈内当做笑柄。 虽然每次说洪天一有眼无珠,错失千里马时,众人都是玩笑语气,并无恶意,洪天一也是坦然附和,一副心无芥蒂模样。 可事实上,其早已在洪天一心下扎了针。 另一方面,神域大赛每年仅有240支队伍获得参赛资格,只要能够参赛,哪怕一场不胜,也能获得不菲的直播费、广告费分红等。 因而参赛资格格外抢手。 大资本手下基本有两到三支战队,洪天一从前年开始,便培养了一支新战队。 可新战队想要获得参赛资格,需要参加资格赛,资格赛前四名方能与上一届正赛的末四名进行循环赛,争夺四席席位。 随着神域赛事愈发火热,参加资格赛的队伍已经由早年的一两百支,增长到如今近万支。 排除凑热闹的、浑水摸鱼的、打酱油的,有实力争夺正赛资格的队伍大约有三四百支,其激烈程度不亚于神域正赛。 洪天一培养的新队伍实力仅比三石菱战队略逊一筹,可连续两年都没能摸到正赛资格。 许多人抱怨元老队伍吃了太多先入场的红利,否则就实力而言,一部分队伍恐怕连资格赛一百强都无法进入。 然而规则设定正是如此。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后入坑,想要在神域赛事上分一杯羹的资本,便想出了一招“借壳入局”,也就是直接收购有正赛资格的队伍,再对原战队进行升级。 放眼如今240支队伍,非大资本大势力控制的队伍,已经寥寥无几了。 洪天一将目标锁定在了同个赛区的岳华上。 然而他的谈判团数次登门拜访,都被岳佳客扫地出门,有次还被偏岳华的记者撞上,一篇《当年你对我爱理不理,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文章风靡一时,点击破亿,让洪天一再度收获一波戏谑。 想到这,洪天一冷笑一声,眼底一片阴桀。 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他已经想好了拔除的方式。 而不堪大用的水长乐,便是这起钉器。 第8章 这是网文? j星深夜。 水长乐站在阳台,看着窗外漫天飞雪。 对j星的天气,水长乐叹为观止,上一秒还潮热得仿佛行走于热带雨林,下一秒便像上帝的冰柜被人凿了洞,雪花呼啦啦往下掉。 不太习惯无缝切换的天气,水长乐给自己加了件衣服,添了杯热水,打开认证器,登录连网界面,在搜索栏输入了“游狮赛”。 【游狮赛:塞若司林区的地方性赛事。 该赛事主要考核选手对于神域知识的了解。 该赛事无门槛限制,但注册神域构建师不得参与。 赛事前三名可直接成为注册神域构建师,无需再参与神域构建师资格考核。 每年都有大量优秀选手从赛事中被挖掘,即便未获得前三,表现突出的选手也会被战队相中,成为重点培养对象……】 水长乐逐字逐句看完游狮赛百科,手中摆弄着洪天一给的购物卡。 三万块的额度,对于目前捉襟见肘的水家是一笔不小的款项。水长乐可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名节,对方敢给,他就敢收。 不过天上从不掉馅饼,对方的用意他要摸索清楚,方能心安。 可这游狮赛左看右看,都只是一项普通的选拔赛,洪天一重金邀请自己参赛,莫非真“爱慕贤才”? 这结论得出来洪天一都不信。 猜不透用意,水长乐将问题暂放一边,在搜索栏里输入“神域小说”。 今天两次进入神域生成器的体验,让水长乐认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神域小说,似乎和自己的认知存在偏差。 在水长乐的想当然里,“神域小说”等于“地球小说”,“地球小说”再等于诸如三国红楼,巴黎圣母院之类的书籍。 可今天的两本小说,赤/裸裸地告知他,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浏览页面跳出相关搜索选项,水长乐点进了访问人数最多的【神域小说书库】。 书库需要注册方可登录,水长乐摸索许久,终于填完一堆资料。 很快,书库首页展现在荧幕上。 《唯宠小娘子》 《白莲花徒弟又坑我》 《影后借着猫在星际爆红了》 《在新手村当boss的日子》 《洪荒之大神降临》 …… 水长乐抿唇。 花里胡哨的滚动封面,封面上的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充满了让水长乐想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然后泪流满面的悲伤。 水长乐没有气馁,选择了书库右上方的“全部作品”选项,而后按照人气往下拉。 《危情之甜心带球跑》 《我的老公一万岁》 《参见魔教教主》 《我和黑白无常谈恋爱的日子》 …… 水长乐打小就好读书,博闻广识,腹有诗书。可一直拉到书库最后一页,水长乐都未看到一本眼熟的书名。 水长乐看着阳台外的高木。 雪花在枝头铺了一层棉絮,纷杂的枝干在夜里勾勒出一张人脸,与水长乐相看两无言。 水长乐揉了揉晴明穴。 他算是想明白了,“神域小说”等于“地球小说”,但“地球小说”并不等同于他所认知的名著,而是一堆网文。 水长乐倒也不对网文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存在即合理,每种文化都有他产生的时代根源和契合人群,没必要分个三六九等。 只是网文这种文学形式处于他的知识盲点,不曾涉猎。 水长乐记得,他以前的同事林大胖,一位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的中年教授,倒是格外偏爱网文。谁能想一个经济学教授,闲暇时间并不对经济形势指点江山,对经济问题针砭时弊。而是喜欢窝在办公室的泡茶区,看主角开后宫的小说。 尤其有一本名为《我欲与天共长命》,被林大胖封为挚爱,常年放在对方桌面,以至于水长乐好奇心重,借过瞅了几眼,但很快被男主第一章就被一对姐妹花调戏的剧情劝退。 他无法理解,作者对男主的外貌描述,是面容平庸,身材发福,也未见到惊世绝人的内在,姐妹花怎么能同步眼瞎勾搭上男主。 中年教授看水长乐认真模样,叹气道:“这种小说,图的就是个爽字,还有代入感。你这认真的模样,活得像个杠精。” 逻辑强迫症·杠精·水长乐表示:欣赏无能。 只是再无能,当前情况下,最适合他的求生手段,似乎就是“神域构建师”了。 本着世上无难事的精神,水长乐点开了当日热度排行第一的《危情之甜心带球跑》。 水长乐阅读速度极快,然而这次,他受到了挑战。 【欣欣看着眼前的男人。薄唇不苟言笑,棱角如刀刻般分明,瞳眸幽暗不见底,目光冷漠地盯着她。欣欣心底一颤,这就是苏亚吗,背后掌控了国家大半个经济命脉的男人。】 水长乐职业病发作,忍不住想在一旁做批注:希望作者可以了解一下反垄断法。 水长乐又往下翻了几页,而后他发现,刚才的小错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这篇小说从设定到情节,都悬浮得难以代入正常逻辑。 一直到男女主人公矛盾爆发处。 【苏亚冷笑一声:“洪欣欣,你还要解释什么,我找的最权威的鉴定机构,亲子鉴定1!呵!洪欣欣!看不出你竟然如此放浪形骸!我被你骗得好苦!” 洪欣欣目露悲伤,看着鉴定书不可思议:“不可能,我的第一次,每一次都给了你。” 苏亚将鉴定书甩在洪欣欣跟前,转身离去。 洪欣欣看着鉴定书上“鉴定结果:亲子关系1”的结论,眼泪顺着洁白的面庞往下落,瞬间就浸透了纸页。 这是他的孩子,只能是他的孩子,他竟然不信任她。 这个结论,让洪欣欣心如死灰。】 水长乐:…… 女主,你现在应该难过的不是他信不信任你,而是他脑子有没有问题啊! 亲子关系1? 科学上讲,亲权指数达到9999,就可以判断两人之间是亲子关系,指数越高,有关联的可能性越大。 但是! 人类和黑猩猩的相似度也有988,人和狗的相似度有96,甚至人和香蕉的基因相似度也有50! 请问1是什么? 外星生物? 哦,这也就不难理解前文男主种种没有合理性的行为举止了。 水长乐从架子上取下一瓶提神精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神域小说书库】为了增加互动性,阅读界面的右侧有不停滚动的实时互动评论和该章精选评论。 实时互动评论,为同时间段看同一章的网友,提供了抒发感想的渠道。 这本书正火热,该章又是情绪爆发点,因而实时互动快速滚动,应接不暇。 ‘呜呜呜,苏亚你怎么可以这样,欣欣离开他!让他后悔!’ ‘苏亚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带球跑的剧情要来了吗!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1也有不是0啊,苏亚你没有心!’ …… 水长乐刷了一圈,没有人和他有相同困惑,都在催促着苏总追妻火葬场。 不知是读者压根不在乎常识错误,还是j星的亲子鉴定与地球并不相同。 水长乐忍着继续往下看。 剧情后续更加神发展,女主在异乡生下孩子,生活过得拮据,三岁天才儿子不忍母亲受苦,攻破了苏亚集团的防盗网,转走了父亲公司账下30亿美元。 水长乐:??? 你不是掌握了全球经济半壁江山的公司吗? 让一个三岁小孩随便攻破? 水长乐看着页面评论区纷纷叫好,一时无言。 他想起了同事胖教授的话:“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不要太认真。” 水长乐也觉得自己认真的模样像个傻逼。 == 接下来一周。 一方面,水长乐努力摄取大量“神域书籍”,为成为“神域构建师”做准备,在一次次荼毒之下,水长乐已学会对自己认为逻辑无法自洽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方面,水长乐也对j星的人文风俗,以及当下的政治环境等有了更进一步了解。 作为对生活掌控欲极强的人,一切都如水长乐规划般按部就班发展。 除了这具身体的爷爷。 同在屋檐下,哪怕水长乐和水英年都喜欢呆在自己房间,但终归抬头不见低头见。 老人总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他,可每当水长乐想与其攀谈,水英年又闭口不谈,沉默得仿佛客厅里供奉的神像。 转眼间,“神域游狮赛”如期来临。 游狮赛举办时间,恰逢j星的休息日。原本参赛选手就多,再加上围观凑热闹的观众,会场水泄不通。 水长乐拿着填好的报名表进行参赛选手核验。 “兄弟,你这是第几次参赛呀?” 队伍漫长,排在水长乐身后的中年男人搭讪道。 水长乐:“应该是第一次。” 中年男人一副洞若观火模样:“所以你也是来感受氛围的?” 水长乐:“正经比赛的。” 水长乐查过资料,游狮赛的前三名能够直接获得“神域构建师”资格证,并且有不少战队会在大赛上寻找潜力选手,签入旗下。 只要能被战队签约,即便进不了正式出战队伍,也能有稳定的工资拿。相比目前水长乐能够就任的职位,其薪酬绝对算丰厚。 中年男人只当小年轻意气风华,还没受过社会毒打:“那你平日里测试都什么水平?” 水长乐:“满分。” “呵。”中年男子嗤之以鼻。若对方说个七八十分,他还有一半几率考虑下对方是天才,直接说满分,一看就是信口开河。 水长乐也不在乎对方态度,他一直有个疑惑。 这些日子,他强行看了十多本小说,各种常识错误数不胜数。 比如有一本《三国绝恋无双》,女主穿越到三国,女扮男装,用一盘西红柿炒蛋惊艳了刘关张,于是桃园三结义变成桃园四结义。 他倒不在乎刘关张强行眼瞎,看不出细皮嫩肉的女主是女人,也不在乎为何经典三结义横刀插入一人。 他在乎的是那盘西红柿炒蛋。 西红柿这玩意产自美洲,是清朝末年才传入中原。女主怎么就能做西红柿炒蛋了? 如此常识错误在他看过的几本小说里不可计数。 可奇怪的是,神域题库的题目是从神域小说里整理的,以他两次常识答题满分的情况,说明题目答案并无疏漏。 这是如何在漏洞百出的小说里提炼出正确历史的? 第9章 游狮赛 游狮赛赛场的贵宾观众席,坐满了大会的赞助方、广告商,以及本地区知名战队的负责人。 贵宾席第一排,岳华战队的队长岳佳客和辅助教练喻青溪正翻看新闻。 游狮赛备受本地区各大媒体关注。 敏锐的新闻媒体懂得聚焦热度,比如在赛前分析热门选手。 热门选手中,有各大学院的天子骄子,有往届参赛表现亮眼但遗憾败北的选手,也有各大战队预备役但未拿到“神域构建师”资格证书的选手。 岳佳客看着热门选手盘点:“基本上,今年的前三就在这张名单里产生了。” 喻青溪推了推虎皮花纹图案的眼镜:“我预感有黑马。” 岳佳客不以为然,抓着自己泡面挂头般的头发:“黑不黑不重要,我们今天肯定是要签下一名新人,不然来不及了。” 今年年初,岳华战队的两名老将被大战队高薪挖角。 岳华战队投资规模小,钱都用在刀刃上,没有闲钱供养闲散人员,因而仅有一名替补队员,用于主力队员轮休。 两名正赛队员离队,战队顿时青黄不接。 以岳华的财力,基本不可能从其他战队挖角,最适合岳华的方式,便是挖掘新人。 可如今哪有多少新人能挖掘。 要参加正赛,必须拥有“神域构建师资格证”,这证书含金量极高,每年通过资格考核的不过数十人。榜单一公布,基本就被各站队瓜分殆尽。 除去资格考核,一些规模较大的区域级赛事,冠军或前三名也会有资格获得“神域构建师证书。” 但因区域级赛事选手水平层次不齐,因而通过赛事获得的资格证水分较多。 如今距离大赛开赛仅有一个月不到时间,岳华连参赛四人都凑不齐。当务之急是凑人头,没资格挑三拣四。 岳佳客拿着望眼镜,在赛场上巡视一圈,指着核验区右上方位置:“你看那位,是不是巴小贱?” 巴小贱原名巴健,是去年游狮赛的第四名,离获得资格证书仅有一步之遥,更重要的,是其在伪神域创作方面天赋异禀,粉丝众多,网络热度极高。 伪神域创作,指的是并不通过神域生成器,而是直接套用神域背景进行文学创作。 每年正儿八经通过神域生成器产生的作品数量有限,难以满足市场需求。因而伪神域创作虽然有画风不统一、考究不严谨等各种问题,备受读者诟病,却在市场上反响热烈。 喻青溪泼凉水:“巴小贱不用考虑,他真进前三,轮不到我们挖角。” 岳佳客气得用大腿撞了下喻青溪:“你这人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喻青溪懒散地接过望眼镜:“我实话实说,伪文学创作虽和神域构建水平不成正比,但巴小贱对神域文化相当了解,又自带粉丝和热度,能给战队带来很高的附加商业价值。不少战队对他虎视眈眈,就你那点签约费预算,癞□□吃天鹅肉吧。” 岳佳客叹气,喻青溪说话难听,却都是实话,多的是战队挥舞钞票,就等巴小贱拿到资格证。 喻青溪:“我超灵的第六感告诉我,比赛会有意外惊喜。” 喻青溪放大了望眼镜画面,镜头渐渐从群像变成单人。 画面内的人,宽肩窄腰,双腿笔直,明明一身简约廉价的低端衣物,却穿出了十分贵气。 更妙的还是其五官,瞳眸乌黑而清亮,鼻唇明艳动人却又不显女气。 如此有冲击感的外貌,浑身却散发着儒雅之气,毫无侵略感。 “啧,见鬼了。”喻青溪感叹道。 == 此刻,喻青溪镜头里的人终于排到核验区前列。 “水长乐,对吧。”工作人员拿着报名表,让水长乐将身份认证器放到检验仪下。 通过核验的水长乐进入候考区。 游狮赛分成两轮,初赛和复赛。 初赛时,系统会自动为每名选手随机从题库中抽取50道题。选手在二十分钟内进行作答。答对题数最多的前100名选手进入复赛。 复赛的规则略有区别,所有选手都做同一套题目,共计一百题,总时长两小时,选手可随时提交答案。正确率最高的选手获胜,正确率相同,用时短者获胜。 “通过核验的选手来这排队,每24人一组。”工作人员喊道。 水长乐排在队伍的前端。 在他身前,两个佩带军事学院徽章的学生交头接耳。 “告诉你一个必胜秘笈。” “你可吹吧。” “初赛只有二十分钟,50道题是肯定做不完的,所以你快速过题,赶紧先把有把握的做了,在翻回去蒙不知道答案的题。” “有道理啊!” 水长乐嘴角上扬。果然无论哪个时代,学生们都自有一套“应试大法”。可惜题目是填空,若是选择,估计也有“三长一短就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c无敌”这类口诀。 忽然,水长乐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是之前排队时候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凑到他耳旁,小声嘀咕:“你可别信,游狮赛题目是不可逆的,你做到下一题就没办法更改上一题答案。” 水长乐对中年男子的提醒表示感谢。 初赛一共设置了24间备考房,每间20个座位,核验人数每满20人便会开新考场,效率极高。 很快便轮到水长乐。 考场机器和三石菱集团练习室内一样,水长乐坐在座位上,打量着四周屏声静气的考生。 “请考生将核验卡放至读卡器上。”广播传来声音。 水长乐恍惚有种重回学生时代的错觉。 “请考生将认证器放至读卡器。请考生对准摄像器进行人脸识别。” 很快,随机抽取的题目跃然桌屏。水长乐瞅了一眼,没有惊喜,依旧是初高中历史题。 初赛规定的时间是二十分钟五十道题,按照往届水准,能答对二十五题以上便能稳妥进复赛。 水长乐答完题,屏幕跳出是否提交按钮,环视一圈,见众人依旧埋头奋笔疾书,水长乐选择了否。 当过学生当过老师,心底清楚有人交卷离场,容易让其他人产生心理变化。 屏幕停留在第五十题页面,水长乐看着左下角的“上一页”按钮,点了一下。 页面成功回到第四十九题。 水长乐试了下,能够修改答案。 水长乐挑眉,看了眼坐在他斜前方的“好心”中年男子。 考试这么纯粹而简单的事情,遇到饱经沧桑的成年人,都变得不纯粹起来。 答题铃声响起,水长乐混着人流走出考场。 初赛进行得极快,24间备考房共480个座位,两千多名选手不到五轮便全部完成答题。 结果公布得很快,最后一轮的选手走出考场后三分钟,复赛名单便已公布。 水长乐的认证器响了两声,跳出新消息:【游狮赛赛会组:恭喜选手水长乐通过初赛,复赛将于半小时后开启,请选手前往核验区报道。】 周边也陆续响起信息提示音,点开消息的人群或激动,或失落,大部分是沉默。 二十多比一的晋级率,注定了一家欢喜数家愁。 == 观众席贵宾区。 赛会嘉宾第一时间获得晋级选手名单。 岳佳客对着认证器投影的电子屏幕嘀咕嘀咕:“巴小贱果不其然晋级了。陈致逸也进了,这位去年决赛好像是第十。郭嘉,这小年轻是黑林人文学院的毕业生,也可以重点关注下……” 岳佳客将自己打算重点拉拢的对象全部标记。 完成工作后,他看了眼身旁悠闲自在的喻青溪,火气蹭蹭往上冒:“大哥,你能不能关心下正事?” 喻青溪懒洋洋地看了眼屏幕:“你做什么无用功呢。” 岳佳客炸毛:“什么无用功,你偷懒还理所应当了?” 喻青溪手指敲着大腿,怡然自得:“大哥,你能不能审时度势,我们和其他吃饱了没事来看看比赛或者挖掘苗子培养的战队不同!我们需要的是一名有资格证的选手!现场只有前三名才会获得资格证。你现在瞎预判没用。等结果出来再忙碌,精力用在刀刃上。” 岳佳客被说服,发现自己的行为的确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就在岳佳客怀疑人生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呦,岳老板也在呢。” 岳佳客回头,看着面前伪善的脸,敷衍的神情毫不掩饰:“洪老板也来看小比赛,稀奇稀奇。” 洪天一笑意不改:“媒体不是说,今年游狮赛众星荟萃,我自然不会错过。” 岳佳客“呵”了一声,对洪天一的说法嗤之以鼻。 媒体为了博噱头博热度,哪次比赛不众星荟萃?大牌云集? 有一就能说成十,有十便能说成万,夸张手法用得登峰造极。 说到底,游狮赛这类地区性赛事,考核方式简单单一,远不如全方位、高水准的职业资格考核,因而获奖选手水平普遍比通过资格考核的考生低一个层次,否则也不会有“二等证书”的说法。 大战队基本只在资格考核中挖掘人才,极少关注小赛事获奖情况。 且不说三石菱战队人员充沛,就算想增强补短,也不会来游狮赛挑选。 想到这,岳佳客瞬间脸色突变。 洪天一没理由来游狮赛,可洪天一确实出现了,也就说,对方出现在此,有纳新之外的其他需求。 岳佳客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便是对方来搅局。 前些日子,三石菱集团曾数次前来岳华战队谈判,想要收购战队。 岳佳客清楚,对方想要的是战队的参赛名额,而不是战队本身。一旦战队被收购,成员必将大换血。 对于自己辛苦组建的岳华,岳佳客自然不愿拱手相让,更不愿战队分崩离析——虽然主力跑了两名。 否则他们也不至于青黄不接,急病乱投医,想着随便在游狮赛上抓个能获取资格证书的选手。 岳佳客警惕地看着洪天一,这人有多表里不一,他心底门儿清。 岳佳客能想到最下作的方法,便是对方直接包圆了赛会前三名选手,宁可买了让其坐板凳看饮水机,也不给岳佳客重组战队的机会。 想到这,岳佳客的眼睛变得猩红。 洪天一却仿佛心有灵犀,忽然开口:“岳老板今天肯定是来选人的吧?” 岳佳客缄默。 洪天一却继续道:“放心,岳老板,我今天就是来感受下赛场氛围,绝不夺人所爱。”似乎怕岳佳客不信,洪天一举手发誓:“我这人言出必行。” 岳佳客心有顾忌,不过对方话说出口,周边也有人证,总不能出尔反尔? 岳佳客缓和表情:“洪老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洪天一点头,带着秘书安娜到后排偏僻处落座。 此刻,赛会广播响起,正在公布决赛选手名单。 安娜听到了水长乐的名字,往洪天一方向凑过身,在其耳旁娇滴滴道:“洪总,我知道您什么心思了。” 洪天一心情颇佳:“哦,什么心思?说说?” 安娜:“洪总是想让水长乐进到岳华吧?” 洪天一搂住女人的杨柳腰,抹了下安娜秀气的鼻头:“知我者,安娜也。” 想到岳华高薪将个废物收入靡下,还以为抓到救命稻草,那画面太过美好。 洪天一按捺不住笑意,只是周遭人多眼杂,洪天一便将忍俊不禁,化成了和安娜谈情说爱。 第10章 提早交卷 “各位观众,您现在收看的是第五届神域游狮赛决赛现场,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主持人阿花。” “我是主持人阿豆”。 本届游狮赛的独家转播媒体是星芒台,主持人也是标准配置,负责正经解说的阿豆,和负责活跃气氛的阿花。 游狮赛以神域常识竞技为主,可看性与神域大赛正赛云泥之别,却也有稳定的受众群体。 阿花:“经过上午的角逐,共有一百名选手脱颖而出,角逐游狮赛桂冠。阿豆,你看好哪些选手呢?” 阿豆逐一介绍几位知名选手,也是开赛前各路媒体重点关注对象。 阿花虽负责插科打诨,却也并非一窍不通,只不过出于活跃气氛担当,需要懂装不懂:“咦,阿豆,你怎么没有提初赛排名第一的选手呢?” 初赛不公布成绩,但公布排位。 阿豆看着复赛名单第一行的水长乐。 这选手名不见经传,没有过往参会成绩,个人履历更是惨不忍睹,连高等教育都未接受。 阿豆没有直白说,这人大概率瞎猫碰上死耗子,而是婉转道:“初赛的题目是从大题库随机抽取的,有人运气好,五十道题都是简单题,或者全部练习过。从往届的大数据来看,初赛排名基本没有参考意义。游狮赛初赛运气成分占比极大,一直备受诟病,但主办方认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因而始终未做变更。” 阿花装作恍然大悟模样:“原来如此!那我们初赛排名第一的水长乐,究竟是一位实力黑马,还是一位幸运儿,敬请期待!” 两人很快将话题从水长乐身上移开,开始讲解复赛流程。 “决赛阶段,将会从s级新题库内抽取一百道题,总时长两小时,选手可随时提交答案。正确率高的选手获胜。正确率相同,用时短者获胜。” 两人话音刚落,会场中央玫瑰金的圆弧大展台缓缓张开,伴随着激烈的鼓点声,一个个透明的答题仓从地面下方升起。 与此同时,场馆的灯光全部熄灭,环绕场馆的大屏一一亮起,开始播放游狮赛历届获奖选手和赛场高光。 三分钟的环绕影像播完,整个场馆被深蓝色所笼罩,如同置于碧波万顷的海上。 场内的一百台答题仓发出金黄色的柔光,瞬间如星星跌入海面,美不胜收。 == 坐在候考区的水长乐“啧”了一声,惊叹于游狮赛的牌面。按照早上乱哄哄的场面,他以为下午的决赛也是普通的考场答题。 果然科技层面高的星球,排场就是大。 “兄弟,你也进决赛了,恭喜啊!” 水长乐转头,是之前与他搭讪的中年男人。 想到初赛时可以逆回的题目,水长乐笑而不言。 对于这类将损人利己刻在脑门的人,水长乐避而远之。 中年男人毫不觉自讨没趣,又滔滔不绝介绍起自己的经验。 “我去年也进决赛,我跟你说,决赛的奥义就在于快!” 水长乐没搭理。 中年男人等着水长乐的“为什么”,等了半天没下文,只能强行自问自答:“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决赛的题库非常难,大家都做同样一百道题,谁先做完谁获胜。” 水长乐没接话,反而是一旁一名西瓜头学生开口了:“不对啊,决赛先比正确率。” 中年男人见有人搭理,音量又提高几分:“你看你,天真了吧。题目那么难,其实看一眼能答对几题心里有数,多浪费时间苦思冥想,最后正确率差不了多少,因此最重要的还是速度。” 水长乐没有接话。 对方的误导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就想不通,这逮着他忽悠是什么情况? 薅羊毛也不能只薅一只啊。 “请各位进入决赛的选手依次进场,按照抽签号落座。” 广播解救了水长乐。 水长乐走上台,他抽签的座位是68,相当吉利的数字。 坐在透明答题仓内,水长乐环视四周,场馆内的观众席满满当当,人群时不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这种奇怪的体验,就好像用奥运会开幕式的排场,安排一群学生在体育场中央做历史期末考卷。 十分荒诞。 转播厅内。 阿花:“我们看到,选手进场了,坐到他们抽签的位置上。阿豆,你说座位号会和最终成绩有关吗?” 阿豆撇嘴,对没话找话深感无奈:“可能不同座位会有不同磁场,产生不同共振从而影响脑波吧。” 听不出反讽的阿花:“哪个座位磁场好?” 阿豆:…… 阿花见不接话,自问自答:“我觉得66、68、86、88这几个位置好,我看不少神域小说,都很偏爱数字6和8……” 阿豆没接话,扫了眼这几个位置的选手,都不是值得关注的选手。 阿花:“豆豆,如果最后优胜者在这四个位置中,我们就一起参加情侣约会节目怎样?” 两人因为长期搭档,一直被爱好磕cp的观众捆成一对。可惜阿花有意,阿豆无情。 阿豆没有回答这问题,直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好在比赛正式开始的提示音,缓解了这场尴尬。 赛场上。 水长乐看到答题仓内的显示屏跳出倒计时。 然而倒计时结束,屏幕却未像之前一般,直接跳出题目,而是出现类似输入密码的提示框。 水长乐想了想,将复赛通行证上的号码输入,跳出无效提示。又思索几秒,水长乐填入最初的报名号,依旧跳出无效提示。 还未答题就中道崩殂,水长乐不由左顾右盼,想看看其他人填什么。 水长乐的左边是那位逮着他行骗的中年男人,或许注意到水长乐的动作,那人微微倾身,遮住了自己的答题面板。 其实为了防止作弊,答题面板已经做了防窥处理,中年男多此一举。 水长乐的动作,吸引到场边裁判的注意,走上前警示。 裁判打开答题仓门:“请专注自己的答题面板。” 水长乐说出自己的困惑。 裁判看着水长乐的屏幕,沉默许久才道:“这里填名字。” 转过身的刹那,裁判不由感叹: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水平都能进决赛? 水长乐也无奈,不是,你在方框旁边多写个“姓名”是会造成机器故障吗? 页面设置得如同银行取款机的密码输入界面,不怪人误解。 吐槽归吐槽,水长乐还是迅速进入答题界面,毫不拖泥带水。 决赛的题目,的确比初赛提高一个档次。 但这难度对水长乐而言,也就是从十位数加减法变成百位数加减法的区别。 == 媒体转播区。 镜头在赛场和直播间来回切换。 摄像机俯视角拍摄的赛场全景十分唯美,如同深夜海上停泊了一艘艘水晶船。 镜头在选手间频繁切换,当然,大部分镜头还是给了热门选手。 答题仓内是全消音设定,选手听不见现场动静,因而主持人和观众都可以肆无忌惮讨论。 阿花:“现在镜头里的是岳超,本届大赛夺冠热门选手。” 阿豆:“岳超曾在八校联赛中获得冠军,也是南由学院今年优秀毕业生,今天现场有不少战队是专门为其而来。” 导播心有灵犀的给了观众区贵宾席一个画面。 阿花:“此刻岳超眉头微蹙,不知是否遇到难题。” 导播又切了一个答题仓内监控器的画面。 镜头里恰好能看到岳超正在回答的问题。 【战国四君子分别指的是】 阿花:“阿豆,你不是有神域构建师资格证吗?你知道答案吗?” 阿豆沉默,他是最早一批获得构建师资格的人员,与其说实力,不如说敏锐性占比更多,早早察觉出该行业潜力无穷。 当时构建师的入门门槛不高,答题难度基本和预赛持平。然而资格证只是门槛,进入这行业后,阿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迫不得已转行为解说。 阿花察觉出对方难堪,急忙转移话题:“哎呀,我看到巴小贱了,就在岳超右边的答题仓。” 导播也很配合的将镜头转向巴小贱。 阿花:“现在镜头里的是本届热门选手巴健,大家更喜欢称呼他为巴小贱。巴小贱十分擅长伪神域创作,受到热烈追捧。透露个小秘密,其实我也是读者之一。” 阿豆看了眼双目发亮的阿花,心底感谢其适时转移话题,又有点发酸,面无表情道:“伪神域创作属于海市蜃楼,与神域背景相距甚远,不受正统认可。我个人认为,真要走神域构建师道路,应该摒弃投机取巧的方式,沉下心钻研。” 阿花不认可该观点,捍卫偶像道:“二者之间没有绝对关联性,再说巴小贱去年游狮赛也获得第四名,说明其也具备成为神域构建师的能力。” 两人就伪神域与正统神域构建能力是相辅相成,还是此消彼长进行激烈辩论。 观众似乎也习惯两人解说时离题十万八千里,甚至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两个小时的赛事十分漫长,观赏性也不强,大家期待的都是结果。 就在两名主持争辩得不可开交之时,会场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两人。 只见播报成绩的大屏幕最上方跳出新信息——【68号,水长乐,42分钟】 会场上。 水长乐答完题目,甚至还拾起学生时代的好习惯,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这才提交答案。若不是答题仓内太闷,他估计能磨到比赛结束。 答题仓门打开,水长乐在众多选手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会场边上的休息区。 阿花:“有选手已经交卷,是68号选手水长乐。” 编导适时切了一个怼脸镜头。 水长乐的睫毛又长又密,白皙的皮肤在镜头下毫无瑕疵。大概是察觉到镜头的捕捉,水长乐抬头凝视片刻,眼睛明亮又湿润,像盛满了阳光雨露。 现场出现了几秒钟的静寂。 “这选手长得……真的很好看啊……”阿花说出了众人心声。 两名主持又就颜值问题讨论了一会,这才将话题重新切回赛场。 至始至终,也无人对水长乐快速交卷发表看法。 因为众人默认,水长乐是破罐子破摔。 决赛时长共两个小时,一般而言,选手是做不完一百道s级题目的,即便做完,也会返回对有疑虑的题目反复斟酌。 提早交卷,基本等于放弃竞争。 纵观以往几届赛事,也有比水长乐更早交卷的。有的是知道没有竞争力,博噱头露个脸;有的则是赛场恐惧症,受不了答题仓内的氛围。 至于赛事规则中正确率相同,用时短者获胜这条,众人基本无视。 因为正确率就足以决定一切。 == 观众席贵宾区。 洪天一表情温和,全身上下却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就像一坨隔夜糊粥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糖浆。 一旁的安娜小心翼翼问:“水长乐这是答完还是放弃了?” 洪天一估量了一下水长乐的水准:“应该是答完了。” “做题方面,水长乐的确有两把刷子。”安娜感叹。 “是啊,要不是知根知底,今天的我可能会不畏余力签下他。” 洪天一冷笑一声,看向前方不远处浑然不觉的岳佳客。 鱼饵已经放下,就等鱼上钩了。 第11章 赛会成绩 两小时的赛事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在两名主持的插科打诨中,会场灯光再度熄灯,只剩一百台答题仓还亮着光。 临近结束,赛会的灯光秀在赛场中央演绎倒计时,随着投影数字由1变0,会场的天花板出现仿烟火秀,盛大绚烂。 阿花:“选手全部作答完毕,主委会将会进行核对和公证。” 阿豆:“结果大概会在十五分钟后出来,在此之前,我们将目光投向观众席的贵宾区。” 镜头切向贵宾区,漂亮的女记者举着话筒,对着镜头打招呼。 女记者:“在结果正式公布前,我们来听听各位专业人士对本场赛事的预测。” 贵宾区坐着的都是各大机构和战队负责人,和其他看热闹观众不同,这群人是专门来与前三名选手签约,或挖掘有潜力但未获奖的选手。 女记者一眼看到坐在边上的洪天一。 洪天一算是本区域最有影响力的企业家,其出现在这类赛事,显得屈尊降贵了。三石菱战队并不需要从“游狮赛”挖掘人才,哪怕想扩招,也无需洪天一亲自到场。 女记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洪天一身旁:“洪总亲自光临赛事,会场蓬荜生辉。” 对着镜头,洪天一尽显优秀企业家的风度,儒雅温文,让人心生好感。 女记者:“洪总有看好的选手吗?” 洪天一若有其事地往大荧幕上的名单端详片刻:“我看好68号选手水长乐。” 女记者:“为什么?” 洪天一:“因为他四十二分钟就交卷了,一看就胸有成竹。” 女记者及众人:…… 众所周知,提早交卷,尤其是比赛未到一半便交卷,和放弃竞争无异。 贵宾席其他人不信洪天一的鬼话,以洪天一的水准,不可能做出如此滑稽荒唐的判定,要么是想活跃气氛,要么是想误导其他战队。 众人不以为然。 女记者转向其他人询问看好对象。 众战队的看法基本一致,集中在几位热门选手,最被看好的是巴小贱。 阿花:“结果出来了!” 伴随阿花的呼喊,赛会大屏幕开始公布成绩。 成绩按照众人提交答案的时间倒序公布。同样时间提交的选手,按照决赛编号公布成绩。 虽然正确率相同的几率不高,有经验的选手还是会在最后一分钟提早几秒点击交卷。 组委会公布成绩的节奏掌握得极好,既不一蹴而就,失去悬念,也不拖沓,让观众觉得厌烦。 阿花:“有十名选手的成绩一同被公布了,我们看到,目前排名最高的是13号选手,杨荣,正确率48。” 阿豆:“这个正确率没有竞争力。往年进入前三的选手,正确率基本在69以上。不过不排除今年题库的难度增大。” 阿花:“下一名要公布的选手是欧阳小冰,这位选手在去年游狮赛上取得第13名的成绩,今年不知可否再再上一层楼。” 对于有名气的选手,组委会制造悬念,比如同样是两个小时满交卷,前面的选手十人一组同步公布成绩,欧阳小冰则单独列行。 大荧幕闪了闪,跳出了64的正确率。 选手候场区,欧阳小冰兴奋地跳上椅子手舞足蹈。 去年他的正确率是66,比今年略高,但他深知今年的题库比去年难度显著增高,这个成绩绝对有竞争力。 果然,陆陆续续又公布了四十多人的成绩,皆未超过欧阳小冰的66。 阿豆:“接下来公布的选手,便是本届夺冠热门,巴健。” 现场的摄像机给了巴健足足一分钟的特写。 只是特写镜头恰好带到其身后的水长乐,以至于观众一时分不清主次。 “真的很好看啊。”阿花没头没尾一句。 阿豆皱着眉,忍不住想脱口而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话,好在大屏响起的音乐唤回他的理智。 阿花:“79!天啊!79!” 现场从观众席到选手区,都响起一阵阵惊呼声。在今年游狮赛的难度下,79的正确率一枝独秀,笑傲群雄。 选手席内,众人纷纷摇头。 已经公布成绩的选手感叹差距巨大,未公布成绩的选手则在琢磨自己能否晋级。 倒是当事人巴小贱笑得优雅端庄,似乎早有所料。 “只能争取第二第三了!”水长乐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是中年男人。 水长乐没说话。因为太早交卷又不能随意走动,他已经在候场区昏昏欲睡许久,刚准备和周公聊聊人生,又被浮夸的公布流程吵醒。 “兄弟,我赛前和你说要快,但也没有四十几分钟就交卷的呀。”中年男人假惺惺地关心道。 水长乐没说话,上了年纪戏又多的男人,就像一块纯粹的肥肉,让人感觉油腻不适。 在巴健的成绩掀起高潮后,随后公布的成绩皆波澜不惊。 最紧张的是正确率66的欧阳小冰,他卡在第三位。要知道,第三名和第四名有着天渊之别,意味着能否取得神域构建师资格证。 阿花:“下一位要公布的选手叫廖予,这名选手前三年皆有参赛,但成绩不太理想,不知道今年能否取得心仪的成绩。” 大荧幕闪了闪,没有马上跳出成绩。 深谙套路的众人知晓,一般单独公布,且公布前制造悬念的选手,成绩定然不错。 果不其然,屏幕跳出了73的正确率。 卡三的欧阳小冰一阵长叹,一年的努力又付之东流。 水长乐身旁的中年男人则振臂高呼,脸上洋溢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水长乐这才知道,这人叫廖予。 阿花:“目前已经公布了九十名选手的成绩,暂时位列前三的是巴健、廖予和陈致逸。巴健是本届夺冠热门,备受各方瞩目;陈致逸是去年第十名,今年有备而来;较为惊喜的是廖予,这名选手在前几届不显山不露水,此番一鸣惊人。不知该排名是否会保持到最后?” 阿豆:“未公布成绩的选手里,还有几位强有力竞争者。比如今年从黑林人文学院毕业的郭嘉,比如今年在神域构建师资格考试中差之毫厘的何风。” 悬念一个个揭晓。 被外界看好的何风马失前蹄,只有65的正确率。 刚毕业的郭嘉则超常发挥,拿到了75的正确率。 场上只剩三名选手未公布成绩。 == 观众席贵宾区。 岳佳客十分纠结地对比着郭嘉和廖予的基础资料。 “喻青溪!你就不能给个建议吗!”岳佳客吼道。 不怪他着急,岳佳客身旁,其他战队和机构的负责人也已摩拳擦掌。 大部分人的目标是前三,毕竟前三能获得神域构建师资格证,可以直接参与神域大赛。少部分人的目标是表现出色但错失前三的选手,可以便宜签下进行培养。可能否培养成功还是未知数。 岳华战队如今连正赛选手都凑不齐,必须签下前三选手。 巴健不用考虑,他自带极高的人气和商业价值,除非他对岳华战队有特殊情感,愿意屈就,否则公平竞争,岳华战队并无胜算。 第二第三的郭嘉和廖予则是两个极端。无论是年龄、心态还是阅历。 喻青溪懒洋洋道:“不是还有两名选手没公布,等结果出来呗。免得浪费脑细胞。” 岳佳客气不打一处来:“剩下两个菜逼看什么?你看看旁边战队都整装待发了,就你还不以为然。” 仿佛为了印证岳佳客的说法,大屏公布了倒数第二名选手的成绩,52正确率。 岳佳客:“你看吧,提早几秒交卷那是有战术,提早太多的皆是菜鸟,无一例外。” 喻青溪将眼镜摘下,从口袋里掏出块浅棉帕,一心一意擦拭:“再看看,最后这人我认识。” 岳佳客看了眼未公布名单:“水长乐?就是那个赛程未过半交卷的家伙?” 看着喻青溪不为所动,似乎真在等成绩的模样,岳佳客气结:“你是被美色迷昏头吗?” 喻青溪将眼镜重新架上鼻梁:“不,只是很有趣。” 岳佳客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咆哮几声,主持的声音传来。 阿花:“最后一名选手的成绩也出来了。是我们第一位交卷的68号选手。” 除了观众席贵宾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大屏幕,毕竟是本场最后一个悬念。至于贵宾席的专业人士,早已跃跃欲试准备抢夺心仪选手,并不关注在他们看来没有实力、哗众取巧的水长乐。 大屏幕不断变换图案,却未跳出成绩。 主持阿花敏感性很强,若只是个普通成绩,稍加铺垫便可公布。如此大费周章,恐怕水长乐的成绩会影响最终局面。 想到这,阿花瞬间精神,立马对着水长乐一通天花乱坠的描述,顺道渲染紧张气氛。 候场区。 目前确定晋级的选手巴健和郭嘉已经在接受众人祝福。至于排在第三名的廖予,也是一脸洋洋得意。 “兄弟,你这成绩怎么老不出来,说不定你就抢了我的位置。”廖予虚情假意道。 两人身前坐的是确定晋级的巴健。巴健长得颇为圆润,好在五官慈眉善目,显得讨喜。他回过头,笑着道:“是啊,结局峰回路转,悬念拉满。” 廖予:…… 水长乐看着身旁人吃屎的表情,憋不住笑出声。 现场忽然响起集体倒吸凉气声,掩盖了他的忍俊不禁。 “98!正确率98!真的不是屏幕显示错误吗!真的不是错误登记吗!”一贯以沉稳冷静文明的阿豆也忍不住咆哮。 阿花反倒有心理准备,只是这正确率高得不可思议,别说游狮赛,便是神域所有大小赛事,也不可能有如此离谱的成绩。 阿花:“大家稍安勿躁,我们正在向组委会核实。” 现场在经历惊讶和短暂沉默后,迅速切入窃窃私语状态,过了片刻,直接是高谈阔论。 候场区。 所有参赛选手都将视线投向了水长乐。 哪怕他们无缘前三,也不妨碍他们围观这种前无古人、后大概率也无来者的成绩。 “98?太夸张了!系统出问题了吧!”廖予讪讪道,还看了眼水长乐,企图得到当事人的附和。 水长乐点头。 廖予一副如释重负模样:“我就说,你这做了四十几分钟就离场,明显是放弃了嘛。该不会是98吧?” 水长乐没理会。他检查过一遍题目,想不出自己能出错的地方。比起自己作对98,他更相信是题库里2的答案出错了。 毕竟对方题目的取材,来自于漏洞百出的网络文学。 “没有错!”阿花的声音环绕全场,“经过主委会和监督委员会核实,成绩无误!68号选手水长乐的正确率是98!这个成绩不但取得了本次游狮赛的冠军,还打破了赛会历史记录!” 第12章 岳华的橄榄枝 游狮赛赛会现场。 观众仍震惊于98正确率的离谱成绩,全场静默无声。连主持人阿豆也瞠目结舌,几次想发表高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有主持阿花如同永动机般兴奋地重复:“成绩无误,98正确率!我们见证了历史!……” 现场如同初春融雪,万籁俱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贵宾区,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挤到了候场区,如同消融的雪水迅速扩散。 “您好水先生,我是尤斯卡战队负责人,……” “水先生我们对您仰慕已久,芦尾战队正缺您这般人才……” “水先生果然英雄出少年,和我们雨瓦战队非常适配……” …… 各大战队负责人将自己的名片一股脑儿塞到水长乐跟前,密集程度仿佛在上演满天飞雪。 水长乐有些头疼,上次经历这种场面,还是他第一次上公开课,下课后被无数女生围堵。女大学生们拿着他上课掰开揉碎讲解的知识点来“求教”,每个人脸上都写满醉翁之意不在酒。 “让让!让一下!”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随后人海中硬被挤出一条小径,一个泡面头青年挤到水长乐跟前。 “您好您好,我是岳华战队的负责人,岳佳客!” 来人长着一张和浑厚声线相违背的脸,明明外貌有三十多岁,却透着一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水长乐对所有抛橄榄枝的人一视同仁,皆是微笑点头,表示“会考虑”。 水长乐跟前,原本是赛前被各大战队示好的巴健,此刻备受冷落。 巴健反倒看得开,98这种离谱成绩,自己硬要比较,不免以卵击石。 巴健看得开,有人却未必。 “我要申诉!”水长乐身旁的廖予忽然道。 因为水长乐最后开分空降第一,原本卡三的廖予失去了获得神域构建师的资格。 大赛主委会表示:申诉权只能针对自己的成绩,无法对他人分数提起申诉。 廖予不依不饶,输给他根本看不上的水长乐,他哪能甘愿。 “对于这种明眼人都能察觉出异常的成绩,希望主委会慎之又慎。不仅关系到众多选手的辛苦付出,也关系到赛会的公正公平……” 廖予能言善辩,煽动人的本事颇有一套。明明水长乐的成绩对除他以外的选手皆无影响,众人也跟着他义愤填膺。 赛会组委会为平“民愤”,不得已再度核查水长乐的成绩。 这出闹剧一来,现场也都反应过来。媒体区的记者冲进候场区,举着□□短炮,对准了话题中心人物。 “水长乐,请问你对被质疑有何看法。” “水先生,如果成绩真发生变动,您是否也会发起申诉。” “水先生,请问你真认为自己能达成98的正确率吗?” …… 水长乐在记者的包围中面不改色,看了眼身旁如同跳梁小丑般的廖予。“我相信赛会会给出公正的判定。” 各大战队负责人收起原本抛出的橄榄枝,似乎也在反思水长乐的成绩过于离谱。毕竟他们之前也做过选手背景调查,水长乐并无亮眼之处。没有理由到了比赛上忽然一枝独秀。 依旧保持热情的只有岳佳客:“水先生不用在意,这年头,高处不胜寒,天才被质疑是常见的。” 岳佳客有自己的小算盘。 目前前三的选手中,巴健自带商业热度,有大战队专门为其而来,势在必得,最终的签约价对于小战队望尘莫及。 排名第三的郭嘉是学院派选手,和战队风格略微违和。 至于可能补位,排名第四的廖予,行为举止没有君子之风,不为岳佳客所喜。 而异军突起的水长乐,虽不知其风格,但以性价比而言,对于岳华显然是最好人选。 同样的,岳华在水长乐的竞争中也占据优势。 大战队给的签约金和福利费虽高,但大战队的人员配置基本稳定,新人入队只能从替补做起。 神域里有句话,叫做一千次练习的效果,比不上一场正赛。 获得神域构建师资格的新人想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构建师,就必须多参加正赛。因而大多心高气傲,对自己有信心的新人,都会选择先加入小战队打主力,再以优异的表现转会大战队。 相较于小战队,岳华也有优势。 神域大赛只有240席名额,新战队想要获得参赛资格,便需要参加资格赛。资格赛前四名与上届大赛的后四名展开循环赛,争夺四席名额。 随着神域大赛的火热,资格赛越来越难打,参赛席位也越来越难获得。在场的小战队大多都无神域大赛的参会资格,需要从资格赛打起。若无法晋级,则要耗费一年时间。 能给出适中的酬劳,能直接参加正赛,有主力位置,综合来看,岳华对于水长乐也是优选。 既然要拉拢人,自然要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的尊重。 岳佳客挤到水长乐身旁,滔滔不绝介绍起战队,同时不忘强调水长乐与战队的适配性。 其他战队负责人仍在观望,踟蹰不前,甚至心底略带恶意的想:若水长乐的成绩确定有误,也不知岳佳客会不会尴尬?亦或直接上演翻脸不认人? == 复审结果在二十分钟后出来。 赛会组委会的委员长亲自走到台前,轻咳两声。 全场注意力皆被吸引,□□短炮对准台上。 委员长:“各位,经过组委会再三核定,68号选手水长乐的正确率确实有偏差。” “我就说。”廖予发出果不其然的冷笑,毫不遮掩。 “确实啊……”现场其他人也皆是不出所料的模样。 委员长:“68号选手水长乐的正确率是9886,因为其成绩超过后台的细化分区,因而未精确到小数点后。尽管最终成绩并不影响本次比赛排位,组委会仍对操作上的不严谨予以反思……” 没人再听委员长的官僚发言,众人震惊地望向舆论中心波澜不惊的水长乐。 良久,第一个记者反应过来:“水先生,请问你对自己的成绩有什么想法呢?” 水长乐:“和我预估略有偏差。” 众人直接理解为水长乐也很震惊自己取得的成绩。 而水长乐的实际想法是,核查后不该是100正确率吗?果然题库答案有问题。 一旁趾高气昂不到半小时的廖予瞬间变成跳梁小丑,好在人到中年,也知道适可而止,胡搅难缠只会更难看,果断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混入人群中。 很快,各站队的负责人如梦初醒,再次挥动起手中的宣传单和名信片。能屈能伸的模样,谁看了不感叹川剧变脸在异时空得到传承。 “我就说长乐你绝对没问题!”岳佳客脸上写满了“赌对了”的喜悦。之前自己的力挺和信任,肯定能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岳佳客不着痕迹套近乎,称呼也从水先生变成长乐:“长乐呀,我跟你介绍一下我们岳华战队。战队目前正好有一个主力位置空缺,你一来,下个月正赛就能上场!” 岳佳客没藏着掖着,直接抛出最具吸引力的正赛位置。 “岳华的薪酬待遇,我不敢说高,但在所有神域战队里也是中等的。而且我们战队的奖金分红极高,只要成绩好,年均薪酬不低于顶端战队……”岳佳客侃侃而谈。 周围其他战队不愿让岳华独占,也都挤到水长乐身旁,七嘴八舌说起战队的优势。 水长乐对于正赛资格之珍贵,比赛奖金之高等没有概念。 他来参加游狮赛,纯粹希望能找到一份薪酬不错的工作。有经济来源,才能在异乡生根发芽。 “长乐呀!”人群外响起熟悉而亲昵的称呼。 众战队似乎也耳熟声音的主人,让出一条道。 洪天一没有搂安娜,独自一人走到水长乐跟前:“哈,水兄果真是天赋异禀,我没看错人。” 在场众战队负责人瞬间沉默,岳佳客面色凝重。 看洪天一自来熟的模样,显然之前和水长乐有过交情。 岳佳客之前对争夺水长乐充满自信,是建立在大战队没有灵活机制以及无法承诺正赛位置的前提上的。 可若对方愿意给水长乐正赛位置,以岳华战队的薪酬福利,是比不过三石菱的。 岳佳客想到洪天一会诡异地出现在游狮赛现场,又想到洪天一接受采访时说看好水长乐。原本众人只当戏谑,现在看来,对方对水长乐的实力心中有数。 “长乐和洪总认识啊?”岳佳客不死心,心下却已筹谋是否立马放弃,去争夺第三名的郭嘉。 毕竟岳华战队若招不满选手,将连正赛都无法参与。 水长乐实话实说:“嗯,还是洪总力邀来参加游狮赛的。” 岳佳客嘴角抽搐几下,感情人家是自己人走过场。自己挖墙脚非但徒劳无功,还闹了笑话。 “岳总别误会。”洪天一一副亲昵模样,拍了拍岳佳客肩膀,“我赛前就说了,今天来游狮赛,就是想感受下赛会氛围。” 岳佳客狐疑地看着洪天一。 洪天一:“三石菱现在没有主力位置给水兄,但我这人又不忍明珠蒙尘,这才推荐水兄来游狮赛的!” 岳佳客总感觉不对劲,又说不出所以然。他和洪天一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对方的为人,岳佳客心底有数,绝不是表面上宽厚仁义。 主动将人才拱手相让,听着就很诡异。这绝不是洪天一的人设。 洪天一依旧公式化的笑容:“各位放心,没办法给水兄正赛位置,我肯定不参与竞争,绝不夺人所爱!” 洪天一的话,却让在场各站队沉默。 其隐约暗示了水长乐需要正赛位置。现场的小战队大多要打资格赛,没有正赛资格。大战队组建完备,只能给替补,不会让新选手直接上场。 岳佳客也意识到,洪天一这番话,隐约也在帮助自己签下水长乐。 难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怕岳佳客心中疑云不散,但也来不及思前想后,目前能签下水长乐就是最优解! 岳佳客再度一番战队理念输出,加上其他战队自知“达不到水长乐要求”的退却,很快,水长乐与岳佳客达成签约意向。 岳佳客原本设置了六档底薪,打算在谈判中循序渐进。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趁热打铁,驱退其他竞争者,岳佳客直接报了最高一档给水长乐,每年底薪200万元,奖金分红另外核算。 水长乐测算过j星的物价水平,除了高端消费,日常衣食住行的消费金额,基本与地球持平。 水长叹心底顿时有些唏嘘。 像他废寝忘食读书,兢兢业业工作,成为南大建校以来最年轻的教授。然而年薪加上五险一金、岗位津贴等,也不到三十万。如今穿越到异世,做点高中历史题,便能拿到两百万年薪,颇具欧亨利式的讽刺。 水长乐虽有学者的清高,却也一直很接地气,主要表现在绝不和钱不过去。 颁奖典礼结束,水长乐便于岳佳客签订了最终意向。 水长乐认真将合同审阅一遍,确认不存在隐性风险。 双方都抱着担心煮熟的鸭子飞掉的心情,签约进展得极为顺利。 唯一让水长乐奇怪的,是签约时跟在岳佳客身旁的青年。 岳佳客介绍青年名叫喻青溪,是岳华战队的指导教练。 喻青溪似笑非笑地打量他,神色中带着几分狡黠,倒也没有恶意。 “神域大赛二十天后就要开始了,如果方便,希望你明天就能来岳华参加封闭训练?”岳佳客询问道。 水长乐向来有团队精神,况且吃人嘴短,拿着两百万年薪,没有什么不能配合。 三人一派其乐融融之时,洪天一带着安娜走了过来。 “恭喜岳老板,心想事成,喜得良将。”洪天一笑意盈盈。 岳佳客因为洪天一刚才的“助力”,印象分高了不少,客客气气道:“还是要谢谢洪总承让。新赛季,希望我们能携手并进,再创辉煌。” 一旁的安娜道行没有洪天一深,看着被卖还帮数钱的岳佳客,忍不住嗤笑出声。 岳佳客自然注意到安娜的神色,不明所以。 洪天一并不想此刻揭晓关于水长乐的“惊喜”,他打算让岳佳客慢慢品味! 想到这,洪天一看向水长乐,一副关切模样:“水兄,你有认真签合同吧?好歹是我发掘的人才,不能被欺负。” 岳佳客急忙表明态度:“洪总放心,我给长乐都是最高一等的待遇。” 洪天一的笑容更灿烂了。岳佳客为人憨厚,他说最高一等,那肯定是岳华战队能付出的最高资金。 想到对方明天过后发现高价签草包的模样,洪天一恨不得放声大笑,又极力压制住,搂着安娜跟三人告别。 “期待和岳华在神域大赛上相见。” 第13章 岳华的测试 岳华战队的基地,离水长乐家大约两个多小时交通。 水长乐坐在公共飞车上,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明明城市一片喧嚣,上方却安静得仿佛世外桃源,只能听到耳旁呼呼的风声,看着高楼反光玻璃上涌动的白云。 以至于水长乐从飞车上下来,听到如野兽咆哮般轰鸣的马达,一时觉得恍若隔世。 “长乐!长乐!” 青年的大嗓门划破长空,惹眼的红色泡面头在机车加持下,耀眼得如一团扑面而来的火球。 “我特地提早了二十分钟,没想到比你还晚一步。”岳佳客嘴上埋怨的语气,心底却喜不自胜。不少神域构建师恃才傲物,坏习惯一大堆,迟到早退屡见不鲜还说不得。 “我习惯早点出发,免得中途生变。”水长乐向来未雨绸缪,早到是他的习惯。 水长乐坐到岳佳客的机车后座,穿过纵横交错的街巷,很快来到一处破败又前卫的小楼前。 说其破败,是屋子的外壁早已风化,轻风吹过都能吹下一层粉。 说其前卫,这楼房极具抽象主义风格,形状像是随心所欲捏揉而成,凸出和凹陷处皆毫无章法。在裹上五颜六色,同样恣心所欲分布的墙漆,普通人难以欣赏。 岳佳客注意到水长乐的表情:“这屋子是我爹留给我的,现在是岳华的训练基地。” 两人走进小楼。 楼内的装潢比外部正常许多,从艺术家回归正常人。 岳佳客带水长乐来到会客室。 一会功夫,会客室又涌进几个人。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喻青溪,你昨天见过,教练兼指导。”岳佳客介绍道。 水长乐看着戴虎皮眼镜的青年。 青年大概刚睡醒,睡眼惺忪,没打理头发,刘海弯出半个心形,造型仿佛水兵月。青年朝水长乐笑了笑,脸颊边凹下一个小酒窝。 岳佳客又指着一旁看起来好似未成年的男孩:“这位是蔡沐,他不爱说话,你叫他菜狗就行。菜狗本来是我们战队替补,不过今年会开始打正赛。” 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男孩朝水长乐摆摆手,眼睛笑出了月牙的弧度。 至于房间内最后一人,岳佳客还未介绍,来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水长乐跟前:“你就是游狮赛拿了98正确率的天才?老岳是出卖色相才将你骗到手的吧?不对,你这长相,老岳显然是癞□□吃天鹅肉啊。” 长马尾女孩长了张大家闺秀的脸,开口却口无遮拦。 岳佳客计较:“我是不如长乐长得好,但也不至于差很多吧?再加上我的个人魅力,勉强可以算不分伯仲吧?” 女孩一副被说服的模样点头:“你知道为什么j星最近海洋骤减,陆地剧增吗?” 岳佳客:“为何?” 女孩:“因为用你脸皮脱落的皮屑填海造陆了。” 岳佳客龇牙,却也没敢反驳女孩,转移话题对水长乐道:“这位大姐叫汤白灵,喜欢自称小百灵,实际全称是来自地狱嗓子被魔鬼亲吻过的百灵。” 眼看汤白灵的拳头就要过来,岳佳客一边躲闪一边道:“你就叫她汤姐好了。” 水长乐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笑而不语。 这种爱你就要损损你,明明互有好感就是不捅破的暧昧,水长乐实在见多了。在校期间闲着无聊,他便会观察下他的学生,琢磨下每个人的表达方式。 == 介绍完战队阵容,岳佳客带着水长乐来到训练室。 岳佳客:“一会青溪会过来帮你做个综合测试。” 水长乐点头,绕着训练室走了一圈,最后停住脚步,看着右方一大面照片墙。 照片墙用相框裱起来的,是岳华战队参赛夺奖的合照。其他随意粘贴或用麻绳小夹子挂着的,是日常生活照。 照片中的人无论正式场合还是出游拍照,都笑得眉不见眼,可见战队氛围极好。 “我是不是少见了两个人?”水长乐问道。照片里始终保持五人出境,岳佳客、汤白灵和蔡沐,还有两个陌生面孔。倒是没有喻青溪。 正在调适机器的岳佳客抬头,见水长乐站在照片墙前,心下明了。 “战队人员变更正常,有人来有人走嘛。今年太忙,没时间拍新照片,到时候我们搞几张贴上去。” 岳佳客说得轻巧,水长乐还是听出话中寂寥。 喻青溪的出现,打破了两人间短暂的尴尬。 洗漱后的喻青溪又回到昨日初见时深不可测的模样,拿着一大理石花纹的文件夹,走到水长乐跟前。 “我们战队的情况,你应该有所了解。”喻青溪开门见山。“二十天后,神域大赛正赛就要拉开序幕。我们战队加上你正好四人,没有替补,所以要对你的能力和擅长领域进行摸底。” 水长乐忍不住问:“你不参赛?” 轻飘飘的四个字命中喻青溪的死穴。喻青溪挽尊道:“有的人,天生适合当教练,培养能够缔造神话的人。” 一旁的岳佳客笑得贱兮兮,没有拆穿。 喻青溪是岳佳客的发小,被三石菱集团解约后,一直没有其他战队接手。 毕竟喻青溪在神域大赛上的表现堪称只有更低,没有最低。再加上洪天一从中作祟,其他战队避之不及。岳佳客出于发小情,将其签下做教练。 一个在神域常识测试中能拿高分的人,为何会在神域构建上一塌糊涂,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喻青溪走到操作台边,问水长乐:“平日有用过神域生成器吗?” 水长乐:“用过两次。”在三石菱集团时体验过。 喻青溪一边看着屏幕敲敲打打,一边询问:“有擅长或喜欢的神域小说吗?” 水长乐犹豫片刻,最终摇头。他平日常看的小说,并未在“神域小说”列表。 喻青溪:“那就选一本测试综合维度的小说,《风流总裁别后悔之情种俏秘书》。” 水长乐:…… 喻青溪:“怎么了?” 水长乐勉强想了个评价:“名字很别致。” 喻青溪和水长乐讲述小说的概况。 男主谷傲天是风流总裁,女主顾雅琴是贴身秘书。 男主阅尽千帆,夜夜笙歌。但他从不吃窝边草,将工作和情场分出楚河汉界。 男主当初之所以选女主做秘书,就是因为其在一堆妖艳贱货中清丽出尘,绝不在工作中解个衬衫纽扣之类。 但男主不知道,顾雅琴其实暗恋他很久,属于一见钟情。女主知晓他的脾性,因而将情根深埋。 既然是总裁,那必须经历“被下药,上错床”这一环。 谷傲天被下药了,顾雅琴半推半就被带上了床。 一夜温存,顾雅琴还沉浸在喜悦和羞涩中,谷傲天翻脸不认人,因为他认为是顾雅琴下的药。 恰好男主又从她的手机内,搜罗到偷拍自己的照片,更加坐实了对方“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男主将女主赶出公司,女主苦苦哀求,无济于事。而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女主挣扎再三,还是留下了孩子。 三年后,男主发现了小孩的存在。 在争夺抚养权的过程中,男主对女主虐身又虐心,却意外察觉自己的心意。经历了一些波折后,两人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喻青溪提醒水长乐道:“这是一个比较容易发挥的小说。按照要求,你要先活着,其次,这是女主视角的小说,你要让女主获得幸福;在二者基础上,对于原世界的变动越大,获得的分数越高。” 水长乐虽已在【神域小说书库】中被荼毒,哦不,被陶冶了一周,但这篇标准的“霸道总裁文”,还是让他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喻青溪误解了:“水先生是不是觉得没有难度?我们会循序渐进考察和训练,争取发掘每个选手最大潜力。” 岳华的神域生成器同样是练习器版本,水长乐轻车熟路地走进座舱内。 舱门缓缓闭合,眼前的风景换了模样。 水长乐坐在高楼的格子间,逼仄的空间和窗外的灯火通明形成反差,屋内的人被物欲的环境包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其中一员,殊不知,只是一颗出卖脑力的螺丝钉。 “我要叫八公猪脚外卖,有人一起吗?”轻盈的女声道。 不少人响应,水长乐也举起手。 叫完外卖后,整个办公室又陷入沉寂,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水长乐不知自己的工作内容,于是探过身,想看看身旁的员工做什么。 只见对方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十指在键盘上飞扬。电脑屏幕是word页面。 水长乐以为对方在写总结,定睛一看,页面上全是狗屁不通的文字,绑一只老鼠滚键盘,大概也是差不多效果。 水长乐见对方表情坦然,丝毫不见羞愧难当的惊慌,心下有了结论。 他走到公司的茶歇区,角落的矮柜上摆满了杂志书籍,水长乐拿起一本《企业的管理》,随手翻开,一恍惚似乎图文并茂,但要仔细查看上方内容,却发现字不成词,句不成章。 水长乐又翻了一本《非对称风险》,果不其然,依旧无法细看具体内容。 果然,虚拟世界终归是虚拟世界,细节上并不完善。 “你要来杯咖啡吗?”银铃的女声打断了水长乐的思考。 水长乐抬头,女孩黑长直的头发,鼻梁秀挺,眼睛偏圆,五官有些幼态,以至于和身上黑丝短裙的ol装略违和。 很像他教过的一个女生。水长乐想。 脑中响起电子提示音:遇见女主“顾雅琴”,请把握机会,改变剧情。 == 回到座位上时,之前叫的外卖来了。 水长乐看到久违的中餐,眼睛一亮。可当柴如纸片,寡淡无味的猪脚下肚,水长乐才知,原来食物也遵循了“细节不重要”的守则。 看着一旁吃得狼吞虎咽的同事,水长乐感叹:果然都是戏精。 八卦绯闻,向来是同事聚餐不能缺少的环节。很快,一群大男人口无遮拦起来。 “我今天中午看到谷总和大供应商女儿吃饭,是不是在谈恋爱。” “咦,谷总不是在和帮我们饮料线代言的那位女演员交往吗?” “呵,年轻人单纯了吧,都不是恋爱。” …… 水长乐听着谷总的风流事迹,再次感叹女主眼瞎。 水长乐以前没收过小女生看的小本子,女主一水的长相清秀无一技之长经常惹事,女配多才多艺长相艳丽出身显赫,男主偏偏要邪灵附体一般选择女主。 这本霸总文也是,明明周围的男配有勤恳上进无微不至的男同事,也有为了女主归国温文尔雅的发小,女主偏偏要死心塌地于终日寻花问柳、性格傲慢自大、不懂何为尊重的男人。 别说这就是爱情的冲动。 这明明是局部性智商缺失。 我国正确择偶观培养刻不容缓。 可惜故事不是从顾雅琴的学生时代开始,水长乐也不是顾雅琴的老师,培养正确择偶观这事无从下手。 水长乐正寻思着,忽然看到公司的前台小妹正在分发快递信件,心下忽然有了算计。 第14章 被骗了 岳华战队训练室。 岳佳客冲了一杯果茶递给喻青溪。 “也不知道长乐会如何构建这本小说。”岳佳客看着忽明忽暗的神域生成器道。 喻青溪:“他对神域知识的了解能达到98,哪怕实战能力逊一筹,水平应该也能达到平均线以上。” 岳佳客幽怨地看着喻青溪:“未必啊,眼前不就有个鲜活的例子。” 再次中枪的喻青溪磨着牙,假装恶狠狠道:“反正你人都签了,再二十天就要开赛,你也不可能再招人,水长乐行或不行,都只能凑合着上。” 岳佳客嘴上说着不看好,其实心底满怀期待。就希冀自己能逆言灵,水长乐的神域构建能力出类拔萃。 嬉闹中,神域生成器发出结束的提示音。 “这么快?”两人都有些诧异,走到操作室。 仪器显示创作成功,构建师并未在神域世界里死亡,也达成了故事基本主线要求——让女主获得幸福。 岳佳客喜不自胜,脸上的肌肉如同脱离地心引力般上扬。 “能达成基本要求,速度还快,至少合格了。”岳佳客其实想夸天纵奇才,但他决定还是保守些,克制住内心的喜悦,达成先抑后扬的快乐。 喻青溪则没他乐观,水长乐这时长,让他隐隐不安。不过他没说出口,免得岳佳客嘲讽他嫉贤妒能。 喻青溪将水长乐创作的新作品一式两份打印而出。 == 水长乐所扮演的角色何七,是原著中仅有寥寥数笔的女主同事,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是个不重要的角色,主要作用在于突出女主善良高洁,以及传播男主一夜七次的神话。 两人之间的交集仅限于电梯间问好,茶水间闲聊。 水长乐取代何七后,并未特意改变和女主的相处方式,他也不擅长处理和年轻女性除了师生以外的关系。 原书中曾提到,女主上下班开车时喜欢听广播,尤其是晚上九点的一档倾听对话类节目。女主经常把暗恋的心事编辑成短信,发送到电台,让知心女主播答疑解惑。 然而女主只将自己喜欢的人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以至于看起来像一段爱而不得的卑微暗恋。 女主播只擅长灌鸡汤,并不追究细节,开口便是女孩要勇敢追爱,爱可以超越时间空间甚至生殖隔离。 水长乐决定让女主迷途知返,对方长得太像他带过的一名学生。 水长乐学生时代做过校报主编,排版一份报纸信手拈来。很快,他排版了一份《悦声解惑日报》。 “悦声解惑”是女主常听的广播节目。水长乐无中生有了一份节目日报,排版打印,煞有其事,足够以假乱真。 报纸中,水长乐针对性地设计了相关文章和读者解惑版块。 水长乐每天将打印好的报纸装进信封,趁着前台小妹端茶送水期间,放到收信件快递的货架上。前台小妹每天临近下班,会将快递信件分发给众人。 女主拿到了水长乐的信件。 信封也特意设计过,做成了电台的信封,甚至还弄了个以假乱真的邮戳。 女主打开信件,内里有一张小卡,表示会给优秀听众免费赠送三个月日报。 女主没有怀疑,毕竟能对一个渣男死心塌地的女孩,也不要指望能有多敏锐的观察力。 女主开始了每天读报的生活。 水长乐教书育人几年,擅长循循善诱。 日报的文章涵盖四方,女主每天都能看到—— 性病大全科普: 《那个光鲜亮丽的男人啊,竟然有生殖器疱疹》 《远离脏男人,远离淋病、梅毒和艾滋》 男性纵欲科普: 《为什么不要纵欲过度的男人》 《曾经夜夜笙歌,如今一分钟不到》 《不懂节制的男人不过是一只精虫上脑的蛆》 遇到渣男的女性现身说法: 《曾经年少无知,以为有情饮水饱,如今发现狗改不了吃屎》 《晴天霹雳!和他恋爱后,我被传染性疾病》 《曾经最爱的人,孕期出轨了,他搂着情人叫我滚蛋》 …… 整张报纸的内容都耸人听闻。从客观科普到受害者现身说法,触目惊心的图片加煽情耸动的文字。 水长乐能轻车熟路地编出这堆内容,还亏了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小时候热爱看《知音》等杂志的保姆。 在《悦声解惑日报》每天的轰炸下,女主的心态发生明显变化。 比如以前公司开大会时,女主都会脉脉含情地看着台上发言的谷总。而如今,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的手提电脑。偶尔目光望向男主,也没了往日的痴迷。 水长乐见报纸洗脑效果喜人,日报内容也随之变更,重点内容从科普渣男危害到树立正确的择偶观,以及如何实现人生价值,获得成就感,不拘泥于小情小爱,更不囚困于渣男的池塘。 先有摆脱渣男的当事人现身说法: 《悬崖勒马!摆脱作乱的荷尔蒙,原来只是执念和不甘》 《结束一叶障目,我看到了生活的精彩和无限可能》 《回头是岸,我遇到了真正的爱情》 再有所谓专家科普: 《学会爱自己,学会让自己幸福,远离让你心力憔悴的男人》 《正确的爱情:我们是平等的!不强制!不委屈!》 《婚姻和恋爱:互相包容、互相懂得》 女主也未发现日报画风大变,依旧一天不落的阅读报纸。 女主的状态也随之发生改变。如果之前眼神里还有迷茫,此刻上下班遇见,眼神中一片清明。 水长乐再度变更日报。 这回内容更加丰富,不局限于情情爱爱,还有事业、理想、社会甚至关于哲学的思辨。 再后来,女主辞去了秘书岗位。倒不是想远离总裁,她对总裁早已是普通上司心态。而是因为她恋爱了,和公司里与她年纪相当的高材生。 因为同公司不能恋爱的规定,再加上她的梦想是开一家面包店,很快,在父母和男友的资助下,她选择了自主创业。 女孩可爱细心又浪漫,面包店成了网红店,生意极好,很快开了分店。事业有成的女孩也和男友走入了婚姻殿堂。 故事终。 == 岳华战队训练室。 岳佳客看完水长乐再创作的《风流总裁别后悔之情种俏秘书》,嘴角抽搐。 你要说完成主线要求,水长乐显然都超额完成—— 构建师存活,女主顾雅琴达成了幸福结尾! 但—— 水长乐竟然能做到,将整个故事改得面目全非,而他本人和女主角唯一一次接触,竟然是茶水间寒暄! 他甚至都没和男主谷傲天说上一句话! 岳佳客:真是个狠人啊。 一旁的喻青溪边看边频频点头:“不错,三观很正,和我有一拼。” 岳佳客怒吼:“正你个屁,你自己看看,这能叫神域小说吗?放到书库里有人看吗?谁要看这种平淡如水、如同你我日常的小说啊?” 喻青溪继续在暴躁狮子脸上放肆:“平平淡淡才是真。” 岳佳客:“平淡你个大头鬼!” 从生成器内走出来的水长乐端起花茶,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 岳佳客看着自己重金签下的人,婉转道:“长乐啊,你认同这个剧情发展吗?男主直接换人?” 水长乐点头:“既然是以女主视角作为出发点,自然站在女主角度规划人生。遇到渣男,不要觉得自己是圣母,能去感化他。” 岳佳客一时被水长乐的气质唬住,怎么有种重回学生时代,聆听师长教诲的错觉。 岳佳客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弱弱道:“书里最后不也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应该给浪荡男人迷途知返的机会啊。” 水长乐蹙眉,看着对方发亮的眼睛,仿佛回到课堂上,对着充满求知欲、怀着天真憧憬的大学新生。 “原书停留在最美好的求婚,但你知道,婚后生活永远是琐碎的,哪怕情投意合的两人,也容易发生矛盾,更别说三观差距极大的两人了。一段好的婚姻,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伴侣,不一定大富大贵,但人品要有,性格要合拍。” “男主即便到最后,待人处世上依旧不改霸道,思想上也停留在钱是世界法则的层面,和女孩格格不入。以男主追人时不择手段,以及两人巨大的社会地位差距,婚后女孩子最好的情况是被冷暴力,其次是被家暴,最差的情况是被家暴还被pua,卑微苟活失去自我人格。” 岳佳客瞠目结舌,原本让他看完感天动地,直呼爱情战胜一切的《风流总裁别后悔之情种俏秘书》,瞬间就不香了,甚至变成了一本渣男如何成功pua单纯女生并且pua成功的犯罪实录? 岳佳客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你看,婚前女主让男主洗心革面了,婚后女主也可以依靠她美好的品质,让男主再次改过自新啊!” 水长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人家女孩也有爹疼有娘爱,她做错什么,要用自己的苦难去救赎渣男呢?” 岳佳客被打动,连连点头:“是啊,好命苦的一女孩儿。”说着,端起小桌上的蛋糕,狠狠几口下肚,仿佛不是在吃蛋糕,而是渣男主的血肉皮骨。 大概填饱肚子,岳佳客也反应过来。 不对啊…… 谁在和你讨论人性三观和逻辑? 我们讨论的不是故事本身吗? 差点被洗脑成功了! 岳佳客放下甜品碟,摆摆手:“你又不是老师,不用考虑教书育人的问题。” 水长乐:…… 我是。 岳佳客见水长乐没回话,以为自己说对了:“我们构建神域,不能用正常的逻辑。” 水长乐:“那该用什么逻辑?” 岳佳客说不出所以,只能将水长乐的作品导入光脑,上传至神域小说书库的创作交流版块。 该版块主要用于让神域构建师分享自己创作的新作品,广大读者会对作品进行评分和评价。 该评分和神域大赛的官方评分无关,取决于广大读者的喜好度。除了赛会作品,一些神域构建师也会将自己满意的练习作品上传至该版块。 【神域小说书库】读者众多,阅读量极大,岳佳客刚上传不久,便有数百个评论。 “这是根据《风流总裁别后悔之情种俏秘书》构建的?这本我看过,男女主都很喜欢,怎么最后结婚对象变了?” “差评差评!浪费老子十分钟!我要看神域小说!谁要看教育手册啊!” “看完后感觉思想被圣光所沐浴,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得到净化!出于感动,我必须把人生第一个零分送给这本小说!” “老子是来看小说的,不是来上思想品德课的!” …… 一水的差评,是该版块为数不多的奇观。 毕竟,除了公开的大赛作品,少有构建师会将自己平日的作品上传,以免泄露构建思路和点子。 因此,读者对于该板块的作品都特别珍惜,大多会给出比官方评分高一层的分数。 像水长乐这般,被八成读者打零分的奇观,前所未见。 岳佳客让水长乐浏览完评论,而后道:“你的问题,和喻青溪有某种相似,你们太过追求逻辑的合理性,以至于忽略了神域构建时所需的浪漫色彩。读者会被神域小说所打动,也在于其跳脱出普罗大众的人生,活得精彩而潇洒。” 岳佳客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喻青溪,幽幽叹气。 大多数人在神域构建中败北,主要在于神域常识缺失。 尤其是以神域古代为背景的小说,构建师“死亡率”高达80,经常会因违反故事内相关法则等原因造成角色死亡,中断构建过程。 喻青溪是个例外。 他在神域知识方面颇有建树,哪怕在古代背景的小说里也能如鱼得水。 可他无法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合理故事线。或者对主线剧情毫无变更,或者虽变更巨大,却让人没有阅读欲望。 岳佳客盯着喻青溪,幽怨道:“该不会是你这奇葩体质传染给我新队员了吧!” 喻青溪故意做出无辜的表情:“这东西能传染?你是想改变当前的医疗理论体系吗?” 岳佳客不由哀叹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花光了战队储备金,签下了和喻青溪“不相上下”的水长乐。 猛地,岳佳客意识到一个问题:“长乐,你在三石菱的时候,有用神域生成器构建作品吗?” 水长乐点头。 岳佳客抬头望着天花板,深呼吸几次,最终没忍住,不堪入耳的脏话噼噼啪啪地抖出,像水滴进滚烫油锅般密集而响亮。 他就知道! 洪天一哪是什么德高众望,不忍珍珠蒙尘的伯乐人设? 根本就是给他设局下套! 第15章 是被气到吧 j星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喜怒无常,一早还晴空万里,此刻却阴沉沉的。低矮密布的乌云如千斤重钢板,压得城市摇摇欲坠。 一如岳佳客的心情。 岳华战队的小餐厅,岳佳客坐在落地窗旁的藤椅上,双目迷惘地看着阴沉沉的天,满脸生无可恋。 “老岳,干嘛呢你,像个被强取豪夺的小媳妇。”汤白灵走入餐厅,看到蜷缩如鹌鹑的岳佳客,忍不住打趣道。 蔡沐附和:“对,像神域小说里描写的,被玩弄后支离破碎的娃娃。” 正和水长乐品尝下午茶的喻青溪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以老岳的体格,顶多是支离破碎的野牛。” 岳佳客投过幽怨的目光,两个罪魁祸首云淡风轻,谈笑风生。 三小时前,不死心的岳佳客坚信水长乐的发挥是意外,又再度选取了两本小说,让水长乐进行尝试。 结果如出一辙。 基本要求全达标,内容惨不忍睹。 很快,战队其他人也知晓水长乐的问题。 蔡沐年纪小,性格又乐观:“这不是什么难事,还有二十天,抓紧突击训练,我相信水哥可以的!” 岳佳客嫌弃:“如果训练有用,那直接让喻青溪上场了!” 喻青溪笑得没心没肺,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至少长乐对神域知识的了解接近百分百。” 岳佳客并未被安慰,十分幽怨地看着水长乐。 他花了两百万年薪,还不算奖金分红,结果签下了一位喻青溪第二! 而且他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再重新物色战队成员了! 岳佳客拍着水长乐肩膀:“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到底是变成太监,还是有着雄伟器物却阳痿?” 水教授吸着营养液,认真道:“痛苦百分之九十来自于各种欲望得不到满足,因而人要摆脱欲望的枷锁。正视自己,接受自己,活在当下,才能收获幸福!”说着,眼睛很不经意的瞟过岳佳客的裆部。 想要含沙射影一番,却被水长乐无心反将一军的岳佳客:…… 炸毛的岳佳客要了一大份肉食,一个人狼吞虎咽起来。 对本地食物没有兴趣的水长乐吸完营养液,看着对面的喻青溪。将脑中残留的前任记忆过了一遍,确实没有喻青溪的印记。 “我们以前,认识吗?”水长乐索性直接开口问。 喻青溪依旧斯斯文文地抿着果茶:“何出此言?” 水长乐挑眉,这人从初见对自己,就不是陌生人的态度。 喻青溪:“不认识,只是觉得你气质很特别。” “特别?”水长乐不置可否。 喻青溪笑道:“我觉得,我们是同种人。” 水长乐捉摸不出对方笑容后的深意。 岳佳客三块大肉排下肚,也接受了水长乐是个“水货”的现实。 水长乐看着岳佳客,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如果想要改写小说,为何不直接动笔呢?何须劳心费力地将小说创造成虚拟环境,变更之后再导出小说呢?” 水长乐始终觉得其中逻辑太过奇怪,就好像你想要一只鸡,而你手中恰好有受精的蛋。 正常人应该是将鸡蛋孵化变成鸡。 而j星人则是选择将鸡蛋卖掉,换一把水稻种子。而后播种耕耘,等到水稻成熟,收获水稻售卖,最后买下一只鸡。 岳佳客不以为意:“你说的创作,叫做伪神域小说创作。” “伪神域小说?” “伪神域小说,就是不通过神域生成器,直接根据神域小说的背景自行创作。巴小贱,就是游狮赛上第二名那位,他在伪神域创作上就极有天赋。” “既然可以用更便捷的手法,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水长乐问。 “你傻啊!”岳佳客嚼着清口糖,口齿不清道:“伪神域创作和正经神域创作意义完全不同。伪神域创作是单纯、肤浅的文学创作,但神域构建是对未知文明的考古!研究!重塑!” 水长乐:…… 岳佳客:“‘神域构建师’,是这几年来最受人推崇的职业,对探索未知文明、寻找宇宙中更大的可能意义重大。伪神域创作怎么能相提并论。” 水长乐:…… 怎么能有人将脱裤子放屁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拔高立意。 不过水长乐也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你们认为,神域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是些天马行空的网文罢了。 岳佳客理所当然:“因为是芒天集团认证的啊,芒天集团拥有最先进的科考技术和最顶尖的研究学者。大学者们都说神域是真实存在的。” 水长乐心底呵呵一声,这些学者,真是比地球的专家还能胡扯。 水长乐:“你难道没怀疑过,所谓神域作品,其实也经过了艺术加工?他或许不是全部虚构的,但确实在现实的部分上叠加许多臆想?” 岳佳客:“光想象怎么可能构建出完整的世界呢?” 水长乐还想再挽救一下,凭借这段日子恶补网文的心路历程:“如果神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为何每一本神域记录里,都有不同的世界首富?不同的第一名门?” 岳佳客:“因为不同时代喽。” 水长乐:…… 水长乐:“同样是上天,有的是去天上看上帝,有的是去天庭看玉帝;同样是下地,有的去拜见阎罗王,有的是去见撒旦呢?” 岳佳客:“因为神域幅员辽阔,各地风俗文化不同喽。” 水长乐:…… 水长乐:“那为何在神域里,明明科技落后、还要田耕农作的时代,人却可以腾云驾雾、上天入地;而到了飞船普及、导弹乱飞的时代,人却反而失去了各种法术?” 岳佳客:“因为科技使人退化喽。” 水长乐:…… 水长乐算是看透了。 首先,j星人的想象力并不丰富,他看过j星本土的文学创作,几乎全部是纪实文学; 其次,j星人非常崇拜权威,对于专家认定的事情,他们并无质疑精神,坚定不移地将学者的话认定为客观存在; 再者,j星人在创作上会对自我想象力进行割裂,推崇“客观存在”,反对“异想天开”。 可偏偏他们又将“地球网文”当做“客观存在”,并试图通过网文逻辑推导出“神域”的真实模样。 实在有种欧亨利式的讽刺。 水长乐叫不醒j星人,因为他也无法解释“我是穿越过来的!我就是地球人”的事实。 == 与此同时。 芒天集团总部。 金倩是芒天医师团中的一员,主要负责照料昏迷多年的前总裁芒安石。 她同往常一样,登录到各个神域作品库下载新作品。 非神域大赛期间,新上传的作品寥寥可数。金倩同往常一样,将作品导入到主智脑内。 金倩隔着透明的防护墙,看着营养舱内的男人。 即便沉睡数载,舱内男人的容颜也无任何变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从数年前被不明武装力量袭击,到数月抢救变成“植物人”,再到发现能够依靠神域作品刺激芒安石的神经反射,这么多年,所有人都未放弃过对芒安石的救治。 他么先发掘了所有神域作品。 原本的神域作品消耗完,又推出“神域计划”,为芒安石提供新鲜的“神域作品”。 “神域计划”效用细微,便又推出了广撒网的“神域大赛”。 三年了,芒安石的身体各项机能皆保持稳定状态,脑部活动也愈发活跃,只从监测数据看,比正常人还要优越。 可芒安石仍旧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好似沉浸在经年不醒的大梦中。 忽然,主智脑传来警报声,打断了金倩的沉思。 金倩快步到监控面板前。 面板显示警告【用户数据异常】。 金倩急忙点开具体数据报告。 快速浏览后,金倩松了一口气。芒安石的所有数据都很平稳,唯一异常的是额叶联合区。 该区域关系着芒安石能不能从“植物人”变回“正常人”,神域计划也一直是在刺激该脑部活动。 以往神域大赛产生的神域作品,也只能产生小波动,这次为何能产生如此剧烈的变化? 金倩不敢独断专行,急忙将情况汇报给了医师团团长。 不多时,大医师叶盛林带着数名医生来到。 “什么情况?”叶盛林问。 金倩表示,她只是同往常一样,将新产生的神域作品导入智脑,以促进芒安石的神经恢复。 姜是老的辣,叶盛林一听便心下有数,点开监控面板,选择产生异常的波段和时间。 叶盛林:“出现超反应刺激的是这篇岳华俱乐部新上传的《风流总裁别后悔之情种俏秘书》。” 金倩不解:“为何会对这部作品产生超反应呢?” “这不属于我们探讨的范畴,应该交给芒元帅和其他专家。总之这是好事,如果以后再有产生类似反应的作品,一定要积极整理,或许能从中总结规律,发现关键。” 叶盛林说罢,吩咐助手将该部作品和芒安石产生的异常情况汇报给芒海年。 == j星军区。 芒海年刚结束联合军事演习,走出指挥大厅,就见下属站在门口等待。 “元帅,叶老刚才联系您,关于您弟弟的事情。”下属道。 刚刚在指挥部运筹帷幄的芒海年脸色一变:“安石怎么了?” 下属将联络屏点开,叶盛林早已等候多时。 叶盛林将情况汇报了一遍,芒海年不由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芒安石的情况恶化了。 “也就是说,今天的作品对安石的恢复有较大的正向作用?”芒海年确认到。 叶盛林点头:“是的,所以我将作品拷贝下来,给您发过去了。关于神域作品,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还是交给专家。” 芒海年点头。 结束通讯,芒海年一边将作品发送给神域专家团,一边走回办公室,打开了重新创作的《风流总裁别后悔之情种俏秘书》。 二十分钟后。 芒海年的心情无以言表。 一直以来,神域大赛中所谓的打分,其实是根据芒安石对于作品的“感知程度”进行评判的。芒安石脑区域波段反应越大,作品评分越高。 而芒安石的评分,也一直得到外界认可,未出现异议。可见作品的精彩程度和感知程度确实呈正相关关系。 芒海年原本还诧异,是何等精彩绝伦的作品,能够让芒安石产生前所未有的反应。 而如此精妙的作品,竟然不是在高手云集的神域大赛中诞生,而是在日常上传的练习作品中,到底是有人偶得妙思,还是天降奇才? 直到看完作品。 芒海年忽然觉得——弟弟并不是因为作品出神入化而产生波动,纯粹是被气到了吧? 是什么奇怪的思维才能构建出这样的作品? 很快,神域专家团也联系了芒海年。 “元帅,我们经过探讨和分析,暂时看不出这部作品能让芒总产生波动的闪光点。但我们会坚持不懈、挑灯夜战,争取找出其中关键。”老专家十分委婉道。 芒海年摆摆手。他也不是草包,这作品并无钻研价值。 “罢了,可能是意外,先搁置吧。” 第16章 田忌赛马 水家。 夜风吹着阳台的花木,花木轻敲着墙,叩击声反反复复地响起,反倒显得夜晚更为寂寥。 水长乐侧坐在阳台上,吸完两包营养液,不由叹气。 拿到岳华战队的首笔签约费后,水长乐添置了不少家电衣物,包括给水英年和水福利的。 在他看来,自己既然占据了这具身躯,就应该尽好原身该尽的责任义务。 哪怕原身只会败家。 手头不拮据后,水长乐的生活水平也得到极大改善,满足了他原本小资精致的生活方式。 唯一无法改善的,便是j星的饮食了。 和许多网文里所有食材调味齐备,偏偏缺乏厨艺的情况不同,j星不缺乏烹调手法精湛、能将萝卜雕出花的厨子,可j星的食材原料本身,却有一股如何烹调都让水长乐难以下咽的异味。 在锻炼多次,想要入乡随俗地习惯当地口味失败后,水长乐选择了放弃。 以后就和营养液为伴了。 食色性也,人生三大乐永远缺了最重要的一样,水长乐倍感无奈。 走回卧室,水长乐开始收拾行李。神域大赛将至,岳华战队准备进行高强度的封闭式训练,训练结束后便直接开始正赛。 行李不多,二十分钟不到便已全部打包好。 水长乐拖着行李放到玄关,打算明天一早启程。刚放好,大门便打开了,水英年站在门口,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对于水英年,水长乐心态纠结。他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性格,从穿越至今,水英年对他始终冷若冰霜,水长乐自然也做不到春风和气。 可水英年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爷爷,原身做了一堆大逆不道的事情,最后都是水英年兜底,也算于他有恩。 水长乐主动解释道:“明天开始,我要去战队常住。我留了些家用,如果不够,你到时候联系我。” 水英年面部枯瘦如柴,眼睛却炯炯有神。他从上至下打量水长乐许久,忽然开口道:“来沙发,我和你聊聊。” 水长乐有些受宠若惊。 对于这个家和“家人”,他谈不上深厚情感,只当是与人为善,以及占据原身应尽的义务。水福利是小孩子,买点东西、带他出去逛街就能哄好。水英年却连与他对话的机会都不给。 两人坐在沙发上,水英年又沉默许久,忽然道:“你是谁。” 水长乐怔住,摩挲着手指,思考着要如何回答,才能含糊带过。 水英年看着水长乐的犹豫,心下有了答案。 “那天赌场来要债时,你就来了,对吧。”水英年不是疑问句。 水长乐数日来恶补了不少网文,其中不乏穿越设定,哪怕主角性格变化得再离谱,周边人都会视而不见,甚至帮忙找“受刺激了”“生病了”“失忆了”等各种原因。 这位水英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事到如今,水长乐只能装懵懂无知,企图蒙混过关。“什么来不来的。” 水英年握紧拳头,如同干豆皮的皮肤上青筋暴露。“那天早上,我给长乐下毒了,没有生还可能。” 水长乐战略性拿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 下毒?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都说虎毒不食子,隔代更宠溺,这水英年连亲孙子都能下手,也是个狠角色。 不过水长乐也松了口气。对于占据别人身体,水长乐始终心怀愧疚,并没有大多穿越者的轻松接受。如今确认占据的是“尸体”,良心上好过不少。 水英年:“我时日无多了。我本想着长乐能重回正道,谁知他越走越偏,为了钱,竟然打算把水福利卖给黑市研究院。这么多年,我是养了个什么畜生。为了我走后福利能健康长大,我怎么也留不得这人。” 毕竟是自己亲孙子,水英年下毒手时,也是摧心剖肝的痛。 可当要债的上门,水英年看到本应毒性发作、安静死亡地水长乐从沙发坐起时,整个人震惊得如灵魂被铁锹反复捶打。 之后,水英年默不作声,也尽量避而不见,但水长乐的性情变化,他也看在眼底。 一开始,他还以为毒物没发生毒效,反而产生其他副作用,让水长乐性情大变。 再后来,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眼前这人,压根不是水长乐。就算毒物真让一个人彻头彻尾换了性子,却不可能改变他的学识和认知。 水英年别有深意道:“我不知道你是借尸还魂还是什么情况,但相处下来,你是个好人。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我走了,你能照顾好水福利。” 被发了好人牌的水长乐挑眉。 他本以为双方要进行一番激辩,没想到水英年自己便完成了提出问题、解决问题、顺带抛出后续解决方案的流程。 水长乐并未被此刻温情的氛围冲昏头脑,很冷静道:“我跟医院方面确认过,只要手术成功,能够生存十五年以上的几率是90。医药费我会支付。十年后水福利也能独立了。” 言下之意,他会尽他应尽的义务,但不要用任何情感绑架他。 水英年看着墙壁上的全家福许久,低头笑了声:“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 接下去的两周,水长乐都呆在岳华战队基地。 大赛迫在眉睫,战队没日没夜地突击训练,查缺补漏。 不得不说,临时抱佛脚效用明显,战队成员或多或少都有提高,尤其是今年从替补转正的蔡沐。 大赛前一天,队长岳佳客召集众人,宣布大赛事宜。 岳佳客收敛起平日的大大咧咧,一副威严模样:“明天神域大赛正赛就拉开序幕,这届赛事据说在赛会流程和比赛环节上有所变动,但不会提前公布,所以我们要做好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当然,这次赛会的奖金是往届的两倍” 众人还算捧场地点头附和。 岳佳客:“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和考核,我来公布一下参赛名单。” 汤白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原本端坐的姿势一秒放浪,双脚往沙发上一盘,背往垫子上一靠,随手掏出藏好的零食包,一边咀嚼,一边示意岳佳客继续。 “汤!白!灵!”岳佳客一字一顿,神色暴躁道。 汤白灵完全没有顺毛的意思,直言道:“老岳,你什么官僚症发作?还参赛名单。名单要求四个人,我们就正好四人,你以为你是候补成群的大战队?” 岳佳客:“走个过程不行吗!仪式感!仪式感!” 不出意外,最终仍由岳佳客、汤白灵、蔡沐和水长乐出战。喻青溪担任领队和指导。 其实在之前的训练中,喻青溪也曾主动请缨,如果水长乐状态不好,便让他替换上场。反正他们两人的情况如出一辙,都是离谱的思维定式,都是诡异的故事走向。 岳佳客最终还是选择了水长乐,在两人故事走向都是半斤八两奇葩的前提下,水长乐在训练中能达到百分百存活率,而喻青溪只有不到70。 存活率说明不了问题,就像有人寿命短暂,却为世界留下宝贵科研成果,有人长命百岁,一生碌碌无为。 生命的厚度比生命长度重要。 可若两人的厚度都薄如蝉翼,那么长度长的一方终归略胜一筹。 岳佳客继续道:“明天第一场淘汰赛,水长乐当一号选手,我二号,汤姐三号,菜狗四号。” 会议室内一阵哗然,汤白灵一副你脑子瓦塔的表情:“水长乐一号?” 神域大赛的第一轮采用小组淘汰赛,二百四十支战队分成六十组进行循环赛。小组头名进入第二轮。小组第二名则加赛一轮,抽签匹配对手,胜者进入第二轮。最终会有九十支战队获得晋级名额。 而在小组赛中,每场比赛都需四名选手上场,进行不同难度的神域构建。按照难度不同,胜者分别获得四分、三分、两分和一分。 战队累积分数高者获胜。 若分数相同,则取得最高难度分数一方获胜。 比如一方一号选手和四号选手获胜,获得4+1分,另一方二号选手和三号选手获胜,获得2+3分,两队皆为五分。 按照要求,平分情况下,四分赛中获胜的队伍取胜。 因而一号选手可谓重中之重。 让水长乐当一号,那就是牛栏里关猫——不靠谱。 岳佳客神色透着小得意,脚尖有节奏踩着地,揽住一旁的喻青溪,神采飞扬道:“这可是我和青溪钻研的必胜法则。” 作为指战队指导的喻青溪很自觉地接过话茬,在讲解板上为众人解惑。 岳华战队第一场的对手,是奇犽战队。 奇犽战队和原岳华战队的总体水平相当,在六七十名徘徊。 不同之处在于,原岳华战队成员能力相当,岳佳客、汤白灵,以及两名离队的成员,水平不相上下,谁都能当一号位,赛场上会根据每场比赛的作品类型排兵布阵。 奇犽战队的水平则参差不齐。队长吴犽是全方位无短板选手,擅长所有的神域世界,个人战绩超过不少顶尖战队的选手。而奇犽战队的其他三人则比较拉胯,不仅在作品类型上限制较多,个人能力上也不强。 今年,奇犽战队阵容没有变更,反而是岳华战队大换血,准确说,大出血。 若以往是势均力敌,这次岳华战队明显居于下风。 喻青溪:“我们这招叫做——田忌赛马!” 田忌赛马的故事,水长乐打小便听腻了,但不妨碍岳华战队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 汤白灵道:“所以,水长乐就是扮演下等马吗?” 水长乐:…… 虽然事实如此,倒也不必大赤赤说出。 岳佳客眉宇间信心满满:“对,正如田忌赛马,用下马迎战对方上马,上马对付对方中马,中马应对对方下马一样,吴伢实力比我们都高,就让长乐去。我们只要战胜其他三人,问题便不大。” 一直没说话的蔡沐慢悠悠举起手,说出心中疑问:“可是按照赛事规则,平分情况下一号位胜者获得整场胜利。水长乐若输了,就只有我们三个都获胜,才能取得最终胜利。” 岳佳客和汤白灵都是老选手,实力或许不能和顶尖战队选手相匹配,但在淘汰赛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蔡沐一直打替补位,因为两名正赛选手忽然辞别,临阵磨枪当上正赛选手。论实力,远不及两名队友。 喻青溪摊手:“这已经是我们当前阵容能够想到最好的排兵布阵了。” 岳佳客双手搭在蔡沐肩膀上,深情道:“明天你就是最重要的人,战队的生死全掌握在你手中。” 蔡沐还在中二年纪,听到岳佳客的“嘱托”,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燃烧起熊熊斗志,满脸欣喜道:“原来我这么重要吗?” 岳佳客:“当然!” “我一定不负众望!” 水长乐看着两人上演热血动漫的桥段,作为“战略性下马”,有种热闹与我无关的淡然。 忽然,水长乐的身旁挤进一个热量源。 喻青溪:“是不是不开心?” 水长乐:“不开心什么?” 喻青溪:“不被重视。” 水长乐无所谓,他这人向来拉得下面子,钱照拿还没绩效目标,这可是求不得的美差,被奚落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喻青溪上上下下打量许久,确实没能从水长乐脸上挖掘出“落寞”情绪,只得将准备好的安抚格言吞入肚中。 第17章 《一品捉鬼师》 神域大赛初赛分成八大赛区,岳华战队运气不错,抽到了离战队基地最近的赛区,当日来回赛会场馆绰绰有余。 不过岳佳客对自己的成员毫不吝啬,果断在每场比赛前,定了离场馆最近的高级套房。 神域大赛开赛当天,天空飘起了毛毛雨。 j星白日空气炙热,即便天空阴沉,绵绵密密的雨依然如高温桑拿房里的水雾,让人呼吸困难。 水长乐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会让他想起江南的梅雨天。 好在进了会场,气氛瞬间变化。 场馆采用全息仿生态环境,无论外面是大雨倾盆还是雪虐风饕,场馆内都是明媚如春,散发着青草和阳光的香气。 场馆规模与之前的游狮赛不可同日而语,水长乐从战队休息室走出,看着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观众席。 观众席内人头涌动,座无虚席,不愧是j星第一赛事。 水长乐有些好奇,问身旁的喻青溪:“这种大赛,是不是要有个开幕式?” 喻青溪:“开幕式在小组赛结束。” 水长乐点头,没再多问,继续翻看手上的《神域攻略》。 所谓《神域攻略》,是喻青溪整理的“秘笈”。作为理论满分、实践零分人士,喻青溪在总结套路上颇有一套。 水长乐经过两周的突击训练,也算对神域作品的多元化有了笼统认识。 什么无数男人争芳斗艳,只为女王一笑的女尊文; 什么中国男足勇夺世界杯冠军的的体育竞技文; 什么一进入便隐藏职业隐藏爱宠隐藏地图的全息网游文; 还有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多重人格的伪np切片bl文—— 水长乐都能面不改色看完,并且控制住自己找茬的欲望。 与此同时,队长岳佳客也拿到本场比赛的四部作品。 岳佳客满脸凝重地回到候场区:“这次一二三四号作品类型分别为恐怖、科幻、职场和言情。” 水长乐作为“战略性送分下等马”,知道岳佳客的惆怅与自己无关,很淡定地点开阅读器,开始复习即将要进入的作品—《一品捉鬼师》。 《一品捉鬼师》是实打实的恐怖作品,作者想象力丰富,小说中出现的鬼少说有百八十个,光看文字都让人毛骨悚然。 水长乐这两周突击时恰好看过这本小说,他对谈恋爱的剧情不感兴趣,倒是喜欢看男主探索鬼的生平,送鬼走上轮回道。 水长乐平日便喜欢看恐怖电影放松身心,也就华国的恐怖片最没劲。进度条的六分之五都在装神弄鬼,到了最后却一定要来个反转,不是吸毒、就是神经病、亦或高科技幻象,总之,真实的鬼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还好广电的手没伸向网文,网文的创作环境相对自由。 根据喻青溪《神域攻略》里的总结: 恐怖作品是神域构建里最难的分支之一,因为死亡率高。 神域构建师在进入该类小世界时,需要遵循五大原则: 第一、尽量跟随主角身边 ——不管主角是多灾多难体质还是锦鲤体质,你跟在其身旁并不会降低死亡率,甚至可能被连累。 但在恐怖类作品的世界里,你不跟在主角身边,只会死得悄无声息;与其如此,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第二、不要说吉祥话,当然,不吉利的话也别说 ——在恐怖作品里,当你说出“我马上就回来”,那一定回不来; 当你说“一定是美妙的旅程”,一段非死即伤的噩梦之旅即将展开; 当你死里逃生感叹“我真是个幸运儿”,那么宝贝,死神不会放过你的。 但是当你说“我怎么会这么倒霉”,那恭喜你,你就真的倒霉。 总之,在该类世界里,别瞎说话。 第三、不要好奇心过度,不要做出危险举动 ——听到奇怪的音乐,女人的惊叫,不要去探究; 看到荒废的加油站,杂草丛生的荒原,铁门生锈的老屋,废弃的精神病医院,不要有好奇心! 同理,不要没事深更半夜看镜子,不要在电梯里看其他人的脸,不要带走死人的遗物,绝对抵制碟仙、笔仙、占卜牌等封建迷信活动。 第四、不要有仁慈心,一定要补刀 ——准备好最实用的武器,能带枪时别为了耍酷带刀; 攻击“恐怖物”后一定要确认死透,哪怕确认了最好继续挫骨扬灰,不要给对方“复活”的机会。 做到以上四点,你在该类型神域世界中的存活率将大大增加。 水长乐十分赞同喻青溪的总结,但也有个疑惑: 喻青溪这么懂套路,为何水平却和他半斤八两? 在恐怖作品攻略的最后一行,喻青溪用小字标注: 【但一直遵循四大原则,你对剧情的变动可能为零,因而请做好平衡,适当作死!】 水长乐忍俊不禁,看来喻青溪便是找不到作死和不作死的平衡点。 另一边,岳华战队的其余三人非常纠结。 岳佳客、汤白灵和蔡沐的构建能力是依次递减的,因而赛前便排好了二、三、四位的顺序。 岳佳客和汤白灵属于均衡型选手,无明显短板,蔡沐则属于长短板明显的选手,在科幻、玄幻等领域表现出彩,感情类题材则经常开头便翻车,其他题材平平无奇。 可偏偏四号位的作品是言情——蔡沐的弱点。 岳佳客:“这三个题材中,最适合菜狗的,显然是科幻。” 蔡沐点头认同,又猛地摇头。 蔡沐说是老选手,但去年一直在替补位,某种程度上,和水长乐一样算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水长乐已经默认丢四分,可以随心所欲发挥,他们三个则必须三战全称,才有可能取胜。 而科幻是排位二号位的作品,非常关键。 岳佳客安抚道:“奇犽战队除了队长吴犽,其余三人水平相差不大,即便能排出二三四位,也就是毫厘之差。你在占据题材优势的二位奋战,或许比在四位奋战容易。” 蔡沐还是恐惧,摇头摇得红了脸。 最终还是喻青溪洞察人心,走到蔡沐身旁:“别怕菜狗,这场我们本来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输了应该,赢了稳赚!你在二号位输三分和在四号位输一分,对于战队而言都没区别,所以放开手大胆干!” 蔡沐丧着一张脸,听完喻青溪的话,又觉有道理。抛弃不同位置的分数,他在二号位科幻题材胜出的可能,比在四号位言情大得多。 赛场没给蔡沐太多犹豫的时间,场中升起八轮月亮,比赛拉开帷幕。 == 作为无关紧要的“下等马”,水长乐的心情不能再放松,甚至进入“神域生成器”时,还有心情对大会的生成器进行一番品评。 比起练习版本,正式版的生成器奢华不是一点半点。 很快,眼前的景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一条老城区的街道,也是半个菜市场。已经过了热闹的晚市时间,地上都是被脚印和车辙碾碎的烂菜叶。 热闹的人群散去,只剩下三两小贩还在收摊。几条线吊着老式的电灯泡,氤氲着橙黄的灯光。 街道的尽头有一家牛肉面馆,内里人头攒动,生意异常火爆。不少准备去上晚自习的学生都在这儿就餐。 水长乐忽然有些感叹。 他中学时的学校,校门口不到两百米便有菜市场,菜市场外也有许多物美价廉小店,是学生吃腻食堂后打牙祭的地方。 然而下一秒,他便没有心情回忆,因为他收到了提示。 【您当前身份:菜市场怨灵】 水长乐:…… 《神域攻略-恐怖故事求生攻略》第一条:尽量跟随主角身边。 可攻略没有说,如果角色变成了鬼,这条求生法则是否适用。 水长乐不喜菜场弥漫的生肉味、腥臭味,决定先离开菜场再从长计议。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挑着没有脏污的地面,脑海里回想着《一品捉鬼师》里的主线剧情。 《一品捉鬼师》的男主名叫陆扇,一位高考状元,顶级大学金融专业的高材生。 陆扇是在大四下学期觉醒了阴阳眼,第一次看见鬼时,他不胜惶恐,在脑科、精神科、眼科都走了一遭无果后,他接受自己能看到鬼的现实。 之后,他从爷爷那知晓了家族历史。原来族谱记载上,他们家每隔三代便会出现一名通晓阴阳的高人。陆扇出生后一直没遇见鬼,爷爷便以为这条定律结束了,没想到竟然在二十多岁才觉醒。 陆扇不愧是高材生,哪怕接受了二十年唯物主义教育,他也立马转变职业规划,放弃了专业相关工作,成为一名捉鬼师。 这本书有一半情节是陆扇行走于各地都市鬼屋、荒山老村,铲除恶鬼、送善鬼轮回;另一半情节则是陆扇遇到了被鬼缠身的女主李星星,帮助其摆脱厉鬼的穷追不舍,最终两情相悦的故事。 水长乐边走边盘算,整篇小说高潮跌宕,但整体故事脉络清晰。如果随便成为一个配角,他只需跟在男主身边,蹭蹭男主有惊无险的主角光环,确保自己安然无事。 可他偏偏成为了一只鬼。 还是只有寥寥数行描写,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用于男主前期升级打怪的鬼。 最终,水长乐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依旧遵循攻略第一条——跟随主角身边。 按照故事开头,男主此刻应该在接受自己有阴阳眼的事实。 他这时候来到男主身旁,忽悠,哦不,循循善诱,让男主知晓人有好坏,鬼也有,而自己,便是好鬼。 动物都有雏鸟情节,陆扇肯定也不舍对自己痛下杀手。 至于后面,走一步算一步了。 == 这边水长乐的脚步,哦不,鬼步愈发轻盈,另一边,芒天集团的总部则乱成一锅粥。 “从三分钟前,第六场馆开启比赛后,芒总的监测值便居高不下,始终处于异常状态。”监测员向副元帅芒海年汇报道。 芒海年昨天刚接受了联邦政府颁发的卫国勋章,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获得该项荣誉的军人,然而此刻,喜悦在他脸上消失殆尽。 “神域大赛这么多年,从未出现异常情况,是否要暂停比赛?”芒海年问医师团团长叶盛林。 叶盛林同样第一次遇到如此异常的状况,他在各面板前左右忙碌,涨红的脸像一朵红雏菊。 片刻后,他忽然呆滞原地,脸上的火急火燎变成一种迷茫。 他看向身旁冻如严冰的芒海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芒总好像也进入了神域世界。” 第18章 芒安石 芒天集团36楼。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众人大气不敢喘,头低如草莽。 芒海年平日与人为善,是军部为数不多走亲和路线的。但往往平日脾气越好的人,黑脸时越让人感到惊恐。 芒海年看着大会神域生成器的跟踪大屏。 神域大赛上的神域生成器,和各战队的练习器版本不一样。 练习器版本的生成器,只能在构建师构建结束后,生成相关文字。 而大会版本的生成器,不仅能为选手评分,生成文字,还可用上帝视角同步观看选手的构建过程。 这也是神域大赛现场火爆的原因。 谁不想亲眼目睹、见证构建师构造未知世界呢。 然而观众并不知晓,他们所看到的画面,实际上有五分钟延迟。芒天集团后台实时监测所有选手的构建情况,防止有过度暴力、色情、煽动联邦分裂、侮辱诽谤公民亦或者政治敏感等情况。 此刻,后台的画面已进行了五分钟,而现场观众才刚看到选手进入神域世界。 芒海年看着其中一块监控面板。 “你说安石进入了《一品捉鬼师》的世界?”芒海年蹙眉。 叶盛林点头:“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小芒总的监测数据确实显示,他参与了这个世界。” 当初,神域大赛就是为芒安石设立的。芒安石的治疗智脑和大赛智脑相连接,从而对芒安石的精神产生刺激作用。 可大赛进行三年,始终昏迷的芒安石和所有观众一样,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围观。 叶盛林看着万分焦虑的芒海年:“其实未必是坏事,参与构建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小芒总恢复。” 芒海年也知道自己关心则乱,平复情绪后,对着所有人道:“实时跟进《一品捉鬼师》世界,一有异常,强制暂停。还有,所有出现芒安石的画面都对观众进行替换。” 芒海年安排完,仍旧心神不定地盯着屏幕。 监测画面是跟着构建师移动的,但在该世界的未知角落,所有人物都会因为蝴蝶效应产生变化。 == 《一品捉鬼师》世界内。 身为一只没有背景介绍,台词都没三句,甚至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弱小怨灵,水长乐即不能腾云驾雾,也不能日行千里。 因而他只能徒步前往男主学校。 累死人,哦不,累死鬼了。 更惨的是,他没手机,开不了导航。他也没办法问路,只能依靠马路上的指路地图判定方位。 原著里,他和男主的相遇地点就在菜市场。男主去探望病重老师,特意来菜场内一间小店,购买师傅师娘最爱吃的老式糕点。 而他,作为有眼不识泰山的怨灵小喽啰,没事非要觊觎男主的灵力,被男主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 水长乐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回想起来,两人的接触,在原著里只有半页,特别古龙风。 【菜场。黄昏。 陆扇神色淡漠,脚步飞驰。 他闻着芝麻酥的味道前行,心无旁骛。 可偏有人,不,有鬼,阻挡他前行的路。 那鬼是个怨鬼,体态瘦弱,对他的灵能目露垂涎。 菜场为何有鬼? 这鬼为何生怨? 无人知晓。 他也不想知道。 怨鬼张牙舞爪而来。 斩灵尺从陆扇的袖口落出。 来往的人们不知何事,只当青年街头卖艺,又因青年貌美,不禁驻足。 一掌宽的短尺时而幻化如鞭,时而锐利如剑。 在常人看不到地方,怨鬼奄奄一息,眼中尽是不甘。 陆扇看着怨鬼,淡淡道:“何苦。” 怨鬼有怨,或许被世人辜负,可从他害人起,他便不再为世间所容忍。 陆扇斩灵师一抽,世间也少了一抹怨。】 鉴于男主问都不问就杀鬼的爽脆,水长乐的原计划,是在男主刚觉醒阴阳眼时,便出现在对方跟前。 届时,他向男主科普一下“人有好人,鬼也有好鬼”的浅显道理,争取利用雏鸟情节和洗脑话术,成为男主的鬼老师。 作为一只武力渣渣鬼,他或许没办法给出“战术指导”,但完全能够利用“通晓未来”的能力,让男主心服口服。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能成为师傅,和男主成为挚友也是好的。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错估了路途时间,男主估计已经觉醒了阴阳眼,并且得知自己的家族传奇。 水长乐识时务为俊鬼,紧跟男主的计划维持不变,大不了他当个马屁鬼,成年人嘛,能屈能伸。 两天后,水长乐终于找到男主所在的大学。 正是大中午,艳阳高照,校园的绿化被阳光炙烤得无精打采。学生们却截然相反,脚步生风,谈笑风生,结伴向食堂走去。 《一品捉鬼师》里只有笔略写了男主的校园生活,水长乐按照记忆,找到了芍药楼306。 宿舍门口粘贴着舍员名单,水长乐将四个名字反复看了几遍,却未看到陆扇的名字。 难道他记错宿舍了? 水长乐仔细回忆一遍,发现其他舍员的名单都能对上,唯有“陆扇”的名字变成了“芒安石”。 这是什么情况? 水长乐知道,因为蝴蝶效应的存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让这个世界发生改变。 可他练习期间至少进入了五十个世界,从未遇到主角名字改变的情况。 目前为止,他在这里也未有任何过激举动。 水长乐努力想出一条逻辑线—— 可能在原书没有提到的地方,男主陆扇的父亲经常来他所在的菜场买菜。 可能菜场里有个算命师傅,身上有灵能,自己觊觎算命师傅的灵能,吃掉了他。 而如今,因为自己离开菜场,算命师傅存活,陆扇的父亲和算命师傅相遇了。 算命师傅:“先生,你头上发绿光啊!” 陆父:“先生好眼力!我最近基金绿到人神共愤。” 算命师傅:“不是,我是说你被戴绿帽了!” 陆父胖揍了算命师傅一顿,回家和陆母说自己打了个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骗子。 没想到陆母双眼含泪:“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其实,陆扇是我和隔壁老芒的孩子!” 陆父气到脑淤血,卒。 陆母与隔壁老芒结婚,孩子遂从“陆扇”改名“芒安石”! 这剧情真是非常合情合理—— 个屁! 水长乐正纠结,几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身旁。 是306宿舍四人。 原书里没有对舍友具体展开描写,但水长乐一眼便确认,哪一个是芒安石。 实在不是他眼力劲好,而是在“神域世界”,非重要角色是没有相貌权的,大多长得十分潦草,仿佛有眼睛有嘴巴而不是空着一张脸,便已经是作者莫大的恩赐。 在三张胖瘦不一,五官却如复制黏贴般的面孔衬托下,芒安石显得过于优越,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瑕疵,好看得高高在上,一点也不平易近人。 芒安石盯着水长乐,眸色深沉冰冷,如同白雪冰封的湖。 他能看到我。 水长乐知道。 对方的眼神极具压迫感。 片刻,芒安石跟着其他三人走入宿舍,木门合上。 水长乐则走到楼梯拐角处,思考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很快,水长乐为自己规划了三步走路线。 首先,先确认芒安石是否是男主陆扇; 其次,如果是,成功苟在男主身旁; 最后,在达成基本任务的前提下,尽可能改变故事情节。 == 芒天集团36楼。 “元帅,是芒总!真的是芒总!”监测员看着大荧幕兴奋道。 芒海年没说话,眼神里尽是难掩的激动。 荧幕里,芒安石和其他舍友一起,吃完食堂打包的午餐,简易洗漱,而后爬到上铺,放下防蚊纱帘午睡。 芒海年:“替换掉安石的名字和图像。” 技术人员马上跟进。“没问题,观众不会看见芒总。可是参赛选手的视角没办法变更。” 芒海年让工作人员调来水长乐的资料。 非常糟糕的档案,好在并未有严重犯罪记录等。 芒海年神色冷淡:“等他出来,我会亲自约见他,让他守口如瓶。” == 在跟随芒安石一天半后,水长乐终于确认,芒安石便是陆扇,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因为属于男主前期的情节,全部在他身上发生了。 至于陆扇为何会变芒安石,他也懒得探究。 “你跟了我这么久,到底想怎样?”快步行走的芒安石忽然驻足,开口道。 水长乐愣了一下。 明明这一天,他也听芒安石说了不少话,可对象是自己,便显得不同寻常。 芒安石的声音很好听,冷清中又带点磁性,多说两句会微微嘶哑,却让人很心动。就像是冬天和春天的交界点,带着残冬的冷漠,又有春风的暖意。 天然pua的声音。 至少,水长乐很受用。 水长乐从小到大,从未对人产生兴趣。无论是学生时代在他抽屉里塞情书的校友,还是当教师后借着问问题给他发私房照的学生。 男女都有。 水长乐也不是真遁迹空门,他心动过,对着大唐藤安集团推出的一款ai数字人。 准确说,他没对虚拟人心动,而是爱上了虚拟人的声音。 和芒安石很像,但更加稚嫩一些。 那款数字人推出后,一度掀起追星狂潮,当时高三的水长乐也不例外。 他会在晚自习塞着耳机,一遍遍循环数字人的音乐专辑,而后被老师盛赞:“你看人家长乐,比你们优秀还比你们努力,练习英语听力能连续两小时。” 被谬赞的水长乐面红耳赤,却未关掉音乐,依旧沉浸在让他痴迷的声音中。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音控。 只是后来,大堂藤安在数字人领域不断推陈出新,那款数字人很快被淘汰了。下架当天,水长乐失落的心情宛如失恋。 “鬼都这么爱开小差吗?”芒安石的声音再度响起。 水长乐这才回过神,表明了自己想要跟随身边,鞍前马后的想法。 芒安石表情几许困惑:“你要跟着我?” 水长乐点头。这主角声音好听,他不亏。说是鞍前马后,他一个鬼魂又不能端茶倒水,也就是个假承诺。 在对方还没获得杀鬼能力前,和对方建立起良好的友谊,他便能在主角庇护下,安全度过这个世界。 芒安石打量了水长乐半晌,嗤笑一声:“我为何要答应?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连种类都不同。” 水教授:“话不能这么说,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不管人还是鬼,一心向善,就可同路而行。” 芒安石呵了一声,将水长乐上下打量一遍,目光没有轻佻,但肆无忌惮。 水长乐也有些不自在,这种情况就好像自己被学生审视,还是待价而沽? “长得这么好看,可惜了。” 忽然,芒安石伸出手,手穿过了水长乐的脑袋。 是的,穿过。 芒安石愣了一下,缩回手。 水长乐也愣了一下,这人刚才的动作,似乎是想擒住他的下巴? 芒安石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仿佛为了掩饰什么,声调提高半个高度道:“走吧”。 人鬼情未了,哦不,人鬼不和谐的同居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第19章 租房 人鬼同居后,水长乐重新开启了自己的校园生活。 看着食堂窗口大排长龙的队伍,水长乐满脸惆怅。 在他第一百零八次鬼叹后,芒安石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干嘛?” “怀念生前美食。” 水长乐的生前,自然不是指做鬼之前,而是穿越来j星之前。 作为对美食有追求,口味颇挑剔的老饕,j星上的食物是对他而言,是精神和胃的双重摧残。 现实里只能喝下营养液的水长乐并非没想过在神域世界内获得口感满足,然而在岳华基地训练时他便发现,神域世界仿真度虽高,细节上仍旧是粗糙的。 比如食物—— 他曾满心欢喜的买了个榴莲千层,准备大饱口福,结果一口下肚,却毫无榴莲香味,只剩下纯粹又奇怪的甜腻。 比如书籍—— 他曾在书架上发现一本《红与黑》,连续遭受一周网文“荼毒”的水教授正准备净化心灵,翻开后却发现,书内密密麻麻的字体压根不是《红与黑》,狗屁不通仿佛是脸滚键盘打出来的。 然而《一品捉鬼师》的世界不一样。 这里的食物色香味俱全,书籍翻开,也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教辅,绝不糊弄。 水长乐疑惑,到底是正式版的神域生成器较为高级,能够还原细节,还是神域世界取决于原书籍创作者的人生阅历? “想吃什么?”芒安石忽然开口。 水长乐困惑,侧过脸,见对方目视前方,仿佛不是和他对方,询问句里也充满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偏偏耳根处有些发红。 “你在问我?” “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 “我又尝不到。”水长乐怀疑芒安石在报复,故意馋着自己。 芒安石:“可以让你闻闻,顺便告诉你味道。” “呵,我谢谢你啊。” 最终,芒安石端着一份麻辣肥肠粉,一小碟夫妻肺片和一盘辣子鸡,坐到食堂角落。 水长乐坐在对面,努力深呼吸。 这世界的设定太不人道了,为何鬼不能进食? 水长乐抬起脸时,却见芒安石满脸通红,额头上布满细汗,吃一口肥肠粉要就半碗食堂免费的紫菜蛋花汤,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不能吃辣,还全点辣的?”水长乐笑道。 芒安石早已辣得说不出话,张开口,如同小狗般吐着舌头。 一顿饭,芒安石吃得如同去炼狱走了一遭,刀山火海下油锅,走出食堂时,全身汗涔涔地,大半件衬衫都渗出水迹。 水长乐终于于心不忍:“年轻人不要逞强。美食是享受,别当做煎熬。” 芒安石没理会,擦着汗道:“你生前就喜欢吃辣吗?” “嗯,无辣不欢。” 芒安石:“那麻辣肥肠粉,粉条挺软糯的,豆芽也爽口,肥肠洗的很干净,口感爽滑,花生米也香脆。那个夫妻肺片,卤汁调得很香,我只能吃出有花椒八角桂皮和小茴香。腱子肉有点硬,牛筋有点老,但牛舌牛心和金钱肚入味耐嚼。辣子鸡就一般,感觉就是干煸鸡肉加一大堆辣椒。” 水长乐:不用这么绘声绘色!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很懂怎么戳人痛处。 芒安石看着仍旧郁郁寡欢的水长乐:“没有开心点吗?” 水长乐:这是补刀吗? == 同居第三周,芒安石决定到校外租房。 水长乐没意见。 学校住宿确实多有不便,尤其是芒安石开启阴阳眼后,身上的灵气日益浓郁,整个人都充满让鬼心神荡漾的味道,连水长乐有时都不能幸免,莫说其他没有定力的鬼。 这群鬼没有修过水长乐的君子礼仪,有的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经常半夜说来就来,趴在窗户上,坐在风扇上,更有甚者,直接骑在芒安石身上。 这群鬼多是小鬼,能力不强,和水长乐半斤八两,就是长得千奇百怪、面目可憎,以至于水长乐经常忘记自己的鬼身份,惊呼“鬼啊!” 芒安石被水长乐的惊呼吵醒,不得已一一收拾小鬼,三番五次下来,一人一鬼都黑眼圈浓重,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芒安石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只需要在屋内布置不同法器,即可让鬼远离,换一夜安宁。 可在重点大学宿舍放法器、贴符咒,除了舍管阿姨和舍友会不满,辅导员也会强制芒安石重修马哲毛概。 在看到水长乐在椅子上打盹,几次重心不稳摔到地上后,芒安石终于决定搬出宿舍。 芒安石的经济并不拮据,但考虑到自身体质问题,并未租住交通发达,环境好的新小区,反而选了个离学校不远的城中村。 开答村。 两栋高耸的公寓立在一大片低矮的小洋房中,说好听点叫一览众山小,说难听点叫格格不入。 这两栋公寓是当年村里为外来务工人员修建的宿舍,只是后来村子被划分至拆迁范围,即将成为亿万富翁的村民无心搞实业,宿舍楼便荒废,重新装修成公寓后,租给去郊区写生的学生。 “这房间装修得还不错。”水长乐肯定道。 重装的公寓都是loft设计,面积不大但胜在干净,原木色硬装加上灰白软装,下方厨卫客厅,上方书房卧室。 房东提着一大串钥匙,脸上写满了不缺钱:“怎样,两千五一个月不讲价。” 芒安石不爱讨价还价,果断签了合同。 两人刚收拾好房间,哦不,是芒安石收拾屋子,水长乐窝在沙发看新闻,敲门声响起。 开门,是个看起来鬼头鬼脑的中年男人。 男人朝屋内张望一圈:“小兄弟,你一人住呢?” “嗯”。 男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兄弟,你知不知道,这栋楼,闹鬼!” “何止闹鬼,鬼马上要成为常驻居民了。”水长乐在一旁调侃道,可惜除了芒安石,没人听得到。 芒安石:“你是这的住户?” 男人点头,见芒安石面带狐疑,很快反应过来:“我住这里是迫不得已,穷,况且我还有传家镇鬼的宝物。” “哦?”芒安石挑眉,以为对方下一秒要推销传家宝,没想到男人只是又嘱咐一句“兄弟小心点啊”,便转身离开。 十分不按常理出牌。 芒安石和水长乐面面相觑。 芒安石问:“这又是什么套路。” 这些日子,水长乐凭借对《一品捉鬼师》情节的了解,成功扮演了虽无大用但能未卜先知的鬼。芒安石也养成习惯,有事先问水长乐看法。 水长乐坦诚:“不懂,超过我认知范畴。” 原书中并无校外租房的情节,水长乐自然无法预测。 芒安石也无所谓突发小插曲,从行李箱中掏出法器和符咒:“我布置一下,就算有鬼也不用担心。” 水长乐跟在芒安石身后,看其摆放奇形怪状的物件。 当布置二楼时,水长乐看着墙壁,忽然惊叹:“安石你看!” “什么?” “那个墙壁上,是不是有个人影?” 芒安石离开墙边矮柜,往后退到和水长乐齐平的位置,看着墙壁,的确隐约可见一人的轮廓。 水长乐放低声音,分析道:“或许不是闹鬼?而是墙壁藏尸?这墙的防水做得一般,尸水外渗,于是现形了?” 没想到在鬼故事里开启了一条刑侦剧情。 芒安石盯着墙壁片刻,又上前,左右观察了一会:“想多了。这人影上方有个挂钩,应该是有人将大衣长期挂在这里。上方空调管道漏水,正好滴在衣服上,湿衣服长期浸泡墙壁,形成了污渍。” 水长乐:…… 想到这么丢脸的判断会出现在新生成的小说里,水长乐瞬间沮丧。 “怎么又不开心了?” 水长乐:“没,就觉得你这些器物鬼气森森的,看了不舒服。” 芒安石:??? 你不是鬼? 水长乐毫无对自己身份的认知:“破坏了房间的格调和生活气。” 最终,芒安石带着水长乐,来到最近的宜家,按照水长乐的审美喜好,采购了一堆软装,重新布置房间。 忙完时已是晚上九点,芒安石胡乱吃了包泡面,问专心看新闻的水长乐:“心情好些了吗?” 水长乐躺在沙发上,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环顾四周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房间:“你比想象中有人情味多了。” 原书中的陆扇,是个限定温柔的男人。所谓限定温柔,指的是柔情全给了女主,对其他人和鬼,皆是秋风扫落叶般冷酷。 等到芒安石洗漱完毕,水长乐很自觉地躺倒在沙发上。 芒安石盯着他许久:“上面床很大。” 水长乐:“鬼很随便的,不休息其实也没大碍。” 芒安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独自上楼,望着特地采买的两个卡通枕头,胸口一股闷气。 水长乐则睡得四平八稳,一直到半夜一点,被一股奇怪味道唤醒。 他的嗅觉听觉一直比常人灵敏,进了神域世界做了鬼也不例外。 水长乐起身,循着味道发源地,来到餐桌旁的水池边。 小公寓没有专门的厨房,只在客厅靠墙处做了一吧台和收纳柜,可以用电磁炉做点简单餐饮。 难闻的气味便是从吧台配套的水池内冒出。 “半夜三更,你做贼呢?”芒安石声音从身后传来。 水长乐太专注,没注意对方走下楼。 “贼哪有鬼恐怖。”水长乐嘀咕道。 芒安石装了一杯直饮水,也闻到了气味:“估计常年无人居住,下水道内微生物腐蚀发出的气味。要不你到楼上休息吧,没什么味道。”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行”。 芒安石依靠在吧台边,看着水长乐的鬼影,嘴角上扬。 == 芒天集团36楼。 芒海年看着大荧幕中芒安石的笑意,满脸错愕。 一旁的医师叶盛林知道元帅为何疑惑,解释道:“人进入神域世界后,便会继承自己角色的记忆。芒总是一部分精神体进入,很可能是空白记忆。” 其他构建师进入神域世界,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即便接受了角色的成长经历,也只会将其作为生存攻略。 芒安石的情况则不一样。 他进入神域的精神体部分大概率是空白记忆,除了名字外一无所有,因而在角色记忆涌入时,便会误以为是自己的成长经历,进而对性格产生影响。 芒海年点头。 也就这样,才能接受他不苟言笑的弟弟,能在神域世界里的诡异行径。 片刻后,芒海年再度发出疑惑:“可是我记得这本书的男主,应该只对女主有好脸色吧?” 叶盛林呛了一下,斟酌再三后道:“可能因为,人在陌生环境中,总会亲近对自己主动的人。” 芒海年:“可我看这水长乐对安石也一般,舍友不也和安石挺亲近。” 叶盛林心道,水长乐那何止叫一般,明明是轻怠敷衍,脸上写满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我压根不想和你见面。 他都怀疑芒总有斯德哥尔摩。 只是这话只能心里说,嘴上叶盛林道:“或许因为,这水长乐长得确实好看。” 芒海年看着大荧幕中躺在弟弟身侧的睡颜,认同了医师的看法。 叶盛林判断:“等到女主出现,芒总便会转变兴趣了。” 芒海年点头,他对此并无所谓,他只想知道,弟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女主登场 每部神域作品,都会为神域构建师设置基本任务。 其目的有二: 一是防止构建师偏离主题,破坏主视角,造成系统无法读取; 二是防止构建师违背当前世界规则,造成神域小世界崩塌。 而在《一品捉鬼师》中,也为构建师设置了基本任务 。 第一、构建师存活,能够跟随完整故事线; 第二、帮助不相信爱情的男主找寻真爱; 第三、帮助女主消除女鬼; 第四、在前三条基础上,尽可能变动故事情节。 此刻,水长乐盯着沙发边的日历,忽然想到,女主快出现了。 《一品捉鬼师》中,女主名叫李星星,是个身体孱弱、长得清秀可爱的大二学生。其因身体原因休学一年,今天重回学校。 李星星回学校后,身旁便多了个步步紧逼的厉鬼,吓得李星星惶惶不安,深夜狂奔中,撞上了从校外回来的陆扇。 爱情就此展开。 现如今,陆扇,哦不,芒安石搬出校舍,如何让两人邂逅,成了悬在水长乐头上的难题。 在水长乐第七次盯着芒安石后,芒安石终于忍不住转身:“被鬼久盯,背后会发凉。” 水长乐想不出办法,索性长驱直入:“你这几日,要不多去学校走走?” 芒安石困惑地眯起眼睛:“我就等毕业答辩了,为什么回学校?” 水长乐招招手,芒安石也坐到沙发边。 “摊开手掌。”水长乐道。 芒安石一脸认命的地伸出右手。 水长乐低着头,一手虚晃地抓住对方手背,一手食指在其手掌上描摹。 “你这事业线齐整清晰,说明你事业有规划,财运亨通。金星丘和太阳丘饱满,说明你是个有野心的人,聪慧能干,能取得不凡的名利和地位……” 芒安石压根没注意对方在说什么。明明鬼没有触感也没有温度,他却感觉水长乐手指划过的地方在灼灼燃烧。 “哎呀,你今年爱情线,有转机!”水长乐提高八度道。 芒安石倏地缩回手,仿佛被戳穿心思:“胡说什么。” 水长乐说出打好的腹稿:“我不骗你,你的感情线延伸到木星球的末端,说明你在感情上以自我为中心,不容易被感动。唯一的变数就在今年,分伸出两条线,有正桃花袭来,你若不把握,很可能要遗憾终生。” 本以为对方会挖苦他一番,水长乐都想好如何锲而不舍,未料芒安石只是轻声问:“真的?” 水长乐毫不虚心的点头。他有原著傍身,手相是胡扯,真命天女不假。 “你最近晚上多去校园走走,桃花便会盛开!” “你喜欢学校?”芒安石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水长乐点头,无论是当学生还是当老师,他都热爱校园,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最后一片净土。 自认目的达成的水长乐继续看新闻。 芒安石则起身上楼,坐在二楼的透明玻璃围栏旁,看着楼下的水长乐,在手机内搜索起来。 【人和鬼有未来吗?】 【如果有鬼对你隐晦表白,你该接受吗?】 【看到鬼会心跳得很快,是一见钟情吗?】 == 芒安石租住的公寓离学校不远,三站地铁的距离。 自从水长乐表示校园旺桃花后,一人一鬼便每天晚饭后,搭乘地铁到校园散步消食。 夜晚的校园安静宜人,自习室有人奋笔疾书,挑灯夜战。草坪和小树林内有人共话梦想,亦或互诉情长。 芒安石和水长乐则喜欢在图书馆外的小道溜达。 小道两旁载满了白玉兰,在这撩人春意中,如同大片纤尘不染的雪,高洁脱俗。 水长乐喜欢在这溜达,一是因为穿越前,他的校园也载满白玉兰,让他有几分睹物思乡;更重要的,此处是男女主相遇地点。 而芒安石喜欢这,纯粹是因为水长乐喜欢。 “你是不是在等什么?”几天下来,芒安石再迟钝,也从水长乐的左顾右盼中察觉出异常。 水长乐长叹一声,这都过了男女主相遇的日子了,怎么少女投怀送抱的情节还未发生? 莫非小说中的邂逅就是要讲究无心插柳柳成荫? 像他刻意制造偶遇,有心栽花花偏不开? 真是个叛逆的世界。 不过我们水教授从来都讲求主观能动性,爱拼才会赢,不信命由天定那套。 水长乐回忆原书情节,女主最常出现的地方除了学校,还有打工的酒吧。 女主有一婉转如夜莺的嗓子,歌声清亮让人如置夏夜清风中。女主原本去酒吧应聘服务生,结果不经意开嗓后,被酒吧老板签成驻场。 水长乐决定主动出击:“你去过酒吧吗?” “去那干嘛?” “我好奇嘛,去长长见识。” 芒安石眉头微蹙,见水长乐跃跃欲试,便也点头同意。 女主李星星打工的酒吧距离校园不远,搭公车只要十分钟。这是一间清吧,位于商业街,面积颇大,店内的复古装修别具一格,大量老物件和胶片,有种大隐于市的低调。 走到酒吧门口,看到大门外张贴的宣传海报,水长乐终于知晓为何“英雄救美”的情节没有发生。 原来这间酒吧老板举行了“希腊神话”主题夜活动。 而这半个月,女主都作为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塞壬登场。因为是主推,女主的工作基本要持续到下半夜,而后便在酒吧后的员工宿舍简单休息,没有归校。 若放以往,水教授一定会抓住女主,给她上一番“人生价值观”课程。 大学生打工可以理解,但来酒吧的人良莠不齐,大学生涉世未深,耳濡目染,很容易被纸醉金迷所迷惑。而酒吧的高薪,也容易让大学生的择业观产生偏差。 不过在岳华战队被□□两周后,水教授终于改掉“好为人师”的习惯。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一些小问题就当做“推动小说情节”的必要存在。 两人刚落座,台上表演的歌手,便从“俄耳浦斯”变成了“塞壬”。也就是女主。 不愧是“巧合频发”的小说世界。 “先生,一个人来呢?”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青年凑到芒安石身旁。 芒安石冷漠地瞥了眼:“有伴了。” 小青年十分做作的左右张望:“哪来的伴呢?我怎么没看到?难道是鬼?” “你说对了。” “先生你真幽默,我喜欢。” 水长乐看着一旁gay里 gay气的小青年,以及小青年头上面容可怖的小鬼,终于串联起男女主未能在校园相遇的前因后果。 小青年名叫英儒,是名挥霍无度的花花公子,也是这家酒吧的小老板。 按照原书情节,男主会在学校外的餐厅与舍友们聚餐,英儒当时喝醉,耍酒疯,被男主制服。英儒本想继续挑衅,却被男主说中了几件私密事,大为惊恐同时,也恳求男主帮其排忧解难。 男主心善,帮其消除小鬼,并找出根源。 原来英儒是至阴体质,本就容易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其又酷爱幻想类神鬼文学,更容易召唤鬼怪聚集。 自此之后,英儒便将所有神话童话鬼怪志异拒之千里。 因为水长乐的到来,芒安石搬出学校,未与舍友聚餐,错过和英儒打交道。英儒便也不知自己身上发生的怪诞之事,与他热爱鬼怪神话有关。 否则他哪有闲情逸致举办什么“希腊神话”主题夜活动。 他不敢举办活动,李星星也不用半夜加班唱歌,错过厉鬼追踪,也错过和男主的完美邂逅。 真是蝴蝶效应。 见芒安石始终冷脸,自讨没趣的英儒转身,勾搭起不远处人高马大的外国男人。 水长乐蹭到芒安石身旁,指着正在舞台上轻歌曼舞的李星星:“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 “塞壬,传说中人面鸟身的海妖,拥有让航海员迷失触礁的天籁歌喉。” “嗯。” 水长乐:…… 见芒安石不冷不热,并没有男主见到女主“她好纯洁”“她好不做作”“她好特别”的三好反应,水长乐只得继续道:“你不觉得那歌手很美吗?” 芒安石:“面具遮了四分三的脸,你都能看出貌美?” “我说感觉,有没有被海妖诱惑的感觉?” 芒安石放下手中的高脚杯,侧过脸,盯着水长乐,半晌:“你喜欢spy” 表情里写满“你品味真是不同寻常”。 水长乐一时竟无语凝噎,他堂堂一个大学教授,竟然被学生视为“审美有怪癖”的怪蜀黍? 水长乐十分蹉跎地埋在桌子上,把自己当只鸵鸟。 酒精飘散在空气中,迷醉的女声缓缓流淌,推杯换盏间,不认识的陌生人变得热络。 不断有人从水长乐的身体里穿过,与芒安石搭讪,最后都被芒安石的“冰山脸”劝退。 中场休息,“塞壬”结束表演,“卡利俄佩”登台。 水长乐看到李星星下台,顿时打起精神,思索着如何让两人擦出爱的火花。 还不等他想出法子,不远处传来骚动。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女孩的声音娇滴滴的,很好听。 “不是?一句不是故意就了事?我这衣服六万块呢!”年轻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恼怒。 “六万?你讹人呢!”女声充满愠怒。 水长乐的dna瞬间跳动,实在是这些日子无聊网文补多了,这款对话,不就是灰姑娘和大少爷相遇的标准模板吗? 水长乐瞧热闹地看了几眼,瞬间跨脸。 因为对话当事人之一,正是女主角李星星。而另一位发难人,虽不知姓甚名谁,可明显是位高帅富。 水长乐急了,他还有帮男主找寻爱情的任务,怎能让女主开启另一段爱情故事? 眼下看来,只能把“灰姑娘与大少爷冤家路窄”,演绎成“灰姑娘遇恶霸,真命天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水长乐拍打着芒安石:“快!快!” 芒安石显然心情不好,阴着一张脸:“干嘛?” 水长乐:“小姑娘被为难了,你不上前帮忙解围?” 芒安石不紧不慢地剥了颗毛豆,看了一眼当事人:“那件衬衫,市价确实六万多。” 水长乐:??? 水长乐一边无语于芒安石的“不开窍”,一边循循善诱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孩子被刁难了,你应该见义勇为。” 芒安石捏爆手中的毛豆,拿出餐巾纸擦干净手指:“你很在意那女孩?” 水长乐 :“不,我只是有颗正义之心。” 芒安石 :“那你正义错方向了。如果你花几个月工资买了件心爱的衣裳,结果被人泼了油漆,衣服作废,对方只是一句道歉,你能接受吗?赔偿是理所当然的。” 若这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水长乐一定会为芒安石拍手叫好,懂法守法,不被女色左右,不被同情牵绊,不搞“我弱我有理”一套。 可这是“天大地大都没有男主女相爱”重要的小说世界! 水长乐恨铁不成钢。 与此同时,事故发生处,酒吧老板英儒上前调解。 李星星表示是高帅富讹诈。 高帅富表示是李星星过错 。 双方皆不依不饶。 老板英儒看着不正经,却是个做事爽利的人,倾身和身旁的服务生吩咐了几句。 五分钟后,一段监控录像投放到酒吧的大屏上。 监控录像中,的确是李星星自己忽然拐脚,改变路线,撞上了距离颇远的高帅富。 至于这拐脚的行为,到底是刻意还是无意,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情况很明了,李星星无话可说。 老板李儒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将两人带到一旁的包间商量,以免影响营业。 水长乐幽幽叹气。 “又怎么?”芒安石无奈,起身准备结账走人。 水长乐索性长驱直入:“你看到那女孩子,不会感觉心里小鹿乱撞吗?” 芒安石眯起眼:“你今晚很不对劲。” “不要转移话题。” 芒安石实话实说:“心如止水。” “不可能!”水长乐斩钉截铁,“直面自己的内心,大胆把爱说出来。” 根据小说定律,即便更换了时间空间,我对你的一见钟情永不会变。 芒安石眼神复杂地看着水长乐,最终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 神域大赛会场。 大赛的门票之所以昂贵,在于会场的观众席全部配置了全息头盔,观众可以选择进入任一选手的神域小世界,身临其境体验,用上帝视角旁观。 而通过星际台直播观看的观众,则没有这般随心所欲的体验。 直播台并不会固定播放某个选手的画面,而是会不断切换,同时邀请讲解员和专家进行讨论。 总的来说,现场观众更注重神域世界本身体验,而直播前的观众则更关注比赛的胜负。 今日四个神域小世界,较为受欢迎的是二号和四号。 二号是科幻题材,观众可以感受到科幻场景的宏大瑰丽;四号是j星最受大众喜欢的感情题材。 相较而言,尔虞我诈的职场题材和让人胆战心惊的恐怖题材,就明显冷清很多。 a区观众席。 阿白和阿青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对神域作品如痴如醉,如数家珍。神域大赛开办至今,她们几乎场场不漏。 此刻,阿青忽然激动地拧着阿白大腿:“姐,快来看1号选手。” 观众用全息头盔体验到的场景很真实,包括视觉、嗅觉和听觉,但观众的身子是自由的,加上全息头盔为了安全,并不屏蔽外界干扰,也就是说,你在神域世界畅游时,也能听到周边人的哈欠、惊叹等。 当然,在大赛期间说话干扰他人,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阿白正在科幻作品中畅游,但拗不过阿青,唯恐她没完没了,上了其他观众黑名单,只得也切换至1号选手视角。 看了片刻后,阿白忽然理解阿青的激动。 选手和男主之间十分暧昧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以前不是没有选手尝试自己和男主/女主重组cp,可大多都是强扭的瓜,即便成功了,观众也无法感受到甜蜜。 而1号选手水长乐,看似也没抱着拆 cp自己上来改剧情的初衷,可不知怎的,两人周身就冒着粉红泡泡,让人忍不住想喊 “你们快点,我份子钱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悲伤的故事,我忘了后台申请入v,结果编辑今天请假,没法处理了,入v时间推迟到周日吧 我好蠢,默默抱紧自己 --- and新开了个预收《滴滴代骂》 有兴趣的可以到专栏收藏一下~ 应该是个调剂型小甜文 这发展不对 “你真的没有心跳加速?” “真的没有觉得女孩子好清纯好特别好不做作?” “真的没有像被箭击中心脏,从此灵魂只为你绽放?” 在水长乐的三连拷问后,芒安石忍无可忍。 “你为何觉得我会喜欢一个贪慕虚荣、心思太多还没有担当的女生?” 水长乐被芒安石的反应震慑到,仿佛被贴了张圈鬼符般僵在原地。 若放一个月前,水长乐一定会感叹人生终得一知己。 他就奇了怪了,为何许多书里的女二家境优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貌美出众,男主总会视而不见,并喜欢上容貌秀气清纯,无一技之长只是心地善良的女主。 而所谓心地善良,大多时候会被水教授评价为“不食人间烟火,不识人间疾苦。” 但经过岳华基地的调/教后,水教授终于学会了“不要较真”。 不合理的是小说世界,其并不需要遵循现实里的条条道道,只需要尊重艺术本身。况且有时候,现实比小说还来得荒谬,只是自己未成遍历。 水长乐刚才也看到监控,自然琢磨出女孩的把戏。 李星星那一倒一泼,显然不是意外,而是有意为之。 至于她的目的,水教授猜测,是想人为制造一场和高帅富的邂逅,就像他想制造男女主相遇一般。 而李星星的动机,到底是对高帅富一见钟情、主动出击,还是纯粹想要钓上金龟婿,不得而知。 但无论动机为何,李星星显然天真地相信,每个高帅富都会不介意女孩的鲁莽举止,并会莫名其妙地爱上她。 水长乐轻叹一声,不想破坏李星星在男主心中的形象,否则他如何继续构建这个世界。 “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总会天真一些。”水长乐帮女孩挽尊道,他看李星星就像看自己的学生,他一向不喜以恶意去揣摩这个年纪的孩子。 芒安石双手揣兜,并不和他共情,评价道:“自作自受。” 水长乐依旧企图挽回:“年纪小,爱上错的人。等遇到对的人,一定会是另一番光景。” 芒安石面带嘲笑:“什么爱上错的人,不过是中了个连环套中套,不对,是自己往套里钻。” 水长乐:??? == 酒吧后厨外的小巷。 明明是在商业街区,这条临着无数餐饮店铺后门的小巷却积垢积臭。排水沟内长满青苔,小巷尽头没有撑着油纸伞的长发姑娘,只有一袋又一袋堆叠的垃圾。 两个男人随意地蹲在一户人家的门槛前。 “笑死我了,本来还想着要设什么套,竟然自己给自己下套。”酒吧老板啧啧称奇,拿香烟的手都笑得颤抖,小火光在黑暗中摇曳。 酒吧老板身旁蹲着的,正是被李星星泼了红酒的高帅富。 而在两人跟前,还蹲着一个人,哦不,是一只鬼,正是水长乐。 水长乐听了片刻,大概也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酒吧老板英儒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一肚子坏水。从李星星来酒吧应聘后,他便看上了这位女大学生。 当然,他的看上不是想潜规则,因为英儒是gay,他看上的是李星星能为酒吧带来的收益价值,无论是对方姣好的外形,还是不俗的嗓音。 李星星如今涉世未深,对行情不了解,他用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将人签下。但英儒知道,蒙骗并非长久之计,等李星星在这行混些日子,再来几个同行挖墙脚,他肯定留不住人。 英儒便和发小陈详商议着如何碰瓷,抓些员工的把柄在手中。 陈详的确是个高帅富,可惜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每天正事便是和狐朋狗友喝酒。 今天他纯粹是想约英儒喝个酒,没料到摊上了李星星泼酒。 英儒反应极快,顺水推舟,尤其是看到监控,的确是李星星故意,简直是天助我也。 英儒假仁假义调和。 陈详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倒是一流,或者说狼狈为奸的事情干多了,一下心领神会,很快和英儒来个一唱一和。 最后,英儒“帮”李星星赔付款项,并让李星星签了新合同。李星星没注意到合同内的陷阱,只当老板人好,十分感恩戴德。 “这两个王八羔子。”水长乐愤愤不平,可惜无能为力。 走出后巷,芒安石正在人潮汹涌的商业街等他。 看到水长乐的表情,芒安石安慰道 :“别气了,人要成长,总要吃点亏,也不是坏事。” 水长乐:“吃点教训可以,但如果是悔恨终生的教训,我于心不忍。” 水长乐教书育人几年,终究还是忍不得学生误入歧途。 芒安石感觉胃里被塞进几颗腐烂的柠檬,又酸又难受:“你就那么喜欢那女孩?” 水长乐终于察觉出芒安石的不对劲。 他盯着芒安石藏不住焦躁和妒意的脸,恍然大悟。 芒安石终于吃醋了! 男女主一见钟情定律虽迟但到。 水教授在错误的思路上一去不复返。 “你这神经反射弧真长啊!”水长乐答非所问。 芒安石闷闷地背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入人群中。 == 一人一鬼回到城中村,已经是半夜一点多。 四周寂静,偶有狗吠。 夜风吹过巷道高墙,墙角泡沫箱内的野花决绝地往下落,上演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死亡。 黄土水泥各半的街道,间隔近百米才有一盏路灯,灯光像是在白酒中浸泡过度的咸蛋黄,透着一股粘腻感。 “我走不动了!”水教授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腰细腿长,健步如飞之人。 芒安石停下脚步,转头:“鬼也会累吗?” 水长乐:“累成狗了。” 芒安石:“物种变异真神奇呵。” 水长乐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年纪大喽,真琢磨不透你们年轻人的小心思。” 芒安石打量着他:“你看起来也没多大。” 水长乐笑了笑,没回答,抬头,忽然雀跃道:“流星!” “骗小孩的玩意。” 水长乐没被折雅兴,仰着头。 在他和母亲为数不多的时光里,最难忘地便是经历了一场世纪性的流星雨。 母亲说,每一颗流星,都是故去的亲人回来看你。 他问:“那这么多流星是他们组团回来了吗?” 母亲笑着说:“可能是外婆带着她的伙伴来看她的小外孙,‘呦,我小外孙真乖巧’。” 再大两岁,他自然懂得,所谓流星不过是宇宙的空间物质接近地球后,被引力吸引,高速穿过大气层时所产生的现象。 可这并不影响他对于流星的美好憧憬。 芒安石看着十指相交许愿的水长乐,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水长乐的说话做事总带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成熟,甚至有些刻板教条,就像……学校里的老师。芒安石一度怀疑,对方死后应该在学校里呆了很久,而不是菜市场。 芒安石也仰起头,对着流星,许了个愿望。 ==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公寓,刚走到大门外,忽见公寓大堂处,一个鬼祟的身影正拎着一油漆桶迈入电梯。 定睛一瞧,是入住第一天上门提醒“此处闹鬼”的男人。 芒安石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两点半。 这个点还在溜达,要么和他们一样对流星许愿,要么是被鬼附身了。 男人怎么看也不像闲情逸致的浪漫人士,至于有没有鬼,芒安石再清楚不过。 水长乐也察觉出异样,两人对视一眼,等到电梯门关闭,这才走入大堂。 电梯的指示灯停在了17楼。 这栋自建房有20层,每层6户。因为村子人人等拆迁,实业没落,因而没有什么外来人员,入住率极低。 水长乐记得,他们所在的16层只有两户有人居住,芒安石和刚才的男人。 17-20层则更加空旷,一共只有一户居住,这情况还是当时房东告知的。 “不会是半夜买醉,走错楼层了?”芒安石猜测。 水长乐想到什么,走出大楼,来到侧墙处的垃圾堆。 垃圾车三天才经过一次,租户的素质也不高,明明垃圾屋就两三步距离,偏要扔在外围,裸露的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水长乐捂着鼻子,借着微弱的光线,找到外围几个快递包裹盒。 跟在身后的芒安石心有灵犀,帮忙将快递盒捡起。 快递单没有处理,收件人处赫然写着公寓16t202,刚才那个男人的地址。 “烧杯、电热套、麻黄草,好奇怪的东西,在做实验吗?”芒安石道。 有的收货单上有物件名,有的则设置隐藏,只是看店铺名和物件数量,都不是普通家居生活用品。 水长乐思索片刻,问:“你还记得第一天搬来,我闻到的奇怪味道吗?” 芒安石点头,其实那日之后,他也陆陆续续闻到一点气味,没有那夜浓厚,但也刺鼻恶心。只是出于一点小私心,芒安石没有及时处理。 水长乐:“我有个猜测,那味道,可能不是微生物腐蚀的味道,而是制毒后的化学废水。” “制毒?”芒安石脸上写满不可思议,这小破楼还卧虎藏龙? 水长乐:“麻黄草可以提取□□,治疗习惯性支气管哮喘和预防哮喘发作,但也是重要的毒品成分。” 芒安石神色诧异:“这你都知道?” 水长乐:“年轻时就爱看些杂书。” 芒安石点头:“如果真是制毒,我们肯定不能纵容,明早报警吧。” == 芒天集团。 芒海年一动不动地盯着大荧幕,神色冷漠,周身自带一层冰霜结界。 “把水长乐的资料再拿来一下。” 很快,助理把一叠文件放到芒海年手中。 芒海年一页页翻看,似乎想找寻蛛丝马迹,印证心中猜测。 片刻后,他盯着水长乐游狮赛的记录。 游狮赛第一名,前无古人后估计也无来者的正确率。 “元帅,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的叶盛林问道。 芒海年反问:“你知道黄麻草吗?” 叶盛林摇头:“看情况,应该是特属于神域的植物。” 见元帅盯着水长乐的档案若有所思,叶盛林猜到元帅所想:“这位水先生虽然学历不高,但对神域文化颇有钻研,能够了解植物的功能效用不足为奇。” 芒海年摇头:“不是他懂不懂的问题,而是他的行为举止,和这个世界非常融合。” 神域世界是芒天集团最高科技产物,利用收集到的所有神域相关资料,结合最高人工智能,构建出一个个神域小世界。 神域构建师的存在,便是探索其在人工智能之外的可能。一个世界引入了非理性变量,按部就班的发展轨道便会更改,拓展出新的逻辑和发展。 但神域构建师之所以难胜任,在于其保留自身个性同时,必须融入所在世界,遵循该世界的基本原则。 神域大赛举办数年,神域构建师的水平逐步提高。第一届大赛时,能够进行到每个世界结尾的比例不过16,且都集中在都市情感、奇幻类作品中。而到上一届,该比例激增至83,且各题材全面开花。 芒海年长年关注大赛,各选手的比赛也看过数百场,再加上天生的高敏锐度,他很快察觉水长乐的异常。 其他选手表现再优异,多少还是带有割裂感,是以外来者的心态在神域世界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行动。 水长乐却不同,他表现得十分自如,甚至说得上举止大胆,让旁观者揪心下一秒便会被该世界淘汰出局,可最终却有惊无险。 芒海年:“比起神域构建师,他自然得更像神域原住民。这不像是知识积累,反倒是切身经历过。” 叶盛林没能理解话中深意,好奇地盯着屏幕,看着成为“怨鬼”的水长乐,纳闷道:“不成吧,这水长乐还能当过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万字掉落~么么哒~望不养肥 祝大家圣诞快乐~ 祝考研的孩子们超常发挥~ 第22章 无巧不成书 天刚泛白时,水长乐便醒了。 细瘦无力的光束穿过浅棕色的窗帘,恰好落在他的手腕上。 水长乐是需要睡足八小时,否则容易有起床气的人,穿越前后皆是。但很神奇,进入《一品捉鬼师》的世界后,他的睡眠质量变得很高,几乎沾床就睡。 水长乐起身,看着身旁睡得香甜的“睡美男”,决定将优质睡眠的功劳归功于有传染物。 伸了个懒腰,水长乐发觉窗外忽明忽暗,就仿佛有障碍物挡在窗外。 走至窗边,水长乐无法掀开床帘,但他可以直接穿过床帘进入飘窗窗台。 如果神域世界的时间能够倒退十分钟,他一定会制止住自己的好奇。 可惜没有如果。 此刻,他和窗外的女鬼面面相觑。 女鬼一头长而杂乱的头发飘在空中,像昨晚芒安石初次下厨,直接将一整包紫菜丢入汤锅后煮出来的黑暗料理。 女鬼的面容被发丝遮盖了一部分。 若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可以更烘托美人氛围,反之也是成立的。 崎岖不平的脸部线条,大如铜铃且凸出的眼,褶皱如陈年泡菜的皮肤,在若隐若现buff加持下,更让人不寒而栗。 “早上……好……”水长乐迎着女鬼幽怨的目光,一边打招呼,一边小步往后退。 女鬼却不给水长乐说走就走的机会,瘦如白骨的手忽从袖子中伸出,如同拉面条般不可思议地变成变细,刺向窗户。 “啊。” 两声惊叫同步。 水长乐是纯粹惊吓,而女鬼,则是在接近窗户时,仿佛碰触到防电网般战栗。 水长乐想起,芒安石在公寓布置过结界。一般的鬼怪无法侵入领地。 “怎么,鬼也怕鬼?” 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伴随着窗帘被拉开。 水长乐没好气。 穿越前他的胆子很大,闲来无事看个鬼片,是他舒缓压力的有效手段。 但胆子大的前提,是建立在他生活于唯物主义和谐社会中。 对于这个抬头小鬼飘,低头鬼成群的世界,并不在无神主义者的接纳范围。 女鬼感受到芒安石身上的诱人灵气,却也同时察觉出危险,踟躇片刻,选择转身离开。 “怎么,还依依不舍呢?”芒安石看着目光追随女鬼的水长乐,没好气道。 女鬼一身白衣飘飘,身材纤瘦又玲珑,只看背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没,我就是好奇,这女鬼不像这一片的鬼。” 这城中村地不广人也不稀,尤其是从拆迁的风声走漏后,更是没人愿意离开。与之相反的,这里的常驻鬼却很少,间接说明此处民风淳朴,没什么怨气,大家都和和气气投胎去了。 水长乐从搬来后,便和村里不多的鬼热络起来。这些鬼大多也不是怨鬼,就是对世间还有念想,想在人世间多留段日子。 刚才怨气深重的女鬼,显然是“外来鬼口”,跑到这村里做什么? 芒安石洗漱更衣完,对正在看早间新闻的水长乐道:“你不是喜欢村口那家牛肉面,我去打包两份。” 水长乐一脸幽怨:“你够了,明知道我只能干看。” 想到这,水长乐无比郁闷。 其他神域世界的食物多虚有其表,外观看来八珍玉食,让被j星食物折磨的水长乐垂涎欲滴。结果一口下肚,索然无味,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绣花枕头。 好不容易在《一品捉鬼师》的世界,食物终于有了他该有的色味俱佳,偏偏他却变成了鬼。 更惨无人道的是,这个世界的鬼,无需进食,也无法享用人类食物。 啊! 为什么 这个世界 要对他这只 弱小无助的鬼 如此恶意! 水长乐郁闷得飙起了梨花体。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忍不住嘴角上扬。 对方总表现得比外表成熟太多,是一只冷静又爱说教的鬼,可某些时刻,又像褪去了坚果壳的甜美果仁,可爱又可口。 芒安石:“我前几日研究一下,是可以通过催动法术,将食物的灵体剥离,你就能尝到食物的味道。” 水长乐眼睛瞬间变亮,就像此刻窗外愈发明亮的天色。 “那灵体剥离后,食物本身会减少吗?”水长乐好奇。 芒安石:“应该不会。就像人死时都会短暂灵肉分离,灵魂走后,□□看不出变化。” 水长乐求知欲满满:“那烧纸钱呢?真的可以给逝者输送财富?” 芒安石:“理论上是的。” 水长乐盯着电视上的经济频道:“这不行啊,会把地府经济搞崩溃的。” 芒安石一脸问号。 水长乐严肃道:“你看,现在的人烧纸钱,百元钞票都满足不了,动不动就是一千万、一亿面额,这地府通货膨胀要多厉害。” 芒安石无语。 水长乐又看向芒安石:“你要不现在就开始给自己烧纸钱吧!” 芒安石:…… “与其寄托于未来儿女孝顺,不如自力更生,烧他个几千亿,争取以后到地府赢在起跑线上,一去就是首富。” 芒安石:“我谢谢你啊。” 水长乐摆手:“不过你现在在地府没有账户,烧也是白烧,要不还是烧给长辈,争取以后去做个富二代、富三代!” 芒安石:“你老真是费心了。” 水长乐:“如果你信任我,等我被黑白无常收回地府了,你也可以烧给我,我帮你代管财富。我投资理财水平不错,肯定能帮你实现财富的保值增值!到时候我只要利润的三成做管理费就行,怎样?” 芒安石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走出门。 水长乐莫名其妙。 三成手续费都不肯? == 芒安石回来时已是半小时之后。 两份热气腾腾、加料满满的牛肉面摆到小餐桌上。 水长乐馋得肚子咕噜响,又瞅了眼芒安石的脸色,唯恐对方还在气头上。 好在芒安石不计前嫌,拿出符咒贴在面碗上,念念有词片刻,芒安石推开面碗,原处却又留下一份半透明的牛肉面。 水长乐感叹了声“好神奇”,迫不及待将面拉到自己跟前。 顺滑而有嚼劲的粗面,口感q弹的牛肉丸,入口即化的牛肉,温润鲜甜的牛肉汤。 水长乐瞬间有种“人世间一切美好也比不过这碗牛肉面”的感动。 “有这么好吃吗?”芒安石胡乱塞了几口充饥,无法理解水长乐浮夸的表情。 水长乐一碗下肚,感觉世界都明亮起来。“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决定了,以后手续费收你一成就好,够意思吧。” 芒安石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想再和不解风情的人继续这话题,道:“我刚才在电梯口见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嘴巴被填满的水长乐口齿模糊:“谁?” “我们昨晚看到的女生。” “李星星?她怎么会来这里?” 芒安石:“她和我同一层下电梯,应该是找我们昨晚看到的中年人。” 水长乐瞬间觉得口中的牛肉面不香了。 原书中没有提到,女主认识这中年男人,更何况中年男人可能还涉毒。 他们这个世界明明是《一品捉鬼师》,男女主在降鬼捉鬼同时升华感情。如今这走向,怎么隐隐约约有《拿什么拯救你,我沉迷于毒品的爱人》那架势。 可别最后剧情来个大反转,女主是隐□□枭,全书最大boss。 那真的非常胡扯! 芒安石:“对了,关于楼上可能制毒的事情,我刚已经报警了。警方效率挺高,马上出警了。” 水长乐则在心里计算—— 女主若单独吸毒,要被拘留罚款,吸毒成瘾则会被强制戒赌两年,还在可接受范围; 如果非法持有毒品比如□□五十克以上,会被判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如果贩卖毒品,则有可能处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死刑。 水长乐看向芒安石:“如果要让你等一个人,你最长能等多久?” 窗外的光穿过摇曳的窗帘,在芒安石的脸上汩汩流动,仿佛明灭的灯火。 “可能是一辈子吧。”芒安石低着头道。 水长乐舒了一口气。那行,只要女主不被判处死刑,他还能完成任务。 == 半个小时后,警方来到公寓,经过现场搜查,在16-17楼缴获了近两千克的冰/毒和□□,自制的制毒仪器、以及大量含有毒/品成分的化学物质。 17楼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和16楼鬼鬼祟祟的中年人一同被捕。 经过调查,斯文男人是制毒高手,专门负责研发、提纯毒品;中年男人则是其合作伙伴,负责将毒品带到夜场等地分销。 值得庆幸的是,李星星并未参与到这条产业链中。中年男人是她的表哥,两人小时候感情颇佳,因而时有联络。 李星星因昨夜欠下款项,工资抵扣债务,生活费没有着落,因而想着来找表哥套套交情,借点钱。 警方确认李星星对此一无所知后,便将人释放。 得知该消息的水长乐一脸开心,惹得芒安石十分不悦。 水长乐在听闻中年男人是李星星表哥后,终于想起原书中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李星星和陆扇相识一年后感情稳定,谈及自己家人时,有说过她有个年幼时交好的表哥,但在几个月前被人在酒店狙杀。 如今想来,逻辑链倒也清晰。 因为男主搬房子,没有替酒吧老板消灾解难,导致酒吧老板还敢继续开神鬼相关的主题专场。 女主为了完成专场演出,没有回学校,错过了与男主相遇。同时被酒吧老板设计,欠下债务,来找久不见面的表哥借钱。 另一方面,因为男主搬房,他们才发现并举报了这个小型制毒贩毒团伙。如果该团伙没有被刑拘,继续发展,最后便会在黑吃黑的道路上丧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看来这发展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唯一让人郁闷的,便是男女主迟迟不来电,没有进展。 “你干嘛,眉头快皱成疙瘩了。”芒安石一边点外卖,一边看着苦思冥想中的水长乐。 水长乐:“我在想,怎么能找到那把开启爱情的钥匙,解开不解风情的心。” “呵,你又想解开谁的心?” 正午的阳光十分浓烈,落在木地板上,像在屋中蓄满一池春水。水长乐被阳光浸透,全身也泛着润泽的光。 芒安石有时也神奇,鬼都不喜阳光,水长乐真是个异类鬼。 “对了!”水长乐没有回答芒安石的问题,而是在沙发上猛地一拍掌。 他终于想起这本小说的关键——纠缠女主的女鬼。 按照神域世界的逻辑,一切皆有迹可循,那么今早出现和他四目相对的鬼,并不是随便来露个脸的孤魂野鬼,正是《一品捉鬼师》里最重要、出场次数最多的鬼。 水长乐估计,正是因为女主夜班驻唱,行踪不定,使得女鬼难以确定方位。 女鬼被芒安石的灵气吸引前来,估计也会撞见前来公寓的女主。 所有线索又能圆起来。 故事得以继续下去。 “你一惊一乍干吗?”芒安石看着如鬼附身的水长乐,不对,对方本来就是鬼。 水长乐认真道:“你的钥匙,来了。” 芒安石:??? == 接下去的数日过得顺风顺水,尤其是芒安石分离食物灵体的技术成熟后,水长乐的生活愈发惬意。 虽然鬼没有体重,但水长乐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圆润不少。 放在以前,注重体脂率的水长乐会刻意限制饮食。不过如今是在神域世界,等到故事结束,他便会回归现实,放纵一回也无妨。 这天,芒安石帮某位权贵解决了缠身的鬼婴,对方盛情相邀,请他到市里最为昂贵的私人会所就餐。 芒安石本不欲去,却拗不过水长乐满脸期待。 “我听说那家的茶熏鳗鱼特别好吃,还有6级的新鲜海胆!” “……” 来到会所,芒安石也不遮掩,直接向对方表示在身旁加个座。 中年富豪不解:“芒大师这是?” “我带了个朋友。” 一旁的秘书道:“朋友到哪了,我去迎接。” 芒安石没有回话。 中年富豪举目四望,没见到人,看着芒安石神色淡然,很快心领神会,呵斥秘书不要多话,照做便可。 琳琅满目的大菜上桌,芒安石将菜夹入小碟,不顾他人诧异的神色,自顾做法分离灵体,放到水长乐跟前。 富豪姜是老的辣,颇懂人情世故,忙道:“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水长乐:“哪里哪里,这菜不负盛名,极致美味!” 可惜他的夸赞只有芒安石听见。 富豪钱货两清后还客气招待芒安石,自是有利用价值。 “芒大师啊,我想请教一下,那日你帮我施法驱除鬼婴,这鬼婴从何而来?会不会是我从事古董生意,染上了不干净的物件。” 芒安石将眼前的东星斑整条分离灵体,递给水长乐后,开口道:“李先生,这鬼婴和你本人有渊源。” 富豪:“渊源?” 芒安石看了对方一眼:“有血脉关系。” 富豪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突变,急忙转移话题。 宴会结束,芒安石和水长乐漫步消食。 “你说那鬼婴,到底是什么情况?”水长乐好奇道。 芒安石也不隐瞒,说起了前因后果。 鬼会存在于世间,大多因为极致的恨,少数因为极致的爱。 只是他们变成鬼后,关于生前的记忆便会快速消退,不记得自己为何留存于人世。 捉鬼师要超度鬼,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令其魂飞魄散,鬼会到无间地狱度过九百年酷刑磨难,而后再重回地府,清算生前的罪行功过,重新投胎。 另一种是净化式,需要追溯鬼的生平,了解它因何留存于人世,化解他心中之结。这种方式超度的鬼,无需到无间地狱受折磨。 芒安石平日所见皆为作恶多端的恶鬼,他也懒得去了解鬼的生平,一招魂飞魄散,天下太平。 鬼婴则是他愿意费些心思处理的鬼,毕竟人之初、性本善,会成为鬼婴,多与父母脱离不了关系,而孩子,大多是无辜的。 他原以为,富豪的鬼婴和他以往所见皆相同,不外乎又是婚外情之流被打掉的孩子,缠着生父生母不愿离去。 调查之后才发现,这婴儿并不是富豪的孩子,而是富豪父亲的孩子。 富豪是富二代,父亲曾是整个南方有名的钢厂王,母亲则是高官的掌上明珠。权势结合,他自小便是天子骄子。 富豪也不是纨绔子弟,接手家业后做大做强,谁见了不夸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然而其母在富豪成年不久后病逝,父亲一直孤身一人。他还因父亲对母亲的深情而感动。 可在三年前,父亲忽然宣布续弦,续的还是比富豪年纪还小的女人。 他劝过父亲,可惜对方冥顽不明,坚信自己是枯木逢春,遇见真爱。 富豪也不是吃素的,企业的股份和人脉,他早已尽数掌握,没有削减父亲的话语权,也不过是他孝心犹存。 富豪直接找父亲的“真爱”摊牌,现在卷铺盖走人,可以给她五千万和海外房产,要求是打掉腹中胎儿,不能回国。 “真爱”不答应,满口“我爱的是你父亲”。 富豪也不和其推拉,直接告知了父亲如今的财务状况。就算她生下儿子,伺候老人家二十年,荒□□春,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两栋老楼和半荒废的钢厂,如果他再使点手段,非但没有家产继承,可能还要背偿还不尽的债务。 “真爱”不信他的忽悠。 富豪有备而来,将准备好的相关材料复印件给她:“知道你学历不高没文化,去找个贵点的律师问问。” 几天后,“真爱”垂头丧气来了,和富豪签署了合约。 富豪亲自监督其流产。 胎儿早已成形,不舍人世,最终化成鬼婴,缠着罪魁祸首富豪。 水长乐听完颇感唏嘘,这不就是名利场里两个恶人对峙,黑吃黑,最后达成和解,皆心想事成,唯一苦了的只有婴儿。 “你说我做得对吗?”芒安石忽然开口。 “什么?” “帮人驱鬼。” “这是好事啊。” “可是有些鬼,或许是他在世为人时,世间没法给他公道,只得在死后以自己不能轮回,或者要在无间地狱受千年惩罚为代价,报复在世时的仇人。” 水长乐看着略带迷惘的芒安石:“你不用觉得亏欠,因为你没有做错。” 水长乐虽是教金融的,平日也没少讲到涉及法律的案例。 “我们是一个法治国家,从建国开始我们便提出依法治国。我国的法律条文还是完备的,并且不断在改进。有任何问题,我还是坚定地认为应该走法律程序。” “不相信法律,选择以牙还牙,甚至伤害自己也要同归于尽,我个人认为是愚蠢而倒退的行为。首先,当事人对事实的真相真的了解清楚完整吗?所见即所知吗?可能你报复完,才发现报复错人,那么莫名受伤害的人与谁说理?” “其次,私刑的度如何掌握呢?法律定了标准,可大多人都会因为愤恨,做出逾界的报复。” “或许当前的法治环境并非最理想,会有执法人懈怠、会有冤假错案、会有官商勾结,然而我还是坚定认为,法律永远是最有效的途经,我们的法治环境也会越来越好。” 芒安石好奇地看着水长乐,按理说鬼应该是自带愤世嫉俗的存在,他身旁这鬼,怎么浑身散发着一股正能量,一看就是学习强国第一梯队的。 水长乐:“我说得不对?” 芒安石摇头:“那鬼婴呢?他连抗辩的权利都没有。” 水长乐拍了拍芒安石的肩,虽然手掌屡屡穿透对方身体。“你超度了他,是件好事,至少下辈子,还能找个正常人家。没必要因怨恨而毁了自己来生。” “生在这个家庭有什么好呢?一个精于算计,将其当做敲门砖的母亲;一个已经年过七旬,就快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一个步步为营,可能会让他生不如死的哥哥。人来世间一遭,有苦也有爱,可若纯粹是受苦,能在不用承担任何人世间责任道义时结束,也不错。” 路灯洒下暖洋洋的光,恰好落在水长乐身上,像在身上渡了一层佛光。 芒安石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声。 眼前这个人,哦不,这个鬼,充满了与众不同的气质。 就像是早春的风,消融了他心门前的积雪,吹开了墙外那三树红杏。 杏花探进了他的心墙,敲着他的心门,对他说—— 让我们一起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 两人回到公寓,又是大半夜。 因为今日做法太多,又被愁情所扰,疲倦的芒安石很快沉沉睡去。 反倒是向来好眠的水长乐辗转难眠。 实在是因为——太撑了。 水长乐从床上坐起,决定去楼下走几圈消食。 半夜的城中村很静,连鸡鸣狗吠也没有,唯有风刮过树叶,发出如同呼吸般绵长的声响。 水长乐散步到村中的小广场。 说是小广场,不过是一片水泥地,四周围了一圈花圃,中央陈列着走步机、单杠等运动器材。这些在城市小区里随处可见并闲置的设施,在村里倒很受欢迎,一到傍晚,许多老人会来此健身。 此刻的小广场并不冷清,一到午夜,城中村的鬼魂便会在此聚集。 这片城中村或许说不上民风淳朴,邻里之间也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口角,但归根到底,并没有大奸大恶之人,未有泯灭人性之事,因而村里也没出现恶鬼。 盘踞在此的鬼多是暂时性的,亡故后对人世间有未了心愿或牵挂,迟迟不愿离去。 他们中大多是老人,自然亡故,有的是看不惯儿女不和争家产、有的是牵挂家里头的小黄狗无人喂养、有的是心念着城里上学的孙子想吃奶奶亲手做的年糕,理由千奇百怪。 不过这些记忆都会在变成鬼后的一两周逐渐遗忘,遗忘之后,执念便也淡了,顺顺利利投胎去了。 小广场聚集的鬼每过半月便会换一批,唯一的常住鬼口,便是此刻坐在正中央穿鹅黄长裙的女子。 水长乐和她谈过心。 她不是村里人。 几年前,她的画家丈夫为了创作,在村里租下一位华侨的土地,新建了别墅,两人在此过上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 好景不长,一年后她忽然晕倒,医院检查后发现是绝症。 丈夫停下了为之热爱的画画,散尽家财,陪她看遍五湖四海的名医,却都回天乏术。 她死在了一个春天,穿着鹅黄的长裙,捧着她最爱的玫瑰花。 她的丈夫在她死后精神恍惚,常在别墅里对着空荡的房间碎碎念。 而那时,她就站在丈夫跟前。 水长乐和她相熟,毕竟村里其他鬼来得快去得快,只有他们两一同看着鬼来鬼往。 他经常听她说起他们的爱情故事。 高中时代一见钟情,被师长强拆后转为地下恋。 两人在学校里装作视而不见,每天晚自习结束,却在校外的长街牵着手,也不说话,就在路灯下缓慢前行。 大学期间异地恋,明明通讯发达,两人却互相写了两千多封的手写情书。 大四毕业那天,那人没有招呼,忽然出现在宿舍楼下向她求婚,她也毫不犹豫答应了。 他运气很好,结婚后事业突飞猛进,成了画坛新秀。也没有像许多故事里的,抛弃糟糠之妻,而是待她愈加的好。 如果不是她得了绝症,一切都是完美童话。 水长乐记得,今天好像是她的忌日,也是她以鬼的形态存在的第四年。 水长乐上前,还未说话,女人却先开口了:“我要走了。” “走了?”水长乐没转过弯。 女人点头:“嗯,转世投胎去了。” 水长乐一怔,按理应该恭喜,却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忽然想走了?”水长乐好奇。 他之前曾劝过女人放弃执念,女人却一副要陪男人走完这一生的架势。他当时还感叹,世间真多痴男怨女。 女人将头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要结婚了。” 水长乐愣住,这个发展始料未及。他的版本还停留在男人为爱借酒消愁,女人为爱固守人间。 女人平静地说起这四年。 在她死后,男人迟迟未能从丧妻之痛中走出,她也以鬼魂的姿态,静悄悄地陪在男人身边。 她走后的第二年,男人重新执起画笔,画作中充满悲伤和阴郁,未料再度走红,引领新流派。 她走后的第三年,男人的新经纪人,一个比男人大了三岁的美丽女人,疯狂而热烈地追求男人。 男人从最初的抗拒,到被其狂热大胆又温柔体贴的风格所打动,慢慢变得不再抵抗,逐渐接受,最后主动回应。 她走后的第四年,男人要结婚了,来到她的墓前与她告别。 她知道,男人不久之后会有新生命了,他很喜欢小孩。 水长乐看着她:“这些,你之前怎么都没和我说起。” 女人静静凝望夜空,月光很淡,只有两三点星光,冷清极了,萧条如她的内心。 “你知道的,鬼会存在于人世间,或者因为自身执念,或者因为有人牵挂。执念和牵挂越浓烈,鬼在人间的时间越久。” 水长乐点头。这个世界的设定,大部分鬼魂根本无需喝孟婆汤,因为变成鬼后,生前的记忆便会迅速消散。 “我刚变成鬼时,我能感受到浓烈的羁绊,把我锁在人间。那时候我想着,我就这样陪他走完这一生,然后一起到奈何桥投胎转世。” “可到第三年,羁绊淡了,我们相处的记忆也开始变得零碎,我开始遗忘好多细节。” “现在想起我们学生时代一起走过的日子,真的好像一场梦啊。” 水长乐不知为何,心底蓦地涌起一股悲凉。 他是个坚定的理性主义者。 他常和学生说,不要去搞□□,对于父母,不要子欲养而亲不待,与其死后大办丧事,买最豪华的墓,不如在世时多陪陪他们。 对于爱情也一样,不要分开后追悔莫及,伤花悲月,在一起时好好相处,和平分手后各自开启新感情,再见亦是朋友。 他也曾劝说女鬼,这一辈子,你们的夫妻缘分尽于此。爱过,好好对待过彼此,该结束时便不要在踟蹰。 如今的情况,是水长乐认知中最理想的状况—— 活人走出情伤,开始新的人生;死者摆脱桎梏,转世开启新生。 可不知怎的,祝福的话却无法说出口。 “你恨他吗?”水长乐问。 “恨啊,他害我浪费好几年。”女人道。 水长乐知道她说谎了,如果有恨,女人便会变成怨灵恶鬼,而不会像如今一般,清清白白。 “你可以陪我走走吗?”女人问道。 水长乐点头。他对女人向来很有绅士风度,女鬼也一视同仁。 两人散步到女人生前住的小别墅。 别墅内仍有微光,哪怕主人已经入睡。 “他怕黑,所以一定要装夜灯。”女人说着,眼神里仍有眷念。 水长乐不知如何接话,看了眼窗内的装潢:“这美式轻奢的风格很优雅。” 女人顿了顿:“我喜欢田园风,当初房子的装修都是我自己操办的。可能新的女主人喜欢美式风吧。” 她存在的痕迹,终究还是在时间长河里洗涤,剩下白茫茫一片荒芜。 “祝他新婚快乐吧,可惜没能让他听到。”女人真心实意道,看着水长乐:“你说得对,这个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千古讴歌的爱情。” 女人话音落下,身体变得愈发透明,最后变成细碎的光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一场盛大而热烈的爱意,终究没能抵过时间,消失在春末微凉的夜里。 水长乐心中百感交集,明明这是他所认定的、最好最理性的结局。 可能是雨季要来了吧。 水长乐轻叹一声,准备回家一觉天明,一转身,所有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烟消云散。 因为在他身后,面目狰狞的白衣女鬼静静凝视着他。:,, 第23章 女鬼 春末的夜晚,凉风忽起,枝头初春时盛放、如今早已枯竭的残花,因风而下坠,笃定而决绝。 水长乐的心,也如落花般,坠入了无边黑暗中。 女鬼的长发比上一次更加浓密,遮天盖地般铺展开,与夜色中的远山轮廓融为一体。 长发如蛇般从水长乐脸上爬过,水长乐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片刻后,水长乐睁开眼,发现女鬼站在他身旁。 “她走了?”女鬼问。 女鬼说话时,如纸巾湿透般褶皱的皮肤舒展开来,变成了陈年黄历。 “刚……走?”水长乐犹豫地回答道。 而后他听到,女鬼那颜色惨淡到分辨不出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气。 女鬼从怀中掏出一束玫瑰,走到别墅不远的一座小墓旁,将玫瑰放在墓前。 正是鹅黄女鬼的墓。 水长乐知道,那玫瑰是剥离的灵体。除了芒安石那样的捉鬼师能够剥离实物灵体,法力到达一定程度的鬼也可以。 只是鬼剥离灵体,需要耗费大量精力,长时间处于虚弱状态。 水长乐前阵子网文补多了,很快脑补了一个潸然泪下的三角恋故事—— 亡故的痴情女爱着丈夫,以鬼的形态相守左右。 可她却不知,其实她再世时,有另一个女人深爱着她,却苦于世俗伦理未敢表白。 痴情女亡故后,女人也不愿苟活,同化成鬼。 她满心喜悦,以为同为鬼,他们间多了一分可能。 不曾想,痴情女依旧痴念着自己的丈夫,眼中并无旁人。在丈夫组成新家庭后,选择了放手离开人世。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女鬼忽然道。 水长乐一愣,而后听到了一个与他脑补千差万别的故事。 白衣女鬼和痴情女生前并不相识。 白衣女鬼去过很多地方,因为面容狰狞,连鬼也惧怕。 她来到村子的那天,遇到了两只狼狗。 动物和婴孩的眼睛,是能看到鬼的。狼狗对它狂吠不止。 不知为何,白衣女鬼无比惧怕狗叫,或许生前被狗咬过,留下的心理阴影连做鬼也不能克服。 就在这时,痴情女出现,帮她赶走了两只狼狗。 她们成了朋友。 痴情女性格好,鬼缘也好,鬼友多。 白衣女鬼则只有痴情女一个朋友。 听说痴情女喜欢玫瑰,白衣女鬼特地在其“生日”这天,跑到花店对着一束玫瑰剥离灵体。这过程中,有个男青年买到了她施法一半的玫瑰,她不得已中断,跟着男青年一路奔波。等到男青年和一位女白领亲热,女白领将花放置一旁时,她才得以继续施法。 好不容易剥离玫瑰,风尘仆仆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女鬼说罢,转身走入无边夜色中。 水长乐心有余悸回到公寓,辗转难眠。 好奇怪。 明明知道这只是虚假的世界。 为什么他却和鬼共情了? == 水长乐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走下楼,芒安石正坐在餐桌旁摆弄小物件。 “难得看到你赖床。”芒安石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时针分针都向12点靠拢。“我们的自律鬼今天化身懒猪鬼了。” 水长乐没在意芒安石的打趣,揉着眼,坐到餐桌对面:“你在摆弄什么?” 芒安石将手中摆弄的物件递了过去。 一个做工相当粗糙、歪七扭八的布偶人,一看便是芒安石缝制,也只有直男才能做出如此不堪的手工活。 水长乐揶揄道:“这布偶娃娃如果能说话,怕是可以对着你喷一天的三字经。” 芒安石不在意:“这不是布偶娃娃,这是扎小鬼。” “扎小鬼?” 芒安石:“扎小人听说过吧?” 水长乐点头:“港片里经常看过,就是用稻草或者木刻做个小人,要来对方的姓名、生辰八字、头发血液之类,然后每日念咒,在头部扎棺材钉,让对方终日头疼脑热,折损运势。” “呦,还挺懂,难得,我还以为你要每日高举科学大旗,破除封建迷信呢。”芒安石调侃道,他猜测水长乐在世时,绝对不相信有鬼的存在。 水长乐将小人丢回去:“看不出芒同学平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原来暗地里也会扎小人。” 芒安石:“这不是扎小人,是扎小鬼。”说着,芒安石贴着桌子倾身,凑到水长乐跟前:“如果你不听话,我就第一个扎你。” 水长乐重新拿起丑娃娃:“你是说,你对娃娃做的事情,会作用在鬼身上。” 芒安石点头,以为水长乐被“恐吓”到,急忙解释:“这鬼娃娃要顺利使用,有很多先决条件,且对法力高强的鬼没有效用。”末了,芒安石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对你使用的。” “别别别。”水长乐打断他:“你要不给我弄一个。” 芒安石:? “我以前没发现你有受虐倾向啊。” 水长乐:“不是,我最近老腰酸背痛,自己捏都不得劲。你帮我弄个鬼娃娃,然后帮他全身按摩。” 芒安石:…… “你可真是个鬼才。” “谬赞谬赞。” 最终,芒安石还是用鬼娃娃,帮水长乐做了个马杀鸡。 “天啊,太舒坦了。”水长乐趴卧在沙发上,感觉飘飘欲仙。“可惜你这娃娃只能弄鬼,如果能弄人,开个按摩馆,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芒安石没接话。他的指腹在做工粗糙的布娃娃上游离,轻拢慢捻,每按一下,水长乐便会发出舒坦的呻/吟,尤其是尾椎处,无比敏感。 芒安石不敢面向水长乐,整个人面红耳赤,像在沸水中烫熟的大虾。 水长乐完全没感觉异样:“大腿在帮我按用力一点,啊,舒坦。” 等到按摩结束,芒安石闪进了洗手间冲澡。 水长乐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吃着芒安石为其剥离的三明治早餐,有些奇怪。 芒安石不都睡前才洗澡吗? 等芒安石换了身深蓝睡衣,重新坐到水长乐对面,水长乐才说起昨晚的事情。 “你那么晚出去干嘛!”芒安石的声音带着愠怒。 水长乐不明所以:“昨晚吃撑了,走两圈消食。” 芒安石看着对方一脸无辜,感觉自己可笑极了,起身,从冰箱中倒了一大杯冰柠檬水灌下。 “水牛都没你能喝。”水长乐企图缓解气氛。 芒安石盯着银灰色的冰箱门良久,情绪终于缓和,坐回桌旁:“你还没遇到过厉鬼,不知道其险恶,久居人世的厉鬼是会残杀其他鬼,来提升自己灵力的。” 水长乐点头,《一品捉鬼师》原著里,的确有形形色色的狠角色,并随故事的发展,武力值递增。 然而根据主角定律,邪终不胜正,这些鬼再厉害,也不过是男主升级的工具。 水长乐:“有你在身边,我不怕。”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主角神话。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目光深沉,像是雨季里变幻莫测的天。 水长乐:“对了,我昨晚在想,那个白衣女鬼人不坏,哦不对,鬼不坏。愿意耗费灵力给朋友送玫瑰,甚至在剥离灵体的过程中被打断,也未发怒伤害他人,而是继续等待,脾气和素养都挺好的。” 芒安石没好气:“怎么,你看上人家了?审美独特啊。” 水长乐无语:“不,我只是觉得,她虽形貌可怖,但本质善良,变成厉鬼,背后或许有苦衷?” 芒安石呵了一声:“看不出你这么怜香惜玉呢。” 水长乐总不能说,在原书里,因为这白衣女鬼纠缠的人是女主,故而男主对其下手特狠。 对于其他鬼,男主皆根据作恶程度一视同仁,甚至面对情有可原作恶的鬼,男主也会网开一面。 唯独白衣女鬼,在原书里凄凄惨惨,一次次被男主虐得体无完肤,又一次次作死地卷土重来,如此循环往复。 一直到临近结尾,男女主有情人终成眷属后,女鬼的使命也顺其自然结束,魂飞魄散。 整个过程中,男主那毫不留情辣手摧“鬼”的举动,若地府有妇联,男主一定会成为每次大会的反面批/斗素材。 水长乐:“我就想你对她公平一些,可以了解其变成厉鬼的缘由,超度她。” 在《一品捉鬼师》的世界,鬼分四种。 一是白鬼,即正常死亡后,因为对人世尚有牵挂,踟蹰不肯离去的鬼。这些鬼无害,并且随着记忆快速消退,会在一天至三周的时间内到地府转世投胎。 二是怨鬼,其可能是正常死亡,也可能死于非命,但都有强烈的执念。其执念大多因为恨,少数因为爱。这类鬼会在人世间长久停留,灵力不高。他们的记忆消退较为缓慢,能够持续三至五年。 三是厉鬼,其是怨鬼的进化体。 怨鬼在记忆消退后,有的执念缓解,会转世投胎; 有的继续流连人世,但对人类恶意不大,灵力不高,成为常态化怨鬼; 还有一部分则执念过深,有特定或普遍的憎恨对象,对社会有强烈的报复心,当他们灵力增强后,便可以伤害人类,尤其面对自己仇恨对象,哪怕记忆忘却,本能恨意会让他们对其纠缠不休。 最后一种则是冥鬼,其是厉鬼的灵力不断增加,怨念弥久不散,积累他人怨气后的最终状态。在厉鬼期间持续杀人杀鬼,会加快变成冥鬼的速度。这类鬼可以拥有实体,被常人所看见。也可以附体人类、轻松吸食人气。 白鬼和怨鬼可以自己选择投胎转世,厉鬼需要借助捉鬼师的净化,冥鬼则已经脱离了轮回道,只有存在和彻底消亡两种状态。 在《一品捉鬼师》小说中,女主刚遇见白衣女鬼时,其还只是厉鬼状态。 除了天生有灵力的人,以及与鬼有过旧交和情绊之人,才能看得见厉鬼。 到了小说后期,白衣女鬼彻底变成了冥鬼,再也没有回头路。 水长乐希望,芒安石可以在对方没有彻底走上绝路时挽回。 芒安石:“我超度可是要报酬的,你替她付吗?” 芒安石的收费已经随着名气打出水涨船高,短短两月,其收入就足够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买套一百平的商品房。 “我都给你做牛做马了,你就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水长乐说罢,倍感心虚。毕竟是自己为了求生蹭在对方身旁,嘴上说着做牛做马,实际上啥忙也帮不上,还要对方天天帮忙剥离食物灵体。 芒安石看着对面眼神飘忽不定的水长乐。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此刻视线游离,反倒透着一股平日没有的可爱。明明是鬼魂状态,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迷离感,正气满满,让人看了就有股生于太平盛世的愉悦和心安。 芒安石:“行吧,那报酬就是你好好呆在我身边。” 芒安石平静语调里透出的期盼,就像飘窗上正在爆花的满天星,热烈而洋溢。 == 神域大赛平台,观看这场赛事的人数上涨迅猛。 以往恐怖题材一直是冷门题材,现场和场外收看人数都寥寥无几,莫说同场还有科幻情感这类热门题材, 可今天似乎破例了。 场外观众无法自主选择观看全程,只能在互动区疯狂评论,要求直播台多将转播视角定格在一号位。 《一品捉鬼师》的话题楼也被网友快速的回复人工置顶了。 “真的要走拆cp路线?太秀了吧。” “不,比走拆cp路线更离谱的,是水长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拆cp。” “正在给男女主牵红线的水长乐:男主喜欢上我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然钓加天然呆?” “刚才男主那个眼神,太欲了我的天,水长乐我恨你是块木头。” “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我骨质疏松?原来是被男主苏到了!” “我不管了,我先打份子钱了,希望水长乐不要不识好歹。” == 深夜,校园。 李星星疾步走在回宿舍必经的白玉兰小道上。 白玉兰的花期刚过,白日又下了一天的大雨,肥硕的落花四分五裂。 恰好落在路中央的花瓣被碾成泥浆。 花期盛开时有多美,此刻泥泞的石子路边便有多么令人反胃。 李星星眉头深皱,踩着高跟着,提着裙摆,步伐快又小心翼翼。 忽然,她感到一阵莫名心悸,猛地停下脚步。 四下张望一圈,没有人影,也没有风,静悄悄的。 晦气。李星星想着,加快步伐。 原本今日是通宵驻唱,她会在凌晨四点结束工作后到酒吧后的宿舍歇息。 结果晚上九点开唱没多久,老板英儒忽然发疯,对着空气又是囔囔又是哭啼,摔杯子摔椅子。一会对着空气下跪求饶,一会又举着餐吧的刀具胁迫空气,场面十分混乱。 酒吧客人疯狂逃窜。 李星星平日便对英儒有好感,尤其上次英雄救美后。可惜英儒不近女色,两人没能有进一步交流。 不过在李星星看来,“不近女色”是把双刃剑,对于追求者,自然是阻隔爱意的高墙,可对于女朋友,便是充满心安的堡垒。 李星星想上前安抚英儒,展现下身为女性的柔美,来穿透那阻隔的高墙,甚至进一步变成守护自己的堡垒。 没曾想,她才刚冒着被酒杯砸到的危险靠近,英儒看着化身“塞壬”的李星星,尖叫声更甚,举着餐刀咆哮地让她滚。她忍着恐惧说出了早打好腹稿的“安抚之词”,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大骂她“怪物”,“丑八怪”。 李星星哪能忍受这般委屈,果断甩袖子走人。 酒吧后的宿舍回不去,好在时间尚早,公共交通仍在运行,李星星便决定回学校宿舍。 不曾想,前两日公交线路改道,李星星不知,在车上打了个盹后睁眼,发现风景全然陌生,只得重新规划路线,几经奔波终于到达校园。 “靠。”李星星忍不住飚脏话。“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细高跟卡到石子路的缝隙中,李星星企图用脚力拔出,无果。 不得已,李星星只得脱掉卡住的鞋子,以金鸡独立的姿态歪下身拔鞋子。 她庆幸自己学过舞蹈,虽然半途而废,但平衡感还在。 好不容易将鞋子拔出,还未穿上,李星星的余光察觉到身旁不远有一女生。 这大半夜,怕是来会情郎。 李星星想着,八卦地朝对方望去。 这一眼,李星星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个女人,和她差不多高,可她却要仰视,因为对方的脚底离地面有半米高距离。 一头几乎融入夜色的乌黑卷发,以及凌乱发丝下,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白衣女鬼的眼睛有婴儿手掌般大,乌黑一片没有眼白,仿佛深不见底的洞穴。 此刻,洞穴幽幽地凝视着李星星。 “鬼啊!”李星星已顾不得优雅或脚脏,手中的鞋子一丢,蹬掉剩余的一只,拉起长裙疯狂奔跑。 身后的白衣女鬼仿佛没有动作,白裙下的脚不见摆动,可李星星跑了两百多米,换气中途向后瞟,却见白衣女鬼就在她斜后方两三米位置。 李星星吓得骨软筋酥,背脊发凉,双脚开始痉挛。强大的求生欲让她迈开腿,使出吃奶的力气继续飞奔,可身后的女鬼却形影不离。 她看到了女生宿舍的光。 楼管阿姨正站在宿舍门前。 李星星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把扑在阿姨身上。“阿姨,救我!鬼!鬼!” 楼管阿姨正在和小儿子打电话,被打断后满脸不悦,看着眼前空旷的校园:“连只猫都没有,你发什么神经?哪个宿舍的?过了闭寝时间了知道吗?” 李星星心有余悸转头。 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 只有两盏路灯幽幽地亮着,给地面涂抹开一层橘子水。 几只不知名的飞虫,不知疲倦地绕着路灯飞行。 == 一周后。 城中村公寓。 芒安石看着在客厅踱步绕圈的水长乐,调侃道:“你是被时钟附体了吗?” 水长乐看着窗外万里晴空,摇头:“她不出现了。” “谁?”芒安石好奇。这话说得仿佛情郎思情人,可表情里又没有爱意。 “就那个厉鬼呀,最近都没出现了。” 芒安石不解,水长乐是典型理性派,虽然底色里有纯良正义,却也不是热情好事的性格。 “那厉鬼,对你很重要吗?”芒安石忍不住吃味。三番五次提及,甚至念念不忘。 水长乐心道:是对你重要。 这可是你爱情的催化剂,赢得心上人的敲门钻。 这是一只高尚的鬼,一只纯粹的鬼,一只助人为乐的鬼,一只丘比特附身的鬼! 可惜水长乐不能明说,只得道:“不是上次说好超度嘛,好事做一半难受。” “你不用等了,她来了。”芒安石看着电脑荧幕。 水长乐凑过头。 芒安石为了接业务方便,做了一个小网站,一方面科普如何简单的避鬼防身,一方面让客户在线填写自己的情况。 这种网站还没被网信办以扫除封建迷信处理掉,只能说网文世界不需要考虑太多。 网站的后台有数十封求助函,自从芒安石打出名气后,求助的人络绎不绝,水长乐有时都感叹,做亏心事的人真多啊。 此刻,后台最新的一条求助来自一熟人,李星星。 她详细描述了自己近日连续遇鬼的情况。 “一身白裙,及腰的乌黑卷发,泡菜皮肤,眼睛巨大,这特征描述,不就是你的梦中情鬼?”芒安石调侃道。 水长乐一拍掌,他怎么忘了。原书中女鬼始终纠缠着李星星。 在水长乐难得的死缠烂打下,芒安石接下了这位女大学生的业务。 两人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见面。 “系条蓝色领带吧,还有上次陪你逛街选的领带夹不错,带上呗!”水长乐站在更衣镜旁指点江山。 芒安石很无奈:“我习惯穿运动服,你要我换西装也罢了,搞得跟相亲一样是怎样?” 水长乐心道:这就是相亲啊! 上次酒吧见面没有达成一见钟情,火花四射的成就,肯定是穿得太随意,没能展现男主的飒爽英姿。 嘴上,水长乐义正言辞道:“从事每一份职业都要有信仰,哪怕微不足道,哪怕封建迷……不是,哪怕与众不同,也要体现出对职业的敬重和热爱。而有仪式感的穿着,能很好的起到心理暗示作用。” 芒安石瞥了他一眼:“我怀疑你生前是老师,一本正经的忽悠。” 水长乐心跳陡然快了两拍,被一个虚拟人物识破真身,好微妙。 “怎么?”芒安石见水长乐神色有恙。 “没”,水长乐忙转移话题,“你穿西装怪好看的,快点试试领带。” 芒安石:“可我不懂得系。” 水长乐恨不得亲自上手,可惜作为鬼,注定无法拿起实物,只得在一旁语言教导。 这“学生”明明很聪明,在“系领带”上却觉悟不高,他教导半天,对方依然能将领带打出红领巾效果。 芒安石看着对方指手画脚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水长乐低头的脖颈上。 水长乐的头发很黑,乌黑繁茂,皮肤却很白,天生的冷白皮,以至于黑白分明的脖颈处,有一种奇异的视觉冲击感。 当然,也可能是他芒安石鬼迷心窍。 “哎,你怎么这么笨,从这里穿过去就好了。”水长乐对着芒安石打出的死结叹气。 芒安石笑而不语。他哪能不懂,只是忍不住想逗眼前人,哦不,眼前鬼罢了。 如果对方有实体,他此刻便能用领带将对方的双手囚禁,让对方挣扎不能,只能用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想到这,芒安石忽然感觉一热,急忙侧过脸,在水长乐贴上来前,快步的打好领带,踱步出门。 “忽然开窍了?”水长乐纳闷,最终归结于量变产生质变。 == 学校外的这间“右猫咖啡厅”向来生意极好,哪怕是下午四点的上班上课点。 咖啡厅的装潢粗看着富丽堂皇,细看都是廉价材料,装修也糙,不过平均十几二十块一杯咖啡的价格,很能平衡学生追求小资的心理和拮据的经济实力。 芒安石却是第一次来这间学生圣地,只抿了一口杯中的摩卡,便皱起眉头。 “我们是不是见过?”对面的李星星问道。 这位网传的一品捉鬼师也太年轻了。 芒安石自然清楚李星星心里所想,谁让捉鬼师这职业跟医生一样,越老越吃香。只要满头银发老态龙钟,哪怕实力不行,也能给人信任感。 芒安石:“我这是事后收费,如果无法完成分文不取,不用担心诈骗导致金钱损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星星急忙否认,又找不出好的说辞。 芒安石:“对了,我的收费标准你应该也了解,作为学生,你承担得起吗?” 芒安石的费用并不亲民。 李星星忙道:“我今年有奖学金,还有助学贷款,打工也有收入,不过一次性付款还是有点困难,我可以分期支付吗?” 芒安石也非不近人情:“可以,我们先签个合同就行。” 他自然有一百种让对方履约的方法。 水长乐在一旁叹气。 这种桥段放在霸道总裁文里,女主无法偿付,男主必定要邪魅一笑,抬起女主下巴:“既然没钱,那就用身子来偿还吧。” 要知道,水长乐第一次在神域遇到“身子偿还”的情节,果断选择了报警。 不过被荼毒多后,水长乐已经麻木了,这种桥段,对于男女主,就是小情趣。 如今双方根正苗红的提出贷款分期履约,水长乐反而不习惯正常人的思维模式了。 芒安石听到水长乐的叹气,好奇看了眼身旁人。 “你在……看什么呢?”李星星见对方凝视着一旁空荡的椅子,眼神温柔得仿佛春日午后的阳光。 芒安石不隐瞒:“我的搭档。” 李星星瑟缩一下,看不见的搭档,只能是鬼了。不管对方是装神弄鬼还是确有其鬼,李星星都只想敬而远之。 “那大师什么时候发力呢?”李星星急迫道。 芒安石已经通过网站求助函的必填项,了解到李星星近日情况。 那白衣厉鬼几乎每夜都出现,最初还只在学校的操场、小道,之后便进展到宿舍,教室,风雨无阻。 哪怕李星星与人结伴同行,哪怕李星星身处人满为患的考研教室,女鬼依旧雷打不动,丝毫不畏怯人群地出现其身前。 其他人看不见女鬼,只觉李星星近日精神状态不佳,好心的同学还让她去看看医生。 辅导员则觉得她最近心理压力太大,与她谈心。 可就在李星星和辅导员在教师办公室谈心时,女鬼从四层楼的窗户探进了头,李星星瞬间尖叫,声嘶力竭,吓得辅导员连同前来的班委合力将人送进医务室。 校医在询问其家族是否有精神病史后,也认为她是最近学业或感情压力大,让其多锻炼、多放松。 校医让李星星在医务室休息一会再离开,李星星刚躺下,就觉得床下有动静。 李星星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许久,感受着身下高铁床微微晃动,最终没忍住好奇心,从床上探下身子,查看床底动静。 只一眼,李星星魂飞胆破。 高铁床下,白衣女鬼与她四目相对。女鬼只有胸部以上在地面,大半个身子都在地板下,乍眼一看,就仿佛被拦腰斩断…… “我真的每一刻都在受煎熬,快撑不下去了。”李星星梨花带雨道,褪去酒吧驻唱时的浓艳妆容,十分楚楚可怜。 水长乐忍不住想要递纸巾,可惜徒劳。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一旁的芒安石,对方正若有所思。 “一般被厉鬼缠身,定是生前有所亏欠。”芒安石开口。 “我没有!” “李小姐,你若不能坦诚,我也不好对症下药。”芒安石毫不怜香惜玉。 水长乐:…… 还能不能好了。 没能完成原书里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也罢了,这二度见面怎么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第24章 记不起来了 男女主的二度见面,最终不欢而散。 水长乐猛吸了几口咖啡香,循循善诱道:“安石啊,你要揣摩下小女生的心思,人家或许有难言之隐。你一上来就判定人家不仁不义,哪个女生能蒙受这委屈。” “你倒是很懂揣摩小女生心思啊。”芒安石语调奇怪。 水长乐没搭理芒安石的反击:“你看女鬼几次三番出现,并没有真正伤害李星星,会不会不是恨,而是生前有其他羁绊?比如亲人?挚友?你不也说过,除了因恨意留在人世,也有因爱留在人世的吗?” 芒安石:“你看那女鬼的模样,像是善终吗?” 水长乐一时找不出理由反击,心下郁闷。他这不是担心芒安石错过“书中命定”,注孤生嘛。 不过很快,水长乐的气就被消解了。 芒安石点了杯新咖啡,剥离灵体给水长乐。 虽是廉价速溶咖啡的味道,但多月没闻过咖啡香的水长乐甘之如饴。 芒安石看着对方神色中的愉悦,主动退让:“我答应你,一定帮你超度那女鬼。” == 当天夜晚。 李星星坐在自习教室,看着教室内人群逐渐稀少,愈发不安。 她的三个舍友今夜皆有安排,两个随校舞蹈队在外地参加开幕表演,一个在社团教室通宵准备辩论赛。 李星星都能想象,只剩下她一人的宿舍,会是何等光景。 虽然女鬼并不会因为有旁人在场而躲避,可至少有人在身旁,她的恐惧感能缓解一些。 李星星想去隔壁宿舍借宿,但对方委婉地拒绝她。她知道,什么睡姿不好、听到其他人呼吸声会失眠都是借口,她这些日子神经兮兮的表现,让她精神有问题的传闻甚嚣尘上。 十一点,自习教室清场。 李星星走下楼,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雨。 很细很轻的雨,绵长而哀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像是垂死之人的呼吸。 李星星看着其他两两撑伞的男女,从包里掏出雨伞,快步跟在一群十多人结伴而行的男生后方。 走了五六分钟,前方的人拐进男生宿舍楼。李星星手一颤,四周空荡荡,唯有无尽的细雨和橙黄的路灯。 李星星小步飞跑,思量着若熬不下去,就去辩论队找舍友,在那凑合一晚。 然而刚跑十多米,李星星便看到,幽幽的白影从前方百米远的距离飞速袭来,在视野里从指甲盖大小迅速扩张。 李星星已经无力迈开步伐。 忽然,一道斜长的影子从身后满满逼近,和她的影子齐平。 李星星战战兢兢地侧过头,在看到芒安石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后,终于松了口气。 芒安石没有安抚她,而是继续朝女鬼前行。 李星星看着对方的背影,内心油然而生一股依赖和崇拜。 只是对方打伞的姿势有些奇怪,侧在一旁,自己浑身都淋透了。 那样子,就仿佛身旁有人,并且是很重要的人,不舍对方受一点风雨侵袭。 == “还是我去交涉吧。”水长乐提议,毕竟他和女鬼也算有过三面之缘。 芒安石犹豫片刻,点头。 水长乐来到白衣女鬼跟前,克服心底的恐惧,举起右手,如同招财猫般:“hi!” 女鬼不言。 一阵冷风吹开女鬼脸上的发丝,两只没有眼白的黑眼珠如同黑八桌球,下一刻就要被女鬼击出。 水长乐不敢与其对视。 “觉得恐怖是吧?恐怖还不让开?”女鬼森森道。 水长乐忙道:“不恐怖,审美本就有多元性,还需要时间沉淀熏陶。” “呵,是吗?那美吗?”女鬼讥讽。 水长乐缓缓神:“其实拆分来看确实很有艺术感,你看这眼,如同价值千金的大黑珍珠,富贵盈门;你看这耳,耳垂如坠,定是广结善缘;你看这皮肤,一如希望的田野,让人心潮澎湃。” 女鬼:…… 上次见面时怎么没发现,这人胡扯功力这么强。 女鬼向水长乐身后瞧了眼,看着一身西装的男人,心底有数:“原来是靠山在呢。” 她第一次遇见青年时,就知道这人不简单,是能让她灰飞烟灭的存在。 有主角做靠山的水长乐硬气不少:“其实我今天是来谈判的。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与其每日奔波,风里来雨里去,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争取达成互利共赢!” 女鬼:…… 水长乐再接再厉:“两个年轻女孩,能有什么跨不过的坎,跟哥说说。” 水长乐以前常和女大学生谈话,内容包罗万象。从女学生死缠烂打非他不嫁,到女生宿舍搞集体霸凌差点闹出人命,什么奇葩事他都遇见。因为和好几个辅导员都是好兄弟,他平日没少被拖着帮衬。 女鬼低着头,陷入沉思。 == 而在两鬼前方五十米。 李星星看不见水长乐,只看到女鬼伫立前方,没有向前。 以为对方是被芒安石的“王霸之气”震慑,李星星不由自主地朝前方的俊美男人靠了靠。 男人却不加掩饰的向一侧迈了一步。 李星星:…… 她又不是豺狼虎豹。 “今天白天的事情,很抱歉。”李星星知错能改。 芒安石不介意,捉鬼于他而言,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他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要捉尽世间鬼。对女鬼上心,纯粹是水长乐在意罢了。 “你能,解决掉这只鬼吗?”李星星小心翼翼求证。 芒安石看了眼前方四目相对的两鬼。 那女鬼的确有几成功力,算是他至今见过最难对付的几只,胜率大概六成。若放往常,他早上前与对方缠斗十八回合。 但他答应水长乐,要净化这只厉鬼,使其能够走入轮回。 想要净化鬼魂,就必须了解其生平、羁绊和心头症结。 “我还是那话,你若不告知你对女鬼做过的亏心事,我可没法救你。”芒安石冷漠道。 李星星眼中溢出一层湿气,让人我见犹怜。 “我真的不知道……” 芒安石以为她担心:“你无需隐瞒,我对客户的事情绝对保密,守口如瓶,这是这行的规矩。” 李星星抿着唇,举起右手:“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否则我天打五雷轰。” 芒安石并未被打动,语调没有起伏:“那女鬼为何对你纠缠不放?比起犯错的人,那些给别人造成巨大伤害却不自知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 前方,女鬼忽然忧伤地摇头。 “我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 “对,我是谁,我来自哪,我都想不起来了。” 若放平常,水教授会与其来一番哲学探讨,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确实,鬼流失记忆的速度无比飞快,你想不起事情情有可原。可既然你想不起来,为何对一个女大学生穷追不舍呢?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再坏能坏到哪里?” 女鬼的表情忽然狰狞,第一次露出隐藏的獠牙:“第一次看到她,我就感觉我全身都在燃烧,她一定是让我变成这模样的罪魁祸首。” 厉鬼哪怕记忆全然忘却,对于仇家的恨却仍旧刻骨铭心,变成本能。 水长乐决定拓展思路:“看到她全身燃烧,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恨?或许你们生前曾经相爱?” 女鬼:…… “你们曾经爱得轰轰烈烈,山盟海誓,却被世俗所不容,被迫分开。你因意外而亡,却忘不了那份情,执着地想寻找那个人。只是随着岁月流逝,你遗失了记忆,只剩心中想找寻她的本能,误以为是恨?” 水长乐并不具备丰富的联想能力,能够张口既来,是因为《一品捉鬼师》原书中便有一个案例,一个中年人被一只少年男鬼纠缠,求助男主。 男主调查后,得知少年男鬼是中年男人年少时的爱人。 可惜这段感情被世俗所不容。少年家中为了让少年“变正常”,选择举家搬迁到另一个城市,不曾想路上出了车祸。 少年因为对爱的执念留在人世,可发生车祸的地点在一座道山中,布满了缠鬼符,少年走不出大山。 直到少年的灵力变强,能够走出大山,已是十年后。他的记忆全然忘却,唯独还记得中年男。 他只是好奇,对方到底在自己生命里扮演什么角色,因而频频出现在对方身旁。 经过男主的净化,少年男鬼在最后一刻想起了全部。他看着眼前早已娶妻生子的中年男,留在人世的执念烟消云散。 中年男告诉男主,少年男鬼是他的初恋,他们被迫分手时,他和他约定,等到他们都羽翼丰满后,要正大光明在一起。 他不知道少年男鬼出了车祸。 即便没有,他们最终也不可能在一起。 因为年少时的懵懂爱情,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退。 水长乐还记得,当时他看到这里,第一次觉得将男女主塑造得极端恋爱脑的作者终于有了现实逻辑。 校园恋爱最终能够走到一起的几率,不到2,更别说是高中时期的青□□情。 水长乐曾见证过自己的高中同学在大学毕业时携手走上红毯,当时全班同学都从天南海北飞回来,高中班主任作为证婚人。 参加婚礼的同学皆眼含热泪,祝新人们为七年的爱情长跑画上句号,祝他们打败现实,成就了童话般的爱情。 结果这段婚姻在一年后,以男方出轨自己乙方公司的女网红,女方提出离婚宣告终结。 想到这,水教授忽然百感交集。 “我说,你没谈过恋爱吧。”女鬼的声音打断水长乐难得的伤花悲月。 “嗯?” “或者你有感情认知障碍?” “啊?” 水长乐莫名。 女鬼翻了个白眼,可惜她没有眼白。 “会觉得全身燃烧的状态是相爱,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感情认知有问题,我觉得你脑子没问题。”女鬼道。 理论丰富、恋爱为零的水教授沉默。 == “我真的不知道……我之前大病过一场,有些记忆遗失了。”李星星哭哭啼啼道,在芒安石的质问下,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情而不自知。 芒安石仿佛没有怜悯之情,思索片刻,道:“你是何时起见过女鬼的?” “大概十天前。” “她除了出现,并没有做出实质性伤害行为,对吗?” 李星星点头,她一身伤痕累累,基本都是因惊吓逃窜所造成的磕碜和划伤。 “你谈过恋爱吗?” 李星星面对忽然急转的话题愣了几秒,而后摇头:“没,没有。” 李星星自小脑子就很清醒,只有靠读书逃离原生家庭,她的人生才有可能转变。因而中学时期她从不和男生打交道,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到了大学这个小社会,她才明白,读书能够改变命运只是理想化状况。看多了声色犬马,她也有了恋爱的心思。不过她看不上同龄的男生,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青春。她想要的男朋友,是对她未来有助力的。 芒安石沉思。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确不至于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实在有矛盾,不外乎就是抢男朋友和校园霸凌。 亦或者,还有其他深沉次的原因。 == “我谈没谈过恋爱不重要,我们如今的目标一致,便是寻求真相!”被识破娘胎里“母单花”的水教授转移话题。 女鬼纳闷:“我们什么时候目标一致了?”这男人,哦不,这男鬼,也太能自圆其说了。 水长乐不在意,一般愿意开口,便有商量的余地,最怕就是保持沉默,让人猜不透心思。 “你看,你和女学生的纠葛都不清楚就胡来,如果哪天你发现,你们之间确实不是仇恨,而是有其他羁绊,岂不追悔莫及?”水教授继续引导,“亲手把自己曾经爱过的人送上黄泉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是不?” 女鬼无语,她都快相信她和女大学生真的有爱情。 “我给你两周时间,你告诉我我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女鬼道。 == 李星星看到女鬼忽然转身离去,抹了抹眼角未干的泪痕,狂喜道:“大师,你这是把鬼赶跑了吗?” 走回芒安石身边的水长乐:“女鬼答应给我两周时间调查。” 芒安石将话复述给李星星。 李星星刚落下的心又悬到嗓子眼:“那如果我和她真的有过节,她是不是不会放过我?” “那就看你到底做没做过天怒人怨的事情了。”芒安石将冷酷无情进行到底。 水长乐踢了芒安石一下,虽然板鞋穿过了裤脚,芒安石还是察觉了,眉目含笑地看了眼难得动脚的水教授。 “你敢不敢对女生照顾一些。”水长乐没好气。 看《一品捉鬼师》时,他还嫌弃男主睿智的人设在女主出现后只剩恋爱脑。可如今这不解风情的死直男模样,同样愁人。 文学创作不要这么走极端啊! 当个正常人不好吗!:,, 第25章 调查 女鬼给出的调查时间是两周,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芒安石毫不在意,水长乐却认为做人应当言而有信,哪怕对方是鬼。 芒安石、水长乐和李星星坐在图书馆,从外人角度看,只有一对俊男美女。 时不时有人经过,向芒安石打招呼—— “主席好!” “难得主席回校啊!” “这是主席女朋友吗?” 芒安石一概微笑点头招呼,除了“女朋友”的问题会直接否定。 水长乐在一旁揶揄:“呦,风云人物呢。” 在大学校园里,那些外貌出众、又在学生组织社团中活跃的学生,总特别引人瞩目,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在《一品捉鬼师》的世界里,男主便是这般存在,前学生会主席,长相优越,除了成绩不够拔尖。大概作者在做人设时想起不能太十全十美,要有小缺陷,于是设定了平日不读书,只在期末突击,总成绩中上游的设定。 名牌大学的中上游倒也不磕碜,就是在动不动“掌握全世界经济二分之一命脉”的男主世界,着实寒酸了些。 “你大学时期的全部人际关系只有这些吗?”芒安石翻看李星星整理的照片,在笔记本上圈画。 事关性命,李星星很谨慎,将自己的同年级同学、社团成员,以及校外打工认识的人全部罗列。 “我能想到的我都列出来了。”李星星道,“除非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我可能记不得。可只见过一面,没必要恨我吧?” 芒安石冷淡道:“未必。比如有陌生人正在崩溃边缘,你无心骂了句难听话,恰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比如有陌生人不小心撞到你,你气不过趁别人停车时将轮胎放气,结果对方因此发生车祸一命呜呼……” 李星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人每天会和无数陌生人发生交集,谁能保证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对他人产生巨大影响。 “喂,别吓唬女孩子。”水长乐看不过。 明明原书里,男主设定是在外高冷、对内甜宠男,怎么到芒安石这差了十万八千里,男主改个名字把性格也改了?这都不是性格决定命运,是姓名决定性格了。 “我只是在陈诉事实,都有现实案例,不是张口既来。” “那也可以用婉转一点的方式。” “这么酷爱婉转,怎么没见你平日对我说话婉转点?” “你是男人嘛,不一样。” “不是你说男女平等吗,怎么这时候又要讲性别区分了?” 一旁的李星星破涕为笑,忙用手捂住嘴。 一开始听到芒安石自言自语,她还有些惧怕,说明他们身旁还坐着一个她看不见的鬼。如今相处下来,虽看不见、听不到那鬼,但只从芒安石的反应来看,那定是个可爱鬼。 因为芒安石和可爱鬼在一起时,整个人也变得有生气极了。 ‘如果能看见可爱鬼而不是女鬼,那该多好。’李星星暗自叹气。 芒安石排查一圈,基本能确认女鬼并不在李星星大学时产生交集,那只能往前推论。 芒安石道:“鬼除非进化到冥鬼,否则年龄和外貌会维持在他离开人世的时候。那女鬼虽面目全非,但看发育情况,不会小于十六岁。你仔细回想下,高中时有做过亏心事吗?” 李星星很委屈,她怀疑她在帅哥学长心中,就是个无恶不作、精于算计、为达目的不罢休的狠毒女人形象。 她承认,她的确不是偶像剧里连只蚂蚁都不踩的善良女主,可让她伤人,她根本没勇气。 “我真没有,我在的小城教育资源一般,学校的重点率不到10,更何况是南大这种顶尖学府。我也不是天才,整个高中基本就在书山学海里,吃饭都没时间,只是胡乱扒拉几口,班级同学都未必全叫得出名字,哪有心思作恶。”李星星几乎是控诉的语调,惹得图书馆的学生频频回头,以为又有痴男怨女选择在图书馆分手。 水长乐频频点头。他还是很喜欢这本书中的女主,性格独立自强、很有想法,重点是爱读书、会读书,哪怕读书的目的不那么纯粹,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读书纯粹为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呢? 作为一个老师,肯定喜欢爱学习的孩子。 芒安石瞟了眼面带欣赏的水长乐,更加没好气:“或许你出于嫉妒心,因为对方成绩更好,始终超越不了,便使些小手段让对方意外身亡?亦或者你使偷偷把对方的卷子篡改了,让对方没有成绩,受不了打击自杀身亡?” 李星星还没反应,水长乐先开口:“你咋心理这么黑暗?” “我只是在论证所有可能性。毕竟女鬼缠身是客观现实。” 水长乐无言以对。 他看过原书,了解女主的为人和性格,做不出如此阴狠手段。但芒安石和对方没有深交,推测各种可能,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般下去,爱情线还如何发展! 李星星大概已经受打击成自然,没多大应激反应,努力回忆,甚至连校门口有四个保安,分别姓什么,草丛里有三只野猫,两公一母都想起来,依然没有找到可疑人物。 最终两人决定,李星星请几天假,芒安石陪其回去,亲自寻找线索。 确定方案后,李星星一刻都不想停留,小跑出图书馆,步伐轻盈,每一步都散发着解脱的气息。 水长乐看着女主的背影,心底感叹,任重道远啊。 芒安石和水长乐准备离开时,恰好撞到一对捧着一摞书的男女。 水长乐本以为是小情侣,没想到女生揪着男生的耳朵:“我说你,书不好好读,连书都拿不稳。” 男生很郁闷:“姐,读那么多书干嘛?” 女孩一边捡书一边道:“如果有一天,你收到女神给你送书,一本植物书,一本庄稼书,你怎么想?” 男生一听到女神就来劲:“女神暗示我不适合读金融专业?早日转到农业系?不对啊,南大也没有农业专业啊?” 女孩拿着一本书,拍了下他脑袋:“所以让你多读书!” 两人的背影和声音渐渐远去。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嘴角含笑的模样,不耻下问:“你懂什么意思?” 水长乐点头:“那是一首诗——‘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芒安石:“这首诗怎么了?” 水长乐:“这首诗的名字叫《我爱你》。” == 翌日下午,芒安石和李星星坐上了回宁城的火车。 芒安石多买了一个座位给水长乐。 好在今天不是周末假期,火车上人不多,都能买到坐票,否则又要发生一场关于多买票空着闲置,而买站票的人想坐孰是孰非的争论。 水长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原书里并没有女主回到家乡的情节,关于宁城的一切,只出现在女主的回忆中。 女主家重度重男轻女,好在女主也不是软包子、扶弟魔,秉承着打不过还躲不掉吗的精神,女主鲜少回家,除了休学的一年,其他时间都呆在尚城读书打工。 这节车厢的座位是四人座,两两相对,中间一张细长的小长桌。 水长乐回忆原书,一旁的芒安石闭目养神。反倒是坐在水长乐对面的大叔话匣子停不下来。 大叔原本以为李星星是芒安石的女朋友,见两人没多少互动,说话也不亲热,应该是普通同学,顿时来劲。 “我现在公司的估值虽然只有六千万,但等这个项目完成,公司上市,少说也有二十几个亿。” “我们公司现在的月流水只有七八百万,但净盈利可以达到四五百万一个月。” “我现在手头这专利,连中科院都看好!至少可以融资十个亿!” …… 水长乐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对面口若悬河的大叔:“大哥,安徒生都不敢这么讲故事啊,跟女大学生吹牛不收税是吧?” 可惜他的话大叔听不见,依旧滔滔不绝。 “我公司福利可好了,一年两次出境旅游,年终奖发30倍,比那个阿里麻麻还厉害!” “小姑娘,以后来我这工作怎样?” “要不我们先留个手机号?” 李星星一直笑而不语,在大叔掏出手机要号码后,终于道:“大叔,你这hers包的五金不太对。” “诶?” 李星星从口袋掏出眼罩,自言自语道:“都坐这火车了,就别天天公司上市了。” 水长乐噗呲一声。 好歹也是名牌大学金融专业的学生,那么没有逻辑的吹牛,忍到现在真的是素养。 大叔的牛皮被戳穿,两人一鬼终于有了一段安静地旅途。 == 火车到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宁城明显是个小地方,连出租车都不多,最常见的是一种电动车改装的三轮车。 三轮出租只有两个座位,水长乐主动表示“他可以坐在车顶上。” 芒安石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让李星星另外坐一辆。 李星星知道有看不见的鬼存在,没有反对。 水长乐摇头:“你真铁石心肠。” 芒安石:“你怎么一点都不吃人嘴短?” 水长乐没坐过这种小三轮,颇为好奇,一上车便左瞧瞧右看看。 芒安石提醒师傅:“后面有车跟着我们。” 电动车风驰电掣,哪怕有三面遮挡的车厢,迎面而来的风还是将芒安石精心梳理的头发吹成一团鸡窝。 水长乐看到芒安石的狼狈模样,笑得无比开心。 很快,车到达目的地旅馆。芒安石看着后方冷清的街道:“师傅,后面的车呢?” “放心。”路腮胡子的大叔拍拍胸脯,“有我宁城第一车王在,什么车甩不掉。” 芒安石:…… “年轻人,你是不是惹了什么小混混,跟大叔说说,大叔在这地方还是有点威望的。” 芒安石无奈,付了款,没搭理依旧热情喊话的大叔,给李星星发短信,让其直接回家准备资料,明日在碰头。 旅馆房间,芒安石将符文摆件等摆放好,以求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在看什么?”芒安石问坐在飘窗上扮演望夫石的水长乐。 “钢铁森林看久了,偶尔看看杂乱的无序,别有一番滋味。”水长乐道。 芒安石走到飘窗边。 旅馆的酒店面向一片老城区,自建房好不规整,每一栋房子的屋顶都写满了“随心所欲”。连天空也是。窗外恰好有一堆杂乱无章的电线,将天空切割成各种边型的碎块。 “你还真是能体会生活的美。”芒安石道。窗外这脏乱差的风景,换其他住惯大城市的人,早已吐槽连连。 “要不去外面走走?”水长乐提议道。 芒安石看了眼窗外白裤子走过能变黑裤筒的街道,又看了眼水长乐难得跃跃欲试的神情,点头。 小城的路灯不亮,没有大城市那绵延一片的璀璨,间隔却计算得极好,至少一条道走下来,不会出现漆黑一片的路段。 “你看,你的影子一会变长,一会变短。”水长乐格外有兴致。 “无聊。” “年纪轻轻的,就缺乏对生活的热情,那可不行。”水长乐开导道。 芒安石看着远处烧烤摊缭绕的烟火:“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谁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水长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差点忘了,他现在是怨鬼。怨鬼早就失去了记忆。何况在原书里,它就是一只出场半页纸的菜鬼。不配拥有冠名权。 “生前的名字不记得了,不过你可以叫我水长乐。” “长乐?倒挺符合你性子。” “所以让你多读书,这名字取自诗句‘人生长乐水长东’。” 芒安石皱眉:“如果我没读错书,诗句应该是‘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吧?” “呦,看来还是读过点书的。”水教授难得调侃。“为什么要让人生的悔恨像东流水呢?太哀伤了,所以我改了。” 芒安石也不介意水教授胡乱改诗句,他看着远处一家小杂货铺。 这种门前摆满玻璃柜,内里满满当当杂乱无序的杂货店,在大城市已经看不到了。店主坐在一张小木凳上,悠闲地喝着小酒,时不时逗弄一旁牙没长齐的小孙子。 “你有想过了解自己的身世吗?”芒安石忽然问道。 水长乐耸耸肩:“没必要吧。” 他又不是书里的重要人物,作者都不给他多两笔笔墨,他何必自己加戏。他的关键是帮男主找到爱情,帮女主打败女鬼。 芒安石停住脚:“可是你那么喜欢人间的烟火。” “对啊,谁不喜欢呢?你怎么了?” 水长乐纳闷地看向芒安石,这人今晚老说奇怪的话。 “没。”芒安石摇头,“走,今晚吃烧烤。” 水长乐忍不住咽口水,以前教书时期,学校外有好几家声名赫赫的烧烤店,他为了维持在学生心中的形象,只能克制住自己的。 “你会让我也吃到吧?”水长乐带着讨好地语气。 “看你表现喽。” “喂喂喂,我都给你做牛做马了……” 一人一鬼欢笑着向前,路灯将孤单的影子拖得很长。:,, 第26章 初见端倪 翌日一大早,李星星便捧着一本高中时的年级纪念册来到旅店。 旅店前台一边睡眼朦胧地打呵欠,一边斜着眼看李星星,摇头感叹“世风日下,这一大早的。” 李星星没计较,径直走向芒安石的房间门。 “这就是我高中时所有同班同学和任课老师了。” 芒安石翻着纪念册,查看可疑对象。 一旁的水长乐感叹道:“现在学校都挺有仪式感的,纪念册做得很精致嘛。” 李星星补充道:“我昨天在班级群发了个红包,表示想了解大家动态,做个通讯录。有三分之一回复了,其他没回复的,我也通过他们高中时要好的同学打听到,都活得挺好的。” 芒安石:“同年级其他班的同学呢?有交集的低年级学弟学妹?社团活动成员?” 李星星摇头。 她高中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她很现实,知道高中时的友情、爱情对她的人生起不到助力。 芒安石皱眉:“不应该啊。” 鬼是不会无缘无故缠上一个人的,同理,若生前无交集,即便鬼真的无缘无故恨一个人,除非人有阴阳眼,否则也是看不到鬼的,顶多只会觉得阴风阵阵。 “这种时候了,我不会有所隐瞒的。”李星星信誓旦旦,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芒安石:“可是鬼的年纪就差不多在这个年龄段,如果你确定没有疏漏,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更早之前你们就有过纠葛,但她并未发生意外,而是在多年后才亡故,对你的恨却没消退。” “不至于吧。”水长乐吃着芒安石帮其剥离的早餐灵体,“小孩子的仇恨来得快去得也快,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水长乐毕竟搞教育出身,专门研究过各种心理学。学生可能因为今天朋友比你多考两分,喜欢的女生向朋友表白,甚至被朋友踩脏心爱的球鞋而记恨,喊出“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幼稚宣言。 可这种情绪不过一时半刻,今天闹翻隔天和好,比夫妻还没隔夜仇。偶尔有性格偏执的,真把仇恨持续个一年半载,等稍微长大回头看,都会对自己哭笑不得。 芒安石:“你更小的时候有和同龄人发生摩擦吗?” 李星星摇头:“那么久以前的事,怎么可能还记得。” 芒安石沉吟片刻,让李星星写下自己幼儿园到高中上过的学校,以及是否有课外班、夏令营等情况。 “你先回去再想想。”芒安石对李星星道。 等到房间门重回宁静,芒安石才和水长乐讨论,“你怎么看?” 水长乐始终坚信李星星无罪,毕竟是女主嘛,真善美代名词。哪怕芒安石没能对李星星一见钟情,但他坚信男女主磁场定律,总有一刻,芒安石会发现自己被风沙迷了眼,才会看不到女主的魅力。 在女主无罪论的推断下,水长乐想出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女鬼性格极度偏执,容易想太多,别人一个眼神便觉得对方要挑衅或者瞧不起自己,这就能解释李星星为何一无所知。” 芒安石点头,赞同水长乐的分析。 “但这也有bug,假设女鬼是偏执型人格,那么她一生中记恨的人应该有很多,以李星星的为人,不至于排到她最憎恨的对象。况且上次送玫瑰的事情,我认为女鬼生前不是偏激性格,挺善解人意的。” 芒安石没好气:“善解人意你都知道?” “客观陈述事实罢了。” “那第一种可能呢?” “第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嫁祸李星星。以李星星的名义害死女鬼,并且伪造了强有力的佐证。所以李星星一无所知,而女鬼记恨终生。” 芒安石赞同:“这的确是最接近可能的推测。” 水长乐将最后一口早餐塞进口中。 其实以他看过几百部推理小说的经验,他还有其他推测—— 比如女主有人格分裂,第一人格残暴异常,无恶不作; 比如女主有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年少时送到其他人家,家人也闭口不提,双胞胎以女主名义作恶多端等等。 不过谁让他看过原书呢?并不存在这些设定。 “走吧,去李星星呆过的地方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芒安石看着李星星留下的纸条。 == 宁城的早晨正如它的名字,满是宁静。 除了街边几个早餐摊,大多店铺都大门紧闭。上班族走得闲庭信步,公车也开出一股慵懒劲,大城市的快节奏在宁城荡然无存。 这也导致芒安石等了半小时,依然拦不到一辆出租车。 就在芒安石准备放弃,打算尝试公车加步行时,一辆三轮出租停在他跟前。 “帅哥,打车呢?” 司机粗犷的声音颇有标志性,芒安石和水长乐都听出来,是昨日接送他们的“车王”。 芒安石不计前嫌,考虑到在宁城打车的难度,对司机道:“包车一天多少钱?” “包车?”司机显然没遇到这种情况,宁城不大,也没有知名景点,鲜少有需要包车的客人。 “我每天的收入上下浮动挺大,惨淡的时候一天两百,运气好的时候能到□□百……” 司机话音未落,芒安石打断:“一千,包一天。” “好嘞!” 见芒安石财大气粗,本就热情的司机更加殷勤,一路嘴没停过。 “小帅哥你是明星吧?拍过什么戏呀?我女儿追星,说不定认识,你跟我说说,我回去能和她吹。” “小帅哥你是外地人吧,来宁城做什么?访亲拜友?还是有电影要将宁城做取景地?” …… 伴随着大叔的聒噪,第一站目的地到达,宁城高中。 传达室的保安在打瞌睡,两人大摇大摆走进。 水长乐奇怪:“来学校做什么?学生都换一茬了,还有线索吗?” 芒安石从口袋中掏出眼镜盒大小的白色水晶,向水长乐解释道:“每个鬼身上都有独特的气,所到之处皆有留存。其死亡地一定是气最浓郁的地方。我之前收纳了一缕女鬼身上的气在探灵石里,只要匹配到相同的气,探灵石便能有反应。” 然而两人绕着不大的校园走了一遍,连教职工楼也不放过,探灵石却始终没有动静。 “你这不会是三无产品吧?”水长乐质疑。 芒安石很从容,将探灵石放回包里:“下一站吧。” 下一站是李星星就读的从宁小学,离宁城高中很近,三分钟车距。 司机大叔打趣:“你这是宁城校园一日游?” 芒安石没搭理,继续重复之前的行动,探灵石依旧不声不响。 水长乐打趣:“真的不用打12315投诉吗?” 芒安石依旧不慌不忙。“还剩四个地点,如果真没反应,那就用其他方法了。” 李星星大学前的生活很纯粹,从她留下的常去地点便能看出。学校、少年宫、公园。大学之前甚至没有出过宁城。这也让芒安石的调查范围缩小不少。 芒安石按照顺序,一个个地点探查,皆一无所获。 从最后一个地点亭宁初中出来时,已是艳阳高照,水长乐从一早的精力充沛,变得疲精竭力。 “你说有没有可能女鬼脸盲?认错人了?”水长乐提出猜测。 芒安石也纳闷,难不成真有一面之仇记恨至死的偏执狂?否则无法解释探灵石在李星星的所有活动范围内都没反应。 水长乐无精打采地走出校园,白忙活一早上,任谁都沮丧。芒安石帮其撑着伞,阳光对鬼不是友好产物,哪怕水长乐偏爱阳光。 正是放学时间门,学生们频频回头,打量着芒安石,相互窃窃私语。 “天!好帅啊!” “会不会是明星来学校做节目?” “没看到摄像头,莫非是隐藏摄像机?” “不过他好奇怪,撑伞为何不遮自己,却举在一边呢?” 初中正是狂热追星和容易效仿的年纪,用伞遮空气,在这之后一度成为亭宁初中风靡的行为。若正儿八经打个伞,还会被嫌弃落伍。 而引起潮流的两人,此刻走到大门口,发现大叔正和一家长模样的中年人发生冲突。 “你到底干嘛了?”大叔呵斥道。 那中年男人显然惧怕大叔,小心翼翼道:“这不是接小孩吗?” 出租大叔没作声,视线如寒冬。 中年男人眼神闪躲半天,这才道:“我这不是受了点伤嘛。” “受伤?”出租大叔上下打量,“哪呀。” 中年男人瞒不下去:“这不是口腔溃疡还心灵创伤,所以敷了一点酒精嘛。” 听到全程的水长乐:…… 这人还挺诙谐,酒驾能说得这么文艺。 “你还觉得自己幽默了是吧!”大叔抄起放在车前的蒲扇,连着打了中年男人十多下。男人只敢躲闪,没敢反抗。 “车停到前面,带娃打车回去,没车就走回去,我还要送客人,不然带你一程。”大叔语气强硬。 中年男人慌不迭地点头,乖巧地将车停在前边的小停车场。 水长乐:“可以啊,这大叔说自己车王,看来不是瞎吹啊。” 芒安石坐上车:“师傅,你以前是交警?” “哎呦,你小子终于跟我说话了,还以为间门歇性哑巴呢。”口若悬河一早上却没能得到芒安石回应的大叔吐槽。 “我以前是警察。”大叔难得简短,不打算解释从警察变成出租司机的前因后果。 芒安石让大叔帮忙找间门当地餐馆吃午饭,大叔也没推脱,开着电动三轮来到了两条街外的一个胡同内。 这是一家苍蝇馆子,面积不大,但生意很好。玻璃门被门口的热汤锅熏出一层白雾,隐约可见里面满满当当的身影。 “我们本地特色,牛杂火锅,你可以试试。我跟老板娘熟,让她给你弄个小锅,收一半钱就好。” 芒安石看了眼身旁正在做深呼吸的水长乐:“不用,我们两人吃正好。” 大叔摆手:“别,我自己吃个牛肉面就行。” 芒安石:“算我请客。” “得嘞!老板娘,一份牛杂火锅,毛肚多放点!”大叔瞬间门变脸,深谙川剧精髓。 等到满满当当的牛杂锅上桌,芒安石道:“我看旁边有间门奶茶店,能帮我带一杯吗?” 已经准备动筷的大叔不满,这小子,早不说晚不说,现在菜上桌,正是饥肠辘辘时候提出,不是为难人吗? 不过大叔也非计较性格,爽利地出门。 芒安石支开大叔,是要给火锅剥离灵体,一旁水长乐望穿秋水的眼神已经可以实质化了。 等到大叔带着奶茶回来,水长乐已经开动了,大口囫囵的模样,全然忘了早上的一无所获。 “你小子竟然还没开动。”大叔递过奶茶,见芒安石碗筷膜还没拆分,急忙道“赶紧的,这个趁热才好吃。” 嘴上这样说,大叔心底对年轻人多了几分好感。 等到汤锅见底,大叔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帅哥,你来宁城是不是来找人?”大叔问,看到芒安石一早上的行动路线,他也发现端倪。 “嗯。” 准确来说是找鬼。 “那你找我呀,我在警察局还是有人脉的,叫什么名字,我让兄弟帮你查查。” “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叫什么?”大叔纳闷,“那照片有吧?” 芒安石缄默,他倒是可以画出来,就怕大叔吓到。 “也没有?你不会像我女儿看的电视剧,寻找自己童年时一见钟情的救命恩人?” 撑到靠在椅背上打嗝的水长乐一声爆笑,别说,芒安石这张脸的确比较适合韩剧,而不是鬼片。 大叔忽然想到什么:“你早上去的地方是你要找的人呆过的地方?” 芒安石点头。 “如果你找的人已经成年,那亭宁初中你可能要换个地方。”大叔道。 见芒安石疑惑,大叔解释:“宁城前些年不是在落实九年义务教育嘛,本来的初中不够用,就在靠郊区的地方建了亭宁初中新校区,原本市区内的亭宁初中和原本的高中部合并了。大部分的师资也都留在高中部。你要打听人啥的,还是得去高中部。” “难怪。”水长乐恍然大悟。 他早上就觉得奇怪,李星星的学校,常去的青少年宫、图书馆之类的地方,都离家不远,彼此间门的间门隔最远不过两公里。偏偏这初中部相隔甚远,都快到城市边缘了。 正常而言,除非初中的教资实力相距甚远,否则大部分家庭仍会选择就近读书。 饭后,芒安石决定去原本亭宁中学的初中部看看。 果不其然,才刚到校门口,那块被水长乐调侃成拼多多九块包邮的探灵石有了反应,通体血红。 看来找对地方了。:,, 第27章 宁城大案 芒安石给李星星发信息,让其罗列出初中时期所有有交集的学生名单,重点标注可疑人员,并尽量调查其近况。 芒安石带着水长乐,拿着探灵石在校园内转圈。 “不是已经确定死者生前在这所学校就读吗?”水长乐疑惑,这还继续转悠做什么。 芒安石解释道:“探灵石变红,说明这里有鬼的气,曾在这里生活过。我想看看探灵石会不会变黑,变黑说明是鬼的死亡现场。” 水长乐想起来,《一品捉鬼师》中便有个案例,从高中教学楼跳楼自杀的学生鬼,在养精蓄锐八年后,找当年校园霸凌他的三个舍友复仇。 如果在校内发生交集并且仇怨极深,大概率死亡地点是在校园。 然而两人走遍校园每个角落,探灵石却未产生明显变化。 “看来死亡现场不在校园。”芒安石道。 水长乐推测:“会不会是想不开,在家自杀?或者因为情绪崩溃,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结果发生交通意外? 就在这时,李星星的信息传来。 她发来了一张初中时的毕业照。 初中班级有55个同学,23个女生。 芒安石让李星星先排除目前能联系得上,依旧存活的女生,而后排除高中时和她就读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等待李星星答复的时间,芒安石和水长乐坐在校园内一株百年大榕树下的石椅上。 “你好像,很喜欢校园?”芒安石忽然开口。他观察过,水长乐一到校园,眼睛便会亮晶晶的。 水长乐不置可否。他的确喜欢校园纯粹的环境,朗朗书声,青春朝气,这也是他一毕业便选择留校的原因。 “看来生前是个爱读书的人。”芒安石道。 下课铃响起,出来放风的学生注意到树下的芒安石,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水长乐“啧”了一声,不用听也能猜到学生们在讨论什么,果然有一副好皮囊,何时都是人群焦点。 水长乐决定吓一吓芒安石:“你快看,那边有个无头女鬼!” 芒安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几个正在嬉闹的学生。 水长乐又指向另一方向,故作咋呼道:“天啊,那个鬼竟然没有腹部!上下悬空了!” 芒安石看着手指的方向,只有一对趁着下课偷偷牵小手说情话的小情侣。 水长乐:“看来你实力还不够啊,连鬼都看不全。” 芒安石笑了声:“你说得对,祖师爷说过,世界上唯一能看见所有鬼的生物,是狗。” 水长乐:…… 要打趣人却被将了一军,水长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沉默地扮演起蘑菇。 很快,李星星将收集的信息传来。 宁城毕竟是小城市,从小学到高中都同校的概率很大,随便两个陌生人,也能通过三姑六婆、同事朋友等关系扯上关联。 二十三个同班女生,有十一人和李星星上同一所高中,因为高中没检测出女鬼的鬼气,排除。 剩下的十二人,李星星通过各种方式打听,确定了十一个人的近况,是剩一名叫做曾松芸的女生没找到下落。 李星星在照片中圈出曾松芸。 个子很高的短发女生,浓眉大眼,笑容灿烂,看不出有偏执狂或抑郁症。 李星星发信息道,曾松芸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成绩也在班级前列,印象里是个热情大方的女孩子。 初中时,曾松芸个子高,坐在倒数第二排,李星星个子娇小,坐在前排。 在座位地域决定交际亲疏的初中时代,两人之间没太多交集。 “总感觉有点眼熟?”水长乐道。 芒安石也觉得这眉眼似曾相似,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眼看时间不早,两人还是决定另寻他法。 离开校园时,水长乐撞上刚才课间时间偷偷牵手的小情侣。 水长乐在女生跟前道:“早恋没问题,但要找个有担当的。这种看到老师就赶紧把你的手甩开的男生,谈着岂不浪费青春?” 可惜小女生看不见听不到,径直穿过水长乐的身体。 “这么有感而发呢?”芒安石调侃。 水长乐轻叹一声。他大学时,就有一名学姐因情跳楼,男生事后还埋怨对方连累自己名声。 “恋爱这东西,谈不好要命啊。”水长乐摇头。 == 两人走出校门。 瘫在后座,百无聊赖刷了两个小时短视频的大叔瞬间活过来,朝两人兴奋摆手。 “查到什么了吗?”大叔询问。 芒安石点头:“有一个备选对象,叫曾松芸,我们要确定其是否存活。” 大叔正在拧矿泉水瓶的手一顿,盯着芒安石:“你说叫什么?” “曾松芸。” “松树的松?芸芸众生的芸?” “对。” 大叔拿矿泉水瓶砸了下芒安石的手臂,过于突然,芒安石躲闪不及。 “你小子胡说啥呢?曾松芸是我女儿!” 芒安石没反应过来,习惯性地接了一句:“她还活着吗?” “你小子……” 眼看大叔的水瓶要再度砸向芒安石,芒安石赶忙接住:“好了大叔,我知道了。” 看大叔的精神面貌,显然也不像中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水长乐盯着大叔片刻,茅塞顿开。他刚就觉得那女孩长得眼熟,这一看,眉眼和大叔一模一样。 大叔虽然暴脾气,但秉承天大地大,客户最大的职业操守,依旧载着芒安石在小城内溜达。 芒安石也未询问大叔女儿的近况,因为昨晚载客时,大叔便已经吹了一路女儿多优秀,高二时便拿过竞赛国奖,直接保送,但高三时选择出国,全额奖学金,各种补贴,家里几乎不用花钱。那语气中的嘚瑟,绝不是臆想。 “你这到底是要找什么?这么溜达?”大叔疑惑。 芒安石将李星星经常活动的区域画圈,让大叔在该区域内每一条街巷行驶。 “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建筑,”芒安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放心,租车费不够我可以加。” 芒安石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女鬼生前有在初中校园长期活动的气,那么周边一定也有其他活动轨迹,或许可以借此找到她生前居住的地方,如此便能快速缩小范围。 “真的好奇怪。和李星星同一初中,却不是同班,那能产生多大的怨恨?”水长乐想不通。 芒安石心底也纳闷,这确实是他目前处理的案例中最棘手的。 “初中也不一定只认识同班同学,有时候两三个班一起上大课,或者羽毛球队、篮球队这类兴趣社团,再不济,跳广播操时也会全校在操场集合。”芒安石低声分析道,“只是这类社交真的能产生多年不忘的仇恨吗?” 水长乐猛地一拍掌:“我知道了!” “什么?” “或许和李星星结仇的是男生,李星星固定思维,认为对方不会小肚鸡肠和女孩子计较,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伤害到对方。” “诶?” “只是那男生后来做了变性手术!变成女的了!死后变成女鬼!我们陷入了思维误区!” 芒安石:…… 让水长乐嘚瑟完后,芒安石才道:“鬼对人世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他做过变性手术,无论是假体植入还是玻尿酸,变成鬼后都会消失。” 绝妙推论中道崩殂。 三轮电动车在小城晃悠悠地前行,伴随着司机大叔五音不全的歌声,充满了一种略微诡异的闲情逸致。 然而转到天色渐暗,探灵石也未出现新反应。 水长乐有些沮丧。 明明《一品捉鬼师》的小说中,男主调查案子都是信手拈来,水到渠成,怎么到这就特别不顺。 该不会是他拖后腿吧? “帅哥,你还继续转悠吗?”司机大叔趁着红绿灯的空当,转头问道。 “先找个地方吃晚餐吧。”芒安石提议。 “好嘞!” 司机大叔给芒安石推荐了一家苍蝇馆子。菜馆的生意极好,又是饭点,连餐厅门外摆放的十多张折叠桌都座无虚席。 大叔显然和菜馆老板有交情,老板一见大叔前来,就吩咐服务生再拿张小折叠桌。 “今天生意太好,没桌子了,我自己吃饭的小桌子,别嫌弃。”老板道。 司机大叔爽利地摆手:“两个人够用了。” 等着上菜的功夫,他们才知道老板和司机大叔的交情。 原来老板当年曾经误入歧途,混成了传销团伙的中层。幸亏当时是警察的大叔相救。 传销组织被剿灭,菜馆老板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监狱出来后,举目无亲的老板生活潦倒,还是大叔借了他启动资金,一路出钱出力。 “我最早就在路边摆个灶台,放几张小桌子,专做炒面和炸物。老曾每次下班都来关照我生意,客人多时都没吃两口,净顾着帮我打下手。”老板回忆往昔,眸中闪着泪。 芒安石忽然问司机道:“为什么放弃警察工作呢?” 大叔沉默,半晌,将跟前的一整杯椰汁豪饮下肚,而后就仿佛酒醉般,眼神飘忽,说着些没营养的话,将刚才的问题置之脑后。 很快,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桌,大叔表示先去抽根烟再回来。 这倒也如了芒安石的意,否则他又要想个“买奶茶”之类的烂借口将人支开,来为水长乐“制造食物”。 芒安石一套剥离灵体完成,大叔还未回来。 “我的天,这萝卜牛肚太好吃了吧!”水长乐穿越前也老饕,牛肚相关的菜色吃了不下白道但这苍蝇馆子的菜却别有一番滋味。“你快试试,这老板好有想法,不是普通港式茶点牛肚卤萝卜,是用酸萝卜丁和牛百叶一起爆炒,好绝的搭配!” 水长乐决定,以后只要嘴馋了,就来这《一品捉鬼师》的副本,也不管完成剧情,直奔这家苍蝇馆子“加餐”。 水长乐吃得半饱时,大叔仍旧未归,芒安石也没动筷。 正在给其他桌客人端菜的老板恰好经过,忙道:“年轻人,你先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事,我等司机。” 老板拗不过芒安石,索性坐到其对面,让服务员多拿几盘餐前小碟。 “哎,老曾也是命苦,好人没好报。”老板显然知道司机大叔忽然惆怅的原因。“老曾以前是宁城出了名的好警察,办案负责,破案率百分百。像丢东西这种小事其他警察不管,他一定追查到底,那几年宁城小偷对老曾是闻风丧胆……” 从老板的絮叨中,芒安石和水长乐理清了来龙去脉。 宁城是个小城,几十年来都如她的名字,祥泰宁静。别说什么刑事大案、金融要案,就是小偷小摸的频次都比周边市低。 老板当初身处的传销窝点被捣毁,就已经是那一年最大的案件。 不曾想,这样一个小城市,却在八年前发生了变态连环杀人案。死者年龄、性别、家境不一,彼此也没有交集,被专家组判定是无固定目标的疯狂杀人魔。 杀人魔事件搞得宁城人心惶惶,甚至富庶一点的家庭都举家搬迁,以此逃避无妄之灾。大街小巷天黑后鲜少有人出没,大家都门窗紧闭。餐馆商铺等生意十分萧条,连流浪狗流浪猫都饿死不少。 这个案件至今未破,好在杀人魔疯狂杀戮半年,造成十起惨案后,便销声匿迹。 除了受害者家属,宁城人都渐渐淡忘杀人魔,小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然而因为案件未破,需要有人担责,这个不幸的人选就落到了曾鹰头上,也就是司机大叔。 “那群吃白饭的官僚高枕无忧,推一个为了案件起早摸黑的警察,真荒谬。”老板愤愤道。 下一秒,滔滔不绝的老板忽然闭嘴,起身离开。芒安石转过身,只见司机正站在身后。 他没说话,坐回座位,自顾自埋头吃饭。 芒安石难得善解人意,一句话也没多问。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和周边几张桌子的高谈阔论、划拳胡侃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我难受的不是被辞职,而是抓不到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 饭到尾声,司机放下筷子,忽然开口道。 芒安石没说话,若有所思。 一旁的水长乐看不下去:“你好歹安慰人几句。”他若不是处于鬼魂状态,立马能给大叔上一堂“人家价值的实现与自我调节。” 芒安石开口了,却不是体贴的关怀。“杀人案中的死者,有年轻女性吗?” 司机也被芒安石不按常理出牌打得措手不及,顿了许久才道:“你问这个干吗?” 芒安石:“我在想,我要找的人,会不会是死者之一。”:,, 第28章 线索 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在一片喧嚣中,独自筑起一座孤独的小岛。 司机大叔神色复杂地看着芒安石:“没饮料了,我再去拿两瓶。” 等到司机大叔离开,水长乐不禁问:“你怎么会觉得女鬼是连环杀人案的被害者?” 芒安石反问:“你想想女鬼的容貌,显然在死前遭受过非人待遇,死状凄惨。既然宁城除了当年的连环杀人案,就只剩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那我怀疑女鬼是惨案的受害者,有逻辑问题吗?” 水长乐揉了揉眉心:“大哥,八年前李星星上初中吧?不说手无缚鸡之力,敢杀鸡的初中女孩你都找不到几个。你不会要将杀人狂魔的帽子扣李星星头上吧?” 这本小说如果女主角是连环杀人魔,那才真是神发展,没个十年脑血栓都不敢这么写。 “想多了。”芒安石一脸无语,“我的猜想是,李星星与女鬼在死前发生过矛盾,在那之后女鬼被杀,因为某些原因,女鬼无法找凶手复仇,转而将仇恨转移至李星星身上,算是代偿性仇恨。” 水长乐猛地想起,原书中的确有类似案例—— 一个老好人的小职员被男大学生鬼报复,万般无奈之下求助男主。 小职员对天发誓,表示并未做过任何亏心事,甚至不认识男鬼。不得已,男主只得亲自出马调查。 最后的调查结果,男大学生是被一群流窜型劫匪先昏迷后奸杀。案发时男大学生全程昏迷,因而并不清楚凶手样貌。但其怨气太深,仇恨转嫁到了在事发前,和男大学生发生过冲突的小职员身上。 而发生冲突的原因,仅仅是男大学生夜晚兼职结束,骑共享单车回校时,差点撞到一个跳完广场舞意犹未尽,在人行道上走得七拐八弯的老爷爷,被经过的小职员撞上。 小职员认为男大生骑车上人行道还不减速,也不和老人家道歉,不守规章制度还不尊老爱幼。 男大生认为他原本骑得四平八稳,如果不是老人家不正常走路,压根不会有事。 两人只发生了一些口角,甚至都没上手。 偏偏男大学生在二十分钟后,为了超近道,走了一条正在施工的小街,遇上劫匪,惨遭不幸。 “如果真是这样,李星星也是无妄之灾。”水长乐轻叹,果然小说女主一定善良、一定正确的准则依然有效。 两人正在推测,司机大叔拿了一打凉茶走回来。他的神情平静不少,额角的毛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去洗过脸。 “你们要找谁、叫什么名字都说不清楚,怎么还能推测是被害人。”司机大叔一下将六瓶易拉罐全部拉开。 芒安石正琢磨实话实话的可能性,对一个前人民警察谈鬼报仇,不知其会将信将疑,还是反过来和他科普“讲科学、反迷信”。 一旁的水长乐反倒绘声绘色编起故事:“我是受海外委托人所托,要寻找一个曾在亭宁中学就读的女孩。委托人是位孤独的老人,父母早逝、儿女早亡、亲戚也全都死了。他以为自己注定孤寡一生,连葬礼都无人出席。后来他发现旁支还有一个小女孩。他希望在离开前,还能见一面这世上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对!还有丰厚的遗产,也等着女孩子继承。” 芒安石:…… 最终,芒安石将水长乐的故事复述给司机大叔,不过没有水长乐的声情并茂,全程板着张扑克脸。 也正因为其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增加了话语的可信度,以至于大叔都没深究,既然如此,不应该先找小女孩父母吗? 司机大叔将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仿佛将满腔愁情灌入腹中:“当年的受害者确实大多是女性,主要是学生和老人。资料我都留存着。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放过寻找蛛丝马迹。” 逐渐让宁城人淡忘的连环杀人案,除了给死者家属留下无法抹平的创伤,也给这名老警察留下了多年难解的心结。 “我回去帮你们看看,是否有曾在亭宁中学就读的受害者。” 气氛有些压抑。 “上车吧。你们还要去哪?”大叔道。 芒安石:“回旅馆吧,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明天再包一天车。” 大叔点头。 一路上,大叔异常沉默,仿佛白天一人讲一场相声的他是另一重人格。 到了旅馆,两人告别。 水长乐回头,发现大叔正坐在车上抽烟,夜色中,烟圈缓缓升起,随风而逝。 “心情不好?”芒安石忽然开口。 水长乐诚实点头。 连环杀人案是原书里不曾提过的存在,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到来,才会增加了这条支线。 == 翌日。 或许是昨日过于奔波,一人一鬼睡得极沉,直到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小城的旅馆并没有大酒店的清扫服务,连洗漱用品都不曾更换,更别说打扫房间的阿姨。 芒安石睡眼惺忪地朝猫眼看了眼,是李星星。 开门,李星星一脸欲言又止,而后大步迈入房间,坐到了水长乐的身上。 水长乐:…… 我的女主,这房间有椅子,你坐床也可以,不用这么精准地坐到我身上。 本就有点起床气的芒安石脸色更难看了。 “随便坐别人的床很没礼貌。”芒安石语气阴沉,并非的吊儿郎当。 李星星怔了一下,唰一下从床上坐起,手足无措。 “你别那么凶。”水长乐无奈,男女主感情线进度非但踟蹰不前,还有向后退的趋势。 芒安石拉过一把椅子给李星星,自己靠着墙,双手交叠于胸前。 李星星从包中掏出一本相册,有些委屈道:“你昨天让我仔细查找初中同学的资料,我找到这些。” 芒安石翻看一会相册,没觉异常。“你昨天不是说你初中班级的女生都健在吗?” 李星星的视线落在旅馆的地毯上,地毯估计开店至今都没清洗过,深灰的颜色里透着几片霉黄。 半晌。 “我昨天翻相册,看到一个面孔有点面生,我就问以前的同学。”李星星话说一半顿住,犹豫了几秒,站到芒安石身旁,翻动相册到一张双人合照上。 画面里的两个女生青春朝气,一个盘着丸子头,一个绑着双马尾,笑容灿烂,极有感染力。 双马尾的是李星星,五官很有辨识度。 李星星指着丸子头女孩:“她叫张有吟,初一初二和我同班,后来大概是转学了,没在我们学校毕业。我同学说,我和她初中时关系很好,可我完全没印象了。” “没印象?”芒安石语气质疑。 李星星实话实说:“我之前生过一场大病,有些记忆断片了。” 见芒安石眼神中的怀疑,李星星做出对天发誓的手势:“真的!我家里还有诊断书,你不信我可以拿给你看。” 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 水长乐也走到两人身旁,打量着照片里丸子头的女生。女孩明眸皓齿,皮肤白皙,五官虽还没彻底长开,但也能看出大美人的底子,比一旁的李星星还精致不少。 这样一张面孔,很难联想到女鬼狰狞的脸。 水长乐:“这明显未成年,和女鬼年纪对不上吧?” 话虽如此,两人都没打算放弃这条新线索。 芒安石给司机大叔发信息,询问连续杀人案的死者中,是否有名叫张有吟的。 不过一分钟,司机大叔就回复,表示“没有”。 他们不知道,司机大叔昨日回家后,彻夜难眠,将八年前连环杀人案的资料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受害者名单早已倒背如流。 芒安石拍下女孩照片,他有直觉,女孩就是女鬼,至于到底发生什么,他会继续探究。 “你先回去,多找找和张有吟有关的线索。”芒安石将相册递还给李星星。 李星星前脚离开,后脚芒安石的电话铃便响了。 是司机大叔。 “小芒啊,刚才你说的名字,我总觉得有几分耳熟,拖前同事查了一下,是八年前初中女生失踪案的当事人。” “失踪案?” “对,电话说不清,我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后楼下见。” == 芒安石奉行早餐一定要精致的原则,旅馆赠送的自助早餐十分寒酸,只有面包白粥和咸菜,连水煮蛋都只能一人一个,因而芒安石将见面地点直接约在了一间牛肉馆。 这家店的牛肉丸q弹多汁让人惊艳,就是卫生环境差了些,店内加店外一共也就五张折叠小桌。 芒安石原本给水长乐单独占了张塑料椅,结果一大哥见椅子空着,不由分说捧着咸饭落座。 一早上被穿刺身体两回的水长乐郁闷至极。 芒安石想呵斥,却发现不占理。顾客太多,许多人都直接站着吃,他若说“我这座位上有鬼,不能坐”,想必对方会直接撸起袖子干架。 水长乐站起身,丝毫不介意,却见芒安石一脸愧疚地看着他,“抱歉”。 “这有啥好抱歉的。”水长乐不解。不过刚才芒安石的表情,真的很像言情小说里,男主没能给女主兑现承诺后的懊悔。 这点奇怪的联想,很快被美味抛之脑后。 “我的天,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丸。”水长乐捧着铁碗,口齿含糊道。 芒安石则吃得优雅,硬生生将牛肉馆子吃出高级西餐厅的范头。 很快,司机大叔到来,芒安石将点好的牛肉汤面递了过去。 “呦,年轻人会吃啊!”司机大叔也没客气,一边嚼牛肉,一边说起当年失踪案的情况。 八年前的暑假,张有吟父母到街道派出所报案,表示女儿晚上十点仍未归家,手机也打不通。 一般这种情况,警方只会劝其回家再等等。不过张友吟父母是本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也是省厅领导的亲戚,因而派出所马上和局里联系,局长立马调动全市警员留意所在辖区的情况。 当时警方内部认为,张有吟应该是与家里闹别扭,或者常见的青春期叛逆,和朋友厮混忘了时间。 毕竟女孩当时也有15岁,认知能力和辨识能力是具备的,要拐骗并不容易。再加上宁城风气尚可,几十年未出现过人口拐卖案件,大家都较为松懈,甚至心下埋怨领导为拍马屁兴师动众。 一直到翌日中午,女孩仍未归家,电话也处于失联状态,警方才意识到情况不容小觑。 他们调查了女孩最后的手机定位,是在靠近郊区的人民公园。警方调阅了宁城火车站、大巴车站的录像,皆没有女孩的身影。之后又调阅了女孩常去地点的录像,基本确定女孩当天行程。 女孩早上八点半出门,到青少年宫上硬笔书法的暑假班,十一点和同学在附近的餐馆用餐。之后和同学前往明月书屋看书,在下午三点五十左右出门,搭乘927公交车前往人民公园。 该公园地理位置极为尴尬,属于市区人和郊区人都嫌路程遥远的地方,因而游客稀少,一片荒凉,周边也鲜少有监控等。 警方在公园及周边搜寻了两天,皆无进展。 这期间,警方也调查了女孩的父母、同学、老师等,排除其作案可能。 大叔将最后一口牛肉面哆进嘴中,用手背擦了两下嘴角:“我是当时案件的负责人,哎,流年不利,前脚杀人案没头绪,后脚失踪案没进展,衰到家了。” “大叔,我们怀疑这女孩很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有没有办法看到当时案卷的卷宗?”芒安石问。 “就知道你小子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大叔递过手机。“我让以前的下属把案卷相关都拍给我,不过这涉密,不能传送,你就用我手机看就好。” 能有大叔助力算意外之喜,芒安石自然不会挑剔。 两人快速浏览,很快在案卷中发现熟悉的名字——李星星。 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 卷宗显示,当天和张有吟一起吃午饭和在明月书屋看书的,正是李星星。 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注意到两人视线,大叔凑过来看了眼:“这女孩啊,我有印象,找她谈话时哭得稀里哗啦,我们科室唯二的女警赶巧都在哺乳期,一群糙老爷们真不知如何是好。” 芒安石:“这女孩有嫌疑吗?” 大叔:“现在青少年犯罪越来越严重,我们可绝对不疏漏任何一种可能。女孩子说的情况我们全部核实了,没问题。” 李星星和张有吟离开书店后,独自前往少年宫参加数学提高班,七点半左右到家,少年宫老师和小区监控都可以作证。 “对了,我记得有个细节。”大叔看着案卷苦思冥想一会,拍手道:“张有吟手机关机前,最后拨出和收到的电话都是给李星星的。” 芒安石滑到相关页面。 张有吟拨出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在下午四点,通话时长两分钟。收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在下午六点半,没有接通。 大叔掏出根烟点上,看着长街尽头,目光忧郁:“其实我当年怀疑,这起失踪案和连环杀人案有关,但因为一直死不见尸,上面又有压力,所以不允许并案。这女孩估计凶多吉少。” 芒安石:“我们去那个人民公园看看吧。” 大叔:“你不会觉得八年过去了,警方当年那么多警力找不到,你却能找到吧?” “谁知道呢?” “呵,小屁孩,侦探剧看多了吧。” 大叔嘴上嫌弃着,却把手中的香烟灭掉,招呼芒安石坐车。 “今天不收你钱了,就当一起去人民公园走走。”:,, 第29章 骸骨 电动三轮在宁城的马路上风驰电掣。 “把电动三轮开出凌霄飞车的架势,也是一种本事。”水长乐感叹。 不过更惨的还是芒安石,宁城道路情况不比大城市,年久失修、坑洼一片的道路屡见不鲜。车速一快,整辆车都在颠簸,后座的人震感更明显,芒安石的面色都发白了。 在芒安石第十次头撞车顶后,水长乐没在揶揄,而是牵过他的右手。 不过没有成功,手再度穿过□□。 水长乐收回手:“你用左手捏右手虎口。” “干嘛?” “可以缓解晕车。” 芒安石嘴上嫌弃“哪来的偏方”,行动上却从善如流。 过了一会,水长乐凑近观察芒安石的脸色:“好些了吗?” 芒安石扭过头,偏方果然不靠谱,可看着水长乐的眼神,不知怎的,血液便加速上涌,在脑子里沸腾,什么难受、恶心的感官全部靠边站。 “你脸怎么变这么红?”水长乐奇怪,一会白一会红,川剧变脸呢。 “热的。”芒安石说着,为了提高可信度,掀起一旁车窗的塑料帘。 刺骨的风经过车速加持,带着一股狠厉劲。 == 好在没过一会,三人便到达目的地。 或许是重新揭开八年前的伤口,大叔一路都很沉默,话痨属性清零。 “这就是人民公园。”大叔指着身前招牌都已经风化的大门道。 人民公园原本人流就稀少,地方财政也很少拨款维护,内里的花木瘦小、陈设陈旧,全无美景,如此负负循环,说是人民公园,更像块大野菜地。 芒安石走下车,却没有迈进人民公园,而是背向大门,指着马路对面的山丘道:“那是哪?” “那是敬宁山,宁城最大的山脉。” “我们去山里看看。” 大叔制止:“小弟,那不是旅游景区,没有开发,山上毒虫蛇蝎不少,道路都是简单挖凿的窄泥路。” 芒安石却反问:“你们当初调查失踪案,有去这山上吗?” 大叔愣了下:“那种地方不会有人去吧。” 芒安石朝四周张望一圈,视线落在马路对面左前方:“公交站在那,你如何确定,张有吟一定是去人民公园,而不是去其他地方。” 大叔感觉年轻人有些强词夺理:“这是合理逻辑推演。” 芒安石:“既然要调查,就不该陷入思维定式,否则便是重复无用功。” 大叔哑然。 水长乐在一旁哭笑不得。 不愧是主角,总能有一套歪理邪说并且能成功把人唬住。不过芒安石能如此信誓旦旦,倒不因为男人的自信,而是手中的探灵石有了反应。 从进入这条郊区大道开始,探灵石便开始轻微泛红,证明他们寻找的方向完全正确。 而到人民公园后,他们发现,探灵石离公园较远的一侧反而颜色更加鲜艳。 水长乐都感叹,太容易了,小说不该一波三折吗,这么容易达成,似乎没有成就感。 不过再想想,身边人可是爽文男主角,自带金手指,别说探灵石了,就是柯南附体去哪哪死人,那也是应该的。 == 最终,司机大叔被芒安石的歪理邪说绕晕,跟在其身后进了敬宁山。 的确如大叔所说,敬宁山并非给市民游览健身的地方,山路只经过简单开凿,没有铺设石板。 大叔拿着一根山脚捡的木条在前方探路。似乎为了表明自己并非失职,大叔一路解释:“我们当时对人民公园方圆十公里都进行排查,毕竟手机定位会有偏差。公园周围人烟稀少,固定的商铺住宅也少,线索有限。敬宁山我们虽没有上山搜查,但也让护林员帮我们留意山上是否有异样。” 芒安石不咸不淡地“嗯”着。 大叔感觉委屈,这种情感甚至比八年前被推出来“背锅”还难受。毕竟当年他被卸职,也算对未能给死者伸冤的自惩,可志同道合小帅哥的质问,却是对他灵魂的鞭挞。 或许他当初真的疏漏了? 如果他更细心一些,失踪的女孩能够找回。 “走这个方向。” 芒安石的声音打断了大叔的遐思。 大叔回身,见芒安石拐向一条小道,路况更加崎岖:“这不太好走吧。” 水长乐也不解,从进山后,探灵石便红得如一块鸡血石,没办法用其分辨方位。 芒安石:“那边那片野草,长得特别旺盛。” 大叔毕竟当过警察,很快明白芒安石言下之意,是那里埋藏尸体。 “不至于吧,可能那正好有地下水经过,或者有动物在那筑巢排泄,再或者有动物尸体之类。”大叔显然不认为芒安石随手一指,便能发现尸体。 “那个地方怨气很深,我能感觉到。”芒安石道。 大叔不信神鬼这套,但见芒安石表情冷静,目光深远,又有些将信将疑。 ‘罢了,反正看看也不吃亏。’大叔心道,往植被茂密处走去。 水长乐忍不住问身旁人:“那里不会埋藏女鬼尸体吧?” 芒安石摇头,轻声道:“不是,那里有冤魂徘徊的气息,但早已轮回。” 大叔看着身前的土地。山林疏于打理,再加上宁城近几年雨水少,草木都很干瘪,唯独眼前这一片土地,草木的叶片都很肥厚,中间还掺杂着不知名野花。 大叔将用来做拐杖的树枝在草丛里拨了拨,没有异常,刚想松一口气,却见不远处的土地上露出一小截褐黄色硬物。 大叔心下咯噔一声,又用树枝拨了拨,硬物裸/露的体积多了些。 那分明是一节人的指骨。 大叔拿起手机,意外的,山林内手机信号没问题,大叔拨打了报警电话。 一十分钟后,一群警员赶到现场。 为首的两个警员和大叔相熟,互相交流之后,芒安石和大叔一同回警局协助调查,而敬宁山则被封山搜索。 水长乐人生第一次坐警车,好奇打量一遍内部陈设后,问身旁人:“你不会一开始就打好让警察来的主意吧?” 芒安石点头:“探灵石接近目的地时难以再精准,而且这座山上怨气浓重,应该有不少横死之人,凭我们两人一鬼,找到事发地点,恐怕要到猴年马月。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到了警局,因为大叔的关系,警员对其客客气气。 他们是来协助调查的。 警员自然也有怀疑,他们去荒山野岭干嘛?又如此巧合发现尸体。 好在大叔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再加上通过大数据调查,芒安石之前并未来过宁城,不具备犯案可能。 在警局呆到晚上,警员从现场发回报告,在敬宁山上共发现八具尸骸,无法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还需等法医进一步尸检报告。 芒安石录完口供,走出警局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或老或新的楼房内,千家万户的灯火从窗户溢出,给微凉的夜添了分暖意。 “晚上吃什么?”水长乐一如既往,最关心三餐。 芒安石找了一家火锅店。 今日的遭遇并未影响水长乐的食欲。 “看电影吗?”芒安石摆弄着手机,忽然开口。 “好!”水长乐双眼一亮,他还未体验过在神域世界看电影。 然而到了电影院后,正在上映的片单却让水长乐沉默。 简直是国产烂片大集合,某瓣评分平均三分的电影。 最终,两人挑选了一部霓虹恐怖片。 芒安石买了两张电影票,还有单人的可乐爆米花套餐。 小城的夜生活不如大城市丰富多彩,看电影或许是为数不多的选项,因而影厅的上座率意外的高。 水长乐坐在芒安石身旁,可除了芒安石,谁都看不见他,因而有大胆的妹子主动上前,询问芒安石是否能坐到他身边。 “啧啧。”水长乐在一旁揶揄,“艳福不浅呐。” 芒安石拒绝得斩钉截铁:“有人了。” 脸皮薄的妹子立马转身,□□的妹子则不死心询问:“那我和他换个位置?” 芒安石:“是我爱人。” 水长乐一口可乐喷到前座头上,好在是灵体,普通人感受不到。 女孩失望地转身离开。整个电影播放期间,几个女孩都频频看向芒安石身旁的“空座”,至始至终无人。 从此,电影院有了痴情美男苦等爱人,爱人铁石心肠没有赴约的悲伤爱情故事。 这是后话。 此刻,水长乐饶有兴味地看着电影屏幕。 荧幕上播放着霓虹鬼片,恐怖程度满分。前方和周围的小情侣频频发出尖叫。 芒安石看着身前的女孩第三十次将头埋进男友的肩膀,又瞥了一眼身旁吃着爆米花,时不时笑得花枝乱颤,频频拍手叫好的水长乐。 “我说,你都不害怕吗?”芒安石没忍住问到,他记得水长乐看到女鬼时脸色如同刷白漆,他也不介意将肩膀借出。 水长乐自小鬼片看得多,免疫力极强,别人看恐怖片是锻炼心脏,他看恐怖片就想看看能否找出套路外的新意。 况且此刻,他还是鬼,看到同类,反倒有几分亲切。 电影结束,两人向外走。 一路上,芒安石收获了影院中不少美女垂怜的目光。 芒安石没给女孩们“慰问”的机会,快步离开商场。 水长乐还沉浸在电影中,有些意犹未尽。“话说这霓虹的鬼就是没三观,都不懂冤有头债有主,老无差别报复社会。就不能和港片里的鬼学学,讲情义、明是非,谁的罪孽谁偿还。” 芒安石饶有兴味:“那大陆是什么鬼。” “大陆哪有鬼。”水长乐一针见血,“广电一出手,神经病、吸毒了、致幻药、人复仇四选一。” 芒安石笑了:“大陆没有鬼,那你是什么?” 水长乐轻叹。 我只是一个还没被广电掐住喉咙的网文npc。 == 宁城持续几年的风平浪静,被芒安石的寻人事件所打破。 敬宁山上发现八具骸骨,局领导高度重视,警察局各部门不眠不休,在凌晨时便有了初步调查结果。 八具骸骨的死亡时间基本在□□年前,六男一女,骸骨年龄分布扩散,最年轻的一十出头,年纪大的将近七十岁。 骸骨身份目前能确定的有三具。 一对隔壁市的退休夫妻,其儿女曾经报过失踪案,但一直无果。骸骨的骨骼特征符合子女曾经登记的情况。 还有一具骸骨中发现隆胸硅胶,该品牌仅和六家整容医院有合作,所有出售记录皆有登记。警方连夜对140名客户进行筛查,最终确定死者身份,是本市从事夜场生意的年轻女性。 大叔一早便和芒安石联系,说明了能够透露的情况。 “并没有你们要找的初中生女孩。”大叔道。“不过警方那边今天会继续搜山,或许还会有新发现。” 挂断电话后,芒安石决定和李星星见一面。 == 咖啡厅。 李星星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穿过落地窗,为她黑长直的头发打蜡抛光。 一身白裙的她恬静得像一朵白玉兰,引得咖啡厅内的男人频频回首。 看到芒安石,李星星挥手,笑容甜而不腻。 哎,原来名花有主了,主还很帅。咖啡厅内的叹气几乎可以实体化。 芒安石坐到其对面,对服务员道:“两杯美式。” 李星星娇羞道:“不,我喝摩卡,我比较噬甜。” 芒安石:“两杯美式,一杯摩卡。” 李星星怔了一下,一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芒安石是给身旁的“鬼”点了咖啡。 李星星看了眼芒安石身侧空荡荡的椅子:“我看不见的,一定是美女吧?” 唯有看向身旁虚无缥缈的空气,这个男人的眼中才会有温柔。 芒安石懒得回答这问题,单刀直入:“你想起和张有吟的事情了吗?” 李星星摇头,神色凄婉:“我真的想了很久,但之前大病一场,有些回忆断片了。” 芒安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咖啡勺:“是真想不起来,还是有意逃避不愿想起?” 李星星被芒安石盯着,感觉像在和神明对视,接受审判。 她低下头,咬着唇,眼眶中似有泪水在打转。 水长乐看不下去,连点小蛋糕的心思都没了,胳膊肘怼了芒安石一下:“你过分了。” 这一下,却是两人都愣住了。 水长乐感觉到了轻微的触感,并非之前穿人如穿空气般的虚无。 芒安石也愣住,盯着两人手臂相交处。 片刻,还是芒安石回过神,看向跟前楚楚可怜的女孩:“你如果真想不起来,我这有强制恢复记忆的方法。” “强制……恢复?” “对,我会进入你的神识,寻找你被隐藏的记忆。只要存在过,便会记录在神识里。” 李星星没料到,原来芒安石不仅仅治鬼有方,对人也不遑多让。 李星星并未对他说谎,但李星星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忘记那段回忆,那段回忆并不会让她开心。 “让我再考虑考虑……”李星星犹犹豫豫道。 “你有时间,鬼可不给你时间,更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芒安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凛冽,让人如置数九隆冬。 李星星抖了一下,之前芒安石的态度算不上好,但也只是性子冷,此刻却写满了不耐。 “好……那我准备一下……” == 等到李星星离开咖啡厅。 水长乐数落对方:“稍微有点绅士风范,对女性善意些,好吗?” 芒安石看着他,目光深沉,像台风来临前难测的天色。 最终,芒安石只是叫来服务员,为水长乐点了两份甜品。 “我跟你说,你别老用食物转移话题。”水教授义正言辞。 然而下一秒,甜品上桌,水长乐严厉的神色中露出两分讨好,毕竟这甜品他只能看不能吃,还需烦劳芒安石为他剥离灵体。 能屈能伸的水教授正思考如何开口,芒安石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将剥离好的蛋糕灵体推到他跟前。 美食当前,水教授早已无暇他顾。 芒安石则端起咖啡杯,喝着口感略酸涩的摩卡,看着眼前水长乐没心没肺的神情。 心像被关在一间四面无窗的陈年旧屋,苦涩又窒息。 水长乐开始有实体感应了。 他在向厉鬼进化了。 一般而言,像水长乐这种灵力不高、对人类恶意不大的鬼,会成为常态化怨鬼。然而他一直跟在自己身旁,自己的灵力不知不觉波及到他,让他的灵力增长。 再过一阵,水长乐就会变成厉鬼了,一只并不喜欢报复社会的稀有厉鬼。 可芒安石害怕,再这样进化下去,不久的将来,水长乐就会变成冥鬼。 他不担心对方作恶,只是一旦变成冥鬼,便只有永远以冥鬼的形态存活于世间,和彻底灰飞烟灭,消失六道轮回两条路可选。 芒安石清楚,无论作为捉鬼师的职责,还是作为朋友的情谊,他都应该超度对方。 可他—— 不舍得。:,, 第30章 真相(上) 三日后。 敬宁山案件进展迅速,八具骸骨的身份全部得到确认。 值得庆幸的是,警方将整座山林再度进行地毯式搜索后,没有发现新的受害者,敬宁山埋尸案最终确定的受害者为八人。 与此同时,警方经过现场勘查,初步锁定犯罪嫌疑人,是负责敬宁山的山林管理员,赵平。并且其可能是八年前宁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水长乐不禁感叹,在这个鬼怪横行的世界,警察竟然是有用处的!这就像在柯南宇宙中,监控器能用了!金田一的世界里,法医能尸检了! 很快,赵平是连环杀人案凶手的风声被媒体走漏,坊间哗然。 比起以往凶犯被抓欢欣鼓舞,人人唾弃不同,这次风声走漏则在民间引起巨大争议。 原因无他,因为赵平已经在两年多前因绝症离世。 而且赵平生前为人忠厚,认识的亲朋好友、领导同事都对其赞不绝口,是宁城五一劳动模范获得者。其最出名的事迹,是十年前在隆冬湖水里,奋不顾身救了三名小学生。 大众舆论都认为,这是警方懈怠,找个老实人当替死鬼,反正死无对证。 == 司机大叔特地请芒安石吃饭,感谢其为当年连环杀人案提供线索,让他有生之年能够了却这桩心结。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大叔今天没开车,点了一打冰啤,边灌酒边慨叹。“当初调查张有吟失踪案时,我还和他打过照面,请他帮忙留意小女孩是否会误入山林。” 芒安石性子冷,没能与大叔共情,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芒安石并不质疑警方的调查,也不喜阴谋论。他依旧信奉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办,半吊子和一窍不通的人就别添乱了。 “张有吟仍旧没有下落吗?”芒安石询问。 大叔点头。如今警署的领导,有一半是他当年的下属,都很给他面子。他希望能再仔细搜寻山林,警队便和专业的搜查队一起搜寻了三天三夜,的确未发现新的骸骨。 “赵平的犯罪动机是什么?”水长乐好奇。 芒安石帮其询问大叔。 大叔摇头:“动机还不能确定,警方是通过现场遗留的物证和痕迹比对来确凶手的。不过赵平在九年前离婚了,妻子和女儿移民海外,之后又被查出癌症,不知这是否是其转变的原因。询问其生前同事好友,对赵平的评价都很高,警方现在也很为难。” 水长乐点头,他虽酷爱本格推理,但并不会有推理小说中警察都是废物的错误思维。如今的侦查技术高度发达,远比想当然的纯推理更可信任。 大叔一喝酒,话痨属性更加点满,絮絮叨叨说着几年的意难平,不给芒安石打断的时机。 好在李星星及时出现,拯救了被唐僧念经的一人一鬼。 “诶?女朋友啊?”大叔揶揄道。 “不是。”芒安石否认得简单干脆,不给任何遐想空间。“我客户,我还有事,先走了。” “晚上再一起吃饭啊……”大叔意犹未尽,难得遇到一个说话投机的小老弟,他还想发展一下,未来当自己女婿。 芒安石摆摆手,留下潇洒背影。 == 李星星坐在酒店的大床上。 当然,画面并不暧昧,也不引人遐想。 且不说李星星穿得严实,身上还披了件外星人看到立马调头返回母星的丑披风。其周身摆了一圈黄色符纸,朱砂画的诡异图案,让人有种不寒而栗感。 李星星扯着芒安石让她穿的披风,屎黄色底布上还有点点蟑螂大小的棕色浮雕印花,穿在身上的感官,简直和被埋粪坑没有区别。 要不是真的见过鬼,再加上芒安石帅气可靠,此刻她很想拨打报警电话——“喂,警察,这里有人搞封建迷信活动,审美还很差!” “一定要弄吗?我要不再自己努力回忆一下,相信假以时日铁杵定能磨针,水滴可以石穿。”李星星满脸期盼道。 芒安石继续在房间放置法器:“对方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对方指的是女鬼。 李星星煎熬,她也不想半夜三更醒来,一睁眼,女鬼正在天花板上和她对视,长发一缕缕的缠绕住她的身躯。 李星星认命。 “你就不问问我在做什么?”芒安石看向盘坐在飘窗上,心无旁骛嗑瓜子的水长乐。 若是平日,水长乐对未知事物必定是会发问的。可谁让他是在神域世界,还看过《一品捉鬼师》的原书。 原书中就有详述,芒安石这套法阵,是用来进入生者潜在记忆层的。只是原书中并未用在李星星身上,而是用在一个跳楼自杀未遂,变成植物人的女孩子身上。 水长乐很是敷衍:“安石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有意义的,我超级信任你哦。” 芒安石:…… 这语气很不像水长乐爱抬杠的性格,可他莫名被撩到了。 芒安石红着脸,点燃法器上的烛火。 一股奇异的香味在房间蔓延开来,芒安石轻声念起咒语,李星星开始觉得困倦,慢慢阖上双眼。 几乎是在李星星上下眼皮贴合的刹那,房间换了光景,双人床、天花板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不见尽头的隧道。 隧道四周盘桓着白色浓雾,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发出了如同雁鸣般的哀嚎,让人油然而生悲怆之情。 水长乐知道,此刻他们身处的,是李星星的回忆区。 《一品捉鬼师》的主角有一项外挂技能,能够探入活人的海马体,搜寻连本人都不记得的回忆。使用该技能会耗费主角大量灵力,因而鲜少使用。比起活人,主角还是热衷鬼。 “跟紧我,回忆区很复杂,不要走丢了。”芒安石牵过水长乐的手。 水长乐感受着手掌真实的触感,诧异发现,在这里,他们是平等的,没有人鬼之分。 隧道很长,据说越被遗忘的记忆,就会藏得越深。 越往里走,隧道越狭窄,仿佛走入一个喇叭。四周的墙壁和脚下的土地都如忽然有了生命,缓缓起伏。 最终,两人在狭窄得只能容身一人通过处停下。 水长乐看着身旁的墙壁,千疮百孔,像当年他自驾游新疆时途经的□□禾雅丹。 “就是这了。”芒安石道,从口袋掏出红色晶石,插入身前一片凹凸不平的墙壁中。 触感上明明坚如磐石的墙壁,竟然被红色晶石轻易刺入,轻松得如在插海绵。 水长乐刚想问红色晶石是何宝贝,蓦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画面再次变幻。 艳阳高照,青少年宫的正大道上,成群的学生嬉戏打闹。 正大道的两旁是篮球场和足球场,芒安石和水长乐恰好置身于如茵绿草上。 一颗足球从远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两人袭来。 “小心!”水长乐想拉开芒安石,却仍旧晚了一步,足球已到跟前。 不过并未发生预想中人仰马翻的惨烈场景,足球从芒安石的身体里穿过。 球场上的学生飞速跑来捡球,全然无视两人。 “你也变成鬼了?”水长乐疑惑道。 芒安石依旧从容,理了理衣摆:“这里是李星星的回忆区,我们只是旁观者。” “那看来你水平还是有限。”水长乐没忍住怼了句。你看小李子《盗梦空间》,动不动就能篡改潜意识,从而影响现实。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眉眼飞扬的模样,无奈地摇头,指着不远处坐在草坪上的女孩:“那应该是李星星吧?” 女孩一身海军风连衣裙,扎着双马尾,蓬松浓密的头发会让每个面临秃头危机的中年人艳羡。 女孩左顾右盼,似乎在等谁。 不一会,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丸子头的女孩从远处飞奔到她跟前。女孩特别爱笑,两颗酒窝几乎半固定在脸上。 “这长大一定是个大美人啊。”水长乐忍不住赞叹。 小女孩的气质很好,小小年纪便颇有谈吐,长大了一定是集美貌才华于一身却偏偏得不到男主爱怜的白富美女二。 水长乐只是在吐槽小说的套路,一旁的芒安石却心生不悦:“我劝你别有什么坏心思,就算做鬼也要做一只知法守法、有三观、有人伦的鬼,知道吗?” 水长乐一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追在已经走远的芒安石身后:“喂喂,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两个小女孩来到青少年宫旁的一家餐厅。 餐厅颇懂赚钱秘籍,普通的香肠玉米炒饭,用模具摆了个hellokitty的模样,一份便能卖35元。小女孩们很受用,点了满满一桌。 女孩们胃口都不大,一桌剩下一半。 “好浪费。”水长乐看着剩菜,没忍住伸出手,可惜饭菜再度穿手而过,而且这次求助芒安石也无济于事。 “出去后我带你吃烧烤。”芒安石允诺道,这才抚平水长乐看得到吃不到的郁闷。 张有吟豪气地付完款,两个女孩前往附近的书城。 书城的读书区做得雅致,点一杯咖啡便能度过一天,很受学生和上班族欢迎。 李星星和张有吟挑了几本a4大小的厚重书籍,水长乐看了一眼,竟都是外文书籍。 “现在学生真厉害,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水长乐由衷道。 想他初中时看中文版的外国名著,就已经被语文老师追着夸赞了。到了高一才开始磕磕绊绊地看外文原版书籍。 下一秒,两个女孩将书本垫在矮桌上,双手交叠,头一趴,成功进入午睡状态。 水长乐:…… 夸早了。 两人午睡了一个多钟头后醒来,将点的奶茶喝完,又翻了一会漫画书,而后在书店门口告别。 李星星向青少年宫方向走,张有吟则去了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 “真就分开了啊。”过目不忘的水长乐记得案卷卷宗的证词,两人的确是从书店分道扬镳。 水长乐想跟上张有吟,却被一堵好似空气墙的东西挡住。 芒安石解释道:“我们是在李星星的回忆区,只能跟着李星星的视角走,是看不到她回忆中没有的东西。” 两人只得陪着李星星去上青少年宫的数学提高班。 “要不我们出去吧?李星星的口供应该没问题,她和张有吟失踪案没关系。而且看情况,两人关系挺好的,不像你死我活的假闺蜜情。会不会我们前面的思路出错了?张有吟不是女鬼?”水长乐提议。 “再等等。”芒安石盯着身前的双马尾少女。 青少年宫的数学老师讲课水平一般,一句话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让水长乐恨不得冲上台,夺过粉笔,亲自给学生上课。 “听得真煎熬。”水长乐话音未落,前面有了动静。只见李星星忽然弓着腰,蹲下身,缓步走出教室。 台上的老师没有反应。 或许是因为多媒体教室的面积很大,老师又近视严重,看不到后排情况;也或许是沉醉于讲课,无暇他顾;亦或者认为学生有个三急,出去一趟很正常。 总之,李星星就这般冠冕堂皇地离开了。 “这也行?”水长乐诧异,他教过最刺头的学生,也就是直接逃课让舍友签到,还没见过课上一半公然开溜的。 不过此刻的重点并非计较逃课,而是跟上李星星。 很快,两人发现,李星星背着书包,逃出青少年宫,坐上了927路公交车。 这正是前往人民公园的公交。 水长乐和芒安石对视一眼,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927路公交一路行驶,车上的人从少变多,又从多变少。 “人民公园站到了,请你携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下一站,长郊立交桥站……” 智能语音用普通话和宁城方言各播报一遍。 昏昏欲睡的李星星猛然惊醒,在师傅要关闭车门前大声喊道:“等下,师傅,有下!” 宁城的司机脾气不错,车已经启动一小段后重新停下。李星星向司机表示感谢,快步下车。 人民公园站,举目四望,除了偶尔一辆小车风驰电掣而过,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 当初在此处规划公园的领导,大概没做过人流量调查。 李星星跨过斑马线,来到公园大门口,晃着双马尾左顾右盼,不见人来,最终还是从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大概两分钟后,丸子头少女在马路对面朝她招手。 原来李星星在书店告别后,仍旧和张有吟见过面。 那么她为何要隐瞒? 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水长乐和芒安石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第31章 真相(下) 八年前的敬宁山,和如今区别不大,都是未开发的原始山脉模样。 一定要说区别,大概是八年前的雨量更充沛些,山上时不时能见到潺潺水流,从大小不一的山石间门流出。 水长乐跟在两个少女身后。 听了一路,他们算知晓两人来此的原因。 原来李星星和张有吟都是都市灵异传说的爱好者,传说在敬宁山被夕阳笼罩时,在半山腰的不动石诚心祈愿,便能召唤出山神,实现心愿。 “果然是小女孩,天真烂漫。”水长乐不由感叹。 对比起来,他这种打小就要和老师较真的小孩—— ‘灰姑娘的脚是五十码吗?怎么可能全国都没人穿得下水晶鞋?’ ‘接吻为什么会让白雪公主吐出毒苹果?是王子有口臭吗?’ ‘为什么能从大灰狼肚皮里将外婆救出来?吞咽不用咀嚼的吗?狼的牙齿很锋利啊!’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天真吗?”芒安石疑问表反问,“我看未必。” “你怎么这么阴暗呢?”水长乐话音刚落,仿佛注定要被打脸一般,两个女孩有了动静。 张有吟:“我想去下洗手间门。” 李星星无奈:“大小姐,这哪有洗手间门,你随便找个空旷地上,没人。” 张有吟面带犹豫,双手□□着书包的背带,向四周张望一圈,也知道在这里找洗手间门矫情了。“那……那我去那边草丛。” 女孩子终究脸皮薄,一下走了老远,只留下指甲大小的背影。 这边,李星星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从背包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床单。 “野餐呢?”水长乐好奇。 却见李星星往前走了二十多米,从口袋掏出一气球,鼓着腮帮子将其吹到皮球大小,而后将床单往上一裹,又用细绳一扎,一只超大号版晴天娃娃便制作完成。 李星星手脚麻利,找了处石头参差处,爬上,将晴天娃娃挂到树上。 水长乐抖了抖:“看起来怪渗人的,祈愿没必要用ps版吧。” 芒安石不置可否,盯着初中版李星星,若有所思。 李星星走回原处,张有吟恰好回来。 “星星,我刚才看到山上有座绿皮房子,我们等下去看看!” “好呀。”李星星脸不红心不跳。 两人手牵手刚走不久,就见到了“晴天娃娃ps”。 两个女孩顿住脚步。 一分钟后,张有吟大惊失色,一声尖叫,拉着李星星就要往山下冲。 李星星连忙拉住她:“别怕,就是一个玩偶。” 张有吟躲在李星星身后,小心翼翼窥察,良久松了口气:“谁的恶作剧,真无聊。” 一场虚惊后,两人继续朝山上走去。 十多分钟后,一座涂绿漆的木屋出现在视线里。 “这屋子阴气森森的。”芒安石评价道。 水长乐很难不附和。 在恐怖电影里,这种出现在深山老林的屋子,很难是什么纯粹的屋, 一般而言,四座是变态杀人狂老宅、座是鬼屋、两座囚困美少女、剩下一座是时空穿梭的交汇点。 张有吟轻推门,门缓缓打开一条细缝。 少女自己吓了一跳,随后又朝门缝内张望:“好像没人?” 李星星一把推开门:“看样子,应该是囤放物资的仓库。” 张有吟:“连个锁都不上吗?” 李星星大大咧咧的朝里走:“我们一路上来,连只猫的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人了。况且这看起来也没个值钱东西。” 两个女孩很快在屋内开启“寻宝”活动。 水长乐简单打量一圈。 小木屋只有一间门房,四四方方,前半厅放着张一米二的铁架床,靠墙处放着两个摇摇晃晃的木头货架;后半厅则堆放着大量杂物,纸皮,横七竖八地混成一团。 小屋内唯一能吸引女孩们的,大概就是床边那个接近两米的大熊娃娃,和杂乱不堪的房间门格格不入。 果然,两个女孩都被娃娃吸引过去。 水长乐则走到床尾,看着贴在墙上的落地镜。 恐怖电影里,镜子就不可能是一面普通镜子,至于具体是能看见鬼,还是看见前世今生,就看导演想玩什么花样了。 水长乐在镜子前站了一会,最终得出结论——这的确是一面普通镜子。 ‘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水长乐开玩笑道。 芒安石的脸出现在镜子中。 水长乐一愣。 “你干嘛?”芒安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水长乐吓了一跳,转过身,见芒安石就在自己身后凝视着镜子,莫名松口气道:“没,闹着玩。” 就在这时,小屋中也出现意外状况。 “有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李星星忽然道。 “没有啊。” “你再仔细听听。” 张有吟屏息凝神,果然,从小屋后厅的杂物堆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一开始像是婴儿沉睡的呼吸,而后越来越响,变成中年男子沉重的打鼾声。 “有……有人吗?”张有吟怯怯地拉紧李星星。 下一秒,打鼾声变成了女子的恸哭声,从小声抽泣逐渐增大,而后变得撕心裂肺,蓦地,哭声停止,抽泣又变成了笑声,那笑比哭渗人,排山倒海般而来。 张有吟面色苍白,拉着李星星,如风般仓皇逃遁,中间门眼瞅着几次踉跄,好在没有摔倒。 房间门内,芒安石和水长乐面面相觑。 笑声仍在持续,如同咏叹调一般,若放在午夜时分,定让人觉毛骨悚然,可此刻窗外艳阳依旧,恐怖气氛削弱不少,就算真是魑魅魍魉,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足为惧。 水长乐向声源处走去,掀开七八片堆得凌乱的纸皮,他们看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墨绿盒子,声音便是从此处传来。 芒安石捡起仍然不知疲倦发声的盒子,在手中把玩片刻,响声便停止了。 “录音机。”芒安石下结论。 水长乐接过录音机,总觉眼熟,很快,他想起来,在青少年宫时,李星星曾摆弄过一模一样的仪器。 世间门哪有那么多巧合。 水长乐将内里存放的声音片段重新播放,虽然录制时运用了各种变声技巧,可仔细聆听,还是能听出李星星的音调。 “什么情况?”水长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嫉妒吧。”芒安石下结论。“从穿着谈吐、样貌气质而言,张有吟可不止略胜一筹,两个差距太大的女生做闺蜜,心态上容易失衡。” “这么想是不是有点阴暗?这不就是小女生之间门开个玩笑?”水长乐嫌弃。 两人正要去追两个小女生,芒安石却被墙角的货架吸引。 木头货架上,十分松散地摆放着十多个2l装的玻璃罐子。 芒安石走上前,举起一个玻璃罐仔细打量,忽然开口:“尸体。” 水长乐闻言,惊诧四顾:“什么尸体。” 芒安石将手中的玻璃罐递了过去。 玻璃罐子看起来空荡荡,递接的时候晃荡,才发现底部似乎有一点杂物。 水教授毕竟是刑侦爱好者,一眼便判断:“这是一截脚趾的趾骨。” 两人将剩余的玻璃罐排查一遍,触目惊心,每一个罐子里都有不同的人体部位,大多是手指、脚趾或耳朵等,而且可以肯定,并来来自一具尸体。 芒安石:“往好的方向想,这里可能是什么医学标本存放处。” 水长乐翻了个白眼,谁家医学标本放深山老林,况且就这处理和存放,一看就不是懂医之人的手法。 芒安石冷幽默结束,这才正经道:“看来是无意中走到变态杀人魔的老巢了。” 那两个女孩子,此刻岂不是很危险? 就在两人打算继续追寻李星星的印记时,门外传来喧嚣声。 仔细一听,两个女孩在外绕了一圈,又走了回来。 “怎么又回到这屋子了?”张有吟的声音怯怯的。 “来都来了,进去休息一下,一会再上山。”李星星依旧大大咧咧。 “里面有鬼啊!”张有吟觉得不可思议。 李星星笑了声,最终还是摊牌了。“我吓的啦!” 说着,李星星牵着张有吟的手走进屋内,剥开杂物,要拿录音机。 水长乐看着手中的录音机,急忙想放回去,却见李星星从杂物堆里,再次掏出一模一样的墨绿录音机。 水长乐反应过来,他们的行为动作,并不会对李星星的记忆造成任何修改,此刻他们看到的,只是当年李星星记忆的投射。 “刚才是我闹着玩的。”李星星说着,按下播放按钮,之前将张有吟吓得夺命而逃的音频再次播放。 “这很可怕的好吗?”张有吟语调带着愠怒,撇过脸。 就在水长乐以为要见证某些矫情电影里姐妹撕逼的画面时,李星星一把揽过张有吟的肩膀:“我这不是看你最近压力太大,我看书上说,适度的惊吓可以放松身心嘛。” “可是我真的怕鬼啦!” “好啦好啦,那下次换一种方式?我们去坐过山车?” “不行,那个我也怕!” “大小姐,你怕得也太多了吧!” 两人打闹着,一秒钟冰释前嫌,电视里姐妹撕头发扯衣服酒泼脸的桥段全部没出现。 看两人其乐融融的氛围,怎么看也不像会结出深仇大怨。 “看来真是女鬼失去记忆后,错将当年的友情深刻误认为恨意了。”水长乐下结论。 芒安石:“我看未必。” 张有吟:“所以刚才爬山时吊在树上的女鬼,也是你挂的?” “对啊,那就是一块废弃的白床单。” “你好无聊呐!”张有吟斥责道,只是语气里撒娇的意味更多。 “那也不吓人呀,我本来是想找个骷髅图案的。” “那我零食也是你藏起来的?” “什么零食?” 张有吟看李星星的表情不像装傻充楞,“我刚去上厕所,背包和零食袋子放在附近,上完厕所要去拿,就只剩下背包了。” 李星星想起来,上山的时候,张有吟的手中还提着个袋子,不知何时不在了。 “会不会是掉在附近?你没注意?” “我有在附近找了一圈,没看到,真不是你藏起来的?” “我那时候去把床单挂树上了。”李星星有理有据地解释,难怪她挂完床单回来,张有吟还没回来。 李星星宽慰道:“可能是被兔子什么的动物叼走了吧。” 不过他们心底都清楚,兔子哪能叼走零食,有可能是更大型的野兽。只是她们心照不宣,没有说出口,徒增彼此的害怕。 “我看今天还是别去等夕阳了,先回家?”李星星提议。 张有吟连忙点头,经过几次惊吓,比起所谓召唤山神,实现心愿,她还是愿意在家喝一杯热牛奶,蹲八点档的偶像剧。 两个女孩说一不二,这就朝山下走。 此刻的太阳,已不如来时的火力全开,变得孱弱无力,穿过山林浓密的树叶,在修建粗糙的山路上留下一团团小光球。 一阵凉风吹过,地上的小光球奔跑嬉戏,仿佛深山老林中的孤魂。 “糟糕,我水壶放在那个小屋里了。”走了十多分钟,张有吟忽然道,无助地看着李星星。 “你上次去迪士尼买的那个水壶?”李星星问。 “嗯。”张有吟点头,如果是其他水壶,她不要也罢,可这个水壶,是她父亲买给她的礼物。张有吟的父亲是大忙人,一年有百天全国各地飞,水壶不仅是礼物,也是她和父亲难得的美好回忆。 李星星叹口气:“大小姐,你真是不省心。行吧,我们快去快回。” 两人朝小屋方向折返。 在绿色小屋出现在两人视野时,李星星道:“你先去拿水壶,我去旁边解决下生理问题。” 张有吟点头。 水长乐两人跟在李星星身后,秉承着非礼勿视原则,两人背过身。 就在这时,水长乐才注意到,远处的山路上似乎有个人影。 李星星解决完生理问题,坐在大石上,百无聊赖地用右脚在地面作画。 画了一栋房子,画了一颗太阳,鞋尖正要再添几朵云彩时,土地下似乎有异物。 李星星好奇地用鞋尖使劲戳了几下,地面出现一团黑色线装植物,李星星好奇心倍增,从一旁找了个木棍,继续深挖。 水长乐看着李星星垂在背上晃晃荡荡的双马尾,隐约有预感,这土地下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 李星星一声尖叫,瘫软在地上,也不顾地面尘土和乱石,屁股和手掌共同用力,整个人往后退了四米。 水长乐看到,泥土被拨开处,赫然露出了小半颗头颅。 李星星惊恐万状,脸色苍白如刷墙漆。 也对,正常人看到尸体也会彻夜难眠,更别说还在上初中的小女生。 五分钟后,李星星颤颤巍巍地起身,又向埋尸处看了眼,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拍下照片,发给了还在木屋内的张有吟。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山路拐角处,一个人影正在攀爬。 李星星仿佛预感到什么,猛地躲入一旁的灌木丛中,又找了快大石遮挡身影。 远处的人影走到平台处,看到了小屋张开的铁门,脚步停顿在原处。 水长乐一眼便认出,这人便是敬宁山的山林管理员,赵平。其浓眉大眼,五官十分正气和善良,很难让人联想到连环杀人魔。 赵平环顾了一圈四周。 水长乐和芒安石蹲在李星星左右,甚至能够听到其心跳声,看着她用双手努力捂住自己的嘴,眼神惊惧到带着泪花。 赵平没察觉异常,大步流星向小屋走去。 李星星急忙掏出手机,点开张有吟的联系方式,给她发了信息:【有人,快躲起来】 或许担心张有吟不能理解事情的紧迫性,李星星强调:【我刚才拍的照片是一具尸体!】 赵平走进了屋内。 水长乐一个小跑跟上,走到屋外,却无法再近一步,仿佛身前有一堵透明墙。 “没用的,你是在李星星的回忆中,你看不到她记忆里没有的东西。”芒安石在李星星身旁道。 李星星双手握着手机,死死盯着屏幕。他们猜不透李星星在想什么,或许在祈祷,或许在奢想赵平是个好人。 手机荧幕跳出一条新信息。 【我刚拿水壶时,发现纸皮板下有好多带血的电锯和刀】 李星星手指哆嗦地回复【你现在怎样】 【我躲在床下了,他似乎没发现我】 李星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水长乐看到,赵平走出小屋,手里还拿着一个手臂长宽的铁锤。铁锤锈迹斑斑,还带着干涸暗沉的血渍。 李星星也注意到动静,急忙把身体往石头后又缩了缩,没想到裙摆勾到一旁的灌木,矮木丛摇晃了几下。 赵平显然也注意到了灌木丛的动静,他眯起眼,慈眉善目的脸瞬间门变得狰狞。 赵平握着铁锤,一步一步向李星星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仿佛霹雳惊雷,落在李星星心头。 李星星全身蜷成一团,听着似乎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双手紧紧握着手机,指甲都快要穿刺过屏幕。 十米。 九米。 …… 五米。 或许是电光火石间门的想法,芒安石和水长乐都猜不透。 他们只看到,李星星将手机音量调至静音,而后点开了和张有吟的音频通话。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goodbye,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爱太深会让人疯狂的勇敢,我用背叛自己,完成你的期盼……” 男歌手嘶哑的歌声忽然传来,从那座绿皮小屋。 天光渐暗,半山幽僻,风吹草动虫鸣声皆沉寂,唯有歌声嘹亮。:,, 第32章 背叛 林中小屋。 天色陡然间暗了下来。 今天的晚霞并不瑰丽,带着棕黄的暗沉,像是一块泥泞不堪的抹布,将世界覆盖出窒息感。 男歌手嘶哑的歌声,在寂静的山林徘徊。 大概唱了三句,歌声便戛然而止。 然而为时已晚。 赵平转过身,看着小屋,缓步向前。 这一次,他走得比之前慢了许多。 他走进了门。 他关上了门。 水长乐冲到小屋前,使劲拍打着木屋,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似乎能预料,屋里会发生什么。 “走吧。”芒安石在他身后道。他们不过是在记忆中,所有一切都是徒劳。 屋外,李星星看着关上的屋子。她的嘴唇打着颤,额头汗如雨下,几次想要站起身,最终都腿软地倒下。 小屋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传来。 两分钟后,李星星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猛地朝山路往下冲。 她跑得很快,裙子、鞋子都被溅了大片泥点子,看不出本来模样。小腿被细木枝划出血痕,她也浑然不觉。 芒安石和水长乐只得跟上,看着她步履踉跄地下山,浑浑噩噩坐上公交,昏头昏脑地走回家,索然无味吃完晚饭,而后同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水长乐忍不住,在一旁斥责道:“赶紧报警啊!”似乎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凶悍,对小女生不友好,他又软了下来,换上苦口婆心的语气:“赶紧报警,或许还有挽回余地的。” 他的声音,女孩听不到。 芒安石环住水长乐,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 他们都知道,警察事后有来找李星星录口供,可她却什么也没说。或许是因为受刺激太大,患上了创伤性失忆症,亦或者,还有其他原因,各中缘由,就不是他们能够知晓的。 房间的天花板开始扭曲,空间以奇怪的角度折叠。 “时间到了。”芒安石冷静道。 一阵天旋地转。 再次睁眼时,两人已经回到了旅馆房间。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且粗鲁的敲门声。没等水长乐几人反应过来,电子锁开门的电子音响起,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闯了进来。 双方面面相觑。 警方接到旅馆报案,烟雾警报器有反应,怀疑有人在房间烧炭。旅馆旁边三十米便有一派出所,立马派巡逻民警增援。 结果门一开,床上坐着一精神恍惚的女孩,墙边站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一般这种场景,警方会判定是迷/奸或吸/毒——如果不是房间内那一堆诡异的符文和法器。 芒安石和李星星被送往警局。 “我们在排练舞台表演。”芒安石脸不红心不跳道。 给他们做口供的是位年轻刑警:“忽悠谁呢?什么表演需要搞这一堆封建迷信的东西。”说着,指了指堆在角落的箱子,里面装着芒安石的法器和符文。 芒安石看了眼身旁沉默不言、还没有脱离震惊状态的李星星,信手拈来道:“我们舞台剧的内容,就是讲述少女被封建迷信迫害,英勇反抗的故事。旨在弘扬科学,拆穿伪宗教的真面目!” 年轻警察:…… 一旁的水长乐忍不住笑出声,芒安石真是能屈能伸。 见年轻刑警一点不信,芒安石坦荡道:“我们都是a大的学生,您不相信可以致电校方。” 最终,芒安石和李星星安然无事。 倒不是芒安石的胡扯打动了警察,而是司机大叔知晓后,给他们做担保。大叔虽然离开警局七年,但现在宁城警局领导都是他曾经的同事下属,大家都给他面子。 “小兄弟,听说你在旅馆里面作法啊?”大叔调侃道。 芒安石不置可否,没用舞台剧彩排的说法搪塞:“确实是作法,帮忙警方破案。” 大叔笑着拍了下芒安石的背:“你小子,瞎猫撞到死老鼠一次,真就嘚瑟起来。” 芒安石没理会,长驱直入:“敬宁山上是否有一座绿漆木屋?” 大叔不解地看着他。 芒安石淡然道:“有线索。”顿了一会又补充道“作法看到的。” 大叔:…… 虽然大叔满脸写着“你可就胡扯吧”,却终究嘴硬心软,开着他的电动三轮,将芒安石和李星星带到敬宁山。 因为车内位置满员,水长乐本想坐到后座顶棚上,被芒安石呵斥一声,最终不情不愿地坐在芒安石大腿上。 警方已经撤离敬宁山,一路向上攀爬,依然可以看到黄黑色警示带等痕迹。 芒安石凭着在李星星记忆中看到的路线,来到了林中木屋。 或许是风吹日晒,小木屋的外观陈旧不堪,绿漆基本已掉落,徒留星星点点的斑驳。 木屋前方三十米处,有一警示线标志,警方在该地挖出一具尸体,大概率是李星星记忆中发现的那具。 李星星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尘封的记忆如海水般涌来。芒安石却连搀扶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冷冷道:“你晚来了八年。” 大叔起初以为李星星是芒安石的女友,却见氛围不对劲,活跃气氛道:“这些地方,警方应该都搜索过,没有其他线索了。我们警察可不是吃白饭的。” 哪怕离岗八年,大叔对这份职业依然充满热爱和自豪。 芒安石没说什么,和水长乐一起推开废弃的木屋。 木屋内的老化程度比外观慢,墙壁地板基本还维持着八年前的状态。内里的陈设稍有变动,比如木床由一张变成两张,木架上安放人体器官的玻璃瓶消失无踪。两米高的大熊布偶仍在,只是从毛色发亮的棕熊,变成了黑不溜秋的脏熊。 大叔也走进房屋,指着地板上新鲜的脚印:“你看,警方勘察过这里。” 芒安石不置可否,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大熊前方。 “怎么了?”水长乐一直跟在身边,好奇道。 “怨气很重。”芒安石道。 水长乐细细打量,猛地发现大熊腹部有剪开又重新缝合的痕迹,联想到至今没找到张有吟的尸体,恐怖片看多的水长乐,瞬间有了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推测。 “尸体……该不会在玩偶里吧……” 芒安石很淡然:“不至于,普通人不懂尸体储存的话,尸体放到玩偶里早就腐烂生蛆,不可能玩偶外观安然无事。况且警犬也没有鼻炎,不会嗅不出来。” 芒安石说着,从杂物堆中找出一把剪刀,沿着大熊针线缝合处,一点点剪开。 很快,几个真空储物袋和两本笔记本掉落到地板。 “这是什么!”大叔吓了一跳,显然没料到玩偶中还别有洞天。 芒安石拿起一储物袋,储物袋用真空包装的方式裹了好几层,芒安石用剪刀一层层剪开,剪了五六层后,掉出了一坨用胶带缠绕的棉花。 芒安石大概猜测到内里是何物,将棉花和胶带一同剪开,掉出了一截趾骨。 站在后方的大叔大惊失色:“这是!” “杀人魔的战利品。”芒安石面色复杂地看着地面十多个真空袋。 大叔想起自己的同事跟他说过,不少尸体身上都有部分残缺,起初他以为是在杀人或埋葬尸体时遭到破坏,没想到,凶手比他们所想更加变态。 芒安石将两本笔记本拾起,水长乐凑近,两人一同查看。 大叔则急忙联系警方,说明情况。 两本笔记本都是山林管理员赵平的“日记”,一本按照年月份,记载了他的心路历程。 曾经的赵平,是别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父亲和工作先锋。从入职起,每年都是单位的劳动模范,还拿过宁城五一劳动奖章。 十年前的隆冬,他下班回家,路过宁城城东的耳晚湖时,恰好遇见三名小学生溺水。 耳晚湖位置偏僻,平日人就少,更别说冬天傍晚。 四周没有人影,找不到能协助的人,赵平索性报警后,直接下水营救小学生。 他的水性好,那天的湖水也不湍急,等到营救人员赶来时,他已经将三名小学生救上岸。 这事轰动一时,连续几天成为宁城报纸的头版头条,采访媒体络绎不绝,赵平一时风头无两,还被评为省级见义勇为英雄。 谁曾想,祸根也因此埋下。 见义勇为后不久,赵平发现,自己的夫妻生活出现问题。起初他没在意,以为是最近太过疲惫,然而在连续数月“不举”后,他不可能再用疲惫作为借口掩饰。 赵平去看医生,医生表示,不举可能是因为外力性冻伤。 赵平遵照医嘱治疗了大半年了,却始终不见起色,妻子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冷淡。 赵平掏心掏肺的弥补妻子,可一年半后,妻子仍旧递给他离婚协议书。同时,妻子还要带走他最爱的女儿。 所谓屋漏便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单位体检中,赵平被查出了癌症,医生判断,即便接受良好的治疗,赵平也只有十年左右的寿命。 赵平天塌了。 妻子和女儿去了国外,赵平开始了浑浑噩噩的生活。他想不通,他平日助人为乐,连看到流浪猫流浪狗,都会给予食物,送到收留中心,为什么上天要对他如此不公。 一个雨夜,他在山林的小屋中发呆,有人敲门,是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想要留宿一晚。 中年男人是位登山爱好者,喜欢到世界各地旅行。中年男人侃侃而谈他的所见所闻,赵平倍感羡慕。 那晚,中年男人接了个电话,语气趾高气昂。 赵平隐约能够听到对话内容,大概是中年男人的朋友想要借钱,中年男人拒绝表示没钱。对方很气愤,在电话那头怒吼——“曾经你山穷水尽时,他二话不说把本钱全借给他,现在他周转有困难,中年男人却推三阻四。” 中年男人神情不屑,“那是你的事情,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 这句话,触动了赵平当时脆弱的神经。 他想到了他救起的三个小孩,他的家庭因他们而毁,可他生病后,小孩家人却连一句问候也没; 他想到了他的同事,他平日经常替他们值班,可他生病后,大家除了表示同情,没人在工作上愿意多承担一点责任,甚至工作出现失误后,领导直接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认为是他频繁去医院影响工作进度; 他想到他的亲戚,平日对于大家族,他没少帮扶,结果他生病后,大家都退避三舍,唯恐他借钱。 新仇旧怨涌上心头,赵平看着中年男人的表情,仿佛在嘲讽自己,他拿起了榔头。 …… 中年男人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赵平发现,他心中并没有后怕和悔恨,反而有种淋漓尽致的舒畅,很多年没有过的舒爽,久久压抑后的宣泄。 从那天之后,敬宁山刽子手便诞生了。 他会在敬宁山的山道中,击杀来此的旅人。 一个、两个、三个…… 敬宁山本就不是旅游地,人迹罕至,一般只有好奇心重的游客或没地方去的打工仔会来。到了冬天,连续两三个月,赵平都没在敬宁山上遇到人。 他心中的暴戾无法平复,他急需发泄。 赵平乔装打扮,观察了宁城的各处监控,开始了在宁城内的屠杀。 宁城杀人魔就此诞生…… 水长乐粗略看完日记,心情复杂。 原书中并未提到赵平这人。 水长乐也清楚,现在发生的一切,所经历的喜怒哀乐,不过是书里的内容。 可此刻,他的心情却格外复杂。 当一个人集合了可怜、可悲、可恨于一身,你无法舒坦地痛骂他,更无法感同身受的怜悯他,最终难受的是你自己。 “都过去了。”芒安石轻声道。 水长乐忽然发现,芒安石比自己年纪小,心理成熟度却比自己还高。果然是男主角吗? 芒安石捡起另一本日记,粗略翻看。 这本日记就正常得多,记载了他和女儿的故事,从女儿咿呀学语开始,充满温情。 很快,警方赶来,重新搜索现场,没有发现新的物证。警方将两本日记和十几袋“纪念品”封存。 为首的队长在翻看日记后,十分感动地抱紧曾大叔。 警方这些日子的压力也很大。 自从赵平可能是杀人犯的消息流出,警方就陷入了舆论旋涡中。他们有大量痕检证据推定赵平是凶手,却缺乏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 外界出现大量阴谋论,认为警方是想来个死无对证,推卸责任,十分可憎。 如今有了日记和物件,这场曾经轰动宁城的连续杀人案终于能落下帷幕。 曾大叔并不贪功,直接表示是芒安石的功劳。 刑警队长显然不认为年轻帅哥有什么特殊本领,只认为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过嘴上仍旧客客气气,恭维了一番“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话。 芒安石对此并不在意,只请求对方能够再仔细查找一下,是否仍有未发现的尸体。 李星星从“召回记忆”结束后,整个人就处于沉默不言状态,芒安石也不刺激他。 天色开始变得昏暗,从城西飘来的乌云,将亮白的天吞掉了一大半。 “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不给警方添乱。”大叔道。 一行人打道回府。 芒安石走在最后方,看向一旁苦思冥想的水长乐。 “怎么了?刚才开始,就看你愁眉苦脸的。”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 水长乐点头,他总觉哪里有说不出的诡异,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一行人走到山下。大叔伸了个懒腰:“真没想到,你们寻人竟然能寻出连环杀人案的真相。话说回来,现在还找不到你朋友,会不会失踪案和这事没关系?” 芒安石刚想说“不可能”,敬宁山上女鬼的怨气反应如此浓重,却被水长乐打断。 “等下!那本日记不对!”水长乐道。 “不对?日记是伪造的?”芒安石纳闷,看日记纸页和墨水的年限,的确有年头,难道有人十年前就开始是伪造嫁祸?况且赵平工作中应该会留下不少文档,警方只需要通过笔记鉴定,便能判断日记真伪。 水长乐摇头。 他们刚才过于沉浸在赵平可悲又可恨的人生经历中,以至于忽略了部分细节。 “第一本日记中,赵平明确写了,妻子离婚后,带着他心爱的女儿出国了,当时女儿应该才五六岁。那么第二本日记里,他怎么可能将女儿从小照顾到大?甚至还有月经初潮,身体发育之类的描写?” 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两人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第33章 没有如果 芒安石和李星星回到旅店时,前台人员看两人的眼光怪异极了。 明明是俊男美女,开房就罢了,还在房间里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吸/毒。 芒安石没有理会,径直走回房间。 窗外,憋了许久的雨开始猛地落下,像天空被凿开了洞。 芒安石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模糊如水中倒影的街景。 “她来了。”芒安石看着雨幕道。 水长乐有些疲惫,半躺在床上:“什么要来了?” 话音刚落,飘窗的窗子如蝴蝶展翅般张开,凶猛的大雨直接泼湿了飘窗旁的地板,甚至飞到床单上。 飘窗外,一个身影缓缓迈入,一袭白裙,身材婀娜,曼妙的碎步像西湖盛夏摇曳的藕花 ——如果不看脸。 女子崎岖的面部线条和丘壑纵横的皮肤,无论见几次都难以保持宁心静气。 原本发呆的李星星尖叫一声,身体瑟缩,蜷成一团倚靠着门板。 芒安石依旧不慌不忙,视若无睹地从窗台站起,将旅馆赠送的免费矿泉水倒入开水壶,而后才开口:“还差一天吧。” 女鬼给他们的时间是两周。 女鬼似乎并不打算遵守承诺,拖着已垂到地面的长发朝李星星走去。 “张有吟。”芒安石厉声道。 女鬼脚步顿住,似乎想起什么,水长乐分明看到,那张让人不寒而栗的面容下,竟然隐约有了悲伤的情绪。 水长乐知道,女鬼应该是回忆起什么。她的周身泛着银白的光,仿佛是刀锋剑影,雕刻着世间往事。 鬼一旦知晓自己生前的名字,记忆便会慢慢恢复。 窗外的雨声,仿佛要湮灭世间的一切。 水长乐忽然感觉头晕目眩,视线渐渐变成一片银白。 == 水长乐再度睁眼时,感觉自己被囚困在一座奇怪的牢笼中,手脚皆不能动,嘴巴也无法发声,只有视野和听力无比清晰,也能对周身物体有所感知。 视线忽然下移,他看到一双脚正在不远处踱步。 水长乐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别人的身体里。 对方正蜷缩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内,窥探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很快,水长乐知道自己在谁的身体里了。 身体纤细白嫩的手指正在用手机发信息—— 【我刚拿水壶时,发现纸皮板下有好多带血的电锯和刀】 收信人赫然是——李星星。 对方很快回复【你现在怎样】 【我躲在床下了,他似乎没发现我】 水长乐能够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心跳声如惊雷般响彻。 片刻后,那双脚从视线里离开,脚步也渐行渐远,身体终于松了一口。 就在女孩艰难地在狭窄空间内伸懒腰,打算从趴卧变成仰卧时,巨大到不和谐的音乐声响起——“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goodbye,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歌声响起刹那,如惊雷般的心跳声也仿佛停止了。 一直到男歌手一整句词唱完,女孩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按掉了接听键。 然而已经无济于事。 一分钟后,木门咯吱声响起。 脚步声在房间内徘徊。 女孩双手握拳放胸做祈祷。仿佛是心有灵犀,水长乐能够感知女孩的心声: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女孩感觉右边的视线似乎明亮些许,她战战兢兢的撇过余光,一张端正的男人脸出现在她身旁,面带微笑。 …… 再后来的时光,便是水长乐这般心理承受力极强的男人,也觉目不忍视。 赵平没有直接杀害张有吟,而是将她囚禁起来。 赵平的心理和精神状态显然出了问题,状态好时,对着她柔声细语,喊她“女儿”,睡前给她讲故事和新闻,还会给她买精美的服装和玩偶,也会让她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状态不好时,赵平便如厉鬼,殴打辱骂女孩。 赵平的手段十分变态,他欺凌女孩的方式包括用皮带勒脖子、用细针扎皮肤,甚至是火烙,仿佛要把世界对他的不公,全在女孩身上赎回来。 女孩的手机被砸烂,无法和外界联系。 她企图逃跑,却在逃出小屋不到一百米处被抓回。 赵平挑断了她的手筋和脚筋,女孩只能躺在床上,看着每日的光影趟过木屋唯一一扇窗户。 在这期间,曾有一旅人路过,她听到对方在屋外问路的声音。她使劲力气呼救,却没有回应。 赵平回来时,满脸血腥,笑容狰狞,幽幽地告诉她:“那个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水长乐能够感知到女孩的心情。 她绝望到日日以泪洗面,心底深处却仍然怀抱着一丝丝期待。 期待自己的闺蜜能够找到人营救她。 时间渐渐流逝,从冬到夏,徒留鸟叫蝉鸣。 女孩仅存的期待变成了担心。 她的闺蜜,会不会已经遇害了?所以才没有来救她? 她试探过赵平,赵平却似乎一无所知。 在反复的虐待中,在期待、失望、担心混杂的情绪中,她不知度过多少岁月,到最后,只剩下混沌的麻木。 赵平的身体渐渐不行,他患有绝症,他曾和女孩说过。 女孩想着,等赵平死了,就无人维持她基本的生活所需,但也意味着,她有机会挣脱枷锁,逃出这座恐怖的囚牢。 她就算靠爬,也要爬到山脚。 抱着小小的希冀,女孩重新振作起来,按时吃饭,在限制范围内尽量锻炼,不让肌肉萎缩。 她从未如此刻般,全身充满了力量。 可有一天,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恶魔,站在她的床边。 男人如同失心疯一般,碎碎念着世间对他的不公,而后,男人轻抚着她的脸颊:“我的好女儿,不要和爸爸分开好吗?” 她的眼睛写满恐惧。 而后,刺痛感从腹部传来,温热的液体缓缓散开。 她用手捂住小腹,无济于事。 她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空。 她在世界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窗外的艳阳,明媚如新涌的泉水。 …… 水长乐再度睁眼时,看到的是芒安石急迫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水长乐有些恍惚。 芒安石:“你被鬼魂的强磁场影响了。” “强磁场?” “嗯,鬼魂在情绪剧烈波动时,会发生强磁场,你作为同类,会被磁场共鸣。” 所以,他是看到了张有吟的回忆吗? 房间内,女鬼周身笼罩着一层猩红的光。 水长乐看过《一品捉鬼师》,书中出现这种情况时,说明鬼要进化了。女鬼现在是厉鬼,再进化下去,就会变成冥鬼。冥鬼脱离了轮回道,只能存在或彻底消亡。 芒安石见状,掏出符文准备做法。 一旦对方变成冥鬼,他想要消除,恐怕不仅仅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等一下……”水长乐制止了他。 水教授看向女鬼,或者应该叫她张有吟。在和对方共情的记忆和心情中,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面目不堪的张有吟走到李星星跟前。 李星星流着泪,眼神中有惊恐、也有悔恨:“对不起……对不起……” 张有吟:“你当时,为什么拨打我的电话?” 李星星摇着头,声音颤抖着:“我当时想要提醒你……那人出屋子了……让你赶紧跑……可是我没想到你没开静音模式……” 张有吟面无表情,那张面容也分辨不出表情:“那为什么,不救我?” 李星星:“我那晚生病了,发了高烧,第二天记忆就时断时续……真的……我有诊断病例……我发烧后真的想不起来了……” 李星星孱弱无力地辩解着。 女鬼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过身,看向水长乐的方向:“能和你单独说说话吗?” 芒安石挡在水长乐跟前,大有女鬼敢动水长乐分毫,他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水长乐安抚道:“没事的,她不会害我。” 水长乐和女鬼穿过旅馆房门,来到三楼的露台。露台空荡无人,有一半被玻璃遮挡,正是赏雨好去处,可惜无人有这份闲情逸致。 女鬼盯着地板,雨水在一片积水中打出密密麻麻的浅坑。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女鬼问。 水长乐有些意外:“怎么会想征询我的意见?” 女鬼笑了声:“之前林艿离开时,你让我印象深刻。”林艿,便是那位喜欢玫瑰的鹅黄女鬼。 女鬼又补充道:“况且,你身上有种老师的气质,我很向往。为我指条明路吧,老师。” 张有吟从被变态杀人魔囚禁于深山时,便无比渴望回归课堂,再听到老师娓娓动听的教书声。 水长乐心情压抑,他开导过无数女学生,却从未如此刻一般,如鲠在喉。 他能说什么呢? 支持女孩去复仇? 可女孩找谁呢? 罪魁祸首赵平早已病故,甚至可能已经投胎转世轮回。 找李星星吗? 她当年只是个未成年小女孩,所能做的选择有限。连法律对未成年都以引导为主,惩罚为辅。 可劝女孩放下?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水长乐不过短暂的感受到张有吟的回忆,便觉痛彻心扉,更不用说当事者本人。 在那不知冬夏的漫长岁月里,在那不见天日的痛苦煎熬中,在那好不容易见到微光却又落空的弥留之际,一个小女孩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水长乐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无法给予你什么人生建议,我只希望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能让你感觉幸福,让你往后不会后悔。” 张有吟怔怔地看着对方,水长乐的表情很真诚,不是指点迷津的师长,只是能够和她感同身受的同类。 “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 水长乐和张有吟回到旅馆房间时,房间仍如离开时一般,李星星倚门而坐,芒安石环胸靠在墙边,仿佛时间静止了。 看到水长乐回来,芒安石松了一口气。 “帮我超度吧。”张有吟对芒安石道。 芒安石十分意外,他第一次遇到愿意主动接受超度的厉鬼,更别说像张有吟这般戾气极重的厉鬼。 一旁的水长乐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去看的人吗?” 张有吟摇摇头:“不了,这么多年,他们好不容易从伤痛中走出,有了新生活,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徒增他人烦恼罢了。” 女鬼懂事得让水长乐不是滋味。 张有吟:“喂,别磨蹭了,趁着我还没后悔。” 鬼愿意主动接受超度,和捉鬼师强行超度,难度不是一个等级。 芒安石没有废话,开始摆起法阵。 这次超度持续很久,等到结束时,窗外的雨停了,天色也彻底黑了。 张有吟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原本在地上蔓延的卷发渐渐缩短,变成及腰长发。面容也逐渐从恐怖变成清丽,像是水墨画里走下的姑娘。 张有吟笑着摆摆手,最终化成光点。 房间重新变得沉寂,能够听到窗外风的呼吸。 水长乐走到李星星跟前。 她和他没有羁绊,所以李星星看不到他。 “安石,我有些话想和李星星说,你帮我转达一下。” 芒安石点头。 李星星仍处于震惊中,整个人浑浑噩噩。 “李星星,其实你是故意拨打了那个电话吧。”芒安石复述着水长乐的话。 李星星猛地从游离状态中清醒,摇头:“没有,我当时真不是故意的!” “她都知道了,她看过你的日记。” 李星星呆若木鸡:“日记?什么日记?” “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相遇吗?” 芒安石的话,让李星星回忆起那个夏天。 那天阳光很明媚,五年级的李星星,在书店里的上网区,遇到了对着电脑愁眉苦脸的张有吟。 在对方第十次发出叹息声后,坐在其身旁查资料的李星星终于忍不住,探头问:“怎么了,有什么能帮忙的。” 张有吟也不矫情,落落大方表示暑假作业要完成十篇八百字作文,可她怎么水作文都只能水出六七百字。 李星星打了个响指,在其打开的一篇word文档里,敲出来几排“啊”字,一直到下方字数统计超过八百。 张有吟连忙摆手:“这不行的,太明显了,老师肯定会说。” 李星星狡黠一笑,将刚敲的几排“啊”字体调成最小,而后转换字体颜色,全部变成白色。 几排“啊”消失在文档内,而字数统计依然超过八百。 张有吟震惊了,她没想到还有如此鬼才的方法。 李星星笑道,因为她有用电子文档写日记的习惯,可弟弟又爱偷用她的电脑,她有些并不想被外人知晓的小秘密,便会用这种方式隐藏起来。 “可能你自己也不记得,你那晚写过日记,写了你那天的心路历程,并把它们隐藏起来。不过张有吟刚才去你家看了。” 几个小时前,水长乐陪张有吟去的地方,正是李星星家。 李星星如丧考妣,她的确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日记,但那天她出于何种心理拨打那通电话,她骗不了自己。 水长乐看着跟前六神无主的女孩。 “你在日记里说,你对张有吟,始终有个过不去的坎。” 水长乐的话,被芒安石同步复述给了李星星。 李星星猛地想起来了。 那是初二上学期的一个晚自习。 那时候,李星星和张有吟已经是如影随形的闺蜜。 晚自习一半,李星星和张有吟打暗号,让对方帮她打掩护,她要出校门买限量版专辑。 原本一切顺利,谁知在回校路上,她抄近道,走了一条偏僻小巷,遇到了一伙九中的男生。 九中是宁城出了名的混混学校,集合了所有不学无术的孩子,正常人家都不会把家里小孩送到那。 李星星看到便暗叫不好,急忙拨打张有吟电话,想让其帮忙。 然而连续拨了三四次,电话都未接通。 李星星也被那群男生发现了。 他们各种羞辱李星星,过程不堪入目。 李星星几乎是使劲全身力气才从小巷跑出。 等到她衣衫不整地回学校,却见张有吟正和其他同学言笑晏晏,看到她,还没事人一般解释:“我手机放在抽屉,又正好离开座位和其他人对试卷,刚才才发现手机好多你的未接来电。” 李星星沉默不言回到座位。 张有吟察觉到李星星的异样,急忙询问:“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李星星摇头。 张有吟看着她,没说话,对方不说,她便不再多问。 这件事情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李星星心上,以至于那天在敬宁山,她拨打电话,听到远处传来的铃声时,比起求生欲、比起愧疚感,更多的是报复的快感,长久压抑在心中,刻意忽略的怨恨。 她从敬宁山跑回家,本想报警,却几度停下。 她打开电脑写日记,宣泄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绪,那埋藏在姐妹情深下,对张有吟的嫉妒和不满。 那晚,李星星想,如果杀人魔直接动手,那么她现在报警也无济于事。如果杀人魔没动手,她明天报警,让张有吟吃点苦头,就算扯平,两不相欠。 她将日记用习惯的方法隐藏,沉沉睡去。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一夜翻来覆去后,她发烧了,记忆开始局部断片,她先是记不起那天敬宁山上发生了什么,而后记不起张有吟,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日记。 此刻,水长乐看着痛苦万分的李星星,对芒安石道:“你看人,还是比我准一点。” 芒安石没有蹬鼻子上脸:“出发点偏差罢了,你认为人之初性本善,我认为人之初性本恶,总之在很了解一个人前,我不会给他贴正义标签的。” 水长乐:“你跟李星星说,张有吟有句话,托付我告诉她。她看了日记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什么。她很抱歉没有接电话。她虽然不知道,但她察觉到李星星的闷闷不乐,所以从那天起,她的手机就没开过静音,因为担心好姐妹再来关键电话时自己错过。 只是张有吟也没曾想过,这个不开静音的习惯,会断送她的一生。 “她说她不恨你,人在危机关头,总会做出求生本能。不过她也不能原谅你,在那六年时光,支撑她活下去的,是以为你会来救她。” 只是张有吟觉得,报复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时的李星星年纪尚小,无法做出理智成熟的行为,而对方的失忆也是真的。 罪魁祸首终究是赵平,她不能因为无法亲手报复赵平,而将仇恨转移到昔日姐妹身上。 李星星听到芒安石的转述,哭得更凶了。 张有吟在尘世的最后一刻,留给她一个道歉。可张有吟,再也等不来李星星的道歉了。 芒安石将李星星扶起,送她出旅店。 分别的刹那,芒安石轻声道:“她在敬宁山呆了近六年,备受折磨的六年,她坚持活着的理由,是以为你会来救她。这六年里但凡有一天你能想起,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如果那天晚上你能立马报案…… 如果你在失去记忆后能够努力回忆…… 如果你有为这段曾经真挚的友谊付出努力…… 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可惜没如果。:,, 第34章 男主的感情线 在宁城的最后一天,水长乐和芒安石来到了东郊的黎明苑,一个偏僻的墓园。 赵平的坟墓就在此地。 他们来时,墓园内已经有不少警察,正在挖坟。 倒不是警察要鞭尸,毕竟已经烧成灰,连尸检都做不成。 “找到了!”一个警员高声道。 人群向墓碑涌去。 很快,警员们从赵平的坟墓旁边,挖出了一具用塑料袋包裹的女尸。 水长乐并不惊讶。 当他和张有吟共鸣,看到赵平对张有吟说“我的好女儿,不要和爸爸分开好吗?”时,他便猜到了藏尸处。 == 从宁城回来后,水长乐便有些郁郁寡欢。 一方面,张有吟的案件让他心情沉重,另一方面,他开始烦恼起芒安石的情感问题。 构建师在神域世界内,可以尽自己最大能力改变主线剧情,但神域世界也有基本框架要求设定。一旦基本要求未能达成,直接判定构建失败。 《一品捉鬼师》中的基本要求,是帮女主摆脱女鬼纠缠,帮男主收获爱情。 摆脱女鬼已达成,收获爱情却看不到曙光。 水长乐这次不再执着于将芒安石和李星星凑对了。 原本他觉得两人郎才女貌,就算起初没火花,走走冤家路窄路线也不错。可张有吟事件让他意识到,两人的三观的确有巨大偏差。 水长乐烦恼一阵,很快又豁然开朗。 思路要打开,要求里只说收获爱情,可没指定对象。李星星不行,总还会有陈星星、张星星、王星星,除非芒安石圣僧附体,否则总能寻到“天定良缘”。 “你怎么了?”芒安石在第一百次被水长乐诡异的视线扫射后,终于忍不住发问。 水教授斟酌用词。 直接问芒安石的取向偏好过于直白,目的过于赤/裸,要走入学生的内心,就要用平等的方式打开话题,自然不做作。 “安石啊,你会不会在想到一个人时,感觉心头涌上酸甜苦辣?” 正在画符文的芒安石手抖了抖,一张符废弃。 “你用点正常的语调好吗?” 芒安石无法理解水长乐忽然抽风,那忽然抑扬顿挫的气泡音,仿佛午夜电台的知心哥哥。 水长乐谈心未捷声先死,放弃“感化人心的语调”,正常地问道:“就是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想到一个人,心底就发酸,又有点甜蜜?” 芒安石画符的手顿了顿,片刻后道:“有啊。” 水长乐:“谁!” 芒安石:“陈阿姨。” 陈阿姨?是外号叫阿姨?还是年龄是阿姨?不过水长乐很开明,老少恋姐弟恋只要不搞重婚、第三者插足之类,他都能接受。 水长乐:“陈阿姨是哪个呀?” 芒安石:“第六食堂酸辣粉窗口那位。” 水长乐:??? 芒安石:“每次和她说少醋,还是跟不要钱一样往里倒。更神奇的是酸辣粉还加糖,齁甜,都怀疑我吃的是甜水面。” 水长乐:…… 喂,我说的想起来酸酸甜甜不是那个意思! 面对芒安石如此难搞的学生,水长乐也没放弃。一个优秀的园丁,就不能放弃花园里任何一朵花,哪怕他再奇形怪状。 没有目标,水长乐便创造目标,比如怂恿芒安石经常回校园逛逛。 水长乐的理由光明正大:你这工作老是和鬼打交道,阴气太重,需要多吸收点阳气。而阳气最旺的地方,自然是校园了。 水长乐当然不会说,校园是谈恋爱,找对象最好的地方。 虽然水长乐当老师时,面对因沉迷恋爱而挂科的同学,都会苦口婆心劝说“恋爱什么时候都能谈,校园恋爱没结果,出了社会你能看到太多优秀的人”。 可水长乐心底清楚,大学都不谈恋爱的人,出了校园就更难谈恋爱了。每天接触几十个异性,勤快点几百个几千个年纪相当的异性,你都选不出恋爱对象,怎么能指望出了社会,面对稳定的圈子,就能够遇到合适的人? 也只有华国家长,才会理所当然认为孩子不能早恋,最好大学也别恋爱,但本科或研究生毕业,立马就能带回一个结婚对象,最好还有房有车无负担。 水长乐敢说——大学都没能谈恋爱的人,情感需求和恋爱能力是匮乏的——比如他自己,黄金单身狗。 芒安石知道水长乐怂恿自己多回校园,必然别有目的,不过他也懒得追究。偶尔回校和师弟们打一场大汗淋漓的篮球赛,也是放松身心的途经。 芒安石打篮球时,水长乐便会坐在观众席围观。 芒安石篮球打得极好,属于只要上场,全场的注意力皆在其身上的璀璨。当然,观众席熙熙攘攘的女生,倒不是来欣赏三分球多精准,变速运球多眼花缭乱,主要是来欣赏芒安石的脸和身材。 球场上,芒安石接过队友传球,快速运球,对方两名球员上前阻拦。就在众人以为其要突破时,芒安石忽然轻盈一跃,仿佛漫不经心般将球脱手。 球在空中划过美丽的抛物线,稳稳当当地进入篮筐。 “好帅!”观众席一阵高分贝尖叫,震得水长乐嗡嗡耳鸣。 青春真好啊。 “学长朝这边笑了!”坐在水教授身旁的女生激动得颤音。 水长乐看过去,果然,芒安石正看着场边,笑容灿烂。 芒安石深目高鼻,有着西式立体的眉眼,却偏长着东方少年的脸型和薄唇,白皙皮肤,大气中不乏精致,整个人像是山水画中走出的张扬侠者。即便挑剔如水教授,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定是女娲最用心的作品。 篮球赛结束,场边大胆的女生立马踱步向前,唯恐落后。 矜持一些的,递过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 大胆一些的,则直接递过粉色信封包装的情书。 最热烈直白的,直接站在芒安石跟前:“学长,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好吗” 这女孩水长乐认识,在原书中,她和女主有矛盾,疯狂追求男主,除了几分真心仰慕外,也有和女主竞争的心思。 只是在原著里,她的下场和水长乐的怨鬼差不多,都是炮灰。怨鬼主要衬托男主武力高强,随时装逼。而女孩主要衬托女主人美心善,她爱而不得的男人,对女主情深义重。 他记得,原书里,炮灰女孩向男主表白时,男主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芒安石淡淡道。 嗯,原著剧情出现。 等下! 水长乐反应过来,原书中,炮灰女表白时,男主和女主已经情根深种,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可如今,芒安石和李星星别说八字没一撇,根本是相交线相交完后渐行渐远、永不回头。 炮灰女不死心,越挫越勇:“感情应该公平竞争,你可以喜欢别人,我也可以喜欢你。” 芒安石看着炮灰女,眼神里没有厌恶,更没有被感动,只是淡淡道:“不用浪费感情,学妹,我这辈子,大概只会对他动心。” 芒安石的忠诚宣言,让一众学妹哭嚎:为什么帅气深情的好男人都名草有主了!到底是哪个妖艳贱货功力如此深厚! 水长乐同样关心这问题。 回程路上,水长乐紧跟芒安石左右,旁敲侧击: “安石啊,你球场上说那话,是想搪塞学妹,还是确有其事啊?” “什么事?” “有喜欢的人啊。” 芒安石停住脚步,安静地和水长乐对视,眼底带着如阳光般的暖意:“是真的。” 水教授大脑飞速运转,他实在没在芒安石身边看到可疑对象。 最常见的只有—— “你喜欢李星星?” 好马也可以吃回头草的。 虽然李星星曾误入歧途,但男人不都有颗热爱救赎的心吗? 芒安石:“不是!” “不会你还有多年未见但爱慕已久的青梅竹马吧?” 原书也也没提啊!这就像推理小说最后凶手是前文不曾出现的人物!差评! 芒安石:“不是,最近喜欢上的。” 最近? 最近身边没有看起来像芒安石感兴趣的女孩啊,还是说男主表现喜欢的方式过于含蓄? 水长乐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喜欢房东家的那阿倩吧?” “阿倩是谁?” “房东家的那只母猫呀!” 阿倩是一只中华田园猫,虽然身份不高贵,毛色也杂,但胜在猫毛长而柔软,性格不像其他猫高冷,酷爱被撸,喜欢在楼道乱窜,每次撞见芒安石,便会直接躺平求抚摸,水长乐怀疑她本来应该投胎成一条狗。 芒安石每日和鬼打交道,也因鬼见识了人的阴暗,身心俱疲,一只单纯可爱毫无心思的小猫,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生活! 就是跨物种相恋有些惊世骇俗,不知是否符合神域规则里“找到真爱”的条件。水长乐思索。 芒安石一脸无语:“我不喜欢猫。”他愿意给阿倩买猫粮,是因为水长乐每次看到阿倩,眼睛都亮晶晶的。 “不是阿倩啊……”水长乐绞尽脑汁。“那该不会是……” 水长乐的脸色忽然诡异起来。 芒安石嘴唇微蠕,神情紧张。 水长乐:“你难道喜欢房东阿姨?” 毕竟是和他们接触最多的女性了,时常“嘘寒问暖”(收房租),“指点迷津”(提醒不要破坏家具)。 不过以芒安石刚正不阿的性格,不太像“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推崇者。 芒安石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这鬼,快步向前走。 “不是就不是嘛。”水长乐紧跟身后,“谁让你身边没个人,总不能你喜欢鬼吧。” 芒安石脚步一个踉跄,好在平衡力极好,很快站直身体,只是动作无比僵硬。 水长乐依旧在一旁喃喃自语:“不过最近鬼的颜值都不太行。” 为何别人家的鬼,或者风情万种,如聂小倩,或者天真烂漫,如婴宁,结果到《一品捉鬼师》的世界里,一个赛一个狰狞? 水长乐最终得出结论:“看来你还是骗人,就是不想谈恋爱,虚构个女朋友打发别人。” 这种事水长乐做过,颇有心得,自认英雄所见。 芒安石:…… == 当天晚餐。 芒安石做了满满当当一桌菜。 水教授一边咽口水,一边故作矜持:“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就是想做了。” 芒安石将一桌的食物剥离灵体,水长乐吃得盆满钵满。 “我们安石,真是很优秀呢!”水长乐不忘鼓励教育。 芒安石默默收好餐盘,坐到正在沙发看晚间新闻的水长乐身旁。 水长乐挪了个位置给芒安石。 十分钟后,水长乐再后知后觉,也察觉到身旁人的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啊?” 芒安石仿佛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剥离灵体。 水长乐拆开折叠的信纸,上方字迹如笔走龙蛇。 “我带着三分醉意/聆听 喜马拉雅山上/熹微晨光 欢歌曼舞从太阳上落下/原来 你是最美的日出 呐/害羞的人/会将心思都藏在开头” 水长乐读完,看向芒安石。 芒安石低头看着脚尖,耳朵带着可疑的红晕。 水长乐:“你这是藏头诗吧?” 芒安石只觉脑海嗡的一声炸开,世界变得悄无声息,只剩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同时在脑海里迅速轮换。 水长乐从口袋里掏出笔,开始在信纸上图画。 “虽然藏头诗注重的是藏头,但也不能狗屁不通啊!晨光怎么能用聆听?你可以凝望、也可以感受,要注重搭配……还有这,缺乏主语……诗歌是意境更重要,可以抽象,但不能胡来……” 三分钟后,水长乐将信纸放回芒安石跟前。 “呐,改好了。送女孩情书的确心意最重要,但一封通顺、没有语病的情书可以提高阅读对象的好感!就像一份好看的简历能提高求职率。不用担心,我永远是你求爱路上的导师和后盾!” 芒安石:……:,, 第35章 寻找身世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月。 这天吃完早饭,水长乐瘫在沙发上:“这鬼天气,明明都快入冬了,怎么还会如此炙热。” 正在收拾餐具的芒安石停止动作,看向水教授:“热?” 水长乐懒洋洋地打呵欠:“对啊,感觉这太阳就是牛排店的服务生——先生您是要七分熟还是九分熟呢?” 芒安石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太阳看似明亮,却并不火辣,甚至有些孱弱无力。 芒安石的心沉了下来。 水长乐感觉燥热,并非外感,而是内散。其已经变成厉鬼,甚至飞速地向冥鬼方向进展。 按理说,鬼的进化来源于作孽和怨恨,水长乐身上并无多少怨气,更不曾作孽。其灵力快速增长的原因,一在于水长乐贪慕人间的食物,不断汲取物灵;二在于水长乐长时间跟随自己身边,不知不觉中吸收灵力。 芒安石知道,自己要做出选择了。 让水长乐留下,或者离开。 选择让水长乐留下,让他继续吸收自己的灵力,变成强悍的冥鬼,却永世不得轮回。 选择让水长乐离开,亲自为其超度,此生不再相见,来世也未必有缘。 芒安石感觉心底堵得慌。 他想自私地将水长乐留在身边,可他毕竟是肉/体凡胎,能护他一世周全,却未能永恒。冥鬼为世间所不容,哪怕水长乐并未做过一件坏事,也会被其他捉鬼师盯上。一旦出意外,便彻底消亡。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对方成为永世不得轮回的冥鬼。 “你干嘛呢。” 不知何时,水长乐站到他跟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吓死,还以为你被鬼附体了,不要突然一动不动。”水长乐嘀咕道。 芒安石背过身,没敢看对方明亮的眼眸。 “干嘛忽然忧郁。”水长乐拍了下芒安石的肩,惊讶发现并未穿过对方肩膀,甚至触感都无比真实。“什么情况?” “你的灵力增长了。” “增长了?”水长乐一喜,试着像之前女鬼般飞檐走壁上天入地,却发现除了脚步更轻快,并无差别。 “这也增长得太不外露了。”水长乐抱怨。 “因为其他鬼进化是自身积累,你则是吸收我的灵气。就好像通过实战修炼的武林高手和丹药堆积出来的武林高手,完全是两种情况。” 水长乐不以为耻,反而戏谑道:“呦,本以为你老就感情上是唐僧,没想到本质上也是。十全大补呢,都不用吃唐僧肉,蹭蹭便有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体质,不该有万千女鬼垂涎吗?怎么都没发展一段人鬼情未了?” 芒安石:“嗯,如果他们不惧灰飞烟灭,倒是可以缠着我。” 像水长乐这种主动送上门要跟随捉鬼师左右的鬼,以前没有,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了。 “看来还是我聪明,在你羽翼未满时便主动上门,获取信任。这笔投资回报率超高啊!”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小嘚瑟的表情,你何止是获得信任,你还得到了一颗心。 看着不知忧虑的水长乐,芒安石喉咙处有些发苦,酝酿许久才开口:“你……想过转世投胎吗?” 水长乐一愣,他好像的确没考虑过这问题。如果现实里真有转世投胎的选择,他一定会慎重思辨,可他是在一本书的世界里扮演一个角色,人生大事都变得无关紧要。 “都行吧。”水长乐实话实说。 芒安石也习惯对方举重若轻的态度:“如果要轮回,那就要先知晓你留在世间的理由。” 留在世间的理由? 水长乐真不知道。 原书里的菜市场怨鬼开局便升天,不配有背景介绍。 水长乐也不在乎。 比起怨鬼的来历,他还是更在乎男主的感情线。 芒安石见水长乐没回话,心中已下了决定。 == 机场。 “我们这是要去哪?”水长乐盘坐在芒安石的大行李箱上。 芒安石一边办理值机道:“蒙吉州。” 水长乐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终于想起来,《一品捉鬼师》的原著中有关蒙吉州这地图的故事线。 这条故事线应该发生在好几年后。 当时男主凭借捉鬼成为网络红人。 有天,男主向女主求婚成功,喜悦之下,非常罕见地发了条微博,还是抽奖微博,抽一人免费帮忙驱鬼。 最后抽中的是一个女高中生,可女生只是喜欢男主的颜值,习惯性微博互动,并无相关困扰,便询问能否将中奖资格转给他人。 男主同意了。 女生将免费驱鬼的资格给了她的心上人,学校的校草。 校草起初不屑一顾,认为捉鬼师不过是跳大仙,并无真才实学。 但在男主帮忙其超度了缠着他的女鬼后,校草也转变态度,从不屑一顾,到奉男主为男神。 水长乐纳闷,难道因为他的原因,这条故事线大幅度提前了? 水长乐不知,芒安石去蒙吉州,和这条几年后的故事线无关,而是因为水长乐生前最常居住的地方就在蒙吉州。 水长乐没有任何生前的回忆,也未曾遇到让他有情绪起伏的人类,身上的物件同样找不到蛛丝马迹。 可要顺利超度厉鬼,就必须知晓其生前名字,并唤醒鬼魂记忆,解开其心结。 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芒安石只得铤而走险,使用了捉鬼师的秘法之一“溯源”,能够追溯鬼魂生前留下的印记。使用该秘法会造成体内灵力错乱,一不小心走火入魔。 好在芒安石有惊无险地完成施法,获得了“蒙吉州”的线索。 飞机上。 芒安石坐的商务舱,还特意借用别人的身份定了一个相邻座位,让水长乐不至于和人共挤一座位。 水长乐坐在座位上,脑袋有些晕眩。穿越前他便不喜欢坐飞机,能用地上行的、水里游的,就绝不选择天上飞的。 水长乐特羡慕能在飞机上休憩放松甚至入眠的人,他从不曾具备这项技能,别说睡觉,只要飞机穿过云层,他的脑海便陷入糊粥状态。哪怕是接近二十小时的转机跨国航班,他也能一夜未合眼,生生熬到下机。 没想到变成鬼,这种状态依旧持续。 “是不是不舒服。”芒安石忽然道。 水长乐诧异,自己哪怕难受,却不会有外在表现,所以连亲人朋友都不知道他这毛病。 芒安石将毛毯和热饮料剥离灵体,递给水长乐。 一杯热可可下肚,水长乐有了精神,看向一旁塞着耳机,看着窗外发呆的芒安石。 “听什么歌了,让我听听!” 芒安石将手机剥离灵体,水长乐插上耳机。 “怎么都这么死气沉沉?” 水长乐在连续切换几首歌后,忍不住打开歌单,看着标题一首比一首丧的苦情歌,啧啧摇头。 “我说你年纪轻轻的,老听苦情歌干嘛?为赋新词强说愁?”水长乐嫌弃。 芒安石神情怨念,罪魁祸首一无所知,他和谁说理。 水长乐:“来,整点振奋人心的歌曲!” 很快,芒安石的歌单被水长乐替换个遍。芒安石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昂扬男声:“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 “你开心就好……” 水长乐没在意芒安石怨念的眼神,要不是这的乐库有限,他还想更新些《黄河大合唱》《大刀进行曲》之类,给芒安石进行一下爱国熏陶。 两人嬉闹间,水长乐没注意,自己久违的晕机状态消失了。 而在芒安石身前的座位,女乘客正敲着手机,和自己闺蜜吐槽。 【我跟你说,我刚上飞机,遇到一个绝世帅哥!】 {能有多帅} 【偷拍糊图jpg】 {卧槽!绝!} 【你知道我刚才在脑海里酝酿了多少种不经意邂逅的方法吗!我都找空姐要红酒了!就等着飞机遇到乱流颠簸,我把红酒往后泼到帅哥脸上,然后为了赔罪以身相许!】 {……} {能相信红酒自动走出后抛物线轨迹的帅哥,脑子恐怕也不太好} 【不重要!】 {十五分钟过去了,你得手了吗?} 【没有!tt~这帅哥,是个变态啊!】 {怎么说?} 【他旁边没有人,却一个人时不时碎碎念,我偷听那声音,真的是含情带水的,这还不变态吗?他可能有臆想症!】 {……} {说不定人家有个鬼爱人,你看不到罢了} 【你想象力真丰富】 == 到达蒙吉州时,恰是华灯初上。 走出机场,凛冽的冷风让一人一鬼都哆嗦了一下。 从机场搭乘大巴到市区,又是近一个小时。 蒙吉州是中部省会的一个小城市,繁华程度远不如沿海。其最主要的产业支柱是煤矿。 但随着近几年对煤矿业的限制,小城的经济一落千丈,努力转型却收效甚微。 蒙吉州领导也想像隔壁几个县市搞旅游业,可惜蒙吉州山水贫瘠,也无文人墨客赏光,旅游经济发展困难。 不过芒安石和水长乐还是感受到了领导搞旅游业的决心,比如大巴座位后的景点宣传册。 既然自然和人文旅游资源都匮乏,那就自己创造,因而在旅游宣传册上,两人看到许多哭笑不得的人造景点。 水长乐指着其中一个名为“人体公园”的景点:“这地址,好像和我们居住的酒店在同一条街上?” 芒安石:“你口味挺独特。” 水长乐:“我就是猎奇。” 芒安石话里话外各种嫌弃,可当两人在酒店放下行李,吃完晚饭,芒安石仍旧带着水长乐来到“人体公园”。 不得不说,这蒙吉州领导和公园设计师都是人才。在“人体公园”里,看不到类似《大卫》《三女神》的人体雕塑作品,而是大量器官特写。 比如一根三米高弯曲的水泥大棒,远看还以为是工程拆迁尾款没给,工人故意留下一根膈应人,近看才发现上面挂着一牌子——“头发”。 再比如十几米长弯弯曲曲的管道,特别像小朋友衷爱的大型滑梯。走近才发现其旁有一石匾,匾上两个大字“大肠”。 水长乐:“忽然感觉有些味道。” 基本上,除了不符合社会主义和谐创作的器官,连“阑尾”都能在公园找到作品。 “非常……前卫……”水长乐感叹。 事实证明,这么离谱的公园,别说吸引游客,就是本地人都不愿多逛。 公园内的夜景灯很亮,仿佛不要电一般将园区照得同白日,甚至能看清树叶的纹路。可偌大一个公园,能看到的活人不过三四。 两人正要往回走,水长乐忽然道:“那边是不是有个小女孩?” 芒安石看过去,果然,在名为“胆囊”的雕塑下,正蜷缩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四周无人,身影形单影只。 “是……人吧?”水长乐不确定道。 芒安石点头,走到小女孩跟前。 小女孩扎着一个冲天炮,穿着公主蓬蓬裙,手上抱着一个塑料娃娃,独自蹲在地上游戏。 水长乐一细看,才发现小女孩正在将娃娃的头部、四肢一一拆卸,口中还念念有词。 那塑料娃娃各部件的确可拆卸,但拆卸并不是其游戏方式,要做到“断手断脚”,需要耗费不少力气。 水长乐对小朋友颇有耐心:“小妹妹,这娃娃是换衣服的,不是拆开的哦。” 小女孩没反应,她看不到。 水长乐:“小妹妹,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呢?” 小女孩没有搭理。 芒安石正要帮水长乐复述,却见小女孩抱着娃娃各部件,喃喃道:“妈妈,妈妈。” “什么?”芒安石蹙眉。 小女孩忽然露出笑容:“这是妈妈!” 芒安石和水长乐瞬间毛骨悚然。 “会不会是我想多了?”水长乐向芒安石求证,想要得到一个“别胡思乱想”的否定答复。 芒安石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拿起女孩挂在脖子上的胸牌。 粉色玫瑰花状的胸牌内,写着几行娟丽的字,大致内容是小女孩有智力障碍,如果走失,请好心人帮忙通知家长。下方还有电话和住址。 芒安石掏出手机,拨打了胸牌上的手机号,只有机器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芒安石打开导航,输入小女孩的地址,是离公园不到五百米的小区。 芒安石牵过小女孩,小女孩很乖巧,安安静静地跟着。 水长乐站在一旁,想问却没开口,毕竟女孩听不到,他也得不到回答。 仿佛心有灵犀,芒安石问出了水长乐心中所想:“小妹妹,你怎么说这娃娃是妈妈呢?” 小女孩洋溢着天真的笑容:“妈妈,分开了!一块一块!” == 英达小区。 “小茅,买菜呢?”正在遛狗的吴爷爷道。 名为小茅的中年男子笑容亲和热情:“嗯,今天下班得晚,顺道去菜市场扫个尾。” 吴爷爷感叹:“小茅真是个好男人,话说最近怎么没看到小刘呀。” “她最近工作忙嘛。” “哎,多和小刘说说,女人嘛,要多顾家一点。” 吴爷爷口中的小刘,是小茅的妻子。 送走吴爷爷,男人脸上的笑容如川剧变脸般消失,快步往家走去。 茅进车的住宅在老式小区的一楼,开发商为了补偿一楼住户潮湿阴暗蚊虫多,允许一楼各户将门前的公共区圈成自家小花园。 老远,茅进车便看到自家小铁门外站着个人影。 茅进车蹙眉,顿了两步,扶了扶金丝眼镜,缓步走到门前。 无比俊美的青年牵着他的女儿茅米。 青年看到他,开口解释道:“我在公园看到小朋友,打工牌上的电话没人接,我不放心,就把她送回来了。” 茅进车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歉意道:“我们也是工薪族,没办法全天照顾孩子。小女估计又自己摸窗爬出来,非常感谢您。要不进来喝杯茶?” “好啊。”青年淡淡道。 茅进车嘴角微微抽搐,这人怎么不上道。 从小院走入阳台,而后进到客厅,青年打量了一圈陈旧的装潢。 茅进车一边将菜放到冰箱,一边道:“小伙子怎么称呼呀?” “芒安石,叫我小芒就行。” “那小芒你坐一会,我去烧水。” 等到茅进车提着水壶和茶叶回客厅时,芒安石正站在餐厅的全家福挂像前。 挂画上有四人,一对夫妻抱着一双儿女。 “怎么没看到令夫人和儿子呢?”芒安石问。 “哦,这个啊”茅进车不慌不忙解释:“大儿子去城里上学,全日制寄宿。我夫人出去买菜了,晚点回来。” 芒安石看了眼鞋柜上男主人提回来的菜,若有所思。 茅进车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解释道:“我就附近街上买点家常小葱青菜,鱼啊肉啊什么的我夫人买。” 芒安石没再询问。 而在茅进车看不到的地方,水长乐打量着电视背景墙上的架子,架子上陈列着数个水晶奖杯,都是兰花栽培、兰花研究相关,获奖人的蔡玲,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 水长乐:“女主人明显很擅长且热爱兰花。” 芒安石点头。 水长乐:“可那院子里一排兰花全部死亡了,不是自然凋零,明显是疏于管理。” 他们之前的猜想,或许是正确的。 茅进车将泡好的茶递给芒安石。 水长乐坐在一旁:“你找个理由拖延下时间,我们找找有没有线索。” 芒安石放下茶杯。就在茅进车以为对方要告辞,也做好热情送客的准备时,芒安石开口了—— “我可以留下来吃饭吗?” 茅进车:…… 水长乐:…… 要不是了解芒安石,水长乐差点以为对方有社交牛逼症。 茅进车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位“厚颜无耻”之人,肌肉僵硬地笑了笑,才道声“好”。 芒安石坐在沙发陪小女孩玩,茅进车在厨房做菜,而水长乐则在住宅内四处走动。 房子虽老,面积却不算小,大概有一百五十平左右,四室两卫。水长乐每个房间都巡了一遍,没发现异常。 “难道我们猜错了?”水长乐疑惑。 芒安石:“没猜错,这里怨气很重。尸体应该就在附近。” 小女孩依旧坐在沙发上玩着塑料娃娃。 芒安石凑近女孩,拿起掉落在地板的娃娃手臂,轻声问道:“小妹妹,这拆开了要怎么办呢?” 女孩似乎没听懂,接过娃娃手臂,忽然脸色一变,右手做出手刀状,疯狂地剁着娃娃的手臂。 看到这一幕的水长乐大惊失色,一股寒意从脚底袭来,穿透全身,直冲脑门。 芒安石还算镇定地放下娃娃手臂,大概猜到了藏尸地。 就在这时,厨房的推门打开,茅进车系着围裙,端着菜走了出来。 “菜好了,简单两个小菜,不要嫌弃。” 芒安石走到餐桌边,果然是简单两个菜,蒜炒白菜和西红柿炒蛋。也不知是平日就吃得如此清贫,还是专门为了对付芒安石这种厚颜无耻的“蹭饭咖”。 芒安石一脸不在意,毕竟真有肉,他更不敢下筷。 “令夫人……”芒安石正要询问女主人为何晚饭了还没归家,家里电话铃便响了。 茅进车示意芒安石先坐下吃饭,小跑到客厅的电话旁,接起电话:“喂……啊……有饭局啊,不回家吃饭?……好呢好呢……注意安全亲爱的……” 茅进车在电话里深情嘱咐爱妻。 如果不是水长乐就站在其身旁,看着男人一手在兜里按手机,而电话那头一接通便是盲音,他们大概有10可能信了男人的自导自演。 “演技不错。”水长乐回到芒安石身旁,中肯地评价道。“比你直接开口就要吃晚饭好多了。” 芒安石不置可否。 水长乐看到餐边柜上贴着几张十分怀旧的奖状——【恭喜茅临获得蒙吉州小学组奥赛金奖】。 水长乐总觉这名字眼熟,似曾相识,很快他想起来,这人不就是几年后,获得男主免费捉鬼资格的校草? 水长乐怔住。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遇到的人,经历的事,一切都还是在书的逻辑世界里。 书里给校草茅临的着墨不少,光外貌描写就洋洋洒洒大半页纸,不知道的还以为作者厌倦了主角,打算走半路杀出新主角的路子。 水长乐记得,书里的茅临不但容貌出众,天赋卓绝,其家庭也不错。父亲几年前搭上外贸行业风口,生意成功,甚至迎娶了一位三线女明星。可以说,其生活中除了时不时出现的女鬼,一帆风顺。 “怎么?”芒安石看着忽然沉默不言的水长乐。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做一件绝对正义的事情,但因此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你会怎么做?”水长乐问道。 如果他们揭发了茅进车杀妻,那么茅临和茅米今后不但没有亲人照顾,还会背负杀人犯孩子的罪名。父亲杀了母亲,世间对孩子最为恶意的事情莫过于此。 芒安石猜到水长乐的顾忌:“既然是绝对正义的事情,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在非正义的土地上结出的果实,真的能吃得心安理得吗?” 水长乐忽然一阵心绞痛,倒不是因为芒安石客观却无情的话,而是他看到,一个女人,不,女鬼,从阳台迈进了客厅。 女鬼只穿着件单薄睡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完整。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嘴里被塞着金刚杵模样的法器,无论女人如何努力都不能取出,只能发出哼哼的呜咽声,满脸泪痕。 女鬼的形象,水长乐无比熟悉,他没见过这模样,但他看过一样的文字描述,这分明是缠着茅临的女鬼。 此刻她出现在这,她的身份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数年之后,茅临请男主消除的女鬼,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此时的女鬼显然没有杀伤力,看起来孱弱不堪。芒安石的手指轻敲着桌子,看着从客厅和爱妻“深情问候”结束的茅进车,嘴角笑容讽刺。 茅进车坐到芒安石对面,一脸歉意道:“我妻子今晚加班,本来还想让她给你露两手,现在只能委屈你将就我的厨艺了。” 餐厅的灯是暖色系的,映得茅进车的脸温驯良善。 芒安石看着站在茅进车身后的女鬼:“加班?好辛苦呢。” “是啊。”茅进车笑道,总觉芒安石的目光别有深意。 芒安石:“忽然有点渴。” “我有速冲紫菜,你等下。” “不用,我想喝点冰饮。”芒安石猛地起身,在茅进车还未反应前,走到两步远处的双开门冰箱,打开了冷冻层。 茅进车手中的筷子掉落桌面。 冰箱内,满满当当地塞着一堆黑色袋子。 茅进车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挤出微笑,走到芒安石身旁,关掉冰箱门:“我们家不喝冰饮的。” “你冰箱屯这么多肉呢?”芒安石听不出情绪道。 茅进车以为对方愠怒自己只炒素菜:“一些冻肉,老家拿过来的,味道不好。” 芒安石和茅进车四目相对,茅进车忍不住移开视线。 “所以,你怎么处理冻肉呢?” “嗯?” “把他们剁碎,炒熟,然后冲进下水道吗?” 茅进车的双眸猛地睁大,不可思议地盯着芒安石。 芒安石将冰箱门重新打开,挑开了最上层的黑色垃圾袋。 茅进车来不及阻止。 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从冰箱里垂直滑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人肉的嘴巴里,甚至还插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法器。 惨不忍睹。:,, 第36章 芒安石本人 人头停止滚动时,恰好正面朝上。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仿佛死不瞑目。 纵然已经是鬼身份的水长乐,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看向不远处至少身体完整的女鬼。 女鬼的眼睛流下血泪,而头颅或许因为温度上升,融化了血块,流淌的血水仿佛在流泪。 茅进车看不见水长乐,只看到仍旧一脸从容的芒安石。 他猜不透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青年。 茅进车想着,如果和青年说,这是个仿真雕塑,对方相信并且不好奇追究的成功率有多大。 在脑海里思索了十秒,确定对方并不像女儿一样有智力障碍后,茅进车放弃再做挣扎。 他看了眼紧闭的阳台,这个点,小区的人都在追一档黄金时段古装剧,无人会从只有一楼住户才同行的侧道路过。 即便有,想通过花园矮墙和阳台遮挡,看到内里发生的情况,也只存在理论可能。 茅进车卸下文质彬彬的伪装,看着芒安石,就像打量一个死人。 他走到客厅,用遥控器打开录像带,将声量调到最大,遮盖之后可能会放出的声音。 电视上播放的,正是他和妻子的旅行vlog,两人看着镜头,其乐融融。 芒安石看了眼女鬼,又看了眼地上静止的头颅,最后视线落在荧幕上。 真是嘲讽呢。 茅进车拉开茶几下的小柜子,抽出了一把匕首。 看来对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了。 水长乐想拉扯芒安石,唯一能看到他的男主,男主如果tover了,比赛也不用继续了。没能让男主追爱成功,难道还让男主命丧黄泉不成。 芒安石却是不急不躁,给了水长乐一个安心的眼神。 茅进车对于芒安石并无惊恐,甚至视线都不聚焦在自己身上心生不满,握着匕首直接朝对方胸口刺去。 芒安石的步伐极为敏捷,几步后退,在对方加速时,忽然俯身,在茅进车刺空时,一个手刀,往腹部一袭。 茅进车疼得退后几步,意识到对面不是莽撞懦弱的小青年,看其腰腹之柔韧,是个练家子。 不过那又怎样,赤手空拳怎么能打过白刀子。 没有停歇,茅进车将匕首从正手换成更舒适的反手,一个健步朝芒安石的脖颈刺去。倘若对方再避开,他也能立马调换方向。 芒安石厌倦了和眼前人缠斗,这次他侧身避开,在对方调整刀口方向时,长腿一抬,直接朝茅进车毫无防备的胸口处踢去。 芒安石动作轻巧,看起来并不用力,茅进车却仿佛听到了肋骨碎裂的声音,胸口似乎都凹出一个洞。 茅进车接连退后四五步,直到靠在了单座侧沙发的背面。 一手扶着沙发,茅进车想要再举刀,却感觉一股粘稠从喉咙上涌,最终没忍住,血液喷了一地。 水长乐目瞪口呆,没想到芒安石不但治鬼有方,治人更是轻而易举。 也对,毕竟是男主,主角光环是书中世界最无敌的存在。 芒安石拿来挂在小花园的麻绳,将茅进车五花大绑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依旧坐在餐厅的小女孩懵懵懂懂,看着被捆成粽子的父亲,只觉颇为有趣,甚至拍手叫好。 十五分钟后,警察赶到,被现场的尸块震惊。 芒安石和警察回警局接受调查,水长乐和女鬼跟随其后。 茅进车在警局万般狡辩,甚至还想嫁祸芒安石,然而小城市的警察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对尸体和现场进行勘察。 茅进车想反咬一口,结果警察直接戳穿:“人家小帅哥今天才来蒙吉州,你省省吧。连妻子都杀,真是个牲畜不如的家伙。” 芒安石接受完调查问话,已接近午夜。警察让他第二天再来警局一趟,便放人回酒店。 出审讯室,芒安石看了眼正被女警照顾的小女孩:“之后这家的两个孩子如果有困难,可以联系我。” 说罢,芒安石走出警局。 午夜的街道很安静,路灯洒下的清辉更显寂寥。 芒安石看着正和水长乐并肩站立的女鬼。 尸体嘴巴的法器已被法医取下,而女鬼身上的法器依旧存在。芒安石将鬼带到监控拍不到的角落,从包里取出符纸,现场做符。 十分钟后,符文贴在女鬼胸前,女鬼嘴里的法器仿佛蒸发一般,化成颗粒,烟消云散。 “越来越厉害了!”水长乐不忘实时性鼓励教育。 芒安石:“这法器布置得很业余,恐怕是在哪个一知半解的神棍那获得,所以好化解。” 女鬼在解开法器的第一瞬间,便向警察局冲去。芒安石没有阻拦,站在原地,看着她被一堵无形的高墙挡在外围。 芒安石露出不出意外的表情。 其刚成为女鬼不久,灵力尚弱,又被法器持续消减魂魄。别说进到阳气充沛的警局,便是不动武的水长乐,也能像对付蚂蚁一般将其拿捏。 不过作为捉鬼师,他可不会放纵其慢慢成长。 “算了吧。”芒安石对女鬼道,能好言规劝,他便不动手。 毕竟是为她沉冤昭雪还帮她脱离法器折磨的人,女鬼恳求道:“我不是要害人,也不是要复仇,我只想看看我女儿。” “看到又怎样呢?”芒安石反问。 女鬼愣了下:“我就想陪他们一段时间,看他们长大,以后我会自己离开的,绝不害人!” 芒安石见多了言而不信的鬼,亦或者说,和鬼并不适合讲道义这套,那是人间的规矩。 芒安石无情道:“你应该知道,两个小孩已经背负杀人犯子女的标签,还是父亲杀了母亲这种最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今后在求学、工作和婚姻上都会受影响。这中间哪一样,你能帮上忙?” 女鬼仿佛看到孩子未来将要面临的遭遇,眼中尽是惶恐。 “你陪他们长大,又有何意义呢?你不能给他们做饭、洗衣,出行接送,更甚者,哪天你灵力强大,足以因为羁绊让孩子们看到你,他们是惊喜,还是惊恐呢?” 女鬼哑口无言。 “你只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芒安石淡淡一句,却成了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女鬼歇斯底里,指着站在芒安石身旁的水长乐:“那他呢?他凭什么在世间游荡?” 忽然被点名的水长乐:我不重要,我只是个这个世界的外来户。 芒安石看向水长乐,眼神中淌出一股让水长乐莫名的悲恸。 “他就是在人间游荡太久,无法自己转世的负面例子。我们这次来这,就是来找寻他的身世。” 女鬼偃旗息鼓,蹲下身,单薄的身影似乎被眼泪浸化,随时都会消失于天地间。 她悔恨。 她悔恨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明知男人花言巧语,华而不实,却心甘情愿陷入爱情陷阱,嫁给茅进车; 她悔恨男人第一次家暴时,她就该勇敢地离开,而不是因为惧怕离婚带来的流言蜚语,懦弱地维持婚姻; 她悔恨应该早点带孩子离开这个家,哪怕过得苦一点,至少也能健康成长,平安喜乐。 而不是同如今这般,和茅进车为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争执,被对方砍死、分尸。 她可以转世投胎,可孩子怎么办呢? 芒安石等着女鬼将眼泪流干,开口道:“你这一生,母子母女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人鬼殊途,不要勉强。” 芒安石说着,却觉心里堵得慌,看着一旁浑然不觉的水长乐,落寞的心情如今晚的月色。 女鬼哭累了,擦干泪,接受了芒安石的规劝。 的确,人鬼殊途,她留下也什么都不能做。 她走到芒安石跟前,忽然跪下:“您是个热心肠的人……” 刚起开头,就被打断:“我不是。” 芒安石不会接受任何道德绑架。 女鬼怔了下,却很执意:“您是,如果您不是,您也不会将茅进车绳之以法,不是吗?” 似乎怕对方拒绝,女鬼不给芒安石否认的时间:“我自己私藏过一点积蓄,银行卡在书房书桌最大的抽屉下,用单面胶黏在背面。希望我走后,您能帮我多照顾孩子。您一定会有好福报的!” 芒安石客观道:“第一,我和你非亲非故,在这种情况下取你的钱,是要被警方逮捕吗?第二,两个孩子会优先被亲属领养,如果没有亲属愿意领养,则会被福利院领养。您指望我,还不如想想哪个亲戚靠谱。” 女鬼满脸彷徨:“茅进车和家人的关系很差,十多年没有来往了。我家里重男轻女,我父母不会照顾外孙的。我弟弟倒是和我关系不错,但我弟媳并不喜欢孩子,他们估计不会收养……” 女鬼将自己的人脉清点一遍,发现天大地大,竟无两个孩子的容身之处。 芒安石轻叹一声:“罢了,你晚点再离开吧,我帮你把两个孩子安排好。” 没料到油盐不进的芒安石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女鬼先是愣愣地盯着芒安石数秒,干涸的眼窝再次落泪。这次是喜极而泣。 女鬼留在了警局门口,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水长乐和芒安石漫步回酒店。 “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心软了呢。”水长乐调侃道。 这段时间相处,水长乐清楚,芒安石是绝对的理智派和独善其身派,不为恶也不为善,助人为乐这事,在他身上和天方夜谭差不多。 芒安石没回话,静静地看着路灯下拉长的影子,形单影只。 鬼是没有影子的,哪怕他就在自己身边嬉闹。 “我就说嘛,我们安石呢,真是世界上最棒的人了!” 水教授三分揶揄三分鼓励四分真心,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下对方胸口。 手臂没有穿过□□,一人一鬼都感觉到轻微的碰触感。从上次张有吟事件后,他们便偶尔能够碰触到对方。 芒安石停下脚步,看着身旁人。 “干嘛?”水长乐不解,可别说是打痛了。 芒安石看着对方神采盎然的脸,就像深冬里探出头的花朵,酝酿着一整个春天的怦然心动。 “可能……我也想要好福报吧。” “什么?” “没。” “不过说起来,我们遇到的鬼都好凄惨。”水长乐感叹,正因人世间的不公,才会有鬼诞生。做人时候难,做鬼更无法随心所欲。 “是呀,哪像你,好命鬼!”芒安石嫌弃。 水教授能屈能伸:“这不是跟对人了嘛!谁让我们安石是光是电是神话,紧跟安石,幸福一生!” 芒安石:…… == 芒天集团36楼。 芒海年看着生成器的跟踪大屏,满脸不可思议。 他唤来负责治疗芒安石的医疗团团长叶盛林。 “你确定,安石进入神域世界后,还保持着自我认知?”芒海年道。 他这弟弟性子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民众都说芒海年不苟言笑、刚正不阿、铁血无情,可芒海年清楚,真正规则至上,手段狠厉的,正是他这位不显山不露水,淡然得仿佛没有喜怒哀乐的弟弟。 你现在跟他说,屏幕中这位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水长乐,溢出的深情能填满头顶星空的人,是他的弟弟芒安石? 哪怕他们长着一样的脸,叫着一样的名字。 叶盛林翻阅着手中实时数据监测,肯定道:“是的,现在荧幕中的芒安石正是本人。” 进入神域世界的芒安石记忆被主角所替换,可其性格和潜意识仍旧保留,才能直接篡改男主名字。 “老叶,你以前也不是没和安石打过交道,你觉得这性格,像安石本人?”芒元帅采用了疑问表否定句式。 “一开始挺像的,至于后面……”叶盛林顿了顿,看着荧幕上水长乐脸部放大的特写,“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爱情让人变傻子吧。” 而爱情,不属于叶盛林能够钻研的范畴。 == 神域内。 水长乐是被一阵越来越响的呓语吵醒的。 睁开眼,对床的人眉心皱出疙瘩,脸颊肌肉紧绷,似乎连牙齿都在发力。一声声听不清内容的句子喋喋而出。 水长乐知道,对方做噩梦了。 水长乐坐到芒安石床上,俯身,呼唤着芒安石的名字。 芒安石没有反应,反而额头不断涌出细珠。 水长乐拍打他的肩膀。可惜他们虽能有触碰感,但很轻微,对于梦魇中的人可以忽略不计。 水长乐郁闷,起身,看着床头近在咫尺的控制灯。 芒安石和他说过,他已经进化成厉鬼,是能通过灵力操控简单的实物。只是他一直跟在芒安石身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压根没有灵力发挥的空间。 芒安石按照《一品捉鬼师》里描写过的使用灵力的方法,聚精会神在脑海里酝酿,“啪”一声,所有灯的开关都往上一跃,房间亮如白昼。 水长乐很满意,事实证明,他做鬼依然优秀。 明晃的灯光,加上水长乐的叫唤,终于让芒安石朦朦胧胧睁开眼。 “你没事吧?” 芒安石看着身旁人难得紧张的神色,或许是夜色撩人,话语里竟有几分依赖和缱绻。 “没事,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那你做的梦要多恐怖?比现实遇到的鬼还可怕?”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个商人,在和外星人做生意……” 水长乐看着少年老成的青年难得露出懵逼的表情,调笑道:“呦,看不出芒同学不仅有从商之心,还是个向往星辰大海的商人呢。” “那个外星人本来是颗巨型蛋,结果蛋壳忽然破裂,窜出了数百条触手,把我环绕住……我没办法呼吸……然后,他好像住进我的体内……” “看来还是克鲁苏风格的商人。你最近是不是在看什么科幻小说?” 芒安石摇头,刚有一刻,他似乎共情了梦中的自己,那种感觉太真实,就好像有人把另一段记忆强制编程到自己的海马体中。 “再补一觉吧。”水长乐道,忽然伸手,十分亲昵地捏着对方脸颊。虽然因为限制,捏不起皮肉。“你这样比平日可爱多了,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当房间重新陷入黑暗时,水长乐打着“做噩梦的小可怜需要鬼照顾”的名号,躺到了芒安石身边。 芒安石听着身旁人均匀的呼吸。 这家伙睡眠质量会不会太好? 关灯倒头三秒就睡。 水长乐蜷了蜷身子,大腿手臂舒展开来,将芒安石抱了满怀。 芒安石浑身一僵,余光瞥了眼身旁浑然不觉的人。 他庆幸此刻房间昏暗,才看不到他烫得发红的脸,以及剧烈得数不清节拍的心跳。 芒安石不知道,还是有人看到了。 神域大赛现场,无数观众将观赛屏锁定在水长乐《一品捉鬼师》的场子。 虽然他们看到的男主,名字叫陆扇,长相也不同于芒安石,可除此之外的行动经历,都和水长乐视角一致。 此刻,所有观众的想法无比一致:水长乐真他妈高级钓啊,一级茶艺大师! == 翌日。 一人一鬼难得晚起。 悠闲地品尝了当地最负盛名的早餐店后,一人一鬼才晃悠悠地走到警局,继续协助调查。 女鬼早已在门口等候。 看着不用休息的女鬼刘姐,水长乐自我反思了一下,没有遵循鬼的特性,做鬼比做人时睡得还多。 芒安石又经历了一轮问询。等到结束时,已经过了午餐餐点。 搭乘电梯到大堂,芒安石忽然察觉身旁不对劲,侧身,却见水长乐双手环胸,哆嗦着身子,神情痛苦且狰狞。 “怎么了?”芒安石感觉心像空了一块,第一次体会何为六神无主。 回应他的却不是水长乐,而是电梯外的人。 “你一个人在电梯囔囔什么呢?快出来。”门外,一个青年盛气凌人道。 青年的身旁,还站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神情倨傲地看了眼芒安石,迈入电梯。 水长乐颤巍巍地走出电梯,芒安石急忙跟上。 直到电梯门关上,又缓缓上升,水长乐突如其来的痛苦才得以消解。 人生病了可以看医生,鬼生病了也不知要找谁。 “没事吧?”芒安石不安道。 水长乐摇头,感受了下身体的状态,纳闷道:“刚才还好好的,不知为什么,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骨头都被拉扯,身体好像在下坠,从万丈红尘跌到十八层地狱。” 刚才的感觉过于恐怖,也过于诡异,水长乐不愿回忆。 芒安石蹙眉,看向电梯门,指示灯已经到12层,依旧在向上。 芒安石知晓水长乐的症状。 这是鬼在遇到生前有仇恨羁绊之人时,本能的生理反应,哪怕他们在漫长岁月里失去生前记忆,这种本能反应都不会消失。 仇恨羁绊越深,本能反应越明显。:,, 第37章 阮文 “你这什么表情?”从疼痛状态恢复的水长乐看向芒安石。 对方的脸色十分难看,仿佛中了一千万彩票却发现错过兑奖日期。 芒安石避开了水长乐的视线。 他不曾想到,会这么快。 这么快遇到,和水长乐有过羁绊的人。 这也意味着,水长乐能够恢复记忆,能够被超度。 他不得不承认,他埋藏了私心。 他带水长乐来到他生前的城市,为他找寻回忆。可心底隐约有期待,这中部城市地广人稀,要打听个活人都难,更何况是死人。 这般,他便可以宽恕自己的私心,求得慰藉。 我努力过了,只是水长乐的运气差点。 变成冥鬼也没什么不好吧? 不用遍历人世爱恨情仇,永恒于世间。 水长乐除了向往人间美食,似乎也不眷念人间的其他。等水长乐灵力再强点,自己便能剥离灵体,到时候想吃什么美食都能随心所欲,还不用付钱。 至于会面对其他捉鬼师的危险,芒安石会尽自己所能,有生之年护他周全,帮他提升灵力。即便芒安石百年之后,水长乐也能有余力逍遥于人世。 对方这么善良的鬼,不至于被世间所不容,赶尽杀绝。 在时间里永恒,或许来生,他们会再相遇。 可如今,所有心里不能言说的阴暗、期盼的侥幸,全部化成泡沫。 他不可能再欺骗自己,更不可能欺骗水长乐。 芒安石感觉自己是欲化蝶的蛹,他并不想变成蝴蝶,可世间的守则和道义要求他这么做。他困在蛹里,悲伤与痛苦无处诉说,还要亲自剖开让他安心的温床,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你到底怎么了?”水长乐凑到其眼前,关切道。 芒安石从糟糕的情绪中将自己抽回,和水长乐说明了情况。 “你是说,刚才电梯里那两人,便是杀我的人?”水长乐因为疼痛,只记得有两个人,具体模样岁数则全无印象。 “不一定是直接害你之人,但一定是你生前所恨之人。” 水长乐自嘲:“我生前不会是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认为所有人都是我爹妈,都要让着我的类型吧?” 水长乐以前教过这类有性格缺陷的学生,他们的恨总是来得无端无由,常人无法理解。有时你出于好心帮忙,反而会被记恨上。 “虽然为人和为鬼会有偏差,但真不至于偏差那么大。”芒安石无奈道,人都喜欢美化自己,只有水长乐,浑然不在意。 水长乐耸肩。 若现实里他真变成鬼,他相信自己也一定是只敬业、和谐、诚信、文明的鬼,每天能刷满□□积分的那种。 这只菜市场怨灵的生前经历终究不属于自己。天知道在作者三言两语概括的角色后面,会是怎样一段生平。 == 芒安石在蒙吉州又呆了几日,查清了电梯上两人的身份。 年轻的那位叫周平,今年刚从另一个省调来蒙吉州交流学习,此前未曾来过此地,和水长乐生前应该无交集。 年长的那位叫孔岛,今年刚升任蒙吉州警察局局长,是土生土长的蒙吉州人。 芒安石借由以往权贵客户之手,详细调查了孔岛的履历生平,认识哪些人,办过哪些案子。可一通忙碌下来,却未发现有用线索。 另一边,女鬼刘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预计的没错,从她的母亲、她的弟弟到远房表舅,以及茅进车的亲戚,都无人愿意收养两个孩子。哪怕警察局的女警和居委会轮番劝说、循循善诱,他们都未动摇。 有说话难听的,直接点出来——“这可是杀人犯的孩子,谁知道有没有继承杀人犯的基因”。 无亲属收养的情况下,两个孩子只能被送去福利院。 女鬼刘姐终日以泪洗面。 刘姐:“我听说福利院那地方很恐怖,都会虐待孩子,不听话就饿个几天。” 水长乐宽慰道:“那是外国电影里的福利院,我们华国的福利院多是事业单位,有绩效考核,有领导关心,有爱人人士捐款,还有很多社会志愿者关怀的。” 刘姐:“我看很多变态会收养小孩,然后虐待打骂。” 水长乐:“那真的是影视作品的极端个例。我国□□的考核非常硬性,存在漏洞的可能性极微。” …… 水长乐从方方面面宽慰刘姐,却止不住一个母亲焦虑的心。 最终还是芒安石拍板,带刘姐亲自到福利院考察,用事实战胜胡思乱想。 蒙吉州福利院临近郊区,占地颇大。 早年蒙吉州煤矿业发达,因而有大量打工人口流入。打工人口背井离乡,产生了不少“临时夫妻”解决生理需求,也诞生了许多“意外儿童”。 大量被丢弃的儿童送来福利院,导致规模颇大的福利院一度满员。 芒安石以社会爱心人士的名义来参观福利院,并捐赠了一笔不小的款项,工作人员非常热情地接待他。 “前面这栋是医护和康复区,旁边这栋是类家庭养育区,右边是学前教育区。我们目前大概有四百名儿童,早几年规模最大时,达到了八百人。”工作人员介绍道。 芒安石:“所以小孩都被领养了?” “是啊,我们福利院一直尊崇“应送尽送”原则,让小孩融入家庭和社会。就这么说吧,现在□□是供不应求,院里智力正常的孩子都被领养走了,剩下的你也看到,有的是严重智力缺陷,有的是自己不愿意离开。” 芒安石点头。 刘姐的大儿子智商健全,成绩优异,福利院可以为其提供在正常学校就读的条件。至于小女儿,或者会被爱心人士收养,或者会在福利院的特殊学校成长。 两人来到社会福利学校,今天是周末,里面却很热闹,一大群孩子在护工或者爱心人士带领下画画、听书、做手工艺品。 “这几年感谢政府和社会关心,很多爱心人士来做义工,给小朋友温暖,也减轻了福利院护工的辛劳……” 工作人员颇为自豪地介绍。 刘姐看着每个教室内的小孩,尽管其中大部分有严重智力障碍,但精神风貌和状态都不错,没有刘姐想象中被虐待、有上顿没下顿的惨状。 走到教学区最高层,是商品售卖区,大多是院里孤儿的绘画或手工作品。 作品很粗糙,并无欣赏价值,但其售卖的原本就不是商品,而是对爱心的反馈。 芒安石随意拿起一块手工皂把玩,视线却落在窗外。 “那里也是福利院吗?”芒安石指着不远处一座七十年代风格的老旧二层小楼。 工作人员看了眼:“对,那里是福利院的前身,天成孤儿院,荒废很多年了。有计划这两年推倒重建,做一个院史馆。” 芒安石点头,看着手中探灵石亮起的微光,目光深沉。 看来水长乐生前曾在这呆过,虽然时间不长。 == 在刘姐的万般恳求下,芒安石同意其可以在人间再呆数月,等确保孩子能健康成长后离开。 芒安石让人调查了福利院的前身,天成孤儿院的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天成孤儿院的经营和福利院完全不同,管理混乱,每年大量儿童下落不明。芒安石在陈旧的领养档案中,找到了水长乐的资料。 水长乐在孤儿院的名字叫杨文,后来被本地的煤矿业大亨阮岳收养,改名阮文。 还是水长乐好听。芒安石想。 芒安石继续调查了阮文生前档案。 阮文,亲生父母不祥,一直在孤儿院长大,五岁半时被阮岳收养,成了阮家的小儿子。 当时的阮岳还不是知名企业家,只是一个小煤矿的承包商。 也不知是好人有好报,还是时运到了,阮岳收养阮文之后,生意蒸蒸日上,迅速扩张,到后来一跃成为蒙吉州首富。 阮文死于17岁,档案里注明是交通意外。 芒安石看着档案里的证件照,又看了眼不远处正和刘姐讨论教育观的水长乐。 按理说,鬼的模样,会永远维持在死的那一年,也就是所谓的永葆青春。可水长乐的样子,好看是极好看的,但显然不是17岁的少年模样。 除此之外,水长乐身上也有太多不符合常规的情况。 “怎么了?”水长乐注意到对方灼热的视线,回头问。 芒安石将档案剥离灵体,递给水长乐。 水长乐看资料速度极快,一目十行,一分钟便能记个□□。 “所以我原名叫阮文?”又软又斯文,听名字像是很好拿捏。 芒安石看了他一眼:“怎么样?想起什么了?” 水长乐摇头。 芒安石蹙眉:“不可能啊,鬼在知晓自己生前名字后,多少都能找回记忆片段。” 水长乐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确有这项设定,反应小的会细水长流,一点点拾起碎片,反应大的比如张有吟,强到让其他鬼陷入她的世界。 然而水长乐毫无反应。 芒安石纳闷:“该不会你还有个长得和你一样的双胞胎?” “对了!刘姐说蒙吉州有家非常有名的刀削面,我们去试试!”水长乐另起话题,含糊带过。 他清楚他为什么没反应,因为他并不是“原住民”啊! 芒安石也没再计较。 == 无法让水长乐自然回忆起留在人世的羁绊,芒安石只得去找活人调查真相。 关键线索人物,便是阮家人,以及让水长乐产生巨大应激反应的警察局局长孔岛。 这等权贵人物并不好接近,好在芒安石曾经的客户里,也有不少名流权贵,黑心事都被芒安石所知晓,相当好说话。况且像芒安石这类守口如瓶,遵循原则的人,客户巴不得主动提供帮助。 有一客户恰好是北派商会的副主席,阮岳想要加入北派商会多年,却苦于没有更高级的人脉,无人领入门。不曾想,商会副主席主动联系自己,表示有一挚友的孩子有创业想法,想去蒙吉州考察项目,希望阮岳能作陪。 阮岳自然慌不迭答应,这种主动送上门,能够和高级人脉牵线搭桥的机会,傻子才不会把握。况且听副主席的口吻,说起挚友孩子时恭恭敬敬,想来这挚友来历非同寻常,甚至是副主席会攀附的人。 于是,当阮岳见到风度翩翩,一身服装低调却不凡的芒安石时,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定是某个大佬的孩子,甚至是水表圈的小孩。 芒安石将错就错,对于对方的旁敲侧击含糊不清带过,这更让阮岳坚信自己的方向没错。 此刻,芒安石身旁空无一鬼,因为在接近阮氏集团的大楼时,水长乐便产生剧烈反应,痛到撕心裂肺,比之前在警局有过之而不及。 芒安石让刘姐陪水长乐到附近的公园散心,自己来找阮岳。 “不知道芒少爷对哪些创业方向感兴趣?”阮岳问道。 “来到蒙吉州,自然是对煤矿业感兴趣。”芒安石看了眼阮岳递来的茶。他爱淡茶,杯中茶过浓,不合他的口味。 芒安石将不合胃口的茶放回桌面。 这一幕落在阮岳眼里,自动脑补了大佬小孩见多识广,喝的都是金贵玩意,看不上他们偏远地区的茶叶——哪怕这茶叶也不便宜。 阮岳:“芒少爷怎么会想来做煤矿业呢?” 芒安石并不精通该行业,索性给了对方请自行体会的表情。 阮岳就真的自行脑补了—— 也对,芒安石是从一线城市来的,什么高精尖的创业项目没见过,难道跑来蒙吉州反向学习吗?蒙吉州最拿得出手的行业,可不就是煤矿业。 阮岳自然不会给自己徒增竞争对手。 “芒少爷是不知道,这几年煤矿业不好做了,我们阮氏也在寻求转行,从大前年开始,阮氏旗下十几处煤矿被应急管理局责令停产整顿,这中间人工水电都要照付,赔本生意啊。” 芒安石没有应和,保持沉默。 阮岳继续卖惨:“我给蒙吉州政府创造了多少税收?多少就业岗位?现在这是要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啊,动不动就环保不达标,违法排污,水污染超标。这工业和环境本来就是矛盾的,这政府是又要马跑又不给马吃草,每天各种监管局来走动,我真的吃不消。” 阮岳说罢,瞅了眼芒安石。芒安石鸡同鸭讲没有反应。 这落到阮岳眼里,又自动脑补了一出水表圈小少爷不屑一顾,这种小问题分分钟摆平的从容。 高级圈子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阮岳想。 见无法劝退芒安石搞煤矿的心思,阮岳灵机一动,与其多一个对手,不如多一个强力队友,心下多了几分拉拢的心思。 这小少爷长得俊俏,看起来就不知人间疾苦,好蒙骗,又有强力人脉和资源,绝对是完美合作方。 阮岳:“现在蒙吉州的煤矿,除了国有,大多已被几家当地的煤矿企业承包,市场相对饱和,用你们大城市的话说,叫红海。所以这两年我们阮氏也在努力寻求转型新方向,拓展开采外的相关市场。” 芒安石点头:“要不阮老板带我去矿区看看?” 芒安石目前毫无头绪,也不好直接问阮文的事情打草惊蛇,引起对方警觉,便打算在阮家的地盘到处走走,用探灵石测试下是否有新线索。 阮岳则脑补了一出芒安石已经打算考察其产业,寻求互利共赢的戏码,行动上更加殷勤。 == 阮岳不愧是蒙吉州矿业第一人,许多当地公司都没有矿开采时,阮氏的矿源依旧源源不断。 芒安石看着矿场上大量高精尖仪器,又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探灵石,心下纳闷。 在实地考察一圈后,阮岳看着闷闷不乐的芒安石,心下嘲笑,果然是好高骛远的公子,空有雄心壮志没有能力。不过这种能拿捏又有人脉的公子,不正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阮岳殷勤道:“走了一天,芒少爷累了吧,到我家小酌几杯,吃点小菜?” 芒安石恰好也想找个由头去阮家,点头:“好。” 阮家大宅位于市区的一僻静处,四周栽种满竹林,有大隐隐于市的架势。 只是风雅的竹林环绕着金碧辉煌的欧式建筑,过于不中不洋,糟蹋了好物。 说是“简单吃点”,阮岳的手笔却不小,请来几位当地名厨来做今天的晚餐。 芒安石看着手中探灵石红得出血的状态,知道自己估摸的方向没错了。 阮家的确有大问题。 芒安石和阮岳在客厅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视线看向了装饰墙上挂的巨幅全家福。全家福是一家三口,阮岳、阮岳妻子和大儿子阮鸣,没有水长乐。不过也正常,阮文已死,阮家也不想睹物思人。 注意到芒安石的视线,阮岳笑道:“这是我儿子阮鸣,去年刚从山姆国回来,当年高考考了蒙吉州的第七名。” 阮岳的语调中有止不住的炫耀,芒安石也投其所好,夸赞几句,阮岳的脸乐成一朵雏菊。 开饭时,家里又多了两个人,大儿子阮鸣,以及一个穿着颇为邋遢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进门,便目光灼灼地盯着芒安石,似乎拆穿其身份。芒安石的视线同样在其身上停留,准确说,不是停留在其身上,而是其手臂的小鬼上。 那小鬼和一般早夭的孩童鬼魂不一般,其浑身皮肤呈黑金色,双眼猩红,最渗人的是嘴中的一对獠牙,时不时在中年男人的皮肤上徘徊。 芒安石见多识广,自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鬼并非普通自然夭折,流连人世的小孩,而是被精心培育的鬼灵,也就是人们俗话中的“养小鬼”。 炼制小鬼的人将婴儿的尸体进行初步炼制,尸体中的脂肪炼成尸油,而后将尸体置于罐中,用尸油和秘法炼制七七四十九天,便大功告成。 小鬼会助力主人心想事成,但同样的,也必须用鲜花、玩具和鲜血供奉。一旦主人压不住小鬼,就会被其怨气所反噬,轻则万贯家财化尘土,重则家破人亡,往事皆为黄粱一梦。 许知邀这只更不一般,可以算是小鬼中的王中王级别。 芒安石对会用旁门左道换取富贵之人心生厌恶,不过他面上不显。 “来来来,芒少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许知邀,可是我们蒙吉州的名人!”阮岳介绍道。 中年男人笑着摇头:“一个算命先生罢了。” “你这话谦虚的,我阮某人这一生荣华富贵,可有大半是许先生的功劳。” “哪里哪里。”中年男人谦虚道,但表情显示很受用。 阮岳道:“芒少爷,我从认识许先生开始,什么置业啊、生病啊,都要向许先生问一卦,灵验的很。今日赶巧都在,要不许先生也帮忙答疑解惑一番。” 芒安石看了眼许知邀手臂的小鬼。若换做其他算命先生,他定不屑一顾,但这人敢养小鬼,想来有几分本事。 芒安石笑道:“那先生不妨算算,我此刻心中有何烦恼。” 许知邀仔细凝视着芒安石的面向:“劳烦芒少爷伸手让我瞧瞧。” 芒安石将左手掌心伸向对方,看着对方手臂上,小鬼张开嘴,渗人的獠牙从许知邀的手肘往上,摩擦到肩头。 许知邀浑然不觉,道:“芒少爷的烦恼前所未有,怕是此生最大的劫数。” 芒安石心底嘲讽,面上不显,这种模棱两可的算命话术,比网上九块九帮你快速占卜还不如。 许知邀皱了皱眉:“芒少爷这烦恼,有违人伦啊。” 一旁的阮岳怕得罪芒安石,急忙插话:“老许,你这语言表达能力不行,词不达意。” 许知邀却摇头:“芒少爷这劫数很特别,不来自于我们所理解的世界,芒少爷还是莫要陷入太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越说越玄乎了。”阮岳笑着打断许知邀,“来,开饭了。” 阮岳这顿饭准备得很有诚意,既贵又雅,每道菜从摆盘到口味都匠心满满。连阮岳自己,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这等奢华的饭菜。 阮岳看了眼埋头苦吃,赞不绝口的许知邀,又看向芒安石,随即一愣。 芒安石吃得极少,每道菜也就象征性一筷子,面色阴沉。 阮岳看得心惊胆战,心想莫非这水表圈贵公子平日稀罕玩意吃多了,看不上他精心准备的菜? 殊不知,芒安石此刻无心吃饭,脑海里不断重复刚才许知邀的话。 一顿饭吃得气氛沉闷。 阮岳正想找个话题打开话匣,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走到一旁接听。 重新落座后,阮岳笑着道:“芒少爷,一会我一个朋友会来,我也引荐你们认识一下。” 芒安石心情不佳,语气也算不上好:“谁啊。” 这表情落到阮岳眼里,便是阔少不想和凡夫俗子有交流的嫌弃,连忙道:“是我们蒙吉州警局的局长。” 所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地方办事自然还是当地的官员管用,警察局局长这种贵宾,想来芒安石不会不见。 芒安石扬了扬眉,想到那日在警局,水长乐看到局长孔岛时的痛苦,视线忽然变得犀利。:,, 第38章 挡煞 孔岛出现在阮家别墅时,和那日在警局相遇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我的阮哥呀,弟给你赔罪了。本来晚上要来赴宴,哪知道工作脱不开手,这不一忙完我就赶过来,负荆请罪了。”孔岛说得情真意切。 芒安石坐在沙发上,不起身招呼,更不给笑脸。他感觉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此刻像一条狗,对着主人讨好谄媚,只祈求被恩赐骨头。 阮岳将孔岛带到芒安石跟前:“芒少爷,这位就是今年走马上任的局长孔岛。” 芒安石神色敷衍:“孔先生好。” 孔岛表情僵了下,对面前年轻人的傲慢无礼很是不悦。可身旁阮岳对年轻人的语气表情,分明带着几分讨好。 孔岛今年能从七个副局中成功上位,少不了阮岳的扶持,帮忙其走通关系。连阮岳都讨好的人,想来不是等闲之辈。 哪怕心下不悦,孔岛脸上依旧笑得谄媚,拐弯抹角地想打听芒安石身份。 酒足饭饱,阮岳给管家一个眼神,而后问芒安石:“芒少爷可会打麻将?” “略懂,不擅长。” “没事,没事,不如移步棋牌室,小玩几局?” 芒安石心下担忧水长乐,本不想多耗费时间门,可直觉告诉他,那风水先生许知邀定是知道些什么。 芒安石应了牌局,三人随同阮岳来到了别墅负一层的棋牌室。 这棋牌室比大厅还要富丽堂皇,每一处都明晃晃刻着奢靡,想来是专门招待权贵的。 四人一落座,一位穿着旗袍的窈窕女子便端来筹码。 芒安石:“阮先生这玩牌还带赌的?” 阮岳给每人分发筹码:“小赌怡情,小赌怡情嘛,一人意思性五十万,我们随意些。” 芒安石蹙眉,钱他倒也付得起,只是身旁作为公职人员的孔岛不反驳,还真是狼鼠一窝。 玩国粹极容易打发时间门,转眼间门一个多小时便过去了。 从牌桌看,阮岳无疑是最惨的,筹码几乎都输光,其余三人则各有胜负。 芒安石心下了然。 只见阮岳让旗袍女子捧来一盘现金:“阮某人今日手气不佳哎,再玩下去怕是裤子都亏没了。来,小赵,按筹码给各位老板兑换。” 棋牌室的规矩,每个人的筹码扣除原始筹码,便是盈亏的钱。不过很显然,来这里的客人,就没有输钱的。 芒安石看了眼堆在跟前的十多万,又看了眼同样赢了十多万的孔岛和许知邀,以及输了五十万仍旧满脸喜气洋洋的阮岳,倍感可笑。 这种心照不宣的行贿受贿方式,还要拿国粹来当挡箭牌。 孔岛和许知邀显然不是第一次,欣然接受。芒安石耸耸肩:“我这便不拿了,放阮老板这,当下次的赌资了。” 芒安石不想碰脏钱,落在阮岳眼中,便是不屑这十多万。想来这位二代,十多万就是零花钱罢了。 阮岳想邀请芒安石过夜,被拒绝了,他还要回去陪水长乐。 离开阮家时,芒安石找了个借口,和许知邀共乘一辆车。 “我看芒先生的骨相样貌,都乃天之骄子。”许知邀和芒安石并排而坐,遗憾道,“只可惜这命中情劫,终究难躲啊。” 芒安石沉默。若对方就是个普通算命人,他自然当想要骗钱钓鱼的套话。可对方养了只法力不俗的小鬼,小鬼越强,对事业的助力越大,能让许知邀知他人天命也说不定。 芒安石看了眼许知邀胳膊上的小鬼:“许先生也是,敢为常人所不敢。” 许知邀:“哪里哪里,我这人贪生怕死,就想像俗人求个荣华富贵,百年喜乐,干不出什么大事业。” 芒安石倒不质疑他的话。一般而言,能养这种强怨小鬼之人,轻则称霸一方,重则一代枭雄。 毕竟养这种级别的小鬼,属于高风险高收益,没有足够的野心和利益,一般人不敢尝试。 许知邀却只当个平平凡凡的风水先生,的确与众不同。 芒安石试探道:“许先生和阮先生是旧交吧。” 或许是饭桌上酒喝得多,许知邀相当善言:“那是,我们认识二三十年了吧,毫不谦虚地说,许先生从事业到家庭成功,全得我助力。” 芒安石眯起眼睛,看了眼前排聚精会神开车的阮家司机。既然阮许二人相识已久,肯定对阮家的小儿子阮文有所知晓。 看了眼手表,芒安石决定主动出击。 “许先生,其实我也会一点风水命理。” 许知邀看着身旁年轻人过于俊美的容颜,心下好笑。二十来岁,估计就懂个怎么说都能圆的星座学和塔罗牌吧。 “是吗?年轻人有爱好正常,有求知欲是好事。” “其实家父非常信风水学,有专属的大师,我也和大师学了点皮毛。” “哦?”许知邀扬眉,有了几分兴致,这种大富大贵家庭请的大师,应该不是水货。 芒安石放下钩子:“许先生,要不我班门弄斧一番,许先生给我点评点评?” 许知邀笑道:“好啊。” 芒安石假意查看许知邀的手相和面向,窗外的路灯在他脸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倒影,芒安石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 许知邀有些不适的伸展身体,又故作轻松道:“怎么了?这表情?我还以为我得绝症了。” 芒安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片刻后才道:“许先生可曾请过不该请的东西。” 许知邀一愣,短短一瞬,几乎微不可察:“我们算命人,那肯定是经常拜神请神嘛。” 芒安石瞥了眼许知邀的手臂,那小鬼狂躁地摇头晃脑,手脚胡乱拍打,说明其饲主内心震荡,情绪混乱。 “可许先生请的这东西,许先生恐怕压不住了啊。”芒安石感叹道,而后立马换了一副不小心泄露天机的模样,将脸撇向窗外,不再多言。 许知邀内心波涛汹涌。 他请了什么,他自然清楚。 算命人是无法知晓自己命运的,因而算命人彼此之间门会互算。然而蒙吉州除了他,其他算命师不是骗子,就是水货。 许知邀看向芒安石。小开的车窗钻进冷风,让许知邀的酒气消散。他试探道:“芒少爷说笑了,我一个算命的,从来都是诚心拜佛请佛,谈何压不压得住。佛祖本就是头顶的青天明月,自然是压凡人的。” 芒安石依旧看着窗外,好似漫不经心道:“刚出生的婴孩,是世上最纯洁,也是邪乎的存在。” 许知邀的震惊无以复加,若刚才他还怀疑芒安石在使诈,此刻便不疑有他。这世界上,哪怕和他朝夕相处的人,都不知道他请了“小鬼”。 汽车缓缓停下,到了芒安石下榻的酒店。 芒安石迈出车门不过几步,身后便传来许知邀的声音:“芒少爷,稍等。” 芒安石了然一笑,慢悠悠转身:“许先生,你不是住这吧?” 许知邀的家离这还有二十分钟车程,不过许知邀顾不上那么多。“刚才在芒少爷面前班门弄斧了,没想到芒少爷是高人,可否指点一二。” 芒安石可不会易经算卦、风水勘探,他唯一会的,便是看鬼和捉鬼。不过芒安石不露怯,直接扯了个子虚乌有的大师,“许先生说笑,我对算命可不精通,只是幸得父亲的大师指导,知晓点皮毛。” “芒少爷谦虚了,不如我请客,我们小酌一杯,相互切磋?”许知邀的主意打得很公平,他能看见芒安石的命数,他们彼此间门可以交流信息。 芒安石计划得逞,脸上却为难道:“不过这夜已深,外面难免有不法之徒,我又没带保镖。这样吧,许先生到我房间门,我让酒店送瓶酒过来。” 许知邀不疑有他,慌不迭点头。 芒安石定的是豪华标间门,许知邀进门时心下困惑,还有其他人吗?为何房间门内有两张床。 房间门内,正在茶桌边聊天的水长乐和刘姐,也看向许知邀,以及他胳膊上张牙舞爪的小鬼。 小鬼看到同类,十分兴奋,整个身子像得了帕金森般颤抖。 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而后招呼许知邀:“许先生,坐。”说罢,叫了客房服务,让对方送瓶洋酒和酒杯过来。 水长乐很识趣,和刘姐转移座位到自己床上,将会客区留给芒安石。 芒安石看水长乐没出现应激反应,松了口气。看来许知邀和水长乐的死关联不大。 一分钟后,服务员按响门铃。 对于愿意在酒店客房消费贵价酒水的冤大头,他们自然热情满满,连带洋酒送来的,还有四小碟下酒菜,一果盘,一大桶冰块和两套酒杯。 “芒少爷,你觉得我这样,可有法可解?”许知邀的眼神没在酒上停留,迫不及待切入正题。 芒安石假意让对方去洗手间门洗手,侧着空荡,飞快地剥离了四碟小菜的灵体。 水长乐接过小菜放到床头柜:“酒我也想要点,得压压惊,那小鬼过于恐怖了。” 等到许知邀重回座位,芒安石不急不缓地加着冰块,倒着酒。 许知邀有些急迫,道:“芒少爷若能帮我,我也能帮芒少爷化解命中情劫。芒少爷是罕见的勾陈得位命格,一生荣华富贵,这种小劫定能化险为夷。” 芒安石笑笑,意味深长:“你知道吗,有时候不是不能解,是你明知会如此,还是会甘之如饴。” 许知邀没听懂,也不在乎,急迫地想知道自己可有解:“芒少爷,我直说了,若有解法,我愿意散尽家财,甚至放弃事业。” 许知邀胳膊上的小鬼似乎听懂这话,攀爬到其肩膀,伸着獠牙,对着许知邀的脖颈一阵撕咬。 芒安石知道,想来许知邀是镇不住小鬼,感受到反噬了。 走这条道的人,就该算到会有这结果。 芒安石将酒杯推到许知邀跟前,勾了勾手指。许知邀俯下身,凑过头。 “许先生有没有想过,你请来的东西就在你身上,能够听得到呢?” 许知邀的双瞳猛地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芒安石,良久,才缓缓坐直身体,手指僵硬地端起身前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推杯交盏间门,许知邀的视线慢慢模糊,缓缓躺倒在靠背上。 亲眼目睹了芒安石倒酒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加药手法,水长乐在一旁拍手:“芒安石啊芒安石,你就是生错了书,不是,生错了时代,你若生去《水浒传》里,哪还有张青和孙二娘的事。梁山好汉也别搞什么起义了,专开人肉包子铺,开个十里八乡,开成连锁,然后走出国门,扬名世界!” 芒安石没搭理水长乐微醺后的胡话,将许知邀搀扶到床上,从行李箱中拿出朱砂画的黄符纸,法器、蜡烛以及丑披风。 有过经验的水长乐立马知道,这是打算潜入许知邀的记忆层。 “我们上次都被旅店报警了,这回是五星级酒店,你不怕再被抓一次?”水长乐调侃。 芒安石有备而来,晃了晃手中的蜡烛:“嗯,所以我特地采购了无烟蜡烛。” 水长乐:…… 搞封建迷信也这么与时俱进的吗? 很快,一人一鬼进入了许知邀的海马体甬道。 芒安石手中握着晶石,在甬道中查看。晶石忽明忽暗,亮起来时也仅是黯淡的光,并不乍眼。 “怎么样?”水长乐问道。 芒安石摇头:“看来在许知邀的记忆中,你不是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存在。” 芒安石走到晶石最后亮起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你们相识之处了。”说着,将手中的晶石插入身侧墙壁中。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风景换了模样。 一座明显存在于农村或偏远乡镇的二层小楼,一半是白色墙砖,一半或许是经费不够,仍是原始的红砖。 坑坑洼洼的沙土路上,缓缓驶来一辆小电动,骑在车上的人正是年轻的许知邀。 “这么早就开始养小鬼了?够时髦啊!”水长乐看着许知邀手臂上的婴孩。那婴孩看起来极为温顺,以树懒的姿态依偎着。 芒安石也有些意外,按时间门推算,这小鬼至少养了二十年。能到二十年才开始大力反噬,这许知邀确实有两把刷子。 两人跟在许知邀身后,走入两层小楼。 小楼是栋办公楼,每间门门口都挂着不同的牌子,值班室、财务室、工程技术部、安全质量部……走到总经理办公室时,许知邀停下来,探头。 “许先生!”坐在办公桌上看报的人感受到门口的阴影,放下报纸,无比热情地迎上。“许先生坐。” 芒安石看了眼身旁的水长乐:“会不会不舒服?” 水长乐点头:“胸口有点闷,但还能忍。” 芒安石点头:“记忆形式的阮岳没有活人气场,不会产生灵体波动,但是你的身体记忆太深,看到图像会有下意识的反应。不然你到外面休息一会?” 水长乐摇头,他也好奇,这个在书中没有背景介绍的菜市场怨鬼,会有怎样的人生经历。 茶桌边,许知邀和阮岳相谈甚欢。 两人的对话总结来说,便是许知邀自认怀才不遇,没想到能遇到阮岳这样的伯乐。伯乐将许知邀奉为大师,请他为其指点迷津。 “阮鸣从出生开始就小病不断,都是我这父亲当得失职,太想给母子好的经济条件,忽视了陪伴。”阮岳满脸自责,赫然是一个好父亲。 许知邀对着阮鸣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摇头:“令郎的问题,是命里有煞,且不是一煞,而是多煞相交。” 一旁讲科学、反迷信的水长乐笑出声,还好并不影响许知邀的记忆。 许知邀:“目前最要解的便是童子煞,否则令郎可能熬不过今年冬天。” 想到一直在病床上的阮鸣,阮岳忙道:“大师一定要救我!” 许知邀叹口气:“童子煞不难解,我回去用纸叠个假童子,做场法事,让假童子替阮鸣顶灾罢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公子这体质,多煞互相影响,无法根除,多煞之间门此消彼长。只怕童子煞消了,另一煞骤起,若是更恶毒的煞,怕是会措手不及。” “那怎么办?” “我倒是可以为阮老板的家宅重新布置风水,栽种花木,并为令郎求块驱邪的玉,抑制煞气。” “那就拜托许大师了!”阮岳说着,拿出一牛皮包,递给许知邀。 许知邀拉开拉链,瞳孔震颤。 水长乐瞅了眼,也有些咋舌。这个年代一整包的百元大钞,估计都能等于几十户家庭一年的总收入。 许知邀拉上拉链,心中翻江倒海。他作为算命世家,偏赶上了国家反迷信,讲科学的大潮,平日没少被人同过街老鼠般对待。 他平日在小镇唯一的公园里摆摊,经常一天都没客人。后来他主动出击,表示“免费算命”,不准不要钱。 不曾想,但凡跟顾客说点不好的实话,轻则直接走人,重则将他的摊子掀翻在地。 最惨的是半年前,他告诉一个壮汉,“他是漏财命,下半生会穷困潦倒”,结果被壮汉拳打脚踢,卧床一月。 如今遇上阮岳这般客人,他得到的不只是经济上的丰足,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满足。 许知邀不知道,阮岳之所以一直对他恭敬,是因为其某天和一水泥厂老板谈生意时,对方跟他吐槽:“我周末在人民公园遇到一算命的,妈的真晦气,竟然说我近日有血光之灾,与水犯冲。你说现在这些骗钱的,讲几句中听话,我就给点钱当打发叫花子了,说这么难听,可死一边去吧。” 结果三日后,该老板死了,失足掉落于家中翻修的水塘。 阮岳知晓后,心下震惊,特地跑去人民公园,结果真遇到了许知邀。 许知邀当他是个有诚意的客人,他则知晓,他遇到高人了。 此刻,许知邀拉紧拉链,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阮老板,其实有一方法,可以从根源上解决令郎的问题。” 阮岳双手握紧许知邀:“还求大师给条明路!” 许知邀叹了口气:“这方法有损阴德……” “大师,只要能救我儿,我能给的都给你!” “不是钱的问题。”许知邀挣扎片刻,仍旧开口,“假童子终究不如真童子。做个假童子骗天道,只能骗一时,若能请个真童子移花接木,则可天衣无缝的骗一世。” 阮岳茫然:“大师能否指点得再细致点?” 许知邀:“你要去找个和令郎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冬季的未时或辰时出生,且日主天干为火。” 阮岳不解:“找这孩子是?” “将这孩子养在令郎身边,我施以偷梁换柱之法,让其骗过天道,为令郎挡煞。这时出生的孩子命格硬,能与煞气对抗。只是……” “只是什么?” 许知邀摇头:“只是这孩子需要承受生命中本不该承受之重,也算无妄之灾……” 阮岳一脸心诚道:“我定会善待这孩子,给他补偿。” 许知邀点点头:“还有,这孩子只能和阮鸣到十八岁,十八岁后必须尽量分离两人,越远越好。” “为何?” 许知邀:“他作为挡煞的容器,承受力已到极致,再吸收煞气,只会让体内容器爆炸,反噬本人和阮鸣。反正阮鸣到十八岁后,足矣抵挡小劫难,无需容器为其转移煞气。” 阮岳打包票:“放心,若到那时,我会让一个孩子在国内,一个孩子在国外。” 许知邀和阮岳商议结束,立马驱车赶往孤儿院。 他们所去的孤儿院,恰是蒙吉州福利院的前身,天成孤儿院。 车停在孤儿院门口时,早晨还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下起大雨。这场雨大到离谱,天地之间门只剩下交织的风雨声,视线也变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水长乐站在车旁,因为所见只是记忆,他感受不到雨点拍打的疼痛,对芒安石调侃道:“你看这场雨,是不是很好的渲染了压抑的气氛,预示了主人公未来如雨打浮萍的悲惨人生?” 芒安市:…… 阮岳和许知邀走进孤儿院,一个中年男人迎接他们。 中年男人长得鬼头鬼脑,说话油嘴滑舌,让人极为不适。 院长带着阮岳和许知邀挑选孩子。 “孩子的出生年月?这我们还真不清楚。你们也知道,这孤儿院的孩子,大多是父母直接往门口一放,一丢,有的还在襁褓中,怎么可能讲究生日。” 院长的话让阮岳为难,许知邀则表示莫要担心,他有办法通过样貌和手相,来选择对应生辰的孩子。 走了一圈,许知邀的目光,落在了角落处背身玩皮球的孩子身上。 “让那个孩子转过来我看看。”许知邀道。 院长很不客气,皮鞋直接踹在孩子的屁股上,“转过来!”。 孩童“呜哇”疼痛出声,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子。 那是一张无比稚嫩的脸,但依稀能看到水长乐的五官轮廓。 水长乐也怔住,这模样,分明就是他小时候。神域系统的拟真度如此高级吗? 许知邀掐指一算,对阮岳点点头。 阮岳:“我就要收养这孩子。” 院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阮岳不菲的着装,以及手指上一看就很名贵的戒指,一脸愁苦道:“我们孤儿院养个孩子不容易,好不容易到了四五岁,能够帮忙照顾更小的孩子,也算个准劳动力……” 院长的碎碎念东扯西扯毫无重点,不过阮岳还是听出了言下之意。 “我会给孤儿院捐一万块钱。” 院长眉开眼笑,又很快控制住表情:“小文是我们这最听话的孩子……” 话刚起头,被阮岳打断:“我也不缺这一个孩子。”不要贪得无厌。 院长见好就收,喜滋滋地帮忙阮岳办理相关手续。 阮岳走到孩童面前,蹲下身,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发丝,和蔼道;“你叫小文?” 小文怯怯地退后,不说话。 许知邀也不知有备而来,还是口袋里恰好有糖,递了一颗给小文。 小文犹犹豫豫许久,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糖,却始终不敢伸手。 最后还是许知邀将人拉过,把糖塞进小文手掌。 糖含在嘴里,孩童的警惕心似乎少了许多,阮岳上前也不再退后。 阮岳:“以后你就叫阮文了,好不好?” 孩童双眼懵懂。 阮岳:“以后每天都有糖吃,好不好?” 孩童的眼睛亮了起来,使劲点头。 水长乐站在一旁,看着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孩子:“原来我小时候这么可爱呢。” 芒安石也看着小版水长乐,良久:“总觉得……这和你差得挺多的……”:,, 第39章 驱鬼阵 芒安石和水长乐重新回到许知邀的记忆甬道中。 从刚才看到的记忆里,两人能够确认,水长乐被阮岳收养,是许知邀的主意,目的是用来为阮岳的亲儿子阮鸣挡煞。 “走,去其他地方看看。”芒安石道。 许知邀的记忆甬道中,晶石的红光时隐时现,哪怕亮起时也很淡,说明许知邀和阮文的交集并不多。 芒安石随意选取几处红光较为显眼处,将晶石插入。 芒安石和水长□□过许知邀的记忆,看到了水长乐,也就是阮文的成长光景。 阮岳的确做到了许知邀所要求的善待阮文,吃穿用度都和自己的亲儿子一般无二。阮文和阮鸣关系极好,从小学到高中,同一个学校甚至同一个班级,赫然一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温馨氛围。 “这么看,阮岳待阮文不薄啊。”水长乐诧异,他本以为会是个虐待养子的故事。 芒安石不置可否:“我们看到的,是许知邀的记忆。或许他看到的,都是阮岳想让他看到的。”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又会是何光景? 水长乐在许知邀记忆里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阮文的葬礼。 水长乐看着灵堂遗像上的自己,忽然想到,在地球上的自己,是不是也如这般,接受亲朋好友的悼念。 “在想什么?”芒安石好奇。 “自己围观自己的葬礼,这滋味有点酸爽。” “你还挺乐观。” “如果我是被害身亡,我一定事先准备一个录音机录好音。等到宾客齐全了,我再让信得过的人远程操作,放出我的录音内容。” “录什么?” “我~回~来~了……冤~魂~索~命~了……”水长乐用空灵和无力的声音道。 芒安石笑了声:“这玩笑开得有点意思。” 水长乐:“那可不,到时候观察一下现场众人的表情,就能知道是哪个黑心肝下的毒手。心理能力脆弱点的凶手,或许就不打自招了。” 芒安石笑着摇头,没再说话。 阮岳对养子的确不错,连葬礼也是大操大办,请了当地最知名的哭丧队,在灵堂上哭天喊地,不知道的还以为阮文虽十□□便儿女成群了。 水长乐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看向一旁的芒安石,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许知邀脸上。 “怎么,有什么发现?”水长乐好奇。 “有两个疑惑。” “什么?” 芒安石走到许知邀跟前:“你看他的表情,非常悲恸。” 水长乐不觉有异:“正常啊,毕竟死了个人,况且还是他出主意挡天煞的人,估计良心有愧。” 芒安石摇头:“能养出最高等级的小鬼,许知邀这人,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而且在他平日的记忆里,他对阮文的关心有些过剩。” 和芒安石一起看完许知邀记忆的水长乐:“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芒安石:“你之前没注意吗?按理说,阮岳是他的伯乐和摇钱树,阮鸣是他的救助对象、能力证明,而阮文,只是一个作法挡煞的道具。可只要有阮文出现的地方,许知邀的大部分注意力,都会放在阮文身上。” 水长乐:“可能因为我长得讨人喜欢?” 芒安石:…… 阮岳和阮鸣倒也不是歪瓜裂枣,但和水长乐相比,的确没有可比性。 水长乐:“你另一个疑惑是什么?” 芒安石转头,盯着水长乐,目光幽深如深夜的海。 “干嘛?” “我很困惑,你和阮文,除了皮囊像,其他一点也不像。” 水长乐猛地心跳加速,强按下心悸,打马虎眼道:“人和鬼,终究是有区别的嘛,何况是对人间有恨的厉鬼。” “不一样的。鬼和在世时相比,的确会有变化,但你这种差距,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灵魂。” 芒安石的眼睛很亮,像极了看穿世界的神明。 水长乐只觉脑海中一片白噪音,耳边在上演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潮涨潮落。 “而且你好冷静,至始至终,都好像在围观别人的人生……” 芒安石后面的话,水长乐听不清了。他记得战队的教练喻青溪说过,在神域世界,百分之七十构建失败的原因,在于被原世界里的人察觉异常。 他被芒安石看出异常了吗? 他会直接被宣判失败吗? 茫然间,眼前的景象开始坍塌。在水长乐以为这就是构建失败的体验时,芒安石抓住他的手:“走,许知邀快醒了。” == 水长乐再睁开眼时,又回到了酒店的豪华商务房。 芒安石上前察看了许知邀的状况,疑惑道:“奇怪。” “怎么了?” “他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芒安石看着窗外冷清的月,“只有一种可能,我们刚才看到经历,触发了他的灵魂共振。看来真相,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水长乐:“可从记忆看,他确实和阮文的死无关。” 芒安石摇头,收拾起地上的法器灵符:“罢了,看来在他身上找不到什么线索。” 水长乐也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芒安石是不打算继续追究在回忆里的疑惑了。 == 翌日。 水长乐是被一阵哀嚎吵醒的。 许知邀扶着腰,走到芒安石的床旁。 芒安石从床上缓缓坐起,优雅如王子。 “芒少爷,我昨晚是喝多了吗?”许知邀困惑,他酒量向来不错,昨晚却断片了。 芒安石心不慌脸不红,替许知邀找了个理由:“是啊,可能六神无主,酒量也会变差。” 许知邀接受了这理由,却脸带埋怨:“芒少爷,既然我喝醉了,你可以扶我到床上休息啊。”许知邀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另一张床。 若是只有一张大床,许知邀也不会提这么冒犯的请求。可眼下有两张床,一张闲置,芒安石却让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以至于他这老身板腰酸背痛。 “有人了,怕脏。”芒安石陈诉道。 他怎么可能让水长乐和许知邀同床共枕。 许知邀看不见水长乐,直接想岔,只当昨夜来过一美人,和芒少爷春风一度后离开。 这大城市的人,作风果然豪放。 许知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芒安石索性打发走这人。 “许先生,你的情况我无能为力,但我会和师傅说。师傅正在云游四海,等回来后我便给你答复。”芒安石编鬼话愈发熟练。 芒安石任何情绪下,说话皆是波澜不惊,许知邀没听出芒安石语气中的敷衍,感恩戴德要请芒安石吃饭,被芒安石找个理由推拒,将人送出门。 “没线索了,要怎么办?”水长乐问道。 芒安石不以为难:“追根溯源,那就只能找阮岳了。” “你难道也想给他下安眠药片?他能中招?” “安眠药不行,鬼可以。” 水长乐疑惑。 芒安石:“我昨天和阮岳到各个矿场巡逻,关于你的线索没发现,厉鬼倒是发现了好几只。” “厉鬼!”水长乐震惊。 “对,那几只厉鬼显然和阮岳有仇,不过他们除了仇怨外,对生前之事皆已淡忘,问不到关于你的线索。”芒安石顿了下,没卖关子,“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他们,来好好查查阮岳。” 水长乐摸不透芒安石葫芦里卖什么药,芒安石也没再多解释,给阮岳发了一条今晚请客的信息。 很快,阮岳答复了,欣然接受宴请,不过表示要在家里摆席。 芒安石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昨日在阮岳家,他虽未细探,但粗略观察能发现,别墅各处的摆件装饰皆有考究,应该是许知邀的手笔。看来阮岳也清楚,亏心事做多了,鬼会找上门。 “今晚我不回来了,下午陪你到处逛逛。”芒安石道。 水长乐“嗯”了声,又觉得怪怪的。这对话,很像是丈夫忙于应酬,对妻子有愧,找个时间补偿她。 == 蒙吉州的“旅游产业”太过于猎奇,水长乐放弃了逛逛的打算,选择窝在书店。 离酒店不远的文斋书店人流量极大,不过有一半是来书店拍网红照,剩下一半中又有大半是来书店的饮品甜点区小憩聊天的,真来看书买书之人寥寥无几。 “这装修倒是和蒙吉州的公园一脉相承。”水长乐看着书店江南水乡款的红灯笼、青石板,以及西方城堡的墙砖和天花板,中西风格结合得如此大开大合,绝无仅有。 逛了两圈,水长乐才找到一处装修平平无奇,无人拍照之处,随手找了本合心意的书,施展了最近新学的剥离灵体法术,打算安静畅游书海。 书打开,空白一片,继续翻,依旧是白茫茫,雪地般洁净。 “怎么?”芒安石凑过头。 水长乐叹气:“这书,哎。” 芒安石看了眼封面:“《一代名臣曾国藩》,你喜欢看这个?” 水长乐抖抖空白的书页:“不觉无语吗?” 芒安石困惑地摇头。 水长乐叹气,他就知道,就算《一品捉鬼师》是他见过最细节,最有逻辑的神域小世界,其终究还是存在缺漏。而这种缺漏,只有他们这些外来者能感知。 芒安石看了眼手表,离约见阮岳的时间还早,索性也找了两本书,坐到水长乐对面阅读。 水长乐看了眼封皮,《斜屋犯罪》和《占星术杀人魔法》。“你喜欢霓虹推理呢?” 芒安石点头,看得细致认真。 书店的音乐恰好在放“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生动诠释了水长乐此刻的心情。 水长乐翻着白纸,百无聊赖,看着对面聚精会神的芒安石,啧啧称奇。 看白纸都能看得如此投入……演员的自我修养啊! 水长乐走到其身旁,打算近距离看看男主如何诠释“皇帝的新衣”。 “怎么了?”芒安石看着忽然凑近的水长乐。 “我就觉得你的书好看,想跟你一起看。” 芒安石显然不信水长乐的说辞,却也没多说什么。水长乐刚想看笑话,却发现对方的书上赫然有字。 什么情况? 笑话竟是我自己? 水长乐震惊许久,最终归结是自己学艺不精,剥离灵体时出现失误,才会导致空白书。 “安石,你帮我把《一代名臣曾国藩》的原书拿来好吗?” 芒安石:“你不是都剥离灵体了?” 水长乐:“我想用你剥离的书嘛。” 水长乐的语调不经意带着点撒娇,像根柔软的羽毛,挠动着芒安石的神经。 “你脸怎么这么红?”水长乐看着身旁人红到渗血的耳尖,心下纳闷,书店的暖气也不热。 芒安石急忙起身,去不远处将水长乐要看的书拿来,见四下无人,快速剥离灵体。“你的书。” 水长乐心满意足地翻开。 空空如也。 水长乐呆愣几秒:“你可以帮我把原书翻一下吗?” 芒安石不解,却也没多问,随意将书翻了几页。 果然,全是白纸。 水长乐悟了,原来并不是自己学艺不精,书的确是空白的,这才是神域世界的常态,在信息量太大的细节处,神域世界是无法补齐的。 可为什么芒安石挑的书籍有字? 难道是特定书籍有字? “你再陪我挑会书。”水长乐打算印证自己的猜测。 芒安石也不嫌弃,起身,陪着水长乐在书店里绕圈。水长乐看中哪本,他便将其取下翻阅。 经过测试,水长乐发现,这书店里大部分书籍都是空白页,但的确有相当数量的书籍有字。 水长乐摸不清其中规律。 莫非和写《一品捉鬼师》的作者自身的阅读量有关?作者看过的书便有字?作者没看过的书即是空白?水长乐陷入沉思。 两人在书店呆了一个白天。离开前,芒安石特地挑了两本书结账。 “《植物的身体》?《现代农业生产与经营》?”水长乐无语,这已经不是博览群书,这是看得毫无章法,毫不讲理。 “你买这干嘛?垫枕头?” “送你的。”芒安石说着,剥离书的灵体,递给水长乐。 水长乐了然:“好吧,你就是在折磨我。” 走出书店,两人分道扬镳,水长乐回酒店,芒安石则去约见阮岳。 == 阮家别墅。 饭桌上,阮岳和芒安石觥筹交错,一副忘年交的热情模样。 “芒少爷这几日玩得可好?”阮岳笑着问道。他有点摸不透眼前人,有时看起来像不谙世事的绣花草包,有时又给他一种大智若愚的心机深沉。 “挺好的。”芒安石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阮岳装作轻描淡写:“芒少爷,我昨天说的合作事宜,你可有意向?” 芒安石装作好高骛远的模样:“我如果想做,自然是要做出一番成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视野是好,可别人看不到我啊。” 阮岳心下好笑,这种合作对象,还不是任他搓圆捏扁:“芒少爷,若我们合作,我肯定是在幕后,脏活苦活我来,芒少爷只需要把握大政方针和关键截点。” 芒安石装出“正合我意”的神情:“阮老板这么有诚意,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阮老板,昨天在集团外广场看到的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阮岳拿酒杯的手顿了下,笑道:“你说那些刁民啊,就一些员工家属。工作嘛,多少都有风险,我们也不想看到事故不是?赔偿金都拿了,跑来静坐,贪心不足蛇吞象。” 芒安石笑了笑,没说话。 昨天在阮氏集团的大楼外,他除了看到在广场举着白色条幅静坐的人群,更看到了人群身后,那些满脸悲伤的鬼魂。 鬼魂们依偎在家属们身旁,而家属们却一无所知。 那些鬼魂还很新,看模样刚死亡不久,仍留恋于人世。他们中的大部分,会在一周左右彻底离开人间。 然而其中有个鬼魂格外突出,明明也是新鬼,却快速进化到怨鬼。那鬼蹲在一个老太太身前,泪流满面,周身都笼着一层几乎实体化的黑气。这般苦大仇深的鬼魂,有快速进展成冥鬼的可能。 “芒先生在想什么?”阮岳见芒安石忽然沉默,好奇道。 “没,我就觉得阮老板够魄力,能和阮老板合作一定很愉快。”水长乐笑着,将视线移至窗外。 餐厅的落地窗上,昨天见到的鬼魂正和芒安石对视。他察觉到芒安石能看到自己,有些惊慌,却又执拗地不愿离开。 “芒少爷,我临时有点工作上的事,离开半小时,你继续用餐。”阮岳接了个电话,歉意道。 芒安石正愁找不到空档,笑着和其告别。 等到阮岳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尽头,芒安石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大厅上个监控摄像头,这阮岳,真是怕死呢。 芒安石站起身,迈出别墅。别墅外的监控更多,芒安石也不担心,毕竟他眼里热热闹闹的小花园,在监控视角里空荡无人。 芒安石走到刚在餐厅对视的男鬼身边,背过身,让监控看不到他正脸。 “在这看什么呢?”芒安石问。 男鬼呆傻了几秒:“你看得到我?” 芒安石笑了声,示意他看看其他同伴。 男鬼转过身,发现原本和他在别墅外徘徊的其他鬼,纷纷退到了竹林内,并且一脸警惕地朝他们张望。 男鬼新晋成鬼,哪怕灵体和怨念都很强大,但当鬼的经验欠缺,没能像其他成熟的怨鬼和厉鬼,察觉出芒安石是鬼克星。 男鬼小步后退,装作凶神恶煞模样:“你想干嘛?”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芒安石自认不是圣人,因而只要鬼不来打扰他,也没人花钱请他驱鬼,他对鬼都视而不见。 毕竟自然界有生存法则,存在即合理,他不会多管闲事。 “你和阮岳什么仇怨?”芒安石问道。 这男鬼是一只有倾诉欲的鬼,没有说出“干你屁事”,而是将两人的恩怨洋洋洒洒说来。 男鬼生前是负责阮氏集团下蒙元山煤矿的一名安全监测工。 在事故发生前,他便屡次向矿山的总负责提交整改意见,包括设备老化、瓦斯超限、挖掘越界、通风防尘皆不合格等。 对方口头上应允,却始终没有行动。 男鬼是个执拗性子,趁着大老板阮岳来现场勘察,直接当众“谏言”。 阮岳义正言辞的表示会调查改进。 之后负责人的确更换了,问题却没一项解决。 刚正不阿的男鬼跑到总部大楼,打算告发新负责人“阳奉阴违”,却意外听到阮岳和负责人的对话。 原来,各个矿山的负责人都是阮岳的心腹,之前被惩处的负责人,也不过是调派到另一个矿山。他说的问题,阮岳都清楚,只是整改需要的成本极高,还会降低效率,阮岳不愿意花这个钱。 用阮岳的话说,便是矿工们“只要干不死,便往死里干”,哪怕真出了矿难,他政府警局都有人,本地的媒体喉舌也被他把控,大不了赔几个钱,比起整改费用,完全忽略不计。 男鬼愤慨,却有心无力。他小时候父母便离异,对他不管不顾,由爷爷奶奶抚养他长大。爷爷前两年病故,奶奶也是一身病,他需要这份工作来承担奶奶的医药费。 然而事故就这样突如其来。 那天煤层发生抽冒,积水灌入矿洞,井巷被淹,一班人被囚困于井下。 等他们再见天日时,他们已经不是人了,连遗体都在矿洞下长眠。 阮岳给了家属一笔安葬费,金额不多。 工人家属们不服,可事故调查结果出来,竟然说是工人私自违规操作,才导致的矿难。幸得阮岳老板心善,不计较损失,还给工人家属抚恤。 如此荒谬的论调让人义愤填膺,可阮岳的势力确实渗透了蒙吉州的方方面面,几个贫苦家庭的人压根无处伸冤。 家属们组成受害者联盟,用拉横幅、静坐的形式反抗,可在媒体笔下,却成了贪得无厌的代表。 男鬼也在受害者联盟里看到自己的奶奶。 她已经有轻度痴呆症,并不太明白大家做什么,只知道是为了孙子。 她不知道孙子已经离世,每次在广场静坐时,都会带着她的毛线针,她在为孙子缝一件春节穿的红毛衣。 男鬼说到这,泪如雨下,蹲下身,抱头痛哭。 芒安石看了眼远处骚动的鬼群。 鬼群中有一大半是厉鬼,估计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但对阮岳的怨恨却刻苦铭心。他们的经历,大约也和眼前的男鬼相差不多。 芒安石看了眼监控器,确认是不会录制声音的器材后,走到竹林前方,一边舒展四肢,装作饭后消食,一边道:“我一会可以帮你们点小忙,解除这间别墅的保护。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过不能闹出人命。不过就你们的实力,也闹不出人命。” 竹林中的鬼群没有动,似乎在判断眼前人到底是敌是友。 芒安石没多费口舌,转过身,装作赶蚊虫的模样挥挥手,恰好打翻了一株盆栽花木。芒安石将盆栽扶起,不经意的往一旁挪了十公分,又转变了花卉的方向。 芒安石猜测,这屋内和别墅的驱鬼阵,是许知邀布置的。许知邀有两把刷子,不是纯粹糊弄人的神棍,但对布阵,约莫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比如小花园,最稳妥的方式是布圈阵法,浊阴、招阳和天人,且要用固定的长生植被。对方却只布置了一圈浊阴,并选择了并不耐寒的盆栽植被,给了芒安石轻易改变阵法的机会。 调转了作为阵眼的鹤望兰,浊阴变成了聚阴阵。 芒安石闲庭信步迈入别墅。 别墅内也布置了两个阵法,布置得很巧妙。巧妙并非指阵法多强力,而是将布阵需要的器具和符文置于装饰摆件上,让人完全看不出是阵法。 第一个阵法是用朱砂和白玉构建的玉血阵。阵眼中的几块白玉皆是顶级古董,被阮岳以藏品的形式摆放于钢化玻璃柜,芒安石不好下手。 朱砂的放置则巧妙得多,其勾勒的符文和艺术纹墙纸融为一体,若不是恰好懂风水的人,压根发现不了。 芒安石将手插进口袋,口袋的塑料袋内备好了一包猫薄荷粉。芒安石让手占沾满粉末,走到墙壁边,装作打量墙上挂画的模样,躲着监控器,将一手的猫薄荷涂抹在墙纸的朱砂上。 完成后,芒安石看了眼墙角正在沉睡的几只猫,之后就交给他们了。 别墅的第二个阵法,是木罡阵,用桃木、红木和紫檀构成。其同样巧妙,并不直接陈列常见的木剑和手串,而是用沙发、木柜和酒架共同构成。 要毁坏这些家具显然不现实,动静也大,不过删减困难,添加却容易。 芒安石拿起茶边柜上的杂志,假意翻阅,实则挡住正在掏口袋的手部动作。 他的口袋一边放着猫薄荷,一边则放着破碎的镜子裂片。 那不是普通的镜子碎片,这面镜子是千年至阴之物,是他之前帮一户权贵处理家中闹鬼时,顺手处理的。只是他没丢掉,没想到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这镜子里住着一只千年冥鬼,虽已被他消除,可日积月累沉淀的至阴之气仍在,足以冲毁房间中的新制家具。 芒安石将碎片藏于沙发的软垫下和缝隙中,神不知鬼不觉。 哦不,鬼还是觉的。 原本只能在屋外徘徊的鬼群,猛地感觉到屋内驱鬼灵力的减弱,纷纷趴在玻璃窗上探头。 芒安石打开电视,剥着茶几上的核桃。 电视的吵闹声惊醒了角落沉睡的只猫。 芒安石嘴角上扬。 小猫咪,要给点力哦。:,, 第40章 众鬼复仇 二十分钟后,阮岳回到客厅,满脸歉意:“芒少爷,久等了,吃饱了?” 芒安石点头。 阮岳邀请芒安石到别墅的地下活动室打台球。 芒安石看了眼被猫薄荷粉吸引,正在墙纸上胡乱饶爪子的猫咪,笑着道:“好啊。” 两人打了一个半小时台球,又聊了一个多小时,阮岳看看手表:“跟芒少爷话太投机,不知不觉到半夜了。芒少爷如果不嫌弃,不如今晚就在我这的客房下榻?” 芒安石装作意犹未尽的模样:“好啊,明早起来继续和阮老板探讨合作。”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地笑了笑。 阮岳为芒安石安排的客房极为奢华,装修家具皆是顶配,房内放置的酒水和洗浴用品也是奢侈品。 看来这客房平日没少接待阮岳的“贵客”。 芒安石在客房内漫步一圈,基本确定客房内至少有三个摄像头,浴室的烟雾探测器上,大床正对面的装饰画框内,还有床正上方的吊灯中央。 芒安石相信,这么奢华的房间门,不会就简单睡一晚,一定有下半场的重头戏。 果不其然,芒安石刚在沙发玩了会手机,敲门声响起。 开门,一个穿着白裙,长相清纯,浑身散发着小白花气质的女孩走入。她的手中拎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内是套纯白的家居服。 “先生好,这是阮老板让我拿给你的换洗衣物。”女孩哪怕说最普通的话,也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 芒安石盯着她:“你是?” 女孩低头,一副不敢与他对视的害羞模样:“我是阮老板的义女。” 如果不是在许知邀的回忆里看过这人,芒安石或许有三分可能,被其模样所欺骗。 在许知邀的回忆中,这个女孩出现得并不频繁,只有在重大贵客来访时,她才会出现。 这女孩是阮岳“性贿赂”的工具。 且面对不同人,阮岳也有不同的手段。 纯粹好色的贵客最好打发,直接美色交易即可; 性格耿直些的,阮岳便让女孩循序渐进,走红颜知己路线,慢慢融化其真心,最后依旧达到目的; 最刚正不阿那类,阮岳会让女孩找机会下药,之后用监控录像作为把柄,若不愿为其办事,“强/□□女”的帽子便会扣到其头上。 是的,这个女孩还未成年。 芒安石记得,女孩的背上常有鬼婴,且不是同一只,想必是被许知邀清除后,又反反复复诞生。 这女孩长得纯良,手中却有不少性命,倒也是个狠人。 对这种人,芒安石并不同情,根据许知邀的记忆,女孩并不是被迫的,甚至是主动寻上门和阮岳合作的。 芒安石没有男人“救风尘”的癖好,摆摆手,示意女孩离开。 女孩愣了下,没料到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芒安石,竟然对她无动于衷。 “我一会帮忙芒少爷打扫房间门,还有芒少爷沐浴完的脏衣服,我会帮你清洗。”女孩怯怯道,很难不让人怜爱。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出去吧。”语调冷漠。 女孩脸色一变。难道阮岳判断错误,这位背景不一般的芒少爷,并不喜欢清纯风? 不是说这种大少爷妖艳贱货见多了,纯欲风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女孩有些不甘,灵机一动,很快转变路线,无骨般贴上芒安石的手臂:“芒少爷,其实你上次来,我就在楼上观察你,对你芳心暗许……” 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真切又热情,活脱一个不谙世事又爱得热烈的现代版香香公主,是个男人都欲罢不能。 芒安石伸出手指,将人往后推了三十公分,盯着女孩身后画框上的微型摄像头:“抱歉,我只对男人感兴趣。” 女孩顿时一副吃屎的表情。 “而且你长得……不怎么样。”芒安石特懂杀人诛心。 打发走女孩,芒安石观察了下浴室的摄像头,确定只对准温泉浴缸后,到冲澡区简单冲个澡,躺到床上,养精蓄锐,准备大晚上起来看热闹。 == 深夜,独安一隅的小别墅清幽寂静,甚至能听到草丛中的蝉鸣虫哼,落叶之声。 别墅大厅空无一人,地板的小夜灯泛着幽光。 猫架上正休憩的三只猫忽然睁眼,惊恐地喵叫起来。若有人能透过猫的眼睛看世界,便能看到此刻客厅中,挤满了成群结队的鬼。 鬼们走得小心翼翼。直到有鬼道:“那个反伤墙好像确实不存在了。” “那是驱鬼阵。”另一只鬼纠正道。 其他鬼表示不重要,深夜正是鬼的灵力汇聚,人间门阳气正弱之时,驱鬼阵消失,机会难得,他们要抓紧时间门,有仇报仇。 群鬼们嗅着味道,爬上旋转楼梯,来到三层,涌进了最里面的主卧。 主卧内。 阮岳正在做一个梦。 梦中,他是一名船长,正率队到南极考察。 船上的员工和水手他都认识,有他的手下,有矿场叫不出名的矿工,还有他曾经的合作伙伴。 船在海上飘荡了二十多天,却始终见不到陆地的影子。 船上的水源和食物已经断绝。 在饥渴难耐了两天后,阮岳提出了一个意见——“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所谓的牺牲,便是提供自己的□□血液,满足众人的温饱。 阮岳的意见,最终以51:49通过。 第一个被投票牺牲的船员挣扎着,大吼“泯灭人性”,没人搭理。阮岳凭借船长的身份,分到了一条肥瘦适中的大腿。 就这样,船在海上又飘了六十天,船员只剩下39人。每个人都瘦骨嶙峋,唯有阮岳,依旧精神充沛。 “食物没了,开启新一轮投票。”有人道。 阮岳照旧选了所有人中身份最低、家庭最贫寒的船员。 开始唱票。 果不其然,前面十张票全是这名船员的名字。 直到第十一张票。 “阮岳。”唱票人忽然道。 阮岳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跑到唱票人旁边,抢过票,票上赫然写着阮岳的名字。 “哪个王八蛋!”阮岳呵斥出声,“我是船长!船长!” 船舱内的众人面无表情。 再接下来的唱票中,阮岳和船员的名字交替出现,甚至阮岳出现的频率更高。 白板上,两人名字下统计票数的“正”字越发趋近。 最终,两人都是三个正。 阮岳嚎叫着:“无效,平票无效,重新统计!” “我这还有一票呢。”一个男声从房间门的角落传来。 那人穿着一身斗篷,看不清样貌,缓步上前,将手中的纸条交给唱票人。 阮岳目光灼灼地盯着票。 唱票人缓缓打开,上面用猩红色的大字写着——阮岳。 “不可能,不可能……”阮岳喃喃着,看向穿斗篷的男人,“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 那人脱下斗篷,阮岳的话戛然而止。黑色斗篷下的脸,分明就是阮文,他的便宜养子。 “好久不见啊……”斯斯文文的阮文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我的父亲……” 阮岳发疯地向房间门外跑,却被一群人挡在门口。那些熟悉或眼生的脸,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伸出手。 “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阮岳疯狂地嘶吼着,然而无济于事。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腹部…… 他挣扎着向房间门外爬,那群人却追了上来,每人手中都拿着餐具,一点点剜下他的皮肉、他的眼睛…… == 主卧正下方的豪华客卧。 芒安石睁开眼,摸了摸床头柜,拿到手机,放到跟前,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门。 凌晨两点。 这个点,不知道阮岳享用梦境没有。 在晚上打台球时,芒安石趁阮岳聚精会神于球桌上,利用球体的线路,为其做了个简单的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并不复杂,功效也不大,毕竟芒安石不擅长对付活人。 不过在睡前,他在房间门四处用随身挂饰做了个简易扩感阵,辐射距离只有八米,而阮岳恰好在楼上,辐射范围足够。 扩感阵能够增加对灵体和磁场的感知强度,比如看不到鬼的普通人能看得见鬼,比如心中有恶念或恐惧之人,相应的感官也会增强。 应该快梦醒了吧?芒安石猜测。 主卧内。 阮岳猛地睁开眼,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噩梦了。 抹了把汗涔涔的脸,阮岳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黏腻,从枕头到床单,都被冷汗浸透。 梦中被刀割皮凿的触感过于真实,以至于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真特么晦气。 一定是新换的薰衣草香薰和他相冲。 阮岳坐起身,打算冲个澡,再让保姆过来将床单更换。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阮岳猛地一僵,刚才他的余光扫过床尾,似乎……有一个人? 偷盗的贼? 寻仇的匪? 阮岳虚张声势:“这屋里全套保安系统,识趣点就赶紧离开,我不追究。” 没有回应,没有动静。 是自己看错了? 阮岳缓缓转过脸,床尾的确不是一个人,是—— 一片人。 从床尾到衣帽间门到回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或许不能说是人。 他们的长相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诡异,缺胳膊少腿的,头缺了一个角的,眼睛被剜去一只的,浑身皮开肉绽看得到血管的…… 昏暗的房间门,只有窗外折进来的月光和景观灯余晖,带来一点暧昧的可见度。 一定还在梦中。 梦中梦。 阮岳对自己道。 快醒来! 快! 他的呐喊没有用,群鬼们忽然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从床尾缓缓向他移来。 强大的自控力让阮岳克服了腿软,飞一般跑下床。他用尽力气,按下了床头一整排开关。 房间门内一时灯火通明,明亮如白天。 可群鬼却并未如他所预想的消失,更甚者,他能清晰地看到每张脸上粗糙的毛孔,裸/露的疤痕,还有皮肤内汩汩冒出的血液。 阮岳向阳台奔去。 豪华露台边,阮岳扶着镀金栏杆,看了眼下方空旷的花园。转过身,群鬼依然向他靠近,密密麻麻,好似看不到头。 这一定是梦,只要梦醒了,这群脏东西一定会消失。 抬脚刹那,阮岳终于还是胆怯了。 真的是梦吗? 如果不是怎么办? 三层跳下去,不至于丧命,但后半辈子大概率在轮椅上度过。 阮岳踟蹰着,鬼已经飘到他跟前,缓缓下降,与他平视。 “还记得我吗?”最跟前的鬼问道。 阮岳看着眼前少了四分之一部位的残缺头颅,似曾相识,却又回忆不起来。 “镇雨加工厂。”残缺鬼在他耳边轻声道。 阮岳想起来了。 那是二十年前了。 他刚从山里走出来,到镇上一个酒厂打工。同他一起从农村出来的,还有个外号叫鸭蛋的小伙子。 那小子长得眉清目秀,性格腼腆。明明阮岳能言会道,乐于助人,厂子里的姑娘反倒更喜欢那小子。 他费心尽力、甜言蜜语讨好的女神,却主动约鸭蛋吃饭。 再后来,阮岳迷上了福利彩票,每天都进行大量钻研计算,工资全部买了彩票。半年下来,也就零星中了几次百元奖,积蓄空空如也。 山穷水尽的他找人救济,却无人愿意帮忙。最后还是鸭蛋表示,可以帮他付一个月餐费,但防止他又去买彩票,不能给他现金,只能一起吃饭后帮忙买单。 一起吃饭的第十天,他们路过彩票站,阮岳又心痒痒了,想找鸭蛋借钱买彩票。 鸭蛋义正言辞拒绝:“不会给你钱赌博的。” 阮岳:“买彩票不是赌博!是做公益!是投资!” 鸭蛋:“买一张是公益,买多了就是赌博。” 最终,鸭蛋还是拗不过阮岳,但只允许他买一注。 鸭蛋给了老板五块钱,老板很抱歉的表示老婆刚来把零钱收走,他的口袋只剩一块饮料钱。 善解人意的鸭蛋让老板随机一注给他。 翌日晚上,阮岳看着一个数字都没中的彩票,烦闷地缩到被窝里。 鸭蛋从厂子外买了两份凉皮回来,看到地上的彩票:“怎么乱丢呢?” 阮岳:“没中,扔了吧。” 鸭蛋这才想起,自己昨天也买了张彩票,从口袋里掏出已经压成菜脯的彩票。 房间门忽然很安静,阮岳有些不习惯,从上铺探头,问拿着彩票纸发呆的鸭蛋:“你怎么了?” “你抄在笔记本上这,不会是中奖号码吧?” 阮岳点头,他向来喜欢抄号码,可以研究规律。 鸭蛋颤抖着手:“我……我好像中了?” 阮岳嗤笑一声,嫌弃对方没见识:“一个数字不算,要中至少一个蓝球,或者四个红球。” 鸭蛋:“我……我都对?” 阮岳楞了一下,直接从上铺冲下来,抢过鸭蛋手中的彩票,一遍遍的核对。 全部一样。 头奖。 至少三百万。 阮岳的脑袋像烟花一样炸开。 怎么能? 怎么可以这样? 他用尽积蓄,前后还没有中四位数,这傻子随便买一张便是头奖! 不对! 那天是随机生成的! 要不是傻子不给他钱!中奖的是他!是他! 阮岳眼睛猩红地看向鸭蛋,都是他,都是这个傻子害他错过了三百万。 阮岳看着还在傻笑的鸭蛋,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宿舍。 其他两个舍友都和女职工约会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鸭蛋中了一等奖。 一股邪念涌上了阮岳脑海。 “鸭蛋,今天酒厂的设备好像有电源好像忘了关。” “没有吧,我记得我检查过。” “再去看看,万无一失嘛!” 鸭蛋不疑有他。 阮岳装作不经意地将彩票塞回自己口袋,和鸭蛋来到酒厂。 “我就说该关的都有关嘛!”鸭蛋一一检查电源。 阮岳走上高台,看着下方蒸馏中的巨大酒缸。 “你来看看,那酒缸中好像有东西?” “酒缸中除了酒还能有什么?” 鸭蛋吐槽着走上高台,趴在栏杆边:“没有啊。” 阮岳:“你再看看?” 鸭蛋:“明明就没……” 鸭蛋的“有”字还没吐出,一阵天旋地转。 阮岳抱住他的小腿,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栏杆。 扑通。 鸭蛋掉落酒缸中,拼命挣扎着。 阮岳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看着下方扑腾的人。 今天这事天知地知鬼知,三百万都是他的了! 阮岳控制不住笑出声,却发现下方的鸭蛋虽然扑腾,却没有沉底。 他竟然会游泳! 阮岳没想到平日斯斯文文的鸭蛋,竟然也掌握了游泳技能。 好在酿酒缸缸深壁滑,鸭蛋虽没被淹,却也爬不出来,顶多再坚持三个小时,便会体力耗尽沉底。 阮岳看向工厂大门。厂区离宿舍有很相当一段距离,鸭蛋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听到。大半夜的,大家也不会闲着没事跑来厂区。 可难保有意外呢? 比如员工落了东西来厂里找?或者寻刺激的情侣来工厂内恋爱? 阮岳惴惴不安,一旦被发现,不仅三百万打水漂,他还有可能吃牢饭。 阮岳环视一圈,恰好看到高台上运酒胚子的手推车,灵光一闪,推着其向铁栏杆冲。 栏杆只有几根生锈的铁柱绑上钢丝,阮岳用力冲了两次,很快就冲断两根栏杆。 他狞笑着,穿上搬运的手套,将两根铁柱砸进酒缸。鸭蛋拼命躲闪。 然而他刚躲过铁柱,头上忽然一片阴影。 砰。 手推车落尽酒缸,波浪一圈圈震荡开来。 阮岳站了许久,直到鸭蛋重新浮出水面。 那已然是一具尸体。 脸部右上角被砸得看不出人样。 数天后,当地警方因为侦破水平落后,判定鸭蛋是偷盗酒酿不幸失足掉落。阮岳等风平浪静后,便以家中有变故的理由辞职,兑换了三百万现金,开启了他轰轰烈烈的创业生涯。 == “你要不试试坠落的感觉?” 此刻,男鬼在阮岳耳边森森道。 一阵寒风袭来,阮岳却满脸汗珠。 “我们有话好好说,我有钱……”阮岳话到一半才发现,他平日里收买人心的那一套说辞,似乎对鬼行不通。钱、色、权,似乎鬼都不需要。 阮岳头脑动得很快,喘着粗气道:“我认识大师,很厉害的大师!你们有什么需求,都跟我说!想在地下家财万贯也行,我给你们烧啊……” 鸭蛋冷笑一声:“留着烧给自己吧。” 男鬼看着身后一大片的鬼,他们都和阮岳有仇怨,哪怕他们中大部分已经失去记忆,恨意却刻骨铭心。 他们的经历,或许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生前无处伸冤,死后仍要忍受成为孤魂野鬼之痛。 而他身旁这恶贯满盈之人,却能潇洒于人世,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金钱美人,到底是上苍无眼?还是世道本不公? 男鬼鸭蛋想要将阮岳推下楼,一解多年怨恨,可他灵力有限,实体化程度极为稀薄,接触力不足以推下阮岳。 他只能在一旁威逼恐吓,让对方自己跳下。 阮岳的生命力很强,哪怕惧怕到极点,他依旧蹲着身子,抱着栏杆,苟且地将自己蜷成一团。 有鬼伸出舌头,从阮岳的后颈处一点点舔舐。 也有鬼用自己残缺的部位,缓慢地抚过阮岳的面庞。 阮岳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街边卖的廉价饭团,被糯米包裹,全身黏糊糊的。他努力从糯米缝隙中呼吸,饭团却包上了密不透风的保鲜膜。 终于,在一只鬼将自己的眼珠掏下,捏在手指中,用眼珠抚弄阮岳的嘴唇时,阮岳尖叫出声。 声音如万籁俱寂时响起的礼炮,惊醒了整个别墅的人。 芒安石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优雅地披了件长袍睡衣,在才在管家女仆急促的脚步声中,朝三楼声源地迈去。 众人破门而入,不解地看着阮老板蹲在露台,整张脸无比惊恐,大腿根部还有可疑液体,缓缓地淌到地面。 众人踟躇不前,不理解发生什么。 芒安石走到卧室门口。 屋内到露台一大群鬼同时转头朝向他。他们对这人甚为恐惧,哪怕这人是友非敌。 芒安石假装急迫道:“还不快点叫救护车?愣着干嘛?” 众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将阮岳搀扶出房间门。 群鬼们想跟上,却被芒安石锐利的眼神定在原地。 等到众人离开,芒安石扫了眼四壁,确定没有监控后,对这群鬼领头的鸭蛋道:“我说了,不能闹出人命。” 鸭蛋走到他跟前:“凭什么?” 他生前就是太善良,人善被人欺,凭什么死后还要受这憋屈。 芒安石扫了一圈:“真死了人,你们轮回便会受阻,已经为垃圾人耽误了自己的一生,为何还要耽误下一辈子?” 鬼群沉默。 孤魂野鬼的日子并不好受,他们也想过投胎转世,忘却尘缘,可心中的怨恨却始终无法消解。 芒安石理了理睡衣:“你们当中,还是怨鬼状态的,可以选择自己转世。已经是厉鬼的,我可以帮忙净化轮回。” 众鬼们显然动摇了,尤其是鬼群中的厉鬼。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想要重新投胎做人,只有借助捉鬼师的帮助。且不说捉鬼师数量稀少,无缘无故地,捉鬼师们也不会多此一举帮忙净化,毕竟直接让鬼烟消云散,比帮其净化转生轻松得多。 他们在人世游荡那么多年,大多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人时发生什么,全靠一股自己都理不清的恨意维持。 他们这种前无法进化成冥鬼,后无法转世投胎为人的存在,才是最尴尬的。 “我想投胎了,我也想有亲人,也想有人问我粥温菜热,我下辈子能出生在一个好人家吗?不用大富大贵,只要父母双全,一家人能平安喜乐就好。”一个看起来就十岁出头的男童哭着道。 哭声唤醒了群鬼们为人的渴望。 这一刻,对人间门烟火的向往,大过于流连人间门的恨意。 为首的鸭蛋看着动摇的群鬼,轻叹一声,走到芒安石跟前。 “你是个好人。他们想投胎,就麻烦你了。这个仇,我会自己报。” 芒安石看着房间门中自己孤独的影子:“你现在已经是厉鬼状态,一旦死了人,你就会快速进化成冥鬼,永被逐出轮回之道。为了垃圾人,值得吗?” 鸭蛋背过身,看着窗外惨淡的月色:“如果只是我自己的仇怨也罢了。我自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原本就因为我的死,奶奶痛不欲生。我的死又被判定成偷盗溺亡,老人家一分赔偿金都得不到,还好有点积蓄,还有好心的乡亲帮衬。然后你知道那个畜生做什么吗?” 鸭蛋说着,眼泪蓄满眼眶,努力扬着头,不让眼泪流下。 “在我死后的第二年,这家伙拿着我的钱搞实业,搞项目。工业园区就选在我们村。他连同当地恶势力,连哄带骗地让村里人搬迁,不服的就挨打。我奶奶年纪大了,只想守着老房子,不愿意走,这家伙竟然连夜让推土车铲平了房子,我奶奶当时还在里面啊!” 说到这,鸭蛋崩溃了,整个人哭得仿佛要断气。 周边的鬼群被共情了,安抚着鸭蛋,被芒安石诱发的投胎渴望又缩了回去,纷纷表示愿意共进退。 芒安石全程面无表情,良久,等到鸭蛋情绪平缓,这才道:“放心吧,这仇不用你们报。况且以你们现在的灵力,估计也只能吓吓人。” 鸭蛋疑惑地看着芒安石。 “当鬼并不痛苦,当人其实才痛苦。”芒安石幽幽道。 众鬼们瞬间门有种毛骨悚然之感。明明眼前这人,是个捉鬼师,可此刻对方的气场,却仿佛在人界徘徊数十万年的冥鬼。:,, 第41章 筹划 蒙吉州第一医院。 病房。 阮岳坐在床上,目光深沉地盯着白墙,仿佛空无一物的白墙内,有宇宙的真谛。 年轻的医生走进病房,对阮岳客客气气道:“阮老板,全身体检结果出来了,没有大恙,就是受了点精神刺激,相关指标有点波动罢了。” 阮岳点头。 他终归是看过大风大浪,几经沉浮之人,哪怕昨夜被吓到失禁,依旧凭借强大的毅力,在白天恢复到正常状态,没有被击溃。 “你们昨天送我过来时,可有什么异常?”阮岳问一旁的管家。 管家结结巴巴,总不能说看到老板狼狈失态的模样,斟字酌句道:“没感觉有什么异常啊。” 阮岳回想着昨日的见闻,大脑快速思考。 鸭蛋死亡的事情,只有他和鸭蛋本人知道,因而排除有人耍手段,利用高科技投影等技术制造假鬼魂。 因而只存在两种可能。 第一、他见到的是真的鬼。 第二、有人对他进行了催眠。 阮岳十指交握,置于鼻尖,脑海里迅速分析。 他更倾向于,他是真的遇见鬼。 因为他自信,即便有人对他进行催眠,唤醒的记忆也不该是二十年前的鸭蛋。 第一次杀人完他并不恐惧,甚至吃得香,睡得好。 他对此问心无愧,怎么可能潜意识里认为会被鸭蛋反杀。 “昨天晚上你来时,芒少爷在做什么?”阮岳眼睛闪过寒光。 他搬进这栋别墅已经八年有余,是许知邀帮他找的地,规划的建筑。 据许知邀说,这块地位于蒙吉州大灵脉上的灵眼上,能够吸整条灵脉的福气。别墅东眺可见蒙龙山,西望可见坐虎山,可谓左青龙,右白虎,足矣护基业长春。 而这八年内,他的事业的确蒸蒸日上,从一个身家不过亿的小老板,迅速发展成蒙吉州首富。 每个成功人士光辉的大道上,难免留下他人的血肉残骸,他自然也不例外。 做得太狠时,他也会心有余悸。 好在有许知邀这位“大师”在一旁相助,为他指点迷津。 他记得许知邀曾说过,这栋别墅设置了三层防护,绝对可以驱鬼辟邪。还提醒过他,若要装修动土,一定要跟他打招呼。 为何别墅八年来都平安无事,偏偏昨夜芒安石住下后发生意外? 管家仔细回想了一下:“芒公子是后来才进房间的,好像没什么特别。哦对,是他提醒我们赶紧送医院的。” “他有碰过我吗?” 管家摇头:“没,芒少爷似乎有洁癖,老板身上有污秽……不是,就当时的情况,我和司机还有园丁把您搀扶下楼,陈阿姨打了医院电话,后面就没再见过芒公子了。” 阮岳眯起眼睛,让管家将别墅昨夜的监控视频远程传输过来,顺便把阿珍叫来。” 不一会,身着白裙的少女走入病房。 “干爹,你昨天吓死我了,害我一夜难眠。”少女撒娇道。 阮岳没搭理美人撒娇:“昨天晚上,芒安石和你说什么了?” 阮岳昨天实时查看了监控,没有异常,除了芒安石对阿珍兴致缺缺,让无往不利的阿珍吃了闭门羹。 阿珍嫌弃撇嘴:“干爹你可别说了,那个芒安石,竟然是基佬,浪费我时间。” 阮岳愣了下。他昨天还以为是阿珍不够漂亮,让见多识广的芒安石没兴致,结果竟然是因为龙阳之癖。 阮岳寻思着,这基佬都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肌肉型男?小白脸?娘娘腔? 正思考时,管家把昨夜的视频调来了。 阮岳翻看平板上不同摄像头录制的片段,大致理清了芒安石昨夜的路线。 昨晚阿珍被赶出房间后,芒安石便简单洗漱,而后在房间内进行睡前拉伸,之后看了会晚间新闻便就寝了。其中途曾醒过来一趟,看了眼手机,没有异样。 进度条拉到事发时,芒安石听到尖叫,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穿浴袍,还系了带子,而后出门,穿过走廊和旋转楼梯,在其他人之后进入主卧。 完全没有异常。 若说有问题,便是在其他人离开房间后,芒安石一人在房间内呆了非常久。 他在做什么呢? 阮岳眯起眼睛。 == 医院大堂,电梯口。 芒安石没想到会恰好遇到许知邀。 “我来看看阮老板,这么巧?”芒安石晃了晃手中的补品,主动招呼道。 许知邀两手空空,却不显局促:“听说昨晚出事了,我赶紧来看看。” 电梯门打开,一个英俊的医生和女护士一同走出来。 “昨晚病房那人什么情况呀?”女护士娇俏地问。 年轻医生撇撇嘴:“能有什么情况,亏心事做多了呗。” 芒安石和许知邀都清楚对方说的是谁,心照不宣装作没反应。 电梯上到11楼层,两人找到阮岳的房间。 阮岳精气神不错,完全看不出昨夜的失态。 许知邀松口气:“看起来没大问题。” 芒安石将补品水果放到一边,找个张椅子:“阮老板昨夜吓死我了。” 阮岳一脸和善:“让大家担心了,真不好意思。听管家说,昨夜还是芒少爷见过大场面,反应及时,让人赶紧送医。” 芒安石不动声色,接过管家递过的茶水,装作心有余悸模样:“其实我昨晚也吓到了,但老话说得好,我强敌就弱。昨天我在房间虚张声势了许久,硬是没动静,我还跑去露台查看了一番,没看到人影,莫非窃贼是爬楼下去的?” 芒安石的“窃贼论”,让阮岳仅有的一点疑心消退。 三人聊了些客套话后,阮岳才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哎呀,我忘了要拿药了,我这老眼昏花的,等下拿错怎么办?” 这理由漏洞百出,芒安石却心领神会:“我陪你去。” 阮岳一脸歉意:“那麻烦芒公子了。” 芒安石前脚离开病房,阮岳后脚便急迫地对许知邀道:“许大师,我昨天见到鬼了!” “见到鬼?”许知邀震惊。他从业至今,都没撞见过鬼,倒先让自己的客户赶上了。 许知邀擅长的是看命、算卦和风水,对驱鬼招灵这套属于一知半解,所学皆来自父亲留下的笔记。 他记得他给阮老板布置的驱鬼阵,便是笔记里最有效的阵法,为了加固,他还里外布了三圈,可谓是固若金汤。除非是三十年以上的冥鬼,否则不可能破阵。 “是有鬼闯入了?”许知邀确认道。 阮岳点头:“不是一只鬼,是好多好多,成群结队,望不到头,房间挤得无处下脚!” “不可能。”许知邀斩钉截铁,“有一两只强力的漏网之鱼有可能,那么多鬼绝不可能,除非驱鬼阵失效了!” “会不会是阵法有年限?”阮岳问。 许知邀也拿捏不好,笔记本上没提过相关内容。 最终,许知邀还是决定回阮家看看。 其要离开时,恰好芒安石和管家回来,听到许知邀要去阮家别墅,芒安石也表示一起回去一趟,换洗的衣物还落在客房。 两人走出病房。 拥挤的电梯上。 许知邀凑到芒安石耳边,轻声问道:“芒公子,我上次求助你的事情,你师傅可有答复?” 芒安石的视线落在电梯里坐轮椅的老者身上,心下早有筹谋,只是还不是时候。 “师傅还未归,等归来后,我自会第一时间通知许先生。” 许知邀长叹一声,眼睑下的青黑比之前更甚。 芒安石看了眼其手臂上已黑如煤炭的鬼婴,心下了然,只怕鬼婴已经反噬到极致,许知邀快承受不住了。 自作虐,不可活。 芒安石一点同情心都无。 两人来到阮家别墅。 还未进大门,许知邀先绕着周边的花园走了一圈,时不时掏出笔记本对照。 “没错啊,位置都对啊。”许知邀喃喃。 芒安石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来他推测得没错,在驱鬼方面,许知邀不过是个半桶水,其手中的笔记本,应该来自精通捉鬼之人。 两人走入房内。 许知邀查看了一圈家具的位置,更加纳闷:“没问题啊,不可能啊……” 芒安石装作疲惫的模样,往沙发上大赤赤一坐,假意吃起桌上的蜜饯,翻阅今早送来的报纸,实则借助报纸的掩护,取走了昨天藏在沙发坐垫下的阴镜碎片。 他看了眼毫无头绪的许知邀,这事总要有人顶锅,更重要的,是他还需要借助许知邀,完成下一步计划。 “阮总养的猫真可爱呢?”芒安石忽然道。 许知邀对阮家的事情一清二楚:“那是阮鸣少爷养的,很多年了。” 芒安石叹气道:“其实我小时候也喜欢猫,但是家里嫌猫阴邪,还会抓坏家具,不让养。”说着,起身,假意抚摸正趴在猫架上的三只猫。 猫惧生,四下乱窜,窜到角落时,芒安石“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 “养猫确实麻烦,你看,墙纸都被抓坏了。” 许知邀凑过头,发现客厅电视背景墙下方位置,的确被猫抓出不少深痕,有几处还轻微翻起。 “这么好的墙纸,阮老板要破财喽。不过位置挺隐蔽的,不细看无所谓。”芒安石假装为阮老板着想。 许知邀却赶紧拍下墙壁被破坏的照片,发给阮岳,以力证自己的阵法没有问题,是猫毁坏了作为阵法一部分的墙纸,导致失灵。 医院中。 收到信息的阮岳让管家查看监控,看墙壁是否是被猫破坏。管家重新调阅当日监控录像,果真发现猫在墙角扑腾的画面。 这下阮岳彻底放下对芒安石的戒心。 == 酒店内。 水长乐仰躺在沙发上,听着财经台的新闻播报。 窗外已经华灯初上,芒安石一天一夜未归,水长乐有几分忧虑。虽说男主光环无敌,可保不齐因为他的存在,出什么岔子。 毕竟他水长乐,是在神域练习器版本中,让一堆男主主角光环失效,感受依法治国重要性,在监狱忏悔一生的存在。 想到这,水长乐于心不忍。 芒安石是他见过最好的男主,外貌出众三观正,更重要的,是做得一手好菜。他第一次在神域世界品尝到美味。 一想到出去后只能靠营养液度日,水长乐忽然期待在这个世界呆久一点。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会截止呢? 原书是以男女主结婚作为结局。 如今李星星和芒安石的红线断了,这结局也遥遥无期了。 好像也挺好。 就在水长乐昏昏欲睡时,房间的电子开锁音响起。 水长乐一个鲤鱼打滚从沙发上坐起,脚步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盈。 门开了,芒安石看到站在门后的水长乐,一愣,而后才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你这鼻子,比狗还灵。” 水长乐这才看到,芒安石的手中提着几个食品袋。 他刚想解释并没有闻到食物的味道,只是关心芒安石。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了些,解释这干嘛。 芒安石将袋子放到茶桌上,去浴室更衣洗手,出来时,见水长乐朝他嘚瑟道:“你看,我现在可以完全剥离灵体了,甚至对实物也能产生力的作用了!” 水教授一如发现新大陆般兴奋。 芒安石的视线落在茶几上。 食物的一旁,很完整的剥离了份一模一样的灵体。而食物实体的袋子和塑料盒,也都被打开了。 水长乐的灵力又提高了…… 芒安石的眼眸暗淡下来。 水长乐并未察觉到芒安石的低落,依旧热闹地吆喝着。芒安石按捺住翻江倒海的情绪,捧起了桌上的糖水。 “这牛奶鸡蛋醪糟太正宗了吧!”水长乐赞不绝口。 当年他去大西北旅游时,便格外喜欢兰州夜市里的牛奶鸡蛋醪糟。夜市街上每家卖醪糟的都说自己是正宗的,是上过央视的。 分不清谁是李逵、谁是李鬼的水教授便每家都排队购买,喝了个水饱,最后得出结论,都很好喝,除了肚子撑。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闭目享受美味的模样,也将一样的糖水送进喉咙。可不知为何,喉咙窜出的全是苦涩。 “下雪了!”水长乐惊呼。 天上纷纷扬扬落下雪花,顷刻间,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 “这是今年的初雪吧?”水长乐问。 芒安石点头。 “听说初雪可以见到想见的人呢?你有什么想见的人?”水长乐时刻不忘完成任务。 芒安石没回答,只是拉开了一点窗户。 夜晚猖狂的风卷着雪粒冲入房间,也让芒安石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我多希望,明年初雪时,你还在。”芒安石轻声道。 水长乐吞下嘴里最后一口醪糟:“这话说的,我肯定在啊。” == 一连数天,芒安石都没有行动,带着水长乐欣赏蒙吉州“美景”。 第一天,他们游逛完了以石狮子为主题的古镇,然而镇上每只石狮子,都让人怀疑是从抽象画里抠下来的; 第二天,他们去了蒙吉州大型野生动物园,园里的建筑金碧辉煌,各种雕塑摆件也颇具匠心,只是园里的动物全都瘦弱得让人想拨打动物保护协会的电话; 第三天,他们去了蒙吉州的古塔,登塔远望,风景倒也宜人,如果没有导游在一旁介绍—— “蒙吉古塔,当年红孩儿三打孙悟空后,被鸿钧老祖囚禁于蒙吉山下,心悦他的精卫以泪洗面,每天叼走一块石头,最后感动了观音,派出愚公帮忙挖山。谁知愚公快把山挖完时,精卫得知了红孩儿曾与妲己有过一段情,大骂渣男,并让鲁班修建一座塔,将其压死在塔下。” 水长乐:??? 导游见水长乐满脸疑惑,义正言辞道:“这段历史不曾被记载于史册,但却是真实存在的。这是鲁班建的第七号作品,因而被称作鲁班七号!” 水长乐:…… 第四天,已经完全不想出门的水长乐瘫在沙发上:“我再也不想逛这鬼地方了。” 芒安石:“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吗?”说着,翻了翻手机日历,“应该快来了。” “什么快来了?”水长乐纳闷。 很快,水长乐的疑惑得到解答。 房间的门铃声响起,开门,是许知邀。 水长乐和芒安石第一时间注意到他胳膊上的鬼婴。 那鬼婴和几天前所见已是完全不同的形态,一条舌头细又长,似乎没法闭合般垂落到胸口,舌头上还有深浅不一的褐色斑驳,不细看,还以为是鬼婴叼着一只蛇。 其焦黑的皮肤也变了模样,隐隐透出火红裂缝,如同熔岩渗出的火山地。 水长乐只觉一阵毛骨悚然,芒安石却清楚,这鬼婴已经进化成完全式了。 这种被炼化的鬼,早就超脱了普通鬼的范畴,不属于白鬼、怨鬼、厉鬼和冥鬼,自成一种体系。其无法转世,需要依靠契约者供奉提升灵力,却也只会反噬契约者,不会加害不相关人士。 许知邀声音沙哑无力:“芒公子,我想问下,你师傅有消息了吗?我的状态不太好。” 许知邀胳膊上的鬼转过身,硕大如铜铃的眼阴深深盯着芒安石。 芒安石会捉鬼,但不会处理这类被炼化的鬼婴,其不属于捉鬼师干涉的范畴。契约者在完成养小鬼的契约后,便等于签订了“天道”,善恶福祸终由“天道”所决定,其他人不得违天意。 芒安石自始至终,就没打算帮助许知邀。 他给许知邀下鱼饵,是因为他需要利用许知邀,来达成他的目的。 芒安石叹气道:“我师父表示无能为力,养小鬼超过十年,孽缘已深,无解。” 许知邀如同灯枯油尽般,整张脸更丧了。 芒安石话锋一转:“虽无解,不过在我年少时,师傅曾给过我几张符文,用以驱邪养身,我匀你一张试试。” 许知邀心道,驱邪养生和送走小鬼完全是两回事。不过已经无法的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那就感谢芒少爷了。” 等到许知邀离开,水长乐好奇发问:“你那符真能驱小鬼?” “当然不能。” “那你为何给他?” “那符名叫鬼宁符,对鬼有安神效用,能让鬼婴暂时性的凝神静气,削弱对宿主的影响。” “暂时性?”水长乐捕捉到关键词。 芒安石点头:“这东西就跟人和药物一样,久了都会产生免疫。最初的效果好,多用几次,效果便越来越弱。” 水长乐好奇,芒安石并不喜欢迂回婉转路线,风格始终是单刀直入,他这举动,定然别有用意。 仿佛知晓水长乐的疑惑,芒安石将昨日在阮家别墅的见闻,以及自己之后的计划全盘托出。 向来心平气和的水长乐,在得知众鬼的遭遇后,一时仿佛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义愤填膺,周身都燃烧着火光。 == 很快,一周时间流走。 在带着水长乐胡吃海喝了一周后,芒安石掐指一算,时间差不多了。 果然,当他回到酒店时,便见到早已等在大堂的许知邀。 “好久不见,许先生。”芒安石笑意盈盈,还顺道递过沿街买的乌龙奶盖。 许知邀以不爱喝奶茶拒绝,而后情真意切道:“芒少爷,你可一定要帮我!” 芒安石装出大惑不解模样:“许先生,我上次已经说了,我师父说无解便是无解,爱莫能助。” 许知邀情急之下抓住芒安石的胳膊,在对方厌恶的眼神扫过来后,急忙松开,急迫道:“您上次给我的符文有效用。” “是吗?”芒安石故作惊喜模样,“我就是一大胆尝试,没想到真有效用。” 许知邀连连点头,见芒安石没有接下来的表示,暗示道:“芒少爷,这符似乎持续时间有限,这两天效用明显减弱。”准确说,是又回到痛不欲生阶段。 芒安石理所当然:“符嘛,肯定有保质期啊。” 许知邀不知对方是真不懂,还是懂装不懂,只能直白道:“我想找芒少爷再要几张符。” “那可使不得。”芒安石斩钉截铁拒绝,丝毫不留余地,“许先生,这符可不是煤矿,挖挖就有了,我师父也就给我这一叠,其用的血乃是八十种奇珍异兽混合而成,师傅说一共也就产了这一叠,可是我的保命符。” 言下之意,之前送的一张纯属人情,可别贪得无厌。 水长乐震惊地看着芒安石,这人编造个子虚乌有的师傅也能头头是道,莫非也培训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许知邀虽不是人精,却也能听懂芒安石话里的内涵:“芒少爷,老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只要芒少爷愿意出我几张符文,你需要什么,我定当鞠躬尽瘁。” 许知邀说完,也有些心虚。这位芒少爷又富又贵,还有个比他厉害得多的师傅,他有什么利用价值? 芒安石装作为难模样:“其实许先生遭遇这种事,我也很难过。” 一旁的水长乐翻个白眼,这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手段,他芒安石真是玩的炉火纯青。 芒安石装作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许先生平日会帮阮老板驱邪吗?” “驱邪?”许知邀不解。 芒安石一副“你竟然没做”的震惊模样:“对啊,每次我家长辈遇到意外,师傅就会做法驱邪,扫除霉运。” 许知邀:“似乎有此说法,只是这不在我的擅长领域。” 许知邀擅长的是知天命、算风水,至于布阵和做法,他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芒安石暗示道:“许先生,其实我和师傅学了驱邪,只是一直没找到有难度的练手人选。” 许知邀立马听出言下之意:“芒少爷是想给阮老板驱邪?” 芒安石点点头,又一副为难表情:“不过你也知道,我这年岁和模样,阮老板肯定不情愿让我胡来。况且未来我还要和阮老板谈合作。怎么说呢,太懂玄学的朋友,商人总是会防着一手,合作起来便不交心。” 许知邀认为芒安石的忧虑极有道理,主动排忧解难道:“芒少爷,你不方便的话,可以我在先,你在暗。” 芒安石计划得逞,嘴角微微上扬,又立马装作为难模样道:“如何在明在暗?” “驱邪这事,就让我提出,等到前期工作准备完毕,真刀真枪上阵时,再来个偷梁换柱,让芒公子上。” “真的吗?”芒安石故作惊喜,从口袋掏出张鬼宁符:“那就有劳许大师了。” 许知邀收过符文,心下欢喜。 他虽好奇芒安石的要求,不过再细想,芒安石这般富贵子弟,人生追求的不就是新体验和强刺激。拿身份尊贵的合作伙伴“练手”,很是这类公子哥的风格。:,, 第42章 阮岳的记忆 数日后,蒙吉州第一医院,病房。 阮岳看着跟在许知邀身后的芒安石,笑意盈盈道:“芒少爷还能想起来看我,真是感激不尽。”阮岳的笑容只停留在皮肉上,眼底是一片冰凉。 芒安石却仿若毫无察觉:“阮老板哪的话,我一直在等阮老板恢复健康,继续洽谈合作。这几日在蒙吉州闲逛,都觉索然无味。” 阮岳其实早几日便可出院,只是身体有些微小毛病,索性趁着住院机会进行调养。更重要的,是他对回别墅仍旧心有余悸,让管家重新找房装修,需要时间。 昨日许知邀便和阮岳约好,今日来看望他,帮他重新看看运道,顺带“做法驱邪”。而芒安石偏在这时前来探望,扰了他安排。 阮岳给了许知邀一个眼神暗示。 许知邀心领神会:“芒少爷,我今日要给阮老板做场法事。” “法事?”芒安石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好奇:“可是电影里穿得五彩斑斓,杀鸡舞剑那种?” 许知邀:“芒少爷说笑了,那叫跳大神。” 芒安石点头,而后一副通情达理模样:“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先回避了。阮老板多保重,我改日再来探望。”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芒少爷哪的话。”芒安石这招以退为进玩得溜,阮岳立马挽留,“做法随时都可,芒少爷可是我座上宾。” 许知邀在一旁打圆场道:“芒少爷若不觉乏味,也可围观,正好有人在一旁看阵,以防有个三长两短。” 芒安石神色紧张:“看阵?这我一窍不通的,还是要请个专业人来。” 许知邀笑着摇头:“这看阵不需要技巧,就是在一旁看着便可。芒少爷乃是罕见的八专禄旺命格,恰好能旺阵。” 芒安石似懂非懂,脸上写满跃跃欲试:“许大师这一说,我倒有些紧张了,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说罢,转身走出房门。 阮岳不太放心,见芒安石走远,问许知邀:“让个外人呆着,真的好吗?” 许知邀视线环顾一周,确认无人,凑过头,一手半遮嘴角,神秘兮兮道:“阮老板,这芒少爷是日干日支为同且专禄,是顶级命格,用在阵法中,恰好可以借点运势。” “借运?”阮岳盯着许知邀,许知邀没再继续,一副欲说还羞,自行领会的神情。 阮岳立马脑补了一出许知邀要使用邪术,偷对方运势旺自己。 “不会被发现吧?”阮岳不放心地问。 他这人虽好强取豪夺,占为己有,可芒安石身家背景强大,若被发觉,就怕自己兜着走,无福消受这借来的运势。 许知邀安慰道:“放心,我们就是借一点点。”说罢,他重新帮阮岳占卦算运。 二十分钟,芒安石姗姗来迟,歉意道:“刚在走廊看到个医生,长得一表人才的,聊了几句,回来晚了。” 阮岳因为芒安石拒绝“干女儿”,已经清楚对方的性向,自然而然地想成另一层意思,笑道:“不碍事。许大师,那我们开始吧。” 许知邀点头,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的密封情况,穿上灰褐色道服,点上沉香,而后在地板上摆上一圈鸡蛋大小的木珠,晃着铃铛,振振有词。 沉香自然醇厚的香气慢慢在屋内蔓延开来。 阮岳只觉一阵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睡意涌上脑海,眼皮渐渐耸拉下来,最后靠在床头软垫上,沉沉睡去。 许知邀松了一口气,看向芒安石。 原来,从入屋开始的每一个发展,每一句话,都是他们事先推演过的。阮岳的每一个举动和反应,也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许知邀以“芒安石的命格”做诱饵,让芒安石留在病房内成为合理。 病房内没有监控,也没有外人,得以让芒安石实现“自主驱邪”。 “我先准备一下。”芒安石说着,打开许知邀提来的巨大帆布袋,从下方取出自己的双肩包。黑色的双肩包外貌普通,内里拿出的每样器物,却都形态诡异,颇为渗人。 芒安石布好法阵,看了眼神游太虚的许知邀,以为是丑陋的法器吓到对方,解释道:“你就当普通摆件好了,不会活过来,也不会放大的。” 许知邀欲言又止,他并非是被法器的模样吓到,而是有心思。 在芒安石摆好符文后,许知邀终于忍不住道:“我刚帮阮岳占了一卦,他的未来莫名出现了四象劫。” “四象劫?”芒安石装作认真思索模样,“四象是指少阳,太阳,少阴,太阴?也就是人间春夏秋冬?四象都有劫难,那可是大劫啊!” 许知邀盯着芒安石的脸,目光中带着压迫性,想确认对方是否一无所知。 片刻,见芒安石眼底只有惊讶,许知邀呼了口气道:“我之前给阮老板算过几次命,按理说其一生虽有小波小浪,总体而言还是平顺的,并未出现不可化解的劫难。” 芒安石不以为意:“四象,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本就是天道。天觉得你该有了,自然便有,天觉得不该有,自然便消除。道家有云,有就是无,无即是有……” 许知邀被绕晕,他莫不是被套娃了? “芒少爷,你就和我说,阮老板这忽然出现的劫数,和你今天这驱邪是否有关?”许知邀问道。 命数会改变,肯定是出了意外,这些日子能算得上意外的,除了莫名遇鬼,也只有芒安石这场驱邪的法事。 芒安石摊手:“这帽子扣的,我可担当不起,大不了我不做了。”说罢,一副纨绔子弟意气用事的模样,将手中的符文往地上一甩,转身就要离去。 许知邀急忙拦住,也认为自己多虑了。对方一个年轻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能改天道的巨浪。 “是我唐突了,芒少爷。我再和你确认下,你这驱邪,不会有副作用吧?被驱邪人事后会有不良反应吗?”许知邀问道。如果真有异常,他也不好和阮岳交代。 芒安石:“放心,我师傅给我驱邪过,本人现身说法,驱邪过程无痛无感,清醒后除了会有片刻恍惚,想起些往事,并无其他反应。” 毕竟,他并不是真的驱邪,而是要探查阮岳的记忆。 被探查人除非有类似李星星逃避型封闭记忆的情况,否则事后只会有些许疲倦感,不会有其他反应。 “还请许先生在一旁耐心等待,驱邪过程较为漫长,莫要打断,否则会惊扰做法人和被做法对象。”芒安石嘱咐道。 == 芒安石走入阮岳的记忆甬道。 这是第一次,水长乐没有在他身边。 几个小时前,水长乐也请求芒安石带上他,芒安石考虑再三,还是在对方渴望的眼神中拒绝了。 这次和以往不同,他们要进入的甬道主人,是大概率伤害甚至折磨过水长乐的人。那些旧日回忆不会影响甬道主人,却未必不会伤害回忆中的被害者。 况且以阮岳劣迹斑斑的过往,以及别墅外积怨难消的群鬼们来推断,水长乐受到的伤害,只会深,不会浅。 如果能在水长乐活着的时候遇到他,该多好啊。 芒安石忽然希望,世界上能有重生,他会奋不顾身地找到他,带他脱离苦海,看尽人间春秋,将世间所有美好都绣成锦缎,铺在他的脚下,带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惜,没有如果。 他们终究人鬼殊途。 甬道内大雾浓重,芒安石缓步走着,观察手中晶石的亮度。 不得不说,阮岳是个无情的人,他在甬道前段走了许久,手中的晶石毫无反应。 也就说明,阮岳在阮文,也就是水长乐死后,丝毫不曾回忆过这人。 水长乐毕竟是阮岳的干儿子,你就算养只小猫小狗离世了,午夜梦回想起,心头也会有几缕惆怅。阮岳却能在阮文死后,将其忘记得干干净净,仿佛水长乐不曾来人世间走一遭。 芒安石忽然有些意难平。 水长乐这么好的人,他却错过了,而走过他生平的人,却不知珍惜。 在晶石亮度忽然达到顶峰时,芒安石的愤慨也达到极点。 此刻的节点,应该就是水长乐亡故之时。 芒安石没有将晶石插入墙壁,他担心自己承受不住。 最终,芒安石决定再向前走一段,缓冲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等到甬道变得只容一人通过时,芒安石停下脚步,将红色晶石插入千疮百孔的墙。 == 细如米粒却密如牛毛的雪,将天地覆盖成白茫茫一片。 恍惚有一刻,芒安石以为回到现实,直到看到年轻时的阮岳。 此刻的阮岳还是三七分发型,而不是现在的二八分,脸也瘦削,颧骨明显。 阮岳站在一栋三层小楼的屋檐下,小楼装潢富贵却土气,明晃晃地充斥着乡村暴发富的味道,和如今他居住的别墅没有可比性。 两个岁的孩子跑到他跟前,仰着头,大一点的孩子兴奋道:“爸爸,我的生日礼物呢?” 阮岳半蹲下身:“先去吃蛋糕。” 三人一同走回屋内。 芒安石跟在三人身后,视线落在了小一点的孩子身上。 那是阮文,也就是小时候的水长乐。 双层蛋糕被保姆抬上桌。当时还未故去的阮夫人为蛋糕插上蜡烛。 “阿鸣,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今天是阮鸣,也就是阮岳亲生儿子的生日。 阮鸣盯着烛火看了半天,转向身旁的阮文:“弟弟,我把愿望让你,你有什么愿望吗?” 阮文怯生生地摇头。 阮鸣:“那就祝我们两成绩进步?” 阮文没什么主见的连连点头。 阮鸣吹熄蜡烛,开始切蛋糕。 阮文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阮鸣的衣角:“哥哥,我想多一点奶油。” “原来小文喜欢吃奶油啊。”阮夫人说着,接过阮文的塑料刀具,将蛋糕上层用奶油挤出的鲜花、兔子,全部一股脑儿的塞进盘子上。“来,小文,你最喜欢的奶油。” 阮文仍旧怯生生地道谢。 一家了享用蛋糕,粗看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片其乐融融。 芒安石却看到,阮文皱着张小脸,一盘奶油吃了五分之一,再也吃不下。 想想也是,喜欢吃奶油不等于全吃奶油,这种发腻的东西,配着蛋糕吃是锦上添花,单独吃压根吃不了几口。 小孩子不懂这个理,大人还不懂吗? 芒安石看向阮夫人。 一派安静祥和下,还有多少暗流涌动? 吃完蛋糕,两个小男孩再度出门玩雪。 “文文,我们去村口和小鹏他们玩好吗?”小阮鸣问。 小水长乐似乎并不情愿,但看到对方眼底的期盼,还是点头。 两人离开屋子,芒安石想跟上,却发现没空气墙阻挡。他在的是阮岳的记忆中,阮岳没看见的事情,他也无法知晓。 两个小时候,在阮母的催促下,两个小孩才磨磨蹭蹭回来。 阮鸣虽满身大汗,身上落雪,脸上却白白净净。阮文却有点惨,衣服上大片大片泥点子,裤子的膝盖处也破了两个洞。手臂上有大块淤青,脸颊上也有不少细微的划痕。 芒安石的脸沉了下来。 “你这衣服才买两天,又坏了。”阮夫人语气愠怒道。 阮鸣解释:“不是的,妈,是村里那群小孩又欺负弟弟了。” 阮夫人没好气:“你不去惹他,他们会欺负你吗?” “够了。”坐在沙发上的阮岳放下手机,让两个小孩上楼洗澡。 阮夫人脸色不佳:“两天就要换一套衣服,当我冤大头呢,小鸣我一个季度都才买八套衣服。阮岳,谁才是你亲儿子啊?” 阮岳倒了杯茶给阮夫人,示意对方消消气。“小文替小鸣承受了那么多,对他好一点也是应该。我就把他当亲儿子了!” 阮夫人“哼”了一声,仿佛排出的不是空气而是怨气,骂骂咧咧地转身上楼。 芒安石盯着继续看新闻的阮岳,有些纳闷,这么看来,阮岳对阮文并不差。若是惺惺作态,没必要在家也伪装吧? 阮鸣和阮文没再下楼,芒安石想了想,退出了这段回忆。 == 回到阮岳的记忆甬道,芒安石又随机选了两处晶石有反应的地方进入。 和第一段记忆相差无几。 阮岳对阮文的关怀无微不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平日没少嘘寒问暖,甚至比对亲生儿子阮鸣还好。 反倒是阮夫人,一言不合便阴阳怪气,还常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刁难阮文。 镇上众人都不清楚阮文是领养的,皆以为阮老板有两个儿子。 不过芒安石也察觉到异样之处,便是镇上的人对阮文厌恶至极。 小孩会当着阮家人的面往阮文身上丢易拉罐,丢石子,大声喊着“灾星”。每当这时,阮文都会憋着泪,低着头不反抗。一旁的阮岳则会赶走孩子,一副慈父模样安慰阮文。 镇上的大人比小孩收敛得多,看到阮文只是避着走,脸上不加遮掩的憎恶却比孩子更加伤人。 芒安石疑惑,阮文一个身板弱小的孩子,就算再作恶多端,飞扬跋扈,也坏不到哪里去。 更别说阮文的性格比普通孩子都懦弱,不善言辞也不善表达。 芒安石看着阮文白白净净的小脸,百思不得其解。 做鬼和做人时,真的可以完全是两种风格吗? 这张脸虽能明显看出水长乐的五官,可性格、处事、作风却完全不一样。 芒安石很难从阮文身上,找到一丝水长乐的影子。 重新回到记忆甬道后,芒安石估算了一下时间,无法一段段察看相关记忆。他决定挑晶石反应最明显的几段察看。 这一次,他进到一场葬礼上。 不是阮文的,而是阮夫人的。 乡镇的葬礼都很隆重,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阮家父子坐在一旁,和前来吊唁之人道谢。 “真是个丧门星,连自己妈都克死了。” “回去要多跨两次火盆,太晦气了。” “阮老板也是命不好哎。” …… 前来吊唁的人坐在灵堂的休息处,等着中午的流水席,彼此之间窃窃私语,音量却不小,清晰地落在阮家人耳中。 阮文极为不安地搓着手。 阮岳安抚地摸着阮文的头,宽慰道:“放宽心,没事的。” 然而这次,阮文却不像以往一样,贴近阮岳寻求父亲的安慰,反而往一旁挪了挪,整个人蜷缩成一只鹌鹑,仔细一看,还会发现他的手脚都在瑟缩。 阮岳愣了下,盯着阮文,脸上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葬礼的流程迅速,吊唁的宾客并无多少悲伤,甚至在吃流水席时,一个个高谈阔论,喝酒抽烟。 宴席共两场,午餐和晚餐,中间几乎没有歇息,吃完午餐,众人便在桌边聊天、麻将。宴席结束后,剩菜也被妇女们拿着自己的小锅一扫而空。 阮岳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身旁的两个少年神情困倦,上下眼皮几乎要闭合在一起。 阮岳对阮鸣道:“你先去休息吧。” 阮鸣愣了下,看了眼阮文,点点头,跟着管家离开。 人潮散去后的灵堂,祭幛在晚风中漂浮,供桌上的香烛已快油尽灯枯,挣扎地亮着幽光。正前方,阮夫人的巨大遗像悬挂高堂,花团锦簇,十分风光。 阮岳盯着夫人的遗像许久,这才低头,看向离他两米多远的阮文。 “你那天都看到什么了?”阮岳问。 阮文脚步哆嗦,连连摆手,往后退了数步,又拼命摇着头。 阮岳垂眸,心下了然,朝阮文招了招手。 阮文脚僵在原地,没敢上前。 见阮文无动于衷,阮岳也不发脾气,大步走到其跟前,蹲下身,和其平视,摸了摸阮文的后脑勺。 “傻孩子,你这是害怕爸爸?” 阮文摇头,全身肌肉却肉眼可见的僵硬。 “其实,我是为了你啊。”阮岳语重心长道。 阮文神色中有些动摇和疑惑。 阮岳轻叹一声,仿佛下定决心,开诚布公道:“你妈一直对你不好,我也是看在眼底的。但你们都是我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阮岳说到这,竟有几分委屈,头朝天,一副情难自控的模样。 “那天你妈太过分,竟然说要把你送走,不让你在这家呆着,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她平日刁难你就罢了,没料心思如此歹毒,我一气之下,才推了她一把,没想到她失足摔下楼。” 阮文听着对方的话,眼神变得茫然。 阮岳再接再厉:“其实她走了也好,这也算冥冥之中注定。以后就没人刁难你了。我永远是你的好父亲。母亲的那份责任,我也会扛起来。” 说罢,阮岳无比慈爱的捏着阮文的脸颊,整个人散发着一圈圣光。 阮文的眼神从茫然变得清明,似乎被感染,亦或想通了什么,点点头,还主动抱了抱父亲。 芒安石盯着阮文,猜不透对方的心理活动。他只觉得,这人好陌生。 保姆将阮文接回家,芒安石看阮岳依然呆在灵堂,本打算退出这段记忆的动作缓了下。 约莫十五分钟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矮瘦男人迈入灵堂,嘴上叼着烟,大咧咧的往宾客席一坐:“气死我了,前天遇到警察抓□□,被关了两天,还好三哥厉害,不然还要关个十多天。” 瘦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递过烟。 阮岳没接烟,而是道:“接下去几天,之前让你办的事情,你再多用点力。” 办的事情? 芒安石蹙眉。 他隐约有预感,这事和水长乐有关。 瘦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道:“三哥,我办事你放心。我就是不理解,你老让我这样抹黑你儿子,为的什么呢?” “这你不用多管。” 瘦子估计烟吸爽了,路上还喝了点小酒,胆也肥了,挤眉弄眼道:“三哥,该不会小文是嫂子给你戴绿帽子的产物吧?” 看样子,瘦子并不知道阮文是领养的。 阮岳眼神冰冷:“好奇心害死猫。让你办事你就好好办,钱少不了你。” 瘦子没再多问,毕竟像他这种游手好闲,人见人烦的混混,有人愿意经常花大钱,只需要他嘴碎一些,传播些诽谤谣言的,和天上掉馅饼没两样。 他可不会得罪他金主。 阮岳走到供桌前,将香烛熄灭,转过身,盯着瘦子:“你这几天多下点功夫,就说……夫人是被阮文克死的。” “没问题,不过说来也邪门,这孩子是有点灾星体质。”瘦子嘻嘻哈哈道。 == 芒安石重新回到记忆甬道。 他终于明白,为何小镇上的人们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如此有恶意。 原来丧门星、灾星等等谣言,都是阮岳刻意让人放出去的。 可阮岳为何要这么做呢? 虽然这人一直以来手段阴狠,无恶不作,可其本性毕竟是商人,无利不起早,造谣自己的干儿子,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况且阮文一直在替阮鸣“挡灾”,阮岳不说感激涕零,也不该故意刁难一个孩子。 芒安石想不通,索性将其搁置一边。 他估算了下时间,决定直接到晶石反应最鲜红的地方,也就是阮文在阮岳记忆中最后出现之处。 芒安石将晶石插入墙缝中。 眼前风景再度变换。 这一次,依旧是在阮家的土味老房前。和上次白雪皑皑,孩童嬉闹不同,这一次,烈日高照,平地上站满了人群,密集得仿佛挤不进一只蚂蚁。 芒安石一眼看到了站在阮岳身后的少年,阮文。 此刻的阮文,五官已经完全长开,和水长乐一模一样。:,, 第43章 阮文之死 此时此刻,芒安石距离阮文,只有一步之遥。 可眼前的人却让他无比陌生。 明明是和水长乐一模一样的脸,神情里却无水长乐的波澜不惊、自在逍遥。 刚成年的阮文依旧还是怯生生的性子,站在了阮鸣身后。 而在两兄弟跟前的,是一脸严肃的阮岳。 “阮老板,我们村里这次塌方死了十四口人,你若不给个说法,我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一个光膀子,肚皮如脸盆倒扣的壮男喊道。 一旁个子矮小却一股泼妇劲的女人提着嗓子道:“一个人一百二十万,没有商量,别欺负我们我们老弱妇孺呢!” “我儿走得好惨啊,我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扯大,这就没了!我老人家的下半生怎么办啊!” “今天不把钱赔偿到位,就别想出这个家门!” “对,少一分钱我都去政府告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弟上次没了,才赔五万,现在我老公也没了,我不管,加一起两百万,一分都别想少。” “刘嫂你这不是搞笑,你弟没了有你什么事?也想来分钱?你老公没了,赔偿钱大头还是要给人家爹娘,你个不下蛋的公鸡。” “王麻子你算个老几?整天好吃懒做,一把年纪了让你爹下矿?” …… 芒安石听了一会,大概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阮岳承包了附近几个矿洞,请的工人多是镇上人。这几年,矿灾偶有发生,事故规模不大,伤亡人数控制在两三人,因而没掀起多大水花。 更有甚者,在受害者家属来找阮岳闹腾时,还会被其他村民“劝返”。毕竟阮岳这的工资高,小镇不少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便是来矿场当矿工。谁也不想失去这份高薪。 可这回情况不同。煤矿区的瓦斯爆炸导致井下支架倾倒,当时下方作业的工人全部遇难,死亡人数高达一百二十人。除了少数外省打工仔,大部分都是本地人。不少家庭直接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 小镇较为闭塞,隔三个人都是亲戚。有人带头索要赔偿,大家便一拥而上。 人群的声音此起彼伏,音调各异,混杂在一起让人头疼欲裂,更不用说作为当事人的阮岳了。 不知谁第一个动手,将石头砸向房子的窗户。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并没有让冲动的众人理智,反而将暴力的氛围蔓延开来。 很快,人群中不少人纷纷捡起石头,丢向房子、丢向窗子、甚至丢向了阮岳。 芒安石看着眼前热闹的画面,无动于衷。 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收? 一群亲人尸骨未寒,首先想的是如何获利的刁民;一个视工人生命如草芥,为了盈利无所不用其极的资本家。 如果此刻是在现实中,芒安石大概会给自己沏杯好茶,整几盘甜点小食,看个热闹。 阮岳看起来弱势极了,一副儒商模样,在人群中声嘶力竭解释道:“这次矿难,主要就是因为刘平这组开采薄煤层后没有进行打钻油排的操作,释放瓦斯气体,就继续后续的挖踩,才会引发的瓦斯爆炸!” 刘平,也就是之前在人群中音量最大的刘嫂的配偶。 乱糟糟的现场短暂的沉默。 刘嫂没料到矛头忽然指到自己身上,看着镇上失去丈夫儿子的村民仇怨的目光,惊慌失措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老刘从你开矿就跟你干!这么多年了,什么流程他不清楚吗?”刘嫂像只被惹怒的公鸡。 站在阮岳身旁的中年人道:“我是矿区的安全监督员。老刘这两年经常不按流程办事,我提醒了他几回,他都不当事。之前侥幸没出问题,没想到今天酿成大祸。” 刘嫂一屁股坐在地上,疯狂地锤着地面:“现在人没了,你们怎么泼脏水都可以!我好命苦啊,没了弟弟又没了老公!阮岳你不是人啊!丧尽天良啊!” 众人对阮岳的话将信将疑。再加上大多人对刘嫂这个爱挑拨离间的长舌妇没有好感,刘嫂越闹,倒越衬托得阮岳斯文儒雅。 然而很快,众人反应过来。 刘平就算这几年赚了不少,也不过是辛苦钱,刘嫂又大手大脚,特爱买城里商场时髦不中用的玩意,以至于这么多年,其他家都改三层小洋楼了,就刘嫂家还是外墙没铺砖的两层老房。 他们虽然不懂法,但若让刘嫂赔偿,且不说其一毛不拔的性格,真要赔,倾家荡产也没多少钱。 可若责任人在阮岳,那就不一样了。阮老板虽平日低调,但据说其每年的营收接近九位数。他们一人要个百八十万,也不算狮子大开口吧?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瞬间和刘嫂站在统一战线。 “阮老板你话不能说这么说,欺负一个寡妇算什么事?” “矿难就在你的地方发生,你就是负责人。” “这刘平什么性格大家都了解,你不能现在人没了,黑的白的就全凭你一张嘴了。” …… 阮岳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我比谁都不想矿难发生,可现在既然发生不幸,我们更应该冷静下来,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属于我的那部分责任,我定然不会推脱,每个人五万的赔偿款,这个月底就会让会计打到账上……” 阮岳话音未落,就被人群的声音淹没。 “五万块?打发叫花子呢?” “一人一百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我辛苦养大的两个儿子,说没就没啊!老天爷啊!” …… 阮岳在“暴民”的逼迫下,特别像有理说不清,人善被人欺的可怜人。 若不是了解阮岳的手段和为人,芒安石或许还有百分之一可能相信,他真是个斯文性子。 混乱的局面又持续了近半小时,阮家的小楼也被石头、杂物等丢出千疮百孔,村民们一副不给钱就闹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芒安石倒想看看,阮岳会以何种方法应对。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还不都是阮文那个丧门星,每次他出来都没好事。说不定就是上个月成人礼害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陆陆续续开始有人附和。 “对!我想起来了!我家老戴上个月就去参加了这扫把星的流水席!” “我家老刘也是!肯定是那时候沾上了晦气!” …… 人群愈加义愤填膺,仿佛矿山事故皆是阮文导致的。 阮文努力往阮岳背后躲,以为这样便能消失在人群视线中。他用力咬着嘴唇,芒安石能看到下唇上清晰的血痕。 阮文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众人忽然把矛头指向他。 阮岳也为自己的儿子据理力争:“你们怎么能胡说呢?上个月流水席,你们不也吃得很开心?” 人群沉默了几秒,有人道:“我们是给阮老板面子。这小子每次都给镇上带来麻烦。上次他去给林老太送东西,结果林老太隔天就心脏病发作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附和。 “对,以前他和我女儿玩,结果我女儿骨折了。” “去年他坐在我家门口做作业,结果当天晚上我家里就进贼了。” “没错!我当初就不让我儿子跟他做同桌,结果老师硬是安排还说我迷信,害我儿子高考落榜!” …… 芒安石听得想直接飙脏话了。 典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生老病死是天命,高考落榜是不努力,摔断腿难道不是自己不注意? 这年头,怎么会有人将毫无关系的事情硬怪罪到一个人身上呢? 连他这天天和“封建迷信”打交道的人,都觉得荒谬至极。 芒安石看着畏畏缩缩的阮文,对方瑟缩着,时不时蹦出“不是的”“我没有”“我不知道”等话语,语调颤抖。 芒安石怒其不争。若换做水长乐,绝对不吃这哑巴亏,绝对会有理有据地辩驳,让对方无地自容。 芒安石没再看阮文——这个长着和水长乐一模一样面孔,却让他无法爱屋及乌的存在。 最终,芒安石的视线落在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身上。 这波忽然的祸水东引,便是这男人起的头。而中间几度失控,也是这男人推波助澜。 这男人芒安石见过,便是阮夫人出葬那晚,来灵堂找阮岳的人。 所以此刻这波,也是阮岳的杰作? 芒安石看着挡在阮文身前,一副父亲为儿子遮风挡雨模样的阮岳,顿觉滑稽至极。 真是个演员啊。 芒安石隐隐猜到了阮岳的意图。只是这种可能太无人性,他也不愿意事情朝他猜测的方向进展。 然而事与愿违。 人群中的瘦男人再度带动舆论,并且这次,他还将手中的矿泉水瓶砸向阮文。 “都是这个扫把星,我哥哥才会死的!你赔我哥哥的命!” 极端氛围下,情绪煽动达到顶点,理智消失殆尽。 不知谁第一个上前,抓起了阮文的衣领。 之后人们一拥而上,将阮文围堵起来。有□□打,有人脚踢。 一直护在阮文身前的阮岳,让身旁的安全负责人将阮鸣带回屋,自己则在一旁高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嘴上这样喊着,眼神中却是纯粹的冷漠,但凡细看,都会觉得一身寒意。 场面无比混乱。 即便是芒安石,也觉惨不忍睹,透过人群缝隙,他隐隐能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出血的阮文,眼神迷茫而绝望。 这场集体暴力持续了有二十分钟。 忽然有人喊道:“没气了!” 仿佛按下了时间静止器,一时鸦雀无声。 几秒后,有人反应过来,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仿佛这样事情便与自己无关。 就在这时,警笛声呼啸而来,两辆警车开到院子外,几个警察快步走到事故现场。 芒安石认得,为首的警察,便是如今的警察局局长——孔岛。 年轻的孔岛挥着警棍,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阮文,用手指探了探,惊诧道:“死了?谁干的?” 围在一旁的人群连连后退,急于与这事撇清关系。 孔岛的视线看向阮岳。 很快,阮岳表现出连芒安石都震惊的演技。 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上的阮文,嘴巴微张,嘴唇颤抖着。 片刻后,他才脚步沉重而缓慢的靠近,蹲下身,将躺在地上的阮文搂入怀中。 他的眼神空洞,喉咙不停起伏,似乎在吞咽泪水。 许久,他忽然仰天咆哮了一声,而后迅速站起身,朝着人群吼道:“是谁!是哪个王八蛋!” 众人似乎没想到,平日儒雅的阮岳会情绪那么大,没人敢说话。 阮岳嘶吼着:“矿难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没按规则挖矿才会把矿挖塌!老子没找你们赔偿是老子仁至义尽!你们伤害我儿子!我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众人大概没见过阮岳发疯,一个个脸色铁青。 孔岛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别想着法不责众,今天在场的你们都杀人了,全部要给我坐牢!” 小镇居民没多少法律意识,对坐牢这事却很忌讳,观念还停留在只要进了监狱就会被折磨,再也出不来。 “跟我没关系啊,我刚才就骂了几句没动手。” “对啊,我就碰了他一下,没打人!” 有人狡辩道。 “他给我们镇带来多少厄运,这人走了不也是好事?” “对啊对啊,镇上以后就不会出那么多霉事了。” 也有人为自己开脱道。 “我忍你们很久了!”阮岳缓慢地站起身,拳头紧握,青筋暴起。“平日里你们欺负我儿子,我不说话,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儿子!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众人瑟瑟地往后退,没敢回嘴。 孔岛理了理自己的制服,轻咳一声:“这个月你们都不准离开小镇,随时接受传唤调查,这出了人命一定是要有人负责的!” 阮岳巡视了一圈众人,语气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分赔偿都别想要,我阮岳不告到你们坐牢!我就不姓阮!” 刚才叫嚣的村民,不少人此刻大气不敢出一声。 也有性子刚的,大声喊道:“凭什么!你这才死了一个!我们可是死了一百多人呢!” “就是!我们这也有丧子的老父亲,谁比谁无辜啊!” 一旁的孔岛掏出警棍,朝一旁的水泥雕塑拍了拍。 “矿难是意外,真追究下去,还不知是谁的责任?你们聚众闹事,都要进局子的知道吗?”孔岛恐吓道。 若放平日,地方抱团严重的村民压根不在乎一个小警察。可今时不同往日,闹出了人命,他们也的确都上手了,重或轻的问题。 孔岛走到阮岳身旁:“阮老板,人死不能复生,要不这样,您先处理后事,至于怎么处罚这群人,我到时一定给你个交代。” 孔岛说罢,看向村名,给了个“快走”的眼神暗示。村民心领神会,以为孔岛是自己人,帮他们开脱,争先恐后的离开。 村民离开后,孔岛让手下将阮文的尸体带回局里,表示要“验尸”,以替阮文讨回一个公道。 等到庭院只剩阮岳和孔岛时,阮岳悲伤的表情消失殆尽,连芒安石都感叹,奥斯卡欠了阮岳一个小金人。 “阮老板?”孔岛小心翼翼道。 阮岳看了他一眼:“来得很是时候。” 孔岛拍拍胸脯:“我办事,您放心。”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 阮岳和孔岛回屋内喝茶,早有准备一般,阮岳将茶几下的一个箱子拖出,打开,里面是一捆捆钞票。 阮岳:“这是本来要打发村民的钱,现在都给你了。” 孔岛见钱眼开,吞咽了下口水:“都……给我?” 阮岳不以为意:“对。村民那边,就靠你去摆平了。我可以给他们几万块安葬费,但再多就没有了。” 孔岛连连点头:“我理解我理解!本来这事也不好办,您也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的。不过现在您儿子出事,你还愿意给他们安葬费,已经是仁至义尽!” 送走孔岛,阮岳坐在沙发上,几分钟后,瘦小如猴的男人钻进屋。正是那位被阮岳收买,平日里散播阮文是扫把星谣言的混混。 混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过孔岛用过的杯子,也不嫌弃,大口灌下。 “我今天算是理解三哥的用意了!别人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阮老板这是养儿千日、用儿一次啊。你看那群人本来多嚣张,一出事,都不敢吭声了!” 阮岳脸色沉了下来:“不要口无遮拦。” 瘦子伸出手,给了自己左右脸颊两嘴巴子:“你说我这嘴,咋这么欠。” 阮岳:“后面赔偿的事情,你要注意点。” 瘦子自信洋溢:“放心,我和孔警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没什么搞不定的。” 数日后,事情果然得到“圆满”的解决。 孔岛对村民威胁恐吓:“按理说你们全都该坐牢,阮老板念在你们亲人已故,情绪失控,暂时被我劝说放弃抓你们做牢。” 瘦子则对村民晓之以情:“本来出这事,大家都要坐牢,现在阮老板不计前嫌,没告你们,还给你们每户都分发了丧葬费。人家都把台阶铺到你面前了,你顺着下便好,难道你们还要把台阶踢了,以后困死?” 这件事情,谁都不无辜,最无辜的,只有自始至终都只是一枚棋子而不自知的阮文。 芒安石看得难受。 他认为水长乐不该是这样的。 以水长乐的性子,不说拳打阮岳脚踢孔岛,至少不会任人欺负,像朵菟丝花。 他应该是头狮子,一只不与人论长短的高傲狮子。可一旦被侵犯地盘,他便会抖擞狮毛,将进犯者打服。 不过芒安石没时间多想,他发现眼前景象的分辨率变低了。 阮岳要醒了! 芒安石立马退回记忆甬道,拔出晶石。 就在一刹那,记忆甬道开始坍塌。 等到芒安石从现实睁开眼,便看到病床上的阮岳正盯着自己,目光冰冷,一如回忆里,他看着被群体暴力的阮文。:,, 第44章 迟来的真相 病房。 阮岳带着审视,看着站在床尾的芒安石。 四目相对。 病房的空气仿佛被凝固。 “哎呀,阮老板你总算醒了。”倚在墙边的许知邀急忙上前。 阮岳眉毛微扬,用表情询问许知邀发生何事。 许知邀轻咳一声:“阮老板驱邪后仍残留寒气,需要热水暖体内。芒少爷,房间的水不够温热,可否麻烦你去水房接一壶?” 芒安石双手插兜,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走到边柜拿起暖水壶:“一壶够?” “够了。” 芒安石走出病房时,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因为出汗太多,皮肤微微发麻。 阮岳大概是起疑心了,就看许知邀能不能糊弄过去。 病房内。 “阮老板感觉怎样?”许知邀关切问道。 阮岳伸了伸胳膊和腿,又宁心静气数十秒,感受自己的身体状态,而后才点头道:“没什么异样。” 许知邀:“那刚才呢?” 许知邀也好奇,芒安石的驱邪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看到芒安石摆好符文法器后,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灵魂脱壳般,他不敢打扰也不敢出声。 阮岳仔细回想了下,摇摇头:“不记得了,没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关于很多年前的,具体我也记不得了。” “这样啊……”许知邀若有所思。 阮岳这才想起自己最初的疑惑:“为什么刚才芒安石站在我床尾?” 许知邀早已想好应对之策,流利道:“驱邪早就结束了,芒少爷恰好又对阵法好奇,我便想着,借芒少爷弄个乾坤安阵。” “乾坤安阵?” 许知邀故作神秘小声道:“就是可以长期借芒少爷的运势,消灾解难。” 阮岳点头:“他没有疑心?” “毕竟年纪轻,好奇心重。他好奇,我便顺水推舟,让他在阵法中看看,可是他心甘情愿走入阵法的。” 阮岳松口气,看了眼四周:“这些法器,怎么和我之前看的不一样?看起来怪渗人的。” 许知邀心底一万个赞同,之前芒安石拿出这堆法器时,他还以为是西方□□的产物。 “这些是乾坤安阵的法器,原本只是带来以防万一,没想到恰好有机会用上。” 许知邀刚扯完谎言,门应声而开。 芒安石提着暖水壶,看着病床上朝他微笑的阮岳,他便知道许知邀已经将人糊弄过去。 “阮老板,我身体忽然有些不适,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芒安石道,他一刻都不想和这位人面兽心的男人相处。 阮岳则以为是芒安石被“借运”,身体虚弱,虚伪道:“没事吧?那芒少爷好好休息,改天我出院再招待芒少爷。” 离开医院,芒安石直接赶回酒店。 酒店套房内,水长乐正在看财经新闻,看到推门而入的芒安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芒安石喝了口咖啡,缓了缓,将自己从阮岳记忆里看到的画面全部告知。 说罢,两人都沉默许久,直到房间内的电话响起。是前台拨来的。 芒安石起初没想到会在蒙吉州磨蹭这么久,因而只定了两周酒店房间。不曾想,两周时间转瞬即逝,他们也才刚刚拨云见日。 “我大概还要再住半个月,晚点下楼刷卡。”芒安石对电话另一头的前台道。 挂断电话,芒安石看向水长乐。 此刻,他应该已经回忆起所有的往事了。 虽然芒安石至今无法将记忆片段里的阮文和水长乐画上等号,可他仍愿意,在对方痛苦无助时,告诉他,就算这个世界充斥着谎言和欺骗,他也愿意为他筑起一座城堡,阻绝所有的恶意,只留俯仰皆是的温柔。 “阮岳这手段,可谓一石三鸟,真够狠毒啊。”水长乐开口道。 芒安石愣了下,捕捉对方睫羽下的情绪。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严谨得仿佛在做案情分析。 “你……不难受吗?”芒安石问道。 “难受啊。”水长乐一副“难道你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疑惑模样。 “阮文这一生,真的过得好苦。他这一招,就是典型的矛盾转嫁法,将可能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矛盾转嫁到特定目标上。”水长乐分析道。 水长乐想到自己初中时的同桌。 那是一个很腼腆的女孩子,样貌平平,成绩平平,但很善良。 高中两人在不同学校,彼此没了音信。结果有一天,初中的哥们告诉她,女孩跳楼自杀了,未遂,但变成了残废人。 他们去医院看她,没人知道女孩自杀的原因,女孩始终不愿开口。 水长乐和男生几经波折,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女孩遭遇了校园暴力。 起初,制造校园暴力的小团伙“雨露均沾”,到处惹事,看到好拿捏的软柿子都要欺负一下。女孩也是“软柿子”中的一员。 此时的女孩尚且能忍受。 不曾想,高一下学期,小团伙中出现了内部矛盾。 作为小团体领头羊的男生受父母耳濡目染,颇有城府,十分擅长些邪门歪道。 他知道,解决这种团体矛盾最好的方法,并非了解矛盾根源,从中调解,只要是人的地方便会有摩擦,这个矛盾解决了,下个矛盾会接踪而至,没有尽头。 因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矛盾转嫁。将所有人的敌意和负面情绪,转移到团体外的第三者身上,让大家对其群情激奋,产生对外的对立以及对内的统一战线,从而维持团体的团结与和谐。 就像不少国家国内矛盾一激化,便立马开启外战模式。 他们选中的对象,便是水长乐的前同桌。 在这种氛围下,女孩受到了极端的孤立和迫害,甚至原本同他一样的被害者,也为了能减轻小团体对自身的伤害,主动成为了加害者中的一员。 得知真相后,水长乐异常愤怒。 那一年,水长乐还不是沉稳内敛、能动嘴绝不动手的水教授,有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 他和同样中二的老同学们,狠狠地教育了一顿小团伙,差点把自己送进警察局子,最后还是父亲走关系把人保了出来。 如今想来,那些人也就是受了点皮外伤,过一阵便愈合了。可他同桌的青春和一生,都彻底毁了。 阮文只是个小说里的人物,可他同桌却是身边鲜活的人。 同桌后来和母亲移民海外,从此杳无音讯。 也不知她现在好吗? “在想什么?”芒安石看着忽然陷入沉思的水长乐。 “在想我的同桌。” “你恢复记忆了?” 水长乐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神域世界,连忙摇头。“没,没想起来,就是你刚才说到阮文的同桌高考落榜,也被怪到阮文头上,有点可笑罢了。” 芒安石手指摩擦着桌上的玻璃杯。 很奇怪,一般而言,鬼在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后,便会唤醒部分遗失的记忆。在知晓自己的死亡原因时,会产生巨大反应引发灵力磁场共振。 然而水长乐都没有。 他冷静得,就好像是个旁观者。 水长乐没注意到芒安石的困惑,继续分析着阮岳的动机。 “一边扮演好父亲,一边让外人中伤阮文,阮岳这招,歹毒却有效。” “第一,当一个群体中存在集体仇恨对象,集体之间的矛盾便能被掩盖。 有阮文这“煞星”存在,以至于本该是阮岳和他人的矛盾,便转化到阮文身上。 发生小矿难、发生资本家和工人的摩擦,明明该是阮岳担责,最后众人的仇恨点,却是阮文会带来厄运。阮岳还能维持优雅善良的企业家形象,可笑至极; 其二,因为仇恨对象的存在,所有“坏事”便能嫁接到阮文身上。 就和疑邻偷斧一般,当阮岳一直在镇上散播阮文是煞星的谣言,人们便会产生思维定式,将所有偶发事件,套入这项强行被输入的结论中。哪怕阮岳杀妻,村民也深信是阮文祸害了阮夫人; 其三,许知邀说过,替阮鸣挡煞的孩子,必须在十八岁后和阮鸣尽量分开,否则会反噬阮鸣。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阴阳两隔更远的距离呢? 也不知道,阮文一直把阮岳当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死后知道真相,肯定很难过。” 水长乐分析得头头是道,芒安石却不知如何附和。他已经准备好满腔的柔情和安慰,只等对方在暴雨中茫然无助时,为对方撑起一角晴空。 可如今,对方却拉着他,“来来来,我们来分析这场暴雨产生的原因。” 芒安石:“你不是知道真相了?难过吗?” 水长乐一顿,又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站到旁观者视角,急忙重新投入到真人扮演中。“难过倒没有,可能死太多年了?仇恨淡了?不过愤怒倒是真的。”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 自己当初的感觉没有错,眼前这人不是阮文,他就是水长乐,像是夏末的日光,温暖却不盛气凌人。 “你要复仇吗?”芒安石问道。 “我也没能力复仇吧,虽然我现在能碰到实物了,可依旧还是手无寸铁之力。” 芒安石点头:“所以,如果你要复仇,让我帮你。”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的眼睛,里面有他读不懂的情绪,并不是和他感同身受的愤慨,很复杂,他难以解读。 若放在现实里,他遭遇这种事情,大概会劝自己,放下心魔,放下过往,相信律法相信党。 亦或者他终究没有亲身遭遇过,才能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就像他曾经的女同桌,他终究无法知晓,她所受到的伤害有多深。 罢了,他本就不是以德报怨的性格,既然是在小说世界,那就求个快意恩仇,也别用法律的条条框框束缚自己。 况且蒙吉州的警察局都上梁不正了,他还指望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出健康的花? “打算怎么报复?”水长乐问道。 芒安石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千百扇窗户内的灯火,依然难以温暖寒冷的蒙吉州市。 “那必须,以牙还牙。” == 阮岳出院那天格外热闹,所有蒙吉州能叫得出名字的人物都来了。 今日不但是阮岳的出院之日,更是乔迁之喜。 阮岳的新宅买在“盛世海骄”小区,是蒙吉州近年来新开发的高档楼盘。阮岳的房子位于小区中的“楼王”,十五层,四百八十平方大平层,面向湖景,风景宜人。 “阮老板,这房子虽好,但还是比不上您那别墅啊?”有宾客好奇问道。 阮岳笑意盈盈,他自然不会说,因为别墅闹鬼,只道:“年纪大了,倍感平平淡淡才是真。房子太大,也显得冷清,倒不如平层来得开阔和热闹,来往还有人情味。” 来的宾客多以阮岳马首是瞻,连连点头:“阮老板活得通透,说得对!” 今日的宾客过多,一百六十平的客餐厅也略显拥挤。芒安石和水长乐站在角落。宾客看不到水长乐,看到芒安石年纪轻轻,也只当是阮家少爷阮鸣的同学,无人上前搭讪,倒也图个清静。 “好神奇,你给我贴的是什么符?”水长乐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符文,贴上这玩意,即便近距离接触阮岳,他的身体也不会产生应激反应。 “无忧咒,能够短暂地让鬼忘记生前恩怨。” “可我本来就没想起来啊?” “你也知道自己奇葩?” 水长乐:…… 罢了,不顶嘴了,不露馅最重要。 芒安石的目光在宾客中巡了一圈,最终落在警察局局长孔岛的身上。 “像不像一只肥鸭子?”水长乐忽然探过头道。 “什么?” 水长乐看着一身糖棕色西装,身形肥硕的的孔岛,他拿着酒杯,喝得面红耳赤。 “像不像一只刚烤熟的、焦糖色的、流着油的烤鸭?” 芒安石:…… “我这辈子如果再也吃不下烤鸭,你要负责。” 调侃归调侃,芒安石也从侍者处拿了一杯红酒,主动迎上孔岛。 “孔局。” 孔岛转过身,看着无比俊美的青年,很快想起,“芒少爷!好久不见。” 芒安石和孔岛热络地攀谈着,视线却落在孔岛身后。 那是一个极为瘦弱的青年,准确说是只瘦弱的鬼,很新鲜,应该刚死不久。 芒安石走不开,水长乐主动上前搭讪。 “你好呀。” 瘦鬼行动迟缓,双目无光地看向水长乐,腼腆地点点头。 看来是只不善言谈的鬼。 水长乐发挥自己作为老师的口才和耐心,终于套出了这只瘦鬼的来历。 原来,这只瘦鬼的“鬼生”只有三天。 其生前是住在桥洞下的流浪汉,靠捡废品自力更生。 三天前,他忽然被人迷晕,再度睁眼时,他发现被锁在一个铁皮屋内。 他很茫然,他身无分文,也没有亲人,根本不会有人为他支付赎金,谁会绑架他呢? 这时,仓库门打开,一个青年带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进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瘦男人满脸嫌弃:“这也不像我啊。” 胖男人:“放心吧,体型差不多就行,尸检那关我来把控。” 流浪汉听得云里雾里,很快,门又关上。 饥肠辘辘的他从地上爬起,敲着门,想说“关他可以,好歹给点饭,别饿死他啊。” 那时的他还很天真,以为这是一场敲诈勒索,还调侃对方找错对象了,他身无分文。 直到房间温度忽然变热,他看到小窗外燃起熊熊火焰。他拼命呼救,挣扎,企图逃离,却无济于事。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蜷缩的尸体旁,浑身上下皆是焦黑,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 再后来,他跟着自己的尸体,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他看到的瘦子,是个富二代。富二代平日飞扬跋扈,惹事后都能用钱摆平。没想到那天踢到铁板,得罪一权贵。 瘦子爸托关系、找门路说情,权贵家置之不理,说什么也要让瘦子感受几年牢狱之灾。 瘦子平日娇生惯养,哪吃得了这般苦,老爹只得来求助平日交好的孔岛。 权贵那不愿和解,他们也不能得罪,孔岛便想到一招,金蝉脱壳。 找人代替坐牢怕是糊弄不过权贵,索性便让瘦子“死了”,对方也不好追究。 他们挑选了无亲无故又身形相似的流浪汉,制造了一场“富二代仓库玩车不幸引火烧身”的事故。真二代则被送出国,改名换姓,打算过几年风波平息后再回来。 整个流程有孔岛策划和帮忙,出不了纰漏,很快便结案,二代与权贵的矛盾不了了之。 “真荒唐。”水长乐怒不可遏,看着不远处脑满肥肠的孔岛,恨不得撬开对方天灵盖,倒出对方的脑汁。 芒安石给了水长乐稍安勿躁的眼神。 孔岛本就在他们的复仇计划中,只是起初,他们以为孔岛不过是阮岳的一个傀儡,现如今看来,这傀儡的心,也是黑的。 “孔先生,你这太阳穴处,怎么有淤青?”芒安石故作惊诧道。 “有吗?”孔岛看向一旁的金属装饰,察看自己的脸。 芒安石伸出手,往前倾了些,撩起孔岛耳旁的碎发:“真的有。” 孔岛:“可我没撞伤啊?” 芒安石忽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孔岛好奇心上来:“怎么了?芒少爷?” 芒安石摆手:“没,就是我小时候有个说法,太阳穴莫名发青,是厉鬼来索命。不过就是个封建迷信。”说罢,笑得天真无邪。 孔岛愣了愣,随后也一同大笑,“这种传说,有点意思,就是怪渗人的。” 等到孔岛去和其他人攀谈,水长乐这才凑过来:“你刚往孔岛酒杯放什么呢?” “你还真是火眼晶晶。” 水长乐耸肩。 他还真没看清芒安石做什么,只是这家伙有典型的肢体接触恐惧症,还有洁癖,平日除了他这只鬼,都不让人近身,怎么可能干出主动撩头发这事。 况且孔岛猪脑上那顶假发满是发胶,芒安石更不可能忽然转性。 由此可推断,定是要凭借这动作,做出点什么。 两个小时后,临近饭点,被众人包围的阮岳才注意到芒安石,连忙上前道歉。 芒安石摆摆手:“我就是看看阮老板身体,阮老板安然无事,我就放心了。” 才怪。 阮岳开玩笑地轻拍自己脸颊:“红光满面,还亏芒老弟关心啊。” 这就给自己升级辈分了。 芒安石笑而不语。 眼前这个年岁过百的男人,依旧灿烂如春桃,灼灼鲜亮。殊不知,桃树下方的泥土里,是多少无辜之人的血泪,腐烂的尸体和无法平息的魂魄。 那里面,还有水长乐。 芒安石将一直提在手中的礼物递给阮岳。 “芒老弟,这你就见外了。”阮岳倒也不推托,只等过几日送份厚礼回赠。“今日我特地请了京城的顶级厨师来做菜,芒老弟品鉴品鉴。” 芒安石摇头:“我就是来看看阮老板,晚上还有点事,先行告退。” 阮岳礼节式的挽留一番,也不拖沓,亲自将人送出们。 门口,芒安石忽然盯着门旁的识别器。 “阮老板这挺高科技啊,人脸识别开锁吗?” “是啊,这年头,锁太好配,指纹也容易仿冒,还是虹膜检测最保险。”阮岳分享经验。 “是吗?”芒安石装作起了好奇心的模样,凑到识别器跟前,“那如果两个人都站在识别器前,仪器能分辨吗?” “能,但是我设定若仪器检测到多人,则默认不开锁。” “这样啊。”芒安石像个好奇宝宝,“阮老板的安全能保证,我也就放心了。” 水长乐在一旁翻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说鬼话的功夫登峰造极。 == 走出“盛世海骄”小区时,华灯初上。 芒安石看着路灯下孤单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这么湿寒天,我们去吃火锅怎样?”水长乐在一旁建议道,他的身旁,还站着那只流浪汉鬼。 “好。” 恰好附近就有家看起来不太正宗的西北火锅店,牛油红汤和菌菇清汤的气味混合着,从玻璃门缝钻出来。 芒安石要了一间小包间。 他拿着点菜单,问对面的两个鬼:“要吃点什么?” 女服务员手一抖,以为是问自己,瞬间脑补一出总裁看上清纯女服务员,霸道表示“点你爱吃的”戏码。 “我喜欢吃羊肉。”女服务员轻声道。 “鸳鸯锅,雪花肥牛、猪脑、鸭肠、毛肚、茼蒿,还有虾滑!我不吃羊肉,你们可以点。你呢?”水长乐问一旁的流浪汉。 “我……我随便。”流浪汉有些局促,大概生前还没进过这类店消费。 芒安石迅速下单。 女服务员委屈,菜单上没有羊肉,难道自己刚才幻听了?不过这菜量,也不像一个人的分量。 服务员期待地询问道:“先生,还有人来吗?” “没。” “那这个菜量多了点。”快,说出那句台词——“女人,这是我请你吃的。” 芒安石:“不会,正好。” 服务员心下叹气,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可惜这小帅哥长得一表人才的,结果神神叨叨还食量离谱。 很快,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流浪汉鬼好奇地看着水长乐。他自从做鬼后,便不会再有饥渴的困扰,但也碰触不了人间的食物。 水长乐点这么一桌,是要望梅止渴呢? 而后他就看到,芒安石将桌上的菜一道道做法,变成了鬼能够触碰和食用的状态。 流浪汉咽了咽口水。 “别客气哈,跟着芒老板有肉吃!”水教授如今厚颜无耻的等级有所上升。 流浪汉有些羞怯,最后却躲不过美食的诱惑,动起筷子。几汤勺肥牛下肚,流浪汉潸然泪下。 “你……你干嘛呢?”水教授吓了一跳。 流浪汉哽咽:“活着真好!人间的美食真好!” 芒安石:“既然觉得当人好,就早日投胎吧。” 流浪汉怔了下,点点头:“希望下辈子能投胎到好人家。我可以吃完这顿再走吗?” 水长乐诧异:“你不报仇?”孔岛可是把他活活烧死。 流浪汉端着热豆浆,小口小口地嗦着:“我当然恨,可是我连当人时都那么失败,何况是鬼呢?就算想报仇,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实现。不如早日投胎,争取下辈子做个有用的人。” “也不是不能报仇。”芒安石忽然开口,“我们正好需要你。” “诶?”流浪汉第一次被人说需要,有些恍惚。 == 与此同时。“盛世海骄”小区。 阮岳送走宾客,决定在小区溜达一圈,消食养生。 “老爷,这小区绿化不错,人气也旺。”管家跟在一旁道。 阮岳点头,他看重这小区的原因,便是其入住率不错,阳气重。而且小区还是学区房,地段极好,周围有数所名校,他相信牛鬼神蛇不敢靠近。 遛弯结束,阮岳和管家回家。 正在收拾的保姆替两人开门。 阮岳有些心血来潮,让保姆把门关上,打算试试新安装的人脸识别开锁。 “欢迎回家,正在识别。”机器的女声悦耳动听。 “检测范围内出现多个目标,请重新检测。” 阮岳愣了一下,看了眼站在身侧的管家,示意他往一旁靠一靠。 管家言听计从,直接走到电梯口。 阮岳重新看向荧幕。 “欢迎回家,正在识别……检测范围内出现多个目标,请重新检测……” 这一次,阮岳看清楚了。荧幕上,除了自己脸部周围的框框,他身后空荡荡的走道处,也被识别出了四个方框。 阮岳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脑袋又像是滚烫烧糊的粘稠稀饭,整个人陷入了冰火两重天。:,, 第45章 报复计划 火锅店。 流浪汉将黏在嘴唇上的麻酱和蒜蓉擦掉,满脸不可思议:“需要我?报仇?” 水长乐一边给碗中的猪脑撒调味,一边道:“对,报仇。今天迎宾的那位就是杀我的人,孔岛也算他帮凶。” 流浪汉看着“乐观积极”的水长乐,犹豫道:“你也是死于非命?” 水长乐含了口猪脑花:“对,特别惨,被人一拳一拳打死的,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流浪汉:…… “那你……心态还蛮积极的……” 流浪汉虽然鬼生短暂,但接触的鬼不少。普通的新鬼会对人世和亲人有所眷念,在世间徘徊两三天后投胎。只有心中有怨的鬼,才会超过三天期限,怨恨越深,流连人世的时间越久。 水长乐显然是一名“老鬼”了,可这么“健康向上”“乐观开朗”的鬼,还真是鬼中奇葩。 水长乐给流浪汉夹了一颗脑花:“就算我们是惨死的,但怨恨本身除了伤肝伤肺外,无济于事。如果你想不开,在心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然便能心境豁达。” 流浪汉:…… 流浪汉:“那你们打算,怎么报仇呢?” 水长乐看像芒安石:“你知道的,我一吃东西脑袋就不灵光,浑身血液都在供养胃部,还请芒兄出谋划策!” 芒安石被含在嘴里的虾滑噎了下,看向理所当然偷懒的水长乐,无奈道:“最好的复仇,就是夺走对方最重要的东西。” 水长乐嚼着鸭肠,总觉这话耳熟,仔细回想,正是他之前被迫看的古言小说中的台词—— 女主为了报复男主灭族之仇,决定接近男主。两年相处后,女主发现,他最重要的东西,便是自己,男主爱她不能自拔。 于是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高山之上,女主对男主诉说了灭族之恨、杀父之仇,而后从悬崖上纵身而下。 男主一夜白头,派人在山崖下寻了七天七夜,终于发现了女主尸体。 小说最后,男主回忆往昔美好时光,女主问他:“世界上最好的复仇是什么?” 男主回答他:“让他失去他最重要的东西。” 水长乐看完那书后风中凌乱,这辈子都无法理解女主的脑回路。 这是什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复仇手法? 我泱泱中华好儿女就不能搞点阳间一点的复仇方式吗? 还有以人类的凉薄本性和喜新厌旧程度,过个一年半载真就不记得你是谁了? 更让水长乐无语的,是在小说评论区,一堆j星人纷纷表示——“女主好手段!好狠戾!好绝情!我好爱!” 水长乐:当个正常人吧拜托了! 此刻,芒安石这句台词,成功唤醒了水长乐的心理阴影,连鸭肠都顾不得咀嚼,含糊不清道:“不不不,不用牺牲这么大!” 芒安石:??? 水长乐想了想,芒安石的确有几分姿色,但阮岳也不像好男色的:“我是说,不用这么复杂。阮岳就是个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小人,他最看重的,肯定是金钱和他的事业。但问题在于,现代社会牵一发动全身,搞垮阮岳事业的同时,也可能毁了千万个家庭的就业和生计。” 芒安石蹙眉,咬了一半的丸子都下不了口:“连社会□□都要考虑,你想得更复杂吧?” 水长乐:“我是觉得吧,一人事一人担,报仇也不该伤害无辜人,我们精准打击!” 芒安石押了口酸梅汤,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你为何要绕一圈?” 水长乐卡壳,面露尴尬。这不是其他小说带给他心理阴影,他担心芒安石的思维也趋同化嘛! 这书的男主,真是脑回路正常到他不习惯。 “我脸上有什么吗?”芒安石瞥到水长乐专注的视线,脸一热。 水长乐:“就觉得你,很特别。” 芒安石手中的玻璃杯抖了抖,棕褐色的酸梅汤漾出杯口。他按压下心中的砰砰作响:“哪里特别?” “正常得特别。” == 盛世海骄小区。 阮岳暴怒地斥责着前来维修人脸识别器的技术工人,全不见平日里的文质彬彬。 两名技术工面面相觑,彼此都很无奈。 阮岳作为贵客,分销公司的老板特意嘱咐过,要提供最贴心的服务。因而哪怕不是工作时间,两名维修工也急忙过来查看产品。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捣鼓,都没发现仪器的故障,可画面框中的的确确出现多个识别框。 他们庆幸来之前,经理给他们两台最新产品,表示如果无法一个小时内修理完,便直接更换新产品。力求让阮老板留下好印象。 不曾想,新仪器换上,即便无人站在识别器前,荧幕上依旧出现多个识别框。再换一台,依旧如此。 年少的维修工拉了拉年长维修工的袖子:“该不会是闹鬼吧?” 年长维修工呵斥:“胡说什么?” 然而其神情却战战兢兢,一副恨不得立马跑出十万八千米外的急迫。 阮岳听到了两人的嘀咕,脸色更难看了,让工人直接将仪器卸走,眼不见心不烦。而后让管家赶紧叫来许知邀。 半个小时后,许知邀来到阮岳新居。 他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哪怕芒安石给了他所有符文,可符文似乎随着使用次数增多,效用和时长都与日俱减。 许知邀整个人面黄肌瘦,一看便很憔悴,以至于本想质问两句“怎么选风水”的阮岳,也将重话收回去。 “今天身体不适,才没来给阮老板道乔迁之喜。”许知邀解释道。 阮岳连忙让管家端出上好补品:“许先生要多注意休息啊。” 许知邀轻叹:“知天命的人,总要受到天道反噬的。” 这话里有拿捏阮岳的意思,阮岳索性装出知恩图报的模样:“许先生对阮某的好,阮某没齿难忘,阮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阮老板大晚上请我来,可有事?” 阮岳将今晚的遭遇细细说了一遍。 许知邀起身,拿出背包中常备的八卦,来到阮岳家大门口。大平层一层一户,两个电梯,光入户玄关便有四十个平方。 许知邀探查一番,摇头:“没有异样啊,阮老板,会不会是识别器出问题了?” 阮岳想起两个维修工离开时见鬼的表情:“应该不至于。” 许知邀蹙眉,这是不信任自己? 阮岳也心有间隙,从之前别墅闹鬼事件开始,他对许知邀的信任便有所下降。 “罢了,我再住段时间看看,哪怕真有脏东西,眼不见为净了。” == 火锅店。 芒安石看了眼手表:“也不知阮岳今晚睡得安稳不?” “怎么?”水长乐好奇。 原来,芒安石为阮岳准备了一份厚礼。 “盛世海骄”小区显然有请大师规划过风水,再加上许知邀半打水的加成,阮岳的豪宅可谓“滴水不漏”,普通鬼怪难以近身。 既然没办法让阮岳看到鬼,索性便让其“疑神疑鬼”。 芒安石离开前,在玄关豪华的壁墙上,喷洒了少许“灵沫”,其是阵法中常用的一味材料,提取于苗寨蛊虫的尸体,透明无色的沙粒状,单独来看没有任何效用,但其有项属性,便是常会被仪器检测出。 这也是芒安石有次过安检被拦下后,才无意发现的。 水长乐含了块赠送的水果拼盘:“你是说,阮岳门口的仪器,可以检测出‘灵沫’的存在?” “仪器能多检测出几个识别框。” “那他只会当仪器坏了吧?” 芒安石一边结账一边道:“那就要看,他心底有没有鬼了。” == 蒙吉州郊区。 “为什么要来这啊。”流浪汉哆嗦着,看着眼前的风景。 郊外的庄园,秋收的盛景已过,庄园外只剩望不到边的秃田,在夜幕的笼罩下,像一块块烧焦的臭豆腐。 “来寻找点素材。”芒安石道。 此刻无人的庄园,正是流浪汉当初被烧死之处。 庄园疏于管理,本该四季常青的植被,此刻也枯萎了七八,幸存的也干瘪不堪。 在流浪汉的带路下,一人两鬼来到别墅斜后方隐蔽的小仓库。 小仓库此刻剩下个残骸架子,正是流浪汉当初被烧死的地方。 流浪汉怯步不前。 芒安石和水长乐走近。时间过去不久,这两天天气也无雨雪,因而现场的痕迹保留得不错,连警戒带也完整保留。 芒安石取出手机,拍摄了现场照片。 “没看出你还有收集死亡现场的爱好。”水长乐玩笑道。 芒安石将手机收回兜里:“寻找一些布置素材。” 水长乐没再多问,毕竟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很确定,芒安石这人,绝非善类。 两人一鬼回酒店时,屋内已有两只鬼。 “刘姐你回来了?”水长乐向坐在电视柜上的女鬼招呼。“还以为你打算呆福利院不回来了。” 刘姐始终心心念念儿女,只希望能在轮回转世前,多陪陪孩子。 今天福利院举行开放日,非常多学生来做志愿者,学生们阳气重,刘姐身体不适,因而回来看看芒安石和水长乐。 没想到一回酒店,便看到一只陌生男鬼从窗户攀爬进来,而后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刘姐想驱赶,可对方灵力极强,她压根不是对手。 “你来了。”芒安石看着男鬼。 水长乐看到转过头的男鬼,吓得从火锅店打包的小食都掉在地上。起初男鬼的侧面长得眉清目秀,颇为俊雅,转过头才发现,其另一半脸的右上方几乎残缺,活生生塌了一块。 男鬼看着他们,自报家门:“鸭蛋。” 水长乐凭借过耳不忘的记忆力,很快回想起芒安石提过这人,当年阮岳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就是抢夺这人的彩票,谋财还害命,真天打雷劈。 “你之前说会帮我报仇,可是真的?”鸭蛋问道。 芒安石点头。 “呦,人美心善啊。”水长乐调侃道。 鸭蛋点头:“好,我和我的伙伴答应你,只要成功复仇,我们就立马转世投胎,绝不踟蹰,反之,如果不能,我们一定会留在人世,看到坏人得到报应。” 芒安石冷笑一声,从行李箱中取出换洗的衣服:“你投不投胎,与我何干?你自己想变成遗臭万年的鬼,那是你的选择,可不是我对你的要求。只要没人花钱请我,你就算每天飘在我跟前,我也不会搭理的。” 男鬼愣住,眼前这人,并非他们所想的耶稣再世、普度众生。 “那你要怎样?”男鬼问。 “没怎样,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人生,哦不,鬼生,要自己负责,你的选择是为你自己,而不是他人。”芒安石冷漠道。 一旁的水长乐只觉这话耳熟,这不是他常挂在嘴边,教育一些喜欢迁怒于人的小鬼吗? 芒安石这算“近朱者赤”不? 男鬼沉默良久,点头:“我知道了……” 芒安石打量了他一眼:“你累吗?” 鸭蛋摇头。鬼并不会感觉疲惫,像水长乐还要按照人类作息睡觉的是异类。 “既然不累,请你帮个忙。” 鸭蛋表示没问题。 芒安石从包中找出前些日子网购的警戒胶带,以及一盒路上采购的竹炭粉。 在场其他人不解。 芒安石将刚才在庄园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拿给男鬼看,而后又嘱咐了一番。 男鬼连连点头。 芒安石将物品放在塑料袋中,向流浪汉鬼打听了孔岛的住址,随后叫了个同城骑手送货。 骑手很快上门。他专跑半夜生意,因为运费极高。大多都是大半夜送宵夜的,偶尔有送重要文件的,要求将一个塑料袋送到小区大门旁二十米处空地上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不会是什么违禁品吧?”骑手不安道。脑补了一出毒品、生化病毒的电影桥段。 芒安石随手将塑料袋解开,掏出给骑手过目:“一些杂物。我朋友不喜欢在寒风中等,大晚上也不会有人拿,你送到了拍个照发给我,我再叫他下楼。” 骑手看了眼,确实没有异常。芒安石的解释也合理,便不再怀疑,立马下楼骑自己的小电驴。 而在他的身后,鸭蛋和流浪汉轻飘飘地跟着。 酒店房间内。 刘姐好奇地问:“鸭蛋的灵力已经能运送实物,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水长乐瘫在床上:“主动作用于实物是很耗费灵力的,就像我,虽然也能碰触到东西,但提拿稍微重点的东西,便会筋疲力尽。更重要的,大半夜路上虽人少,但一个塑料袋在马路上平行悬空前进,还是很诡异。” 刘姐点头,言之有理。 孔岛的小区恰好离酒店不远,十五分钟车程,很快,骑手就发来了送达信息。 长福小区门口。 流浪汉和鸭蛋看着骑手远去的身影。 “你带路,我拿东西。”鸭蛋道。 流浪汉有些艳羡能碰触物品的鸭蛋。 他们从小区的围栏直接钻进门,绕了几栋楼,终于找到了孔岛所在的22t。 “他住八楼。”流浪汉道。 鸭蛋抬头观察。 夜已深,整个小区基本没有亮起的灯火,即便有,恐怕也是睡觉需要开灯的人。无人会注意这栋楼。八楼阳台的窗户开着,应该是为了透气。 鸭蛋:“你按照平时路线走,我从这上去。” 说罢,鸭蛋提着袋子,沿着楼房隐蔽处一点点向上飞。 流浪汉看着“得道升天”的鸭蛋,心道:还是转世投胎当个人吧,当鬼太难了。 等流浪汉到达房间后,鸭蛋已经在客厅等待了。 习惯使然,两人蹑手蹑脚来到卧室,其实即便他们大摇大摆,孔岛也看不见他们。 卧室内,孔岛和其妻子的呼噜声如同五雷轰顶。 鸭蛋确认两人不会被声响吵醒后,重新回到客厅,打开塑料袋,按照芒安石的吩咐,将道具准备完毕。 == 翌日。 孔岛的生物钟很准时,基本能在六点半准时睁开眼。 看了眼身旁依旧睡得很沉的婆娘,孔岛撇撇嘴,想着今晚要不去阮岳那,让他安排几个妙龄少女春风一度。 披好外套,孔岛打开门,一眼便看见客厅地板似乎有异样。 孔岛以为自己眼花,挤了挤眼睛,重新凝神一看,那团奇怪的东西依旧存在。 孔岛抄起门旁的高尔夫球杆,双手握杆,上身小幅度后仰,整个身体呈现防御姿态。他小步小步挪至异物旁边,终于看清地板为何物。 那是他当基层警察时很熟悉的东西,警戒胶带。警戒胶带在大理石瓷砖上围出一个人形。胶带内,黑色的细粉末铺成了一具比胶带小一圈的黑色人形。 而在胶带外围,零星分布着几个残缺的手掌印。 眼前的画面,活脱就是一个案发现场。 孔岛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吞咽了下口水,在确认四周没有动静后,他大步走回卧室,将妻子喊醒。 “一大早的你干嘛?”妻子起床气很重。 “大晚上你搞什么玩意?”孔岛气呼呼道。儿子在国外读大学,家里就他和妻子两人。 “什么什么玩意?” “你自己看看。” 睡眼惺忪的妻子来到客厅。 她显然没有孔岛见过世面,看到地上的东西,直接尖叫出声,声音震耳欲聋。 孔岛看妻子这模样,便知道这不是妻子的手笔。妻子的爱好也就是打打麻将,并不喜欢恶作剧。 不是妻子,那便是外人了。 孔岛心一颤,急忙跑到书房,将书柜往一旁挪了半米,确认其后方的保险柜安然无恙,这才松一口气。 回到客厅,随意放在茶几上的ipad,鞋柜上的名牌手表都安然无恙,显然不是劫财。 纯粹的恶作剧? 孔岛当年也是做刑侦出身,一个电话打给物业主任。 物业主任还在睡梦中,看到来电显示,到嘴边的脏话又吞了回来,公安局长他可不敢得罪。 孔岛要求其调出昨晚十点之后的电梯监控,立刻马上。 物业主任看了眼时间,敢怒不敢言,只好电话给在小区值班的下属。 十五分钟后,22t的电梯监控发到了孔岛手机上。 孔岛仔细查看。 这栋楼住户挺多,但多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和体制内人员,没有喝酒到半夜的生意人。 整个监控中只有十几个人,全部集中在了十二点前,且未到达他所在的楼层。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对面的邻居是一对退休老干部,上个月去海外给女儿带孙子,春节后才会回来。 莫非对方是走楼梯上来的?亦或者坐到其他楼层,而后再走楼梯上来? 孔岛继续找物业主任要求调取一楼大堂门口的录像。 妻子打着呵欠,来到门前:“你查那干嘛?这木门还反锁着呢。真进贼了走的时候还给你反锁啊?” 妻子的话让孔岛如梦初醒。 妻子看着客厅在晨风中飘动的窗帘:“该不会是从窗子爬进来的吧?” “怎么可能,这里是八楼,上面还有九层。他从上还是从下都不现实。况且这面墙外是没有管道的,你当蜘蛛人啊!” 妻子被他语气惹恼,发火道:“不是从门进来,不是从窗进来,难不成是鬼啊!”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愣住。 孔岛脸色一沉:“胡扯!早上还有局会议,我先去开会了,客厅你收拾一下。” 三个小时后,坐在办公室的孔岛心神不宁。 他思考着是否要让下属调查,又担心显得小题大做,亦或传出些流言蜚语。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下属拿着一文件夹,递给孔岛。“局长,你上次交办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成了。” 孔岛思忖片刻,才想起是帮某富家少爷“假死顶包”的事情,他让信得过的手下完善了相关材料和手续。 “知道了。”孔岛让下属退下,翻开文件夹,刚翻到第二页,手猛地一颤,文件夹掉在地上。 纸页上是“富二代”死亡现场的照片,烧焦的尸体被送走,徒留警戒胶带和尸体灼烧后——尸油沁染的地面。 那景象,和今晨客厅的场景一模一样。 一阵寒风从窗外吹进,孔岛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浑身都制不住的颤抖。 良久,他才俯下身子,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蹲身的刹那,他总觉得身前一片冰凉,就好像有寒冰屹立身前。 盯着空荡的墙壁看了一会,孔岛松了口气:是自己多虑了吧。 而在他的跟前,流浪汉鬼正阴森森地看着他。 == 酒店房间。 水长乐满脸惊喜,捧着酒店每天送来的果盘:“安石快看!我能整个拿起来了!” 正在敲键盘的芒安石抬头,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连向来澄澈的双眸,也笼上了层阴霾。 水长乐却毫无察觉,自顾沉浸在能轻松碰触实物的喜悦中。 “我给你削个苹果!”水长乐说罢,拿起小刀,削出了一个极具抽象艺术美感的苹果。 “太久没使力气了,有些生疏。”水长乐也没不好意思,递给芒安石,“快,试试我以鬼之身削出的第一个苹果,其意义不亚于当初亚当和夏娃偷吃的禁果,牛顿发现万有引力的苹果。” 芒安石并未被水长乐的幽默感染,依旧一脸严肃。良久,在水长乐询问的目光下,才忽然一激灵,接过苹果。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水长乐奇怪。 芒安石低下头,躲避着水长乐的视线,在原本就凹凸不平的苹果上,又咬下了一块残缺。 “怎样?” “很酸。” “不会吧,五星酒店都不能送点甜的苹果?” 芒安石没说话。 或许是……心酸吧……:,, 第46章 身败名裂(上) 五天后。 自从发现能够轻易移动现实物体后,水长乐每日乐不思蜀,如同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新生儿。他这两天常和刘姐去福利院看望女儿,借助自己的能力,偷偷逗小女孩开心。 比如帮小女孩晃秋千,比如偷偷帮手工课上手足无措的小女孩裁纸,比如潜入广播室,将休息时放的歌曲更换成小女孩喜欢的童谣。 每当这时,小女孩便会咯咯地朝他笑。不知是智力缺陷,习惯使然,亦或者,小女孩能够看到自己。 “你这几天怎么都沉迷电脑?网瘾少年忽然上线?”水长乐睡了个回笼觉后醒来,发现芒安石已经坐在电脑前。 “不会是我对你疏于照顾,你就在网络上寻找温暖吧?”水长乐屁话一堆。 芒安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杂肝汤和牛肉饼。” 水长乐一喜,立马洗漱完毕坐到芒安石身旁。 “阮氏集团工程投标报价?”水长乐咀嚼着牛肉饼,盯着屏幕,含糊不清道。“你从哪找来的文件?” “集团内部系统。” “额……你黑进去了?” “嗯。” 芒安石平淡得就好像被问——吃早餐了吗?吃了。 水长乐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从董事会记录到股权协议等等,阮氏集团的相关文件应有尽有。 他想起来,原书中,男主的确具有顶级黑客这项设定,但文中轻描淡写带过,并未展现,一度让水长乐认为只是为了提高角色的带感度。 芒安石查完资料,看着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水长乐。 “复仇之事,不该牵连无辜之人,因而要保证阮氏集团的稳定。”芒安石开口道。 水长乐点头,毕竟阮氏算是蒙吉州第一大企业,甚至是省前三的企业,政府纳税大户,无数家庭的生计支柱,牵一发容易动全身。 “你认为,如何既不让阮氏震动,还能让阮岳失去最引以为傲的江山呢?”芒安石问。 水长乐毕竟是搞金融出身,几乎没有思考:“江山易主,集团拱手让人。” “要如何实现呢?” 水长乐各种吞并案例信手拈来。然而一一说罢,水长乐长叹一声:“可惜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没有借鉴价值,前置条件太多了。” “放心吧,需要的条件我都能完成。” 水长乐盯着芒安石,盯到芒安石脸颊发烫,侧过脸看着酒店墙壁繁复的墙纸。 水长乐心底感叹:不愧是小说男主,金手指果真很粗。只要男主想,什么逻辑,什么现实阻碍,都见鬼去吧。 == 于此同时。 医院。 孔岛半坐在病床上,原本随手一捏都能挤出油的脸,此刻可见嶙峋的骨头。 两名医生站在病房外,看着手中的检查报告,互相摇头。除了高血压高血脂这种基础毛病,病人的各项指标并未有太大异常。 “这算你们神经科的事,我解决不了。”年轻医生道。 另一名年长的医生压低声音:“我觉得不是神经问题,就是亏心事做多了,鬼上门了。” “我们医院不搞封建迷信啊。” “不是封建迷信,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病房内。 阮岳坐在床沿,一脸关切。 “孔局,你没事吧?听说夫人也住院了?” 孔岛点头,回忆起这几日的见闻。 最早出现在客厅的“案发现场”,他以为是有人恶作剧。然而第二天,打扫完毕的客厅再次出现“案发现场”,只是这次,案发现场出现的位置往前挪动一些。 孔岛调阅监控,依旧无果。 惶惶不安的孔岛让下属买来警报器,安在了大门客厅和所有窗户上,只要有人推拉,警报器便会发出声响。 一夜没有动静,他松了口气,不曾想,一早推开卧室门,便看到警戒胶带和尸体痕迹出现在了卧室门口,甚至“尸体”的手部,已经探入门缝,那场景,就好像尸体在向他们爬来。 孔岛脑袋一片混乱,请了一天假,想要让许知邀过来看看。许知邀表示身体不适,这段时间不能出门。 这一日,孔岛和妻子都神情恍惚,在客厅坐到凌晨两点,最后实在熬不住,检查了所有门窗后,依旧不敢回卧室睡,便去了女儿闲置的卧室挤了挤。 翌日,孔岛睁开眼,立马跑出房门查看。 客厅没有,主卧室也没有,孔岛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女儿卧室传来了妻子的尖叫声,尖锐得能穿刺破耳膜。 孔岛急忙进屋,这才发现,几日来阴魂不散的警戒胶带并没有消失,它出现在了妻子的身上——准确来说,它一半在妻子床侧的地板上,一半在妻子的被单上,就好像一个人,要从地板向床上爬。 妻子已经吓得神志不清,满嘴碎碎念,说话颠三倒四,孔岛也并未好多少,胸口随时要炸开,他强忍着给心腹下属致电,让其来善后。 此刻,缓过神的孔岛叹气:“最近真的,好多邪门事情哎。” 孔岛的话让阮岳心生疑虑。他和孔岛最近同时遇到不少离奇事情。若较往常相比有何不同,大概便是遇到芒安石。 阮岳沉下脸。 现如今想来,这人出现得好生离奇。他来之后,怪事便不断发生。 == 酒店内。 水长乐和芒安石敲定好“复仇大计”。 芒安石放下手中的方案,饶有兴味的盯着水长乐,盯到水长乐忍不住:“你干嘛?” “我在思考,人变成鬼后,自学能力那么强吗?生前完全没接触过的知识,也可以轻松通晓。” 芒安石说着,手指在纸页上轻敲。水长乐信手拈来的金融词汇,连他都觉得生涩难懂。要知道,水长乐亡故时,才刚成年不久,学的还是通识教育,况且阮文生前学业也不突出。 除了长相,他难以在水长乐和阮文之间找到共通点。 水教授如今说谎的水平日益见长,没有慌乱,一脸坦荡道:“学无止境嘛,尤其像我这种求知若渴的人,哪怕变成鬼,我也会孜孜不倦摄入新知识。” 芒安石耸肩,的确,水长乐平日老喜欢窝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最喜欢的地方也是书店。 两人正开玩笑,芒安石的手机铃声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阮岳。 三分钟后,芒安石挂断电话。 “阮岳说要来拜访我?”芒安石疑惑。 水长乐:“典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阮岳的行动很快,二十分钟后,便出现在房间门口。芒安石客气地表示要请阮岳去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阮岳却表示喝杯茶便走。 两人在房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客套话。 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猜不透对方用意。拜访得如此忽然而急切,还以为会有重大事项,兴师问罪或者洽谈合作。结果阮岳进屋至今,都是些嘘寒问暖和日常马屁。 水长乐盯着阮岳看了一会,对芒安石道:“安石,你找个理由去洗手间或者出门一下。” 芒安石很快心领神会。想要知道对方真实用意,自然要在对方独处的情况下。 芒安石一秒进入状态,侧过脸,用手挡面,忽然剧烈干咳起来。 “安石老弟你没事吧?”阮岳关切道。 芒安石摆摆手,解释道:“可能对蒙吉州的气候还是不太适应,昨晚又吃了点本地羊肉,现在嗓子干得像吃了两斤面粉。” 阮岳连连点头:“这中西部空气干燥,确实不宜居。” 芒安石捂着肚子:“阮老板,不好意思了,您自己先喝点茶看看风景,我可能要去解决点私人问题。” 颇懂察言观色的阮岳立马明白,芒安石估计要拉肚子,急忙道:“这房间视野开阔,我欣赏一会。” 随着“蹬”一声,洗手间门被反锁,阮岳原本的和颜悦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算计的神情。 他站起身,缓步在房间走了圈,确认洗手间门关上,中间隔断的玻璃墙也被卷帘遮挡得严丝合缝后,阮岳来到了睡卧区。 他不理解芒安石孤身一人,为何还要订双床,不过与他何干? 他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 两张床左右各有一床头柜,都是紫檀木打造,对称地摆放着两盏法式台灯。 阮岳走到被单相对凌乱的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物件,将手探入了床头柜下和地面悬空的空间。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完成一切后,阮岳坐回茶桌边,看了眼依然闭合的洗手间,抿嘴一笑,自认神不知鬼不觉。 他不知道,从头到尾,水长乐都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洗手间传来冲水声,阮岳摆正身体,装作从未离开座位的模样。 芒安石重新落座,水长乐直接道:“你在洗手间表演期间,阮老板与你的床头柜展开了一段亲切友好的交流。” 芒安石听着,面上却毫无反应,继续与阮岳说着客套话。 不久,阮岳便已事务繁忙为由告辞。 阮岳前脚离开房间,芒安石便按照水长乐的提示,寻找到了阮岳留下的“礼物”——一个监听器。 水长乐可以肆无忌惮开口:“完了,芒少爷,你暴露了呀!” 芒安石拿着监听器,不方便开口,只得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 【只装了这一个?】 “对。” 【挺好,我们刚还烦计划如何实施,这不就有人羊入虎口了】 水长乐马上反应过来,芒安石是打算将计就计。 “你以后在房间都要当个哑巴?” 芒安石盯着幸灾乐祸的水长乐,【放心,我马上就能搞一台信号干扰器】。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真好啊,本来打算先解决孔岛,再慢慢对付阮岳。没想到人家主动送上门,方便了我们双线并行。阮文啊阮文,你终于大仇得报了。” == 三天后。 蒙吉州第一医院。 普通病房内,一名中年护士长正带着名实习生女护士收拾房间。 “我就纳闷了,怎么有人病房不住,要搬来普通病房?搬来就罢了,还其他床位不能有病人?一人独占一普通病房?当官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吧?”实习护士还不懂社会险恶,口直心快。 中年护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要做戏罢了,戏做完自然就回去。” 实习护士涉世未深,洋溢着小青年的打抱不平:“我这不是替我们折腾的病人委屈嘛!床位现在这么紧张,还要给人作秀!我祝这种贪官早日落马!” 中年护士笑着摇头,没再说话。 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年纪,真好。 一小时后,收拾好的普通病房,迎来了他的新主人——孔岛。 孔岛坐上中间的床,看着三人房左右两张空荡荡的床,问跟随的下属:“两边床位没人会不会不太好?” 下属谄媚道:“要做直播,人多口杂,安静点好。若有人问,就说病房本来就两人,隔壁床昨天出院了。” 孔岛点头,又拿出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照了照:“我这发型会不会太杂乱?要不要喷点发胶?” 下属:“这样正好,活脱一个为民鞠躬尽瘁、劳累成疾的公仆!” 孔岛放下手机,目光将房间巡视一圈,让下属将搬来的补品和果篮全部拿走。 “全部搬走,桌上留两个橘子就好。” 下属一边利索行动,一边不忘奉承:“还是孔局想得周到。” 万事俱备,就剩他们等的人了。 原来,在孔岛住院的同一天,蒙吉州政府收到了华视的邀约,打算做关于蒙吉州发展的专题。除了传统的电视节目,华视也积极利用直播等新媒体渠道。 这次合作,华视便打算从“营商环境”“治安环境”“人文氛围”“环保节能”四个方面着手,与蒙吉州各职能部门的领导进行交流。 而其选定的“治安环境”版块合作人,便是蒙吉州警察局局长孔岛。 在得知孔岛因“积劳成疾”住院后,华视的对接人表示了“深切关怀和崇敬”。 孔岛也想在最权威的平台露面,能够为自己的政绩“增光添彩”,对负责人表示自己会尽快出院。 对接人仔细一想,表示不用,大手一拍,定下直播场地从演播厅改到病房的决定。一是不能让劳模受苦,二是在病房直播更能凸显孔岛人民公仆的形象。 直播的日子,便是今天。 十五分钟后,华视节目组的人员如约来到病房。 直播设备很快架设完毕。女主持整理好妆容,摄制组调试完毕,直播拉开序幕。 整个直播分成三个流程。 第一个流程是由女主持引导,孔岛向网友说明蒙吉州警察局近些年的工作和成绩; 第二部分是网友互动环节,由网友提问,孔岛答疑解惑。虽是现场提问环节,但事前也演练过,节目组表示会在网友提问中,大致挑选某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三部分则是播放事前制作好的视频,内容主要取材于当地新闻媒体拍录的内容,包括孔岛出席各种重大场合,上前线指挥工作,下基层进行探访等。 华视的节目组很成熟,除了现场八名工作人员外,还有数十名场外人员共同负责节目,直播进行得很顺利。 == 蒙吉州大酒店。 芒安石的反窃听装置还未送达,因而需要开口时,他便采取了原始的方法,买个脸盆,将窃听装置放在浴室地板,用脸盆盖住,并放了台手机在脸盆上,播放劲爆的摇滚乐。 此刻,浴室紧闭的门内依稀传来音乐声,水长乐和芒安石则坐在书桌前,收看华视的直播。除了正在播放的电脑,芒安石的手边另外备着两台手提。 原来,今天的这场直播,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数天前,芒安石侵入到这档节目策划人和总导演的手机、电脑,更改了其浏览界面的后台数据,使其使用电脑和手机时,总能不经意刷到“蒙吉州”相关新闻,达到心理暗示的作用。 而他们之所以选定这档节目,一来是看重其有直播形式,二来则是看重其女主持葛明。 这名女主持说话犀利,气场十足,十分具有压迫感。更重要的,是其有敢于揭露社会黑暗面的勇气。 水长乐看过不少女主持的报道,包括其早年以身试险,混入精神病院、传销窝点、贩卖人体器官组织等暗访专题,是个正义感爆棚,敢为民请命的人。 而且女主持背景雄厚,是个正儿八经的红三代,因而才能在揭露贪官污吏之后,依然在岗位上风生水起。 直播的第一阶段略显无聊,说是采访,基本就是听孔岛自吹自擂。女主持倒没有不耐烦的脸色,大概认为对方都操劳进院了,还不给人表明功绩的机会吗? 很快,直播进入到第二阶段,网友互动环节。 电脑屏幕前,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 好戏开场了。 == 病房内,葛明将利落的短发往耳后捋了捋。 趁着镜头切到孔岛单机位,葛明打了个长呵欠。 这场直播别说观众,她作为主持人都想塞个蓝牙耳机听会音乐了。 葛明采访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像孔岛这般言之无物,接受采访只会好大喜功,毫不将功劳分摊点给下属、强调一下团体荣誉的领导,真是绝无仅有。 不过葛明向来不以恶意猜测人,孔岛都累进医院了,或许就是个耿直人,不懂为人处世罢了。 机位后的导演示意第一环节结束。 葛明立马调整状态,看向镜头。 葛明:“想必节目进行到现在,观众朋友们一定有许多感悟和问题,欢迎大家通过留言平台与我们进行互动。孔岛局长也会倾听广大观众的反馈,与大家进行交流。” 说罢,葛明打开平板,放置于孔岛病床的小桌上,以此突出孔岛带病上场、为民解惑。 但后台筛选的第一个问题跳出时,两人脸上的表情同时一变。 【网友sdllgfd:请问孔局长,市委今年特别重视蒙吉州营商环境建设,提出要规范和优化企业审批事项办理。但我和朋友的几家企业在贵单位办理相关手续时,备受刁难,一个手续反复办了十几次才得以批下。】 孔岛面露困惑地看向病床尾部的节目策划人员,这问题并不在他们商定的范围内。 工作人员也很意外,问题并不是他们筛选的,而是节目组负责互动平台的工作人员选取的,其在北城,并不在现场。 葛明却忽然打起精神,节目前半段的“假大空”让她无精打采,此刻这问题跳出来,简直是“久旱逢甘露”。 葛明没搭理导演示意其切视频延缓时间的提示,直接将问题念出来,并自己补充道:“是一项很切合民生、很基层的问题,不知孔局如何看待呢?” 孔岛一开始懵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如初。毕竟是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的人,能言会道,很快就长篇大论起来。 孔岛先是表达了一下对优化服务、提高效率的重视,以及其所作的努力。而后强调,便民服务是“堵点”和“痛点”,很多基层工作人员不够重视,办事多有松懈。之后又表示,在工作中摩擦和误解是必不可少的,基层人员也很难,暗暗引导是网友不按规章办事,刁难工作人员。最后再表达了会加强,提高服务措施和质量的决心。 直播屏幕前,水长乐听着孔岛一番“官方”发言,忍不住“啧啧”。 “厉害啊,这话术,这语言引导,听起来就很像网友胡搅蛮缠,不走流程,故意为难工作人员。不过这种人确实也不少,未知全相不做评判。”水长乐感叹道。 这条网友问题,是真实的网友提问,不过早被平台工作人员筛除了,留下的都是些“假大空”的问题。 芒安石黑了平台后台,将这条被淘汰的发言插入到排播队列,不过是小试牛刀。 “开胃小菜结束,该进入正题了。”芒安石敲着键盘道。 医院,镜头前。 “感谢孔局的解答,让我们看看网友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葛明看向平板,平板上跳出筛选的新留言。 【网友liunghan:请问为何蒙吉州公安在扫黑除恶斗争中始终不作为?导致蒙吉州黑恶势力猖獗?是否与“保护伞”有关?孔局是否是保护伞之一?】 葛明嘴角抽了抽,她压根不相信这是后台工作人员精挑细选出来的留言。不过她头铁,或者说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问题正和她意。 采访要的就是犀利嘛!要求真嘛! 四平八稳都是套话,不就失去了访谈最初的意义。 葛明直接将留言念了出来。 病床后的工作人员拼命摆手,示意葛明暂停采访。他们也尝试将画面切成录制好的视频,却发现后台完全失灵。 葛明毫无不理会,反而目光灼灼地看向孔岛。 孔岛在经历了瞳孔震动,手心出汗的阶段后,调整好表情,微笑地看着镜头。 “我们这份工作,经常会遭到别人的误解、诋毁甚至于威胁。但这都无法阻拦我们扫黑除恶的决心。这两年,我们一直对涉黑问题严重的地区、行业开展深度的摸查,对于黑恶势力零容忍,高效打击!因为打断了许多人的“财路”,我们也得罪许多人,很多同志在这条路上……” 孔岛声音愈发慷慨激昂,一副心中只有天下苍生,将个人安危置于云霄的大义凌然。 等到孔岛慷慨陈词结束,直播间忽然画面一黑,播出了一段录像。 工作人员摇头,示意不是他们的操作。 录像画面内的地点,是一间装潢华丽的屋子。 两个男人对面而坐。一个抽着雪茄,一个慢悠悠品着茶。 颇有点古早港片的氛围。 画面中品茶的男人,观众一眼便看出,是孔岛。 另外一个大佬气质抽雪茄的男人,则显得眼生。 可蒙吉州本地的居民立刻就认出,这人是“蒙吉州恶霸”,知名的流氓企业家周平。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前的芒安石,点开了原本设置好的“水军程序”。:,, 第47章 身败名裂(下) 华视网络直播间。 视频在无数人的关注中播放。 视频中,孔岛用茶盖摩擦着大碗茶的茶沿:“周先生,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你这次搞事情真的搞太大了,放高利贷放到人家市长的小舅子身上。我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现在领导交办我办事,我要给人一个交代。” 周平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委屈道:“我怎么知道,现在我们都走线上,利用网贷平台放贷。有些穷鬼没诚信故意不还,我们老本行恐吓一下,也没干出格事,就是堵堵锁眼泼泼粪,卸手断腿的事情都还没干呢!” 孔岛放下茶杯,有些愠怒:“老周!现在是反黑关键时期,你这样不知收敛我很难办!你不要怪哥我哪天无情无义!” 周平面色不该,坐直身子,从茶几下的抽屉取出一个镂空雕花工艺的木盒。 “孔兄之前不是说对古董感兴趣吗?小弟我便一直记挂心上。这是我上个月在海外拍卖行拍的碧玉笔筒,算是小弟的一点心意。” 孔岛:“我不是这意思。” “我就是让孔兄赏眼,我留着也没用呀,好兄弟不能夺人所好。” 几番推诿下,孔岛还是接过玉器:“这东西很贵吧?” “不贵不贵,三百多万而已,能入孔兄的眼,就算物有所值。” …… 之后的画面,便是孔岛满面春风的把玩着玉器笔筒,态度变得和缓。 周平提出需要帮衬之处,孔岛也只是迟疑一会,便一一答应。 酒店房间的屏幕前。 哪怕事前已经看过一次视频,水长乐依旧感慨良多:“反黑的人和黑恶势力坐一条船上,难怪良民走投无路。” 说罢,指着病床旁的空白处:“打个赌,我猜流浪汉鬼,此刻就站在这。” 这段视频中的周平,正是让流浪汉受到无妄之灾的富二代的父亲。 芒安石当初入侵周平家的系统,是想帮流浪汉找找是否有周家父子的犯罪证据,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不仅找到大量周平的罪证,还有其和保护伞勾结的证据。 周平为人并未如表面般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不但谨小慎微,提防心也很重。 基本上,他要“巴结”的对象也好,“合作”的对象也罢,他都会录下高清视频,以防被人叛变,或者倒打一耙。 敢收他的钱,就要替他做事。 节目中,孔岛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再无之前口若悬河,结结巴巴道:“这视频是假的!作假!有人要害我!” 然而是不是假的,孔岛心底有数。 无数个网络屏幕前。 这档直播的收视率其实不高,因为其播出内容和用户存在脱节。 会看相关内容的人找不到直播间,爱看直播间的人不喜欢这类乏味的节目。 然而节目流量监控人员忽然发现,后台开始涌尽大量用户,以几乎离谱的几何速度向上增长。 原来,在“网友交流”环节的第一个问题结束时,便有大量相关的帖子涌进各大论坛,微博等各种交流平台也迅速被攻陷,甚至颇为私人的q群、小组等地也出现大量链接。 这些帖子的标题都极具噱头。 《点击观看不可说局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快!马上要被删了!比hk警匪片还要精彩的现实版警匪勾结!》 《华视是要逆天啊!节目上直接问官员你是不是怠政懒政!是不是收受贿赂!是不是黑白通吃!》 …… 这些忽然涌入的“水军”,让各论坛管理员措手不及。哪怕他们疯狂删帖,也抵挡不了后台如同循环喷泉一般冒出的帖子。 “这是病毒吧?人工的话要多少水军?”有论坛管理员吐槽。 这名管理员猜对了,这的确是病毒,芒安石制作的“水军病毒”。 无处不在的帖子产生的影响力极大,迅猛汹涌。 媒体、反黑、贪腐、勾结,这些字眼触动着网友敏感的神经,传播也从起初的强制性传播,变成了网友们自发性传播。 管理员越是删帖,大家逆反心理越重,到了后期,基本是纯网友发帖,反而芒安石用机器制造的“水军”被真人淹没。 无法被中断的直播间。 导演和编导手足无措,后台已经完全被未知人士操控,他们无法操作,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关闭机器,中断直播。 可若这样做,便是重大的直播事故,事后舆论可能会发酵得更厉害。 编导看向女主持,希望这位控场能力满分的葛明能救场。 葛明握着话筒。 她的确想继续这场采访。不过不是为了“挽回大局”,而是心中“追求真相”的媒体人之魂正熊熊燃烧。 葛明:“孔先生,能解释一下视频中你和另外一位先生的关系吗?” 孔岛暴躁,全然没有之前的风度:“我都说了这视频是假的!是伪造!” 葛明:“我学过多年剪辑编导,粗看下来,这视频并无剪辑痕迹。” 孔岛歇斯底里:“假的!群众演员!就是为了害我!” 孔岛的模样,让葛明有些犹豫,她的信条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或许孔岛真的被冤枉了? 毕竟干这行,很容易遭受打击报复,有人花大功夫构陷,也并非不可能。 就在这时,直播屏幕上再次播放起新视频。 这次的视频画面较为昏暗,似乎是在室外。 画面中有六个人,两个坐着,四个站着。站着的男人皆人高马大,双手交握于身后,一看便是保镖之流的角色。 坐着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孔岛,一个是四十出头的男性。 这段视频没有声音,仅有画面,不过好“好心人”在视频下方帮配了显眼的文字。 【牛发良:孔局,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你这是吃着东家饭喝着西家粥,两边都想要呗?】 【孔岛:牛兄你说笑了,我跟你一直是站同一战线的。】 这位牛发良,是g省明广市的知名企业家,明面上从事洗浴、歌舞厅、高档会所等行业,但坊间都传闻,其背后皆是黄赌毒行业。 牛发良前两年就着手扩大事业版图,首当其冲便是临近的蒙吉州。但蒙吉州的下九流行业,一直由本地的地头蛇周平所掌握。两个团伙经常“开火”,搞得人心惶惶。 看上一段视频,孔岛明明是周平的保护伞,怎么又和牛发良混一起了? 蒙吉州的市民观众一头雾水,却很积极的在论坛、微博等地向其他地区的围观群众解释三人的来头,以及其中的恩怨。 视频中。 【牛发良:孔局,你上次不打招呼直接让手下上门,可是害我损失了两千多万的生意啊。】 【孔岛:那手下没跟我报备,为了扫黑战绩,老是搞突击检查,我也很苦恼啊。】 【牛发良:没跟你报备?我看不尽然吧。孔局在媒体采访时不还彰显了下突击行动的巨大功绩吗!】 【孔岛:这事情都发生了,无济于事,我就是顺着说说。】 【牛发良:孔局,钱是小事,你害我几个兄弟吃牢狱饭,我想安抚,我这兄弟的哥们也不答应啊。】 屏幕上的孔岛听到这话,显然有些惧怕,腿都哆嗦起来。 【孔岛:牛兄,我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牛兄之前不是说,对我们蒙吉州的□□很感兴趣吗?据我所知,这周六,周老大要在灵虎山附近交易一批货,数量巨大,还是供货方的老大亲自坐镇。】 【牛发良:孔局您什么意思呢?这是要我和周平翻脸火拼?】 【孔岛:牛兄您说笑了,难道你们还能坐下来和和气气喝茶?】 【牛发良:孔局这主意打得不错,我抢周平的货,得罪周平的人是我,孔局你倒可以坐山观虎斗啊。】 【孔岛:话不能这么说。我知晓这条密报,要收网也不过一声令下而已。现在把机会让给牛兄了。那可不仅仅是一批货,整条渠道和对接人,可都在那,静待牛兄采摘。】 …… 荧幕前的观众通过字幕,终于理清了故事的来龙去脉。 这位孔局不仅黑白通吃,还胆特肥,和两家黑合作,顺带还挑唆一下黑吃黑,对比起来,《无间道》都不够看。 起初,观众中也存在不少质疑声,认为这段视频没有音频,想要曲解成任何内容,全靠打字幕的人。 但很快,各路大神纷纷出马。 有剪辑大神表示,视频并未经过剪辑或者拼接。 有唇语大神表示,无声视频中的唇语,和字幕完全匹配。 有面相大神表示,通过多维度多点位对比,确认视频中的孔岛是本人,并非化妆或者□□。 一石惊起千层浪,网络舆论瞬间引爆。 酒店的屏幕前,水长乐吃着刚点的提拉米苏蛋糕:“我说你都去哪挖来这些视频?” 芒安石轻巧道:“各种渠道喽,有些是当事人自己特地录制的,有些是固定地点的监控。” 水长乐心下感叹:这就是男主光环吧,整个小说世界都为男主服务,连监控器也不例外。 “不过你这两段视频选的妙啊。”水长乐赞叹道。“这不止毁了孔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更重要的,他这下半辈子,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了。” 就算孔岛能侥幸逃过这次“舆论审判”,或者有人脉手段能减轻牢狱之灾,第二段视频爆出来,被“背叛”的周平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医院内。 “假的,都是造谣,关掉!关掉!”孔岛声嘶力竭,发疯一般对着床尾的工作人员喊道。 女主持葛明已经信了视频八分。她没有安慰孔岛,反而将话筒伸到对方跟前:“孔局,请问你和视频中另一个人是何关系?能否和我们说说提到的具体事件?” 孔岛一把掀翻架在病床上的小桌子,冲到床尾,浑然不见采访开头“为民鞠躬尽瘁、百病缠身”的孱弱。 孔岛将机器打翻在地,胡乱操作一通,倒也将所有设备都关闭了。 荧幕前的观众看到了孔岛疯狂的模样,也看到其砸烂了镜头。 画面一片漆黑。 正当大家以为闹剧到此为止时,画面又重新亮了起来,场景依旧是医院病房,中心人物仍旧是孔岛。 只是拍摄的角度,和之前正面怼脸不同,是从斜上放切入。 “我们的直播平台怎么还在继续?”病房内,一个拿着手机同步观看的工作人员道。 导演凑过去,果然,明明机器关的关,砸的砸,直播画面却仍旧在进行,除了画质差了不少。 摄像师对镜头的敏感度极强,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抬头,在天花板上搜罗一圈,果然在对应位置发现了微型摄像机。 结合刚才节目直播时种种诡异现象,节目组很快意识到,这波显然有备而来。 == 医院的安全通道口。 两名实习护士忙里偷闲,蹲在安全楼梯口看直播。 “这个孔岛就是我病房的,好恶心一个人。”长发女护士撅着嘴,“做个采访还要从病房换来普通病房,好虚伪。” 同期进医院的伙伴连连点头,之前闺蜜请假,她去病房代过一次班,孔岛对她毛手毛脚,恶心得她连晚餐都吃不下。 长发女护士看到孔岛吃瘪,开心得连连拍掌:“虽不知这仁义之士是谁!但干得漂亮!” 当镜头被孔岛摔碎时,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气。然而很快,荧幕又重新亮了起来。 “又有了又有了!”长发女护士激动得跺脚。 一旁的短发女却不出声,用力地用胳膊肘怼她的后背。 “干嘛打我啦!”长发女撒娇道,余光一撇,手机往背后一藏,立马站直,“护士长!” 两人跟前,中年女护士正从安全楼梯走上来。 她看了眼摸鱼的两人,只说了句“工作要做好”,便越过两人,向走道深处走去。 两名实习护士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总觉护士长这两天的气质有些深沉。”短发女护士纳闷道。 长发女护士:“有吗?没变啊,早上和我收拾病房时,还让我不要乱说话呢。” 走道尽头的休息室。 护士长走入更衣间,打开衣柜,从中取出一纸箱。 昨天,她收到了这个没有署名的快递。 快递中有八个微型摄像头和一封打印的信件。 信件很简单,只有寥寥两句话。 【你想为你丈夫报仇吗? 如果你想,请在孔岛接受采访前,将摄像头安置在房间上方隐蔽处。】 此刻,护士长看着这张纸条。 老陈,这仇我终于替你报了。 == 酒店房间内。 水长乐吃完蛋糕吃橘子,悠然自得的模样,丝毫没有血海深仇得报的肃穆。 “芒安石,你什么时候去装的摄像头?”水长乐看到重新亮起的画面,满脸震惊。 他这几日只看到芒安石埋头于电脑前捣鼓,不曾见其出门,难道还能像孙悟空一般,拔根毛就吹出八十一替身? 就算是小说男主,也不能开挂得如此离谱。 芒安石眼睛监控着各大舆论平台,嘴巴则和水长乐道明真相。 原来前两日,他在查找孔岛各类违法犯罪的蛛丝马迹时,发现了在孔岛累累罪行中不算显眼的一条,篡改了一位包工头的死亡说明。 这位包工头最初的死亡记录,是被人殴打致死,之后却被当时还在基层的孔岛篡改成在工地意外跌落而死。 包工头的妻子屡次上门哭诉伸冤,最终却不了了之。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其妻子都努力上访,最终却被瞒报、打压。 最终,在其女儿放学路上被人威胁后,其妻终于心灰意冷,不再伸冤。 这位妻子,如今正好就在孔岛所在的医院工作。 “这件事,你换个人办其实也行,如今顺水推舟,倒也了却一个女人多年的心结。”芒安石道。 再也没有什么比亲手手刃仇人更畅快淋漓的事情了。 “没想到我们安石面冷心善呐,不过这番操作下来,事后调查会给死者妻子造成麻烦吧?” 在水长乐的观念里,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 芒安石“嗯”了一声:“放心,我给死者妻子邮寄了三张纸,一张是摄像机的安装和开关说明,一张是询问她是否想报复的小纸条,还有一张是告诉她事后警方调查时,应该如何说辞。” “啧,准备得真充足。” “我还特地在快递箱中留了些破绽,确保护士长只会是‘不知情帮手’。” 水长乐心下感叹,幸亏你是男主角,幸亏这本书主世界是捉鬼。若这是一本犯罪小说,芒安石这人可太危险了。 == 医院病房内。 正义的女主持穷追不舍追问:“请问视频画面是否是真实的?您在整个职业生涯中,是否做出了背叛组织的事情?……” 孔岛也发现了仍在继续的直播,有些疯魔状态的他拿着枕头,狠狠地砸向微型摄像头,然而无济于事。 小巧的摄像头安装得很是稳妥,更何况屋内不止一处摄像头,芒安石心情好时,还能切个多角度分屏幕的直播。 孔岛知道,自己完了。 即便到时候检查组来,自己有办法将两段录像搪塞过去,本地第一恶势力的周平也不会放过自己。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要害他! 孔岛身后,流浪汉鬼看着癫狂状态的孔岛。 原来像你这种人,也有恐惧的时候啊。 将别人生命视为草芥,此刻却像蝼蚁一般被戏弄,被碾压,真是可笑呢。 流浪汉看着他原本憎恨又惧怕的孔岛,忽然释然。 他转过身,朝病房外走去,腰背比他活在世上的二十年都要挺拔。 == 直播平台上,闹剧还在继续。 芒安石送上的大礼,可不仅仅只有两段视频。 内容劲爆的孔岛通话录音,芒安石如娱乐圈狗仔般,还配上了极为戏谑的卡通漫画。 孔岛平日里低调佩戴的皮带手表,也被整理成pdf文件供网友传播,还贴心配上了品牌名称及产品价格。 单件十万起的奢侈品,绝不是普通工薪人员能够承受的范围。 半个小时后,整个网络已经完全被孔岛占据。 这其中,芒安石的“水军病毒”起到首当其冲的作用。 各类追热度的营销号和大网红“乘胜追击”,详细神扒,不给孔岛洗白的可能。 而广大吃瓜网友则一边“推波助澜”,一边用浩大的舆论“奠定江山”。 酒店内。 吃瓜吃累的水长乐离开电脑,难得不注重仪态,手脚大开躺倒床上。 仍在忙碌的芒安石余光瞥了眼,“成何体统。” 水长乐如今脸皮厚了,也不在意被比自己小得多的人教训,身子往床侧蜷了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看戏呗。” 水长乐点头,想想也是,这场直播动静如此之大,不可能不了了之。 芒安石:“还是相信我们政府,相信上级的,这种害群之马终究是少数。相信政府会给广大百姓一个答复,给成百上千被孔岛伤害的受害者一个交代。” 水长乐欣慰地点头,不错,这小子有政治觉悟,要知道基调不对晋江审核都不给你过审。 水长乐躺回床上,看向天花板。 他向来是最反对“舆论治国”的,缺乏独立思考性的网友总是容易跟风、容易偏激、容易被共化。但舆论若能推动社会公平,能够彰显正义,能帮助有苦无处说的受害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或许也只有在小说的世界里,一切才能如此纯粹。 “在想什么?”芒安石看向忽然深沉的水长乐。 “没,就是觉得这里挺好的。” 芒安石以为他是留恋人间,却听水长乐又加了一句,“你尤其的好。” 在水长乐没看到的地方,芒安石的脸一瞬间红得滴血,就像直接把两坨腮红敲在脸上。 一个小时后。 网络舆论仍在发酵,一些官方媒体也下场,表示会进行彻查。 芒安石很是好心地将直播中的证据,包括这几日收集到孔岛在职期间各种骚操作资料,全部打包汇总,丢到监察部门邮箱。 忙完一切时,流浪汉鬼从紧闭的房门外走了进来。 “我要走了。”流浪汉鬼向芒安石和水长乐告别。 水长乐本想习惯性客套“这就走了?再留会呀”,话到嘴边又稍显奇怪,毕竟不是做客,是转世投胎。 芒安石看着他:“孔岛罪有应得,你也算得偿所愿了,早日投胎是好事。” 流浪汉点头,他原本就对人世没什么牵挂,因而哪怕憎恨孔岛,却也不像鸭蛋对阮岳那般恨得刻骨铭心。 “我当人的时候都没什么朋友,没想到死后,反而遇到愿意帮我出头的人。”流浪汉抹了把眼泪。“这恩情今生无以为报,愿来世能偿还。” 话音落下,流浪汉鬼的身子愈发透明,最后散成点点萤火飞出窗外,往蒙吉州北方的山脉飘去,消失在苍穹尽头。 天空只余飞鸟的痕迹。 无人知晓一个灵魂的离开。 水长乐好奇地问芒安石:“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来世还会有记忆吗?” 他记得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带着前世记忆的人。 芒安石愣了下,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不会的。只要转世投胎,就是另一个人,没了前世的羁绊,了却所有爱恨情仇。” 水长乐:“也挺好,今生事今生毕,才更能珍惜当下所拥有的。” 芒安石忽然起身,目光复杂地盯着水长乐,盯得水长乐不明所以。 “可有时候,相识便已太晚。” 水长乐疑惑地看着他。 芒安石自嘲地笑了声,没再说话。:,, 第48章 步步为营 这些日子的蒙吉州,风平浪静下又有暗流涌动。 本地居民们的生活照旧,街头巷陌依旧是不变的烟火气。权贵们则人人自危,中央和省级巡查组同时入驻,布下了天罗地网。 芒安石和水长乐的日子则过得甚是惬意。 今天打雪仗,明日赏梅,后天游船。能够碰触实物的水长乐乐得新鲜,就苦了无意中路过的陌生人。 “好神奇,为什么雪会忽然在空中自己蜷成球,砸向小帅哥?太诡异了!小帅哥该不会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吧?可为何小帅哥笑得眉不见眼?” “为什么那折断的梅花枝能悬浮在空中?还能跟随小帅哥身侧?世界第八大奇迹?建国以后也允许梅花成精了?” “老板老板!你不是说这公园湖里只有人工划桨船,没有自动船吗?为什么旁边那小帅哥可以饮茶吹笛?船桨却自动运行?” 陌生人或惊或恐,当事人怡然自得。 酒店内。 电视依旧在财经频道。 水长乐坐在沙发上,看着芒安石摘下监听器,向厕所走去。 “我说你动不动给监听的人‘摇滚音乐伺候’,到时江湖上会不会有新传说,别看芒安石外表儒雅,其实灵魂放荡不羁爱躁动。” 芒安石没搭理水长乐的屁话。 这个窃听器给他的生活造成诸多不便,水长乐在一旁叨叨,他却不方便接话。每次要对话,除了出门,便只能采取脸盆加摇滚乐双重阻隔。 可窃听器又是他们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不能丢弃。 仿佛听到芒安石的心声,当天中午,信号屏蔽器便送到了。 水长乐一边恭喜,一边忧虑:“如今蒙吉州的权贵人人自危,阮岳会不会也躲起来当缩头乌龟?我们的计划还能继续吗?” 芒安石打开屏蔽器:“这我倒不担心,阮岳这人,心思深沉,胆子极大,想用区区一个孔岛影响他,不过是蜉蝣撼大树。” “那我们计划照旧?” “在此之前,我想试试一个人。” “谁?”水长乐好奇。 “许知邀。” 水长乐不解:“他有什么问题?” 许知邀这人算不上好人,否则也不会养了个邪气重重的小鬼,最终遭到反噬。 可若说坏人,倒也谈不上,比起孔岛和阮岳草菅人命、十恶不做,他也不过是在从事一份职业。 就比如提取吗啡的人,他手中的吗啡会变成止痛药,还是会变成毒品,并不由他做主。 芒安石在意的,是在许知邀和阮岳的意识海中看到的画面。许知邀对于阮文,也就是水长乐的重视程度,以及死时的悲伤,让他匪夷所思。要知道,能够证明许知邀能力的,是阮鸣的死活,而非阮文。 到底是心怀有愧,自己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挡煞”,最后真的“煞死了”? 亦或者,是他向天算命时,早发现了阮岳“表里不一”,因而心怀不满? “所以你打算怎么试?”水长乐好奇。 “打算让他知道你死亡的真实原因。” “怎么让他知道?托梦?还是请鬼演戏?” 芒安石打开电脑:“没那么复杂,直接写封信告诉他即可。至于他相信与否,如何判断,就与我们无关了。” == 一周后。 “对,就这支股票。”水长乐指着证券交易平台上的界面道。 芒安石记下水长乐手指的股票代码,将信号屏蔽器关闭,甚至还特地将监听器放到一旁开阔处,便于安装者能清晰监听。 “喂,哎呀,是水总啊。” “前两天我真是赚得盆满钵满,感谢水总关照,回去一定要请您吃饭。” “水总您随便从手指缝露点消息,我便享之不尽、用之不绝了。” “你说‘安藏德酒业’?有机会?那我试水个五千万可好?” “哈哈,好,改天我一定在家父面前美言几句!” …… 水长乐坐在床上,一边吃着鱼皮花生,一边看芒安石演绎“独角戏”。 这家伙演技真好,一人自说自话还能面不改色。 水长乐想到自己大学时对女生的追求不胜其扰,只好子虚乌有了一个女朋友。可女朋友从不露面,引起大家怀疑。水长乐只好在宿舍假装和女友煲电话粥,每次都尴尬得自我嫌弃。 挂断电话后,芒安石重新开启了信号屏蔽器。 水长乐向其投喂了一颗花生,顺带夸奖:“影帝级演技啊!这台词!拿捏有度!抑扬顿挫!轻重缓急!” 芒安石嚼着花生,对于水长乐的揶揄,反将一军:“哪里哪里,还是我们水大师厉害,挑中的股票都直接飞升。以后我何必辛苦捉鬼赚钱,等着我们水大师指点迷津不就好了。” 水长乐一副欣然受用的模样。 或许是相熟了,他也不担心芒安石怀疑自己的学识。反正所有一切,都能用“我死后自学成才”来解释。 这是这周以来,他们第三次向监听器另一头的人,也就是阮岳推荐股票。 水长乐凭借对《一品捉鬼师》里细枝末节处出现的时事背景,以及每天收看的财经新闻,再加上他当年被封为南大股神的看盘技巧,精准地筛选到了即将腾飞的股票。 而后,他们捏造了“水大师”这人的存在,将其打造成知晓证券交易内幕的大佬。并通过芒安石的演技,向阮岳塑造了大佬的存在。 再然后,他们借“大佬为了讨好芒安石‘位高权重’的父亲,主动向其透露未公开披露的证券事项,而这些事项都能带动某支股价飞速上涨。” 水长乐和芒安石做这一切,并非“吃饱撑着”,更不是打算让阮岳赚钱,而是为之后的计划做铺垫。 == 阮家。 阮岳靠窗而立,看着窗外雾灰色的天。蒙吉州的冬天除非下雪,常年都是艳阳高照,像这段日子不下雪又总灰蒙蒙的天色,着实少见。 阮岳这段时间的心情,也如同窗外的天色,阴沉不堪。 孔岛闹出巨大舆论事故后,上头成立调查组前来蒙吉州调查。原本在蒙吉州横行无忌的权贵们,如今全部夹起尾巴做人。 清理痕迹的、闭门谢客的、拖关系的、走门路的,大家各行各招,都想从这淌浑水中剥离。 阮岳比其他人淡定不少。 一来他并未直接托孔岛做过太逾矩的事,即便孔岛想要供认减罪,也供不出他什么把柄; 二来他平日素来行事稳妥,会做善后处理,不留把柄; 三来他的人脉也不只在蒙吉州,只要没查出大事,完全可以稳定度过。 然而阮岳也愁。 他最愁的便是他的矿场。 如今国家收紧矿场,阮氏还能得到充足的矿源,凭借的是他多年来攒出的人脉。 这些矿源的来历、手续合法性等,多经不起推敲。 这次调查组前来,他迫不得已暂停了许多矿场,再之后想要重开,也是遥遥无期。 矿源不足会让集团的主心骨收入锐减。 电话铃响起,阮岳接起来。 “老板,我们又监听到一段较有内容的录音,现在发给你。” “好。” 阮岳挂断电话,手指在窗户的铝合金上摩擦。 他前段时间忽然流连不利,频频遇鬼,让他心生猜疑。而在那段时间内出现的芒安石,便成了他首要怀疑对象。 只是对方年纪轻轻,不像城府深沉之人,阮岳虽怀疑,却也没太下功夫,找了个机会,在其下榻的酒店安装了监听器。 不出他所料,其果真不过是一个浪荡公子哥,在酒店的时间都在听一些嘈杂没营养的音乐。 下属每天会向阮岳汇报监听成果,以及其中是否出现重要内容。 两周前,下属表示监听到一段电话通话。虽不知电话另一方为何人,但其通话内容信息量极大。 阮岳查看了监听通话的文字版和原版录音。 从监听内容,阮岳可以判断出几个信息。 第一、通话对象姓水,应该是名颇有身份之人; 第二、来电者想要讨好芒安石,以此获取芒安石父亲的好感或合作机会; 第三、来电者应该有渠道,知晓不少公司的商业计划、股东内幕和股权变动等。 在第一通电话中,来电者向芒安石表示,“东奇红雨”公司近日有强大利好,芒安石若有闲置资金,可以小试牛刀。 阮岳听闻信息后,便向自己专属的理财顾问询问这支股票。 理财顾问表示,这家公司从事传统雨具生产,近三年的业绩增长皆为负值,处于半死不活状态,并无投资价值。 阮岳自己也略懂金融知识,查看后发现确实如理财顾问所说。 但不知为何,阮岳却对此耿耿于怀。几番犹豫下,他买了一百万“东奇红雨”的股票。 买股当天,股价下跌了1,属于交易量小,换手率又低的死手盘,怎么看都没有投资价值。 第二天,股价又下跌了12,依旧半死不活。 就在阮岳以为自己想多了时,“东奇红雨”忽然发布通告,其被另一家纺织业的龙头企业收购,并注入了近10亿的资金,公司估价飞涨。 连着几个涨停板,阮岳也大赚一笔。虽然这点股市收益和阮氏的盈利比起来不足挂齿,却让阮岳看到了新方向。 同时阮岳也感叹,这天子脚下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随便一条消息,便能赚出一家中型企业一年的利润。 有了第一次的甜头,当下属第二次监听到“水大师”的信息后,阮岳格外重视。 这一次,“水大师”推荐的是“明州集交”。这是一家负责国际货运代理业务、外商投资咨询等业务的公司。 阮岳再次请理财顾问分析。 理财顾问表示:公司位于明州,虽是沿海,但外贸业务多年来都处于颓靡状态,连带着行业相关企业日益减少。再加上其周围洋城、福城等更受外国企业青睐,也挤占了明州该行业的生存空间。总而言之,“明州集交”没有投资价值。 这分析和阮岳相差不大,但有了上次的甜头,阮岳百般斟酌之下,布局了一千万“明州集交”的股票。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盘面如死水般不上不下。 就在阮岳以为芒安石的信息也会有误,准备成本价出手时,一条新闻横空出世—— 国家在明州划出了自由贸易试验区,明州集交公司的园区正好在其范围内。 这一利好消息,直接拉动了“明州集交”八个涨停板。 阮岳看着账上的钱,对“水大师”已是崇拜得五体投地。要不是担心装监听器的事情被暴露,他真想求芒安石引荐下这位大师。 阮岳打开今天下属监测到的信息。 这一次,“水大师”推荐的是“安藏德酒业”。 阮岳查了一下,这公司名字听着“混血”,却是一家做传统黄酒的龙头企业。只是这家公司近年来有些走偏,将精力重点投入到农业、房地产等领域,放松了对主要产业的精进,以至于原市场被抢,新领域又毫无成效。 这种公司若放平日,阮岳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但这是“水大师”推荐的! 阮岳反复听着录音中芒安石的声音:【你说‘安藏德酒业’?有机会?那我试水个五千万可好?】 一出手便是五千万,让他猜不透芒安石的底子。 到底是财大气粗、深不可测,五千万只是洒洒水?亦或者芒安石对“水大师”的决定十分信任,决定一掷千金? 阮岳虽困惑,行动却没停滞。既然芒安石投入了五千万,他便也跟上。 布盘结束后,阮岳每天都等着“安藏德酒业”发布利好消息。然而并没有。 等待过程中,“安藏德酒业”只发布了一次季度财报,数据极为一般。 就在阮岳自嘲,大师的消息也不能尽信时,“安藏德酒业”忽然来了一个涨停板。 没有任何利好消息,忽然拉了涨停。 阮岳懵圈,其他人也懵圈。 之后连着数日涨停。 这次阮岳看懂了,“安藏德酒业”的拉涨并非任何利好面,而是纯粹被人控盘了。有庄家看上了这支股票,长久收集筹码布局,等到万事具备时,便自弹弹自唱对敲拉升。 而阮岳和芒安石,恰好在要拉升前进场了,蹭了一波东风。 “妙啊,太妙了!”阮岳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几次赚的钱,比起他身家算不上什么,但空手套白狼的感觉,实在舒爽。 阮岳下定决心,再有下次,他一定要大捞一笔。 == 数百公里外的坤城。 吴铁看着桌上忽然亮起的电脑荧幕。 没有上前,他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两周前,他正在查看公司月度报表时,电脑屏幕忽然一黑。 就当他以为电脑宕机时,黑色屏幕上跳出一行白字:【你是否想收购阮氏?】 吴铁知道,电脑是被黑客入侵了。好在这台电脑内并无保密级资料,他倒也不担心。 不知黑客用意为何,但其问题激起他的兴趣,他在下方的输入框回答到【是】。 吴铁的确想收购阮氏,准确说,他已经付诸过行动。 吴铁的家族几年前就想将商业版图拓展到中西部。作为倚靠金融业发家的他,总觉得财富不够踏实,因而尤为偏爱能源等传统行业。 想要进军新领域、新市场,最快的方法,便是直接收购原有优质公司。 在比较了各企业的资源和财报后,吴铁看上了阮氏。 吴铁向阮岳提出了收购意向。 阮岳或者压根不想售卖,或者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价了一个天文数字。 见阮岳毫无诚意,吴铁便决定跨过大股东协商直接收购,也就是从二级市场直接“扫货”。 吴铁财力雄厚,原本他盘算得极好。阮岳有31股权,阮鸣有10股权,其他六名大股东有36股权。 吴铁很快与阮家父子外的大股东谈判,与五人达成初步协议,拿到了30股权。 这时,阮家父子有41股权,加上一名大股东6的股权,共47。吴铁还需要在市场上收购超过17的股权。 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没想到关键时候,阮鸣却使出了“增发股票”这招,让吴铁手中的股权占比直接稀释。同时,阮鸣又让其合作的企业充当“白衣骑士”一角,收购增发股票。 一番对峙下来,吴铁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有得到阮氏的掌控权,还折了不少钱,最后灰溜溜地将手中股权抛售。 神秘黑客似乎知道这段过往,因而在吴铁表达了“仍想收购”阮氏的意愿后,黑客表示:【按照你曾经做过的,重新做一次。】 吴铁想到上次半途折戟,心有闷气:【怎么,再失败一次?】 对方答复:【不会,这次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吴越从回忆中拉回现实,走到亮起的屏幕前。 他忘了后来对方如何说服他,但他知道,电脑对面不知身份的人,有点本事。 果然,屏幕又出现了黑客专属的对话框。 【下个月二号,大决战,请准备就绪。】 吴越没问大决战到底为何,问了对方也不回答。 他思索片刻,在对话框中输入:【你为何要帮我?】 良久,屏幕上才跳出一行字。 【不为何,只希望收购完成后,能够善待所有原员工。】 == 蒙吉州酒店。 “一年又快过去了呢。”水长乐坐在窗台边,看着远处商业街区挂起了红灯笼和小彩灯。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芒安石将热腾腾出炉的牛肉披萨递给水长乐。 水长乐就着美景,吃得餍足:“我们安石若不当捉鬼师,去开餐厅也是米其林级别的存在。” 芒安石戳穿他:“为了吃,你真的什么话都敢说。” 水长乐一脸坦荡:“我是真心诚意的。” 芒安石的厨艺自然和米其林大厨没得比,但比起让人味蕾遭罪的j星食物,以及许多神域世界里外观顶级却索然无味的食物,这《一品捉鬼师》的食物的的确确算得上八珍玉食。 也不知在神域世界里最长能呆多久? 水长乐忽然有点迷恋这个世界。 明明一切都是虚拟的,可莫名让人有点心动。 他这算不算得上网瘾少年? 不是,网瘾青年。 “想什么?那么入迷?”芒安石冲着茶,看着发呆的水长乐。 “想留在你身边呐。”水教授丝毫不觉话有歧义。 芒安石冲茶的手一抖,热水将手指烫出一片红,他连忙起身,快步到洗手间冲水,也冲去心中胡乱的骚动。 水长乐没发现异常。 他正很认真地在进行哲学思辨。 既然每个神域小世界是独立的,那么当他走出这本书时,这个世界是不是结束了? 下一个人走入这个世界时,循环便重新开始? 那这个世界的芒安石呢? 他还会记得自己? 亦或者就像游戏里清档重来的npc? 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轮回转世? 不知为何,水长乐第一次有些伤感。 等到芒安石从洗手间出来,两人心照不宣般跳过刚才的对话。 水长乐:“我们在蒙吉州呆了好久了。” 在原书里,男主一直在换地图捉鬼,最长的地图也未超过半个月。 如今的芒安石却很“不务正业”,呆在蒙吉州几个月,也不捉鬼。 “等帮你报完仇,我们就离开。”芒安石道。 水长乐点头,等阮岳的仇报完,他是时候赶紧帮芒安石寻找女主角了。 水长乐:“给阮岳的铺垫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收网?” 芒安石将已经温凉的茶水灌进口中:“差不多了,也让阮岳赚了小几千万了,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我们是在埋线,还是给人助力。” 水长乐不以为然:“这鱼钩当然要香甜,不然鱼怎么能上钩。” “是啊,我们水大师好本事,以后我便不捉鬼了,就靠水大师叱咤股海,养家糊口了。”芒安石没好气道。 “养你一个也没啥,毕竟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嘛。”你可是我的男主角。 芒安石含在嘴里的茶水呛了下,看向水长乐的眼睛。 一片澄澈,没有情愫。 “水长乐。”芒安石声音忽然低沉。 “干嘛?” “你真的很懂,怎么害人一生。” 水长乐:??? 啥玩意?:,, 第49章 风云变幻 将近年关,本是各行各业最为忙碌之时。 今年的蒙吉州却显得格外萧条。在中央监察组和调查组的双重光顾下,往日大张旗鼓的市政活动全部取消,本地企业形式多样的年关活动也一一暂停。 若不是寻常人家未受影响,仍旧在采购年货,都丝毫感觉不到节日临近。 阮岳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这季度可以用惨淡来形容的营收。 他合上文件夹,看着对面的白墙。 往日他特地嘱咐办公桌对面要留白,才能更好思考,此刻,白墙却显出一种萧条苍凉之感,像置身于白茫茫一片的病房,躯体的精力也悄然流逝。 今年真是水逆。 不过很快,阮岳从消极的情绪中挣脱。 天无绝人之处。上帝关了他的门,如今又给他开了一扇窗。 或许不只是窗。 如果效果好,那将是一片广袤的新田野。 阮岳拿起电话,有些焦迫的拨打号码询问。 “今日有监听到来电吗?”阮岳问。 下属:“今日没有水大师的通话。” 阮岳不悦道:“若有情况,无论何时何点,立马通知我。” “好的阮总。” 大半个月了,那位“水大师”始终没有拨来电话,监听到的信息不是嘈杂的摇滚乐,便是些枯燥的财经新闻。 阮岳都恨不得能钻到芒安石脑子里,让他主动给“水大师”打电话。 当夜。 十点半时,阮家内宅的电话铃响起。 阮岳被吵醒时,脸色是阴沉的。 他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一晚三四场应酬还能面不改色,如今喝酒都要酒前熊胆粉,酒后保肝丸。 再加上早几年体检报告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不少,医生也嘱咐他要多休息,因而除非有客人,阮岳习惯十点上床。 刚要入睡就被吵醒,阮岳想看看是哪个不长脑子的。 “阮老板,您要我们特别关注的‘水大师’来电话了。”下属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阮岳瞬间门精神,之前的愠怒荡然无存。 他打开平板,查看下属发来的音频文件。 音频开头有电视声,应该是蒙吉州地方台的晚间门新闻。 随后是芒安石的手机铃声。 之后才传来芒安石的声音。 “哎呀,水总,好长一段时间门没联系了。” “确实在蒙吉州呆得有些久了,这不是多考察下中部商业情况嘛。你也知道,一线城市处处是红海,未来市场肯定是在下沉市场嘛。” “节前我一定回去,春节时带水总您跟我爸喝茶。” “哪能呀,上次多亏水总。水总这消息门路四通八达,我真佩服,只后悔上次怎么才砸五千万,追悔莫及。” “真的?‘横殷长展’?” “水总你给我透个底,我投多少合适?一个亿?三个亿?” “可以梭/哈?水总你说笑了,我可没这胆子。” “水总你这么有信心,我真的对梭/哈心动了。这若出了岔子,以后被我爸赶出家门,水总收留我不?” “水总也要梭/哈?那我肯定要跟着水总来一票了。事成之后,别说见我爸,水总你就是想见天王老子,我也去帮你铺路。” “好,改日约。水总我再跟你确认一次,是‘横殷长展’,601129,对吧?” “先谢过水总了,再见。” 芒安石挂断电话后,监听器传来模模糊糊的碎碎念,不甚清楚,隐约能听到“横殷长展”等单词。 紧接着,监听器内又传来电话拨出的声音。 “喂,长哥,有个发财的生意要不要一起做?” “我自然是有门路啦。” “你这胆子不行啊,要不这样,我找你借钱,一个月,按照月息五分给你利息。” “什么高利贷,太难听了,我这追求的互利共赢嘛,心甘情愿。反正风险我担,稳赚不赔。” “借多少?先借八个亿吧。” “不是开玩笑,我认真地。” “我爸在那,你还怕我卷钱跑路啊?” “那就这样说定了。借款手续之类,我到时候找我律师去谈。” “好,改日约饭。” 挂断这个电话,芒安石没有停歇。 在听到一阵倒水声后,音频中再度传来拨打电话的声音。 “喂,乐经理,我是安石。” “你帮我估算下,我名下的房产、厂房可以贷出多少抵押贷款,对了,还有我那些存单、股权,全部做质押贷款。” “是啊,要搞个大动作。” “放心吧,事成之后,一定给乐经理一份大酬劳。” “对,尽快,钱越多越好。” …… 阮岳听到这,心下早已躁动不已,急忙打开搜索引擎,查询起“横殷长展”这支股票。 “横殷长展”是南方沿海一家地产龙头。阮岳查看了其近一年的财报,稳中有升,若做股票投资,是一支值得做长线的股票。 这支股票盘子极大,不易被庄家控盘,但也意味着,除非有重大利好或严重利空,其涨幅波动有限,基本跟大盘涨幅持平。 这支股票绝对是短线投资者看都不看的股票。 不过有前几次的经验,阮岳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他所未知的利好消息。 阮岳手指在桌面敲击。 电话中,“水大师”显然对这支股票信心十足,开口便是梭/哈。 而芒安石则更狠,看其之后打电话借钱、贷款等举动,恐怕不止要梭/哈全部财产,甚至打算做杠杆。 阮岳看向窗外。 今夜的云尘很厚重,如同海潮翻滚,无星无月。 阮岳心底的浪,比云更汹涌。 他要不要,也赌一把? 一个声音在阮岳脑海里徘徊。 如今阮氏的实体业难以再开拓,他多年攒下来的人脉也因孔岛事件脆弱不堪。他想要更上一层楼,便要有新机遇。 这便是很好的一次机会。 如果前几次,他投入更大一些,早就能实现资产大幅度增值,甚至是资产翻倍。 不过现在还不迟。 他还有机会。 况且这次,“水大师”比之前几次更加信心满满。 连芒安石这种毛头小子都敢做杠杆,他又担心什么呢? 阮岳心中热血澎湃,对于财富的渴望,对于更进一步的向往。 可不知为何,热血的下方,却有隐隐不安。 阮岳重新看向“横殷长展”的财报。 这家房地产龙头的市盈率、营收同比等数据都极好,从技术面和市场热度分析,综合评分也不低。 就算这位“水大师”真的翻车,顶多就是不赚或者少赚点,也不会爆雷。 阮岳手指在桌沿敲了十多下,心下有了打算。 == 酒店内。 “天啊,这个猪血灌肠绝了!你真不试试?”水长乐一脸陶醉道。 芒安石满脸嫌弃,缩在房间门对角。 “哎,你这人真是娇贵,不能吃内脏下水,人生少了多少乐趣。”水长乐感叹。 “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东西。”芒安石又往后缩了缩。 他们买的是家专做猪血灌肠的百年老店,老店中还有一区域用视频演示灌肠过程。无论是从猪血里挑出猪毛,还是将猪血和荞面猪板油和匀,亦或者将猪血灌入肠衣,每个过程都让芒安石目不忍视。 水长乐抱不平:“这东西怎么了?物美价廉,健康好吃,蘸一点香油蒜醋,人间门美味。而且民间门说法,猪血能去除粉尘和有害金属颗粒,我这当鬼的没关系,你为了长命百岁,应该多吃呐。” “长命百岁又有何意义呢?”芒安石忽然消沉道。 水长乐:“大晚上你别和我探讨哲学,不然我今晚会失眠。过来过来。” 芒安石不太情愿地走到水长乐跟前。 水长乐将一块灌肠夹杂着豆芽塞进芒安石口中。 芒安石先是愣了下,最后还是细嚼慢咽将其吞了下来。 “好吃吧?” “一般。” “你这人就是嘴硬,不过可爱。” 芒安石别过脸,看向酒店繁复的墙纸:“你给阮岳推荐的‘横殷长展’,真的会让阮岳摔跟头吗?” 芒安石倒也懂些金融类知识,他粗略研究了这支股票和其公司,并未察觉异常。 “应该没问题。”水长乐吃完夜宵,起身在房间门散步消食。 这支‘横殷长展’,无论从技术面、资金面还是基本面来看,都不像一支会暴雷的股票,甚至是一支很适合长期投资的股票。 水长乐有这魄力认为其会暴雷,自然是因为他“开了外挂”。 他记得《一品捉鬼师》里这个时期,男主便是到横殷长展集团所在的省会做法事超度。而之所以出现大量无法安息的鬼,是因当地发生了一起地震。 不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大地震,仅仅五级而已,大多百姓并不受影响。 可偏偏在这场地震中,倒了四栋房子。 要知道,在沿海富庶地区,新楼房普遍能抗八级地震。五级便倾倒的楼房,只能是豆腐渣工程。 四栋房子分布在市区不同位置,因而不能用正好在震中等理由辩解。周边的小区皆安然无恙。 四栋房子的共同点,便是其都属于横殷长展集团开发的楼盘。 这场事故引起全国震怒和惶恐,因为横殷长展集团的楼盘不止在本省,遍布了东部中部将近18个省份。 原书里重点放在描写男主如何超度亡魂,并未说明横殷长展集团的下场,但凭借逻辑推理,也能猜出七八。 “对了,吴铁那边进行得怎样?”水长乐问道。 吴铁是他们计划中的关键一环。哪怕吴铁长啥模样,水长乐至今不知。 他们需要通过吴铁来收购阮氏,一方面取代阮岳,让阮岳感受到一辈子不择手段取得的成果,最终都化成一江春水的痛;另一方面,阮岳倒台后,也需要有人维持阮氏的稳定,毕竟阮氏关系着蒙吉州太多家庭的生计。 芒安石点头:“我查看过,这人虽然联系时态度高冷,但各项资金准备很充裕。想来也是馋阮氏这块肥肉很久了。” 水长乐走到窗边。 夜色深沉,流云翻滚,好戏就要登场了。 == 阮氏集团。 “阮总,这个文件需要您签发一下。”身材玲珑的女秘书道。 阮岳随意翻阅了几下,挑出几处可有可无的毛病,将文件夹丢还给女秘书:“跟他说,一个合同都能漏洞百出,不想干就早点卷铺盖走人。” 女秘书战战兢兢地退出房间门。 心思和身材一样玲珑的女秘书,明显能感觉到阮总近日的焦虑。 可能是因为孔岛事件吧?女秘书揣摩。 办公室内,阮岳双手交握,大拇指在虎口处不停摩擦。 他的确很焦虑,却非秘书所推测的因为孔岛,而是因为‘横殷长展’。 他几乎是将全部身家都投入到了‘横殷长展’这支股票,甚至还抵押资产做了杠杆。 从他布局结束至今,几乎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横殷长展’是否有新动态。 连着十天都风平浪静,阮岳心下忍不住焦躁。 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很可笑,要知道,金融市场庄家埋线,有的都要两三年。 可那毕竟是自己全部资产,谁能不担惊受怕呢? 中途有几次,阮岳都想撤回一部分资金。可想到前面三次,就因为自己太过保守,硬生生错过资产翻倍再翻倍的机会,求稳的念头又被压下来。 芒安石那边,每天传回来的监听录音都是没有营养的摇滚乐和新闻。不过也能间门接得出对方不急不躁,胜券在握的自信。 他难道还能比一个毛头小子更没魄力? 可不知为何,他的右眼今日跳动得厉害。 阮岳频繁地刷新‘横殷长展’的公司动态,始终都只是一些北向资金流入情况等常见信息。 “老板,会议时间门到了。”女秘书敲门道。 阮岳这才想起,月初有hse例会。 会上,阮岳依旧心不在焉,听着部门经理和下属各子公司汇报安全生产和防范报告。 向来喜欢在会议收尾长篇大论的他,今天只是寥寥几句提醒:“最近大家要高度重视,安全问题上千万不能有纰漏。安全不但关系着企业员工的安全,更关系着企业的信誉名声。” 会议室内惯例响起热烈的掌声,掌声中却夹杂着几声“我的天”之类的感叹。 阮岳扫了眼开会仍在刷手机的员工,不想计较,起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高管们窃窃私语中,夹杂着“横殷长展”等词。 阮岳双手一颤,常年拿在手中的紫砂杯差点坠地:“横殷长展怎么了?” 高管也吓了跳,忙道:“出大事,说不太清楚,就是……横殷长展的楼倒了……” 高管或许因为紧张,说话颠三倒四,阮岳极不耐烦,快步坐电梯返回办公室。 打开电脑,无需阮岳搜索,浏览器的弹窗便跳出新闻。 《横舟市突发地震,记者现场目睹大楼倾倒》 《横舟市地震目前已造成六人死亡,近百人下落不明》 《横舟市发生五级地震,四栋楼倒塌,楼盘皆属于横殷长展》 …… 阮岳脑袋瞬间门一片空白,盯着“楼盘皆属于横殷长展”这几个字,寄希望是自己眼花。 然而实时新闻刷新得很快,尤其是这类重大事故,全国的焦点都聚焦其中。 越来越多消息传出。 “地震中一共倾倒的四栋高楼,皆属于横殷长展集团开发的地产。其中两栋房龄六年,一栋房龄十年,还有一栋是前年刚完工的。” “倾倒的楼房皆属于二十层以上的高楼建筑,倾倒得很彻底,直接整栋坍塌。” “好在地震发生在上班日上午十点五十分,大部分家庭都在上班上学。但许多居家的老人、保姆以及上班时间门较晚的个体户未能幸免于难。” “初步估计,地震发生时,四栋住宅内有居民两百人以上,凶多吉少,救援队正在全力抢救幸存人口。” “专家表示,楼房坍塌的原因,极有可能是房屋质量本身存在问题。” “‘横殷长展’集团负责人,四个楼盘的设计方负责人、施工单位负责人已全部被控制,等待下一步调查。” …… 阮岳已经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不断翻新的新闻慢慢融成一片,在视野里变成黑白光晕。 十多分钟后,阮岳回过神,急忙打开证券面板。 果不其然,早上开盘还高开07的横殷长展,此刻已经跌停,跌停封板超过一百万手,数字还在狂涨。 阮岳的脸色变得比白墙更加苍白。 “怎么办?”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质问他。 十分钟后,阮岳想到什么,急忙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今天有监听到内容吗?” “有的阮总,刚已经整理好音频文件,发送到您的邮箱。” 阮岳打开监听的音频。 芒安石应该也看到了横舟地震,横殷长展所属楼盘倒塌的新闻。 “水总,现在怎么办?我全部身家都在里边啊,现在要抛售止损吗?已经跌停封板了,恐怕连卖都卖不出去了!” “安心?我真的安不了心啊!几十个亿呢!” “不要害怕?继续吸筹?水总你开玩笑呢?现在再买进去,跟把钱砸池子里有何区别?丢池子好歹还能听个水花响。” “后续有重大利好?能够快速拉升?水总你别是忽悠我?” “我自然是信任水总的。行,那我相信水总,静候佳音。” 阮岳将录音翻来覆去听了数十遍。 他静下心,努力从中提取关键信息。 第一,芒安石同他一样,也将全部身家投入到了‘横殷长展’这支股票; 第二,水大师表示不用慌张,后续会有重大利好,如今只是洗盘; 第三,不是杀猪盘,不用退出资金,甚至可以继续低价吸筹。 阮岳脑中绷紧的弦松懈些许。 看“水大师”轻松愉悦的口吻,甚至可以逆流而上的操作,他太大惊小怪了。 阮岳反而开始遗憾,自己前期直接将全部资金布局了,否则此刻趁着跌停洗盘,他完全可以大量低吸筹码。 想到这,阮岳关闭了电脑,决定眼不见为净,静待佳音。 == 蒙吉州大酒店。 芒安石单手托着下巴坐在电脑前。 不过他的视线并未落在屏幕上,而是落在不远处,正在吃羊杂割的水长乐身上。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芒安石纳闷。 之前几次,水长乐推荐的股票暴涨,他还能理解,毕竟无论是庄家布局、还是企业并购、亦或者新政利好,皆有迹可循。 哪怕未能从大盘看出端倪,只要是人商议出的东西,便不存在密不透风的墙,更莫说对于可以随意进出、无人察觉的鬼。 可这次不一样。 无论是横舟市突发地震,还是横殷长展楼盘倒塌,都不属于人为范畴。 没听说过鬼还能感知灾难?预支未来? 水长乐越来越像个谜了。 然而芒安石并不想探究。 他们所剩的时光有限,他不想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你也想吃吗?不嫌弃的话还有半碗。”水长乐后知后觉芒安石的视线。 “你这生生把人家的羊肉汤加成红油汤底了。”芒安石嫌弃道。 水长乐直接跳过加不加辣这话题,和豆花咸党甜党之争一样无聊。 水长乐:“你把阮岳稳住了吗?” 如果对方太早退局,这游戏便不好玩了。 “不确定,要看阮岳这人贪欲有多大了。” 水长乐点头:“行,就让他惶惶不安几天。” == 数百公里外的坤城。 吴铁视线放空,直到泡茶壶发出催促的提示音,他才缓过神。 茶叶在白瓷杯底一点点冲泡开,吴铁的思绪也发散开来。 从和“网络神秘人”达成协议后,他便处于患得患失状态。 若说信任,他并不相信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哪怕对方进入他电脑来去自由。 可说完全不把对方当一回事,他也做不到,因为对方提出的合作正中他下怀。 昨天,他收到了对方传来的大容量文件。 他从白天看到深夜。 文件中包含了大量视频、音频、纸质文件等,涉及到阮岳集团近些年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偷税偷税、虚开□□、生产伪劣产品,甚至还包括其当初借壳上市过程中的非法内幕交易证据。 除此之外,还有阮岳本人行贿官员、掩盖重大事故的证据。 哪怕是吴铁,在看完所有的材料后,满心满眼都只剩震惊。 一来震惊神秘人证据链之全,二来震惊阮岳丧心病狂的程度。 虽说富豪大多为富不仁,原始积累中多有肮脏,但脏到如阮岳这般草菅人命、肆意妄为的,吴铁还真前所未见。 这些证据若全部公开,是能让阮氏集团彻底坍塌的存在。 “网络神秘人”在发给他的信件中,还附了一句简单的话。 【素材都在这,请按需取用。】 吴铁能猜透对方的用意。 对方都发给他,自然不是让他全部公布,若全公布,阮氏从企业形象到内部建设彻底坍塌,他收购一个烂壳子还有何用处。 但若适当放出少许负面新闻,从消息层面利空阮氏的股价,他便能在二级市场大量低价收购股票。 等到他将阮氏占为己有,再力挽狂澜,重新塑造阮氏。:,, 第50章 意外顿生 阮家。 阮岳的右手疯狂拉滚着鼠标滑轮,左手在键盘上敲击,力道之大,仿佛和键盘有有不共戴天之仇。 五天了,整整五天。 他每天睡前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横殷长展”是否有新动态。 新消息确实源源不断,却皆是负面。 《横殷长展楼盘楼房倒塌已造成47人死亡,28人重伤,截止发稿,仍有98名人员下落不明》 《中央下派检查组和专家组对横殷长展楼房倒塌事故进行全面调查》 《横舟地震援救进入收尾阶段,事故已造成115人死亡,属特大级责任事故,后续医疗、赔偿工作有序展开》 《调查组已确认,楼房倒塌属楼房施工阶段存在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情况,桩基的抗震能力不达标》 《横殷长展集团面临最高限额罚款,吊销安全生产许可证及房地产开发企业资质证书》 《横殷长展集团法定代表人及事故相关责任人皆已移送司法机关,后续将追究相应刑事责任》 …… 横殷长展的股票已经连续五天跌停,持有这支股票的股民犹如逃避战乱的灾民,没有其他心思,唯有快速出货,再出货,竭尽全力尽早清空手中的股票。 前三天,有芒安石和“水大师”这颗安神丸,阮岳还不断自我心理暗示:“没事没事,现在跌停都是在洗盘,洗掉心态不坚定的散户和跟风。” 然而到第四天,止跌的趋势仍旧遥遥无期,负面消息也纷至沓来。 阮岳不信邪,他现在出货,不但要承担三成的巨额损失。若后续开始拉涨,他也来不及进场了。 阮岳僵持着,忍耐着,等待着转折点。 他甚至都想打电话给芒安石,让其问问“水大师”,所谓利好会在哪天出现,让他吃颗定心丸。 可他当然没法这么做。 若让芒安石知道自己在他酒店安装监听器,这可还得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点燃他体内无处发泄的怒火。 在对着来电的下属一番辱骂后,下属才有机会战战兢兢开口:“阮总,公司出事了。” “出事了不会自己解决吗?养了你们这么一大帮人吃闲饭的?” “阮总,您看下公司高管群……” 下属怯懦的语调让其不悦,但欲言又止的说话,让阮岳隐隐不安。 阮岳挂断电话,点开高层群。 一条消息突兀地映入眼帘。 《阮氏集团被爆偷税11亿,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 蒙吉州大酒店。 水长乐在窗台上扑了个大软垫,整个人蜷成一只懒洋洋的猫。身旁的手机开放着新闻朗读模式,没有起伏的电子女声,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芒安石正对着电脑忙碌,忙里偷闲看了眼窗台上的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怎么会有这么爱晒太阳的鬼呢? 其他鬼一到白天都精神厌倦,恨不得快点日落。像水长乐这种作息比人还规律的鬼,莫名可爱。 水长乐似乎晒累了,伸出手探向一旁的水杯,发现杯中水尽,表情惆怅,却不愿下地端水。 看到这幕的芒安石无奈摇头,随手倒了杯冰椰汁,走到窗台边,递给水长乐。 “芒安石,一个关爱战友的石,一个团结同志的石!”喝饱的水长乐又在胡言乱语。 “别晒太久。”芒安石提醒道,阳光对于鬼魂,仍旧害处居多。 水长乐不甚在意:“话说起来,是不是到收网阶段了。” 芒安石点头:“对,阮岳已经错过抛售横殷长展股票,迅速回笼资金的最佳时期。此刻吴铁来抢夺阮氏股权,再合适不过了。” 芒安石把所有阮氏相关的负面材料都发送给吴铁,让他根据实际情况自己斟酌。 这个吴铁也有两把刷子。 他筛选的消息,大多都是阮岳本人经手过的违规操作。且筛选的负面消息虽扎眼,却不致死,不会让整个集团一蹶不振,从此大厦倾颓。 这些消息一经放出,再加上吴铁雇佣的媒体、请的水军扩大音量,煽动情绪,短时间内会造成重大的利空和恐慌,持有阮氏集团股份的散户便会大量低价抛售股票,而吴铁也能快速低吸筹码。 等到吴铁收购完毕,成为阮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后,他再发出“集团易主,强势整改”的消息,同时重资注入,形成巨大利好,快速拉动股票。 “阮岳这一生害人无数,只让他失去些身外物数,未免太便宜他了。”水长乐道。 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和阮岳残害过的鬼闲聊,替他们生前惨痛的遭遇愤然不平。 芒安石磨搓着玻璃杯,看着窗外晴好的阳光。 “当然不会只是让他失去钱财那么简单。他害那么多人,让人失去了和爱人一起在人间晒太阳的机会,凭什么还能享受阳光的温暖呢?” 芒安石眯起眼睛:“我可给他准备了一份厚礼。” == 阮氏。 一早上,阮岳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一旁的秘书感觉大理石都要被磨搓出一层石粉。 手机跳出短信提示音,阮岳猛地停步,手指打颤地点开,而后愤愤然将其丢在地板。 阮岳没想到,他叱咤商坛多年,竟然能在这等年岁,遇到如此窘境。 公司接连爆出负面新闻,许多埋藏多年,连他都已淡忘的往事,不知被何人挖出,并买通大量媒体传播。 他想要制止舆论传播,却发现效果微弱。对方很聪明的选择了有影响力的新媒体,他们并不受传统媒体圈的隐形规则束缚,敢于传播,也善用模棱两可的用词来逃避可能承担的风险。 利空消息笼罩着整个阮氏,股民纷纷抛售阮氏股票,董事会也向阮岳要说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多年来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人脉仍旧有效用,这一波对阮氏的检查只伤了筋骨,没让他承受牢狱之灾。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他忽然被告知,几个集团大股东竟然瞒着他,提出要将股权进行转让,转让价格远高于市场价。 阮岳想也没想,便放弃了原股东的优先购买权。一来转让价格高于市场价,他又不是冤大头;二来他如今囊中羞涩,所有资金都被‘横殷长展股票’套牢,拿不出钱。 阮岳原本自信没人会搭理这群股东的狮子大开口,不曾想,其全部转让成功了,而接手人,正是三年前曾经想要夺权阮氏却没有成功的吴铁。 阮岳知道,对方卷土重来,肯定准备得更加充分。 腹背受敌的阮岳决定重启老方法,请合作伙伴来充当白衣骑士,驱逐恶意收购。 不曾想,他的抵御计划失败了。 他平日称兄道弟的合作伙伴,却拒绝充当“白衣骑士”。对方不知从何途经得知,他所有的资产都被即将崩盘的“横殷长展”股票套牢,并表示如今风雨飘摇的阮氏前途未卜,他不会将钱砸在一个无底洞中。 办公室的门板被敲响。 阮岳刚想咆哮一声“滚”,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 来人正是吴铁。 他如进自家门般自得,一屁股坐到意大利进口的皮沙发上,胳膊自在的往两边伸展:“哎呀,这沙发舒服,阮兄果然是会享福的。” “你来干嘛?”阮岳怒目而视。 “阮兄你这什么表情?这个年纪脾气别太大,容易高血压。以后这阮氏……”吴铁笑着,拖长尾音,换了个邪魅的表情,“我说的算,您老还是好好休息吧。” 阮岳顿觉一阵气血从喉咙往上冲,仿佛要冲破天灵台。 下一秒,他晕倒在办公室。 == 蒙吉州大酒店的咖啡厅。 “阮岳住院了?”水长乐只觉不可思议。“据说无缘无故在办公室昏厥?” 芒安石抿了口咖啡,看着手提上滚动的新闻。 “自己昏厥是真的,吴铁有没有推波助澜便不清楚了。”芒安石道。 水长乐:“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去幸灾乐祸,哦不,探望他一下?” 芒安石点头:“去肯定是要去的,我还有份大礼送给他。不过再缓几日吧。这横殷长展的股票快变成垃圾股了,我怕他看到我,气到直接一命呜呼。” 阮岳的生命力的确很顽强,两天时间便恢复出院,正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 然而就在芒安石和水长乐准备“登门拜访”时,却发生谁也预想不到的事情。 刚出院到家的阮岳,被人刺杀了! 在蒙吉州,恨阮岳恨到骨子里的人不少,但真敢有仇必报还能成功施行的,似乎并不存在。 毕竟阮岳家里的安保防护和身边几个保镖都不是吃素的。 然而有人在如此严苛的条件下成功了。 而这人,水长乐和芒安石都认识——许知邀。 据警方的通报,当天许知邀上门拜访,阮岳完全没有防范,相谈甚欢间,许知邀忽然从口袋抽出一把匕首,插入了阮岳的腰腹部。阮岳在挣扎中,手脚也被多处划伤。 刚出院的阮岳再次被送入医院,许知邀则被警方逮捕。 芒安石打听到,阮岳的状况不甚理想,虽然强抢救成功,但造成了多处永久性创伤,只怕下半辈子要成为医院常客了。 水长乐不解:“许知邀不和阮岳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吗?” 是分赃不均闹矛盾? 水长乐忽然想起,芒安石曾经说过,想要试一试许知邀。 “该不会是你控制许知邀,让他们互相残杀吧?”水长乐好奇。 芒安石白了他一眼:“你当我神仙呢?” “我们安石这长相、这气质,难道不是谪仙下凡。”水长乐这阵子尤爱和芒安石开启屁话模式。 芒安石:…… 芒安石仔细回忆,他确实只将阮文的死因和遭遇,用文字进行记录,发给了许知邀。并没有在其中进行任何艺术加工或者挑拨离间。 莫非许知邀真良心发现了? 不得而知。 最终,芒安石还是决定,亲自去探望许知邀。 == 蒙吉州看守所。 未判刑关押的嫌疑人并不能接受探视,不过芒安石自有手段,摇身一变成为其辩护律师团队的成员。 许知邀看到芒安石,并不惊讶,一脸淡然地坐在对面。 如今的他极为消瘦,身上的鬼婴通体黑红,只有脸部眼睛处两块白色的凹陷,像是泡菜缸子中落下两块馊了的泡馍。 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许知邀的情况,恐怕都熬不到法院判决。 芒安石掏出前些日子绘制的鬼宁符,递给许知邀。“我前两天清理了下行李,发现还剩些存货。” 虽然无法对抗鬼婴,可好歹还能撑些日子。 许知邀看着桌上的鬼宁符,没有之前的迫不及待和渴求,灰蒙蒙的眸子里是无尽的空洞。 “你怎么会忽然想刺杀阮老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芒安石问道。 许知邀依旧神情萎靡,并不打算回答。 片刻,芒安石决定下一针重剂。 “你之前收到关于阮文的邮件,是我发的。” 许知邀猛地抬头,震惊的情绪让他双眼猛地睁大,过分暴露的眼白显得眼珠子微小。 芒安石依旧不慌不躁:“那邮件是胡编乱造还是确有其事,我相信你是有去调查的。” 许知邀沉默。 的确,他在看到邮件后,第一反应是,满纸荒唐言。 然而静下来后重看邮件,他却细思极恐。 回想起阮文生前莫名被千夫所指,回想起阮文死得不明不白,许知邀愈发觉得,邮件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真实。 他拖着已经孱弱不堪的身子开启了调查。 芒安石看着许知邀的表情,已经猜到七八:“所以你杀阮岳,确实是为阮文报仇了?为什么?” 许知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何要发邮件?想借我之手,除掉阮岳?” 芒安石耸耸肩,不打算和一个将死之人说谎。 “我认识阮文。我想帮他而已。” 许知邀沉默,看着高墙。 高墙上的铁栏杆窗,将阳光切割成一束一束,落在许知邀的脸上。 良久,许知邀转过像被光剑刺穿的脸,给芒安石讲了一个故事。 == 许知邀出身在一个算命“世家”。 这个“世家”是不是他父亲自封的,他不得而知。 许家一直是单传,据说“知天命”之人,会受到天命反噬,人丁稀薄。 不过他也听说,他父亲其实有个双生兄弟,但年幼夭折。父亲说兄长是贪玩落井,但村里其他老人煞有介事表示,亲眼看到许知邀的爷爷将人丢进井里。 “知天命”的家族,如果不是单传,就没法继承天赋。父亲也说过,在兄长死后,他原本就非同寻常的感知能力迅猛增强。 许知邀没有继承到“知天命”的慧根,父亲很快察觉出这一事实,视他如草芥。 父母离婚时,母亲给了他一瓶药,告诉他,如果父亲有新孩子时,便撵一点药粉喂给婴孩。 母亲跟他说:“只有其他小孩死,你才能活,否则你那素未谋面的伯伯,便是你的下场。” 年幼的许知邀懵懵懂懂,但还是照做了。 两任后妈生出的孩子都夭折了。 许父只当是命数,因而虽不喜许知邀,也只能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 可许知邀终归是没有“慧根”之人,父亲的传授对他而言有如天书。他的整个童年,都是在父亲的谩骂和失望的眼神中度过。 再后来,父亲早逝,留下丰厚遗产。可许知邀还是个好赌成性的浪荡子,没多久,千万家宅竟被他悉数败光。 许知邀为了逃债去了南洋,年少的他长相清秀,被一个富婆包养。之后富婆厌倦了他,便给了他一大笔钱打发掉。 他又回到了蒙吉州,交了个小女友,终日无所事事,花天酒地。 再后来,小女友怀孕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将成为一个父亲,许知邀洗心革面,不但戒酒戒赌,还每天开始打零工。 那段时光,大概是许知邀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天降不测风云,女友最终难产而死,死时留下了一对双胞胎。 许知邀看着双胞胎不知所措。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花费巨大的婴孩。 双胞胎中,最先出来的孩子身体状况尚好,另一个因为在母体中太久又缺氧,孱弱不堪,虽然勉强抢救成功,但医生也直白表示,夭折可能性很大。 许知邀抱着双胞胎走出医院时,整个人愁容满面。 他来到家中灵堂,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和相片。他在灵堂里睡了一觉,梦里混混沌沌忆起许多童年时的片段。 他是被哭声吵醒的,竹篮中的一个婴孩渴望母乳,嗷嗷大哭。另一个婴孩倒是安安静静,面色却潮红如渗血。 许知邀抬头,看着灵堂的相片,相片里,父亲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那一刻,许知邀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起身,带着两个婴孩,去到了城中最大的孤儿院。 他将正在嚎哭的孩子放到了孤儿院门口,并留下了一块带有“文”字的玉佩。 他在南洋时,用的是“许文”的假名。富婆对他正上心时,送了他不少刻“文”字的珠宝手表。只是后来全被他典当了,只剩下这块并不值钱的阿富汗玉。 他留了一封手写信,给孩子赐名“文”,希望孤儿院能帮忙找个好人家照顾。 而后,他带着另一个竹篮回家。 篮中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连哭闹都不会。 许知邀从尘封的旧物中,找出了一个樟木箱,里面有他从南洋带回来的东西。值钱的都被他挥霍掉了,剩下的都是些无法典当的碎物。 许知邀摸索许久,从箱底翻出一本书。 书没有封面,纸页发黄,扉页都残缺大半。 他当年在南洋时,富婆在家里养了一个小鬼,专门请大师来家炼制。他亲眼看到整个炼化过程。 结果在炼制完毕的当夜,富婆好酒好菜款待大师,未料乐极生悲,大师酒精中毒,一命呜呼。 富婆嫌晦气,让许知邀烧掉大师在别墅中的遗物。许知邀烧掉大部分东西,却鬼使神差的留下这本书。 整个炼制小鬼的过程,许知邀都在一旁围观,和这本书所记载丝毫不差。许知邀也亲眼看见,富婆在养了小鬼后,事业蒸蒸日上,可谓心想事成。 他记得大师说过,活婴比死婴威力大,有血缘关系的小鬼助力更强。 许知邀心一横,眼一闭,按照书中记载,将自己的孩子装入罐中,用特别炼制的蜡烛炙烤,烧出尸油,而后封罐念咒四十九天。 许知邀所渴望的,便是父亲所说的“家传天赋”。 小鬼养成后,许知邀忽然发现自己有了一种玄妙的感知力,难以具体形容,可能就是父亲所说的“知天命”。 他发现,他能够算命了,年少时只觉玄而难懂的东西,此刻却能信手拈来。 然而他没赶上好时候,当时正值大力弘扬科学,反对封建迷信,许知邀的“算命”,只被人当做笑话。 在许知邀最抑郁不得志时,他遇到了阮岳。 阮岳把他当座上宾,不但给了他丰厚的物质,行动言语上也十分尊重他,让许知邀感到前所未有的礼遇。 因而对于阮岳,他也是尽心尽力。 当阮岳让他帮忙查看阮鸣的病情时,他很快发现,阮鸣是传说中的多煞相交。逃过一煞,也难逃二煞。 对于这种情况,最常见的方法便是用“假童子”转移煞气,同时重新布置风水抑制煞气。 然而这些方法治标不治本,也无法百分百见效,最稳妥的方法,是找“真童子”转煞。 许知邀掐指一算,列出了真童子要符合的条件。 阮岳表示会派人查找。 许知邀却忽然想起一人。他多年前丢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正好完全符合所有条件。 许知邀在心中斟酌再三。 转煞并非真的会将灾祸转移到另一人身上,而是通过磁场去分担煞气,两人都能平安成长。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十八岁后,挡煞人和转煞人必须分离,因为此时挡煞人已不具备容器资格,一旦发生接触,多年来积累的煞气便可能爆发。 许知邀只觉得,阮岳为人不错,品性也好,家境富庶,孩子若能在这种家庭长大,也不失为好选择。 鬼迷心窍下,许知邀将阮岳带到了那间孤儿院。 他多年后第一次看到那个孩子。 眼睛很大,皮肤很白,惧怕陌生人。 许知邀心中涌起了一阵怜爱,血溶于水、父子连心,终不欺人。 在那之后,许知邀更频繁地光顾阮家,表面上是为确认阮鸣安好,实则是想看看阮文。 阮文总是怯生生的,他以为天性如此。 阮岳对阮文极好,吃穿用度全部和阮鸣同一条件。 许知邀只当阮岳是个大善人,平日对其更加忠心耿耿。 一直到阮文去世,许知邀都只当阮文命里终有劫数。 在看到芒安石发给他的“真相”后,他多年所认定的东西悉数崩塌,支离破碎。 他以为,他给孩子找了一个好归宿,是对他负责,是给他们兄弟的补偿。却不曾想,是他亲手把他推进火炉,度过了十二年痛苦难熬的人生。:,, 第51章 永陷痛苦 走出看守所时,水长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来时还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大雪,街道房梁被雪埋得失去弧度。 水长乐习惯性地双掌交叠,放在嘴边呵了一口热气。 芒安石脱下身上驼色毛呢外套,剥离了灵体,披到了水长乐肩头。 正在赏雪的水长乐狐疑地看着他,这动作,这氛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干嘛呢?鬼又不会冷。” “怕你心冷。” 水长乐听得懂芒安石的话外音。 想想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了名利,残害自己的孪生兄弟,做成了永世不得轮回的鬼童子。 而他也被弃之孤儿院,自生自灭。 好不容易生父良心未泯,以为他好的名义帮他找了户所谓的好家人,没想到却是羊入虎口,身陷魔窟。 若这是他真实的人生,水长乐恐怕不止心冷,而要抑郁个几年。 可谁让这是别人的人生呢? 看别人的故事和看自己的故事,终归是两种心态。 更何况,这都只是小说世界。 “许知邀是不是快死了?”水长乐问。 芒安石点头:“对,以鬼婴的状态,恐怕等不到开春了。怎么,你同情他?” 水长乐摇头,这种可怜又可恨的人,他向来避而远之。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许知邀死后,那鬼婴怎么办?不能转生,便只能为祸人间了?” “那种被炼化后的鬼婴,和普通的鬼并不属于同一体系。他们并不会主动害人,除非有心怀不轨之人主动请小鬼,他们会继续寄生在新主人身上。介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等价付出罢了。” 水长乐踩着雪,低头笑道:“还以为我们安石会想降服恶灵呢。” “我可懒得多管闲事。” 水长乐没说话,看着转角街道亮起的红灯笼,一长串看不到尽头。 “又快到举国阖家欢乐的日子了。” “嗯。” “今年终于有人陪我看春晚了。” “嗯。” 芒安石没多想,只当水长乐孤魂野鬼当久了,总是一人跨年。 水长乐的确一个人度过了很多除夕夜,只是并不以鬼的身份。 芒安石不知水长乐眼中为何忽然泛起愁绪,转移话题道:“过几天,我们去看看阮岳,把厚礼送上吧。今年事,今年毕。” “厚礼?”水长乐揶揄,“看不出安石还是个恩将仇报的性子呐。” “当然是份厚礼,来自所有……被阮岳残害、无处伸冤的鬼。” == 一周后。 蒙吉州第一医院病房。 “芒先生,感谢您来看我父亲。”阮鸣恭敬道。父亲忽遭厄运,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青年不得不扛起一切。“不过父亲他现在还在昏迷状态,可能没办法迎客。” 芒安石递过手中的鲜花补品:“没事,我就是来看一眼阮总。” 阮鸣有些感动,眼眶中蓄着泪,真情实意道:“谢谢您!” 阮鸣这些日子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往日家门前络绎不绝的宾客,全部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集团易主了,吴铁掌握了话语权,股东们人走茶凉,全部为吴铁马首是瞻。 等到阮鸣出病房打开水泡茶,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心中不甚唏嘘。 “阮岳这一生唯一没造的孽,大概就是生了个人品尚可的儿子。”水长乐感叹。 芒安石坐到病床边,看着还在昏迷状态的阮岳,摇头道:“性子太弱了,在商场上只能是被人蚕食的猎物。” 芒安石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锦盒上绣着彩色的蝉。 “这是什么?”水长乐好奇凑过头。 “梦蛊。”芒安石说罢,打开锦盒,取出红色丝绒上一团灰色的茧。 芒安石将灰茧放置在阮岳的额头。 很快,茧仿佛有了生命,茧丝迅猛地散开,根根分明,从灰色变得透明,一点点没入了阮岳保养得当的肌肤,悄无声息。 当阮鸣重新推门而入时,房间已经归于平静。 “医院的水好像有点味道,泡出来的茶水味道一般。”阮鸣抱歉道。 “没事,我们坐一会就离开。”芒安石接过茶水,客气道。祸不及家人,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 谈话间,病房房门再次被推开。 “有客人啊?这位是?”来人四十多岁,穿衣打扮精练时髦,言语中傲气凌人。 阮鸣显然有些惧怕来人,身体习惯性往后缩了缩:“是,父亲的一位朋友。” “哦?阮总还有这么年轻,长得如此风神俊茂的朋友?”来人目光促狭,也不知联想到什么龌龊事。 芒安石放下茶杯:“吴铁先生,对吧?初次见面。” 吴铁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认识他,毕竟他平日还算低调,不是那类喜爱抛头露脸的明星企业家。 “小鸣,我还有事,先走了。”芒安石和阮鸣告别。“吴铁先生,借一步说话。” 吴铁大咧咧坐在房间的藤椅上,不愿挪屁股,并不想给小年轻面子。 芒安石踱步至其身前,轻声道:“吴先生,有些东西我能发给你筛选,你就没想过,我手上也有你的东西吗?” 吴铁表情一僵,整个人像被时间静止器定格住,片刻后,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芒安石。 他听出了芒安石的言下之意。 这人便是在他电脑里来去自如的黑客。 这次不用芒安石相邀,吴铁如同跟屁虫般贴着芒安石,走出病房。 病房外站着几个体格健硕的保镖。芒安石神情不悦地扫了眼,吴铁立马让其全部退到远处。 “是老夫眼拙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兄弟见谅。”吴铁道。 芒安石看了眼身旁在盘算吃什么午餐的水长乐,决定长话短说:“不必,我们以后就当陌路人。不过有两件事,我要嘱咐你,也算是我帮你取得阮氏的酬劳。” 吴铁本想说“怎么能当陌路人,我们完全可以结拜为忘年交”,但很快又想到,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他能借自己之力扳倒阮岳,难免某天看自己不顺眼,也对自己下手。 哪个资本家能清清白白呢?谁没点不愿与人道的龌龊事。 吴铁一脸心诚道:“兄弟你尽管吩咐,我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芒安石依旧语调平顺:“第一、不要为难阮鸣,他对你也没什么威胁。” 吴铁点头,“那是必然。” 吴铁他本就不想为难一个差辈分的人,若要为难,恐怕也是觊觎对方身上的股份。 更何况他如今需要唱红脸,展现自己“仁义、大度、绝不卸磨杀驴”,以免其他股东寒心。芒安石这“善待阮鸣”提议,倒正好应了他的筹谋。 芒安石继续道:“第二、不要让阮岳死了,必须尽全力确保他活着,长命百岁。” 吴铁一头雾水,这要求让他迷惑。他原以为,芒安石定是和阮岳有不共戴天之仇,才会让阮岳失去阮氏的实际掌控权,如今却又要他“长命百岁”? 吴铁看了眼芒安石,发现其神情冷峻,全然不是什么“后悔”“怜悯”之类的情绪,甚至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阴森。 吴铁忍不住浑身瑟缩了一下,医院的走道似乎变成了长长的冰窖。 “能做到吗?”芒安石忽然与其对视。 “当……当然。” 一直到芒安石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吴铁才缓过神,发现自己的两个手心都潮湿了。 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三十年前初入商海,面对上位者的恐惧。 == 病房内。 阮岳觉得口干舌燥,嘶哑着声音道:“水……水……” 等了半天,周边却始终没有动静。 阮岳努力睁开眼,屋内空无一人,往日卧榻旁嘘寒问暖的人一个不见。 真是人去楼空。 阮岳自嘲一声,努力走下床。 水壶内空空如也,阮岳在对讲器中呼喊护士,却始终只有沙沙的盲音。 阮岳低声咒骂了句,提着水壶往开水房走。 医院走道的灯似乎坏了,很昏暗。阮岳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走到走廊尽头的水房,阮岳终于看到人影,一个身材婀娜的长发女子正在水房打水。 阮岳难得主动地打了个招呼。 女子却没搭理他。 阮岳不悦。若放往日,多的是妙龄女郎主动贴过来。 他耐住性子:“姑娘年纪轻轻的,也遭病痛折磨吗?” 女子依旧低着头:“是啊。” 声音甚是美妙,阮岳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真的太不幸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帮你分担病痛。”阮岳说着,伸出手,搭住了女子的肩膀,暗示性地揉搓几下。 女子抬头,皮肤白皙,明眸皓齿,是个小美人,更重要的,是其身上透着清水芙蓉般的纯净感,正是阮岳的心头好。 只是这女孩,莫名有些眼熟。 “你真愿意帮我分担病痛吗?”女孩眼睛湿漉漉的,像只从深林中走出,初入人世的小鹿。 阮鸣精虫上脑,及坡道:“我当然愿意。”说着,便要将女孩拥入怀中。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肚子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石子硌在血肉里,又仿佛有千万虫蚁在撕咬皮肤。 他看到,他的肚子缓缓膨胀起来。 阮岳平日十分注重锻炼,同龄老板都是啤酒肚,唯有他身材挺拔,还获封过中年帅总裁的名号。 可此刻,他的肚皮大如气球,似乎下一秒就要破裂。 “我怀孕了。”女孩表情凄婉,“未婚先孕。连我的家人都辱骂我。可我做错什么?我是被强/奸的啊,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他不但毁了我清誉,最后还夺了我性命。” 疼痛让阮岳脑子一片混沌,可在迷糊中,他猛地想起女孩的身份。 这个女孩他认识! 他曾经资助过一批贫困山村的大学生,女孩便是其中之一。 那年暑假,大学生们集体来感谢他,他一眼便看中了出落得愈发水灵的女孩。 他花言巧语兼威逼利诱,没多久,没见过世面的女孩便被他哄上床。 再后来他厌倦了,给了笔钱要打发女孩,女孩却不依不饶,哭着喊着毁了她清白。 他懒得搭理,让人打发了。 可没想到,数月后,女孩却几次三番忽然出现,跪在他跟前,哭着说她怀孕了。 阮岳担心女孩大庭广众哭闹影响他形象,将人稳住后,便让瘦子把女孩解决掉。 瘦子什么手段,阮岳心底是有数的,自那之后,他便未再看过那女孩。 腹部排山倒海的疼痛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 “我这是怎么了?”阮岳惊恐道。 女孩捋了捋散落在脸颊的碎发:“你不是要帮我分担痛苦吗?” 阮岳浑身战栗:“那也不能分担这种啊?男人怎么能怀孕呢?” “为什么不能呢?”女孩眼神懵懂,一如当初被他诱骗上床的纯真模样。 “因为……因为男人没办法生出来啊……”阮岳痛得声音断断续续。 “怎么会呢?”女孩忽然狞笑起来,水房的灯忽明忽暗。 下一秒,阮岳感觉身下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震惊地低下头。 “怎……怎么可能……”阮岳喃喃。 女孩笑了,像一朵洒满朝露的白玫瑰,澄清圣洁。“你看,这不是可以生出来吗?” “啊……” “啊啊……” 水房内只剩下阮岳痛不欲生的喊声。 == 阮岳再度睁开眼时,看着发白的天花板。 他愣了愣,抬起手,往被子里探进去。 还好,还在,没有受伤。 阮岳松了口气。 原来是梦啊。 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呢? “渴……”阮岳喃喃道。 这次,一杯温凉适中的水递到他跟前。 阮岳双手撑住病床,坐起身,正要接过水,却在碰触到杯子的前一秒,手滞留在空中。 “我兑了温水了。”拿水的女人道,语气不算温柔,但隐有关切。 阮岳却无法享受来自温香软玉的体贴。因为眼前这人,是他的妻子。 准确地说,是他死了十多年的妻子。 阮岳的脑中浮现出妻子被他推下楼梯的画面,那双幽怨地,似乎永不瞑目的双眸。 “你不是渴吗?怎么不喝?”妻子细声细气问道。 阮岳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新婚燕尔之时。虽然他当初看中的是老丈人的家境,但和妻子,也的确有过一段甜蜜时光。 “因为他想喝我的啊,死八婆!”另一个声调高得多的女声忽然插入。 阮岳寻声望去,病房角落,穿着吊带红裙的女子风情款款地扭着臀,朝他走来。 阮岳却没有雅致欣赏风情美人,因为这红裙女子他也熟,是他第一任情妇。 在其妻子去世后,情妇便要求转正,各种手段让阮岳不胜其扰。 最后在情妇搭上□□,想要胁迫阮岳就范时,阮岳没再顾及往日旧情,解决了她,并将其埋尸于名下开发楼盘的地基中。 此刻,两个女人坐于病床两侧,皆是一副温柔缱绻、对他百般依顺的模样。 阮岳有一刻恍惚。 “老公,你只爱我,对不对?”妻子含情脉脉问道。 “胡说,阿岳,你说过这一辈子最爱是我吗?”情妇故作娇嗔。 红白玫瑰为他争风吃醋,阮岳男人的虚荣心得到莫大满足。哪个男人不渴望后宫三千都爱他。 阮岳握住佳人们的手:“我都爱,好吗?你们和平相处,我不会亏待你们。” 清纯美人和艳丽美人目光痴痴地看着他,而后对视一眼,仿佛达成了共识。 “姐姐,那以后,我们平分阿岳吧。”红裙女幽怨道。 白裙女垂眸,半晌,点头:“好吧,那只能平分了。” 阮岳由衷露出笑容,能让女人们和平相处,也是一种本事。 阮岳刚想享受下齐人之福,却见情妇蹲下身,在床下摸索,几秒后,她拿出了一把电锯。 纤纤玉手拨动了电锯开关,刺耳的滚轮摩擦声响彻房间。 “你……你干嘛……”阮岳猛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情妇没回答他,而是看向对面的妻子。 妻子的手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把电锯。 阮岳瞳孔放大,想要从床上爬起,却发现他的四肢被捆在床的四个角落,动弹不得。 “姐姐,我们从哪里开始分呢?”情妇问道。 “那就先分胳膊吧。”妻子仿佛在做家庭规划般认真。 阮岳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吓得浑身哆嗦,努力想要挣脱绳子,却发现皆是徒劳。 “姐姐,那我先要右胳膊了。” 咔茨…… “这是我要的左胳膊,不过妹妹,阮岳是右撇子,你拿右手占了便宜,总要让点什么给我吧。” “行,那姐姐,我把他这张嘴让给你吧。花言巧语,可会哄人了。” 阮岳拼命摇头,身上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让他的脑袋变成一团浆糊,只剩本能的抗拒。 咔茨…… 咔茨…… “姐姐,这腿分完了,那这第三根腿呢?给我吧。” “这可是好东西,金贵得很,怎么能让你独占呢?我们一人一半吧。” “好吧姐姐,让你先割,剩下的给我。” 咔茨…… 咔茨…… == “啊!”阮岳尖叫着睁开眼,眼前仍旧是雪白的天花板。 阮岳大口地喘着气,像干涸河道里的鱼。 “醒了啊?”一个穿着医生服,头发雪白的老奶奶道。 阮岳松了一口。 刚怎么会做如此恐怖离奇的梦呢? 眼前的老者看起来很可靠,阮岳询问道:“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出院啊?”老奶奶将插在医生服中的双手取出,“恐怕不行啊。” “为什么?”这医院阮岳呆得瘆得慌,他想在家疗养,实在不行就转院。 老奶奶一脸严肃道:“你这身上的断肢都还没补上呢。” 断肢? 阮岳恍惚片刻,低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分割得七零八落。 阮岳想尖叫,却发现声带嘶哑,只能发出呜呜的喊声。 原本毫无知觉的身体,忽然感官清晰起来,排山倒海的疼痛从身体各处涌来,痛得他死去活来。 “既然你要出院,那我还是帮你缝缝补补吧。”老奶奶道。 阮岳点头,快一点接上,他的断肢残臂或许还有救。 老奶奶摘下口罩,放到白大褂口袋中,而后往床下一掏,抬出了一台有些眼生的东西。 阮岳:“这是什么?” 老奶奶:“缝纫机啊。” 阮岳:“你拿缝纫机干嘛?” 老奶奶一脸无辜:“给你缝断肢啊。” 话音落下时,老奶奶手中的缝纫机猛地增大,占满了半个房间。 缝纫机的机头恰好停留在阮岳病床上方。 “让我看看,你要锁式线迹还是链式线迹呢?”老奶奶掏出老花镜,询问道。 阮岳挣扎:“开什么玩笑?” “那就还是锁式线迹吧,简单一些。”老奶奶说着,戴上老花镜,开始操作起来。 脚踏板带动着皮带轮飞速旋转,机头上上下下,在阮岳的身上游离。 “啊!” “啊啊!” …… 每一下,阮岳都感觉身体被彻底刺穿,不仅是□□上的疼痛,更有心灵上的恐惧。 “你看,这大腿不就缝好了。”老奶奶得意道。 “不用……不用缝了……”趁着机器停歇的空档,阮岳乞求道。 “那怎么行,不择手段达成目标,不是阮总的座右铭吗?”老奶奶说着,机头也缓慢移动。 阮岳眼看着刺针移动到他的脸部上方,他惊恐地呼喊着:“不对……不……” 话音未落,刺针倏地落下。 尖叫过后,许久的寂静。 “哎呀。”老奶奶忽然叹气,摘下老花镜,擦拭着镜片。“果然是年纪大了,不中用,都找不准位置。” 阮岳说不出话。 此刻,他的眼睛被戳瞎了,而嘴巴被缝上了。 黑暗并未驱散他心中的恐惧,只让恐惧更加蔓延。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老人家是谁。 当初他大力开发房地产时,强拆了一个名叫白木的小村。 阮岳的手段很多,威逼利诱,强拆强赶,哪怕是村中的壮汉,在抵抗了几天后全都妥协了。 偏偏有个老奶奶很倔强。 她表示不想离开,怕儿子回来后找不到家。 据村里人说,这老奶奶早年丧偶,独自养育两个儿子。结果大儿子参军后战死沙场,小儿子外出打工后下落不明。老奶奶每天都在盼着小儿子回家。 老奶奶始终不愿意离开村庄,哪怕整个村子的人都搬走了。 阮岳也不愿意工程进度拖后,对工程队表示直接强拆。 那个老人,最后死在了倒塌的房屋中。 “哎,你这眼睛不好看,我还是重新帮你缝上吧。”老奶奶在他的耳旁轻声道。 …… == 反反复复无数次,阮岳再度睁开眼时,心中只剩恐惧。 他战战兢兢地打量着眼前的病房。 “爸,你终于醒了,刚才你忽然生理特征异常,吓死我了。”阮鸣坐在病床边,焦急地看着他。 阮鸣身后,还站着两个医生,正在查看仪器指标。 “没有什么问题,应该只是做噩梦。”医生对阮鸣道。 阮鸣松了口气,握紧阮岳的手。“爸,你没事就好。” 坐在墙角藤椅的吴铁站起身,双手插兜走到病床旁。“阮老板没事就好。” 阮岳看着夺了阮氏掌控权的男人,一口血涌在喉咙。 吴铁则特别体贴的帮阮岳塞了塞被角,而后对医生道:“医生,请务必竭尽全力保证阮老板的健康,用最好的药,最贵的设备,医药费算我头上。” 吴铁说得有情有义,涉世未深的阮鸣十分感动,站起身,朝他鞠了一躬:“谢谢您对父亲的关照。” 吴铁笑得意味深长,低下头,与病床上的阮鸣对视。 耳边响起了芒安石嘱咐—— “不要让阮岳死了,必须尽全力确保他活着,长命百岁。”:,, 第52章 告别 在蒙吉州的最后两天,芒安石和水长乐选择在酒店度过。 芒安石点了数十道菜,让服务生送到套房。服务生惊喜之下又百般确认,真的要那么多食物吗? 芒安石并未打算暴饮暴食。 服务生只能看到空荡的房间,而此刻,芒安石的身后,站着乌压压的一群鬼。 打发走服务生,芒安石将精致的饭菜一一剥离灵体。 水长乐:“这就是传说中的‘上路饭’吧。” 众鬼:…… 能不能不要破坏雅兴。 芒安石看着众鬼中为首的青年:“鸭蛋,我当初答应你们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到了。吃完这顿饭,你们可以早日上路了。” 鸭蛋点点头。他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略显骚包的水蓝色西装,还戴了一顶宽檐帽,遮挡住自己四分之一残缺的头颅。 鸭蛋原以为,芒安石的报复,是让阮岳失去自己苦心经营的江山,可没想到,芒安石比他所想的更狠。 芒安石给阮岳种下了梦蛊。 梦蛊,中蛊者会在睡梦中,进入下蛊者所创立的梦境。 有人下给自己,去圆人生所追之不及的美梦。也有人下给他人,在梦中进行心理暗示,从而在对方梦醒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般而言,梦蛊是一次性的,作用于一场梦境。 然而芒安石的梦蛊非同寻常。 当初芒安石帮某权贵驱鬼后,权贵让芒安石任意在其古董库挑选一件物品。芒安石选了最不值钱的清朝锦盒,权贵只当他客气,却不知道,他看中的便是锦盒中那团灰色破茧。 这是一枚吸收了千年天地精华而成的梦蛊,其可以让被下蛊者每次入梦,都进入下蛊者制造的梦境中。 芒安石让所有怨恨阮岳而不愿转世的鬼,阐述自己想要报复阮岳的方式,将其一一制作成梦境,置入梦蛊中。 众鬼们或许怨气太深,也或许报复的渴望太深,每个人都有多种多样报复的方式。芒安石也不胜其烦,悉数全部制作进梦蛊。 阮岳被种了这枚梦蛊,往后余生,只要他闭上眼睛,进入睡眠,就会开始随机进入一个梦境,反反复复,不死不息。 众鬼们都从希望阮岳早日“死于非命”,到如今祝他“长命百岁”。 鸭蛋看着芒安石。 对方绝不是一个善茬,但他们身上都无利可图,他一直纳闷芒安石为何要帮他。如今快要离开人世,鸭蛋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 芒安石将倒好的猕猴桃汁递给水长乐:“我不是说了吗?想积点德,攒点福气。” 众鬼们对他又敬又怕,也有大胆的打趣道:“像您这种人,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还需要攒福气吗?” 芒安石没有回话。 众鬼们见对方没有和他们其乐融融的打算,识相地噤声了。 酒足饭饱,心愿已了的众鬼们排队上路。 那些怨气太重,灵力太高的厉鬼,则由芒安石帮忙超度。 这一超度,便到了晚上。 鸭蛋是最后一个,他看了眼一旁百无聊赖,边吃羊排边看财经新闻的水长乐,大概领悟到什么。 “你是个好人。”鸭蛋对芒安石道。“愿你能心想事成,但人是不能胜天的。” 芒安石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摆起法阵。 很快,鸭蛋同之前的鬼一般,变成荧光,像无垠的天空飞去。 “终于结束了?”水长乐伸了个懒腰,仿佛忙碌一天的人是他自己。 芒安石看了眼窗外:“还差一个。” 水长乐递过桌边用锡纸包好的羊肉串:“肚子饿了吧,试一试,我用灵力加热的长乐牌肉串。” 芒安石握住锡纸团的手一抖,面色复杂:“你已经能升温了?” 水长乐点头,他也是中午嫌弃矿泉水过于冰凉,又不想用酒店的烧水壶,谁知他想喝温水的念头一冒出,瓶中的矿泉水竟然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这不重要,赶紧吃饭。”水长乐催促道。 芒安石囫囵地咬了几口。 “好吃不?” “还行。” 水长乐看对方一副索然无味的消沉模样,只当芒安石超度亡魂一天过于劳累,不再添乱,贴心地帮他端茶倒水。 在芒安石吃完最后一串羊肉串后,窗台外飘进了老熟人,女鬼刘姐。 芒安石眼眸没温度:“还以为你要爽约呢。” 当初,芒安石和刘姐约好,允许她在人间呆一段日子,等确保孩子能健康成长后离开。 芒安石:“女孩已经被收养了,男孩也有社会人士扶助。你该走了。” 刘姐眼泪婆娑,恳求道:“可不可以,让我再去看眼女儿?” 芒安石并未被泪水打动:“我帮你调查过收养女儿的人家,很清白,人很好,你不用担心。你这般明日复明日,永远没有尽头。你今天想看她收养的人家怎样,明天就想看你女儿上学堂习不习惯,后天就想她的恋爱对象合不合适,然后你是不是还要操心她的工作?婚姻?” 芒安石说着,也不知是自觉残忍,还是想到什么,侧过头,没与女人对视。 “人鬼殊途,你们这一生母子母女缘分就到这了,接受命吧,不要逆天而行,否则只会给双方带来更加糟糕的后果。” 刘姐站在原地,眼泪在脸颊上汇成了海。 水长乐窝在沙发上,终究于心不忍。 女人的眼神,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 她当初被病痛折磨到形销骨立时,依然顽强地活了两年,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她是放不下自己。 水长乐看向芒安石,恳求道:“要不就去看刘姐女儿一眼吧?” 芒安石没说话,甚至没回头,视线始终落在花纹繁复的墙纸上。 “看一眼就离开,说到做到!”水长乐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芒安石没回头,只传来一声夹杂着无奈和自嘲的笑声。 == 比起蒙吉州的天寒地冻,春城正如它的名字,四季如春。 明明是最冷的一月,街上行人依旧是轻薄的长衫。 在芒安石的带领下,刘姐见到了收养自己女儿的家庭。 确实如芒安石所说,是一对很淳朴善良的夫妻。能在这种家庭环境中长大,女儿一定是幸福的。 “人也看了,心愿了结了吗?” 走出收养夫妻所在的小区,芒安石停住脚步,看着身旁一步三回头的女鬼道。 女鬼双掌揉搓着:“今天是除夕了,我可不可以陪女儿过完这个春节?” 芒安石眯起眼:“你答应过,看到收养人家后就离开。” 刘姐将目光探向水长乐,她知道,只有水长乐说的话才有分量。 水长乐轻叹一声:“刘姐,长痛不如短痛吧。再说大过年的,你一个鬼在人家家里过,如果磁场有个混乱,夫妻不小心看到你,吓晕过去怎么办?人和鬼,终究是没有未来的。早日投胎,或许来生,你们还会有缘的。” 水长乐说着,喉咙却有些发酸。 他记得母亲去世时,也有人安慰他,母亲会投胎,还会再遇见。 早熟的他心底清楚,唯物主义的世界,并不会有轮回,人消失了便是消失了。可在那几年,他还是会在闲暇时胡思乱想,观察着路上行人抱着的婴孩,奢望着会有婴孩笑着对他说——“宝宝,你还好吗?” 见水长乐不再帮自己说话,刘姐清楚,她确实无法再留在人间了。 芒安石递了张归宁符给她,能让她去黄泉路上更加顺畅。 刘姐握着符文,强忍着眼中积蓄的泪水。“以后还请你们多多照顾我的一双儿女。” 芒安石点头:“会的。” 刘姐清楚对方是言而有信的人,稍稍放宽心。 她转过身,在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询问芒安石:“我下辈子,真的还能遇见我儿子和女儿吗?” 芒安石沉默。 过了轮回道,所有前尘往事尽了,没有例外。 那些民间话本里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后依然念念不忘的爱情故事,终究只是话本。 芒安石最终还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会的,你这一生一心向善,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女鬼含泪点头,在芒安石的祝福中,散成了一团荧光。 水长乐看着荧光消失在天际,没有缘由的怅然若失。 告别是让人难过的事情。他记得长他一轮的同事说过,刚当老师的那几年,根本不敢参加学生的“散伙饭”。因为他们都清楚,有些人说再见,便真是这辈子再也不见了。 等到水长乐回过神,却见身旁的芒安石蹲下身,额头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没事吧?” 芒安石捂着肚子摇头:“没事,有些胃痉挛。” 水长乐想起曾经看过的偏方,手抚上了芒安石的大腿。 “你……你干嘛……”芒安石一个哆嗦。 “按压梁丘穴,可以舒缓胃部疼痛。” 芒安石没再躲避,坐在地上,任由水长乐的手指在自己大腿的敏感处按压。 清风徐徐。 路过的人们看不到水长乐,只看到俊美的青年坐在马路边,似乎在欣赏蓝天白云,好不惬意。 == 除夕夜。 当芒安石一人在酒店开房时,前台女服务生的表情十分诧异。 “您……一个人吗?”女服务生没忍住,将不探寻客人的职业操守丢在脑后,关切地询问道。 芒安石“嗯”了一声,看着身旁哼着新年歌曲,神采飞扬的水长乐。 女服务生见芒安石面容俊朗又穿着体面,脑补了一出小少爷除夕被逼婚离家出走的大戏。 春城的酒店无论房间内装潢如何,窗外的风景都极美。 芒安石入驻的酒店,数百米外便是春城最大的湖泊,此刻,朝霞漫天,湖面也被印得瑰丽无双。偶有鸥鸟飞过天空,惬意如世外桃源。 “先把胃药吃了。” 一进房间,水长乐便催热了小吧台的矿泉水,递给芒安石。 酒店装修得极有民族特色,深得水长乐喜欢。客厅有小壁炉,能煮茶煮汤。酒店还特地送了一份本地特色菌汤,四溢的香气,让房间少了标准化的冰冷,多了几分人情味。 水长乐打开电视,准备收看一年一度的春晚。也不知在神域世界里,春晚会不会是熟悉的老面孔。 芒安石吃完药,打开手机,点了桌外送的年夜饭。 等年夜饭的闲暇功夫,水长乐问道:“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对啊,比如准备去哪里捉鬼?” “问这个干嘛?” “陪你去啊,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舍命陪君子。” 芒安石端在手中的玻璃杯忽然一洒。 “你知道吗?人间的年,对鬼也会有影响的。”芒安石道。 水长乐没听过这种说法:“怎么,莫非有年兽,过年时把还在人间的鬼吞了?” 芒安石摇头:“不是的。鬼在人间的岁月久了,便不记得生于何时,死于何日。到最后,他们便以跨过一年作为年长一岁。” 水长乐:“所以我明天就老了一岁?” 芒安石笑了声:“鬼随着年岁增长,灵力也会增长。” 还不敢上天入地,只敢催熟个矿泉水的水长乐:“灵力那么强也没用啦。再说有安石在,我当个酒囊饭袋就足够了。” 芒安石抿了抿唇,看着身前壁炉里的幽幽火光。“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不想要,就不会有的。” 水长乐听着觉得晦涩,索性换个话题,另起炉灶。 “新年新气象,新春新开始,你就没想来段浪漫的春光之恋?”水长乐询问道。 水长乐还记得自己在神域世界里的任务。 第一、存活,有自己的故事线; 第二、帮男主寻找真爱; 第三、帮女主消除女鬼; 第四、在以上三条的基础上,尽可能改变情节。 现如今,他已经完全探索出自己的故事线,也帮李星星超度了跟随他的女鬼,至于尽可能大的改变情节,嗯,男主的剧情快和原书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如今唯一未达成的,便是帮男主寻找真爱。 “我觉得春城这名字特别好。春天就适合恋爱。你难道就不想在四季如春的城市,寻得佳人美眷?” 芒安石没回答,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远方放起了烟花,绚丽斑斓,连夜色中肃穆的远山,也多了几分暖意。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芒安石忽然道。 “相信啊,见色起意嘛。”水长乐戏谑答。 “那种感觉真的很神奇,很微妙,就好像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到了你跟前。”芒安石解剖着自己的情感。 水长乐“啧啧”两声,母单至今,甚至都没有心动过的他嫌弃道:“从社会现实来说,一见钟情的爱情往往没有好结果。当你对对方的美貌失去新鲜感,原本忽略的性格缺陷,两人间的现实问题便会无限放大。” 芒安石倒了两杯小酒:“那如果一见钟情加日久生情呢?” 喜庆的日子,水长乐也想喝两杯,接过酒杯:“你可得了吧,我就跟在你身旁,还一见钟情加日久生情,你好歹身旁有个女性啊!” 芒安石长叹一声,没再说话,专注地看着电视。 水教授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沉默下难以言喻的情绪,忍不住道:“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 “那干嘛忽然沉默。” “在想以后要怎么度过。” 水教授给自己添了杯酒:“还能怎么过?我们一人一鬼凑合过呗。” 早日帮芒安石找到意中人,他便能离开这神域世界了。 不过想到《一品捉鬼师》的世界里,美食全都色香味俱全,回到现实却只能食用寡淡无味的营养液,水长乐忽然想多呆些时日。 他这算不算电子设备上瘾? 难怪国家要推出防沉迷系统。 “长乐。” “嗯?” “没。” 水长乐咬着酒杯,这家伙今晚怎么了,老欲言又止。 “你投胎转世后还会记得我吗?”芒安石盯着电视,仿佛只是无意询问。 水长乐:“不是你自己说过了轮回道,所有前尘往事尽了,没有例外吗?” 不过他是男主,男主总是能随心所欲改变世界规则。水长乐心底吐槽道。 “那你还会记得我吗?”芒安石侧过脸,很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两个大男人别搞这么矫情啊。”水长乐吐槽着,举起酒杯,想要和对方碰杯,却在看到对方的眼睛时,停滞在空中。 他无法形容芒安石眼睛里的情绪。 就好像乍暖还寒的早春,酝酿着春日的怦然心动,又有未曾退却的天寒地冻。 房间昏暗,炉火摇曳,芒安石的睫毛在下眼睑形成了长长的阴影。 像是早春中枝头新抽出的柳叶。 柳叶动了动,芒安石苦笑一声,将脸重新别回电视。 那一刻,水长乐忽然感觉,这暧昧不明的春日,扰人的柳絮又开始纷飞了。 “你有什么愿望吗?”芒安石目不转睛看着电视。 若不是房间没有其他生物,水长乐都不敢确定他是在问自己。 “我希望……世界和平吧。”水长乐化身世界小姐。 他好像的确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愿望,没有功利心,没有物欲,甚至对情感和亲情的渴求,也主张不强求。 “是你能干得出的事。”芒安石认同。 水长乐总觉得今夜的芒安石太过奇怪,他只当忽然换了个城市,对方水土不服了! “来,我们今晚畅饮暴食,我请客!”水长乐豪气道。 “你用的不也是我的钱?” “话不能这样说。”水长乐最擅长歪理邪说。“表面上是你付了钱,但我承了这份情!我说我请客,这钱我自然记在心底。现在人间是你的主场,我没有发挥余地。但以后下去呢?我肯定比你早下去。我用这笔钱帮你理财,我的水平你也清楚。以后我利滚利滚利,这一顿酒钱,到你下来后,可能就是无穷无尽的金山银矿啊!” 芒安石:…… 芒安石:“你但凡活着的时候能有现在一分能说会道,也不会被人白白冤死。” 气氛终于变得热络起来。 两人喝着小酒,吐槽着电视里的春晚。 春晚上的面孔都很陌生,也是,毕竟是小说架空世界,肯定不会出现他认识的明星。 过了十一点,水教授早睡早起的生物钟又开始作怪。不过他强撑着精神,打算等跨年。 很多年都是一个人跨年了。 难得这次,身边有个人。 虽然是虚拟的世界,虚拟的春节,虚拟的陪伴。 甚至他的身份,连人都不是。 但不知为何,却有种久违的温情。 就好像很小时候,除夕夜缩在母亲怀抱中,困得眼皮打架,妈妈说,“困了就先睡会,十一点五十喊你过年。” 而后他便会一觉到天亮。 也不知是母亲舍不得喊他。 还是深度睡眠的他根本唤不醒。 “安石,我好困,眯一下,快十二点你喊我,好吗?”水长乐说着,迷迷糊糊闭上眼,莫名心安。 == 也不知是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太昂扬,还是水长乐想要跨年的执念太强,十一点五十分时,水长乐自然而然的醒了。 他看了眼房间的古董摆钟,喃喃道:“你都不叫我,还好我醒了。” 然而下一秒,水长乐感觉浑身不对劲。 他的周边,布满了红烛。红烛很精致,还镶着金龙或金凤。 现在不是关注蜡烛好不好看的时候。 水长乐想要起身,却仿佛被束缚灵困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他努力移动头颅,转动视角。 视野可及处,芒安石站在红烛外,轻声吟唱。水长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动。 “芒安石,你干嘛呢?” 芒安石停止了吟唱,看着他,摇曳的烛火让他俊美的脸庞忽明忽暗。 “助你轮回。”芒安石道。 水长乐心中哀叹:不是吧大哥,我都不嫌弃你是虚拟人物,难得掏心掏肺把你当兄弟,你却要害我? “我不想轮回!我还想再当几年鬼!” 好歹把你终生大事解决了!我才能完成任务! “你再呆下去,就会变成冥鬼了。” “冥鬼就冥鬼啊!我不在乎!”水长乐努力大声道,企图自证决心。 “我在乎。”芒安石道。 你在乎什么啊? 催着我赶紧下去帮你理财吗? 做个人吧! 水长乐的抗议毫无效用。 轮回之路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浑身暖洋洋的,如同浸泡在温泉中,很舒适。 水长乐看到自己的四肢变得透明,又渐渐变成颗粒状,仿佛老式电视的雪花屏。 鬼生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芒安石的脸。 是错觉吗? 为何芒安石的脸上似有泪痕? 渐渐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有一团团散开的光晕。 他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第53章 比赛结果 水长乐再度睁开眼时,神域生成器恰好打开。赛场刺眼的光线,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你终于结束了。”一只手探到水长乐跟前。 水长乐愣了一下,才想起手的主人是岳佳客,他的队长。 他正在参加神域大赛。 水长乐扶住岳佳客,从神域生成器中站起身。 仓门外,战队成员汤白灵、蔡沐早已等候多时。 水长乐巡视一圈,看着满场人头涌动的观众,终于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怎么样?”岳佳客递了杯温水给水长乐。 水长乐脑袋当机数秒,才想起岳佳客应该是问他“比赛如何”。 水长乐押了口温水,摇头,带着歉意道:“应该算失败了。” 《一品捉鬼师》世界的基本通关条件,存活、帮女主驱逐纠缠的鬼魂、帮男主找寻真爱。 在此基础上,尽量改变主线,并创造属于自己的故事线。 水长乐在改变主线和创造故事线方面,完成了超常发挥,可是基本通关条件里,除了帮女主驱逐女鬼之外,存活和帮男主找寻真爱,他都没有达成。 岳佳客不甚在意,甚至还安慰了水长乐两句。 毕竟他们原本采用的就是“田忌赛马”战术,水长乐是被放弃的劣等马。 回到候场区,正在吃甜点补充体力的汤白灵十分纳闷:“好奇怪,两队选手都结束比赛一会了,按理来说观众应该也同步结束,怎么全息头盔都还在运行?” 岳佳客也从未遇到这般情况:“以神域大赛的配置,应该不至于出现系统错误。会不会是有选手的后续剧情较长?” 一般而言,选手被动死亡或达成目标正常退出、包括达成目标后主动死亡,其相应的神域世界便会截止。截止后整个神域世界的时间线便会暂停。 为了整个故事完整,不至于给观众和读者戛然而止之感,神域生成器会自动生成简短的后续故事。 比如神域构建师在男女主修成正果后退出,神域生成器不会再继续生成男女主喜结连理后多么甜蜜或遇到小三、出轨等波折,因为生成器跟踪的是构建师视角。 可为了故事的完整性,生成器会用几个画面或短视频简单交代男女主后续故事,供观众走马观花。放到生成的文字作品中,便是常见的概括流——“数年后,男女主有了自己的骨肉,一家人和和美美。” 选手结束比赛已有十来分钟,现场却仍无观众摘下全息头盔,说明有选手的作品有较长的后续故事。 十五分钟后,观众席终于有观众陆陆续续摘下全息头盔。 往日这时候,都该是观众情绪反应最激烈之时,对选手或欢呼、或咒骂。 今日却异常诡异。拿下头盔的观众们无比沉默,甚至有不少人当场抽噎起来。 “什么情况啊?我好害怕。”向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岳佳客道。“不会是谁构建的作品惹众怒了吧?” 众人猜不出所以然。 就在这时,一直在领队席的喻青溪脱下全息头盔,走到岳佳客身旁。 岳佳客:“老喻,今天构建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喻青溪作为领队,视角和大多观众一样,最清楚战况如何。 喻青溪却没回答,似笑非笑地看着水长乐。 岳佳客身旁,第一次作为正式选手上场的蔡沐无比紧张,十指抱拳揉搓着,水长乐都担心其将虎口搓出一个洞。 岳佳客将自己的泡面头拢了拢,很有队长担当地拍着蔡沐的背:“没事,一场胜负而已。我们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战术,赢了血赚,输了也正常。” 组委会正在统分中。 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 岳佳客嘴上说着“赛出风采即可”,却也拿着白板估算胜率。 “菜狗进入的是科幻作品《玫瑰吃了飞船》,基本条件全部达成。”岳佳客在白板上写道。“至于剧情改变程度,菜狗自己估算能超过百分之三十。” 赛时观战的喻青溪探过头:“应该可以达到百分之四十五。” 蔡沐诚惶诚恐,两只手在身前拼命摇摆:“没有没有,没那么多。” 喻青溪则肯定道:“有的,主剧情里,玫瑰军团和联邦飞船携手作战,打败了虫族。但小蔡发现了联邦背后的阴谋,联邦首领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于是他利用虫族牵制联邦,让玫瑰军团获得独立建国的机会。” “这么厉害!”岳佳客激动地拍着蔡沐后背,力气大到蔡沐差点连人带椅跪下。 岳佳客进入的则是职场题材作品《公关公司长短计》。 岳佳客毫不谦逊:“我这场的胜率,大概百分之九十五。除非对方超常发挥!” 喻青溪喜欢打击他:“谁给你的自信?” “就凭我废了公司老总,扶持他那一滩烂泥的二叔坐稳了公司一把手的位置。”岳佳客自得道。 岳佳客说罢,看向汤白灵。 汤白灵进入的是言情题材《蓝裙飘飘》。 “汤姐你自我感觉发挥得怎样?”岳佳客问道。他最放心的便是汤白灵,属于大赛型选手,向来发挥稳定,各个题材几乎没有短板。 汤白灵放下甜品盒子,伸了个懒腰,神色却并不轻松:“老实说,这次有点拿不稳。” “怎么会?”岳佳客作为自信心爆棚之人,无法理解汤姐谨小慎微的性格。 “虽然基本条件全部达成了,但《蓝裙飘飘》这本小说太傻白甜了,背景单调,人物单薄,我没有什么发挥空间,全是男女主青梅竹马甜甜恋爱,连个第三者都没有。”汤白灵吐槽。 水长乐听到这,难得接话:“这不挺好?” 水长乐想到之前看过言情题材中的青春疼痛文学,整本书都在车祸、跳楼、小三、堕胎,你说爱我我明天就会死,我说爱你了明天父母就告知我们是兄妹,快把水长乐整抑郁了。 汤白灵叹气:“姐最擅长的,就是手撕小三!脚踩渣男!虐尽天下有情人!” 水长乐:…… 想要活得长,不要惹女人。 汤白灵想起什么:“长乐呢?自我感觉怎样?” 岳佳客帮水长乐回答:“基本条件没通关。” 汤白灵摇头:“那没戏了。” 毕竟水长乐的对手,是奇犽战队的队长吴犽,实力相当强劲。水长乐连基本条件都未达成,压根没有竞争力。 不过他们的“田忌赛马”战术,本来就不指望水长乐。 “成绩出来了!” 伴随着解说高昂的声音,观众席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两支战队都紧张地盯着屏幕。 == 根据小组赛规则,每场比赛需要四名选手上场,进行不同难度的比赛。按照难度不同,胜者分别获得四分、三分、两分和一分。 这场比赛按照难度分,作品类型分别为恐怖、科幻、职场和言情。 岳华战队的对手奇犽战队,除了队长吴伢实力非同凡响,其余三人皆资质平平。 因而岳华战队商定了田忌赛马战术,让实力最弱的水长乐挑战分数最高的恐怖作品,对抗吴伢。 实际是送人头。 原本岳华其余三人按照实力,是岳佳客挑战三分作品,但考虑到科幻作品是蔡沐最擅长的领域,而岳佳客和汤白灵都属于无短板选手,最后由蔡沐挑战三分,岳佳客和汤白灵挑战两分和一分。 这是极为冒险的尝试,却也是岳华在人员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所能排出的最好阵容。 赛场正中的华丽曲面大屏闪了闪,很快浮现出字幕。 【《公关公司长短计》 题材:职场 难度:二分 岳华战队:67 奇犽战队:42】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岳佳客,原地一蹦三尺高,泡面头散开如拖把。 “我就说老子出马稳操胜券有没有!有没有!” 岳华其余人虽面露嫌弃,心下却也是无尽的雀跃。 又等了三四分钟,新一项统计才出现在屏幕上。 【《玫瑰吃了飞船》 题材:科幻 难度:三分 奇犽战队:65分】 “怎么没有我的分数?”原本就紧张的蔡沐,此刻快哆嗦成筛子。水长乐严重怀疑,高能粒子的震动幅度,也就这水平了。 岳佳客稳定军心道:“没事,一般成绩没有同步出来,就说明智脑在评判上存在争议,再等一等就好。” 蔡沐皱着张小脸,感觉眼泪随时要倾盆而出。 “是不是我带领玫瑰军团独立这个思路太不和谐了?政治不正确?” “没有的事。” “会不会智脑觉得我有暴力因子,认为我不配构建神域?” “哪里会?我觉得思路很好。” “那会不会是偏离了这本书所要弘扬的精神?” 这次,岳佳客没有安慰蔡沐,因为成绩出来了。 【岳华战队:81分】 战队众人傻愣在原地数秒,而后才爆发出欢呼声。 “81!81啊!菜狗你可以啊!你发达了!你不菜了!”岳佳客直接将蔡沐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汤白灵也啧啧称奇:“可以啊小蔡,以前只觉得你擅长科幻题材,没想到是精通啊!” 在神域大赛中,八十分是一个分水岭。能超过八十分的作品,基本都可以算作是佳作,后续的作品分成等很高。 一名选手若能在一届大赛中有两三部80分以上作品,下半辈子就能在家坐着等钱来。 蔡沐也傻了,未料到自己真能得高分,整个人头重脚轻,兴奋得几乎晕眩。 岳佳客的嘴角已经咧到耳垂边。 赛前他最担心的便是蔡沐,让第一次参赛的选手扛起三分战必胜的任务,实在过于冒险。 可他手上根本没牌能打。 如今蔡沐三分到手,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与岳华战队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奇犽战队。 整支队伍仿佛被笼罩在阴影下,无比沉默。 岳佳客偷偷地瞧了眼吴犽。 他个人挺欣赏吴犽的,明明有无数大战队给他抛橄榄枝,他却仍愿意呆在这支水平不佳的小队伍中,只因感念于战队负责人当初发掘了他。 岳佳客正英雄相惜,忽然看见对面选手振臂高呼,连向来沉稳的吴犽也做了个握拳狂欢的姿势。 岳佳客转头看向大荧幕。 【《蓝裙飘飘》。 题材:言情 难度:一分 奇犽战队:61分 岳华战队:60分】 岳佳客的脑中瞬间嗡嗡作响,变成了电磁般空净的白噪音。 过了很久,他才看向战队众人,一脸欲哭无泪。 汤白灵也整个懵圈了,她觉得自己发挥不好,但从没觉得自己会输,输给奇犽战队水平平庸的选手。 一旁的蔡沐主动安慰道:“没事的姐,就差一分,运气差一点点而已。” 然而这安慰毫无效用,甚至起到伤口上撒盐的反作用。 因为神域大赛的赛事规则并不看单人小分。你赢了对手三十分和赢一分,得到的大分都是相同的。输了一分,也是输。 岳佳客不失为一个好队长,哪怕心里极难接受汤白灵落败,他也知道,此刻打击最大的一定是汤姐本人。 岳佳客拍拍手,一副事情翻篇的模样,囔囔道:“好啦,大家快去收拾东西,我定了一家烧烤店。” 蔡沐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仿佛在说:失败了也吃大餐吗? 岳佳客忍着想嚎啕大哭的冲动,故作轻松:“我们赛前不是自己估算过胜率不到三成吗?沮丧什么呢?天大地大,食物最大!” 话虽如此,岳佳客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如果是蔡沐输了,他应该会坦然不少。没曾想,蔡沐大比分战胜对手,汤白灵却一分之差落败了。 这种心理落差,就好像本来买彩票也就图个乐子,结果开奖时一看——特等奖!欣喜若狂要去兑奖,却被告知购买的彩票店被查封,其彩票全是造假的。 汤白灵清楚岳佳客是在安慰自己,强颜欢笑:“走,收拾东西去。我今天要吃两份套餐!” 岳华战队表面假high,可周身笼罩的阴郁颓丧氛围依旧浓厚,厚到隔壁奇犽战队频频投来好奇目光。 岳华战队在干嘛? 岳佳客为何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不就输了一分吗? 况且现在岳华战队五比一呢? 奇犽战队不清楚岳华战队“田忌赛马”战术,加上水长乐从未出战,没有赛绩报告,理所当然以为岳华排兵布阵也按照实力强弱,或者擅长题材分配。 如今只剩四分赛还未公布成绩。 整场比赛的关键,便在于四分赛的胜负。因为按照大会要求,当出现两队同分的情况,获得高分赛胜利的一组胜出。 奇犽战队只要拿下四分赛,便能以五平的战绩获得胜利。 == 芒天集团。 “分数出来了,元帅。”后台监测负责人将统分表递给芒海年。 芒海年接过文件夹,眼神晦暗不明。 神域大赛的分数评判,一直广受大众好评。 好评并非出于民众对芒天集团科技的推崇和信任,而在于其评判与民众的整体感观十分契合。 即便偶然出现分数与民众感观有偏差的情况,民众在二次、三次阅读作品后,都能理解打分的用意。 时间长了,大赛评分便成了权威,无人异议。 世人皆以为,神域大赛的分数是由智脑进行打分,殊不知,没有感情的智脑并没办法判断文艺类作品的优劣。 它们可以构建逻辑、可以发现bug、可以模仿人的思维定式,甚至可以完整创造一个世界,但始终无法与人类的情感感同身受。 最终决定神域大赛成绩的评委,其实是芒安石。 芒安石虽已昏迷多年,但其脑电波能对神域小说做出反应。芒安石的治疗智脑和大赛智脑相连接,大赛打分的评判依据,在于芒安石对该创作的反应程度。 听起来似乎十分荒谬。 不仅一言堂,还是植物人。 但所有人都要承认,这看似荒谬的算分方法,得出来的结果却最让人信服。 可今天,他们面临了一个问题—— 如果芒安石本人参赛了,那这个算法还可取吗? 总不能有人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吧? 哪怕创立神域大赛的初衷之一,便是为了治疗芒安石,但芒海年也要保证所有选手的公平性。 他看向大赛的总统筹和总负责,征求意见。 负责人在多方商定后,对芒海年道:“元帅,我们认为这个评分没问题。” 站在负责人身旁的叶盛林点头赞同。 作为芒安石医师团首席,叶盛林对芒海年道:“我们刚才为安石进行了脑部全方位体检,发现一件很特别的事。进入到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并非完整的芒安石。” 芒海年蹙眉:“我弟可没有多重人格这么时髦的病。” 叶盛林:“没有人格分裂,而是芒总精神体的一部分参与到这场构建,而感知这场构建、作为打分依据的是另一部分。” 芒海年扬眉,表情写满了“你跟我玩套娃呢?” 叶盛林将手探入口袋摸索两秒,取出一块不成形的小面包。 “假设这就是芒总的脑子。”叶盛林将面包捻下一小块,“这一小块,便是参与到《一品捉鬼师》构建的芒安石,而剩下这一大部分未参与构建的芒安石,则对其作品作出感知,进行打分。二者互不影响。” 叶老说罢,勤俭节约的天性,让他将捻下的小块面包塞入嘴中。 芒海年:…… 能不要在做完比喻后吃掉比喻物吗,真的不能好了! 芒海年关心一个问题:“那一小块面包,不对,那进入神域的安石不会出事吧?” “我们有跟踪检测,作品结束时,它也复位了。”叶老想把面包复原来形容仍旧完整,却发现已经被自己吃掉了部分,只好尬笑两声,“而且我们发现,其复原后依旧以独立的形态存在于意识区域,但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感染周边区域。” 叶老索性将剩下的面包也塞入嘴里:“进入神域的小块芒安石并未留存作为芒安石的记忆,而是被动植入了原世界男主的记忆,完全按照原主的逻辑存在。当然,其抹不去的天性、情感、思维方式等,还是会作用于该人物。” 芒海年听得头疼,他喜欢精炼:“总之,安石参加不影响打分。” “对。” 芒海年:“好,第二个问题,进入神域世界对安石是好是坏?” 叶老毫不犹豫:“从检测数据来看,是正向效应。” 芒海年点头,没再多问。“公布成绩吧。” == 神域大赛现场。 最后一场比赛的成绩迟迟未出。 好在观众仍停留在对构建的回味中,再加上两名主持熟练的插科打诨,现场气氛依旧热络。 整个赛场的冰点,大概就是岳华战队的候场区。 岳华战队众人在候场区收拾东西。 “喻青溪,你能不能别像个大爷,一动不动的?”岳佳客恶狠狠道。 他不能朝付出努力的队员发脾气,只能发泄在喻青溪身上。 喻青溪擦拭着自己的虎皮纹眼镜,慵懒道:“你干嘛呢?成绩还没公布,你干嘛给自己一锤定音。” 岳佳客气得牙痒痒! 难道还指望水长乐爆冷吗? 连基础条件都未达成! 还是指望对手吴犽大翻车? 你难道不知道吴犽是公认构建最为稳定的选手吗? 喻青溪仿佛没感知到岳佳客的愤怒:“就算这场输了,还有另外两场小组赛,再努力喽。” 岳佳客龇牙,这家伙装什么天真。 小组赛的三个对手,奇犽、绿城、爱明螣,最弱的是奇犽,除了队长一枝独秀,其余三名队员都很平庸。 绿城和爱明螣旗鼓相当,都是大企业支持的战队,整体实力比岳华和奇犽高出一截。 岳佳客原本心里偷偷打算盘,战胜奇犽,而后依靠天降狗屎运或者乱拳打死老师傅,从绿城或爱明螣身上偷个胜利,实现晋级。 他知道概率微小,但做人不就该有梦想。 如今面对奇犽都战败,就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 梦碎的岳佳客闷闷不乐,连和喻青溪顶嘴的火气都只燃烧了三秒,又很快焉了下来。 一直坐在一旁的水长乐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打小就是很受欢迎的合作搭档。无论是日常小组作业、创赛挑战杯或者其他团体比赛,都会有无数人想拉拢他到自己的队伍。 他当年有个外号,叫定海神针,因为做事为人都很可靠。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换个时代,他倒成了团队拖累。 今晚开始每天钻研两本网文!水教授在心底给自己做计划。 “成绩出来了!”观众席的声音传来。 岳华战队集体猛抬头。 【《一品捉鬼师》 题材:恐怖 难度:四分 奇犽战队:78分】 岳佳客上下唇翕动,吐了口浊气。 虽知希望渺茫,但在刚才,岳佳客仍旧抱着微渺的奢望。 或许呢? 或许就是踩狗屎运呢? 或许就是天降大饼呢? 或许吴犽就脑袋搭错筋发挥失常呢? 然而78分的分数告诉他,吴犽还是那个发挥稳定的高手,别做梦了。 喻青溪忽然开口了:“吴犽的构建思路挺好的,从始至终都将自我提升放在主线。” 喻青溪作为旁观者,能看到所有构建师的比赛。 吴犽和水长乐进入同一个神域世界,也成为一名在原书里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菜市场怨灵”。 吴犽努力修炼,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而后在女主李星星遭遇女鬼时,帮忙抵挡女鬼的袭击,而后便以“鬼骑士”的身份跟随女主。 思路中规中矩,是吴犽最擅长的“成长型”。 在男主“捉鬼”的事业线中,吴犽起到了较大的助力作用。 除此之外,其可靠的性格和不错的容貌,也意外获得女主好感。当然,因为人鬼殊途,以及更优秀的男主存在,鬼骑士与女主之间并没有爱情线发展,但男主因吴犽存在争风吃醋,也算在感情线中起到催化剂作用。 “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做个人吧!”岳佳客狠狠踢了喻青溪一脚解恨。 另一边备战区传来欢呼声。 “队长不愧是队长!” “好稳!” “恐怖副本都能拿78分,队长你就是我的偶像!” 奇犽战队的队员是真心喜欢和欣赏他们队长。 吴犽看着众人十拿九稳的模样,并没有与其一同庆祝。水长乐的成绩迟迟不跳出来,他隐隐不安。 吴犽还不知道对方“田忌赛马”的策略,只想当然以为最高分的场子,岳华派出的一定是最强的队员。 岳华备战区,蔡沐见众人要退场的模样,忍不住道:“水哥的成绩还没出来啊。” 岳佳客看了眼大荧幕上依旧空白的成绩。 不会水长乐的奇葩创作让智脑都震惊到打不出分吧? 想到水长乐之前创作的作品,岳佳客一阵头疼。 大赛组委会会不会因为水长乐作品太清奇,判定他们岳华战队不尊重神域构建?捣乱赛场秩序? 他们明明给水长乐进行突击训练了啊! 也给水长乐分析了各种神域世界里应该注意的要点和思路啊! 岳佳客本就颓靡的脸此刻更丧了。 要不先跑吧?岳佳客忽然冒出念头。 当个鸵鸟,只要我不知道就当没发生过? 岳佳客刚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队员,却见蔡沐和汤白灵表情诡异,嘴巴大得可以塞进拳头。 尤其是汤白灵,这位表情管理大师级人士,奉行头可断、表情不能烂的天生戏精,此刻模样如同最恶搞的表情包。 岳佳客第一个念头是想拍下来,以后作为调侃素材。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大屏时,他也成为了表情包素材的一员。 大屏上。 【《一品捉鬼师》 题材:恐怖 难度:四分 岳华战队:91分】:,, 第54章 茶艺大师水长乐 《一品捉鬼师》 岳华战队:91分 91分…… 91…… 水长乐定睛看了许久,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可他不是死了吗? 构建师存活,几乎是每个神域构建的基本条件。 况且他也没有帮助男主找寻真爱? 莫非他死后,男主和李星星看对眼了? 已被奇葩网文荼毒出狗血思维的水教授,脑海立马浮现出一幕—— 芒安石对李星星说:“当初都是水长乐那鬼捣鬼,我们才错过。” 李星星:“水长乐真是恐怖如斯!还好你把它送走了!” 芒安石:“我如今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内心了!星星!我爱你!” 李星星:“我也爱你!” 一想到两人毫无逻辑地再续前缘,不知怎的,水教授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长乐长乐!”岳佳客一巴掌拍到水长乐肩膀,“你不是说你连基本条件都没达成?” 基本条件都没达成的构建,评分是不会超过60分的。 “小水,你是不是想给我惊喜?是不是要搞先抑后扬?”岳佳客自作多情。 水教授表示自己真没那情趣。“我基础条件确实未达成。” 岳佳客见水长乐不似玩笑,嘀咕道:“那……该不会分数统计错误了吧?” 神域大赛权威性极高,连争议性分数都不曾存在,更别说统分错误。 岳佳客按住水长乐,小声道:“我们将错就错,你千万别再囔囔自己基本条件未达成,自信点,你就是91分!” 水长乐:…… 岳佳客已经是最先清醒过来的队员,一旁的蔡沐和汤白灵还保持盯着屏幕的呆滞模样。 一旁老神在在端坐的喻青溪伸了个懒腰:“就我个人看法,水长乐确实值得这分数。” “你可得了吧!”岳佳客习惯性嘲讽,又想到什么,赶紧压低声音,“你跟水长乐都是奇葩构建代表人士,你的意见没有任何参考性。” 喻青溪不反驳,伸出食指,朝观众席指了一圈。 岳佳客:“你干嘛,做法呢?就你这干瘦如柴的手指也想伪装成仙女棒?” 喻青溪翻了个白眼:“我说,你看看观众反应。” 岳佳客环视赛场一圈:“热情高涨啊。” 喻青溪耸肩,朽木不可雕。 岳佳客后知后觉,现场观众和解说都未表现出震惊或抗拒,说明观众认同这分数。 往届比赛就曾出现过现场观众不满分数评判,群体大闹加静坐,要求组委会给出说法。 当然事后证明是乌龙,观众二次重看构建作品时,才发现许多忽视的小细节,将小细节从头到尾串联后,故事精彩程度翻了一个等级,因而获得高分。 神域大赛的观众,向来是最敢质疑的观众。如今现场毫无负面反应,莫非水长乐的作品的确值得91分? 这分数放到整个赛会历史上,都是排得上名的高分。 岳佳客扫了眼隔壁愁云惨淡的奇犽战队,又看了眼仍处于吃鸡蛋式震惊的己方队员,挽起水长乐胳膊:“可以啊老弟,你竟然玩起了‘扮猪吃老虎’这套!” 水长乐:我不是,我没有。 水长乐想辩解无用,岳佳客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啧,这家伙真中二。 “恭喜你们。”吴犽走到岳华战队跟前。 这位队长极有风度,其他队员垂头丧气不愿过来招呼,他仍旧过来道贺。 “运气运气,奇犽发挥也很出彩。”岳佳客的幻体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脸上却能装出谦逊模样,对奇犽的落败表示遗憾。 吴犽:“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没想到岳华今年两名新人如此强势。” 一个81、一个91,这分数谁敢相信是第一次上场的新人。 岳佳客脸上挂笑:“哪里哪里,运气好罢了。” 吴犽真心实意:“岳队长敢让两个新人参加高分项,也很有魄力。” 虽然事实真相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岳佳客并不会自诉事实,坦荡的收下夸奖:“作为队长,自然要多给新人锻炼的机会嘛。” 一旁回过神的岳华众人:…… 真不要脸极了。 == 意外的获胜,让岳华众人沉浸在不真实感中,走路都轻飘飘的,如坠云雾。 水长乐心底虽仍质疑赛事的基础条件形同虚设,却不影响他坦然接受胜利。 绝不妄自尊大,更不妄自菲薄,水长乐的为人原则。 从选手通道退场时,两边观众的反应极为热烈。 不少观众齐声呼唤着水长乐的名字。 水教授人生第一次有这种体验。 “行啊长乐,一战成名啊。”岳佳客在一旁戏谑道,一点也没嫉妒。 毕竟选手人气高,商业价值也会水涨船高。商业价值高,便能带动赛事奖金之外的巨大收益。他这当老板的求之不得。 “水长乐!”坐在最靠近通道的一个小女生忽然声嘶力竭呐喊。 水长乐报以微笑。 然而下一秒,微笑凝固在嘴角。 因为小女生的下一句是“你这个极品绿茶!” 水长乐:??? 女孩的呐喊仿佛戳到了众人的g/点,纷纷响应。 一时间,周边的观众席皆是—— “水长乐,好茶好茶!” “绝世绿茶水长乐!欲拒还迎高级钓!” “茶艺大师求开课!” …… 水长乐:??? 水长乐头脑风暴中。 绿茶,greentea,能够提神醒脑抗衰老。 水长乐个人偏爱红茶,但他穿越前的胖同事唯爱绿茶,收藏了几罐极品西湖龙井,只有逢年过节、评上职称之类的好事,才会冲泡一壶与他分享。 观众将他定位为绿茶,有以下几种可能。 第一、他身上有绿茶味。 可能性为零。 他的沐浴露是柠檬味。 他现在也不是在有信息素设定的神域世界,不存在别人闻到他身上的绿茶味而自己闻不到。 第二、观众想形容他如绿茶般“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 可能性同样为零。 他都为了存活在男主身旁“委曲求全”“做牛做马”,充分展现了现代社畜的生存意识,古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洁精神他要不起。 排除以上,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水教授第一次知道“绿茶”不指喝的茶时,还是大学时候。男生宿舍避不开讨论女生的话题,当讨论到隔壁班花时,舍长啧啧摇头:“美则美,可惜是一绿茶,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水长乐:“不可亵玩的是莲花。” 舍长摇头:“我说的绿茶,指的是表面上人畜无害、楚楚可怜、清纯柔弱,实际上却将男人玩弄鼓掌,心机满满的女孩。” 水长乐:“这是人格分裂吧。” 当然,这件事最离谱的发展,是舍长大二时和隔壁班花谈恋爱了。然后大时又被班花甩了,拉着水长乐街头痛哭、彻夜买醉。 水长乐不怎么同情:“你不自己定位人家是玩弄男人的绿茶吗?怎么又上钩了?” 舍长抱着路灯,哭得像个岁小孩。“你不懂那种感觉!你明知那杯底是鹤顶红,但你就是抗拒不了她的清香。” 水长乐懂了——绿茶,普通男人请避而远之。 可他和绿茶也没关系啊? 水长乐问一旁的喻青溪:“他们在说我是绿茶?” 喻青溪:“对”。 水长乐:“是因为我在神域世界里的表现?” 喻青溪:“对。” 水长乐迷惑。 观众不该为他在神域里悲惨的身世黯然涕下吗? 再不济,也该为他勤恳努力最后却被男主扼杀而愤愤不平吧。 说他是绿茶什么情况? 今天的水教授依然要为融入这个世界而努力。 == 芒天集团36楼。 芒海年看着透明舱内双眸紧闭之人。 好看得惊心动魄,可哪怕眼眸未睁,压迫感也扑面而来。 这也是为何每年男神评选中,芒安石都在高位一枝独秀,却在理想男友排行中前十不入的原因。 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那个尾音中都杂糅着盎然春意,眼神里带着暖暖春光的男人,真的是他的弟弟吗? 不可思议。 “元帅。”医疗团团长叶盛林走到芒海年身旁。“别担心,芒总各项数据都有转好迹象。” “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真的是我弟弟?他现在会拥有神域世界里的记忆吗?” 叶盛林点头。 “《一品捉鬼师》里的芒安石,是芒总原本的性情、思维、逻辑等,强行与原角色的记忆融合后的成果。进入到神域世界后,他并不会像普通构建师一般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是在角色扮演,而是会完全融入该角色。等他出了神域世界,便会意识到一切都是虚假的。” 芒海年松了口气:“能意识到是虚假就好。刚才我真不忍心看弟弟的模样。” 叶盛林能够理解芒海年的心情。如他铁石心肠,对情情爱爱嗤之以鼻的人,在看完水长乐版本的《一品捉鬼师》后,也到洗手池边洗了把冷水,擦去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水。 芒海年:“你说这次意外进入神域,对安石的病情有很大促进,那他何时能清醒?” 叶盛林:“这次效果的确很好,几乎抵得上去年一整年的效用。但距离清醒还有漫长距离。” 叶盛林离开后,副手走入房间。 “元帅,您之前说要亲自会见水长乐,需要我安排吗?” 芒海年思索片刻,摇头:“罢了,暂时不见面吧。” 他现在还无法确定,今天这场意外,是否有水长乐本身的因素。亦或者恰好随机选中了水长乐。 副手不放心:“可他看到了小芒总?” 因为后台画面调整,所有观众看到的男主角色都叫陆扇,形象也和芒安石千差万别。 但后台无法调整参赛者看到的画面。 以芒安石的知名度,水长乐大概率是能认出其本人的。 即便水长乐信息闭塞,不认识芒安石,其之后翻看自己的作品,发现男主名字全部变更为陆扇,也难免会起疑心。 若水长乐将此事一声张,芒安石昏迷不醒的消息便可能传出,导致时局动荡。 芒海年:“你认为这水长乐,是个怎样的人?” 副手小心翼翼地打量元帅,企图从其表情窥探出自己要夸赞还是贬损水长乐。然而元帅并不会轻易让人琢磨出自己的心思,面无表情。 副手索性实话实说。 “从神域构建师角度,其非常优秀。其他选手表现得再好,多少还是能感觉出和神域世界格格不入。但水长乐在其中如鱼得水,仿佛本就是书中人。” 芒海年点头:“那不从构建师角度,从为人的角度呢?” 副手斟酌道:“这不好说,毕竟当事人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亿万观众审视,肯定会美化自己,展现出最积极优秀的一面。” “那他展现得如何?” “很成功,怀瑾握瑜,厚德载物,否则小芒总也不会……” 副手支吾着没说下去,芒海年示意不用继续。 “用我办公室的名义,给水长乐发一封信息。” “好的,具体内容发什么呢?” “就告知他,有些事情最好憋在心底,别散播。写得客气、婉转一些。” “好的。” == 飞行器缓慢平稳地飞行在空中。 缓慢指的是从慢速风景窗看到的景色,实际上,飞行器正高速运行。 因为这场比赛的场馆距岳华战队基地较近,因而岳佳客选择了当天返回,租用了豪华飞行器,让队员可在船舱内休息。 来时大家都紧急备战,无心欣赏风景。此刻旗开得胜,便也有了雅致。 但有雅致的仅有水长乐一人。 上了飞船后,除了水长乐和喻青溪,所有人的动作出奇一致,打开神域大赛网站,点开最新创作一栏,查看水长乐的作品。 水长乐欣赏了一会窗外的风景,便感觉有些疲倦。 虽然在神域生成器中只度过数小时,但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蹉跎感非常真实,还有情感的剧烈震荡。 还是当个普通人幸福,水长乐心想。他搜出一条毯子,往身上一裹,很快就在躺椅上睡着。 再度醒来时,飞行器已临近基地。 水长乐叠好毯子,准备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向岳佳客请假,不出席庆功宴。j星越是豪华的食材,越是要他命。 他宁肯吃寡而无味的营养餐,靠回忆《一品捉鬼师》中的美味度日。 水长乐走到岳佳客跟前。 “渣男!”岳佳客忽然抬头看他,眼神愤恨。 水长乐:??? 汤白灵搂着一只布偶娃娃经过他身旁,眼神怨念:“做个人吧!” 水长乐发懵,指着自己:“在说我吗?” 汤白灵:“也对,你本来就不是人。” 向来在女性群体里口碑极好的水长乐:??? 莫名其妙受到人身攻击,水长乐正想多问两句,两人头也不回走下飞船。 没等水长乐缓过神,从洗手间出来眼睛红肿的蔡沐撞上了他。 “小蔡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水长乐关切道。 “你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向来说话糯糯地蔡沐抑扬顿挫,仿佛琼瑶剧女主附身。 没等水长乐有所反应,蔡沐也捂着嘴离开了。 “看来今晚的庆功宴泡汤了。”一个男声忽然从上方传来。 水长乐这才注意到,喻青溪躺在飞船的二层小阁楼处。 明明一层空间开阔,床椅松软,喻青溪偏要选择空无一物又场地逼仄的小阁楼。 “要不今晚我们两凑合吃吧,你不是独爱营养餐吗?”喻青溪说话时未带遗憾,满脸不在乎。 水长乐叹气,没想到岳华内剩下的唯一正常人,竟然是喻青溪。 == 岳华基地小食堂。 战队回到基地已经是晚上,食堂阿姨并没有接受过996是福报的洗脑,非常准点的下班了。 好在营养餐不需要厨艺,放到仪器中自动加热处理即可。 水长乐看着身前的营养餐,唉声叹气。 果然世间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得到后再失去。如果不是《一品捉鬼师》中的食物过于色香味俱全,他也不会闷闷不乐于已经习惯的营养餐。 手中的认证器响了一下,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水长乐点开。 邮件的发件方是【联邦第一军部办公室】。 水长乐眉头一扬,继续看邮件内容。 【水长乐先生: 您好! 首先恭祝您在本届神域大赛预赛第一场取得优异成绩! 同时提醒您,关于在本场赛事中发生的一切特殊情况,皆属于军部机密,请保持缄默。若因您个人随意透露,产生不可控后果,军部将保留追究权利。 望知悉!】 水长乐“呵”了一声,点选了右上角的删除邮件按钮。 “怎么了?”对面的喻青溪问道。 水长乐:“一个骗子,而且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副元帅办公室,还在勤恳加班的小文员打了个喷嚏。 谁在思念我吗?小文员心想。 倒也不能怪水长乐疏忽大意,收到这种邮件,就好像你收到落款为“山姆国白宫办公室”的邮件,通知你“恭喜您在华国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对您表示庆祝!但请注意,本次高考题涉及到我们山姆国高层机密,如果因为你泄题,造成白宫被哥斯拉踏平、被外星人袭击,白宫会向您进行高额索赔。” 你一定只有一个想法:啥玩意。 邮件的内容过于智障,以至于水长乐删除后,顺便将发件人拉黑了。 毕竟骗子发邮件肯定有目的,追求循序渐进,第一封没直接表达出“要钱”的意思,但第二封肯定藏不住。 水长乐没有逗骗子玩的心思,直接堵死对方行骗之路。 胡乱塞了几口营养餐,水长乐忍不住问喻青溪:“其他人都是怎么了?” 喻青溪咬着汤匙打量他,盯得水长乐心里发毛。 “我感觉你不是绿茶。”喻青溪诚挚道。 水长乐:我本来就和绿茶没有一毛钱关系。 喻青溪:“你就是个纯粹的骗财骗色骗情的无心浪子。” 水长乐:…… 不要给我安这么带感的人设。 喻青溪收起餐盘,离座时诚恳建议:“你要不再去看看自己构建的作品?” == 水长乐回到战队休息室,简单洗漱后,仍旧困倦得想要会周公的他,还是打开了认证器。 水长乐进入常用的【神域小说书库】。 因为神域大赛开赛,【神域小说书库】的主页最显著处开辟了大赛专区。 此刻,专区的正中央,《水长乐——一品捉鬼师》的书名被放大闪动。 水长乐犹豫一会,还是点开了自己构建的作品。 刚看了两页,水长乐便察觉不对劲。 男主的名字,怎么又从芒安石变成陆扇了? 水长乐看向一旁的读者实时互动区,并没有人对此提出疑问。 真见鬼了! 水长乐按捺住好奇,继续翻看下文。 看着看着,水长乐愈发感觉奇怪,比如—— 【水长乐偷偷踩着陆扇的影子。 反正鬼没有影子,陆扇没法反击。 陆扇不动声色,看着斜前方不亦乐乎,以为自己没有察觉的鬼。 脚步踩在影子上,也踩在了他的心上,带着这夜晚的盛大星光,带着一整个春天的怦然心动。】 水长乐:??? 啥玩意? 虽然的确是发生过的剧情,但这么文艺的表述是什么鬼? 他不就是和芒安石置气,又深谙不要和男主作对的处事原则,只能找点幼稚的方式发泄郁闷吗? 什么叫“踩在陆扇心上?” 已知陆扇等于芒安石。 一想到这是芒安石的心理活动,水长乐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神域大赛的导出系统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明明他的剧情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系统硬是整出了“鲁智深杨柳精共谱风月情”。 人不能。 至少不该。 水长乐起身倒了杯白水,本想躺倒床上一觉天明,可不知为何,那离谱版的《一品捉鬼师》就像深夜的夜宵,让人心下拒绝,身体却很诚实。 最终,水长乐还是点开书签,继续阅读。 【一身大汗淋漓的陆扇脱掉篮球服上衣,却听一旁传来“啧啧”声。 陆扇一惊,或许是太疲累,也或许认为舍友知书达理,断不会闯入浴室。 “你……你干嘛?”陆扇的神色十分不自然。 “想洗个手。”水长乐指着水龙头,无奈道“习惯太根深蒂固了。” 回家先洗手,病毒不入口。 陆扇找了个脸盆,给水长乐盛了一盆,剥离了灵体后递给对方。 水长乐接过脸盆,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半裸的上身,吹了个口哨:“呦,这腹肌好看啊,八块分明却不过分厚实,女生最喜欢的类型了。” 陆扇脸一黑:“出去。” 水长乐端着脸盆离开浴室。 晚饭时间,陆扇依旧缄默不言,不愿与水长乐多说话。 “不是吧大哥,就看了你腹肌一下,要这么小气吗?”水长乐看着身前的白米饭“灵体”。 对方做了麻椒水煮鱼、秋葵炒牛肉和红烧肉焖鹌鹑蛋。这么多下饭菜,陆扇竟然只剥离了一碗白米饭给他! 看得到却吃不到,叔可忍婶婶都不能忍。 水长乐硬气地一拍桌。 陆扇抬了抬上目线。幅度很小,气场十足。 水长乐特别能屈能伸,语气撒娇道:“你就给我弄一碗水煮鱼灵体嘛!一碗就好!” 若为美食故,脸皮气度皆可抛。 陆扇不为所动。 水长乐气闷,眼看水煮鱼的鱼去了大半,快只剩辣椒花椒和他并不喜欢的豆芽,水长乐心一横:“不就是看你个腹肌吗?还回去还不行吗?” 水长乐说罢,解开自己的衬衫。 “你看!看到没!我也有好吗?有必要藏着掖着吗?” 为美食上头的水长乐像个不讲理的顽童。 陆扇的脸瞬间红成晚霞,侧过脸看向空墙:“你有病吧?赶紧穿上!” 水长乐的脸也很红,因为他正憋着气。水长乐的腹肌属于日常神隐,只有用力憋一憋才能憋出线条。 已经憋不住气的水长乐将衬衫扣子一颗颗扣上。 陆扇没再说什么,仿佛良心发现般,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剥离灵体,而后转身上楼。 沉浸在美食中的水长乐,没有注意到陆扇仍旧红得滴血的耳垂。】 看到这,水长乐停了停。 他和芒安石的确是发生过这段剧情。 在他看来,就好像大学时期男生宿舍打闹。 可为什么经过神域生成器导出的文字,就透着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水长乐继续往下看。 【夜晚,陆扇在床上辗转难眠。 一直到半夜点,熬不住的他终于进入梦乡。 他梦到自己坐在沙发上,客厅播放着暧昧轻柔的音乐。 水长乐站在电视背景墙前。 还是白天那件白衬衫,穿得很齐整。 修长的手指伸到扣子上,一颗一颗,从脖颈到到肚脐。 轻薄的衬衫落到了地上…… 他看着水长乐,伸了伸手指。 水长乐乖巧上前,像一只猫般,盘坐在他的膝盖上…… 翌日。 五点。 惊醒的陆扇冲到洗手间。 半梦半醒中的水长乐睁开眼,嘀咕了一句:“一大早洗澡?什么毛病。”】 ? ?? ??? 水长乐脑中的问号呈现递进式增长。 他又将一小段文字重新看了一遍。 如果他的理解没有错,芒安石这是做了一段春梦? 就……好烂的春梦…… 既不香艳,也不风情。 等下…… 他该考虑的是香不香艳的问题吗? 他该考虑的不是为何剧情忽然插了一段春梦吗? 春梦对象还是他! 离谱! 离了个大谱! 这已经不是“鲁智深杨柳精共谱风月情”,而是“鲁智深西门庆赴巫山共”了! 真的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55章 他变渣男了? 水教授已经多年没有情绪破防了。 用同事的话说,水教授的性子,大概就是被匪徒绑架了,也能耐心给绑匪科普我国法律对于绑架罪的量刑,以及主动自首所能够获得的宽大处理。 更甚者,水教授还能知心哥哥附体,倾听歹徒心声,找准其痛点和难点,并帮其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让其改过自新,共筑“华国梦”。 水教授也不知自己为何心绪难平。 他甚至不是第一次成为别人的意淫对象。 他的胖同事就曾给他看过学生自建的私密论坛。论坛中有女生将喜欢的小说男主一键替换成他的名字。 对此他都不甚在意。 少女心事总是春嘛。 哪个荷尔蒙正常的人,青春年少时没有悸动呢? 但—— 他是鬼啊! 人不能,至少不该, 这么重口味啊! 水长乐猛地拿起桌边的保温杯,咕噜咕噜往下灌了半杯。 j星的深夜很冷,天寒地冻,体质怕冷又怕热的水教授却难得的开了一丝窗户。 寒风从窗缝中涌进,让水长乐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他盯着满屏陌生又熟悉的文字。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芒安石有这种心思,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一定是这神域生成器为了卖座自己加了片段! 水长乐研究网文时,就经常遇到男女主莫名其妙接吻、缠绵、肉搏等情况。而且联系上下文,完全不是情之所起。 被绑架了,来个缠绵悱恻的吻。 公司破产了,来个情意绵绵的脖子以下友好肢体交流。 甚至外星人攻打地球,也赶紧中插一场鸳鸯浴。 起初水教授还以为这是网文的一种特殊写法,后来水教授发现,这就是作者卡文写不下去,信手拈来一大段香艳描写。 其方法的具体名称叫——只要来一段h读者就忘记前面发生什么。 一般用完该方法后,作者便可采用场景切换法快速换地图,展开新描写。 没有读者会察觉:不对啊,刚才不是说外星人逼近主角家吗?怎么h完就变成了男女主奔赴前线了?外星人呢?被和谐之光和没了吗? 谁在乎? 读者只会:摩多摩多!太太再展开展开!不行我们外链走一波! 水长乐说服自己,这一定是神域生成器发现故事不连贯,或者支线太少无法水数字,自己补充的! 水教授吐了口气,被冷风吹得毫无睡意的他,继续往下拉。 【半夜一点的的城中村。 “我走不动了!”水长乐囔囔。 “鬼也会累吗?”陆扇回头。 “累成狗了。” “从鬼变狗,物种变异真神奇呵。” …… 两人斗嘴时,一颗流星划过天空,照亮了漆黑的夜。 水长乐捕捉到即将一闪而过的美好,雀跃道:“流星!” “骗小孩的玩意。” “信则有不信则无。”水长乐双手合十,真诚地祈愿着。】 看到这,水长乐松了一口气。 他记得那时望着天空,他满脑子回忆起的,是年幼时和母亲经历的世纪流星雨。 神域生成器并没有提取他的回忆和相关信息。 也不知是无法提取,还是生成器会自动排除不符合当前人设的心理活动。 水长乐继续往下看。 【陆扇看着十指相交认真许愿的水长乐,忽然觉得寒夜里多了一丝暖意。 没了平日的教条,和温柔外表下的无懈可击,水长乐变得像个孩子,相信童话的孩子。 陆扇仰起头,流星已快消失在天际。 他闭着眼,在心底默念道:“愿水长乐能够得偿所愿,愿这个世界永远能对他善良热情,愿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水长乐看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哥,你许愿许自己就好啦!给我许干嘛! 他进入的是恐怖小说啊! 这种纯情少男人设不要乱入好吗! 吐槽归吐槽,水长乐心底不由生出些许感动。芒安石竟然将对流星许愿的机会让给他。哪怕许愿只是一种不耗费任何成本的行为。 带着愈发怪异的心情,水长乐继续往下看。 故事的走向,和他所经历完全一致——除了男主名字由芒安石变成陆扇,除了男主不为人知的暗恋和忧伤。 水长乐看着各种奇怪的描写。 【陆扇看着水长乐,眼神带着强烈的侵占欲,那一刻,他欲与天地夺人,将水长乐囚禁于他的乐园。】 水长乐:??? 他怎么记得就是个嫌弃的眼神呢? 【陆扇听着水长乐传教士般喋喋不休,那一刻,他想将人按进沙发,他想探入他那的唇,勾住他湿濡的舌头。】 水长乐:??? 他知道他有爱说教的职业病,听不惯可以直接叫他闭嘴,真的不用那么凶残! 【灵力渐长的水长乐发现自己能碰触到实物,欣喜地上下触摸陆扇,让其感受自己这份喜悦。陆扇绷着脸,仿若无动于衷,殊不知他感受着皮肤上游走的热量,想把人抓进怀里,探进他宽大的卫衣,顺着他细瘦坚韧的腰,在他身上肆意游走。】 水长乐:…… 累了,真的累了。 他以为那时芒安石不搭理他,是在为复仇大业竭尽全力。 他明明进入的是一本恐怖小说。 他以为在他的努力下,发展成一本没那么恐怖,但是悬疑性十足的新小说。 没想到最后的成品,竟然是一本黄色小说,哦不,准确说,是一本充满□□思想但并没有任何实质发生的小说。 世界的参差竟然能到这种程度? 水长乐揉眉。 不过他也终于解开了一个困惑。 在蒙吉州网红书店,芒安石为何买了一本《植物的身体》和一本《现代农业生产与经营》送给他。 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暗示他:不要尽信书,书最实用的方式是垫枕头。 而答案,就在最初的大学图书馆。 当时芒安石不耻下问,送植物书和庄稼书是什么意思? 水长乐告诉他,那是一首诗。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芒安石纳闷:“这首诗怎么了?” 水长乐告诉他:“这首诗的名字叫《我爱你》。” 芒安石还记得。 他却忘了。 或者说,他至始至终,从未往这个方向思考过。 自然也无从去了解,那个青年提心吊胆的春天。 水长乐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从小到大,他知道很多人暗恋他。 但对于无法回馈的情感,他都会快刀斩乱麻,不给人可能有未来的错觉和遐想。 可当一个人的暗恋赤/裸裸地摆在他跟前,告诉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如何如履薄冰时,他忽然萌生出不明所以的愧疚。 水长乐忽然理解自己被千夫所指渣男了。 着实是,有些残忍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爱上一个鬼好变态。 水长乐长叹一声,看着窗外。 大片云朵像步履蹒跚的老者,缓慢移动,星光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夜空总是最神秘又最动人,就像人的情感,琢磨不透,又让人动容。 水长乐忽然想到,既然芒安石暗恋他,为何最后却“杀”了他? 因为知道人鬼殊途,所以得不到就要毁掉? 还是爱到无法自拔,又清楚这份感情不被世俗所接纳,所以亲手扼杀? 水长乐猛地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一本恐怖小说走出了悬疑剧情,细看后发现俯仰皆是情/色,最后再一回看,竟然是一本变态心理学解剖? 水长乐忽然好奇芒安石“杀”死他时,是何心情。 他继续拉动书页,很快找到相关章节。 【“陆扇,你干嘛呢?” “助你轮回。” …… “冥鬼就冥鬼啊!我不在乎!”水长乐声嘶力竭。 “我在乎。”陆扇的声音很轻,像是被夜风吞噬。 水长乐满脸困惑和气愤,想要挣脱束缚,却发现徒劳。 陆扇低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即将决堤的眼泪。 如果可以,他比水长乐自己,还想要留住水长乐。 他也曾想,做个不顾理智的爱情疯子,这一世与他,谈一场山崩天地,海枯石烂的爱情,无所谓世俗,无视他人的置喙。 他记得水长乐说过,他喜欢一个武侠故事里的姑娘,叫做赵敏,因为她敢爱敢恨。 她心爱的男人要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右使劝她:“世上不如意事十有,既已如此,莫要勉强。” 赵敏却道:“我偏要勉强。” 可他不能勉强。 不是不够爱,而是爱得太深。 他不愿意因为爱,让水长乐变成无法转世的冥鬼。 他能守护他今生今世,却不可能守护他无尽的漫长岁月。 他无法挣脱法则,踏过奈何桥还记得他。 虽然爱是世间最自私的存在。 可他没有资格,以爱的名义毁了他。 所以他选择将一切结束在开始。 明明遇到他便怦然心动,却要泰然自若地和他相处; 明明在无数个瞬间想拥抱他,却要装作好兄弟肝胆相照; 明明想把他藏在自己的牢笼里,终日耳鬓厮磨,却最终选择在人声鼎沸处,藏起满腔温柔; 明明痛到撕心裂肺,却要亲手送他上轮回道,此生无法再相见……】 水长乐将视线移开屏幕。 好他妈矫情的文字啊,他已经过了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泪流满面的年纪。 可鼻子有些酸涩。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老弟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爱我我就会给你反馈啊。 我真的对你不感兴趣啊! 要不因你是男主,英俊多金能力强,你这莫名其妙的脑补和自作多情的感动,妥妥普信男啊! 水长乐吐槽完,忽然觉得自己更渣了。 罢了,小说而已,别那么当真。 又不是年少时候,读到五丈原诸葛亮禳星还会痛哭流涕,连着半个月郁郁寡欢,食不下咽。 水长乐安慰完自己,正想关屏幕,忽然发现,这书还没有完结。 细看下方的进度条,竟只到四分之三处。 等等,他都死了,这小说还没完结? 水长乐好歹也接受过岳华战队的专业培训,神域生成器的基础设定还是了解的。 无论原书的故事线多长,时间线跨越多宏大,经过生成器创作的新作品,都会在构建师退出生成器时结束。 其具体也分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构建师意外死亡。构建师存活是大部分神域作品的基础条件,基础条件未达成,意味着构建失败; 第二种是构建师存活且完成了原作品的完整故事线,这也是最常见情况。构建师改变了原作的部分剧情,但整体的框架和故事脉络依旧维持原样。 第三种是构建师存活但变更了故事线和时间跨度。 比如原作着重男女主谈恋爱,男主女主相爱相杀又破镜重圆历经三年,原版小说的时间跨度也是三年,以拜堂成亲为结局。 但构建师在此基础上,深度挖掘了女主事业线,发现其竟然是男主敌国流落民间的公主,两人不仅是欢喜冤家,更有血海深仇。 男女主同样相爱相杀又破镜重圆,但因为加了国仇家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间由三年拉长成八年。 当构建师认为自己达成了所有条件,并且故事线完整后,便可选择退出生成器。新故事便会在此画上句号。 水长乐认为自己属于第一种情况,构建师意外死亡。 但既然赛会给了他分数,说明其达成基础条件。 水长乐的理解是:因为他的角色是“鬼”,本身就是死亡状态,因而不存在再度死亡的情况,更甚者,他被“扼杀”,进入轮回转生,反而是另一种“存活”。 水长乐看着还剩四分之一的进度条,最终没忍住,继续往下阅读。 【“10、9、8……3、2、1!拜年啦!拜年啦!” 新年的钟声敲响,电视内一片喜气洋洋。 陆扇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炉火还在燃烧,菌菇汤还冒着蒸汽,窗外的烟花愈加灿烂。 仿佛一切都没变。 却什么都变了。 “水长乐。”陆扇哽咽地喊道。 无人回应。 “水长乐……水长乐……水长乐……”陆扇一声声,很是执着。】 水长乐叹气,老弟,你既然这么想念我,就别在除夕夜杀了我啊! 好歹让我过个春节嘛! 话虽如此,水长乐明白对方的用意。 年一跨,鬼便虚长了一岁,这个世界的守则会让他们的灵力在跨过年夜后迅速增长。 他已是能够直接取用实物的完全版厉鬼,随便一个契机,都可能让他变成脱离轮回道的冥鬼。 陆扇不愿意冒这个险。 水长乐叹口气,继续往下翻阅。 后面出现的故事线,有不少他眼熟的,属于原版本《一品捉鬼师》的事业剧情。只是因为少了和女主李星星谈情说爱,陆扇事业突飞猛进,从三个月解决一个厉害的鬼,到三天就让小boss鬼仰天长啸——“生而为鬼,我很抱歉!” 然而在其华美的事业袍子下,却也有些虱子。 【陆扇再度从噩梦中惊醒。 窗外月华如水。 陆扇看着月亮。 长乐,你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你走后,房间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陆扇失眠了,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录像。 录像里,是四年前的财经新闻,水长乐最喜欢的频道。 他学着水长乐的模样,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听着男主持没有波澜的声调。】 水长乐看着文字,刚想说句“男人别这么矫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有什么值得怀念啊,傻瓜。 水长乐心道。 他快速的往下滑,到了男主三十岁生日那天。 【下雪了。 陆扇提着蛋糕,抬头,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他的额头。 他想起了蒙吉州的街道,无人的长街,昏黄的路灯,男鬼欢腾地迎接着雪花穿过自己的身躯。 那讨厌鬼,做人时不珍惜自己,最鬼了也一样。 也不知过奈何桥时,会不会挑剔孟婆的汤没加香菜? 因为没有香菜,所以不喝孟婆汤,以至于转世后还记得自己。 多完美。 陆扇自娱自乐地想。 可他知道,喝孟婆汤就是走个仪式感,过了轮回道,前尘往事,尽成云烟。 那个爱说教的讨厌鬼不会记得他的。】 水长乐:老弟,我真没那么挑嘴,那孟婆汤只要是阳间食材做的,他都能下口。 再说了,生日多想想生日蛋糕不好吗? 想个孟婆汤多扫兴。 心底吐槽着,手却没有停下。 文字快速滚动着,来到了男主四十岁。 【他擦拭着书架。 三层艺术墙面的落地书架摆得满满当当,保守估计也有两万本书,以至于每个入门的客人都会感叹陆扇学富五车。 他倒也没多爱书。 只不过打发时光。 偶尔也会想想,那个真的爱书的人,哦不,鬼,看到这堪比书店的书架,一定会流连忘返吧? 他用伸缩梯擦拭柜子的最上层。 最上层陈列的是艺术品,除此之外只有两本书—— 《植物的身体》和《现代农业生产与经营》。 他送出的第一份正儿八经的礼物。 可惜那鬼不知道。 那讨厌鬼不会知道稻子和稗子的区别,也不会知道,他爱他。 还好,他不知道。】 水长乐抿了抿唇。 很干。 一定是冬夜的冷风作祟。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嘴唇终于湿润,可不知为何,心却像被丢在了撒哈拉沙漠,埋进了无尽的黄沙中。 【生命的最后。 陆扇没去医院。 他来到当初和讨厌鬼离别时的春城。 还是那间酒店,还是同样的房间。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是很多年前的味道。 一杯酒下肚,恍恍惚惚中,陆扇仿佛又看到那鬼。 他人生的全部,都折在了这讨厌鬼身上。 那个鬼带走的,是他一生的渴望,和喜欢一个人的勇气。 他举起酒杯,跟他说,“干杯。” 无人应答。 酒杯从手中渐渐滑落。 窗外烟花依旧绚烂】 【故事终】 水长乐盯着【故事终】三个字,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般疼痛。 芒安石何必呢? 不就是一些年轻人年少不知事的好感吗? 何苦赔上一生,在想念一个人呢? 不值得的…… 不值得! 水长乐没忍住,在书页旁的评论区敲下一行行不值得,一直到敲累了才停手。 他想起了他在《一品捉鬼师》里第一只相熟的鬼,城中村里穿鹅黄长裙、喜欢玫瑰的女鬼。 她爱他的丈夫,她丈夫也爱她。 他们曾经是神仙眷侣。 因为爱,她死后变成了流连人间的鬼,守在他的身边,可最后,男人却迎娶了新的娇妻。 她存在的痕迹,终究还是在时间长河里洗涤,剩下白茫茫一片荒芜。 这才是人性啊。 这也是理想结局。 活人走出情伤,开始新的人生;死者摆脱桎梏,转世开启新生。 皆大欢喜不是吗? 芒安石你又何必为自己画地为牢? 他水长乐又何德何能? 水长乐越发感觉心底疼得慌,就像有人拿着一把看不见的榔头,在扣问他的灵魂。 只是小说人物。 也只是小说人物。 芒安石也好,陆扇也罢,无论他是谁,他都只是一个虚拟的存在。 自己不必愧疚,更不必与之共情。 水长乐反复地向自己强调。 可心脏却像被一双手抓住,拉扯□□般绞痛。 青年执着的询问一直浮现他耳边。 “你投胎转世后还会记得我吗?” 青年一次次的、执拗地询问着明知道客观答案的问题。 原来他不是在向他询问,他是对着没有结果的爱恋,向所爱之人寻求一丝慰藉。 哪怕慰藉是虚幻的、短暂的。 青年的喜欢就像一本书的最后一面,空白、纯净、无人在意。水教授从来不会特意翻阅,可它就在那里,不曾缺席。:,, 第56章 无法复制 穿越前,水教授很喜欢诗。 他记得书架上最新一本诗集,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聂鲁达在最后一首诗歌中写道:estanrtoeor,yestanrgoelolvido ——爱是那么短,遗忘是那么长。 水教授对这首诗的理解是,有情人难成眷属,天长地久是奢求,哪怕今后各自良缘傍身、佳人在侧,夜深人静时,还会想起曾经爱过的人。 是的,说到底就是人性的贪欲在作祟,白月光、朱砂痣与蚊子血、饭粒子的关系罢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可他不曾想过,原来有人可以诠释出另一种理解。 短暂地和一个人相爱,甚至都不是人,也谈不上爱,而后用余生时光,去怀念他。 水长乐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只是小说。 只是小说人物。 他一遍遍对自己强调。 可心头却涌起千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溢出的呼吸都带着苦味。 很久,水长乐才重新坐直身体。 屏幕的评论区飞快地滚动着,今天新出炉的作品,还是极少见的高分,读者早已迫不及待。 【我哭到山无棱天地决了!为什么!水长乐你回答我为什么!】 【我人生最痛恨构建师走拆cp流了,但这一次,我落泪了,水长乐我求求你给他个回应吧!】 【这水长乐真是新人构建师吗?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残忍!】 【半夜看恐怖小说,我是抱着会吓得屁滚尿流的心态。谁曾想,最后是眼泪落满床!】 【可不可以续写?可不可以!我求求了!水长乐续个来生再遇吧!】 【神域构建没有续写这一说吧,不如请伪神域创作的大大来续写一波!巴小贱】 水长乐看着评论。 说他薄情寡义的有,说他不解风情的也有。 水长乐倒不甚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 他盯着其中一条评论。 【呜呜呜可不可以改写!无论投胎转世再续前缘,还是离别前斩断情根都好,别让陆扇那么苦了!一辈子等一个不可能的人,真的太伤了!】 水教授摸到手边的水杯,才发现杯中水不知何时空了。 他起身,接了杯水,忽然想到什么,原地定格几秒,走出门。 == 岳华训练基地。 白天刚经历过鏖战,就算最勤勉的选手,也不会在比赛结束当天继续训练。 水长乐正要开灯,忽见一个人影却从房间幽暗处走来。 夜深人静,水长乐不禁后退两步。 在确定有鬼的虚拟世界遇到鬼,和现实遇到鬼,完全是两种概念和体验。 灯被“鬼”打开,水长乐眯起眼,片刻后眼睛习惯灯光,才看清来人是喻青溪。 “大晚上的你来干嘛?”水长乐问。 喻青溪也擅长以问代答:“你不也不休息跑来练习室?” “我……”水长乐支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想要再练习下《一品捉鬼师》吧?”喻青溪一下猜出对方用意。 水长乐点头。 同届大赛中,一部作品只会出现一次,因而没有人会在赛后继续浪费时间在同部作品里。 “意难平,是吧”喻青溪扶了下眼镜。 “就是有些困惑。”水长乐实话实说。 喻青溪:“困惑为何自己死亡,故事还在继续?” 水长乐点头。 他能理解他死亡后为何没被判定失败,毕竟他的身份本就是“鬼”。 但他死亡后,故事仍在继续,这就完全推翻了神域生成器的基础设定。 喻青溪一边帮忙调试仪器,一边道:“我个人的猜测,应该是因为男主始终惦记着你,不曾忘怀,因而你便以“被缅怀”的特殊存在参与了后续故事。” 都说人一生中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物学上心跳停止,第二次是所有至亲死去,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离世,从此往后,世界便没了你存在的痕迹。 他“死后”,《一品捉鬼师》的故事得以延续,或许就是因为芒安石执念太深,深到仿佛他依然存在于那个世界。 想到这,水长乐再度觉得舌尖发苦。 喻青溪调整完仪器,走到他跟前:“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比如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位构建师存在,他活着,故事便不会结束。” 水长乐疑惑。 喻青溪耸肩:“不过预赛都是单人构建,不存在这种可能。仪器我帮你开好了,我先去睡了,你练习完早点休息。” “好。” 等到喻青溪消失在走道尽头,芒安石才想起,忘了询问他为何半夜出现在训练室。 == 选定了《一品捉鬼师》世界,确定了构建人物为“菜市场怨灵”后,水长乐踏入练习版的神域生成器。 轻车熟路来到男主校园,找到男主宿舍。 这一次,宿舍成员的名单中出现了“陆扇”,没有“芒安石”。 水长乐油然而生一种怪异感。 芒安石仿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连赛会导出的作品里,也没有芒安石的名字。 水长乐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比赛时出现了幻觉? 亦或者比赛时仪器出了错误,在他的视角里将男主换了个名字?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从楼梯处走来,走在最左边,面容最为英俊的男生盯着他。 那个男生眯起眼,故意在门口系鞋带。等到舍友都进宿舍后,他悄悄带上门,目光深沉地凝视水长乐。 心有所感,水长乐脱口而出:“陆扇?” “你认识我?”对方纳闷。 水长乐不可名状一股失落。 眼前的人是好看的,可和芒安石没得比。芒安石的美,是十分有冲击性,美得一点也不平易近人的类型。 “我是水长乐。”水教授脱口而出。 陆扇一脸“我管你是谁”的表情。 完全不一样。 一点也看不到芒安石的影子。 水长乐眼底闪过不可名状的失落。 “你有事吗?一只鬼大白天溜达,也是种本事。” 有些心灰意冷的水长乐道:“我想跟着你。” 陆扇眯起眼,片刻后道:“跟我到天台。” 水教授意志消沉地跟在后方。 芒安石真的消失了。 就像小时候玩的只有开始和死亡的益智类小游戏,没有存档读档,每一盘,都是新的开始。 走到天台,陆扇环视了四周,从口袋里掏东西,而后一一拍在水长乐肩上。 水长乐还沉浸在难以名状的悲伤中,一直到肩部传来剧烈的灼烧感,他才反应过来,发现背部被贴满了黄色符纸。 他想去撕扯,却发现徒劳。 陆扇神情冷漠:“这不是属于你的世界,好好上路吧。” 水长乐没来得及多言,双眼一黑,再度醒来时,回到了冷冰冰的训练室。 天花板的生态灯很亮,水长乐有些眼睛生疼。 十分钟后,他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挣脱,不死心,走到操控面板,重新设置了进入《一品捉鬼师》。 这一次,他吸取之前的教训,循循善诱地劝导,终于成功说服陆扇将自己留在身边。 然而这次,剧情并未朝着正赛时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速度发展。 陆扇和李星星一见钟情了,压根不需要他撮合。 他暗示陆扇,或许一直跟随李星星的女鬼有苦衷,陆扇不该无条件无原则的帮助女主。陆扇只道:“鬼归阎王管,有冤屈找地府。” 他和陆扇说,或许女鬼的身世很凄惨!很值得深挖!陆扇表示:“早日了结尘缘,别自寻烦恼。” 当陆扇和李星星步入婚姻殿堂时,故事也落下帷幕,神域系统提示他可以退出。 水长乐回到现实。 训练室有暖气,在天寒地冻的夜晚努力运作。 室内温度表显示是宜人的26度,可水长乐却感觉手脚冰凉。 空荡的房间,仿佛一间深夜病房,没有医生没有家属,需要一个人舔舐伤口。 水长乐没有再重新开启神域生成器。 他清楚。 无论再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芒安石终究是黄粱一梦。 == 与此同时。 三石菱大酒店。 三石菱战队今日参加了今年第一场赛事,老板洪天一跟队,最后战队不负期望,以9:1大比分旗开得胜。 洪天一心情极好,在自家酒店开了个大包间,犒劳战队队员。 酒过三巡,不胜酒量的队员东倒西歪,经常应酬的洪天一只有微微醉意。 秘书在一旁拿着烫好的毛巾,帮其擦拭嘴角和领口。 洪天一抓过安娜滑腻的手指把玩。 服务员进门收拾残羹剩饭,洪天一忽然想到什么,对安娜道:“把神域大赛今日的赛程安排找给我看看。” 安娜不明所以,这都比赛完了,不过她没多问,她能成为洪天一心尖上的人,有的就是这份识眼色。 很快,安娜找出赛会安排的网页。 洪天一迅速扫过一眼:“果然,我就记得今天有岳华的比赛。” 安娜心领神会,老板可下了一番功夫,给岳华送了个“大水货”,那必然是想看水货现行,岳佳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场景。 安娜效率很快,立马搜索岳华查询成绩。 当页面跳出搜索结果时,安娜怔住了。 “怎么?”洪天一问道。 安娜巧妙地转移话题:“洪总,你说我们战队下一场对阵vka,有胜算吗?” “一支去年差点掉级的队伍,这都不赢,他们几个可以卷铺盖走人了。”洪天一道,却没忘记执念,“岳华成绩怎样?” 安娜见避不开这话题,只得把屏幕转给洪天一。“他们运气好,遇到弱旅,侥幸赢了。” 洪天一眉峰一压,心中的喜悦退了一半。 竟然赢了? 洪天一瞟了眼战绩,岳华9:1奇犽。 跟三石菱一样大比分获胜。 ‘岳佳客运气真好,又瞎猫碰到死耗子了。’洪天一心底愤愤道。 他不悦地想关掉屏幕,却猛地扫到,4分赛水长乐几个字。 怎么可能! 洪天一无比震惊。 难道岳佳客到还没意识到水长乐的“水货”属性? 难道不该将水长乐塞到无关紧要的1分赛上? 怎么敢将能定半壁江山的4分赛交给水长乐? 不对! 岳华9:1胜了,也就说明——水长乐赢了! 绝不可能! 就水长乐那离谱的构建思维,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的! 洪天一迅速搜索水长乐的作品。 很快,官网上跳出搜索结果。 神域大赛初赛作品—《水长乐,一品捉鬼师》,91分。 不可能! 三石菱战队今天的最高分也才82! 洪天一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视线移开屏幕,双手握拳。 许久,他松开双手,盯着掌心。因为太用力,手心留下了清晰的指甲印。 一旁的安娜不愧红颜知己,很快浏览好书籍相关评价。 “洪总,我搜索了书评,这水长乐就是踩了个狗屎运,走拆男女主cp的路子,没想到男主爱上他,意外成功了。” 拆原作cp是神域构建中的一大忌讳,不一定要亲自上阵和男女主海誓山盟,也可以是乱点鸳鸯谱,助力男女主和其他角色百年好合。 之所以说是忌讳—— 一是从神域构建本身而言,难度高,成功率小,主角本身便有各种羁绊,从中破坏挑唆,很大程度上只是增加角色对构建师的恶感; 二是从作品后续商业价值而言,每部神域作品都有书迷和原cp拥护者,构建师即便拆cp成功并构建新cp,其甜度和性张力也很难超过原cp,更不用说观众自带“原配滤镜”,对新cp更挑剔。 因而走拆cp流的作品,即便获得成功,观众认同度也很低,后续商业价值更是远不如正常作品。 “拆cp路子啊,呵。”洪天一松口气,果然水长乐还是那个水长乐。当初测试时构建《情深似海:月光照我还》,也能活生生让女主把男主送入监狱,还是死刑缓刑两年执行那种。 这种没商业价值的作品,高分也没用。 洪天一安慰完自己,屏幕右下角就跳出一新闻弹框。 神域大赛新神作,《水长乐-一品捉鬼师》,上架8小时订阅突破3亿,评论数创神域文学网新高。 洪天一:!!! 这不可能! 三石菱战队一整届比赛所有作品的订阅数也不过三亿多!怎么可能水长乐一部作品便突破三亿? 观众都疯了吗! == 今夜,许多人彻夜难眠。 风华战队基地。 作为从第一届神域大赛起便稳定二十强的大战队,风华战队有强大到难以比及的智囊团。 风华战队的预赛成绩经常一骑绝尘,便和强大的智囊团分不开。 其智囊团人数众多,主要在于对每一部神域作品进行精细化解析。如果其他构建师的创作是在自己风格上随心所欲,智囊团便是针对每一个节点可能造成的结果进行多线拓展。 比如在神域世界里,构建师和男主在赛场上相识了。 普通构建师会想要和男主构建朋友关系,一方面在赛场上全力以赴,另一方面会对男主表达惺惺相惜。 但智囊团则不同。他们会由不同成员进行多线尝试。 比如同样是和男主在赛场上相识,如何打比赛这点,他们便会用两种态度,全力以赴和消极应战进行尝试。 全力以赴的态度,也可以细分三种支线,全力以赴且胜过男主,全力以赴但和男主不相上下,全力以赴但最终落败给男主。 通过多线化的尝试,他们会择优出在该节点构建师应该如何表现,对于后续剧情越有利。 把文艺作品变成庞大又精细的实验工程,是风华战队的与众不同之处。 正因为这种精细化逐一实验,对于已经出现的神域作品,风华战队都有一套“详尽最优解攻略”。 不过神域大赛进入的角色是随机的,每一个角色的属性以及人际关系也会对同样的攻略造成偏差。但总体而言,在预赛阶段,风华战队这种最优解方式接近无敌。 然而这套方法,在今夜似乎失败了。 “老……老大!”风华战队负责人看到其金主,风华集团的老总贺筝。 贺筝对神域作品兴趣寥寥,除了给资金大方,很少过问战队经营情况。众所周知,风华战队之所以会成立,是因为贺筝的爱人林风华喜欢神域作品。 贺筝扫了眼依旧忙碌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在解析岳华战队那个新作品吗?” 负责人点头。 今日岳华战队91分的作品震惊各大基地。 91分倒也不是大赛历史上的最高分,谁都有灵感忽然井喷、超常表现的高光时刻。 但其作品在网路上的讨论度十分惊人。 今天一共有六个战区开赛,十二支队伍,其中不乏顶尖豪门战队,一共产生了四十八部作品。 岳华战队版的《一品捉鬼师》不仅占据了四十八部作品的榜首,更甚者,剩余四十七部作品目前的总订阅,都只和岳华版的《一品捉鬼师》持平。 如此悬殊的比例,让各大战队不得不解析这部作品。 而解析后他们发现…… 这几乎是另外写一部作品了吧? 要不是男女主的姓名摆在那,他们都不会联想到原版的《一品捉鬼师》。 竟然有人能把剧情构建得完全脱离主事业线和主情感线,却没导致作品崩塌? 震撼的战队负责人们调查了水长乐的战绩,而后更为震惊,其竟然是第一次参加神域大赛,赛前半个月才通过“游狮赛”获得构建师资格。 比起其他大战队忧心忡忡这位横空出世的“天才”,风华战队更在乎的,是其离谱的构建方式。 实干派智囊团很快阅读完水长乐的作品,而后进入神域生成器进行实操,企图破解其中的奥秘,摸索出适合其他作品的新思路。 然而一晚上,智囊团不停碰壁。 原因在于,他们连模仿水长乐同样的构建都无法完成。 明明他们也设定了菜市场怨灵的身份,明明他们按照水长乐一样的行动路径,甚至一样的台词与陆扇对话,却根本无法让男主爱上构建师。 智囊团非常挫败。 如果他们知道水长乐自己都完不成,大概就不会唉声叹气了。 “没办法模仿,是吗?”悦耳的男声传来。 负责人才发现,林风华不知何时出现在贺筝身旁。 贺筝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夫夫两已婚多年仍旧恩爱如初。 “是的,林总,我们有在努力调试,看到底是哪个细节处出现问题。” 林风华提出一个可能:“会不会是选手样貌的问题?” 负责人一愣,回忆了一下水长乐的长相,确实非常出众。这么一来也说得通,同样的行动言语,为何水长乐走出了爱情线。 人类的本质是颜狗,连ai虚拟人都不例外。 如果确实因为构建师相貌原因,他们便难以模仿。 “你喜欢那位构建师的长相?”贺筝忽然开口。 林风华侧过身,看着贺筝。老夫老妻,他哪能不明白对方心思。 “别乱吃醋,我夸赞构建师的样貌,是出于对艺术作品的欣赏。” “哼。” 林风华拉住贺筝的领带,将高了半个头的人往下拉,在其耳边轻语。 负责人只看到两人耳鬓厮磨了十几秒,向来鬼见愁的贺总便耳朵红红的离开,转身时还囔了句:“你快点来啊。” 负责人马上脑补了一些夫夫情趣。 真惨,刚经历了人鬼情未了的悲惨故事,又要看夫夫秀恩爱,单身狗真的好难。 “老李。”林风华打断了负责人的遐思。 “林总有什么指教?” “我认为,这个水长乐,你们可以多关注一下。” “这……” 负责人不解。他的想法和许多人一样,水长乐这次拆cp流兼大改剧情能成功,纯属偶然,并非其本人的构建水平有多卓越。 许多明明可以发挥出高光的情节,水长乐却选择享用美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可见其在耐心度和专注度方面相当欠缺,并不具备优秀构建师的能力。 林风华垂眸,看着不远处还在推敲每一步剧情该如何完善的智囊团。 “他很自由。” “嗯?”负责人不解。 “我看他的作品时,并不会有很刻意的感觉。就好像他原本就是小说里的一部分。” 喜欢理科和算法的负责人一脸茫然。 “而且作品的情感很动人,并不是计算好的,充满了未知感,好像真的走进了一个人的人生。” 负责人摇头:“体验派的构建师确实偶有新奇,但经常容易构建崩塌,我认为我们风华的算法型构建才是最优越的。” 林风华轻叹一声,没有人懂他。连负责人都看不出,一个和以往所有构建师都不同新流派要出现了。 神域大赛要变天了。:,, 第57章 针对性训练 今日的岳华基地到正午才出现响动。 水长乐直到天泛白后才入睡,再次睁眼时已过了午餐时间。 从小到大作息都极为规律,连赶论文都不熬夜的他,难得打破了自己的生物钟。 到食堂热了一份营养餐,水长乐来到训练室。 岳佳客几人显然也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分散在房间各处,看到水长乐,表情中充满愁怨。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在漫长岁月里孤独终老更让人难过的吗?”汤白灵用极不符合她气质的声音道。 “水哥,你真太不解风情了。”向来一副“不知情为何物”的蔡沐,此刻也摇头感叹。 水长乐:…… 睡一觉后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此刻又泛起涟漪。 岳佳客走过来,勾搭住水长乐的肩膀:“合格的神域构建师,就是既能全情投入神域世界,也能在离开时果断转身,绝不陷入其中!” 赛会历史上,就曾出现过构建师全身心投入在神域世界,过于沉浸其中剧情,以至于离开神域世界后得了心理疾病的情况。 一直在角落查看资料的喻青溪点头,走到电子屏前,用电子笔画了一个六边形。 “合格的神域构建师,需要具备六种基本能力。” “一是逻辑能力,因为神域世界是未知领域,需要构建师按照进入作品的逻辑进行行动;” “一是耐力、意志力和清醒力,虽然构建师在生成器内的时间普遍不会超过一天,但在神域里,你的感官是跟随神域时间的,短则数月,长则可能千年,因而构建师必须有强大的意志做好长期鏖战的准备;” “是创新思维力,神域世界的法则和主线十分强大,构建师很容易沦为无关紧要的背景人物,无法改变世界,因而构建师必须懂得创新,突破出原书的思维局限;” “四是情绪自控力,构建师在构建中,往往情感会跟随剧情剧烈起伏,情绪控制不仅体现在构建过程中,更体现在结束构建后,能够回归正常生活;” “五是交际合作能力,顾名思义,懂得如何与神域中的人物无障碍沟通,不仅是口头表达能力,也要有丰富的神域知识储备,不让对方察觉你的异样性;” “六是分析解决力,既在神域里遇到突发事件,没有原书参考下如何解决。这种能力在古代世界和异生物作品里尤其需要。” 喻青溪不是一名好选手,但绝对是一位好教练,理论知识信手拈来。 汤白灵梳着难得放下的头发:“也对。男人,就是越铁石心肠,越能成功。”说罢,又是哀怨的眼神看向水长乐。 被迫成为渣男的水教授保持沉默。 倒不是因为被迫成为渣男无处申辩,心中含冤,而是他忽然想到,他昨晚两次进入《一品捉鬼师》副本,算是什么? 肯定不是要复盘,吸取经验,增加神域构建能力; 更不是有何意难平,要找阮岳或者谁报仇; 他只是想再看看芒安石。 至于看到后会如何,他却没有细思。 告诉他别爱我,不值得,过好自己的人生? 很是他水教授的风格,但他心底清楚并不是这个答案。 想和他再续前缘?告诉他我知道你爱我,我不惧变成冥鬼,这辈子我们好好过? 想到这种可能,水长乐浑身哆嗦一下。 太狗血了。 但他承认,在看到芒安石孤独的六十年岁月时,他涌起了近十年人生都没有体验过的情绪。 很有冲击感。 难以描述。 我这算不算网恋? 母单教授自我怀疑。 但很快,水教授释然了。 不是的,这就是一时情绪积累爆发,就好像小时候看文学作品时,也会与故事里的人物一同喜怒哀乐,一同慷慨激昂。 是的,就是对一次元的心动,本质上和自己小时候喜欢虚拟人物的声音没有区别。 成功说服自己的水教授再次神清气爽。 喻青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好了,往事莫要再提,荣耀属于昨日,我们下一场的对手是融黑战队,和奇犽战队完全不同的风格。从今天起到下场比赛,我们依旧要勤勉练习。” 喻青溪说罢,将每个人的训练单分发下去。 “我根据大家近期的薄弱项,整理了适合练习的本子。大家自行训练,而后再进行商讨分析。” 水长乐最后一个拿到训练簿。 “状态恢复了?”喻青溪别有深意问。 水长乐点头,而后想到什么:“老喻,我能请教你几个问题不?” “呦,难得,问吧。” 水长乐:“神域大赛上是否会出现选手看到的画面与最后导出的作品存在偏差的可能?” “什么意思?”喻青溪迷惑。 水长乐斟酌地举例子:“就比如在神域世界里,我看到的男主叫王五,但最后导出的作品里,男主叫李四?” “李四王五?不会有男主叫这名字的。” “名字不重要,我是说会出现这种情况吗?名字不同,甚至长相也不同?” 喻青溪困惑地盯着水长乐片刻,而后点头:“有可能?” “什么情况下?” “构建师本人有面孔遗忘症加听力障碍。” 水长乐:…… 看来是问不出所以然,水长乐放弃了。他昨天回房后,便已经在网络上搜索了很久相关资料,都没有解答。 水长乐:“还有个问题,正式版的神域生器是不是对细节处的补充更加完整?” 喻青溪再度迷惑脸,为何水长乐今日总问些刁钻问题:“什么意思?” “比如我用战队的生成器进入神域,吃到的食物皆是看起来垂涎欲滴,品尝起来却寡淡无味,但正式版的生成器食物色香味俱全,让人回味无穷。” “还有这种事?”喻青溪惊讶。“你大概是第一个进入神域世界还在关注食物好不好吃的构建师了。” 水长乐见从助理教练这同样得不出结果,索性作罢,不再询问。 == 喻青溪给水长乐挑选的练习副本,皆是以感情为主线。 用喻青溪的话说:“你一看起来就是万年母胎。” 虽然母不母胎和会不会构建感情线是两回事,很多能够构建出感天动地感情线的构建师,现实中别说是母胎,甚至还是社恐。 可水长乐不止是母胎,主要是其缺乏感情的灵敏度和浪漫度。 喻青溪:“你告诉我,《一品捉鬼师》里,你完全没察觉出陆扇对你的感情吗?” “芒……陆扇他完全没有表达出来,太含蓄了。” 喻青溪沉默。 昨天水长乐的作品上线后,所有现场观众和网络读者都认为水长乐是“钓系高手”,最擅长蛊惑人心又不给承诺,将人迷得患得患失又不怪罪当事人,俗称“绿茶”。 然而喻青溪却清楚,事实肯定不是读者所想象的。 他好歹也当了水长乐一周的教练,非常清楚水长乐的构建思维。直接勾搭男主拆cp的手段,水长乐是使不出来的。 但亲耳听到水长乐承认“连男主的感情都没看出来”,喻青溪依旧十分震撼。 “任重道远啊,好好练习吧。”喻青溪无奈道。 == 水长乐今日练习效率极高,一个下午完成了个神域作品。 晚饭过后,战队众人一起互看作品,交流经验,查缺补漏。 岳佳客和汤白灵都属于平均型选手,无明显短板。蔡沐擅长科幻和玄幻,短板是言情类作品。至于水长乐,其属于离谱型选手,难以定位。 岳佳客:“我们下场比赛任重道远,只要能够胜出,晋级便不是问题。” 岳佳客虽然外表看起来风风火火,言语风格也很犀利,可实际上,他的内核非常沉稳,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能独立构建一个战队的原因。 第一场预赛结束,从昨夜到今晨,岳佳客至少收到了几十家媒体的专访邀约,全被他以还要备战为由推拒了。恭贺的短信则没停过,从早到晚,相熟的、不熟的人全部都感叹他慧眼识珠。 岳佳客没有飘,他心底非常清楚,众人恭祝他、想采访他的原因,是以为战队来了两匹黑马。 两个第一次上赛场的新人,一个81分,一个91分。 这成绩何止是耀眼,简直是离谱。 他若是记者,估计当夜就能写一篇《岳华新人双星闪耀,制霸赛场直指冠军!》 观众最爱的黑马加爽文剧情。 然而旁观者迷,他作为当事人,很清楚蔡沐和水长乐的水平。 蔡沐属于偏科派,对自己擅长的创作游刃有余,尤其状态好时,便能如初赛般达成高分。可蔡沐的短板也非常明显,是短到一旦作品主线出现他不擅长的情节,他便能将整部作品崩塌离析,连被评分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是为何蔡沐进战队快两年,今年才在人丁稀少的情况下,以正赛选手的身份上场。 至于水长乐,那就更不用说了。 第一场完成91分的高分,他都能想象洪天一知晓后扭曲到变形的脸。千辛万苦把一枚“炸/弹”包装好让他接收,结果“炸/弹”爆炸时恰好炸出一金库,并且按照归属权法,金库属于自己,洪天一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岳佳客决定以后心情不好,便想想洪天一的表情来解闷。 可正如洪天一会放弃水长乐,并且把他当“炸/弹”塞进他的战队,水长乐的水平,的确就是一个迷。 一个迷是美化说法,准确说是惨不忍睹。 虽然战队众人努力□□他的创作思维,可水长乐有种根深蒂固的坚持。 想到这,岳佳客叹气一声,翻出水长乐下午的练习作品。 “我们先来看看长乐的作品。” == 水长乐的第一个作品,是《人鱼影后不要哭》。 原书中,女主是深海里的一条美人鱼,看剧的时候爱上了影帝叶白天。 叶白天本人长得俊俏无双,在剧里饰演的角色,又皆是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以至于人鱼小姐以为他如剧中一样,是个温柔体贴之人。 小人鱼找海底的巫师幻化双腿,巫师没有要她的声音,而是要求她每月提供一百毫升的血,而指定的血库,便是叶白天。 小人鱼上岸后,被星探相中,进入了演艺圈,也结识了叶白天。 小人鱼长得美,但在群芳争艳的演艺圈也算不上非常出彩,叶白天压根没注意到她。 小人鱼十分努力的表达爱慕,对方无动于衷。 不曾想,有一次两人共录一档综艺节目,晚上休息时,小人鱼浑身疼痛难耐,才想起到了“吃药”期。可巫师给她的颗药早已吃完。 叶白天路过人鱼房间,听到里面传来不正常响动,处于好奇推开门,发现了变出鱼尾,在地毯上扑腾的人鱼。 叶白天不惊恐,甚至异常兴奋,猎奇心让他全身血液沸腾。 他让小人鱼交代了所有事情,也给小人鱼自己的血液。作为交换条件,小人鱼要成为他的宠物,供他玩乐。 再之后,便是一篇虐文所该具备的所有桥段了。 小人鱼这才发现,原来叶白天并不是什么翩翩贵公子,他残忍、暴戾、控制欲强。 白天,小人鱼是逐步成长,变成影后的女明星。她和叶白天虽然未曾公布,但敏感的大众却发现端倪,cp粉和黑粉也随之而来。 夜晚,小人鱼却要承受叶白天带来的伤害,虐身又虐心。她反抗,叶白天却告诉她,随时能让她身败名裂。 最终,身心俱疲的小人鱼选择结束余生。 叶白天发现她不见了,还以为她逃回海底,真实背景是财阀公子的他派潜水艇进入人鱼居住地,才看见已经变成水晶雕的小人鱼。 人鱼是永生的生物,当他们心灰意冷,亦或者活得乏味后,便可以选择到“人鱼冢”自了。这一生的躯壳,会变成水晶雕。 叶白天抱着水晶雕嚎啕大哭,悔不当初。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感情。 在之后六十年的漫长岁月里,叶白天就守着水晶雕,怀念他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人。 水长乐第一次翻阅时,习惯性拉到最后先看结局。在看到叶白天一生都在怀念一个人时,他的心莫名悸动。 好像啊…… 然而当他翻阅前文后—— 这男主是不是脑部发育不健全? 他哪里配和芒安石相提并论? 芒安石最过分的时候,也就是两人闹别扭,水长乐要喝双倍奶盖全糖加芋圆的珍珠奶茶,芒安石只肯给他点一杯少糖鲜奶奶茶,还表示:爱喝不喝。 这一比较,高下立见。 想到这,水长乐心底又有些不是滋味。 说好不再纠结的! 虚拟网恋害死人! 喻青溪看到水长乐的表情,决定提醒一下对方。“读者就爱狗血,你千万别又把叶白天送进监狱。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水长乐撇嘴,他习惯教书育人,实在看不惯这类社会渣滓。 这一次,生成器给水长乐随机分配的角色,是男主的好兄弟,一名医生。 这个角色的设定,是和男主一样背景深厚的富家子弟,经常一同花天酒地。其在故事里最主要的作用,是在男主“欺凌”女主,女主像个“破布娃娃”般身体孱弱时,帮男主善后。 所谓善后,大概就是丢给女主几瓶外用创伤膏,再看她服下避孕药。 水长乐觉得这男主文化水平不太行,还哈佛毕业,生殖隔离都不懂。 鉴于喻青溪千叮嘱万嘱咐,不能把男主送进监狱,接受社会主义法治的惩罚,水长乐只得从长计议。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女主被胁迫的问题。 一是需要男主血液维持双腿;一是隐藏好人鱼身份。 于是—— 水长乐:“叶白天,你这体检报告有大问题,最好再复诊一次。我先给你抽管血。” 叶白天:“为什么我觉得你今天的手法特别不专业?” 水长乐:“一想到你可能出事,我就悲伤到不能自已,引以为豪的专业都丢之脑后。” 叶白天:“没想到我对兄弟如此重要。” 数天后。 水长乐:“白天,还需要再抽管血。” 叶白天:“为什么?” 水长乐:“你可能有cerebelratrophy,我需要再一管血化验。” 水长乐抽血完,叶白天随手一查:“等下,cerebelratrophy?小脑萎缩?这不是老年人的病吗?” 水长乐点头,理所当然:“所以才要复检啊。” 叶白天:“检测脑部不是该用影像学仪器吗?血液能检测出来。” 水长乐心底大为震撼,原来你也知道,不是完全没脑子啊! “那仪器对脑部有伤害,我肯定是给你用最先进的方法检测。” …… 如此反反复复,在用完了“有再生障碍性贫血/癌症/白血病/肺炎等”理由后,水长乐终于囤足了足够女主十年用的血液。 与此同时,男女主的故事线终于交汇了。 水长乐算好时间,在女主变身的当夜找男主喝酒,并在酒里下了安眠药,而后来到女主房间,听到响动后,将一年份的血液给了女主,之后做好事不留名离开。 因为他的操作,男女主之后不再有交集,男主眼光高,对女主兴致乏乏,女主虽然仍旧爱着男主,却对那晚救了她的陌生人上了心。 一个偶然机会,水长乐去接剧组杀青后喝醉的男主,没想到和女主重逢。 女主一下认出了他,要了联系方式。 在那之后,女主经常与他微信。水长乐就像对学生般耐心,为她答疑解惑,帮她构建正确的爱情观和价值观。 再之后,女主便频频约他吃饭。 男主也察觉出两人关系突飞猛进。好在男主没有“朋友妻,特别香”的坏毛病,并没与掺和进来。 一切都按照水长乐的计划进行。 除了—— “长乐,我……我喜欢你!”小人鱼羞答答道。 水长乐:“啊?” 这个剧情的发展措手不及。 “喜欢我什么?” “长得帅又温柔学识渊博待人友善帮我保守秘密还给我提供血液!”小人鱼一气呵成。 水长乐:这一比较,喜欢上我正常多了。 不过水长乐对谈情说爱没兴趣,如果对面的人是芒安石另说…… 打住。 水长乐有些惊慌失措,不知为何会冒出这念头。 都是虚拟的,小人鱼也好,芒安石也罢,皆是虚拟人物,就和他的女学生们喜欢养四个野男人一样,心态要摆平。 然而看着小人鱼许久,水长乐终究不愿伤害这份纯真的感情。 “抱歉啊,我对你没有感觉。” 他会对芒安石有感觉,一定是因为悲剧最动人。 小人鱼又努力求爱了一年,最后终于死心放弃,回到海底,远离伤心地。 陆地上只留下当红影后忽然息影的传说。:,, 第58章 《许你江山情深》 训练室。 岳华战队众人看完水长乐的作品。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 又来了又来了! 熟悉的水长乐风格又来了! 喻青溪:“你这是走拆cp流上瘾了?” 水长乐:“不,我只是想给小人鱼灌输正确的价值观,他会爱上我纯属意外。” 岳佳客揉着额头,说不出哪里不对。组织了半天语言,岳佳客仍然蹦不出一句评价,索性道:“看看下一个作品吧”。 水长乐的第二个作品,名叫《错爱之电话情缘》。 《错爱之电话情缘》是一篇带着救赎色彩的现实向都市小说,女主是一个普通小白领,家境普通,有个哥哥。男主是年纪比她小了五岁的混混。 混混去东南亚打工回来,赚到了第一桶金,也学会了一些歪门邪道,比如电信诈骗。 他成立了一支电信诈骗团伙,每个月都有四五百万的流水。 而女主,便是受迫害者之一。 女主母亲当时正好遇车祸,而男主用车祸理由进行诈骗,导致原本警惕心颇强的女主信以为真,阴差阳错诈骗成功。 多年家庭存款付之东流,母亲也没救回来,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女主为了还债,晚上去兼职了一些擦边球的工作,恰好遇到男主。 男主认为她长得像自己年幼时爱慕的姐姐,于是苦心追求,可心底又瞧不起女主为钱出卖自尊。 女主在感情中越陷越深,却发现男主只是玩弄他,悲痛欲绝。 两人分手后一年,男主才发现女主就是他当年爱慕的姐姐,追悔莫及。一番追妻火葬场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可和好没多久,女主便发现,男主竟然就是当年诈骗他的人!就是他,害自己家破人亡。 心灰意冷的女主选择轻生,男主知晓后万般悔恨,当初年少不经事。 而后又是一番追妻火葬场,两人的感情观和心智都逐渐成熟,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本小说在神域文学网上争议极大,被评为虐文巅峰。 水长乐看完后仅有一个感受——女主这都能忍? 叔可忍嫂嫂都不可忍好吗! 其他虐文法制咖男主,水长乐属于纯粹厌恶,但对于有电信诈骗史的男主,水长乐可谓深恶痛绝。 不为其他,因为当初他的学生中,就有因为电信诈骗差点轻生的。 这些电信骗子无孔不入,甚至连贫困生的贷款也不放过。 这种人凭什么不用坐牢,还能拥有救赎式爱情? 荒谬! 若不是喻青溪千叮万嘱,水长乐一定会把这本《错爱之电话情缘》变成《那几年我如何斗智斗勇把电信骗子送进监狱》。 此刻,岳佳客看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不好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果不其然。 水长乐这次的身份,是女主同父异母的哥哥。 水长乐第一步,想阻止女主母亲车祸发生,然而很不幸,因为他的身份,女主母亲完全不搭理他,惨剧仍旧发生了。 迫不得已,水长乐只得进行第二步,在男主的诈骗电话打给女主前,找了个理由借走妹妹的手机。 电话准时拨来。 水长乐接起手机。 “喂,你好,是赵女士吗?” “什么?” 听到男声,对方反映迅猛:“是赵先生吗?” “嗯。” “我这里是市中山医院重症监护室,您母亲突发事故,现在情况危急,需要立即进行手术,请你赶紧登录医院客户端缴纳手术费。” 水长乐啧啧摇头,声音还挺好听。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呢。 “中山医院是吧,我这就登录。” “我给你发了条短信,你从短信内的网址登录注册即可。” “不用啊,中山医院我之前住院过,有下载手机客户端。”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网站近期在调试,之前的客户端无法操作,需要通过网页登录。” 水长乐挑眉,这骗子心理素质和随机应变的确不错。 “这样啊,那你等下,我看看。找到了。输入支付宝账号?可我没有支付宝啊?” “微信付款也可以。” “可我微信没有绑卡啊。” 骗子顿了下,似乎惊讶这年头还有人不用电子支付。 “你银行卡总有吧?” “那个有。” “那先生您输入银行卡的账号密码即可。” 片刻。 “先生,您输入的账号密码不对啊?” “怎么不对呢?” “卡号不存在,先生您这是哪个银行?” “天地银行啊。”他每年可都烧了几百个亿呢。 骗子没反应过来:“那先生您有其他银行卡吗?” “没有。” 骗子:…… “先生,您母亲情况很紧急,没有汇款的话我们很难手术。” “那怎么办?”水长乐装作很着急的模样,“等下,我想起来了。” “你有其他卡了?” “不是,我没有母亲了啊。” 男主:??? “我妈早就已经过世了啊?” 男主:…… 等到电话那头剩下盲音,水长乐随手向110和12321举报了诈骗电话和网站。 他可没出手整治骗子,只是做了普通公民力所能及的事情。 因为水长乐出手,男女主不再有交集,故事也落下帷幕。 == 训练室内。 岳佳客双手在太阳穴打转。 “长乐啊……” “嗯。” “我觉得你可能缺乏了一些浪漫主义精神。” 水长乐明白岳佳客的意思,道:“这个世界上,爱情不是必需品,水、空气和食物才是。有情饮水饱本身就是谬论。爱情的形式、由来的确可以多种多样,但违背公俗良序还自认为感天动地的爱情,我认为大可不必。” 一旁的喻青溪叹气一声,水长乐这种观念,短时间是很难扭转了。 他凑到岳佳客身旁:“老岳,我认为突击训练对长乐用处不大,还是要讲究潜移默化。与其在这上面下功夫,不如下场比赛帮长乐选个符合他观念的本子。” 岳佳客点头,事到如今,这的确是最符合实际的办法。 == 四天后,岳华战队迎来了第二场神域大赛。 这次岳华战队的对手是融黑战队。 如果说上一场奇犽战队是一精英带三个划水怪,融黑战队实力则非常平均。 融黑战队有三个特点: 第一是战队内有一对颜值非常高的姐妹花,商业价值极高; 第二是战队发挥极为稳定,面对高难度作品,也能赛出不错的分数,但对于简单易发挥的作品,也未能超水平展现,因而作品难度越高,对融黑战队越有利; 第三是战队的队长刘天临最擅长的类型是古代宫廷类作品,放眼整个联盟都极为稀有。 此刻,赛场上。 岳佳客一脸菜色的回到备战区。 “怎么了?”喻青溪正在给选手做赛前心理辅导。 岳佳客:“这回作品类型是古代宫廷、武侠、玄幻和校园。” 岳佳客话一出,除了不明所以的水长乐,所有人都面色铁青。 汤白灵很不淑女的磨着牙:“融黑不会贿赂组委会吧?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众所周知,古代宫廷类作品,是公认的神域大赛中难度最高的一类。它不仅要求选手有非常充足的知识储备,更要求选手能察言观色,长袖善舞。 在神域构建中,宫廷类作品的死亡率高达71,位居所有类型第一位,也就是说,每10个构建师,只有3个能完成存活的基础条件。 然而融黑战队的队长刘天临是例外,他最擅长的类型就是古代宫廷类,用他的原话,他很享受宫廷中风起云涌,随时勾心斗角的氛围。 岳佳客薅着自己的头发,几根红毛散落在地,看着十分可怜。 喻青溪拍拍手:“好了,抽都抽到了,又不能塞回去。先来排兵布阵吧。大家先表达下意向。” 向来没什么主见的蔡沐第一个举手表态:“我……我想比玄幻。” 蔡沐擅长的类型就是科幻和玄幻,让蔡沐在舒适区发挥,众人都认可。 喻青溪看向汤白灵,本着女士优先原则,让她先表态。 汤白灵双手交握,犹豫不决。 剩下三个类型里,她个人最喜欢的是校园类型,武侠也能应付,只是不会比校园出彩。而宫廷类是她的噩梦,或者说是大部分神域选手的噩梦。 构建这类作品,莫名其妙死亡的几率太高了。 汤白灵记得第一届神域大赛时,有一场她参加的就是宫廷类型的构建。 她在神域世界的身份是个小宫女,被王贵妃责罚,幸得女主好心将其救下,从此便成为女主在宫中的眼线。 小宫女的人物路线非常清晰,就是助力女主从修仪晋升至皇后。 汤白灵喜欢稳扎稳打的构建法,并不像其他构建师般,会搞背叛、反水、无间道之类的骚操作。 然而当她只想遵循主线,当好女主左膀右臂时,却遭遇到被变态老太监逼对食、被贵妃□□、被下毒、被诬陷等等,汤白灵感觉自己都快被逼出抑郁症了。 汤白灵在宫中苟且到最后,眼看女主就要登顶后位,不曾想,她被人构陷,赐了三尺白绫。 而构陷她的人,正是女主。 女主也是迫不得已,她实施计策时发生了点小偏差,导致被反派贵妃拿捏住把柄。而唯一能替她背锅的,便是汤白灵。 她对汤白灵好言相劝,拿出了女主光环,循循善诱,希望其能感念当初恩德,替她背锅,并允诺之后会照顾好她的家人。 可汤白灵并不是真不经世事的小宫女,她当然不愿意,毕竟神域构建成功最基础的条件,是构建师存活。 然而身在宫中,身不由己。 女主为了保持“高洁莲花”的形象,没有逼迫她,可女主身边的忠犬则为了女主,直接嫁祸汤白灵,并伪造了畏罪自杀。 汤白灵死亡时的场景非常凄惨,至今都让汤白灵心有余悸,午夜梦回时惊醒。 汤白灵道:“如果可以,我选校园类型。但若战队需要,我服从安排。” 校园类型是一分赛,上一场她便选了一分赛,并且落败了,若不是水长乐意外出彩,便是她导致了战队战术失误。 岳佳客清楚汤白灵好强性格,不想给女孩心理负担,直接拍板道:“白灵就参加校园类。” 而后看向水长乐:“长乐,剩下两个你选个。” 武侠和宫廷,作为看着金庸古龙长大的水教授,自然是喜欢武侠。 但水教授考虑到现实向问题,构建武侠的话,自然要面对江湖刀光剑影,他对舞刀弄剑可一窍不通。就算想使用“逃遁”,就他一千五百米五分钟的水平,也比不过别人的凌波微步。 至于宫廷,如果他穿成文臣,他应该能够应付;若穿成武将,他就假装大病,解甲归田。 水长乐:“我选宫廷。” 岳佳客瞬间双目湿润,一脸“深情”地看着水长乐。 “你……你干嘛?”水长乐向后退了一步。 “长乐,虽然你来岳华的时间很短,但你愿为战队做出牺牲,我真的很感动。” 在岳佳客的思维中,四分赛面对的是擅长宫廷类的奇葩构建师刘天临,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必败的比赛。 于是岳华又面临了同上一场同样的局面,他们需要牺牲掉四分赛,并在剩下三场中寻求获胜。 以战队水平而言,最适合牺牲当炮灰的,无疑是水长乐。 可水长乐在上一场中拔得头筹,他若提出异议,岳佳客也很难找到周全的理由。 构建宫廷类作品,被构建师们戏谑为“人间炼狱走一遭”,能存活的极为稀少,死法也凄惨,许多人构建完,经常两三个月都缓不过神,造成之后的赛事发挥失常。 蔡沐和汤白灵的心理承受力,显然参加不了宫廷类构建,因而只剩下他和水长乐。 若水长乐不愿意,岳佳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无知者无畏的水教授,面对岳佳客一副“你是我再生父母”的表情一头雾水。 岳佳客没解释,拉过汤白灵和蔡沐,到一旁布置战术。至于水长乐,则留给喻青溪进行“赛前恶补”和“心理强化”。 == 这次宫廷类作品的名字叫《许你江山情深》。 原作的女主,是南潇国的公主,男主则是北齐国的皇帝。 南潇战败,除了割地赔偿外,还将公主送来和亲。 皇帝将其置于后宫,因其身份,对其并不亲密。 公主是个能文能武之人,视野广博又有手段。上能出谋划策,下能笼络人心,在与皇后为首的恶势力在宫斗中游刃有余。 一次机缘巧合,皇帝撞见了皇后给公主穿小鞋,反被公主打脸的画面。那之后,公主的美貌和机灵便常常浮现在皇帝脑海,念念不忘。 皇帝找机会亲近公主,在宫斗中成了公主打脸他人的有力支撑。 两人也曾一起到民间微服私访,公主再度展现出她的文韬武略,让皇帝更为倾心。 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公主荣登后位,原皇后被贬入冷宫。 总之,这是一篇又甜又爽的文,十分受读者欢迎。 然而就是这样一篇甜爽文,构建师死亡率高达84,因为甜爽的只有男女主,配角未必有好下场。 喻青溪拿着平板,嘱咐道:“《许你江山情深》中,构建师的死亡方式数不胜数,总之在这里,尽量夹起尾巴做人。只要能苟活到最后,哪怕故事毫无变更,也有概率取胜!” 说罢,喻青溪将构建该书概率最高的几种死亡方式分析给水长乐。 第一种是被皇帝赐死,概率高达67。 皇帝的深情只留给女主,至于其他人,那必须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否则怎么能突出甜宠? 得罪女主?我的女人你都敢碰?死! 帮助女主?对我的女人有企图?死! 远离女主?竟然敢无视我的女人?死! 总之,对喜怒无常的皇帝,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第二种是被后宫的皇后、贵妃等使手段弄死,死亡率高达49。 在后宫中站队?对家会找机会整死你。 在后宫中不站队?你跟我玩出淤泥而不染?最烦这种人了!找个机会整死! 第三种是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整死的。 喝口水?被毒死了!至于本来是要毒皇帝还是贵妃还是你,不重要! 哼个歌?在宫中唱靡靡之音想勾引皇帝?拖出去八十大板! 至于宫中数不数胜的非人道规矩,那更是随时触雷,死不瞑目。 喻青溪总结:“总之,如果你抽到的人物原本就能活到结局,那你就循规守矩,别想着创新。如果你的人物原本不能活到结局,那就自求多福。” 水长乐:…… 这算什么攻略? 水长乐自己翻阅起原书。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赶在正式开赛前将整本书速览了一遍。 看完后水长乐松了口气。 原文的女主颇为讨喜,有勇有谋,性格也可人,也就皇帝冷漠乖戾些,没有喻青溪说的可怕。 至于动不动死人的宫斗部分,最烦心的男人肯定是皇帝。但神域大赛默认构建师不会替代主角,因而留给他的角色,也就是王爷、大臣之类,最惨的无非就是太监。 若是王爷最好,他便逍遥快活,对女主敬而远之。 拒当小三,一生平安! 若是大臣,他肯定不做妄议后宫的“贤臣”。 拒绝进谏,一生喜乐! 若是太监,这就有点头痛,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比赛准备的提示音响起。 岳佳客走到水长乐身旁,鼓励道:“别有压力,想想上场比赛的感觉,说不定能再创辉煌。” 水教授:“我尽力。” == 水长乐再度睁开眼时,眼前是堪比电影质感的画面。 朱红色的宫墙,一排排看不到头的宫灯,像延展了无数月亮。加之天上绚烂的烟火,反倒把真月亮衬得黯淡无光。 长裙摇曳的宫女们排队走来,身段玲珑,脚步轻盈。 “难怪都想当皇帝。”水长乐看着眼前的盛景感叹道。 一个长相看起来十分精明的太监小跑到他跟前:“皇后,该启程了!” 水长乐的反射弧在宫墙内奔跑一圈后,迟缓地开口:“皇……后?” 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抬起右手朝右脸狠狠扇打:“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是垃圾!” “停停停!”阳光下国旗下成长的人最烦这套。 水长乐转了个身,走向不远处身材玲珑却仪态畏怯的宫女。 “我是谁?” 女孩一脸惊慌失措,立马跪下,整个身子都快匍匐到地板,声带哭啼:“皇后,小的错了,请皇后责罚!” 水长乐暂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安慰楚楚可怜的小宫女。 他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脑中只剩一个声音在徘徊—— “皇后……皇后……” 他十分不雅地将手,探入了自己的(晋江审核认为人类不应该存在的)部位。:,, 第59章 避开男人 还在。 水教授莫名涌出欣喜若狂的情绪。 在进来之前,他都做好了变成太监的准备,但听到宫女和太监喊他“皇后娘娘”时,他只觉天崩地裂,五雷轰顶。 水长乐抬起两臂,看着身上的着装,是正常男子的装饰,虽然稍显繁复和华丽,好歹不是女装大佬。 水长乐大步迈入宫殿,找到一面落地的黄铜镜打量。 是他本人的脸和身材,没有错。 【神域生成器】的设定是:神域构建师会完全取代掉某个角色,从外貌到名字。 虽然如此…… 但你直接让一个男人当皇后合理吗! 原住民们都欣然接受吗? 皇上与皇后温存时,发现皇后下面比他还大,真的不会自卑造成心理阴影,将江山拱手让人吗? 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大赛组委会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皇后娘娘……该移步保和殿。”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水长乐仔细回忆了一会,终于想起这段剧情。 这是一场后宫家宴,也是女主册封昭仪后第一次与男主见面。因为男女主走的是从互相提防到倾心相爱的路线,因而第一次见面只互相留了个“长得不错,可惜了”的印象。 至于皇后,在这场国宴里并无多少戏份,只有一段心理活动,“这南潇国来的小妖女,倒是颇有几分姿色,眉眼自带勾引,真是放浪形骸。我定要教她点北齐的礼教。” 原书中,皇后是个心肠歹毒的反派角色,屡屡陷害刁难女主,最终被罢免后位,打入冷宫,晚景凄凉。 水长乐不理解,这皇后若不是内分泌失调,肝火旺盛,没事找茬干嘛? 找茬总要有点目的。 为男人? 就皇帝默认三宫六院的,这醋哪吃得完?男人不能为你一心一意了,又何必在他身上耗费真心。 为权利? 已经是六宫之首了,不真闹出大幺蛾子,皇帝也无权废黜,当个清闲皇后不好吗? “皇……皇后……”小太监哆嗦着提醒。 水长乐没架子:“起驾吧。” == 芒天集团。 副元帅芒海年和芒安石的主治医生面面相觑。 “你的意思是,安石现在再度进了神域世界?而且又是水长乐参与构建的世界?”芒海年不可思议。 叶盛林揉了揉日益加深的额纹。 他也很纳闷。 上次芒安石进入《一品捉鬼师》的世界后,他们便加派人手进行实时监控,收集数据。然而那之后进行了十多场神域大赛,并未发生类似情况。 叶盛林因此判断,芒安石会进入《一品捉鬼师》的世界纯属偶然。 没想到他昨天刚做了总结判断,今日芒安石的治疗智脑又产生异常数据,等他发现时,芒安石已经进入了水长乐的《许你江山情深》世界。 这水长乐除了长得好看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芒少爷不是向来不好美色吗? 叶盛林想不通。 芒海年看着后台监控中变成皇后的水长乐:“安石会记得这人吗?” 叶盛林犹豫一会,摇头:“根据对芒少爷的脑部检测,此次进入的脑部区域与之前并不重合,因而理论上,芒少爷并不会认识水长乐。” “理论上?”芒海年是很抠字眼的人。 叶盛林点头:“上次芒少爷进入神域世界后,我们一直在做跟踪检测,脑内区域有出现辐射情况。也就是说,上次进入神域世界的记忆,有可能轻度扩散到其他脑部区域。” “所以结论是?” “他可能会觉得水长乐眼熟,但不会有相关主记忆。” 芒海年轻叹一声:“罢了,后台继续做好图像声音名字等替换。” == 神域世界,保和殿。 北齐国这几年国泰民安,宫宴的排场自然也盛大。 水长乐到达时,妃嫔们皆已等在殿外。 后宫佳丽齐齐请安,水长乐环视一周,心下叹气。全是女人,没有男人。 他们看到男皇后,真不觉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男皇后和一堆美艳的后宫嫔妃们,这真的不是绿帽文设定吗? 水长乐倍感无奈。 佳丽们看来都惧怕皇后的威严,全场雅雀无声,好好一个晚宴,搞得像吃断头饭一般。 水长乐本想说两句话打破沉闷气氛,又组织不出语言。毕竟他现在面对的可不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女学生,而是一众年纪轻轻便久居深宫的女子。 水长乐打量了一圈,视线落在斜前方的女子身上。 女子妆容清淡,穿着素雅,淡蓝长裙,银丝勾边,及腰长发仅用白玉簪盘了个造型,全身最艳丽处,也仅仅是红珊瑚珠和红宝石制成的耳坠。 和其素雅衣着妆容不同的,是其明艳的五官,眉眼深邃,鼻梁挺拔,眉宇间还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英气。 不用猜,如此亮眼的,必是女主。 女主洛清橙似乎也察觉到水长乐探寻的目光,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 四目相对之时,礼乐声响起,太监扯着细长的声音:“皇帝驾到。” 佳丽们纷纷跪拜,水长乐也不情不愿跪下,心中高喊:还是社会主义好!国家有法度!人民有尊严! 皇帝御殿升座后,后宫佳丽们才能按等级依次入座。 作为皇后的水长乐自然是“第一位”。 水长乐拖着步子来到皇帝身旁,然而当他看清对方的面容时,水长乐却僵在原地。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芒安石。 这是什么情况? 水教授迅速在脑中提出四种假设: 自己重度网恋无可救药,看谁都像芒安石; 自己重度网恋无可救药,甚至影响了“神域生成器”,从此生成器生成的每一个男主都像你; 自己并未网恋,只是大脑皮层视觉中枢出了问题,导致电信号的解析出现混乱,看谁都成像出芒安石; 自己并未网恋,视觉皮层也未出现问题,生成器出了故障导致男主全部是同一个模板。 水长乐思索了一分钟,决定选第四项。 “皇后怎么不落座?”皇上开口道。 水长乐猛地一颤,是熟悉的声音,冷清中带着磁性,轻微的嘶哑,让人留恋。 水长乐有些僵硬地坐到其身旁,满脑子都是芒安石画地为牢,为他赔上一生的画面。 后妃依次入座,宴席开始。 吃一顿饭也礼节繁多,好在水长乐记忆力好,按着书中提到的流程和细节,全程无惊无险。 整顿饭,水长乐吃得索然无味,心思重重。 他时不时瞥着身旁的男人。 和《一品捉鬼师》里的芒安石不同,男人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用金玉冠束了起来。一袭黑色的锦缎长袍,绣着金色龙纹。 男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眸中有星河般的璀璨,也有深海般的冷冽。 很像……又不是…… 水长乐对自己道。 这人身上的冷,是来自于帝皇家的喜怒不形于色,和芒安石表面冷淡疏离,却总于心不忍的假冷不同。 他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皆带着帝皇家的礼数,和芒安石的青春豁达也没有相似。 一直到宴席快结束,水长乐才惊觉,自己这顿皇家宴吃得索然无味。 不要沉迷虚拟人物。 水长乐不断提醒自己。 宴席结束,皇帝离座,后宫众嫔妃才各自回宫。 水长乐坐在轿子上,心有遗憾,刚才宴会上各佳丽献才献艺,再加满桌山珍海味,此等美人美味,自己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回到坤宁宫,宫女们伺候其洗漱,水长乐十分不惯,表示自己来即可。 “对了,我考你个问题。”水长乐对着贴身的小宫女道。 小宫女不胜惶恐地跪下,以为皇后想随便找个理由责罚自己来泄愤。 “我问你,皇上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的答案,水长乐非常清楚,原书中,男主名叫容城。 “皇后娘娘饶命啊!饶命啊!”小宫女连连磕头,不敢说皇帝名讳,看得水长乐郁闷不止,要将其扶起,没料对方动作愈发剧烈。 “我让你站起来!”水长乐只得故意冷声道。 小宫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浑身都在哆嗦。 “让你回答你就回答,不然就把你送到浣衣坊去。” 小宫女丧着一张脸:“陛下姓芒名安石。” 水长乐:…… 他迷糊了,这是逗他玩呢?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小宫女哭哭啼啼,拼命在地上磕头。 “起来,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水长乐无奈道。 看来原皇后给下人们留下太深心理阴影了,小宫女都没察觉眼前人换了性格。 不对,这都直接从女人变成男人了,对方也毫无察觉,神域世界的设定真是离谱又清奇。 水长乐坐在窗边软塌上,看着窗外月亮。 烟火散去,圆而饱满的月亮反而显出孤寂感。窗台边摆着几只新采的梅枝,幽香萦绕。终日呆在这高墙内,后宫女子的日子要多无聊。 水长乐思索起当下的处境。 作为书里终极反派的皇后,他想苟活到最后,一定不能得罪女主。 不过他不可能和女主没交集,且不说和主角互动是完成构建的必要要素,这深宫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刻意避开,也是另一种方向的得罪女主。 女主是标准的“万人迷”设定,美艳机智、文武兼济,皇帝爱她、王爷爱他、丞相爱她、武林少侠爱他,连太监都愿意为她舍命。 相比起来,皇后便是可怜人。 其父是三军统领,手握天下兵权,皇帝羽翼尚浅,除了忌惮别无他法。 她自小好武,父亲作为名震天下的武将,却有“女子不得习武”的迂腐思想,她自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兄长习武。 她喜欢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塞北飞雪,却被作为政治博弈的工具,送入了深宫大院。 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俊美无双的皇帝,情窦初开,皇帝却始终对其敬重而疏远。 在这种环境里,她的性格逐渐变得扭曲。偌大深宫,连一说真心话的人都没。 “也是个可怜女人。”水长乐心底感叹道。 既然不能避开女主,那就避开男人好了。 什么皇帝什么王爷什么丞相什么武林少侠,通通留给女主! 水长乐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 == 坤宁宫外。 “皇……皇上!”门口的太监看到从轿子上下来的皇帝,止不住高声通报,却被皇上制止了。 “都安静。” 坤宁宫众人不敢作声,跪着身子,注视着皇帝走进宫内。 好奇怪啊,皇上不是向来不喜在坤宁宫过夜吗? 后宫众人不敢非议皇帝的想法,但众人心知肚明,皇上对皇后,敬重却无爱。 众人疑惑不解,芒安石却也不比众人明白。 他也纳闷,自己为何会起驾坤宁宫。 在他的印象中,他对皇后,是敬而远之的心态。其父手握兵权,若有二心,足矣和他分庭抗礼。况且其久居边疆,天高皇帝远,他难以把控。 皇后不过是他想收回军权的一枚棋子。 可今夜在宴会上,看到一言不发的皇后,他的心底却涌起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明明他们相识多年,今夜相见,却有种小鹿乱撞的悸动,仿佛一见倾心。 蠢蠢欲动过后,又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并不来自记忆里他们的相识,而是来自更为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午夜梦回,或许是前世羁绊。 一整场宴会,面对群芳争艳,芒安石都兴致乏乏。他时不时侧脸,观察一旁神游太虚的皇后。对方却没发现。 家宴结束后,芒安石莫名心神不宁,本想随意逛逛,不由自主便来到坤宁宫。 夜风中飘来阵阵梅香,芒安石推开了朱门。 == 水长乐正在赏月闻梅,听到门开声,没有在意,以为是宫女来给自己换茶铺床。 许久,修长的影子覆盖住他:“皇后好雅兴。” 水长乐惊得差点把窗檐掰下一块。 “芒……皇上……”水长乐急忙行礼。“皇上怎么忽然来坤宁宫了?” “怎么?皇后不想我来?” “不是……皇上也没知会一声,我让人准备点汤汤水水。” 水长乐矫揉造作地应付着,心里直哀嚎。 才刚拟好“远离男人,长命百岁”的大政方针,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男主就找上门了。 芒安石没说话,靠着红木桌,随意拿起桌上一本摘抄的佛经翻看。 水长乐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精神,坐在一旁当一棵沉默的橡树。 水长乐的心情,远不如其表现得波澜不惊。 他有些迷惘。 眼前人到底是谁呢? 是皇帝?还是芒安石? 对于原书中的皇帝容城,水长乐难以给予正面评价。 容止是个手段极其狠戾之人,杀兄弑父上位,为了得到人民的拥护完成□□,他主动唆使挑拨其他国家进犯北齐,通过战争来达到集权目的。 眼前人身上显然带着属于容止的阴鸷,可偏又长着《一品捉鬼师》里芒安石的脸。每每想起那漫长岁月里没有希望的等待,水长乐心底便隐隐绞痛。 “天色不早了,就寝吧。”皇帝忽然开口,打断了水长乐的沉思。 就寝? 就寝! 水长乐脑中一激灵,看着芒安石,寄希望于对方是摆驾回宫睡觉,亦或翻个妃嫔的牌子。 虽然在皇后跟前翻牌子要么是下马威,要么是情商低,但他水长乐一点也不在意! 皇帝背过身,伸展手臂,没有动静。水长乐愣了愣神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要他帮忙脱衣。 水长乐:…… 等到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时,水长乐依旧浑身僵直。 好在对方似乎没打算发生什么。 很快,匀长的呼吸在耳边响起。 水长乐终于松了一口气,侧了个身,看着窗外。 皓月当空,如水月华淌满了地面和书架。香炉飘起袅袅香烟,一室幽香。 腰部忽然传来温热,清瘦却有力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 水长乐一僵。 许久,对方没有动静,水长乐也在提心吊胆中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他看到一个绿白色的方块孜孜不倦的奔跑,边跑还边喊着口号。 他仔细一听,那方块重复喊着—— “人民有信仰,晋江不开车。关灯好,民族有希望……”:,, 第60章 冷落皇后 水长乐再度睁眼时,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的木窗,在衣被上映下繁复花纹。 一旁等候已久的侍女忙上前,打算伺候其沐浴更衣。 “我自己来。”水长乐不自在极了。 古代的衣着繁琐发饰繁复,好在神域生成器还保留人性,构建师虽贵为“皇后”,倒也就是正常古代男子穿着,不用穿锦衣霞帔,戴金簪钗玉串珠。 水长乐洗漱完,小太监走到其身旁:“皇后,各宫娘娘都在外等着给您请早安。” 水长乐才想起还有这规矩。 能不能把早晚嫔妃向皇后请安给废除了? 浪费青春,没有意义。 == 皇后寝宫外,后宫嫔妃们各自站立,保持着高贵冷艳。贴身侍女们则叽叽呀呀地说着悄悄话。 “听说昨晚皇上在坤宁宫过夜了?” “是啊,我一早就听绿粤在那嘚瑟,说皇帝特地嘱咐让皇后多睡一会。” “还说皇帝都不让他们进寝宫,一整夜就只要皇后作陪。” “咳咳……” 高贵妃的轻咳让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但嫔妃们心中仍在嘀咕。 众所周知,皇帝并不待见皇后,准确说,是敬而远之。 嫔妃们大多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对于朝中关系自然有所耳闻。皇后母家势力大,皇帝既仰仗也害怕,对于皇后,自然不可能有真心。 近来高贵妃受宠,后宫都以为,皇帝昨夜宴会结束,定会去高贵妃那,没想到却来了坤宁宫。 嫔妃中,有看不惯高贵妃一直以来恃宠而骄,飞扬跋扈的,此刻看着高贵妃的冷脸,暗自欢喜; 也有琢磨皇帝心思的,两三年没到坤宁宫过夜,忽然转性,莫非边疆又出战况,想靠皇后□□水大将军? 更多的还是想着如何站队。高贵妃再受宠,也就是一贵妃罢了,后宫终究是皇后说的算。 众人各自心怀鬼胎时,太监跑来让众人进殿。 == 水长乐看着厅堂中跪地请安的美人们,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忽然觉得,他那“远离男人”的计划,还要再加上“远离女人”。 他一个接受社会主义现代教育的人,难道要和一群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人上演后宫争宠大戏吗? 十分离谱。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特地嘱咐御膳房送来的桂花糕和龙须酥。”穿着浅紫色的侍女端着两盆点心,越过众嫔妃,放到她身旁的云龙纹茶几上。 水长乐看着对方莫名其妙的举动,又看到对方那双颇具特色的丹凤眼,想起对方的身份。 这名侍女叫绿粤,若说这后宫中还有谁对皇后娘娘有几分真心,那就是绿粤。 作为从小伺候皇后又陪嫁而来的丫鬟,绿粤非常忠心耿耿,只因年幼时她不小心打翻皇后兄长的古董,对方要将她乱棍打死,被当时尚有侠义心肠的皇后挡了下来。 绿粤是个有心眼的丫头,在原书里也算个小反派,作为皇后娘娘的爪牙,经常刁难女主洛清澄。 水长乐倒不反感她,各为其主罢了,况且这书中,他也并未真情实感欣赏谁讨厌谁。在这压抑人性的后宫,很多是非曲直,都难以用正常思想去探究。 水长乐看着绿粤显摆的姿态和得意的神情,大概猜到小丫头是何心思。 虽然他不理解这后宫中皇帝宠谁谁高贵的设定,但皇帝不爱皇后这事,不但给皇后留下心理阴影,也让作为皇后心腹的绿粤意难平。 这丫头现在是觉他被“宠幸”了,扬眉吐气呢。 水长乐不禁哆嗦一下。 没必要没必要! 这口气不必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穿着牡丹刺绣曳地裙的女子走到他跟前请安,神色倨傲。 水长乐盯着其发髻上斜插的翠玉簪子,那簪子晶莹剔透,水种极好。更重要的,女子一身雍容金贵,金绕珠围,这簪子素雅得格格不入。 “高贵妃请起。”水长乐很快反应过来。眼前人便是小说中的反派之一高贵妃,以刁难女主为乐,和皇后也不对付。最后被女主使了个借刀杀人的计策,借皇后之手解决了。 也是个可怜人。 见皇后神态平静,高贵妃心有不悦地退到一旁。 请安过程有点漫长,一直到一身翠绿挑金丝拖地纱裙的女子到他跟前,水长乐才眼前一亮。 女子穿着素净,头发也只盘了个简单的云髻,五官却极为艳丽,尤其眼睛,灵动慧黠。 是女主了。 水长乐想起原书的片段。 女主洛清澄遵循南潇国的习俗,不愿行叩拜大礼,因而被皇后穿小鞋,入宫时便被责罚过一次。 这一次,女主依旧不长记性,只是微微倾身,请安后便退到一旁。 水长乐没有发表意见。 等到一轮请安完毕,所有人各自回殿时,水长乐叫住了洛清澄。 “洛昭仪,陪我用个早膳。”水长乐实在说不出“本宫”的自称。 这顿早膳吃得异常沉默。 女主是个聪颖之人,在没搞清楚皇后忽然“示好”的意图前,她便不打算开口。后发制人才是她的擅长。 至于水长乐,则在思考他的构建思路。 这个世界达成的基础条件有五项: 第一、达成男主“江山太平”的心愿; 第二、达成女主“寻一良人”的心愿; 第三、确保男配丞相存活; 第四、构建师在完成前三点后存活; 第五、在前四项基础上尽量变更剧情。 在水长乐看来,前两项不是问题,因为本就是故事主线。 构建的关键在于第三项。 男配丞相是故事中仅次于男女主的角色,典型的美强惨书生设定,能帮皇上安邦定国,却对女主洛清澄一见倾心。 洛清澄也对其有好感,甚至在前期,女主还主动示好过丞相,而丞相却苦于封建礼教,不断压制自己的情感。 女主鼓起勇气,想和丞相双宿双飞,对方却拒绝了,女主心灰意冷。 而后女主和皇帝冤家路窄、相爱相杀、终成连理枝,丞相终日黯然神伤,借酒消愁。 丞相的结局,是为女主挡刀而死。皇后派刺客在祭祀回宫路上暗杀女主,丞相眼疾手快,挡在女主跟前。 最终,丞相躺在女主怀里倾诉爱意,女主也许下了“下辈子在一起”的承诺。 据说该男配在神域文学网上十分受欢迎,99的读者投票对其死亡表示遗憾,希望其能存活,因而神域大赛采纳了读者意见,将“丞相存活”加入构建条件。 在水长乐看来,丞相真是全书最孬种的角色。 要说忠君爱国,你都爱上皇帝女人还暗度陈仓了,就别给自己戴高帽; 要说情深义重,一个有质子性质的妃子都愿意舍弃家国与你结百年之好,你却畏畏缩缩,临阵脱逃。 性格杀伐果断的水长乐,最厌恶的便是这类人。既然知道没结果,又没有改变结果的勇气,起初就该压抑自己的感情。 人和动物最根本的区别,便是懂得自控。 水长乐倒觉得丞相死了最好,悲剧结局增添了人物悲剧色彩,反倒不显得可恶,若要活着,还能成为读者心中白月光? 要确保丞相存活倒也不是难事,丞相死于刺客,刺客是皇后派出去的,而皇后——是他自己。 如今看来,最难达成的便是第四条,构建师存活。 “皇后,您可是有话要对臣妾说?”洛清澄看着一直发呆的水长乐,终于忍不住道。 水长乐回过神,才发现桌上早膳不知不觉已扫荡一空。 水长乐示意婢女将餐盘撤下,添了两杯温茶。 存活第一步,自然是化敌为友。 “洛昭仪平日在宫中都做些什么?”水长乐问道。 洛清澄愣了下,没料到水长乐会同她拉家常。 “读点闲书,写字作诗,打发辰光。”洛清澄道。 水长乐点点头。 他记得原书中,皇后也曾问过女主这问题,女主明知“插花刺绣”才是标准答案,却也不顺着皇后的意。 不过如今,是他要顺着女主的意了。 “洛昭仪颇有才学,有所耳闻。”水长乐道,真心实意,毕竟眼前这女主,已经是近来他看的一百多本网文里最有好感的。 洛昭仪双眼微眯,总觉眼前的皇后和她认知大不相同。 她入宫日子不久,除了初入宫时的新妃请安外,和皇后并无交集,却也听闻皇后心小善妒,睚眦必报的传闻。 如今看眼前人落落大方模样,传言有误。 洛昭仪:“臣妾也听闻皇后娘娘饱读诗书,可否请教一二。” 水长乐抿了口花茶,清润的口感让他眼前一亮。好神奇,这大赛版的神域生成器,的确比岳华战队练习版的生成器高级,所有食物都有滋有味。 若不是后宫艰深险恶,日子难熬,他还挺想在这世界里过个十年八载。 水长乐放下杯子:“洛昭仪请讲。” 洛昭仪:“臣妾近日做了一首小诗,但一直觉得对账不工整,苦想许久都想不到下联。” 对诗? 原书里洛清澄的确是满腹诗书的设定,不过不曾具体表现过。 洛清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风吹桂花香。总觉得这诗缺了点味道。” 水长乐:…… 水长乐:“这是洛昭仪做的诗?” 洛清澄:“嗯,这些日子远离南潇,远离父老,总有些愁绪环绕,有感而发。” 水长乐又押了杯热茶,控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他清楚,这直接拿了“千古名章”为自己所用,绝不是女主的错,要怪只能怪“神域生成器”。 对于原书中没有具体设定的存在,只能依靠“生成器”来完善细节和逻辑。如今看来,生成器智脑还不具备自己写古诗的天赋,因而只能让主角变成“文抄公”。 水长乐:“洛昭仪远离故土,难免有些多愁善感,多珍重身体。不如这最后一句,改成‘低头思故乡’?”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洛清澄低头复读了两句,瞬间眼睛明亮起来,“好诗!这便是我心情写照!感谢皇后娘娘赐教!” 水长乐无奈地扬了扬嘴角。 大可不必啊。 尴尬得要用脚趾抠出一栋大别墅了。 好在洛清澄并未继续与水长乐“探讨诗书”,否则水长乐大概要重温一遍《小学生必背古诗100首》。 大概是被诗歌唤起了乡愁,洛清澄说起了南潇的风土人情,水长乐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两人聊到正午。 看过原书的水长乐知晓女主喜欢龙须酥,便把清早皇上赠予的龙须酥转送给洛清澄。 == 洛清澄回到景仁宫时,其从南潇陪嫁来的丫鬟小翠十分警惕,拿着银针,对着龙须酥扎来扎去。 “你做什么呢?”洛清澄看着小翠,有些心疼被扎碎了的龙须酥。 “小姐,你就是太单纯。” “哦,怎么单纯了?” “这皇后送你龙须酥,能是什么好意吗?” “我很喜欢龙须酥啊。” 小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姐,这北齐女子不比南潇,心思多,整人都不明着来。他送的哪是龙须酥,别有深意啊!” 洛清澄来了兴趣:“来,说说,都有何深意?” 小翠:“这糕点乃皇上所赠,其第一层含义,是下马威,是炫耀!看到没,我不但是六宫之主,连皇上都对我宠爱有加。” 洛清澄故作恍然大悟模样:“那第二层呢?” 小翠:“这第二层,就是他若在食物里掺了点东西,娘娘你吃出问题,只要不死人,也敢怒不敢言。毕竟那是陛下所赐。” 洛清澄笑出声,直接捻了一块龙须酥,塞到小丫头嘴里:“就你厉害,就你嘚嘚,来,给我试个毒。” 小翠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圆瞪着眼站原地。片刻后,甜味在唇齿间散开,小翠眯起眼睛,细嚼慢咽地将龙须酥吞下。 “怎么,这食物这么危险,要不都给你?” 小翠点头:“为小姐赴死我在所不惜!” “可把你能的。”洛清澄也捻了一块塞进嘴里,“你这理由找的,还不如说皇后想要胖死我,然后独得恩宠。” 小翠恍然大悟:“对,一定是这样,不一蹴而就,徐徐图之!这皇后果然城府深!” 洛清澄笑出声,这丫头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今日一谈,我倒不觉皇后如传闻所说。依我所见,颇有才情,光风霁月。” 小翠啧啧摇头,一边感叹小姐被下了药,一边偷拿了块龙须酥塞进嘴里。 == 坤宁宫内。 水长乐看着沉坠的夕阳。 这宫中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闲来走走花园,一下午便也过去。 远处天空忽然传来几声惊雷,地平线处,一片黑压压的云团奔袭而来,似乎要吞噬掉这瑰丽的霞光。 “皇后,这雨要落下了,我们回宫歇息吧。”绿粤从十几米开外快步走来。 水长乐也没为难小丫头,走回殿内,准备用晚膳。 瘦弱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殿内,满脸喜色,扑腾一声跪下,声音高又尖:“皇上过来了,就快到坤宁宫了!” 水长乐:??? 这书中不是说,皇上三年不光顾坤宁宫吗? 让他当个清闲皇后不好吗? “太好了!快给皇后梳妆打扮!”绿粤满脸欣喜若狂,仿佛是她要会情郎。 “别。”水长乐制止了她。 绿粤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嘱咐水长乐:“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主子您莫要给皇上冷脸啊。” 水长乐:…… 向来处变不惊的水教授,第一次在心底狂呼救命救命! 若不是本着对战队负责的心,他想立马投井自杀。 == 芒安石再次踏入坤宁宫时,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早朝之后,他在御书房内便心神不宁。 不知为何,他心下总涌起些奇怪的念头,杀兄弑父,篡权夺位,这真是他会做的吗? 他不认为自己是残暴不仁的性格,可记忆中的每一幕都如此真实。 心腹太监卓林大概看出他有心思,便自作主张找太医开了几副宁心静气的汤药。 “皇上今晚要翻哪位小主的牌子?”卓林问道。 芒安石揉了揉额头,一个身影涌入脑海,让他莫名心安:“去坤宁宫吧。” 卓林心下诧异,皇帝不喜皇后,这在宫中并非秘密。三年都不曾在坤宁宫过夜,这是忽然转性了? 坤宁宫内殿。 水长乐嘴角抽搐地看着眼前人。 明明和捉鬼师芒安石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怎么就看着这么烦人呢? 皇上倒是一贯少言寡语,用过晚膳后才开口:“今天南潇国进贡了南潇特产‘玉露丸’,据说是用南潇沿海野生珍珠磨制,加上南潇特有的草药‘似凤凰’,研磨成细粉,外敷养颜,内服补肾。” 芒安石说罢,让卓林将包装精致的盒子送给水长乐:“皇后可喜欢?” 水长乐面无表情:“喜欢。” 他能说不喜欢吗? 用过晚膳,屋外的雨也停了。夜风涌入,带着雨后的清香。 “皇后可否陪我到湖边走走?”芒安石道。 水长乐:“乐意至极。” 虽然脸上表情并不那么乐意。 宫内的景致自是极好的。人工湖不大,却很精致,假山嶙峋,鹤舞莺鸣,湖中的锦鲤也不惧生,听到响动,全部聚在湖边,等着人投喂。 水长乐和芒安石在水边游廊漫步。 走了一小段,芒安石便驻足,对身旁人道:“退下吧,我和皇后单独聊聊。” 没等水长乐反应过来,手忽然被牵住,不属于自己的温热从皮肤渗入血液。 水长乐感觉心跳快了一拍。 好诡异的感觉。 “这几年冷落了皇后,是我不对。”芒安石忽然开口。他自己心底也诧异,他真的三年不曾来坤宁宫吗? 那日晚宴上,对着满屋争芳斗艳的美人,不知为何,他的眼底只有一旁看似端庄,实则在神游太虚的水长乐。 看到水长乐的感觉很微妙。 就好像,他的灵魂,已经等待对方很久很久。 “这几年冷落了皇后,是朕不好。” 水长乐心里道:大可以继续冷落,还我清闲日子。 嘴上:“皇上关心江山社稷,臣妾没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臣妾不对。” 水长乐按照书中的台词说完,胃部翻江倒海。 芒安石眉头紧蹙,半晌:“以后只有我们两人时,就用你我相称即可。” 水长乐本想习惯性“皇上万万不行,这是礼数”,可不得不说,芒安石的提议很有诱惑,这书里的称呼和用句都让他不适。 芒安石看了眼表情纠结的水长乐:“不知道为什么,昨日看到你,有种我们前世曾有交集的奇怪念头。” 水长乐愕然,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试探性道:“或许,我上辈子是只鬼?” 皇帝一脸茫然。 “而你,是专门把鬼送上黄泉路的人?” 芒安石:…… “但是你却爱上了鬼。” 芒安石:“皇后真有趣,这故事可以写成话本,请个戏班子来宫中唱戏。” 水长乐看着皇帝除了疑惑和嫌弃外并无其他表情,心下一阵失落。 罢了罢了,就是这神域生成器偷工减料,把男主的脸一键复制黏贴了,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两人漫步回宫时,夜已深。 水长乐看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莫非要留宿? “皇上,这洛昭仪入宫以来,您还不曾去过。”水长乐暗示道,为自己一举两得点赞。既摆脱和对方同床共枕的尴尬,还能帮男女主牵线搭桥。 芒安石眯起眼,宫中明亮的烛火让他的眼神更加幽深。 “皇后这是不想我留宿?” 水长乐笑得尴尬,若他们还是鬼和捉鬼师,完全没问题,两个大男人谁都不吃亏。可加上皇上和皇后这层身份,便莫名暧昧起来。 一旁的丫鬟绿粤朝着水长乐挤眉弄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都退下吧。”芒安石对宫女和太监们道。 房间只剩两人,窗外再次淅淅沥沥下起雨,衬得屋内更加寂静。 芒安石脱掉了外袍,看着站立不动的水长乐:“皇后不更衣吗?” 水教授动作僵硬地脱掉外裳,正打算像昨夜一般并排而睡,芒安石却走到他跟前,开始解他里衣的扣子。 水长乐:!!! “干……干嘛!”水教授不胜惶恐。 芒安石先是困惑,而后带着几分戏谑:“皇后这又是何意?” 夫妻同床,天经地义,况且后宫佳丽三千,谁不为能得到皇帝恩宠费尽心思? 水教授向来灵光的脑袋,关键时刻却死机了,良久,只憋出一句:“我……我来月事了。” 既然男人都能当皇后,还没人质疑,那男人违反生理常识来个月事也能理解吧? 芒安石先是诧异,而后一脸玩味地盯着水长乐。 与此同时,水教授耳边响起没有感情的电子音。 “世界设定修订:北齐国男子可娶男妻。水将军共有四个儿子,皇帝为维系与水家关系,娶水将军小儿子水长乐为妻。” 水长乐:…… 还能这样? 大开眼界! 芒安石并未听到电子音,继续完成手中未完成的动作:“既然如此,那我替皇后检查一下。” 水长乐:等!等下!:,, 第61章 攻略洛清澄 水长乐睁开眼时,绿粤站在床边:“主子你醒了!” 水长乐看着小宫女别具风格的吊凤眼中满是喜色,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手探入被子,里衣亵裤还在,松了一口气。 可身上莫名的疲倦感又是为何? 水长乐低头沉思,一旁的绿粤只当皇后仍在回味一刻,窃笑着站在一旁不打扰。 水长乐想起来。 那个男人解开了他的中衣,搂着他的腰将他按到床上。 在他挣扎时,男人用带着蛊惑的眼神和威胁的语气对他道:“皇后这是嫌弃我?” 再然后呢? 温热的手探入了他的里衣,而后他的视线所及一片漆黑,无数绿白色的小方块狂奔,喊着“人民有信仰,晋江不开车。关灯好,民族有希望……” 水长乐松了一口气。 很好,拉灯流好! == 皇上二宿坤宁宫的事情,很快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请早安时,嫔妃们看皇后的眼神皆不同往日。 皇后虽贵为后宫之主,可不得皇上喜爱,嫔妃们面上恭敬,心下却暗自嘲笑。如今这份微妙的心理平衡感被打破,嫔妃们都有些意难平。 水长乐倒未察觉到气氛变化,他比较头疼的是洛清澄。 “才华横溢”的女主又来找他“探讨诗文”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平原都是坑。”女主展开自己昨日写的诗文,“不知为何,我总觉差了点意思。” 水长乐:…… 神域生成器能不能放过古诗文! 别再糟蹋了! 我们都知道女主才情满腹,能吟诗作赋了! 不需要具体写作了什么诗了! “皇后?”洛清澄看着水长乐难以语述的表情。 水长乐扯扯嘴角,笑得十分勉强:“不如把最后一句‘平原都是坑’改成‘春风吹又生’。” “春风吹又生?”洛清澄喃喃片刻,猛地拍手,满脸喜色,“绝!好绝!好一个……” “停。”水长乐急忙打住,让绿粤给双方上了新茶,他特别害怕“才情满满”的女主又要蹦出什么“诗歌鉴赏”,他会忍不住狂躁。 “洛昭仪以后别叫我皇后,直接呼我长乐即可,我也直接呼妹妹清澄,可否。”水长乐转移话题。 若换个后宫妃子,大概要来一番诚惶诚恐,不合礼教的言论。不过女主自由潇洒惯了,只觉和水长乐默契相投,立马“长乐长乐”的叫唤上。 两人又开始聊起各地的风土人情,一时间话匣子关不上。水长乐索性留洛清澄用午膳。 午膳时,御膳房端来了南潇进贡的元樱螃蟹,据说是皇帝特意吩咐送来坤宁宫的。 绿粤听闻后特别嘚瑟,布菜时一个盘子在女主洛清澄面前晃悠半天,仿佛摆的不是煮好的螃蟹,而是活螃蟹。 水长乐哭笑不得。 这元樱螃蟹如书上所写,蟹壳上有白色花瓣图案,若春樱盛开,是南潇国特有的海产。 水长乐看着洛清澄神思恍惚的模样,以为对方睹物思乡,正想宽慰两句,洛清澄却忽然眼睛明亮的看着他:“皇后,哦不,长乐,这螃蟹我能多吃几只吗?” “当然可以。” 事实证明,女主的询问绝不是客气,一会儿功夫,洛清澄跟前的螃蟹壳堆成小山。 才刚吃完第二只螃蟹的水长乐咋舌。 洛清澄不好意思解释道:“我以前就特钟爱元樱螃蟹,不过母后每次最多给我两只份额,说其寒凉,都不够塞牙缝的。” 水长乐看着洛清澄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由想到《红楼梦》里的史湘云,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儿的洒脱与孤傲。 或许因为心有所想,两人闲聊之时,水长乐便不知不觉说到《红楼梦》,史湘云藕香榭摆螃蟹宴。 洛清澄听得入迷,缠着水长乐讲更多,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水长乐讲得口干舌燥,正要让小厨房炖两碗梨汤,小太监匆匆忙忙进来:“皇后,刚卓林总管来通知,说皇上晚点会来坤宁宫用晚膳。” 水长乐忍不住按压眉心。 这皇帝发什么疯呢?来得也太频繁了。 有人替他说出了心声:“哎呀,陛下也来得太勤了,其他宫娘娘这心底得多埋怨啊。” 说话的是绿粤,虽然她的结论和水长乐相同,出发点却南辕北辙,潜台词是“皇上最好多来点,气死其他嫔妃。” 水长乐忙打断了她,就怕小丫头接下去会说些什么“雨露均沾,不负恩宠”之类的雷言雷语。 “清澄,要不留下一起用晚膳?”水长乐礼貌性征求意见,话说出口,才发觉真是个绝妙主意。 一是能借洛清澄,挡挡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陛下; 二来能给男女主创造见面机会,促进感情发展。 一石二鸟,绝! 洛清澄无愧是女主,若换成其他后宫女子,哪怕平日费尽心思想要引起皇帝注意,遇到皇后邀请,也定要推三阻四一番,最后才“盛情难却”留下用膳。 洛清澄大大咧咧:“好啊!” 陛下的饭菜肯定好吃。 水长乐猜测到对方心中所想,两个吃货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一致。 没一会,皇帝的座驾便来到坤宁宫。看到洛清澄,脸上露出几分意外。 “清澄与我闲聊至雅兴上,我留她吃个晚餐。”水长乐解释道。 芒安石点点头,表情看不出阴晴。 “长乐今日身子可有不适?”芒安石询问道。 水长乐没反应过来,他看着也不像病弱身子啊? 许久,在一旁绿粤捂着嘴低笑的模样中,水长乐后知后觉。 从他的视角而言,两人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只感受到净网行动脖子以下不能发生的力度。 可作为神域世界原始npc,皇帝昨夜看到的画面,肯定会符合神域自动构建的逻辑。 水长乐看向表情里写满关照的芒安石,终于理解这话的深意。 心情……很复杂…… 芒安石昨夜到底看到什么! 直到饭菜摆满桌,水长乐才从恍惚状态回过神。 芒安石盛了一碗小米粥,递到水长乐跟前:“这粥是我让御膳房特地熬的,补肾养胃,加了你喜欢的虾滑。” 扑鼻的香气让水长乐精神不少,可一想到对方熬粥的缘由,顿觉饭菜索然无味。 “要不我让太医来看看?”芒安石关切道。 “别别别!”向来处变不惊的水教授连连摆手。 一旁的绿粤不忘火上浇油:“主子这是太想皇上,日日夜夜为皇上祈福,病了也不敢落下,只愿皇上龙体安康。” 水长乐轻声呵斥,让绿粤不要插话,退到殿外。 他实在担心这爱替主子出头的小丫鬟,等下会不会说出诸如“皇后思君难耐,终蒙圣恩,欣喜若狂”之类的话。 水长乐担心自己会掀桌子走人。 这举动落到芒安石眼底,那便是皇后爱他爱得深情又隐忍,不愿邀功,神情不由得又温柔几分。 全桌最自在的人,莫过于女主洛清澄。 皇上与皇后上演伉俪情深,她一心一意品着桌上美食。 水长乐在芒安石第十次给他布菜后,终于忍无可忍。对着满桌美食却如鲠在喉,真是太折磨人了。 水长乐看向吃得心无旁骛的洛清澄,心下艳羡。 你可是女主啊! 这种时候你不该展现下你的惊才绝艳吗? 作诗就不必了,舞剑弹乐器总可以吧? 原书里让皇帝感叹下“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才艺呢? 不要藏拙啊! 可惜,洛清澄并未听到水长乐的心声。 按照原书的时间线,这个阶段,男女主还处在势不两立阶段。 洛清澄说得好听是“和亲”,某种程度上类似“质子”,被迫远离乡土。让她对一个陌生男人一见钟情,无异于天方夜谭。 至于皇上,自古以来,常见公主出嫁和亲,却极少见皇帝娶外邦女子为妃。一来是保证血脉的“纯粹性”,二来也担心若有子嗣,发动战争后牵涉太多。 原书中,皇帝容城娶了洛清澄后,原本的态度便是将其闲置在后宫,不理不睬、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之后也是一系列阴差阳错,才有了欢喜冤家。 水长乐决定主动创造机会。 “洛昭仪进宫至今,皇上好像都没去景仁宫看看。今日花好月圆,是个良辰吉日,择日不如撞日,一会皇上和妹妹一同赏个月,散个心?” 水长乐提议完,却见男女主皆面色不善。 洛清澄虽心直口快,但也知道皇帝没发表意见,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芒安石原本温柔的神色渐渐退去,浑然天成的戾气重新笼罩周身。“皇后这是……赶我走呢?” 水长乐感知到氛围变化,急忙找补道:“皇上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下午和洛昭仪聊了聊,觉得妹妹颇有才情……”想撮合撮合你们。 芒安石打断了水长乐的解释,终于看了洛清澄一眼。“早闻洛昭仪才貌俱佳,我自会寻一良日前往,今夜风凉,朕身体不适,不便奔波。” 洛昭仪一副乖巧听话模样:“皇上龙体安康最为重要。” 水长乐心道:男人怎么能在女人跟前说不行。 == 晚膳过后,洛清澄极有眼色的告退。 回到景仁宫时,月华如水,青石板沁了一层银光。 “我今天觉得这皇后还行。”小翠跟在洛清澄身旁小声道。 “哦?”洛清澄笑得玩味,“昨日不还觉皇后心机深沉,怎么今日就改口了。” 小翠环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轻声道:“都说皇后善妒,睚眦必报,可今日他主动将主子引荐给皇上,还是有几分豁达大度的。能当皇后的人果真不一般,不管他心里如何想,表面礼数和仁德总能立周全。” 洛清澄忽然笑出声,肆无忌惮,笑声回响在无人的宫廊,有几分渗人。 “主子你笑啥呢?”小翠不解。 洛清澄面带狡黠:“我怎么没看出你说的豁达大度?” 小翠:“难道不是?”莫非还是她道行太浅,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洛清澄笑道:“亏你还站得那么近,你没看到长乐对着皇上时那眼神,就差将‘救命’刻在额头上了。” “救命?”小翠不解。这皇上连着三晚到坤宁宫,皇后不该趾高气昂吗?莫非…… 小翠凑过头,几乎贴在洛清澄脸庞边:“难道这皇帝在床笫之事上有特殊癖好?连皇后都接受不了?” 远在坤宁宫的芒安石和水长乐同时打了个喷嚏。 “不太像,但两人间确实有点意思。”洛清澄摇着头,走得大摇大摆,“这深宫真是无趣极了,希望明儿的太阳快点来,我还想听长乐讲贾琏娶了尤二姐后,这凤姐的泼辣性子,难道还能坐以待毙。” 比起得到皇上的恩宠,还是皇后口中的《石头记》更有趣些。 == 坤宁宫内。 “长乐看来和洛昭仪颇为投缘啊。”芒安石端着绿粤送来,据说是皇后亲手熬制的莲子百合冬麦汤。 水长乐心道,毕竟洛昭仪是女主嘛,况且这深宫中,也就洛昭仪的思想没浸透在封建糟粕中。 “长乐这是在回味什么?心不在焉呢?” 看着皇帝眉间的阴鸷之气,水长乐心一抖。 对方顶着一张捉鬼师芒安石的脸,也叫芒安石,以至于他总将人混淆,却忘了原书中,对方可是能将自己的将军灭门抄家,将敌方的将军做成人彘的狠人。 水长乐在心中琢磨着皇帝的用意。 他和洛清澄走得近,本来就不合礼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封建社会便是忌讳。 他可是这后宫中,除了皇帝之外第二个有生殖器的男人啊。 多不合理啊! 可“神域生成器”既然敢直接设置“男后”,那这条男女忌讳,想来是不成立的。否则这男后和寂寞的三千佳丽天天相处,把持不住不是合情合理。 既然皇帝介意的不是男女之事,想来便是他们的身份了。 洛清澄是南潇国的公主,说是来和亲,更像是来当人质。他的处境也很类似,镇国大将军的小儿子。说是一人之下的皇后,实际不过是皇帝牵制将军的筹码。 这样两个身份的人走得太近,他若是皇帝,心下也会忌惮。 水长乐心思一转:“我之前恰好看过些闲书,洛昭仪闲着无聊,我便讲了些故事给她解闷子。” 水长乐等着芒安石询问“是什么故事”,他便可以执行“一千零一夜”计划,用故事转移残暴君王的注意力,换取生机。 芒安石却没按照水长乐的逻辑发问,放下手中的汤碗:“原来长乐有给人讲书的癖好,怎么从未给我讲过?” 水长乐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盯着花纹繁复的地砖,那错乱的纹路如同他此刻的思绪。 芒安石见对方久不说话,垂着头“黯然神伤”,心中忽然一紧。 他三年未到坤宁宫,皇后就是想说,又能和谁说去? 想到这,芒安石心底一阵酸涩:“长乐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朕都给你弄来。” 还在斟酌如何应付皇帝的水长乐一头雾水,这话题跳跃未免太快?皇帝的情绪转换都不需要因果衔接的吗? 不过皇帝不追责,他也不上赶着撞枪口子。 “如若可以,我想要两个能够使唤的戏班子。”水长乐小声道,心想这喜怒无常的皇帝不会是在下什么绊子吧? 芒安石看着眼前人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心生怜爱。怜爱中又杂糅着奇怪的情绪,就想把这人间的珍宝,天上的月亮都送到对方跟前。 “长乐你还要跟我客气吗?还要什么?” “不用,对我而言足够了。” 水长乐心道,这皇后能享用的,已经是时代背景下最好的物质了。他想要个电视机或电影院,皇帝也搞不来。至于其他的,比如天高海阔的自由,他还没那视脑袋为无物的熊心豹子胆。 芒安石不知水长乐所想,看着对方提要求的小心翼翼,只觉歉意更甚,眼神里的爱怜几乎实质化。 “既然如此,我答应皇后,以后常来坤宁宫,皇后完全可以恃宠而骄,不必太过谨慎。” 水长乐:??? 常来坤宁宫? 不是,我就要个戏班子而已,你怎么得出的奇怪结论? 这是什么糟糕的阅读理解和逻辑推理能力啊,这水平放公考三十分都没有吧! 水长乐心下抓狂,欲说还休的模样,被芒安石自动解读为受宠若惊。 芒安石牵过水长乐的手,怀着歉意,一点点抚摸,从手背到指尖,温柔地打转。 水长乐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明天我就让人把京城最好的戏班子都请进宫。”芒安石道,“不过这戏班的戏来来回回就几出,宫中逢年过节都请来助兴,皇后还没看腻呢?” 水长乐自然有他的打算。 每个戏班一年就两三部戏,来来回回演出,且多是样板戏,看多了自然乏味。 他请戏班来不是为了看戏,而是给他排戏。 这后宫破事多,没事勾心斗角,八成原因便是太闲了。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就是赏花看月,剩余时间不是刺绣诵经,便是练舞唱曲,大多还不是自己喜好,而是为了取悦皇上。 说到底,活得没有自我。 他请戏班子来,一是想打造些好戏目,打发后宫嫔妃们的时间,免得大家没事搞宫斗,殃及他这条池鱼; 二来也想传播些正面思想,水长乐并不指望后宫女子们活得如现代女性般独立自强,只想让他们即便在一方小天地中,也能保持独立自主的人格和思考。 水长乐也不瞒着芒安石,将自己设定和编写剧目,戏班子来演出呈现的打算说出,就算给皇帝报备了。 芒安石听懂二三,也不在意,这后宫归皇后打理,皇后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两人不知不觉聊到夜深。 芒安石抬眼,示意宫女太监们退下。 水长乐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芒安石又要在坤宁宫过夜了。 “皇后这是躲什么?”芒安石余光瞥到水长乐往后退了几步。 水长乐不自在,又无法实话实说,只能道:“没,坐得久了,腿有些麻。” 睡就睡呗,反正有拉灯,就是这一晚上的梦境,又要看到绿白小方块呼喊“人民有信仰,晋江不开车”了。 芒安石盯着水长乐局促不安的神情,恍然大悟,忽然扬手,轻轻揉捏住水长乐的耳垂。 “昨夜把你折腾得太累,是我不好。” 水长乐:…… 到底神域生成器在芒安石的脑海里补充了什么片段? 芒安石帮水长乐脱下外衫,将厚被子铺到对方身上,动作温柔。 直到身旁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水长乐才确定,今晚是很纯粹的睡觉。 熟睡中的芒安石和白日不同,阴鸷褪去,留下纤尘不染的美。 这张脸,的确会让原皇后一见倾心。 忽然,芒安石的身体颤了下,水长乐以为对方醒了,急忙眯眼假寐。然而等了半晌没动静,水长乐睁眼,却发现对方额头密密麻麻渗出汗珠,发出几声没有词句的呓语。 看来是做噩梦了。 水长乐忽然想到在《一品捉鬼师》里,芒安石也常做噩梦。 或许是怜惜,或许是移情,他起身拿了块素帕,帮他擦拭掉细汗。轻轻抚着他的额头,肩膀,企图安抚梦中的对方。 许久,芒安石没再冒冷汗,水长乐松了口气,重新钻回被窝。 大概是没睡午觉的原因,睡意猛地袭来,水长乐很快陷入梦乡。 而在他入睡后,芒安石忽然睁开眼,侧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身旁人。:,, 第62章 后宫计划 京城,天一酒馆。 天一酒馆以酒闻名,向来人满为患。 今日也同往日一般,一楼大堂到二楼雅座皆座无虚席。 “小二,那是什么地方?”临窗雅座,一身绸缎华服的青年摇着扇子,指着远处人山人海处。 这京城什么时候能有比天一酒楼人群更密集的地方了。 伙计一边摆菜,一边笑道:“那是马家戏苑。” “马家戏苑?”青年抿了口杯中酒,眯起眼睛。 青年正是乔装打扮后的丞相顾安,他平日的雅兴之一,便是孤身一人来天一酒馆喝两盅小酒。 这马家戏苑他也熟,是京城八大戏班之一,之前祖母过七十大寿,就请了马家班来庆寿,热热闹闹唱了三天大戏。 “这戏苑为何人这么多?”顾安好奇,他记得以往来时,并未如此热闹过。 伙计听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马家戏苑最近出了好多新戏,特别新奇,我若不是为了营生,也想一天都在戏苑内呆着。” 顾安扬眉,略微诧异。这马家班的戏可以说是全京城最无趣的,胜在热闹,只适合达官显贵请来做寿,而且每年来来回回就两三场轮着演。 顾安来了兴致,让小二打包两壶天意酒。 小二拿着银子,心道真是有钱公子哥。天一酒馆有条奇怪规矩,同样的酒,外带的酒钱是堂食的两倍。 顾安拎着酒,朝马家戏苑方向走去。 == 马家戏苑内。 小红坐在长凳上,紧张地背着台本。这是她第一次登台,双脚都在哆嗦。 和她对戏的玲姐走过来,没好气道:“对着平民百姓你都不利索,到了宫里可还得了。” “够了阿玲!”马班主刚画好妆,训了阿玲两句,而后对小红道:“别紧张,你可是皇后钦点的女主。退一万步讲,皇后宽宏大量,你真演砸了,也不会为难你的。” 一个月前,马家戏苑收到皇宫的“邀约”,让其到宫中献演。 马班主面上“谢主隆恩”,心底叫苦不迭。 京城内知名的几大戏班,常被商贾权贵请去唱戏,哪怕是皇宫,他们也进出过几回。 但若能选择,他们最不想去的地方便是皇宫。 比起其他平民百姓梦想见天子一面,感受皇恩浩荡,他们更清楚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其他权贵请他们唱戏,酬劳给得还算丰厚。至于到皇宫唱戏,可没有给酬劳一说,只能靠打赏。 好的时候能赏好些金银珠宝,可若只是给后宫娘娘之类唱戏,也就能得些小玩意。 况且伴君如伴虎,皇上身边的女人也是母老虎。 他就曾听闻其他戏班去后宫唱戏,戏本中不知哪段惹恼了娘娘,认为其在影射,最后被杖责八十,出了宫人便没了。 马班主万般不情愿,却也不能拒绝。 他连夜将班里的样板戏排了几遍,确保其中不会有漏子,整好八箱行当要入宫,结果翌日,小太监却跟他说,行当都不用带,几个主创跟他进宫即可。 入了宫,他们才知道,召见他们的,竟然是皇后。 这皇后也是个神奇人物。作为北齐第一位男后,其民间传闻沸沸扬扬。 最常见的说法,男后不过是皇上牵制镇国大将军的棋子,放在深宫任其自生自灭。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马班主进宫后,皇后甚是热情地招待了他,让他受宠若惊。 皇后表示:“我并不想听你们的戏。” 马班主:???那你召我们进宫干嘛? 皇后拿出两叠纸:“这是我近两日写的两个戏,是我少年时无意见闻的,想请马班主帮我排出来。” 马班主接过,两叠纸页最上方字体娟秀写着《牡丹亭》《西厢记》。 马班主见皇后是个宽宏之人,实话实说道:“小人浅薄,不曾听闻这两戏目,皇后恕罪。” 皇后依旧笑意盈盈:“没听过不要紧,马班主可以抽个时间排练这戏目,不求精致,有个框架,能将故事讲清楚即可。” 皇后只给了马家班两天时间,一众人马分成两个团队,熬了两个大夜,战战兢兢地来皇宫表演。 因为准备仓促,他们做不到尽善尽美,只能将故事表演个大概。 演出取得热烈反响,后宫来看戏的娘娘们连连拍手叫好,两场演出都得到了满堂彩,观众热情前所未有。 马班主能理解众人的心情,因为他第一次翻看两本剧本时,也完全被情节吸引。 演出结束,马班主又被皇后召见。 马班主只以为皇后要问责,惴惴不安。毕竟十分的剧本,马家班只呈现了三分不到。 就在马班主祈祷着赏个板子就好,千万别掉脑袋时,皇后却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打赏,说是酬劳。 马班主千恩万谢,自责自己没将戏搞好,一定会再三斟酌打磨。 未料皇后又掏出两叠纸页,同样是他未曾听闻的剧目,要求同上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加上心态上放轻松,马班主排出的戏比第一次成功。 连续合作四次之后,马班主早已驾轻就熟。他斗胆恳求皇后,这剧目只表演一次太浪费,能否允许他们在民间也演出这些戏目。 皇后欣然应允。 自此,马家班进行扩充,有了六套演出班子。众人轮着排新戏,排好的戏目也对大众开放。 能在宫中博得满堂彩的剧目,自然也能在民间掀起浪潮,很快,每日来看戏的人将戏苑挤得水泄不通。 马班主看着跟前的小红。 小红是她新收的小徒弟。新徒前两年主要是做杂役,不教学,一来担心是其他戏苑来偷师,二来担心学徒学成便跑,因而两年杂工既是学费,也考验其品性为人。 小红爱演戏,经常在后台偷着练,马班主是看在眼底的。 那日去皇宫,小红又在后台学着台上花旦走位比划,恰巧被散心的皇后看到。小红不知对方是皇后,言语多有冒犯,不料皇后不恼,还在看到马班主时,笑言该给新人一个机会。他新的剧目《霸王别姬》,恰好适合小红。 皇后钦点,马班主也不敢造次,手把手教小红排完整部戏。为了克服其紧张心理,马班主擅自决定,先在戏苑演出一次《霸王别姬》,再进宫演出。 马班主:“别紧张,注意台风。” 小红哆嗦着手:“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马班主理解初次登台的恐惧。他忽然想起自己初次登台时,师傅和他说,你就想象下面坐的是师傅。 马班主:“你就想象一会你是给皇后演出,只有皇后一个观众。” 非常神奇又意料之中,小红的手不再颤抖,呼吸也变得均匀。 马班主心下感叹,皇后真是个神奇的人。 明明小红和皇后仅有一面之缘,却对皇后十分仰慕。 而皇后身上最大的特点,是亲和,以及让人宁心静气的独特气质。 马班主不得不感叹,民间的谣言果然离谱。 说皇后极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根本是胡说八道。明明大度宽容,施恩布德。 还有谣言说皇上极不喜皇后,将其置于深宫不理不睬,三年不入坤宁宫。 若不是担心随意言谈宫内之事会惹祸上身,马班主真想替皇后澄清—— 根本不是! 皇上对皇后明明是一往情深好吗! 光他就撞见过好几次,皇上来坤宁宫用晚膳,见到他和皇后谈戏本,神情不悦,却极有耐心地坐在一旁,等待皇后谈完。 每次马班主都如坐针毡,迎着皇帝冷冽的视线,又看着浑然不觉的皇后,心道民间谣言果然十分离谱!离了个大谱! 这哪是什么皇帝冷落皇后,明显是皇后恃宠而骄! 戏剧中最受宠幸的妃子,也不敢这样啊。 马班主一边觉得皇后胆大包天,一边又觉得,像皇后这般人,倒也值得这份宠爱。 == 戏台下,顾安拎着酒瓶,环视了一圈满脸期待的观众。 真是奇了怪了。 他犹记得马家班的戏无趣至极,这群人也不太像戏拖。 抿了口天一酒楼的酒,顾安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一阵悠扬的琴声,台上拉开序幕。妙龄女子身着华服,缓缓舞入台中央。 今天的这场戏叫《霸王别姬》,顾安未曾听闻,但他完全沉浸在了项羽和虞姬的爱情故事里。 直到台上落下帷幕,顾安都未缓过神,仍然被凄美悲凉的故事所感染。 观众慢慢退场,顾安却仍坐在座位上,久久不愿离席。 他完全能够理解戏苑爆满的原因。 台上没有名角,甚至演虞姬的青衣表演还十分生涩。每一幕剧间的连贯性也磕磕绊绊。至于服化、妆容、音乐等,同样算不上出彩。 这剧能让观众全情投入,流连忘返,就在于其剧本本身过于优越。 顾安正想着要如何向戏班人打听剧本为谁所做,就见一穿着戏服的青年男子盯着他腰间瞧。 顾安垂眸,看到腰间挂着另一瓶未开封的天意酒,心下了然。 他主动招呼:“兄台是马家班的人?” 青年点头。 顾安将腰间的酒递过:“在下平日便喜欢看剧,能否请教一二?” 青年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迫不及待接过酒。 顾安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后装作不经意道:“今日这《霸王别姬》,我从前未曾听闻,兄台可知剧本是哪位高人所作呢?” 已经有三分醉意的青年摆手,神秘兮兮道:“这不可说。” 顾安颇懂对话套套路,又磨了会,等对方的醉意已有七分,再重启话题。 “这剧本真是妙呢,马家班能人辈出啊。” “谬赞谬赞,这可是皇后给的剧本!” 顾安扬眉。 皇后? 这是什么离奇的来源? 醉酒的青年藏不住事,很快把来龙去脉全招了。 顾安把玩着手中空荡的酒瓶。 没想到看个戏,还能打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这皇后他认识,镇国大将军水天元的儿子。水天元和他爹顾宁国是死对头。他爹在职时,基本上三天一本折子参奏,想削弱水天元的军权。 奈何先皇器重水天元,水将军在百姓和军队中的威望又很高。民间话本里没少将他爹刻画为残害忠良的奸臣。 至于今上对水将军的态度,可谓十分微妙。即仰仗,又忌惮。 今上的登基之路阻难重重,因为的确不太清白。 先帝意外亡故时,恰逢北齐边界交火,内忧外患。最终还是水将军力挽狂澜,一举扫平敌国铁骑,帮今上除了心头患。 甚至在当初今上和太子夺权时,水将军也算软站边今上。 而顾安,自小便和今上一同长大,是今上的左膀右臂。今上娶水天元的小儿子为后,便有他从中出谋划策。 娶一个不爱的人,亦或因为政治目的嫁一个不爱的人,都不合人性。 可谁让他们出身特别呢? 顾安从不觉对皇后有愧。 他只是起了点兴致,这皇后和他所打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 坤宁宫。 水长乐睡完午觉起身时,洛清澄已在外室等候多时。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洛清澄身上嵌下一片片鎏金,本就白如透玉的肌肤,更显明媚和生机。 不愧是女主,连阳光都格外偏爱她。水长乐心下感叹。 下一秒,洛清澄将午后恬静的氛围打破:“长乐长乐,你终于醒了,快和我说说,马嵬坡赐死杨玉环后面是什么?” 水长乐无奈,示意绿粤上两碗莲子汤。 这一个来月,他都在写剧本打发时间,再让马家班排成剧目,在后宫演出。 习惯了无聊样板戏的后宫娘娘们,哪看过这么精彩纷呈的故事,全心全意“追起剧”来。闲聊时的内容,也从后宫八卦,刺探打听,变成了纯粹的“剧友交流”。 水长乐乐得清闲,嫔妃们终于不来他这上演“宫心计”,也不用他出面“主持公道”了。 也有每日准时来坤宁宫打卡的人,比如洛清澄。 女主洛清澄本就是个性格豪爽之人,好交友,尤其在发现水长乐的才情和人品后,更恨不得结为异性兄妹。洛清澄主动示好,水长乐自然也顺着女主。 洛清澄极为熟络地从架子上取下笔墨纸砚:“皇后今天讲什么,我来誊抄。” “你当我教书先生呢?” “怎敢怎敢?”洛清澄嘴上说不敢,身体却很诚实地缠着水长乐。 一直到傍晚,水长乐才说完《长生殿》。 洛清澄双掌托着脸,唉声叹气。 “怎么,是气愤唐明皇胡作非为导致朝纲废弛,还是感叹杨贵妃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水长乐笑道。 洛清澄摇头:“都不是。我就在想,天子真的会动凡心吗?” 洛清澄说罢,忽觉不妥,无论是讨论皇帝,还是在皇后面前议论是非,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水长乐想起自己为女主找寻爱情的基础任务,暗示道:“天子也是人,是人自然会有七情六欲。若你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去了解一个人,你会看到他更多层面。” 比如小说后期,男主因为女主思乡,亲自下厨学做南潇国的本土菜;女主喜欢放风筝,男主便偷偷做了个大雁风筝…… 虽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帝皇家的人能有这份儿女情长,便也是动了真心。 洛清澄的想法则和水长乐南辕北辙:皇后这是在炫耀吧?炫耀皇帝对他与众不同,他见过皇帝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洛清澄摸了摸肚子,这狗粮,吃得很饱! 洛清澄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我先告退了。” 水长乐也没留对方用餐,因为皇帝这些日子抽风,每日都来坤宁宫用膳,哪怕国事忙碌,也要和他小酌一杯再回养心殿。 前几次,水长乐皆留洛清澄用膳,本欲制造男女主相处机会,没曾想适得其反。 皇帝面色阴沉问:“皇后和洛昭仪的关系,很不错呢。” 水教授很快察觉出这话后的深意。 一个战败国的公主,质子性质的嫔妃; 一个大将军的儿子,谈判筹码的皇后; 这两身份的人走得近,很难不让喜欢政治阴谋论的人想入非非。 迫不得已,水长乐只能和洛清澄避嫌。 当然,避嫌并不是“划清界限”,而是“制造水火不相容”的局面。 不用水长乐明示,洛清澄便心领神会。 很快,关于“洛昭仪得罪皇后,被罚抄万字书卷”等传闻,便在后宫中散开。 此刻,洛昭仪将方桌上的糕点打包,问水长乐:“今天要再来一次吗?” 水长乐:“简单来两句吧,每天都搞出太大动静,反倒不真实了。” 洛清澄点头,将糕点塞进丫鬟小翠怀里,走出坤宁宫。 路道上恰有其他殿的太监宫女。 小翠十分上道:“主子,皇后太过分了,罚你抄一天的书!” 洛清澄一副黯然神伤模样:“是我平日逾矩,皇后责罚得是。” 而在坤宁宫内,水长乐收拾好笔墨纸砚,倍感困倦,倚在贵妃榻上休息。 另一边,尚书房内,芒安石和臣子们结束会谈,起身,头也不回向外走。 几名老臣面色复杂,大眼瞪小眼许久,最终还是高太尉开口,问正要离开的太监总管卓林:“皇上今晚又去皇后那?” “是啊。” 老臣们面色凝重。 北齐虽有娶男妻之风,但男后的确是第一个。 当初芒安石娶水天元的小儿子水长乐为妻时,他们也从中推波助澜。面上是支持皇帝英明决策,心底各自有小算盘。 老臣家里皆有女眷入宫,谁受宠或封后,都会影响朝堂局势。一个镇国大将军的儿子,背景强硬又不能生育,显然是上上之选。 可他们以为陛下封水长乐为后,是为牵制水英年,谁曾想,近来竟传出陛下只去坤宁宫的消息。 一个背景雄厚的男皇后不可怕,一个背景雄厚还受宠的男皇后,那问题可就大条了。:,, 第63章 皇后为人 芒安石进屋时,便看到倚在贵妃榻上小憩的水长乐。 一旁的宫女想提醒,被芒安石制止。他给了个眼神,让太监将桌上的饭菜端下去重新加热。 今日落雪,温度比前几日又冻了不少。 水长乐裹了件大氅,白色狐狸毛衬出几分柔弱感。 芒安石的目光愈加温柔,坐到软塌上,倚着水长乐的腰腹,拿着铁扒,拨弄着火盆里的碳。 身旁的太监几次想接过皇上手中的活,都被制止了。 一会,炭盆中的火旺盛起来,屋内的温度也升高不少。 “皇上?”水长乐从小憩中醒来,睡眼惺忪道。 “累了吧?再睡一会?” 水长乐摇头,冬天容易让人困倦,尤其在没有电子产品和咖啡的古代。 重新热好的饭菜被端上桌。 两人用晚餐,水长乐见芒安石没有动作,忍不住道:“安石今日可难得清闲?” 芒安石这些日子,都是来去匆匆。水长乐不理解,既然这么忙了,还要来他这用晚餐是什么癖好? 今日没赶回御书房,该不会要在坤宁宫过夜吧? 很快,水长乐“心想事成”。 “东南剿匪的事暂告一段落,我也能歇息几日。” 水长乐在心底重重叹气。 虽然有系统保护措施,能让夜晚在“和谐健康纯洁”的氛围中度过,但心理上仍旧难熬。 “长乐这段日子,将后宫打理得有声有色啊。” 芒安石说的,自然是水长乐排的新戏目。芒安石也一同看过几场,颇为有趣。 水长乐毫不客气:“这不也为皇上排忧解难嘛。”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皇帝操劳完国事还要操劳家事,岂不可怜。 芒安石不置可否:“我听闻,皇后最近和洛昭仪不太对付?” 水长乐正在喝茶,不由呛了下,表情尴尬。 因为他和洛清澄的背景过于敏感,担心两人太熟络,会让皇帝多心,以为两人暗度陈仓,有所谋划。因而平日里,两人没少在众嫔妃面前表现得针锋相对,水长乐也找人散播两人有仇怨的小道消息。 果然这宫墙内无秘密,消息都传到皇帝耳朵了。 水长乐道:“一些理念上的差异,我们求同存异。” “皇后若心烦洛昭仪,朕把她安排到安乐宫便是。” 水长乐刚下咽的茶水又差点呛出来。 那安乐宫可不是安平喜乐之地,其性质相当于冷宫。 虽说原书中男女主也经历过误解曲折,但打入冷宫这种徒增憎恨的磨难,大可不必。 水长乐忙道:“这后宫若是不顺我意的人都去安乐宫,那安乐宫岂不是人满为患。皇上向来以德服人,臣妾虽愚氓,也希望能学到一二。” 芒安石低笑了声,不明所以。 这事也算翻篇,水长乐松了口气。 “还有件事,我也挺好奇。”芒安石道。 “皇上请讲。” 芒安石这段日子忙于国事,却也没少听闻后宫见闻。 心腹太监卓林颇谙他心思,知道捡些趣事说予他听。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子们也知道皇上这习惯,因而没少笼络卓林,让其帮忙传话。 对此,芒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况且他也能以此反过来,打探一些人的想法。 这些日子,卓林和他说了不少后宫事,最多的便是皇后请了戏班,唱了不少新戏,让后宫嫔妃们欲罢不能,日日都盼着戏班能进宫。 其次则是后宫妃子们的“善举”,什么高贵妃每日在佛堂诵经,为皇帝和百姓祈祷;什么刘昭媛断食三日,祈求东南战事早日平息;什么柴贵人绣了十米长的百花祈福图,愿皇帝寿比天长…… 芒安石自然清楚,这些善举能传入他耳中,卓林估计没少收后宫嫔妃们的好处。 也有例外,比如卓林最近同他说,皇后时常刁难常青宫的一个老嬷嬷,许多嫔妃于心不忍。 在卓林第三次说起这事时,芒安石放下手中审阅的奏折,眯起眼:“你这消息,从哪听闻的?” “奴才也是听下人们口口相传的。” “下人们传的事,小卓子特地三番五次在朕面前提起?” 卓林能混到太监总管的位置,自然也是人精,一听皇帝的语气,急忙跪下:“皇上饶命啊,奴才不该嚼舌根,奴才该死。” 芒安石让房间里其他人都退下:“说吧,是谁让你传的。” “是小的道听途说!奴才嘴贱,皇上恕罪。”卓林一下下扇着自己脸颊。 “够了。”芒安石特烦这类戏码,“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担心话回到传话人耳中。说吧,是哪位主子啊。” 卓林使劲磕着地板,也知皇帝性子,急忙道:“是……是谢淑妃。” 芒安石没有愠怒,点点头,不出所料。 谢淑妃是谢侍郎的女儿,是个精于算计的性子,能让卓林传话,倒也符合谢淑妃的行为。 不过谢淑妃再有胆子,也不敢无中生有,因而刁难老嬷嬷的事情大概率不假。 而这段日子夜夜相处,芒安石自然清楚水长乐的为人,没理由和一个老人家过不去。 他倒是生了几分好奇。 “听说,常青宫有个老嬷嬷,惹得长乐生气了?” 水长乐接过绿粤递来的燕窝,递了一碗给芒安石,想了一会,终于知道皇帝说的是谁。 “皇上说的是陈嬷嬷?她没惹我生气。” “我听底下太监说,皇后让陈嬷嬷每天来坤宁宫的院子里捡落叶?” 水长乐含着燕窝,点头,毫不心虚。 芒安石眯起眼,作为皇后,惩罚个后宫奴才也是正常。但这陈嬷嬷不是普通老宫女,而是已故太后的贴身侍女,一生勤勤恳恳,为人和善。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的表情,知道他误解了,放下燕窝,解释道:“我并非为难陈嬷嬷。” 水长乐说起那日撞见陈嬷嬷的经过。 那日水长乐闲得慌,便想在后宫内四处走走,未料撞见了老宫女企图投井自杀的戏码。 打听后才知,老宫女是已故太后身旁的侍女,是太后的陪嫁丫鬟,对太后情真意切。 太后仙逝后,皇帝特别开恩,太后宫中的宫女可自行选择出宫或留宫。留宫的丫鬟,年轻的可以去其他宫工作,年迈的可在常青宫养老。 陈嬷嬷无亲无故,自然是在常青宫养老。 或许是因太后故去过度悲痛,陈嬷嬷的行为举止都极为怪异。时而如同行尸走肉般,两天两夜不进食;时而疯疯癫癫,歇斯底里怪叫,披头散发在宫中乱跑。 宫中不少太监宫女都承过陈嬷嬷帮助,皆有尽份心力报恩,却也无法承受其长年累月的癫狂行为。久而久之,陈嬷嬷便成了常青宫内人人避而远之的“疯女人”。 水长乐遇见陈嬷嬷时,其疯症已经平缓,却患上了抑郁症,经常无故落泪,找机会自残。 没撞见便罢了,既然撞见了,水长乐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请太医帮忙查看陈嬷嬷的症状,太医表示,其身体还算硬朗,只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所以,皇后让陈嬷嬷每天来坤宁宫捡落叶,是为其治心病?”芒安石难得困惑,这是什么前所未闻的治病方子。 水长乐点头,说起了自己曾经的经历,当然,是经过掐头去尾,符合时代背景的。 == 水长乐教书第一年,遇到了一个家庭困难的本地学生。其人生经历堪称国产电视剧集大成者。 母亲十年前遇车祸残疾,父亲一年前被检查出患癌,好不容考上名校,母亲却忽然自杀,好在抢救及时,没酿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水长乐在该学生连续旷课三次后,忍无可忍地向辅导员投诉,辅导员才告知该学生的境况。因为家庭原因,该学生屡次有辍学念头,都被辅导员劝阻了。但以该学生的状态继续下去,期末必然挂科得惨不忍睹,到时也会被学校劝退。 水长乐找了个机会和该学生谈心,才知其根本原因,是担心自己不在家,母亲又想不开。这段时间,母亲已经几次三番出现自杀行为。 水长乐深知,要从学生母亲方面着手,才能解决问题。 他找到自己学心理学的朋友,周末时以家访的名义登门。 母亲听说他是老师,很是热络。 一番交谈下来,他们分析出母亲自杀的动机——担心拖累儿子。 母亲一直认为,父亲会患癌症,是因又要扛家,又要照顾常年卧床的自己,太过劳累。她担心儿子步上父亲后尘。 最终,水长乐和朋友敲定了解决方案。 学生家离学校不远,大概二十分钟公交车程。水长乐帮学生申请不住校,每天回家住。学生以自己起不来床和学校食堂菜色单调的借口,让母亲每天早上喊他起床,并为他做晚餐。 学生听闻后认为很荒谬。 一来南大的食堂菜色丰富、物美价廉,素有“高校食堂,南大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美誉; 二来母亲出车祸后,饭菜都是父亲和他来负责,母亲已经十年没下厨; 至于让母亲喊他起床更是荒谬,且不说他自制力极好,现代手机闹铃没有叫不醒的人,何须劳烦老人家。 水长乐解释道,母亲想要自杀,归根到底,是找不到生存的价值,认为自己活在世间没有意义,只能成为他人拖累。 让一个年迈且残疾的女人每天大清早叫早,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做晚餐,听起来残忍,却是在帮她找寻生存的意义。 学生将信将疑。 没想到在那之后,母亲的精神状态愈发良好,从一开始只会做水煮菜和水煮挂面,到能够一人操持年夜饭。 == 水教授将故事改头换面说予芒安石。 芒安石很快听懂其中深意。“所以,让陈嬷嬷捡落叶,是帮其找回生存意义?” 水长乐点头。他在了解陈嬷嬷的行为举止后,便大致明白其情况。 人活着,终究是要有信念和信仰的。 芒安石凝视着身旁的人,良久:“皇后不怕被误会吗?” “误会什么?”水长乐不解。 芒安石看着对方神色中的困惑,轻笑一声。 想这后宫中的妃子,都深谙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做了点什么,总要千百种方式囔囔道他耳边。 谁替百姓念经祈福,谁替皇帝绣衣绣荷,谁又学了新曲新舞,总有办法让他知晓。 唯独这皇后,接触愈多,愈猜不透。 若不是他今日问了一嘴,皇后岂不是做了好事,还要担上骂名。 可对方的态度,便是全然不在意。 我本问心无愧,不畏流言蜚语。 芒安石忽然发现,对方这副好皮囊下,本质是纯净的白,和这门外白茫茫的大雪一般。 “那长乐你,是为什么而活呢?”芒安石问道。 水长乐一愣,还能为何而活,当然是为皇上您的天下霸业,为洛清澄的金玉良缘,为他早日脱离深宫,结束构建,最好还能为岳华战队取得好成绩。 这话不能和皇帝说,水长乐便直接借用了原书里皇后的话:“皇后自然是为皇上而活,皇上的悲喜便是臣妾的悲喜。” 水长乐说罢,背过身嫌弃地龇牙,他的学生若有当莬丝花依附他人的想法,他一定会单独给她补几堂人生价值观课。 芒安石听着这话,一下便觉对方言不由衷,又莫名受用。 “前阵子忙于国事,冷落皇后了。明日我便让内务府筹备,到聚燕山泡温泉。” 聚燕山上修建了处“聚燕园”,是皇家专属的度假胜地,内有宫馆数十处,奇珍异兽无数。最绝的便是聚燕山上的温泉瀑布群,长达三百米,高低落差各不相同,极为壮观。 水长乐记得,原书中的确有聚燕山相关的内容,但并非现在,也不是浩浩荡荡一群人。 原书中,聚燕山的地图应该在半年后开启。皇上去聚燕园,没有后宫随行,只带了几个心腹重臣商谈国事。 当夜,皇帝正在温泉中疗养。 逃出后宫、被杀手追杀的洛清澄误食□□,又误闯汤泉,被皇帝撞见。 而后便是一段极为香艳的描写,程度堪比水长乐小时候误翻《杨贵妃》野史,看到唐玄宗李隆基误入汤池,对还是寿王妃的杨玉环一见钟情,强取豪夺。 不要问女主为什么吃了□□还去温泉,问就是故事发展需要。 如今这地图提前半年开启,皇上和洛清澄还处于基本无交集阶段,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要不自己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 “长乐在想什么?”芒安石忽然倾身道。 水长乐手中的茶盏一颤,忙道:“想到能去看看聚燕山的风景,不胜欢喜。” 芒安石点头:“时候不早了,长乐早些休息。” 水长乐点头,却见芒安石并未像前几日一般离开,表情顿时有些绷不住。 罢了罢了,反正从他的视角里,什么都没发生,至于神域生成器到底在皇上脑中安插什么片段,他就不得而知了。 虽已看开,水长乐躺到床上时,依旧难以阖眼。 “睡吧。”身旁的芒安石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环住他的腰:“我今天有些倦了。” 水长乐莫名一喜。 很好,故事开始趋于正轨了。果然皇上只有对着女主才能一夜七次郎,对着其他后宫嫔妃便是“朕倦了”。 在言情小说里,男人就是要“该行时行”,“该不行时不行”。 “皇后有心思?”低沉的男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在夜色中让人心痒痒。 “嗯?”还在盘点小说套路的水教授一时短路。 “莫非皇后是在期待什么?” 水长乐:??? 不……不是……别误会! 好在芒安石是真的乏了,不一会便传来均匀的呼吸。 手脚僵直的水教授半晌才放松下来,微微侧头。 闭上眼睛的男人减了几分凛然的锐气,美好得像是坤宁宫内盛放的腊梅花。:,, 第64章 看云 翌日,芒安石让水长乐挑选七个随行聚燕山的嫔妃。 水长乐:“嫔妃们呆在后宫日久,自然都想去聚燕山避寒解乏。这随行人员,还是皇帝定的好。” 水长乐将皮球推回给皇帝。 这种得罪人的事,只有皇帝能干。 芒安石拿着汤勺,滑动着碗中的白粥:“皇后这意思,我能否理解为,长乐想让安石只带皇后,不带其他人随行?” 水长乐:??? 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不过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就算皇帝的语文是樱木花道教的,他也只能耐下性子,虚伪道:“皇上误会,长乐只是想,这带的人,定要符合皇上的心意,否则避寒反倒寒了心,岂不罪过。” 芒安石轻笑一声:“皇后言不由衷啊。”说着,将跟前瓷碟中的胭脂鹅肝夹到水长乐碗中。 他之前就发现,水长乐偏爱荤食,却因菜在他跟前,不愿伸筷。 “只要符合长乐的心意就好,皇后的心意,自是我的心意。” 水教授:心好累,这人也是踢皮球十级学者吧! 最终,水长乐直接按照后宫的排位选了七人。 芒安石看着名单上的名字,挑眉,颇为诧异:“没想到洛昭仪也在名单中,皇后好生度量。” 水长乐开始反思,他和洛清澄的戏是不是演过了,要知道物极必反。 == 皇帝前脚离开,洛清澄后脚便来坤宁宫打卡。 水长乐哀叹,你们这么有默契,怎么就不能赶紧发展下感情线? “我上次不说了吗,过午再来找我。”水长乐道。 来得过于频繁,还满身都写满迫不及待,哪怕他们的“反目成仇”戏演得再好,其他人也会看出猫腻。 洛清澄一脸神秘兮兮,嘴上嘟囔着“知道了”,脸上却毫无反省之意,让随行的小翠拉来一小箱子。 “给你看个好东西!”洛清澄神秘兮兮地打开盒子,献宝似的拿出两长条状物件。那物件雕花细腻,十分精致。 “猜猜是什么?你绝对没见过。” 水长乐接过其中一摆件,翻转两下,心下了然,不过嘴上还是很捧场:“是什么?” 洛清澄:“这是当年一支南洋商队从海的那端远渡重洋,特地进贡给南潇的宝物,我求着父皇,才让其成为我陪嫁物的。它不仅仅是外观精巧,其中可大有乾坤!” 水长乐笑而不言,没戳穿就是一望眼镜。 洛清澄嘚瑟的向水长乐演示:“你试试,是不是连宫门口太监帽子上的绒球都看得清清楚楚?” 水长乐很配合:“的确是个奇巧物件。”顺带提醒道:“这玩意除了我,还是莫要和其他嫔妃分享为好。毕竟谁也不想被窥探。况且若宫中出了些闲言碎语,难保不记恨上你。” 嫔妃们谁没两三不与人说的秘密,但大多秘密也非密不透风,总有人知晓。若在宫中散播开来,嫔妃们找不到明确可疑对象,自然会怀疑有奇技淫巧的洛清澄。 洛清澄娇俏道:“长乐你当我傻呢?况且除了长乐,其他人我才懒得搭理。” 水长乐提醒道:“皇帝还是能搭理的!” 赶紧在芒安石跟前吟个诗,作个画,唱个曲,用你的女主光环征服他吧! 洛清澄叹气一声,视线四下环顾一周。水长乐心领神会,让太监宫女们全部退下。 洛清澄捻着桌上的梅花糕,摇头道:“没想到,我这些年在南潇谨言慎行,说话滴水不漏,战战兢兢,没想到反倒到了北齐,还能遇到一个说知心话的人,这日子也算逍遥自在了。” 洛清澄第一次和水长乐说起自己的人生经历。 南潇皇帝后宫庞大,子嗣旺盛。洛清澄是容贵人的女儿,她还有同卵双胞胎哥哥洛昭和。 南潇皇帝属于雨露均沾类型,谈不上对谁特别宠爱,哪怕有,也只有极短一阵。 后宫中的勾心斗角每天都在上演,好在她的母亲深谙韬光养晦之道,哪怕正受宠时也谦和谨慎,两兄妹才能在腥风血雨中存活。 容贵人的母家是翰林院学士,背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容贵人看似温婉沉静,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模样,实际上,其极有野心,也有手段。这也是为何洛清澄的哥哥洛昭和,身为十六阿哥,贵人之子,却能得到皇上赏识,甚至在太子备选名单中。 洛清澄这次和亲,虽不能说是被强迫,但起初的确也不是洛清澄本意。 在南潇皇帝有了投降求和的想法后,便决定派一公主去和亲。 说是和亲,众人也清楚,其实便是去做人质。北齐国为了保持血脉的纯正性,和亲公主是不可能有子嗣。没有儿女,没有故乡,哪家女孩都不愿受这等苦,更不用说养尊处优的公主。 那天,容贵人叫来洛清澄,和她说了和亲之事。 容贵人没有明示,更未逼迫,但洛清澄一下读懂母亲的心事。容贵人需要这个筹码,换取皇帝对她的高看和怜爱,换取洛昭和今后争帝位的政治筹码。 这是一场只要她愿意牺牲,就能满盘皆赢的棋局。 容贵人说:“北齐的天空特别辽阔,北齐的山脉特别宏伟,你不是从小就喜欢看山望湖吗?正好,可以去见见新风景。” 洛清澄没说话。哪怕她心里想说,那些伟岸高远的风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进了深宫,抬头也就那几寸宽的天了。 最终,洛清澄主动向父皇提出和亲。 父皇龙心大悦,册封了容贵人为德妃。 洛清澄略带嘲讽地向水长乐说起往事。水长乐其实早已在书中看过,如今再听一遍,仍旧不甚唏嘘。 哪怕洒脱如女主,也难以挣脱时代的宿命。 “好在能在宫中遇到长乐,这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洛清澄感叹道。 水长乐刚想点头,却总觉哪里不对劲。 冥思苦想片刻,他终于发现吊诡之处。 原书中,洛清澄也有开诚布公的一刻,但袒露心事的对象,是北齐皇帝,书中的男主,而不是他这个“恶毒反派皇后”。 这个发展方向不正确啊! 水长乐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即将抱头痛哭的气氛,生硬地转移话题:“怎么今日忽然想拿两件宝物与我赏玩?” 洛清澄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早来的目的。 “我这几夜夜观星象,今日会有日月同辉的百年奇景!”洛清澄激动道,仿佛马上要代表月亮消灭罪恶后宫。 “真的?”水长乐十分怀疑,书上并未提到有这奇观。 再说若天象真有异动,钦天监应该早就察觉,轮得到一个门外汉来掐指一算? 不过话说回来,我国气象台的不靠谱大概率是有根源可追溯的。况且掐指一算的人是女主,我的世界我做主的女主,她就是说“天上原本有一个太阳,后羿发明了神州九十九号又送了九个太阳上去”,在书中也是能成立的。 于是,水长乐便和洛清澄搬了两把摇椅,坐在廊道上看天空。 然而天空始终未出现异像。 “不应该啊!”洛清澄嘴里塞着糖包,焦躁道。 水长乐则怡然自得,晒着冬日难得的暖阳。“看不到日月同辉,看看云也挺好。” “云有什么好看?” 水教授穿越前闲来无事,便喜欢在露台上看天空。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仙鹤?” “看不出来……”洛清澄盯着水长乐手指的方向好一会。 “发挥想象力,不求相似,但求神似。那一小片描金的云像不像鹤冠,左下方两大片长云像不像垂下的羽翼?”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那意思。” 在水长乐的启发下,洛清澄在空中发现了两只猴子,八只蝴蝶和三条狗。 “长乐长乐,你看那像什么?”洛清澄指着坤宁宫东北方的一块叠云。 “像牛?” “不是。” “老虎?” 洛清澄啧了声,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觉得那像极了芒安石的侧脸吗?” 水长乐努力看了会,还是无法同步洛清澄的想象力:“这边缘残缺的样子,能像张脸?” “像啊!你就想象是皇帝被狗啃了半边脸!” 洛清澄说罢,也觉得这话过于放肆了,偷偷打量着水长乐。 水长乐没有训斥,只是道:“清澄对皇上似乎不太满意?” 洛清澄斟酌片刻,确定皇后不是打小报告和嚼舌根的性子,坦诚道:“皇上宠你,你自然是向着皇上。我就不一样了。进宫至今,他都没翻过我牌子,大婚之夜竟然睡在御书房。不过我也乐得清闲。” 水长乐端着茶盏,哭笑不得。 这本书的前期,男女主确实是不对付的。皇帝也的确不打算宠幸女主,担心女主怀孕会影响血脉的纯正性,也担心南潇国用孩子做文章。 说到底,便打算将洛清澄当做一没有生命的摆件置于宫中。 水长乐决定替芒安石拉下印象分,减少男女主之间的坎坷。 “其实你换个角度想,皇帝或许是尊重你,讲究身、心、灵的结合,不想冒冒然用短暂的欢愉,来定位你们之间的关系?”水教授说罢,自己都有些反胃。 洛清澄一脸嫌恶地龇着牙,美人瞬间化身喜剧人。 “长乐啊长乐,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长乐!睁眼说瞎话啊!” 编不下去的水长乐:“我这不是和你探讨任何事物的可能性嘛。佛教里说人生的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其实看云也一样,看人也一样。” 洛清澄:“可得了吧,我清楚得很,这皇帝对美人压根没兴趣,困着我,也不过是给南潇下马威,想要南潇的诚意罢了。” 洛清澄想到自己的境遇,不禁惆怅。南潇已经回不去,北齐也没有自己的家。 水长乐看着对方的表情,安慰道:“人生其实有很多意外,说不准在哪个路口就遇到对的人,亦或者相熟的人在某种机遇下,会发现全然未知的一面。” 比如喝个春/药永远都能上对床,比如跳个悬崖底下永远有秘籍,主角的世界永远不会被亏待。 洛清澄仰着头,看着天上流云,阖上眼睛,轻声道:“其实我以前喜欢太阳和月亮,永远是这浩瀚苍穹的主角。可此刻,我好喜欢这漫天的云彩,无处不在,温柔无声。” 说着,洛清澄侧头,炯炯有神地盯着水长乐:“我好希望可以摘一朵云下来,常伴左右。” 没能听懂少女心思的水长乐认真科普:“你别看这云朵轻飘飘如棉絮,就上方这一团积云,大概有五百吨重量,大概等于一百头南潇的白象。” 洛清澄双目圆睁:“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 神域大赛的互动平台早已炸开锅。 【我可能迷糊了,我总觉得女主对水长乐有意思呐?】 【你没有迷糊,我用我52的视力回答你,女主绝逼对水长乐有意思。】 【水·拆cp王者·长乐】 【太风骚了吧!勾引完男主勾引女主,还都成功了,没有选手敢玩得这么离谱吧!】 【重点是我觉得水长乐完全没在勾引啊,诱而不自知,可怕】 【这选手是点亮了什么绝世玛丽苏技能点吗!】 芒天集团36楼。 “这样也行啊?” “忽然好替小芒总好不值得。” “一片痴情东流水。” “一片真心喂了狗。” “咳……咳咳……”叶盛林的咳嗽声,打断了正在观战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们转头,才发现芒海年不知何时站在众人身后。 工作人员立马噤声。 叶盛林:“以水长乐的构建风格,是不会和女主有发展的。再说论颜值、论身段、论才华,明显小芒总更胜一筹。” 芒海年面无表情。 叶盛林琢磨着自己刚才那话,总觉不对味。怎么像是在替小芒总争风吃醋。:,, 第65章 侍寝 二月初,芒安石带着皇后和嫔妃,亲贵以及文武百官,来到了聚燕山的聚燕园行宫。 行宫乃先帝时所修建,极尽奢华,内里亭台轩榭都颇有考究。 竹熏殿不算行宫中奢华的殿宇,却最为清雅,殿外竹林环绕,九曲回廊和缠绵溪流在竹叶中若隐若现。 芒安石的御书房就选在这竹熏殿中。 和几位心腹重臣聊完国事,太监卓林极为识眼色的添上新茶:“皇上今晚到哪个殿用膳?” 芒安石脱口而出:“霁云殿。” 霁云殿,正是皇后在聚燕园行宫所下榻的宫殿。 卓林毫不意外,近两月,皇帝基本上只去坤宁宫过夜。卓林猜不透,也不敢猜皇后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迷药。 其他后宫娘娘没少贿赂卓林金银珠宝,让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他卓林向来收钱办事,没少明的暗的示意,然而皇上置若罔闻。 书房中,几位臣子面面相觑,皆有满腹话语,最终,还是蔡尚书站出来。 此刻房中的臣子们,除了丞相顾安和蔡尚书外,皆和后宫有牵连,或者是女儿为妃,或者是侄女为嫔,都不太有立场说话。 蔡尚书顶着重压,开口道:“皇上,立国之基在于人,如今后宫嫔嫱众多,却无子嗣,还望皇上为了江山社稷,雨露均沾。” 简短来说便是,水长乐是不能下蛋的公鸡,皇上要多去其他嫔妃处呆呆。 芒安石拿着茶盏的手放下,眯起双眼,神色阴鸷地盯着蔡尚书。 蔡尚书额头冒出细汗,皇上这些日子过于和颜悦色,他都快忘了,眼前的男人可是能杀兄弑父上位的人。 空气一下凝滞,原本打算顺着蔡尚书的话“添砖加瓦”的老臣们,一时集体沉默。 丞相顾安耸肩,颇感滑稽。这些老臣刚才一副英勇谏言模样,如今不过芒安石一个眼神,就立马明哲保身,躲在蔡尚书身后。 顾安轻咳一声,臣子们很快心领神会,纷纷告退。 等到人都散去,顾安这才吊儿郎当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我说你别板着个脸,这高太尉都年过七旬了,经不得你这么吓,一会撒手人寰怎么办?” 面对发小,芒安石的表情恢复如初,示意卓林去端些茶水点心。 “一群老古董,平日国事上拿不出一计半策,倒把手伸来朕的后宫了。”芒安石满脸厌恶。 顾安把玩着桌上的山水石雕。“其实蔡尚书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芒安石将视线移到顾安脸上。 “皇上别和我来这套呐。”顾安毕竟和皇上同窗数载,情谊深厚,不惧皇帝的龙威。“当初还是我谏言让皇上娶水将军的小儿子为后的,只是没想到,这水公子的确有两把刷子,能让皇上独宠,冷落后宫。” 顾安说着,啧啧几声,仿佛想起当年皇帝迎娶皇后时,那副“我们只是政治利益结合”的嘴脸。 风水轮流转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水公子的确有点意思。”顾安想到这几日在马家戏苑看的新奇戏目,对仅有一面之缘的水公子起了几分兴趣。 空气出现短暂的凝滞。 顾安虽为人放荡不羁,基本的求生欲和敏锐性还是有的,立马接话道:“我这兴趣就和我对水老将军,对高太尉是一样的。” ——仅是对人性的好奇,并非男女之情。 见发小的脸色没有好转,顾安决定采取“以毒攻毒”法。 “话说回来,皇上你最近独宠皇后的消息,已在百官中传得沸沸扬扬。”顾安看着芒安石不屑一顾的表情,轻叹一声。 自古后宫争宠,唯独宠皇后能够让嫔妃和百官没有异议。毕竟皇后是妻,后宫之主,夫妻恩爱,名正言顺。 但问题就出在水长乐特殊,是水将军的小儿子。 一来水长乐无法为皇家诞下子嗣,二来水将军手握军权,权倾朝野,若水长乐在后宫得势,必将不可掌控。 顾安没将话说透,只是稍一点拨,芒安石便能领悟。 或者说,芒安石心知肚明,只是一直不愿正视这问题。 “顾丞相的意见是?” “这来行宫第一日,百官都看着,总要做做样子,皇后的霁云殿改日再去。” 芒安石沉吟半晌,点头。 卓林非常识眼色的端来嫔妃的牌子。 芒安石看向顾安:“顾丞相觉得我今晚要去哪里为好?” 顾安心下腹诽,死老狗,给人埋坑的本事愈来愈厉害了。 “臣以为,随行的佳丽皆为朝中重臣的女儿或亲信,不可厚此薄彼。”顾安道。 言下之意,每位美人身后皆有派系和势力,今日是行宫避寒头日,去哪位嫔妃那过夜,会给百官们传递错误信息,破坏朝中均衡局面。 芒安石的视线扫过卓林手上的牌子:高贵妃,高太尉的女儿;谢淑妃,谢侍郎的女儿;刘昭媛,中书侍郎的女儿;喻德妃,右丞相的侄女…… 最终,芒安石的视线停在了洛昭仪的牌子上。 “洛昭仪在哪座宫中?” “回皇上,在舞月殿。” “今晚去舞月殿用膳。” == 聚燕园行宫,霁云殿。 “长乐长乐!看我猎到什么好东西。”洛清澄拖着一麻袋,风尘仆仆地跑进殿中,金丝曳地裙上全是泥点,毫不淑女。 “狩猎?”水长乐坐在窗边赏景,狐疑道。 这聚燕园行宫极大,有几处专门的猎场,供皇亲国戚们狩猎。但这射猎对于后宫佳人而言,向来只有在观台上欣赏的份。 洛清澄神采飞扬:“长乐保守了吧?只要心中有信仰,哪里都是狩猎园!”表情中写满了“格局打开”。 水长乐一下明了。女主的设定可是文武双全,虽然“文”方面磕碜了点,属于小学生必背古诗100首的水平,但这“武”可毫不含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连和武林高手对峙都能平分秋色,小小射猎自然不在话下。 狩猎园不能进,可女主狩猎哪需被圈定范围,自然是心有多大,猎场就有多大。 “打了啥?”水长乐也有点好奇。 很快,洛清澄从麻袋中掏出一只大鸟,通体雪白,羽冠和翅尾呈粉色。 “我们一会烤了吃!”洛清澄兴致勃勃。 水长乐含在口中的菊花茶喷了出来。 “长乐你怎么了?”洛清澄关切道。 水长乐摆摆手,一边表示只是呛到,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桌上的鸟。 这鸟他之前见过,穿越前在生物学院的标本室,学名朱鹮,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虽说古代没有保护动物的概念,可让他一个现代人吃朱鹮,他还是亚历山大。 “我吃不惯这,野味我就吃点斑鸠和竹鸡。”水长乐道。 洛清澄万般失望,正想再推销下野鸟,就见她的丫鬟小翠急冲冲跑进殿。 “放肆!”洛清澄训斥道,皇后寝宫岂是一个小宫女能随便闯入的。 好在水长乐也不在意:“看起来是有急事。” 小翠遮遮掩掩,不停给洛清澄眼神示意。 洛清澄没领会,亦或认为没必要,她早就不把水长乐当外人:“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 小翠犹犹豫豫,最终开口:“刚卓大总管过来,说皇上晚上来小主这。” 言下之意,让洛清澄快回去打扮打扮,可别一身邋遢。 小翠说着,余光偷偷观察皇后的表情。 这些日子,皇后的待人接物,小翠也看在眼底,从对水长乐惧怕厌恶,到萌生好感。 可小翠深知,这皇帝的宠爱只有那一份,你分得多了,其他人自然便少了。皇上从不曾来洛清澄这,皇后能不生间隙,可若皇上…… 小翠的念头刚起,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水长乐满脸喜色。 他原本还为男女主情感线原地踏步而一筹莫展,没想到“天降大礼”,皇帝终于主动出击了!不枉他常找机会,暗戳戳推销洛清澄,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洛清澄一脸菜色,看着水长乐:“怎……怎么办?” 水长乐以为洛清澄因为惊喜过于紧张,出谋划策:“你可以跳南潇的国舞百鸟朝凤,或者弹奏南潇的四季逍遥歌?” 这都是原书中,男主最初被女主吸引的方式。 洛清澄满脸疑惑地看着水长乐:“不是,长乐,你这是啥馊主意?快帮我想想怎么让皇帝打消这愚蠢的想法。” 水长乐:??? 这什么情况,男女主终于要浓情蜜意,女主忽然“跟所有的男主saybyebye” 小翠:??? 不是的,我看过民间话本!宫斗不该是这样的啊!你们是不是角色颠倒了? 洛清澄一通解释,大意便是对皇帝毫无感觉,不想自己最初的美好被不爱之人糟蹋。 水长乐瞬间无话可说。 若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大概会对洛清澄说:“放肆,那可是天子,能承恩泽是你此生修来的福气。” 然而他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一个封建时代的女子能有这般“自我意识”,他只想鼓掌叫好。 在促进男女主同房推动剧情发展,和保护洛清澄觉醒的自我意识之间,水教授还是选择了后者。 懂得自爱,方能更好的爱别人。 况且像洛清澄这种好姑娘,很难有男人不动心吧?相爱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情到浓时水到渠成,比强迫性生米煮成熟饭好。 想开的水长乐叹口气,支招道:“你若实在不想,就让太监传个话,说今日身体不适,想来皇帝也不至于太禽兽。” 这身体不适,自然是女人每月那几日不适。 洛清澄蹙眉,看向水长乐。对方是男人,没有这等烦恼,或许不清楚,后宫嫔妃们的月事时间,都有专门记载。 她才刚结束。 洛清澄解释后,提议道:“要不我就说自己行程疲劳,感染风寒?” 水长乐否定:“皇帝肯定会带太医来嘘寒问暖,太医一查便出来了。” 洛清澄皱眉,表情决绝:“要不我先给自己卸个手?” 水长乐:…… 大可不必。 水长乐:“要不你就说自己近日梦魇缠身,可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静养,不想破坏天子气运。反正玄学的事情,无从求证不是。” “还是长乐聪慧啊!”洛清澄大受震撼,心道这也可以?但一细思,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 竹熏殿,小太监将洛清澄的话回报给皇上。 正和芒安石下棋的顾安瞬间笑得前仰后合,棋盘凌乱不堪。 “要输棋了就来这套,你还真是没变。”芒安石看着棋盘,无奈地让太监过来收拾。 顾安:“这洛昭仪有意思,担心破坏气运,这理由绝了。皇上你这是人嫌狗厌啊。” 芒安石不恼,毕竟顾安的肆无忌惮他年幼时便领教过。 芒安石对太监道:“今晚去霁云殿。” “别!”顾安打断。“我就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恼,原来还惦记着皇后呢,正中下怀是吧?” 芒安石被拆穿,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今晚哪都可以去,就是皇后那不能去。”顾安道,没有余地。 芒安石自然清楚,也只有顾安敢掏心掏肺说实话。如今朝中武将势大,水将军更是势倾朝野,若自己表现得过于青睐皇后,只会让不均衡的局面更加动荡。 “去谢淑妃那吧。”芒安石想了下道。 谢淑妃是谢侍郎的女儿。谢侍郎为人顽固老派,却有自己的坚持,在朝中从不站队。若百官想从“皇上去哪”来获得信号,那谢淑妃便是最好选择。 “这又失落又勉强的表情啊,啧啧。”顾安揶揄道,而后忽然表情严肃。“陛下,身在皇家,儿女情长之事,便只能往后站。”:,, 第66章 捉奸 霁云殿内。 听说皇上今晚改去谢淑妃那,洛清澄松了一口气。 伺候那冷若冰霜的皇帝,远不如和水长乐看云卷云舒有意思。况且长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腹有诗书,光风霁月,她也想被月华所洗涤。 水长乐正在说《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让洛清澄听写,听到谢淑妃的名字,眉头微皱。 谢淑妃在《许你江山情深》的原书中,并非无名之辈,甚至是前期最重要的反派之一。 谢淑妃,名谢萍萍,是中书侍郎谢志的小女儿。 和迂腐守旧却刚正不阿的谢志不同,谢萍萍身上完全看不到其父的影子。为人八面玲珑,心思活络。 其父在朝中对左右两派势力的拉拢视而不见,谢淑妃却在后宫中拉帮结派。其所倚靠的,正是在后宫中能和皇后一较高下的高贵妃。 原书的前期,谢淑妃没少给女主下绊子。手段都不太灵光,却极为恶毒。 如今谢淑妃忽然出现在这时间线,水长乐的右眼跳得飞快。 原书中并未有来聚燕山的情节,水长乐无从参考谢淑妃的行动想法,但根据其在书中使坏的手段和方式,水长乐决定未雨绸缪。 “长乐?长乐?”洛清澄伸出手,在愣神的水长乐跟前晃了晃。 水长乐回过神,看着眼前明艳的美人。 这些日子相处,他真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原书中的洛清澄虽说最后凤冠霞帔,获得独宠,其经历却也十分坎坷,一次被设计流产,两次被陷害打入冷宫,三次遭受皮开肉绽之苦…… 也是个青春芳华的姑娘,何苦遭受这些苦难。水长乐又想抨击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不过眼下之重,是促进男女主感情线发展,尽力让感情在平稳中升华,不要走虐恋情深路线。 水长乐朝洛清澄勾了勾手指,洛清澄不明所以地凑过来。 == 晴烟殿。 芒安石踏入淑妃下榻的宫殿时,谢淑妃正穿着一袭白裙起舞。舞姿曼妙,如同高洁的水仙,纤尘不染中又有暗香勾人。 这才是皇帝到后宫的基本待遇。 尤其是久未临幸的嫔妃们,一旦被翻到牌子,可谓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但求龙心大悦,获得更长久的恩宠。 芒安石站在殿门处,踟蹰不前。并非被舞姿所惊艳。 他的记忆告诉他,他很喜欢看嫔妃们轻歌曼舞,可他的心告诉他,不是的,甚至有些厌倦。 他还是喜欢坤宁宫中那人,从不刻意换华服,穿得舒适优雅,连和他说话都是懒洋洋的,更别提争奇斗艳。 沏一盏热茶,似乎就是水长乐为他做过最温柔的事情。 可他还是想念那口温茶。 “臣妾鲁莽了,竟然没注意到皇上来了。”一曲舞罢的谢淑妃缓步到芒安石身前。 对于后宫佳丽们的小伎俩,皇帝看破不说破。 两人用过晚膳。 谢淑妃轻声细语道:“臣妾这些日子学了几支舞蹈,皇上可要品鉴一番。” 芒安石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有些烦躁:“朕有点乏,怕是不能全心品鉴淑妃的舞蹈,误了这般心意。” 谢淑妃筹备落空,看了眼身旁的贴身丫鬟小妙。 小妙是个灵巧丫头,立马端来点心花茶,假装不懂事的插嘴道:“皇上没来这段日子,小主思念成疾,每日练舞习字,还为皇上绣祈福香囊……” 小妙絮絮叨叨地说着谢淑妃的好,谢淑妃假意娇羞呵斥,视线却偷偷瞥向皇上。 然而很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皇帝一副神游太虚模样,完全没对她做的任何一件事感兴趣。 “淑妃要不和我讲讲后宫的趣事。”芒安石忽然开口。 谢淑妃一愣,没想到皇上会想拉家长,斟酌片刻,便挑了些中立的话讲,比如哪家姐姐爱赏花,哪家妹妹爱甜点。总之绝不夸奖人,白便宜对方,也不得罪人,让皇帝觉得自己小肚心肠。 芒安石挑了颗板栗,没有剥,只在手中把玩。“那皇后呢?皇后喜欢什么?” 谢淑妃一愣,没料到皇帝会主动提起,支吾道:“皇后乃后宫之主,臣妾不敢妄议。” 芒安石莫名低笑了声:“畅所欲言,无论你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谢淑妃为难,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 皇帝这个月日日夜宿坤宁宫,后宫早有耳闻,这等恩宠除了高贵妃,不曾有人享用过。 可众所周知,皇后是水将军的儿子。本朝虽说素有娶男妻的风俗,但天子家娶男妻的,芒安石是第一例。 皇上娶水长乐的原因,一是为了稳固江山和水将军,二是因为水长乐是男人,无法生育,水家势力没法挟幼子而废皇帝。 皇上对水长乐,必然是忌惮的。 谢淑妃深思熟虑,想捡些模棱两可的话说,不曾想,有人先开口了。 “皇后这段日子可有趣了!”插话的是贴身丫鬟虹儿。 谢淑妃的目光瞬间一片凉意。 这虹儿可不是普通丫鬟,是高贵妃派给她的宫女。她当初向高贵妃示好投诚,对方便说把虹儿赏给她。 说是赏,可她清楚,就是来监视她的言行,是否有二心。 虹儿无视谢淑妃冰冷的视线,继续道:“皇后请了京城的马戏班,在后宫演了好多新奇戏,弄得大家都茶不思饭不想的,就等着马戏班进宫。” 芒安石嘴角微扬:“这我听过,还有什么。” 虹儿又说了些趣事,比如皇后将每日的请安进行调整,以七天为一循环,一半的娘娘在单数日请安,一半的娘娘的双数日请安,逢七则不必请安;再比如皇后提倡后宫光盘行动,禁铺张浪费,各宫出品的菜肴除了一份的单位外,还要有半份和四分之一份,根据实际需求点菜…… 皇帝丝毫不恼皇后所为,眼中的笑意像是窗外钻进的梅香,怎么挡也挡不住。 谢淑妃心底不是滋味,又不能表露,毕竟她还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 谢淑妃只得目光幽怨地瞪着虹儿。这宫女不是高贵妃的人吗?高贵妃和皇后向来水火不相容,你在这拍皇后马屁,高贵妃知道吗? 谢淑妃正盘算着过两日去高贵妃那打小报告,若能让高贵妃把这“眼线”收回去,那最好不过。却听虹儿忽然道:“皇后和洛昭仪可好了!” 皇上盘着板栗的手一顿:“哦?朕怎么听闻皇后和洛昭仪有些误解,水火不相容呢?” 谢淑妃急忙附和:“那是,臣妾也有所耳闻,这小丫鬟满嘴胡说八道,自己掌嘴。” 虹儿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奴婢不敢乱说,这都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哦,你说说。”皇上将手中的板栗又放回盘中,坐正了身子。 虹儿道:“奴婢曾听洛昭仪宫中的宫女说过,洛昭仪常写诗给皇后,让皇后鉴赏。还有奴婢好几次路过坤宁宫,都看到皇后和洛昭仪从早到晚有说有笑。还有今日,奴婢看到洛昭仪在荷园的假山上猎鸟,说是要和皇后加餐。” 谢淑妃看着皇上阴沉下来的脸色,心惊胆战。 谢淑妃并非不谙世事,虽说后宫之人要不议朝政,但嫔妃,尤其是权贵家出身的妃子们,对当前的时局都心下有数。 这后宫中最不能交好的两人,便是皇后和洛昭仪。 兵权在握的大将军之子,和边境强国南潇的公主,二者交好,总能让人联想到“谋反”之类的词语。 虹儿看着皇帝的脸色,装作不经意道:“奴婢刚刚去拿药时,路过霁云殿,还看到洛昭仪的贴身丫鬟小翠和绿粤聊天呢,想来洛昭仪肯定在皇后宫中,这等深情厚谊,真是让人艳羡。” 皇帝的脸色像笼了一层雾霾。 谢淑妃也大为诧异,见虹儿的坦荡不像胡编乱造,心下权衡——此刻月黑风高,一对身份敏感的男女共处一室,那便是私德和公德双重有亏了。 谢淑妃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思量:虹儿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些话,定是高贵妃示意,但明面上,虹儿是自己人,自己必然要被皇后记恨。 事已至此,谢淑妃决定顺水推舟:“洛昭仪毕竟是南潇来的人,不懂我们北齐的礼仪规矩,是该小小责罚。” 这话典型指桑骂槐,洛昭仪不懂,难道皇后身为北齐人还不懂? 皇上沉默,盯着窗外。 晴烟殿外环着一圈梅林,风雅高洁,但此刻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晚风穿过树缝,呜咽声如婴啼。 谢淑妃见皇上不言,以为皇上打算低调处理,对着虹儿呵斥道:“一个丫鬟嘴上没个把门,自己掌嘴。” 皇上制止了,开口道:“朕有些积食,淑妃陪朕四处走走。” 谢淑妃立马心领神会:“臣妾遵旨。” == 霁云殿。 洛昭仪的陪嫁丫鬟小翠和皇后的贴身宫女绿粤坐在汉白玉阶上。 两人今日皆是一身糯粉红裙,像两朵荷花绽放在白雪中。 “这聚燕山真是好地方,一步一景。”绿粤感叹道,将手中的杏仁点心分了一半给小翠。 小翠明明晚膳吃得顶饱,口水却还滋滋往上冒,没有矫情地接过:“那还多亏皇后,要不是皇后让我家主子随行,我也看不到这大好景致。” 小翠的话三分恭维,七分真心实意。 “今日皇帝不是要宠幸洛昭仪吗?为何洛昭仪拒绝了?”绿粤极为不解。她的观念里,谁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谁便是后宫中最幸福的人。 小翠含着点心,口齿不清道:“我看那戏班演的故事,什么《孟姜女哭长城》,对皇帝视而不见,肯定是有心上人了。” 小翠说罢,忽觉不妥,哪有人这样编排自己的主子,这话若传出去,不止她掉脑袋,主子都要出事。 想到这,小翠摆着手,一副想收回无心之言的模样,奈何不小心,反呛得拼命咳嗽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绿粤转过身,看着霁云殿内明亮的灯火。 门窗紧闭,水长乐让宫女太监都退下,宫中仅有皇后和洛昭仪。 绿粤忽然感觉脑中的神经在拉扯,又像被人点了裙摆。 细碎的片段在脑中一幕幕闪过。 皇后每次听闻皇帝来坤宁宫,神色中的无奈远多于喜悦,亦或者压根就无喜悦的情绪; 皇后总是对洛昭仪温柔以待,和洛昭仪说话都是和颜悦色,而向来高冷的洛昭仪面对皇后时也是眉飞色舞; 平日午膳时,只要洛昭仪来,皇后的菜单中必有偏南潇口味的佳肴; 洛昭仪平日总往坤宁宫跑,还经常带些南潇的奇特玩意与皇后分享; …… 如果这都不算爱? 这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更有意的故事啊! 绿粤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嘣”的一声断裂了。 她之前从未细想,因为将皇后和洛昭仪放在竞争对手的位置上,只感叹两人间还有高山流水般的趣味相投。 如今一看,这两人俊男美女,外貌珠联璧合,比起知己,明明更像一对两情相悦的佳人。 想到这,绿粤整个人都抖起来,抓住小翠的衣摆。 小翠刚把糕点全吞下:“干嘛咋咋呼呼。” 绿粤指着霁云殿的方向:“你觉得,我主子和你主子,现在在里面干嘛?” “能干嘛?肯定又是在讲话本,聊儿时趣事呗。”小翠说罢,看着绿粤欲说还休的神情,愣了下。 她也是个机智丫鬟,否则洛清澄不会特意挑选她陪嫁。 “你……你不会想说……”小翠不敢说出那会掉脑袋的可能。 没等小翠消化这事情,就见远处一排人走来。 夜闯皇后宫殿却不通报,理应仗责八十,绿粤正要呵斥,却见领头的人赫然是皇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绿粤和小翠急忙行礼。 芒安石眯着眼,看着跪地的人:“你是洛昭仪身边的丫鬟?” “是……”小翠声音都在打颤。 “这么说,洛昭仪也在霁云殿中?”芒安石问。 小翠哆嗦着,却也未敢说谎,结结巴巴道:“小主……小主……” 一旁绿粤插话:“奴婢这就去通知皇后和洛昭仪恭迎圣驾。” “放肆。”说话的是跟在芒安石身旁的谢淑妃。话一出口,她也觉得不妥,有皇帝在,哪有她说话的份。 “不必,我们给皇后和洛昭仪一点小惊喜。”芒安石看着霁云殿精致的雕花窗,明亮的灯火穿过绢纱,给宫墙染了一层橘黄。 这一路走来,他特地让太监们不必通报,就想看看虹儿所言是否属实。 原本他只是将信将疑,如今看两个丫鬟的脸色,反倒坐实了一些推论。 芒安石只觉绵绵的苦楚从心脏溢出,整个人泛着苦涩,连舌尖都仿佛尝到这苦味。 祸乱后宫,勾结外邦,其罪当斩。他甚至可以以此为借口,削弱水将军的军权,要求南潇进献更多贡品。 可他忽然不想要这份政治牟利。 他还是想要那个人为自己沏一杯温茶,说几句算不上动听的话。 芒安石和谢淑妃迈上霁云殿的长阶,直到殿门口。 芒安石没有动,谢淑妃朝跟随的丫鬟虹儿使了个眼色。 虹儿欠了个身,走到前方,猛地推开殿门。 冷风从廊道灌入温暖的殿内。 谢淑妃所期待,芒安石所抗拒的画面并未出现。 没有衣冠不整,没有男欢女爱,甚至连普通的相谈甚欢,言笑晏晏也未出现。 内屋中,洛昭仪跪在蒲团上,身前是一樽巨佛。 而皇后坐在不远处一书案旁,正在誊抄什么,细一看,赫然是佛经。 谢淑妃:??? 说好的巫山,呢? 为何是青灯古佛,五蕴皆空? 谢淑妃不知道洛昭仪在佛前祈祷什么,但此刻她感觉,自己真的要立地成佛了。:,, 第67章 未雨绸缪 霁云殿。 厅堂内数十盏明灯,让整个空间光华璀璨,西煞国进献的羊绒地毯都透出如水般莹润的光泽。 跪在蒲团上的美人和坐在书案后的美人,皆用茫然的神色,打量着忽然闯进屋内的人。 片刻后,两个美人同时跪地,向皇上请安。 无言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最终,还是芒安石打破这份沉默。 “皇后和洛昭仪,这是在做什么?”芒安石刻意压低声音,释放威压,可不知怎的,心底却不断涌出一股不明所以的轻松和愉悦。 洛清澄道:“臣妾这阵子梦魇缠身,常于半夜惊醒,熬了清心粥,喝了宁神茶都未有效用,太医看了也无法。” 洛清澄说着,眼带湿润,用绢帕轻轻擦拭眼角。 “臣妾左思右想,恐怕是前阵子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因而特来佛祖跟前虔诚念经,望佛祖能帮臣妾驱邪。臣妾身子事小,就恐这不干净的东西乱窜,伤了宫中各千金之躯。” 说到这,洛清澄的眼泪若黄豆般往下掉,原本听着像客套的话,顿时变得真挚满满。 芒安石放平语调:“洛昭仪有心了,倘若身体有恙,切莫一人承担。” 跟在皇帝身后的丫鬟虹儿忽然插嘴道:“娘娘既然要礼佛,聚燕山上不就有万佛寺,何苦跑来皇后下榻的行宫呢?” 洛清澄脸庞水渍未干,双眼通红,说不出话。 “放肆。”说话的是水长乐。他收起了平日懒散模样,神色严肃。“万佛寺平日只有四五尼姑,且不说离宫殿遥远,这大晚上黑灯瞎火,天寒地冻,你要让洛昭仪一人在万佛寺,这是礼佛呢?还是受罪呢?” 水长乐难得威严时,气场强大,原本得意忘形的虹儿猛地反应过来,对方可是皇后,即便皇上罢黜了他,以对方的家世背景,捏死她一个宫女也如同蚂蚁般容易。 “皇后这是心疼洛昭仪?”皇上忽然道。 水长乐瞧着芒安石的表情不太对劲,又有些熟悉,细一琢磨,这不就是吃醋的神情? 水长乐心下大喜,果然这男女主跨越时间空间总是能看对眼的定律依旧奏效的。现在离书中两人初次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不是,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已经过两月有余。虽然洛清澄尚未开窍,但皇帝开窍了啊! 心情极佳的水长乐压下上扬的嘴角:“长乐虽平日和洛昭仪小有积怨,却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这霁云殿中有当年先皇后恭请的神灵,能保佑北齐国运亨通,能佑皇上岁岁安康。” 水长乐压下自己竖起来的鸡皮疙瘩,继续道:“长乐听闻洛昭仪犯疾,这才提出让洛昭仪来礼佛。来此礼佛,比起万佛殿,即可避免舍近求远,长乐也能监督昭仪是否诚心。毕竟昭仪身体事小,若误了国运,我这后宫之主,也罪不能免。” 水长乐一席话振振有词,旁人听来,只觉皇后与洛昭仪虽关系不佳,却都是识大体,以大局为重之人。 动不动上价值观这种事,还能难倒水教授这现代人? “你……你胡说八道!”刚被水长乐训斥,吓得缩在后方的丫鬟虹儿呛声道。 水长乐看过原书,知道这丫头是高贵妃安插在谢淑妃身旁的丫鬟,为人恶毒,狗仗人势,曾将十多个宫女欺凌得跳井。 “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掌嘴。”水长乐模仿着原书里皇后的腔调。 虹儿显然深知,今日若让皇后和洛昭仪安然无事,那么出事的必然是她,怕是小命都无法苟且。 “皇上,奴婢曾亲眼所见,皇后和洛昭仪在坤宁宫从早呆到晚,有说有笑。”虹儿仍旧想坐实两人不清白。 水长乐还没开口,洛昭仪又潸然泪下,绢帕捂着脸,哭哭啼啼道:“臣妾在坤宁宫,是被皇后责罚听写文本,说臣妾百无一用,好在还有手好字,人尽其用。臣妾被罚就罢,如今还要被扣上不贞的帽子,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洛清澄说罢,目光看向水长乐身旁的案桌,企图来一出“以死明志”,但见水长乐嘴角抽搐,并不打算配合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索性作罢。 丫鬟虹儿见势头不妙,扯着嗓子道:“陛下,奴婢今日亲眼所见,洛昭仪在荷园猎鸟,说要和皇后加餐,这等关系,怎么也不像仇敌吧?” 虹儿曾偷摸跟踪过两人,自然清楚两人关系并非洛昭仪所说。 虹儿也曾将亲眼所见说予高贵妃。高贵妃分析过,皇后和洛昭仪明面上故作交恶,要掩盖的便是其私下交好的事实。 只是不知交好到何种程度,是纯粹惺惺相惜,还是暗结连理。 欲盖弥彰,必然有鬼! 虹儿朗声道:“奴婢可是看着洛昭仪带着猎物进霁云殿的,洛昭仪如此坚定说辞,不妨让人搜搜看,哪怕食用,总也会留下些羽毛骨头。” “猎鸟?”水长乐一副诧异模样,转身,从佛像跟前的案板上取下一大瓷盘,端到皇上跟前。 大瓷盘上,赫然是一整只拔了毛的朱鹮,其身下塞满大量经纸,皮上也印满红色佛印。 洛清澄道:“臣妾这不是想给佛祖整点野味嘛。” “放肆!”水长乐打断她,呵斥道:“祭祀要用整鸡,我让你弄点祭拜用品彰显诚意,你竟跑去狩猎了,成何体统。” 物证具在,一目了然。 芒安石看向虹儿:“胡乱嚼舌根,散播谣言,理应当斩。不过出宫避寒,不宜见血,来人,将这多嘴宫女打入辛者库。” 虹儿眼神惊恐,她平日仗着是高贵妃的心腹,气焰嚣张惯了,哪想过有一日会受重刑:“陛下明鉴,奴婢所说句句属实。” “不知悔改,拖下去。”芒安石脸色阴沉。 几个太监将人拖走,虹儿求饶的声音渐渐远去。 谢淑妃打了个哆嗦,很识大体地跪下:“是臣妾管辖无方,请皇帝责罚。” 谢淑妃心中气闷,这虹儿明明是高贵妃的人,最后帐却算在她头上,她还无法狡辩。 芒安石看了眼,道:“谢淑妃平日对奴才疏于管教,使其霍乱后宫,今日起至回宫,谢淑妃禁足晴烟殿,不准出行宫半步,闭门反思。” “谢主隆恩。”谢淑妃匍匐着身子。 皇帝看向一旁的洛清澄和水长乐。 “皇后和洛昭仪一片苦心却被误会,朕不能让你们寒心。”芒安石说着,让随行的卓林明日取衣帛饰物,赏赐给皇后和昭仪。 “时候不早了,礼佛之事,在于心诚,不在时长,白天就足够了。”芒安石说着,看了眼洛清澄。 洛清澄立马心领神会,跪拜道:“陛下教训得是,臣妾这就回宫歇息,明日方可更好礼佛,为陛下和百姓祈福。” 说罢,洛清澄带着宫女小翠离开。 芒安石看着静静站立不言的水长乐,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和想呆在霁云殿的冲动,“皇后早生歇息。” 等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水长乐整个人才松垮下来。 他捡起地上洛清澄落下的绢帕,刚放到鼻子边,立马将手甩得远远的。 “我的天,这是掺了多少辣椒水?”水长乐满脸震惊。 他之前嘱咐洛清澄,在手帕里挤一点辣椒汁,若有要表演流泪的必要,才能泪水召之即来。 如今这冲劲,怕是直接用了一整份麻辣香锅的量,难怪刚才泪水说来就来,和决堤一样倾盆而下。 时间回到半天前。 “清澄,我们恐怕要未雨绸缪一番。”水长乐看着窗外晴好的天空道。 “为何?” “我们两个,走得太近了些。” 洛清澄自然清楚他们二人身份特殊:“我们不是每天在演绎交恶吗?” 有时候演太过,还有好心的娘娘嘱咐洛清澄,莫要和皇后硬抗。 水长乐叹口气:“朝堂也好,后宫也罢,不是你行得端、做得正,就能光明磊落。自是有人在身后搬弄是非,无中生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洛清澄仍有些懵懂,她有些恐惧水长乐时不时插入一段教书先生般的说教,索性道:“不用前因,不用后果,也不用缘由,告诉我要怎么做就行。” 水长乐仔细回忆着后宫中除皇后外反派的思路和手段,而后询问:“我记得这霁云殿是先太后专属的宫殿,先太后虔诚礼佛,这殿中可有佛像。” 一旁的小太监外号百事通,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道:“有的,先太后特地请了一樽玉佛在霁云殿中,内务府恐皇后不喜,来前特地将其移至偏殿。” 水长乐沉吟片刻:“将佛像请来正殿吧。”而后看向洛清澄:“你这只朱鹮,也先别吃吧。” 洛清澄:“为何?” 水长乐:“佛祖先吃。” 洛清澄:???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水长乐才对洛清澄道:“这后宫闲言蜚语甚多,我们交好也好,交恶也罢,只要有心,妄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其事后疲于澄清,不如在事前堵住缺口。” “堵住缺口?” “找一套能够让人心悦诚服、且能站在制高点的说辞。” 洛清澄一点就通,看着新搬到厅堂中央的佛像,和佛案前摆满的贡品,恍然大悟。 “无论对方想从哪个角度来造谣我们间的相处,我们一概以礼佛为由。” 水长乐表示孺子可教,并点拨道:“不能纯粹礼佛,凡事都要上价值。你这佛不能为自己而拜,而是为了天子,为了北齐的国运。” 洛清澄华丽地翻了个白眼,她一个南潇人,刚被北齐打败,为北齐国运拜佛,她得多缺心眼啊。 洛清澄摇摇头,拿了个蒲团坐到佛案前:“以后我们两就在佛前聊天?佛祖会不会听到兴头上插个话啊,这我可害怕。” 水长乐走到一旁的桌案边:“我坐这吧,正好能写剧本。” 水长乐也没想到,两人防患未然的准备,竟然当夜就派上用场了。 这后宫反派的确是说来就来,行动效率高。 == 荷园。 洛清澄好说歹说,终于打发走小翠,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 三两步跳上树,洛清澄仰躺在树上。 她想起了年幼时,南潇国的皇宫中有一片大桑林,树冠皆密如车盖。 她尤爱躲在树上放空思绪,那是她年幼时为数不多的快乐。 直到后来,她在树上目睹了后宫娘娘们偷情、大太监逼迫小宫女、甚至还有各宫动用私刑将人弃尸桑园伪装意外。 快乐变成了阴影。 她还是想念南潇的,想念那比北齐澄澈的天空,想念南潇人的口音,想念兄妹两在皇宫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从变成母亲的政治筹码,嫁来北齐后,她发现自己竟然也没有多少冲动回南潇。 回去干吗呢? 荣华富贵?她在北齐也是锦衣玉食。 家人乡亲?自小在皇宫,南潇百姓对她而言,只是被口述的存在。至于亲情,为何有人要在深宫中寻找这种不存在的东西。 若南潇国还有重要的人,那便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了。在母亲劝自己远嫁后,哥哥反抗无果,一人在书房中郁郁寡欢了一月有余,直到她出嫁,才塞了个箱子给她,里面是他多年来收集的金银珠宝,还有一叠厚厚书信,信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如果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承受,哥哥永远站在你身后。” 想到这,洛清澄有些鼻子发酸。 南潇还有哥哥,北齐呢? 洛清澄的脑中忽然浮现出水长乐的脸。 洛清澄脸颊有些发烫。 今晚被皇帝和谢淑妃“捉奸”,水长乐的确是堂堂正正,她却不敢说是“问心无愧”。 在水长乐第一次出现在她的午夜梦回里,她便知道自己完了。 可他们的身份,却注定他们之间的天渊之隔。 若只是身份,她不介意上刀山下火海,可她清楚,水长乐对于她,并无任何多于友人的情愫。更甚者,水长乐平日嘴里嫌弃着陛下,眼中却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爱情的小火苗才刚燃起,就被瓢泼大雨无情地浇灭了。 洛清澄长叹一声,忽见树旁水潭内,一群红鲤鱼聚到岸边,如水塘内盛放出一朵红莲。 “谁!”洛清澄喝声道。 一修长的身影从水潭另一侧的树下走出,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在云层中嬉戏的月亮恰好探出脸,清辉照在青年脸上。 “我于林中散步,姑娘却躲在树上,该恼怒的不该是在下吗?”顾安戏谑道。刚被迫和芒安石头脑风暴结束,他需要凉风醒醒脑,未料却遇树上吹风之人。 洛清澄眯起眼。 此刻能在荷园行走的男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朝廷重臣。 直觉告诉洛清澄要离开,可不知怎的,她莫名产生几分倾诉欲。 “还有酒吗?”洛清澄朝青年问。 顾安愣了下,而后点点头,将腰间另一只为开封的酒罐解开,就要往洛清澄的方向走。 “站住别动。”洛清澄道,“丢过来。” 顾安耸肩:“姑娘这索酒还索出了债主气势啊。”话虽如此,他仍用力一掷,将酒往对方方向扔。 可惜他文弱,这酒才飞到一半便开始走下弧线,眼见要坠地,却见树上的身影一跃而下,抓住酒罐,轻轻点地,而后又如蜻蜓点水般踏在树干,几步回到树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顾安挑眉,十分诧异。 “姑娘好身手呢。” 洛清澄不置可否,拔开酒盖,豪饮两口,忽然眼睛一亮。 “这是什么酒?”洛清澄不可思议,之前皇家大宴上喝的酒,相比此酒都相形见绌。 “这是天一酒楼的天意酒,老贵了,你这一罐,可是在下小半个月俸禄了。”顾安故作夸张。 洛清澄对北齐国的俸禄体系没概念,但这酒的确是好酒,她想了想,从身上摸索片刻,丢过一金豆子:“酒钱,我从不贪别人便宜。” 顾安拿着金豆愣神,半晌,忽然笑出声:“那好像是多了点?” “就当赏钱喽。” 顾安点点头,毫不推诿,将金豆放入腰带中,在谭边的景观石上找了一平整处,盘腿坐下。 “还没问姑娘为何半夜三更出来闲晃?” 洛清澄没回答,反问道:“你呢?为何借酒浇愁。” 顾安笑了声:“在下这不伴君如伴虎,压力大嘛” 夜色中,青年隐约听到姑娘唾骂了一句“狗皇帝还真是精力充沛。” “我就是来赏赏月。”洛清澄道。 青年看了眼已经被云彩完全遮盖的月亮,很捧场道:“心中有月,眼中自然有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酒罐见底,两人也愈加畅所欲言。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洛清澄半醉半醒问道。 顾安没回答,而是调侃道:“怎么,莫非姑娘对在下一见钟情?” 洛清澄嗤笑一声:“年纪轻轻,脸皮倒挺厚。”说着,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抱着酒瓶,看着天,哀怨道:“我喜欢的人,哪哪都好,长得好看,有才华,善解人意,待人温柔。可惜就是不喜欢我。”说到最后,腔调有几分哽咽。 顾安安慰道:“感情之事,莫能勉强。要不在下给你讲个《白蛇传》?” “不用你讲,他给我讲过了。人生贵在难得糊涂,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另一半是蛇,我理都不理。” “哦?”顾安万般诧异,一来诧异对方为何会听闻《白蛇传》,这可是马家戏苑才有的剧目,且就演出过两场。二来惊讶于女子的观点。 “去求证有什么意义呢?无非两种结果。”洛清澄打着酒嗝道。 “第一种他不是蛇,那么你的试验便成了信任危机,今后的感情中都有了隔阂; 第二种他是蛇,那你面对两种选择: 一是坦然接受他是蛇,但你真的能全然不在意吗?午夜醒来看到对方的脸,是会想亲吻,还是惧怕呢? 二是不能接受他是蛇,那么你获得了真相,却失去了数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和真爱你的人。” 洛清澄说罢,总结道:“人生嘛,贵在难得糊涂。” 洛清澄的话让顾安心下动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女子忽然起身,从腰带中摸索什么,而后只听几声闷响和叫声,一只野生斑鸠落到地面。 “好身手!”顾安由衷赞叹。 洛清澄不以为意:“小手段。”说罢,一个凌空,来到坠落的野生斑鸠旁,抓起翅膀,背着身摆手,“我走了。” 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顾安眯起眼。 他本以为,对方是哪位官员家的千金,可如今对方行走的方向,分明是后妃们下榻的行宫。 这……有点意思……:,, 第68章 死人了 翌日。 阳光穿过柔软的纱帐,从水长乐的额头缓慢攀爬至鼻尖,像是在行早安吻。 昨夜过于费神,以至于水长乐完全不想睁眼。 “主子,你要醒了吗?让奴婢伺候您更衣。”绿粤的声音从纱帐外传来。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听着从窗外传来的喧哗声。 那声音距离遥远,却很响亮,让他想起大学时期夜跑时,常听到周边山里部队训练的口号声。 水长乐起身,自己更衣,没让绿粤插手,随口问道:“这外面可是有什么热闹?” 绿粤半掩着嘴,轻声道:“回主子,死人了。” 水长乐不以为意,倒不是他漠视人命,实在是《许你江山情深》这本书的死人几率过高,平均每章死25个,被陛下赐鹤顶红的、宫斗斗死的、政斗斗死的、被武林高手暗杀的,总之死法千奇百怪,死人效率之高连柯南都望其项背。 然而等到早膳,水长乐才察觉这次死人不一般。 第一是死者身份。 死者名叫魏忠,是一名御医,年少有为,满腹才情,儒雅和善,总之,是暗恋女主的标准男配设置。 是的,其在原书中,并非三言两语略述的小角色,而是洛清澄鱼塘里的鱼,对女主一见倾心、再见不渝、最后终生未娶。 第二是死亡地点。 魏忠死于自己房中。 魏忠是皇帝最器重的御医,平日专门负责皇帝和后宫受宠幸的嫔妃。这次出宫,魏忠专门被安排在皇家行宫处。 魏忠死在屋中,就和死在后宫中没两样。在天子眼皮下动手,将皇帝威严置于何处? “确定死的人是御医魏忠?”水长乐问向来好打听的百事通小太监。 百事通一边协助绿粤布膳,一边道:“千真万确,奴才一早便探听到消息,魏太医死于自己房间,是被勒死的。据说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怒,已经委派丞相调查,势必要求三日内缉拿真凶。” 水长乐含了口南瓜粥,若有所思。 在原书中,魏忠虽未抱得美人归,却也健康长寿。 如今,顶级男配和女主还未相遇便遭此大难,水长乐不胜唏嘘。 “魏太医为人不错吧?”水长乐装作不经意地问绿粤。 绿粤点头,义愤填膺:“对,魏太医人可好了,不像其他老太医势利眼,看病又稳妥。” 水长乐点头,绿粤这丫头嘴尖舌厉,但凡是后宫中认识的人,没少会被她挑点毛病。能在绿粤嘴里毫无差评,足可见魏太医为人。 这便是水长乐纳闷的地方—— 魏太医,完全没有被杀害的动机。 为仇? 无论是在书中,还是绿粤的评价里,魏太医都是典型的“老好人”,从未与人结怨。 为权? 魏太医是太医院院使最器重的徒弟,也是院使接班人。 书中未提到太医院是否也有明争暗斗,即便有,大可在魏太医出宫后动手,在天子眼皮下杀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为钱? 且不说太医清贫,跑来天子行宫谋财,这贼便是吃多了三聚氰胺也做不出这决定。 为情? 书中明确说了,魏太医的第一次心动属于洛清澄,不存在前任求而不得、为情发疯的可能。 所有动机都排除,只剩下无差别杀人了,正好选中魏太医。 水长乐轻叹一声。 女主的鱼还没进鱼塘,就一命呜呼了。 这发展着实诡异了些。 原书中找不到任何线索和提示,只能说,魏太医的死,和他造成的蝴蝶效应紧密牵连。若不是他改动了故事线,魏太医也不用遭此无妄之灾。 水长乐放下筷子,默默为死者祷告。 == 晴明殿。 丞相顾安背着手,在已被侍卫包围的房间内走动。 房间简单素净,没有屏风、没有装裱的字画、连装点的花瓶摆件也没,只有厚厚的书籍,和精心收纳的药草。 顾安打了个呵欠。 原以为今日皇帝安排赏花,不商公事,故而昨日难得放肆饮酒。加之又在荷园偶遇一妙人,对月饮酒至半夜,顾安本打算昏睡至午时,结果天刚蒙蒙亮,就被太监卓林请至御书房。 顾安黑着一张脸:“陛下,你若说不出大早上抓臣过来的所以然,臣便……以死抗议!” 芒安石的状态也不好,昨夜从霁云殿回来后,他未再去其他嫔妃那,只在书房凑合一夜。 结果不知是路途疲倦、积劳成疾,还是忧虑太深,心烦意闷,以至于一早醒来,整个人头重脚轻,走路不稳。 芒安石便让卓林传唤住得最近的太医魏忠。 结果一炷香时间,卓林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满脸惊惧道:“皇上……魏太医……魏太医被人勒死在房间中了!” 芒安石本就沉重的脑袋像被天降巨石反复敲击。 “魏太医死了。”芒安石有气无力道。 “魏太医?”顾安先是在脑中过了一遍年迈的太医,片刻才反应过来,“魏忠?他不是年纪轻轻的?” 顾安对魏忠也有几分印象,之前外祖母病重,皇帝特别让魏忠帮忙看病。虽说外祖母阳寿已到,神仙都回天无力,但魏忠的专业和儒雅,仍给他留下颇深的印象。 上次小妹还夸魏忠丰神俊朗,缠着他牵线搭桥,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忽然撒手人寰了。 芒安石:“是被人谋杀的。” 顾安一惊,脑中的酒意退去七分。他很清楚,为了行医方便,魏忠下榻的宫殿就在后宫片区。发生凶杀案,其意义可不是死了个人那般简单。 芒安石揉着太阳穴:“百官之中,朕唯一能信任的人仅有顾丞相了。朕今日不胜疲倦,魏忠之死牵涉甚广,还需顾丞相尽快追查凶手。” == 此刻,晴明殿。 大理寺右少卿跟随在顾安身旁,汇报验尸情况。 “魏太医的尸体四肢都已经出现尸僵,角膜浑浊物开始扩散,嘴唇干邹,推测死亡时间为三四个时辰前,也就是子时至丑时。” “现场有大量打斗痕迹,但尸体身上并未检测出挣扎的伤痕,怀疑现场是伪装布置的。尸体身上有铁青色尸斑,说明其在死亡后被移动过。” 顾安在房间走动一圈,唤来了晴明殿的守卫。 后宫区这片的宫殿,每个殿都有二至六名固定守卫把守,还有四队守卫军巡逻,不说固若金汤,但也很难出漏洞。 魏忠显然备受皇帝器重,一个太医,也有两名守卫把守。两个守卫个头壮硕,皆是皇帝亲卫军。 “说说昨天晚上到今早的情况。”顾安道。 个子较矮的守卫道:“昨日酉时,魏太医出门,直到子时才回房。回房后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便熄灯了。今早快到辰时,卓总管前来,说皇帝召见魏太医。卓总管在门口喊了几次后都没有响动,我们绕着房屋走了一圈,窗户皆从内里上锁,无法察看情况。担心出意外,我们破门而入,就看到房间凌乱,魏太医躺在地上,脖子被麻绳捆绑,不省人事。卓总管让我们赶紧去找其他太医过来治疗。等我们找人来时,魏太医已经亡故。” 顾安点头:“昨夜魏太医回房时,可有什么异常。” 个矮守卫努力回忆后摇头:“没有,我们也是刚派来守卫魏太医,并无私交。” 高个子守卫不善言谈,结巴道:“我记得……很多书……” 顾安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高个守卫:“魏太医回来时,手中抱着很多书,我当时还想是否要主动帮忙。”只是他社交无能,心底想,却不敢开口。 顾安看着四散在房间的书籍,和书架上分类有序的医书相比,地上四散的书籍显然不是魏忠的风格。“魏太医当时拿的,可是地板这些书?” 两名守卫盯了一会,不约而同摇头:“当时天色太暗,只看到很多书,没注意书的品类。” 顾安不让人破坏现场,走到散落的书边,小心翼翼捡起一本翻阅,而后又放回原处。如此翻看七八本,便已腰酸背痛,重新坐回椅子上。 顾安本以为,魏太医大半夜特地抱回一摞书,必定不是凡品,或许能在书中发现导致杀身之祸的线索。 然而翻看完毕后,顾安发现,其不过是些普通的史书国策,随处可见,并无稀罕。 顾安看向两名守卫:“昨夜房内可有异常响动?” 矮个守卫:“昨夜顾太医回房后,确实有一阵搬动东西的声响,但并不吵闹。大概两炷香时间后,房间便熄灯了,之后再无声响。” 顾安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幽幽道:“你二人可知罪?” 伶牙俐齿的矮个守卫一时发怔,反倒是高个守卫义愤填膺又结巴道:“在下一世清……清白!何罪……何罪之有?” “仵作已验尸,魏太医并非死于自杀。按照你们的说法,昨夜子时魏太医回房后再无出门,直到辰时卓总管来请魏太医,发现其被勒死。房间凌乱,门窗紧锁,你们却说未听到任何响动?” 高个守卫沉不住气,面红耳赤:“在下以向上人头担保,所言非虚!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顾安丝毫不被发誓所动摇,毕竟陛下上位清理贪官污吏时,每个人在圣上面前都信誓旦旦,说自己两袖清风,可实际上,贪污赃款能够充盈小半个国库。 “我若信你们的证词,那我唯一能做的推断,便是鬼杀人了。”顾安嘲讽道。 两侍卫神色委屈,却欲言又止,因为他们发现无法反驳。魏太医的死亡,实在有太多蹊跷。 顾安继续道:“我若不采纳你们的证词,那么可能性便多多了。” 顾安列举了两种可能。 第一、两侍卫与凶杀案本身无关。但其夜间守夜时玩忽职守,或者结伴离开,或者在殿外昏睡,未发现凶手来找魏太医。凶手行凶后,使用某种手段拴上门锁后离开; 第二、两侍卫本身便是凶杀案凶手。其假设一旦成立,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两人合谋杀完魏太医后假装无事发生,反锁门窗,并留一扇窗户离开。直到第三人前来,假意检查门窗,之后再由第三人破门而入,趁其不备,反锁最后一扇窗户,完美的密室便形成了。 “你……你血口喷人!”高个侍卫平日腼腆,激动时却难以抑制情绪,一副要以死明志,但死前要让顾安这“奸臣”同归于尽的模样。 矮个侍卫抱住冲动的高个子,镇定地看着顾安:“我有一兄弟,名叫严琅,先帝在世时,他曾被九皇子诬陷偷盗贡品,幸得当时还在学堂的顾丞相出手相救,破局抓凶。我相信顾丞相并非会制造冤假错案之人。” 顾安盯着矮个侍卫,嘲讽地笑了一声。他的确是想诈一诈两人,看能否有意外之喜。 对于皇帝的这支亲卫军,他还是信任的。 可正如他所说,若两侍卫所言非虚,那便只剩“鬼杀人”的可能。 一旁的大理寺右少卿提议道:“夜晚除了固定的守卫,也有巡逻的禁卫军,或许有看到或听到异样,不如叫来盘问?” 顾安同意。 很快,昨夜四队巡逻的人马汇集殿外。 大理寺的官员一一盘问后,将情况汇报给顾安。 “昨夜并未发现晴明殿有任何异动,且经过晴明殿时,殿守卫都在门外,尽忠职守。” 顾安并不意外盘问结果,正想差人找卓林了解下早上看到尸体的具体情况,便见卓总管率着一群太监宫女朝他走来。 “顾丞相。”卓林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谄媚。 顾安不太待见陛下身旁这个贴身太监,简直将恬不知耻,趋炎附势写在脸上。可陛下却认为,宫中人皆人心似海,有个不藏事的人省心多了。 “卓总管来得正好,我恰好想再问问今早的事情。” 卓林也是知无不答的性子,将今早的情况说了一遍,而后拍着胸口:“太可怕了,真是吓死小的了。” 卓林所说,和两名侍卫基本一样。其在门口喊话,里屋都无动静。又和侍卫们绕屋行走,想找个窗户察看情况,窗户却全部从内里上锁。最后不得已,三人只得破门而入。 “你确定,门窗都是从内里反锁的?”顾安问。 卓林点头,并表示每扇门窗都由他们三人一同检查过,不存在实际未锁,有人佯装锁上的情况。 “你一早看到魏太医时,确定房间内无人?”顾安询问。 卓林一副腿软模样,倒吸一口凉气:“顾丞相你别吓我啊,难道你要说我和凶手同呆一屋吗?” “发现尸体后,两名侍卫去找太医,卓总管可曾离开?” 卓林摇头:“小的当时急得六神无主,但并未离开房间,就站在房门口等人来。” 顾安垂眸,低声道:“那还真是密室杀人案了。” 卓林见顾安久没动静,俯身到顾安耳旁道:“顾丞相,我是来传皇上旨意的。陛下说这事影响极为恶劣,丞相不必拘泥,这行宫中所有人都需配合丞相检查。”说着,将芒安石赏赐的御牌递给顾安。 顾安接过牌子,拧起眉头。 自己这发小的意思非常明显,便是怀疑宫中之人。不必拘泥,说明皇上怀疑的人,包括住在这片行宫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后宫嫔妃。 == “传陛下旨令,昨夜在行宫之人,无论身份尊卑,皆需说明在何处,做何事,可否有人证。此外,若昨夜有发现他人异样者,可大胆检举告发。对于告发者,验证告发内容后,若与本案无关,大理寺会对告发者信息进行保密。若告发内容与本案有关,协助破案有功,重重有赏。” 这份圣旨在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无论身份尊卑,也就说明,即便贵为皇后,也需经受调查。 “太荒唐了!” 霁云殿中,听闻大理寺的人要一一盘查,包括皇后,绿粤愤愤不平。 水长乐不以为然,独自冲泡花茶。“行宫之处发生凶杀案,严查是必然的。” “那也不能查到小主身上啊!小主要杀个太医还要亲自动手?分分钟能让太医掉脑袋。” 水长乐刚含入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他差点忘了,他可是“残忍暴虐”的皇后。 很快,轮到水长乐接受盘查。 盘查在密闭小房间单独进行,两个大理寺官员看到水长乐,又是请安又是端茶送水,战战兢兢,说话打颤,丝毫没有盘问的氛围。 水长乐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亲自安慰:“两位大人也是行分内之事,我不会怪罪,必知无不答。” 两名官员这才敢坐正身体,按照顾丞相草拟的问题询问水长乐。 水长乐实话实说:“昨夜亥时后,皇上和谢淑妃来过霁云殿,当时我和洛昭仪正在诵经祈福。之后闲谈一会,大概在子时前,洛昭仪先行离开,皇帝也离开,我便沐浴更衣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还是绿粤告诉我发生凶案。” 两个官员不敢多问,毕竟子时之后,大多嫔妃和宫女皆已休息。 水长乐主动道:“子时左右,我的丫鬟绿粤和殿中几名太监宫女可为我作证人在殿中。但我睡觉不喜有人在旁,子时之后,两位大人可以问问殿外侍卫和宫女,我可否有出殿。” 水长乐敢说,两个官员可不敢细问,连连表示“自己仅是例行公事,心下绝对信任皇后。” 水长乐笑笑,装作不经意闲谈,问起凶案现场之事。 两名官员恨不得能有机会在皇后面前表现,直接将凶案各项细节交代得明明白白。 水长乐一边附和“太过可怕了”,一边心下感叹,这古代的司法断案果然很不专业,还在调查中就向嫌疑人透露案件细节。 不过他本以为,魏忠就是被人普通谋杀,没曾想,还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有点意思呐。 水长乐心底不禁有些雀跃,作为推理小说爱好者,他从未亲眼见证过犯罪现场,毕竟不是谁都有名侦探们走哪哪死人的“幸运体质”,当然更关键的是,我们生活在和谐的社会主义国家。 == 大理寺的办事效率极高,准确说,是皇帝交办的事都很高效。 午时,所有信息便汇总至顾安处。 正如顾安所料,这次大排查并未问出所以然。 一来子时众人多已入睡,并无多少有效信息; 二来能在后宫生存之人皆嘴风森严,即便有所察觉,出于明哲保身之理,多不敢发言。 顾安翻看所有记录后,将目光留在一宫女的口供上。 该名宫女是洛昭仪宫中的人,她表示昨夜起夜时,恰好瞥到洛昭仪翻墙而入,当时已经是寅时。 而根据洛昭仪的贴身丫鬟小翠所说,其大约在亥时到子时之间,从皇后所在的霁云殿离开,之后便一同回宫,再无出宫。 顾安眯起眼。 一般而言,即便主子真有问题,宫女也不敢检举主子。想来这名宫女与洛昭仪有所间隙。 很快,属下便打探到,该名宫女曾偷盗过洛昭仪的物件被责罚,心有所怨。 不过即便有所怨恨,宫女也不敢随意栽赃陷害,因而其证词可信度高,可以采纳。 一个后宫娘娘,寅时才回屋,还是翻墙而走,总不能半夜赏花去了吧? “有点意思。”顾安拿起酒壶抿了一口,为了不耽误事,酒壶中灌的茶水。“去洛昭仪那儿看看。” == 顾安来到洛昭仪所在的盈霞殿前。 其实从嫔妃们入住的宫殿,也能看出其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比如皇后所在的霁云殿,便是离皇帝的竹熏殿最近的行宫,而盈霞殿则最为偏远。 显而易见的不受宠。 当然,比起不能随行的嫔妃们已好得多。 顾安心底腹诽,当皇上真累,朝堂忙完,还得对着这一群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佳人。像他这般只想找个心仪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连妾都不想纳的异类,就是把刀架到脖子上,他也不会去坐皇位的。 顾安对洛昭仪有过一面之缘,在南潇的使臣团将人送来和亲当天,犹记得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仅此而已。 看来要去会会这美人了,顾安心道。 然而刚踏入盈霞殿的阶梯,顾安便见一宫女提着一蜕皮的禽鸟向上走。 “等下。”顾安叫住对方。 宫女虽不识顾丞相,但见对方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数名亲卫军,急忙跪下请安。 顾安打量着已被拔毛的生物:“这鸟……可是鹧鸪?” “正是。” “哪来的?” 宫女紧张,颤颤道:“奴……奴婢不知,是……是娘娘让奴婢去小厨房处理的。” 顾安眯起眼,想起昨夜颇为投缘的姑娘。 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69章 盘问 盈霞殿。 “这是娘娘的宫殿,你们一群大男人是要硬闯吗?”小翠双手叉腰,仰着脖子,一副市井刁妇模样,看得顾安身旁的大理寺右少卿连连摇头。 顾安倒不恼:“护主心切,能够理解,不过我们是奉圣旨查案,需要找洛昭仪了解些事情。” 小翠似乎还打算顶撞回去,里屋走出一身影,刚梳妆完毕的洛清澄道:“小翠,莫要放肆,各位大人也是秉公办事。” 小翠撅着嘴退到一边。 洛清澄哭笑不得,小翠毕竟是她从南潇带来的丫鬟,在小翠的观念里,除了皇上,顶多算上皇后,便是娘娘最大,文武百官算什么。 洛清澄客气地招呼着前来的官员。 顾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的洛昭仪,要不是昨夜把酒对月的缘分,他恐怕也要被面前仪态大方的人所欺骗。 大理寺右少卿开口道:“娘娘,是这样的,昨夜有人看到您在寅时时候才翻墙回宫,可否属实?” “一派胡言!”站在一旁的小翠忍不住插嘴。“小主昨天从皇后那回来便未出过宫门,你莫要血口喷人!” 洛昭仪瞥了眼小翠义正言辞的模样,一时都要相信昨晚自己就呆在盈霞殿中。 洛清澄不慌不忙地抿口茶:“少卿大人说我寅时才回宫,可有人证物证?” 右少卿一愣。他自然是有人证,却无法将人请来对峙。宫女仅是起夜目睹,与洛昭仪又有仇怨,证词难以采纳。 眼看右少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顾安轻笑一声,晃着手中的茶杯:“好茶呢。” 洛清澄习惯性接话:“是我从皇后那里讨来的。” 顾安意味深长,笑着道:“不过我想,洛昭仪大概更爱酒吧。” 洛清澄一愣,这声音语调,隐约有些耳熟。 洛清澄盯着顾安半晌,猛地想起这人为谁。昨夜她虽未看清青年的容貌,但身形轮廓声音还是能分辨一一的。 洛清澄不慌不忙,反将一军道:“顾丞相,你认为大半夜在这片行宫中,是出现娘娘正常,还是出现皇上之外的男人正常?” 顾安低笑一声:“都不太正常,却也都情有可原。比如男子是皇上开恩,特地邀请留宿,至于娘娘,或许是心有愁绪,想要独处?” 这话既解释了自己出现在后宫的缘由,也顺道调侃了洛清澄。 洛清澄被反将一军,后槽牙磨了磨,脸上依旧带着虚伪的笑:“我昨夜在哪,我以为不用明说?” 右少卿听得云里雾里,还欲说什么,被顾安打断。“我们自是信任娘娘的,臣还要办案,改日再来拜见娘娘。” 顾安说罢,带着人离开了盈霞殿。 小翠看着浩浩荡荡离开的人马,朝地上呸了一口:“啥玩意,莫名其妙。” 洛清澄倒不在乎这插曲:“小翠,收拾下东西,我们去霁云殿。” 小翠丧着脸:“小主,又去啊,我感觉皇上昨日是真的愠怒了。” 洛清澄系上红色大氅:“皇上怒皇上的,与我何干?” 小翠:…… 怎么觉得小主自从和皇后相处久了,越来越叛逆?明明皇后是个深沉稳重的性子啊?这算反方向潜移默化? 另一边,刚迈出盈霞殿,右少卿不解地问顾安:“丞相,咱就这么走了?” 顾安点头,他也不好解释洛清澄不在场的人证便是他,毕竟一个娘娘和一个男子夜半三更把酒对月,说出来总归不合适。 “既然拜见了洛昭仪,其他几位娘娘,我们也当一视同仁。一会午膳后,我们去其他宫走走。”顾安转移话题。 == 霁云殿。 绿粤提着裙摆,急冲冲跑进殿内。 水长乐放下手中正在撰写的剧本:“毛毛躁躁的,先喝口水。” 绿粤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喘气道:“皇后,闹鬼啊!是闹鬼啊!” 水长乐无奈,他听闻魏太医死于密室,因而产生兴趣,派绿粤去打听打听,收集些有用线索,看能否凭借他阅读过上千本推理小说的经验来推断凶手,过一把侦探瘾。 结果绿粤一趟回来便下了结论——闹鬼。 绿粤平复喘息,这才神秘兮兮道:“现在行宫中所有人都在传,魏太医是被鬼杀死的。”见水长乐无动于衷,绿粤低声道:“皇后,这事真的邪乎,对于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水长乐收拾好案台上的纸页,敷衍地点头:“我信,我信。” 他能不信吗?毕竟不久之前,他还亲自当过鬼 但《许你江山情深》这本书中,并未有鬼神设定。 他将《一品捉鬼师》改成《重案调查组》已经够离谱了,若将万人迷古言改成鬼神小说,那真是半夜三更见太阳——离个大谱。 宫女们端来午膳,水长乐一边用餐,一边思索着案情。 原书中长命百岁的魏太医横遭劫难,定然与他脱不了关系。 可水长乐如何也构建不出一条前因后果。 魏忠这人在书中的人设,简而言之便是好人。 女主池塘里的男人,作为正牌男主的皇帝不用多言,本身就是戾气暴虐的性子,仇家少说也有万八千。若其不幸被害,嫌疑人名单可以绕宫城三圈。 其余钟情女主的男性,比如丞相、比如武林少侠、比如魔道至尊,也都是性格色彩极为多面的人物,难以用几个词来概括。 唯有御医魏忠,“好人”一个词足矣概括所有。 更甚者,这个角色带有些许圣父色彩。 比如其被魔道中人胁迫囚禁,关键时候,其仍为奄奄一息的魔教人士治伤; 比如女主和几只“鱼”一起被困古墓,魏忠果断选择成为断后的“鱼”,保护女主和情敌们的安危。 这种人,水长乐实在想不到,谁会丧尽天良对其动手。 没有金钱纠纷、没有感情纠葛、也没有权利争夺。 在动机上推不出所以然,便只能从手法或者出场人物来推断。 毕竟,他现在是一本书里,所有人物都有迹可循。若最终告知他凶手并不曾出现在原书中,神域生成器觉得构建太无聊,决定加一个开膛手杰克无差别随机杀人来助兴,那他会给神域大赛组委会寄刀片的。 难得无心饭菜咸淡的水长乐刚用完午膳,便听到太监来报:“皇后,丞相顾安前来拜见。” “快请。”水长乐道。 水长乐想结识顾安已久,苦于找不到机会。毕竟该神域世界合格的第三个条件,便是确保男配丞相存活。 对于这个角色,作者明显倾注大量精力,将其塑造成读者的白月光。以至于该角色在“伪神域创作中”风头强势,无数人都选择让其存活。但在“正统神域创作中”,其往往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在水长乐看来,这个角色的美,就在于凄美,死亡将这种美感最大化。强制要求其活下来,就像硬把下弦月填成满月,画蛇添足了。 但既然是大赛要求,他作为选手,自然尽力而为。 此番顾安没有带大队人马,只带了大理寺右御史。 水长乐打量这位白月光男配时,顾安同样在审视水长乐。 当初他让同窗好友,当今圣上娶水长乐稳固政权时,可没料到芒安石明知不可爱却深陷其中。 眼前人的确有副好皮囊,可后宫佳丽三千,最不缺的便是美人。 “久闻水皇后盛名。”顾安道。“行宫昨夜小有风波,担心惊扰到皇后,特来请罪。” 水长乐让宫女端来清茶,又让绿粤将自己房中的莲花酿取来。 “听闻顾丞相好酒,我恰好有两壶南潇进贡的莲花酿,一壶赠人了,另一壶本想收藏着。我平日不擅饮酒,唯恐浪费。这好酒还是要配好酒之人。”水长乐说罢,让绿粤将酒递给顾安。 顾安本欲拒绝,毕竟对方可是水将军之子,自己是断不可能与其交好的。况且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并不想欠水长乐任何人情。 可密封的酒瓶中渗出幽幽酒香,勾人心魂。 这壶莲花酿,乃是南潇进贡的贡品。其莲花取自南潇最高的雪山九源天山,在最高峰望仙崖下的峭壁上,有一片雪莲,民间称其仙人莲。据说当年仙人在仙宫花园打架,不小心将花圃踢落人间。仙人们急忙下凡将花圃寻回,却有一片雪莲田因为倒挂在悬崖上没被发现。 南潇人将采摘的仙人莲捣碎,加入四十九种名贵药材,浸入上等白酒内,最终酿成莲花酿。只要一口便如入仙境,两口胜似神仙。 南潇一年只产一十瓶莲花酿,这回拿了一半进贡。 嗜酒如命的顾安找芒安石讨要过几次,对方却表示早已有赏赐人选。 据顾安所知,被赏酒的有当初力挺芒安石上位的前朝右尚书,有芒安石的太傅,他自知不能比及。 却没想到皇后这也有,还是两瓶! ‘好你个芒安石,真是兄弟如衣服,皇后心头宝啊!’顾安在心底腹诽。 最终,顾安还是没抵挡住美酒诱惑,又自我安慰‘芒安石你不义就别怪我重酒轻友’,收下了水长乐的馈赠。 水长乐见顾安纠结的神色,心里猜到七八,主动道:“顾丞相莫要有压力,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顾安:…… 不是吧,如今送礼都不讲求九曲十八弯后再隐隐暗示目的的吗? 都搞长切直入,钱货两清这么直白的吗? 皇后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水长乐:“我近日在写话本,恰好是断冤案,正缺乏灵感。今早听闻该案件,便想着能去看看。” 顾安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水长乐会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仅是察看现场,倒也不是难事,大不了让人多盯着,别让皇后破坏现场物证。 “皇后有这份钻研精神,真是难得。只是这死过人的地方终究阴气重,怕影响皇后福寿安康。”顾安道。 “我相信人心若光明磊落,便无鬼怪之侵扰。” “皇后说得是。那择日不如撞日,我恰好要回晴明殿,皇后可愿意一同前往?” 顾安的邀约刚落,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长乐~长乐~你不是要吃斑鸠吗?我给你打来了!” 伴随着喊声,洛清澄风风火火的身影闯入殿内,手里提着一只脱好毛除好内脏的斑鸠。 水长乐嘴角轻微抽搐。他和洛清澄说,野味适合吃斑鸠和竹鸡,并非他爱吃,而是比起吃国家一级保护鸟类的朱鹮,吃斑鸠竹鸡正常多了! 水长乐尴尬地看着一脸玩味的顾安:“顾丞相,见笑了。洛昭仪来我这借用佛堂,我让她自己准备一些祭拜的贡品。” 顾安笑而不语。这祭拜贡品还挺费力,要洛昭仪自己猎杀。 洛清澄这才注意到房中有外人:“原来顾丞相在啊,怎么?这盘问竟然盘到皇后这?” “休得放肆!”水长乐假装愠怒,给洛清澄使了个眼色,又递了盘蜜饯,示意对方少说话。 顾安饶有兴味地看着洛清澄委屈后又立马想撒娇的神情,脑中不禁飘过一句话——“我喜欢的人,哪哪都好,长得好看,有才华,善解人意,待人温柔。可惜就是不喜欢我。” 顾安神色一滞。 昨夜他并未细想这话。起初他以为姑娘是哪家官员的千金,之后姑娘朝嫔妃下榻处飞走时,他也只是好奇对方身份。 如今回想这话,顾安发现,细思极恐。 “长得好看有才华”或许符合皇上,但“善解人意待人温柔”,和芒安石完全不相干。 而眼前,便有一个完全符合这形容并且和洛清澄相熟的人。 顾安:我的好兄弟,你这绿帽戴得尤为精彩!:,, 第70章 推测 晴明殿。 “这地方看起来平平无奇嘛。”洛清澄打量着魏太医的房间道。 在洛清澄的百般纠缠下,原本要来勘察现场的顾安和水长乐迫不得已带上她。 顾安身旁的右少卿脸色难看,话中带刺:“魏太医沉醉医学,生活简朴,自是比不起娘娘的钟鸣鼎食。” 右少卿平日清高,对于顾安将水、洛二人带来现场心生不满,认为其是阿谀奉承,讨好皇上枕边人。 水长乐察觉到对方情绪,不以为意。人的思维终究是受时代限制,就像你没办法跟古代人大谈天赋人权,自由平等之类。 “窗户全是反锁的,房门的木栓呈现断裂状,从断裂的纹路来看,的确是破门而入折断,而非事前或事后伪造。”洛清澄转了一圈后道,“那就是密室杀人?不会真闹鬼吧?” “世上哪有鬼。”水长乐笑道。“这门栓的断裂也是可以伪造的。” 洛清澄不明所以。 水长乐:“密室手法并不神奇,来来去去也就分几种。” 洛清澄向来是水长乐的最佳听众,一屁股坐在房间的长凳上,打算听水长乐答疑解惑。 原本只做旁观的顾安眉头微挑,他本只想还了一壶酒的情,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第一种密室,便是压根不是密室。” 水长乐说着,将断掉的木栓重新安插在门上。 “假设行凶者有两人,一人于密室之内锁门,一人于密室之外强行撞门,便能事先形成符合撞门断裂痕的木栓。之后凶手再作为发现者,利用演技或其他技巧,伪装出门被反锁需要撞开的情况,心理密室便大功造成。” 顾安在一旁拍掌:“皇后颇有想法和见地,这手法我也猜测过,但当时有两名守卫和太监总管一同检查门窗,除非三人皆是同谋,否则该做法无法成立。” 水长乐点头:“那便是第二种情况,真密室。最常见的手法,便是在门窗上动手脚,比如用鱼线拉住门栓,从门外反锁。另一种手法是潜伏于密室内,等到有人发现现场后,混入发现人中间。” 顾安颇为欣赏地点头:“的确,但……” 顾安的“但”字刚打头,却被水长乐打断。“但我检查过门栓,并未有鱼线之类的痕迹,也未发现其他装置。至于潜伏于密室的手法,在该场景下也不现实。案发后第一时间出现在该场景里的人,只有卓总管和两名门卫。再之后便是门卫请来的两太医,以及巡岗的禁卫军。这群人都有非常准确的行动记录。” 洛清澄听到这话,一个凌空飞到房梁上,又翻到黄杨木架子上,最后还往床下探了探,看得其他人眼花缭乱。 “我查看过了,横梁上、床上床下的灰尘分布都很正常,没有人呆过的痕迹。这个房间也没有大件障碍物能够遮蔽视线。”洛清澄下结论。 “的确。”水长乐继续道,“一般而言,门后是密室很好的视觉死角,但魏太医偏偏在门框两边放置书架,使得门后无法藏人。” 洛清澄和水长乐一唱一和,无比默契,看得顾安在心头哀叹:好兄弟,你这顶绿帽颜色真鲜艳。 大理寺右少卿不服气:“说这么多,结果全是无效推论,倒是说个可能的手法啊。”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没有回答。 密室杀人案相关的推理小说,他看过不下百本,脑中瞬间闪过很多精彩的桥段。 比如死者其实是自杀,设计布置成他杀。但这种自杀变他杀的手法一定要有理由,比如为了伸冤之类,以他上帝视角所知,魏太医并无这类需求; 比如死者其实为了某种目的装死,现场发现人之一是其合伙人,帮其打配合。不料合作人中途变卦,趁现场混乱,众目睽睽下杀死了装死的死者,假死变真死。可仵作经过验尸,已经确认尸体死于午夜; …… 水长乐将各种手法在脑中过了一遍后,终于确认了唯一能符合所有条件,让推论成立的方法。 “我可以去看看魏太医的尸体吗?”水长乐询问。 顾安面上不显,心却道皇后为了写剧本也太拼命了:“尸体毕竟是不祥之物,在下担心侵扰凤体安康。” 水长乐本想来一段法医小说常见的“尸体是人存在于世间的唯一证据,它清清白白,并不肮脏”之类的演讲,后又觉过于中二。 更重要的,他如今是皇后,看个尸体罢了,难道还要三求四请? “安不安康我心底有数。”水长乐故作冷声道,言下之意,别废话,带我去。 最终,顾安拗不过水长乐,亦或者他也想看看,眼前出乎他意料的青年,能否给无解的案情带来新思路。 临时停尸房。 洛清澄被迫回避,气愤地盘坐在屋外的台阶上。 水长乐来到台前,看着台上的俊美面容,心底轻声道歉。虽然对方只是小说人物,虽然自己与他并无交集,但的确是因为他进入该世界,才会导致魏忠还未遇到自己一生念念不忘之人,便莫名命丧黄泉。 道歉完毕,水长乐俯身观察起魏忠的尸体。 “尸斑开始呈融合状”,水长乐说着,轻轻按压尸斑,顾安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按压后没有褪色,死亡大概五个时辰以上,大理寺推断的死亡时间没有问题。” 跟在一旁的右少卿呲牙,他大理寺当然没问题。但此刻,右少卿已不如先前抵制,这位皇后,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 “颈部有明显的紫色疤痕,舌部呈紫黑色。根据纹路,为勒死而非上吊。” 水长乐从上至下检查一圈,基本和大理寺的判断如出一辙。 他思索一会,问右少卿:“可否有保管死者身上的衣物配饰。” “当然。” 右少卿端来盛放证物的盘子,水长乐在白布上将衣服铺展开来。 “我检查过,没有夹层,没有信纸。”顾安以为水长乐是要寻找被害动机,在一旁道。 水长乐没回话。这是一套标准的御医服装,袖口发白,显然有些年月。除了一块并不值钱的廉价玉佩,并无其他饰品,看得出魏忠是个清廉简约之人。 “这玉佩有问题?”顾安顺着水长乐的视线道。 水长乐摇头。 若是其他网文小说,大概可以横插一段“朴实无华的玉佩乃是开启天下宝库的钥匙,看似平凡的宫廷御医其实是魔尊传人”这种突兀但好水字数的剧情。 可神域大赛中的剧情发展,还是存在基本逻辑的。 水长乐在一旁铺了张白色绢帕,拿起玉佩抖了抖,雕刻缝隙中抖落不少褐灰色的土。 顾安不解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也不故弄玄虚:“看这衣服的褶皱,应该是躺在某个地方,但被人拍打清理过,只留下一点污痕。但这玉佩中的土却被凶手疏漏,未被清理。” 顾安撵了撵褐灰的土,轻闻:“这土壤是专为培育野生银杏的,野生银杏仅有魏太医宫殿后的小树林有。魏太医身上有这土,不是很正常?” 水长乐道:“我刚查看魏太医房间,物件摆放十分齐整,书案纤尘不染,平日定是个安干净之人。这种人是不会允许配饰中有大量尘土的。” 更重要的是,魏太医的字十分齐整,在诊断单如天书的时代,看到一个写字能让人看懂的医生,就和三亩竹园出根笋般珍贵。 顾安盯着玉佩片刻,猛地像被打通经脉,一团迷雾中隐隐出现一线头。 == 晴明殿后的小树林。 “你们在搜罗什么?”洛清澄侧坐在一棵大树上。 水长乐和顾安弯着腰,在地上搜索着。 片刻后,顾安喊道:“这里。” 几人急忙凑近。 只见一棵银杏树下,有一片花草蒲完全被压塌,隐约可见一人形。 洛清澄不解:“这有什么?有人最近在这里躺过罢了,我也经常……”后半句的“躺树躺花躺草”被洛清澄硬生生塞回喉咙,以免这狐狸丞相又旧事重提。 顾安笑得促狭:“并非所有人都如洛昭仪般,有些打鸟踩花的闲情野趣。如魏太医这般井然有序之人,哪怕疲惫至极,恐怕也要将服饰折叠好才会卧床就寝,莫说躺在这芳草地上,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了。” 水长乐看着两人话中带刺,心下愕然。 这种本人都未察觉,带着打情骂俏的语气,显然并非陌生人。 女主和男主还八字没一撇,女主和男二便暗度陈仓了? “与其觉得那一片塌草特别,我倒觉得这两道细辙痕来得突兀。”洛清澄的话打断了水长乐遐想。 水长乐这才发现,地上有两条小拇指宽的平行辙痕,因为两道辙痕间宽度较大,再加上他们注意力集中在找人印,因而忽视。而在树上的洛清澄则一眼看得明了 顾安打量着痕迹,脸色沉下来:“一个物件,带滚轮,一手臂宽。” 他已经猜到七八。 但他想不通,对方这般做的理由为何。 洛清澄双手环胸:“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水长乐则不懂就问:“敢问顾丞相,这是何物?” 顾安却逃避这话题:“我不确定,让大理寺拓印取证吧。” 水长乐眯起眼。顾安明显是知情不说,能让对方有这反应的,圈定范围便很小了,也和他最初圈定的人选不谋而合。 “那里是哪呢?”水长乐指着不远处被树丛遮挡的屋子。 顾安:“是存放皇家杂货的地方,类似皇宫中的四执库,不过东西并不贵重,连守卫都没有。” == 几人重新回到晴明殿中。 “动机是什么呢?”顾安一脸凝重,询问水长乐。 水长乐耸耸肩:“顾丞相不愿告知那辙痕为何物,我怎么能继续做推断呢?” 顾安吃瘪,犹豫了片刻:“我也只是推测,还需要等大理寺那边验证。”说罢,凑到水长乐耳边,轻声说了个名字。 一旁的洛清澄嫌弃:“两个大男人黏黏糊糊,成何体统?”说罢,把水长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水长乐哭笑不得,这奇葩后宫能将男女授受不亲改成男男授受不亲。也不对,若男男授受不亲,那他和芒安石算什么? 想到这,水教授感觉脸颊莫名发烫,急忙快走几步到书架前,不让人看到他脸色变化。 然而这一走,他却看到书架上的异常。 书架上的书皆为横向堆叠摆放而非竖立,水教授发现,其中一叠最底下的一本册子,为反向摆放,书脊向内,开合处向外。 水长乐想起自己小学时,喜欢到学校旁边的书店蹭书。水家虽说也算当地富豪,水爸却并不给其零花钱,美名其曰“小孩不需自己花钱”。 水长乐买不起心爱的书,只能在书店看完。经常一本书看了二三十页,司机便来接他,水长乐只得隔日再阅。 那个年代的书店不像如今冷清,买书的人很多,经常水长乐今天看的书,明天便已售出。畅销书还好,冷门书籍往往只有一两本,水长乐今日看到兴起,翌日再来时已经书去架空。 为了心爱的书不被买走,水长乐便会将书放在整个书架的最下层。 再之后他发现,人们来挑书时,总会先草草看书脊上的书名是否兴趣,而后才从书架上取出。水长乐便将正在看的书的书脊向内,进行双重保险。 此刻。 书架上的册子不厚,因为并不显眼,看起来也像随意误摆。 但以魏忠滴水不漏的性子,这种“随意”的可能性很小。 水长乐取出册子,翻看起来。 其内容像是魏太医翻阅书籍后的随笔摘抄,内容五花八门,除了字迹娟秀,看不出其他特别。 然而翻到最新摘抄,水长乐的眉头皱起来。 一股诡异感涌上水长乐心头。 另一边。 顾安翻动着魏太医的行程记录簿,看着昨日午时之后便空白的行程,十分纳闷。 看登记册的前页,能看出魏太医痴迷医学且规划有条。 每日的行程都安排得又满又细,不是在行医,便是在太医院进行药理病理研究,几乎没有超过一个时辰的闲暇安排。 况且魏太医连今明两日的行程都已敲定写满,绝非昨日行程还未来得及记录。 “怎么?”水长乐凑过头。 顾安没细说,只将册子递过。水长乐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 “有今明两日的安排,说明并非是漏写或来不及写,而是故意留空。魏太医昨日上午去聚燕山上的药庄查看,过午回到晴明殿,小憩之后出门,说明留白行程并非在屋中歇息。” 水长乐说着,又快速往前翻动数十页。“以前几月行程的详尽程度,连会友、采购衣服等皆有记录在册,说明其并非因杂事而未记录。那只有一种可能,魏太医昨日临傍晚出门,是要见人或办事,但这事不宜被他人所知,甚至连记录在册都有风险。” 顾安摇头:“我虽与魏太医仅有数面之缘,但魏太医的为人我知晓,胸怀敞亮,助人为乐,不像私下会行肮脏事之人。” 水长乐点头,若平日有人说这话,他只会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他现在是在书世界,魏太医的确是个高风亮德、悬壶济世的设定。 亦或者离谱的神域世界真要中插一段魏太医是魔尊传人的荒唐剧情? 水长乐看到地上阳光的影子,暗道好笑,随手又翻看了另一本记事簿。 这本记事簿类似药方存档,魏忠将自己为人看病开的药单等全部记录在册。 水长乐随意翻动。 他虽对中药有所了解,但也就是皮毛的程度,顶多知道药的药性药理,至于具体克数搭配,一窍不通。 除了感叹魏太医一手齐整清晰的字真是医生队伍的叛徒外,水长乐也看不出什么。 就在他要放下册子前,水长乐翻到其中一页。他看着药方,又盯着就诊人名字许久,猛地冒出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 他前后翻看,找出了同一人的就诊记录。 太荒谬了。水长乐心道。 这离谱程度不亚于魏太医是魔尊传人。 “怎么了长乐?”洛清澄第一个注意到面色有恙的水长乐。 水长乐轻叹一声,对顾安道:“顾丞相,可否帮我去敬事房讨件东西?” “什么?”顾安蹙眉。 水长乐轻声说出物件名称。 顾安一时无言,满脸诡异地盯着水长乐道:“我以为皇后并不需要这东西?毕竟这两月夜晚皇上的行踪,没人比皇后更清楚了吧?” 水长乐的脸蹭一下红了半边,最后来了句:“做事要严谨。” 没一会,敬事房太监送来水长乐所需物件。 翻阅完毕,水长乐确认了心中的推测。:,, 第71章 真凶(上) 一个时辰后。 晴明殿外。 芒安石从软轿上走下,一旁的太监卓林急忙呼人搬来桌椅瓜果。而在一旁,各宫的嫔妃们早已等候多时。 芒安石看着站在顾安身旁的水长乐,心头涌起一阵不悦。 芒安石环视一周:“朕听闻有几位嫔妃都被行宫鬼怪侵扰,身体不适,卓林,给各位娘娘赐座。” 太监宫女们搬来桌椅,一时间反倒像是什么赏花吟诗会,充满闲情雅致,若不是跟前的屋子刚死过人。 “顾爱卿果然高效,不妨细细说说,魏太医是如何被谋害的?”芒安石端着茶道。 顾安坦诚道:“臣不敢邀功,其实最初解局的人是皇后。” 芒安石端茶的手一滞,重新将茶盖阖上,看向水长乐:“那我倒要听长乐说道说道。” 此刻的水长乐心情复杂。 这种呼唤所有人到场然后开始夸夸其谈的场景,也太侦探小说了——尴尬到可以抠出一座大皇宫。 尴尬归尴尬,水长乐仍旧起身道:“我儿时曾听闻一外域故事,不妨与诸位分享。” 水长乐顿了顿,挑着重点道:“有一日,一处与世隔绝的小岛沙滩上发现了一具女尸,然而调查了所有人,案发当时皆有不在场证明。最终,有个聪明老头识破计谋。 原来,死者在推断的时间前便已遇害。 凶手有两人,一男一女。 女人乔装打扮成死者,故意与不熟悉死者的第三人搭话,并混淆时间,让第三人以为两人交谈时是两个时辰以后。 等到第三人离开,男子携一老眼昏花的老妪散步,并恰好发现‘尸体’。男子让老妪去找人,自己则守着‘尸体’。 老妪走后,‘尸体’立马爬起,原来其便是乔装的女人。两人拖出早已准备好的真尸体,女人卸掉乔装,去赶赴盛宴,完美的营造不在场证据。” 水长乐说的,是他最喜欢的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阳光下的谋杀案》。 虽然现场和动机千差万别,但和魏太医案件的手法却有一定相似性,都用了偷梁换柱。 众人听得有几分迷糊,又隐约仿佛听明白什么,不敢作声,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皇帝。 芒安石盯着侃侃而谈的水长乐,片刻后道:“长乐爱讲戏,朕已知晓。都说戏如人生,但终究有别,皇后不妨明说。” 水长乐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晴明殿守卫。 “两位可是在昨夜子时看到魏太医回殿。” “千真万确,当时三队禁卫军的巡逻刚从殿外经过,恰是子时,前后偏差不超过一炷香。” “那两位可曾看清楚魏太医的脸?” 水长乐这一问,一高一矮两守卫都愣在原地。 片刻后,一向对答如流的矮个守卫道:“这一说,好像确实没有注意。”说罢,看向高个守卫寻求看法。 高个守卫点头。 水长乐继续道:“两名守卫都是临时安排来晴明殿值守,和魏太医并不相熟。再加上大晚上月黑风高,视线不清,是否存在他人乔装打扮成魏太医回屋的情况呢?”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被该手法的艺高人胆大所惊诧。 芒安石不咸不淡道:“再看不清,也不至于完全分辨不出脸吧。” 水长乐点点头,拍了拍手掌,一个身着太医服,双手捧着一大摞书籍的人从殿内走出,停在离众人十米远的距离。 “皇上要不猜猜,这位是谁?”水长乐道。 芒安石没好气道:“这书挡得严严实实,朕哪能分辨。” 那人放下手中书籍,众人发现,竟然是洛昭仪。 芒安石咋舌,莫说在场其他人。 水长乐:“当晚,有人乔装打扮成魏太医的模样,并以书籍遮脸。守卫目不斜视,加上天色昏暗,便错认为魏太医已回殿。” 芒安石垂眸:“那这人之后又是如何离开?魏太医的尸体又如何会出现房内?” 嘴上连着两个反问,芒安石心下却已有数。重新抬眼时,他看向一旁好似泰然自若的卓林。 太监总管卓林有个自己都未察觉的习惯,紧张或说谎时,站姿会从外八变成内八。 内宫这么多太监,芒安石唯独把卓林留在身边,一在于其干事麻利嘴巴甜,二在于和老太监比起来,其是他一手提拔,没有先帝党系的牵涉;三则是他能琢磨透这人,看似圆滑老到,但他芒安石终究道高一尺。 无法琢磨透的人,他是不会留在身边的。 但也有例外。 比如水长乐。 此刻,他无法琢磨透的人让大理寺的右少卿端来魏太医生前所穿服饰。 “我们检查过魏太医的服饰,虽被打理过,依然留下蛛丝马迹,便是晴明殿后银杏林的专用土。所以,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魏太医在被谋杀后,凶手甲脱下魏太医的服饰,乔装打扮后来到清明殿,利用守卫视觉障碍进入屋子。 而后,凶手脱掉服饰,从后窗将衣物丢出,之后紧锁门窗,并布置凶案现场。 另一边,凶手乙将尸体运至最近的小树林中,取回从后窗丢出的服饰,重新为尸体套上,以便明日的现场布置。” 水长乐嘴角噙笑,全身却透着一股慑人之气,以至现场无人敢提出质疑。 “翌日,凶手乙来到现场,在守卫见证下,确认门窗反锁,而后破门而入,看到躺在地上,乔庄成魏太医的甲。乙以救治名义让守卫去寻找他人,等人离开后,甲和乙迅速将小树林内的尸体搬回现场,甲脱掉乔装后离开现场,乙则等守卫带人回来,坐实凶案发现者的身份。” 现场除了少部分人还云里雾里,大部分人都已听出水长乐指认凶手为何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皇帝身旁,情绪中有惊惧、好奇和匪夷所思。 “你!你血口喷人!”太监卓林的脸黑如锅底,似乎又觉语气太硬,一脸惨兮兮道,“皇后,我和您平日素来无冤无仇!您何苦迫害小人。” 见水长乐无动于衷,卓林跪倒在地,匍匐着身子,双膝在地上剐蹭着前进,直到芒安石身旁,带着哭腔道:“皇上,皇上您是最知道奴才是个什么人的!奴才和魏太医无冤无仇,奴才也没这胆子啊。” 芒安石没做表态,捋了捋宽袖,而后看向水长乐,目光灼灼:“今早,是我让卓林去请魏太医的。” 其言下之意,是水长乐的推断过于理想化,卓林会成为第一发现人,是他的指派,总不能皇帝也是合谋者。 “皇上会派卓林去找魏太医,并非巧合事件,而是必然事件。”水长乐依旧不慌不忙。 “必然事件?”芒安石冷声道,将问句表怒气的形式用到极致。 水长乐不受影响:“魏太医是陛下最信任的,且是唯一特赐住于行宫之内的太医,陛下有个头疼脑热,首先传唤的必然是魏太医;其次,卓林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平日后宫中递话宣召,基本都是卓公公亲自出马,不是吗?” “说一千道一万,这前提难道不是朕恰好身体不适,总不能卓林还能预见朕……”芒安石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今早初醒,他头昏脑胀,恶心呕吐,本以为是昨夜受到风寒,又情绪起伏过大。如今看来,确有蹊跷。他的身体资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芒安石的神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像嘴巴飞进一只苍蝇般难受。 一直没说话的顾安站出来:“陛下,我已让太医查看过昨夜水壶中的残留物,茶水中有极少量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的汁液,大量误食后会出现呼吸困难甚至死亡,少量误食则会引起咽喉舌部麻木,头晕目眩,四肢抽搐,恶心呕吐等症状。 “皇上!真不是奴才啊!奴才一心尽忠皇上,不可能干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啊!或许是有人事前在茶壶上动手脚,陷害奴才啊!”卓林哭嚎着道,情真意切,仿佛真是窦娥蒙冤。 “放肆!”芒安石轻轻两字,却如千金重锤从天而降,在场众人慌忙间跪地,请求芒安石息怒。 只剩站着的水长乐和坐着的芒安石四目交汇。 片刻后。 芒安石问顾安:“可有确凿证据,指认卓林是下毒之人。” 顾安客观道:“能接触到茶壶之人甚多,但唯有卓公公方有作案可能。” 卓林痛哭流涕:“奴才冤枉啊皇上,皇上要为奴才做主啊。奴才与魏太医素来无恩怨,更不可能谋害皇上啊。” 芒安石默不作声,眼中却透出几许疲惫,或许是毒性还未散去,或许是被亲信之人所背叛的脆弱。 等到卓林哭嚎到嗓子哑了,芒安石才问水长乐:“下毒也好,谋害魏太医也罢,可有明确指认的人证物证?” 水长乐自是有备而来,然而看向芒安石时,他还是愣了一下。芒安石棱角分明的五官和轮廓,此刻在孱弱的阳光下透出一股脆弱。 水长乐叹了口气,收起说话的锋芒,看着地上自顾自演完一套《窦娥冤》的卓林:“指向卓总管的物证,的确没有,人证,也没有。但有一样证据,就在你身上,丢也丢不掉,也是你犯案的动机。” 水长乐话说得很轻,卓林却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不可思议地看着水长乐。 两人目光地对峙许久,终于,卓林败下阵,目光涣散,溃不成军。 他忽然从地上站起,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两步,掏出不知何时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我卓林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杀了魏太医,是我害了皇上!我被魏太医知晓了秘密,魏太医威胁我,我遂只能杀人灭口!” 卓林说着,转向水长乐,恶狠狠道:“皇后推论全错了!其实我昨日事先在魏太医的茶壶里下了巨量蒙汗药,让他喝完茶水后昏倒在地。之后我再第一个冲进房间,套了一圈绳子在他脖子上,而后支开守卫,勒死他!我愧对天地,愧对陛下!” 说罢,白刀子一道闪光钻进了卓林腹部,血喷涌而出。 水长乐轻叹一声。短时间内想出一套新说辞,将自己的同伙摘出,倒也是条汉子。 虽然这套说辞漏洞百出。 “把他救活。”芒安石并未被“义薄云天”所感动,冷声道。 一旁的护卫军急忙上前简单处理伤口后,将人送至行宫中的医馆。 然而闹剧还未结束。 芒安石端起桌上的茶水,刚推开杯盏,似乎想到什么,停滞片刻,将茶碗往地上一摔。 “哐当”一声,雕满了花草纹的白瓷杯在地上碎成了十多瓣,满杯的茶水扩散开来,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渍,映着此刻无力的夕阳。 “那卓林的同党,又是何人?”芒安石冷声道。 水长乐微微躬身:“皇上,这事还是私下说为好。” 芒安石的视线环视一圈:“不,就在这说。朕倒要看看,朕的后宫中,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72章 真凶(下) 日色渐薄,夕阳流淌下漫天余晖,落在晴明殿的棕瓦上,像淌满了一片血泊。 晴明殿前,几个小太监手脚利落的收拾着地板,卓林刚留下的一滩血迹,转眼间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水长乐抬头,看着行宫中一只飞鸟从密林中飞起,似乎欲追寻广阔天地与瑰丽霞光,然而在空中哀鸣一圈后,它又缩回了密林中。 逃不出挣不开的无形牢笼。 就像深宫中的女子。 即便离开皇宫来到千里之外的行宫,也不过换了个囚禁之地。 “皇后?”芒安石的声音打断了水长乐的忧思。 水长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在说凶手乙之前,就要先说说魏太医的尸体是如何被运送的。”水长乐道。 在场众人不由自主点头。 这行宫中守卫森严,若是高手飞檐走壁也罢,扛着一具尸体在行宫中行走如入无人之地,无异于天方夜谭。 已经换掉衣服,坐在一旁吃梅子的洛清澄:“会不会是将魏太医搀扶着走,假装是醉酒?” 水长乐笑道:“魏太医虽然身形清瘦,并不魁梧,可搀扶一个男人和一个死人,完全是两种概念。” 扛一个成年男人尚且费力,更别说借力点有限的半搂。 洛清澄不愧是冰雪聪明的女主,一点就通:“那肯定是借用了工具。” 水长乐点头,拍了拍手。很快,两名大理寺承拉来了一形似棺木的物件。 在场鸦雀无声,静得可闻风吹树叶之声。 后宫众人皆知道这物件。 这可不是什么棺木,而是放置高贵妃特制的名琴牡丹筝的箱子。 高贵妃擅乐器,无一不精通,但令其名震四方,甚至民间都广为流传的,便是这一手牡丹筝。 据说当初还是富江省知州的高太尉上任时买了一宅院,宅院中有一牡丹园,园中全是牡丹花,唯有正中环绕一颗梧桐木。高太尉将园子题词为“百花朝桐”。 这棵梧桐树也十分奇怪,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每年四五月的花季却永不开花。更神奇的,是其树干会溢出牡丹香,甚至比牡丹花本身还要浓烈。 搬进宅院的第三年,高夫人诞下了高贵妃。传闻其哭嚎声响起时,始终不开花的梧桐,在腊月开出了满树红花。 高太尉调离富江省时,便让人将梧桐树砍断,请北齐的名家制作了牡丹筝的琴身和琴架。 琴架雍容华贵,雕有立体的牡丹花和冰纹,局部采用半镂空设计,十分炫雕工。 相比之下,琴身反倒朴实无华,但其绝妙处便在轻抚琴弦时,琴身会散发出牡丹香,引得万蝶翩飞。 高贵妃进宫后,多次在重要宴席表演过牡丹筝,琴声时如万马奔腾,时如珠落玉盘,时如夜莺歌啼,次次绕梁三日,让听者久不能忘怀。 此刻。 嫔妃们皆目不侧视,哪怕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也要装作一无所知。 小宫女小太监则没有娘娘们的定力,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目光偷偷飘向了高贵妃。 今日的高贵妃穿着粉桃色的裙子,一件玫红色棉袄,十分出挑。与之相反的是其脸庞,没有平日的浓妆艳抹,略显惨白。 据闻“鬼怪杀人”之说蔓延开来后,高贵妃便有所不适,卧床休息。 长达一炷香的静默后,高贵妃依然挺直身子,捧起身旁桌子的花茶,直视水长乐:“皇后这是何意?” 水长乐看着对方从容不迫的模样。 对于这位原书中的反派女三,水长乐并不反感。他对于这本小说中的女性角色,总是同情远多于喜好厌恶。 活在一个女性不能自主的时代背景下,即便是获得作者偏爱的女主洛清澄,也不过是能遇一良人,所谓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执掌后宫。 而被用来做陪衬组的女性角色则更为凄惨,为一个男人费尽心机,最后反误了卿卿性命。 水长乐轻叹一声,继续道:“大理寺已经对比过琴箱的滑轮和银杏林内的辙痕,完全一致琴箱的滑轮上也沾有少许泥土。” 高贵妃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花茶:“臣妾与皇后素日有所矛盾,但臣妾以为,那些零碎的争执,都是为了更好的服侍皇上。臣妾此躺出宫,偶感风寒加旅途奔波,一直卧病在床,后宫皆知。臣妾一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得了魏太医,又为何要杀魏太医?” 水长乐看着对方茶端得四平八稳,不禁感叹高贵妃生错了朝代。这若生在现代,绝对是女政客的好苗子。 他朝顾安看了眼。 顾安心领神会,扬了扬手,六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小跑而来,匍匐在地。 顾安厉声道:“把昨夜和今晨的情况都说说。” 名叫小虎子的小太监开口:“昨夜,卓总管让我们到羽鹤宫去抬琴,我和小剪子、小泉子、小河子我们四个就照着卓公公的吩咐,将琴盒推到四执库。” 羽鹤宫,便是高贵妃所下榻的行宫。 “然后呢?” “然后小的们便离开了。” 顾安看向剩下两个小太监。 一个脸圆乎乎的太监道磕磕绊绊道:“小……小的是今晨和小林子看到卓总管,卓总管让我们一起去四执库,将琴盒搬回羽鹤宫。” 顾安看向高贵妃:“贵妃娘娘,我就是好奇,牡丹琴名动天下,也算稀世之珍,高贵妃为何连夜将其送至无人看管的杂物库呢?” 高贵妃不紧不慢道:“今日本是赏花日,陛下要携众人赏这聚燕山顶逆时而开的仙牡丹。臣妾本想给皇上个惊喜,用牡丹琴在花中抚琴一曲,给皇上助兴,便让卓公公将琴安置在牡丹园中。我猜卓公公是先将琴放置于四执库,待翌日皇上确定行程再移琴,以免牡丹琴受风吹雨淋。不曾想昨夜发生这等不幸之事,扰了皇上赏花的雅兴,取消行程,卓公公便把琴送还羽鹤宫了。” 高贵妃所言非虚,今日原定行程的确是赏花,倒也有理有据。 顾安同样有备而来,对着小太监道:“小虎子,你和你三个同伴起来,用昨天的站位和方式去推推那琴箱。” 四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小碎步到琴箱旁,双掌在衣服下摆搓了搓,确定不会弄脏琴箱后,这才按照昨天的方式搬琴。” 搬了十来米后,顾安叫停,而后问道:“和昨晚相比,有感到什么差别吗?” 四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虎子犹犹豫豫道:“感觉似乎轻了不少?” 其他三个太监点头附和。 顾安对着仍跪在地上的两太监道:“你们两个,将琴箱搬回原处。” 圆脸小太监和另一个瘦太监略微费力的将琴推回原处。 “和今早相比,感觉如何?”顾安道。 圆脸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液:“似乎重了些。” 顾安让太监将琴箱盖打开,又掀开红丝绒的防尘盖,华贵的牡丹琴静置箱中。 “你们感受之所以出现偏差,是因为昨夜也好,今晨也罢,你们搬的琴箱里,都不是这把牡丹琴。” “不是牡丹琴,不会是尸体吧?”洛清澄好奇道。 顾安点头:“是。魏太医虽身形清瘦,但因平日勤于锻炼,因而重量并不轻。准确说,昨夜他们搬动的是尸体,今晨搬运的则是空箱。” 顾安说罢,将和水长乐推演出的凶案全过程托盘而出。 昨日傍晚,魏太医隐去自己行踪,特意避开宫女太监,前往羽鹤宫与高贵妃见面。 之后二人发生口角,亦或高贵妃早有谋划,情急之下,高贵妃用绳子勒死了魏太医。 考虑到高贵妃的力气以及和魏太医的身形差,因而更偏向于现场还有第三者帮忙,便是卓公公。 魏太医死亡后,两人将牡丹琴藏起,而后将尸体抬入琴箱内。 高贵妃假意入睡,实际乔庄打扮成卓公公身旁的太监。而后卓公公派人将琴箱送往四执库。 之后,高贵妃换上魏太医的服装,并抱上一叠陈放在四执库的书籍进入魏太医房间。 在魏太医房间内,高贵妃先找出魏太医换洗的服装替换,并将原服装丢出窗外,让卓公公接应。之后紧锁门窗,布置凶案现场。 等到翌日,卓公公在用瞒天过海计骗过守卫后,两人迅速将尸体从树林搬到现场。高贵妃脱掉魏太医的衣服,换上昨夜太监服,回到羽鹤宫。 “故事讲得不错,看来顾丞相和皇后意气相投,都很擅长写剧本呢。”高贵妃语气嘲讽道。 一句话即否定了顾安的推测,又暗示两人不清不白。 “这琴箱的重量终究是太监们的感受,可还有其他实质性证据?”芒安石语调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愤怒更没偏袒,却带着让人心颤的窒息感。 顾安点头,一旁的右少卿端来了一套衣服,将其展开。 “这是叠放在魏太医房间内的服装,起初无人注意,只看外观也看不出所以然。”顾安说着,给了右少卿一眼神,对方将衣服翻转过来。 顾安看向高贵妃:“娘娘,您还是没有卓公公心细。卓公公给魏太医换上衣服时,会清理衣服上的褶皱和土粒,可娘娘自己换下衣服时,却忘了把内里的浮粉头发清理一遍。” 右少卿接道:“已经比对过,这套衣服内部的白色粉状物,乃是碧海国去年进献的珍珠香粉,仅有两盒。当时娘娘喜欢,陛下便全部赠予娘娘。” 顾安:“除此之外,衣服内里还缠着两根长发,可否请娘娘赐发比对?” 高贵妃的镇定自若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怨恨地盯着顾安和水长乐,嘴唇轻颤却说不出话。 芒安石合上眼,似乎不想理会眼前的纷扰,嘴上却低沉道:“高贵妃,顾丞相所说,可否属实?” 高贵妃跪倒在地,全然没有之前的泰然自若。“皇上,臣妾……臣妾是迫不得已……” 在场众人忍不住发出惊愕声,高贵妃这是承认自己杀了魏太医,并策划了全局。 芒安石睁开眼,面色冷若冰霜,目光如刀刃。“我倒想听听,是如何迫不得已。” 高贵妃匍匐着身子道:“魏太医医术高超,在宫中颇有赞誉,臣妾自入冬以来常感风寒,身体不适,担心会牵连皇上和各位姐妹,因而常请魏太医来看病。” 高贵妃说着,直起上身,一张脸我见犹怜。 若说洛清澄是浓颜系大美人的顶峰,那书里性格嚣张跋扈、常恃宠而骄的高贵妃,则长着一张和其性格截然相反的淡颜系小白花脸。其没情绪时都自带楚楚可怜滤镜,莫说此刻眼中含泪,神色哀婉。 “臣妾本以为,魏太医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前几次诊断中,魏太医几次三番碰触臣妾私密处。臣妾起初当做是行医要求,担心是臣妾小题大做,故而忍耐。没想到魏太医之后愈发放肆,臣妾忍无可忍,又不敢声张,只得告知魏太医不必再来问诊。” 高贵妃几度泣不成声,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见皇上的神色并未缓和,高贵妃用宽袖口轻拭眼泪,继续道:“昨日傍晚,魏太医忽然未经通报出现在臣妾房间,臣妾一时六神无主,只知呵斥其离开。没想到魏太医非但置之不理,还要对臣妾……臣妾……” 高贵妃说到这,失声痛哭。不必明说,众人也清楚高贵妃难以启齿的话后是何内容。 许久,在夕阳快沉坠到地平线时,高贵妃才哽咽地继续:“臣妾迫不得已,恰好置物架上有一条之前捆绑衣物的麻绳,臣妾便想用其抵挡。可臣妾柔弱,哪敌得过身强体壮的魏太医,反被其制服。就在臣妾羞愧难当,打算咬舌自尽以证清白时,卓公公正好来寻我。” 高贵妃依旧抽抽噎噎,似乎回忆起噩梦般惊恐道:“当时卓公公为了保护我,和魏太医扭打起来,打得难舍难分。情急之时,臣妾帮卓公公按住魏太医的脚,卓公公趁魏太医挣扎之际,用麻绳将其缠住。本意是想阻止其继续作恶,没想到一不留神用过了气力。等我们回过神,魏太医已经没了气……” 高贵妃越说越慢,越说越轻,仿佛每个字都被潸潸热泪所浸透,变得绵软粘稠。 “后面……确实如顾丞相所说……虽然卓公公是失手杀了魏太医,但他担忧若说出去,一是会受责罚,二是臣妾声誉受损,因而便想了这一出……臣妾也是迫不得已啊……” 高贵妃说罢,泪如雨下,哭得在场众人心下动容。 卓公公和高贵妃关系好,在场众人也是有所耳闻。 高贵妃金钗之年时,先太后曾在宫中宴请百官家的女眷,高贵妃便随母来到宫中。 当时卓公公才刚入宫不久,被分配到先皇后宫不受宠的郑常在身旁。卓林不但常被郑常在谩骂泄愤,还被其他老太监们羞辱捉弄。 据说高贵妃随母赴宴那天,卓公公已经三天没饭吃了,缩在行宫的墙角奄奄一息。 彼时年幼的高贵妃看到,询问之后,从宫宴上藏了不少点心瓜果,塞给卓林。 这不仅是一饭之恩,也是卓林入宫几年唯一感受到的善意。 因为这份恩情,从高贵妃入宫后,卓林便多有关照,尤其是卓林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后。 对于两人的渊源,卓林从未隐藏,主动和皇上提起过。皇上还曾在后宫家宴上提及此事,夸高贵妃人美心善。 此刻高贵妃这一番说辞,众人倒也能理解。 高贵妃身份尊贵,有的是办法弄死一个太医,何苦亲自动手?卓林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真想整一个太医,也有的是手段。 说到底,还是魏太医太人面兽心,高贵妃迫不得已。 除了几位平日和高贵妃不对付的嫔妃,其他人内心的天秤都向高贵妃倾斜。 水长乐凝视着地上声泪俱下的高贵妃,心情像是刚被灌了一碗放馊的中药,又苦又酸。 他难受于事到如今,高贵妃还要反咬魏太医一口,将脏水泼于死人身上。 他更难受于,如今发生的一切,和他的出现关系密切,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张倒下了,所有原本站立的牌也跟着倾倒。 芒安石看着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高贵妃,似乎司空见惯这场景,抬眼:“皇后和顾丞相似乎有不同意见?” 水长乐心下烦闷,不想回应对方的高高在上。 顾安则躬身道:“皇上,事实和高贵妃所说相距甚远,但此事真相有损皇家颜面,还望私下审理。” 芒安石的双眼如聚燕山顶那深不见底的天湖,湖光幽暗,似乎能吞噬天地。 “说。” 一个字,像暴雨前一声惊雷。 顾安本就是个肆意性子,礼仪规矩迫不得已走一遍,既然皇上开口不必留颜面,他便不再惺惺作态。 “高贵妃的确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且讲得合乎逻辑,让人动容。”顾安道。 高贵妃抬起头,双目含泪,眼神中却有几许恨意,一字一顿道:“实话实说罢了。” 顾安在右少卿身旁耳语片刻,右少卿点头,很快,从晴明殿中取出一本册子。 “高贵妃可知道这是什么?” 高贵妃眼神晃了晃,疑心有诈,强装淡定道:“不知。” 顾安:“这是魏太医抓取药方的记录。” 高贵妃脸色瞬间一片煞白。 顾安继续道:“但有个有意思的地方,我特地差人去太医院拿了出诊记录以及诊断结果,却和这册子上所记大相径庭。” 高贵妃脸色又红润起来:“这只能说明,这本册子是胡乱记录,亦或有人设局陷害。” 顾安点头,问芒安石道:“皇上,臣可否请几名太医?” 芒安石点头。 很快,几名随行行宫的太医来到跟前。 “请几位帮忙看看,这两本册子上的药草有何效用。”顾安递过册子。 几名太医接过册子查看,商榷之后,最为年长的太医作为代表发言:“这本太医院登记册上的药方并无问题,几次为高贵妃问诊,病情皆是感冒风寒、肾虚体弱等,所开药方也与病情对应。” “而这本只有药方记录,并无病情诊断的册子,其所开药方虽与太医院登记册上极为相似,但主要效用在于保胎。” 顾安点点头,提出自己的猜测:“那是否有种可能,按照太医院登记册上多次抓取的药物进行重新组合,能够和药方册上的药物相一致。” 被顾安这一点拨,几名太医又凑在一起商讨片刻,最后道:“的确有这种可能!” 顾安看向高贵妃:“敢问贵妃最近吃的,是风寒感冒的药物,还是保胎育胎的药物呢?” 高贵妃沉默。 顾安不依不饶:“这里有六名太医,贵妃可敢让太医们把把脉,看看是否有喜?” 在场其他嫔妃不解,互相窃窃私语。 高贵妃有了? 岂不是要母凭子贵飞上枝头了? 别说失手杀个太医,就算是是故意的,恐怕皇帝也不会追究。 嫔妃们脸上艳羡嫉妒之情毫不掩饰。 备受羡慕的高贵妃却脸色惨白,像泡在水中隔夜的大馍。 顾安不依不饶,又让右少卿拿来一本子。 “这是从敬事房取来的登记册。”顾安没细说,但登记册里记录何物,众人皆心知肚明。 顾安:“高贵妃可否让太医把把脉,看看这肚中婴孩有多少日子了?” 最后一缕夕阳彻底被吞噬,天空剩下无尽的黑。 宫女们提来了华丽火红的宫灯,灯光将宫女们素净的衣裙映得鲜红,像一朵朵绽放的红牡丹。 而一直被誉为“北齐牡丹”的高贵妃,此刻却失了风韵,没了生气,如同花瓣凋零碾落成泥,徒留一片荒芜。 一片寂静。 无人出声。 此刻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高贵妃怀孕却隐瞒,顾丞相让人从敬事房拿皇帝行房的登记册,只有一种可能—— 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帝的! 这是什么天大丑闻? 以芒安石暴戾的性格如何忍耐? “所以,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魏太医的?”芒安石脸色阴沉。 原本正百感交集的水长乐一听这结论,差点把刚下肚的茶水尽数喷出。皇帝这脑回路,是经过怎样的千回百转才得出这结论的。 更让水长乐没想到的是—— “皇上,臣妾是被魏忠逼迫的啊!臣妾几次想要自我了断,以证清白,却被魏忠以家人和名誉相要挟,臣妾不得已苟活。在魏忠企图再次侵犯臣妾前,臣妾为了捍卫名义,迫不得已才失手杀了他!”高贵妃抽噎道。 水长乐:…… 这蹬鼻子上脸的反应速度,绝了!:,, 第73章 多米诺效应 夜风骤然凛冽了几分,吹得晴明殿外的树叶沙沙作响,仿若在弹奏一曲哀婉的挽歌。 水长乐看着地上泣不成声的高贵妃,心下涌起一阵说不明的情绪。 水长乐记得,在《许你江山情深》原书中这段时期,高贵妃正受宠,皇帝夜夜在贵妃殿中流连。高贵妃也的确有孕在身,并最终诞下孩子。 只是高贵妃后来设计陷害女主,被女主步步瓦解,最终以高贵妃被打入冷宫收场。而孩子也成为宫斗牺牲品,在三岁时夭折。 水长乐心下困惑,当时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高贵妃的命运? 还是原书中便有不为外人道的细枝末节,被掩盖在女主绚烂多彩的一生中。 “皇后似乎有话要讲?”芒安石看向沉默不言的水长乐。 高贵妃也看向水长乐,妆容精致的脸已被泪水染成杂乱的调色盘,整个人狼狈不堪,眼中带着惊恐和求饶。 有那么一瞬,水长乐甚至产生放过这女人的想法。 毕竟古代不同现代,对女人过于苛刻。别说是皇家,便是寻常人家的妻妾被抓到通奸,也要被浸猪笼。 可她万万不该在害死一个无辜之人后,还要让对方蒙受不白之冤。 水长乐没再看高贵妃,让顾安将魏太医房间门中发现的册子取来。 “这孩子不是魏太医的。”水长乐言简意赅,先道明结论。 芒安石微微眯眼,和水长乐对视。 虽然芒安石的“通奸论”听着荒唐,但仔细一琢磨,水长乐完全能理解。 这深宫中,除了皇上是个正常男人,哦对,现在再加上他这不科学的存在,就只剩身体部位局部缺失的太监。 除此之外,有正常男性功能的,便只有太医院的太医了。 高贵妃近段时间门请的太医只有魏忠,因而芒安石推断一人通奸,也是正常的逻辑推演。 “不是魏太医,难不成是朕的?朕可没这本事。”芒安石挑眉道。刚才他已经让几名太医给高贵妃把脉,确定其约有四周左右身孕。而近几月,他都不曾去过高贵妃那。 芒安石见水长乐没话说,难得脸色缓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道:“比起高贵妃有朕的孩子,不如说皇后有,更能让朕信服。” 水长乐:…… 男男生子这种天雷设定大可不必。 水长乐无语了一阵后,才察觉自己被调戏了。皇上这意思简单明了:我这两月人在哪?皇后不该比谁都清楚? 片刻,水长乐等的人终于到来。 大理寺押着被处理过伤口的太监卓林来到高贵妃身边。 卓林看着跪在地上的高贵妃,呜呜地摇着头,可惜嘴被防止他咬舌自尽的抹布塞住,无法发声。 “还请各位妃嫔和宫女回避。”水长乐道。 众女眷不明所以,却也都以帕遮面或背过身。 押送卓林的守卫在示意下,掀起了卓林的太监服,拉下其亵裤。 众人赫然看到,其双腿之间门出现了本不该存在的东西。虽然比寻常男子小了些许,但的确完整。 “怎么回事?”在一片哗然中,反倒是芒安石最先开口。 水长乐看着面如死灰的高贵妃和卓总管,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 水长乐查看过卓林的入宫记录,记录中,卓总管的确做过净身手术,毕竟太监的准入制度相当严格。 不过或许是因卓林当时年纪很小,再加上为其做手术的刀儿匠运刀手法特别,亦或者想为其留一条命根,导致其阉割未完全,几年后出现一次生长的情况。 这件事情,除了卓林本人,高贵妃应该也清楚。 水长乐调查发现,近几年,高贵妃隔段时间门便会从太医院领用鹿茸、人参等壮阳药物,理由是为皇上做药膳。 但水长乐看过原书,男主是个警惕心极强之人,吃食皆由御膳房负责,不吃小灶。原书中前半部分,女主初学厨艺,兴致勃勃为男主做了一桌饭菜,对方却不动筷,导致女主觉得心意被践踏,和男主产生隔阂。而女主气愤倒菜之时,恰遇男主发小顾安,从而展开了书中的男一线。 至于这些壮阳药物最终落入何处,不言而喻。 而卓林有“一度发育”之事,原书中虽未提及,却也能看出端倪。 书中后半部分,服侍皇帝多年的卓林被赐鹤顶红,理由是涉政,可卓林和官员交集浅显,其理由特别糊弄。 水长乐本以为是作者想排除女主和高贵妃争斗中的不利因素,因而不惜让皇帝“喜怒无常失了智”,如今看来,有迹可循。 “一度发育”的卓林基本上是个正常男人,对于太监而言,这算重获新生,更是灭九族之罪。 卓林必须保守秘密,可荷尔蒙冲动是客观存在的,更何况每日对着风情万种的美人们。 水长乐认为,高贵妃虽早帮卓林领取药材,但两人此前并未发生不正当关系。 其暗结连理的时间门应该这近两月,皇上冷落高贵妃起。 说到这,水长乐心中顿生几分亏欠。神域世界的蝴蝶效应无处不在,明明没有直接交集的两人,也会因微不足道的变化,产生天差地别的结果。 芒安石神色阴鸷,贵妃通奸几年或几天,于他而言无差。 “卓林,皇后所说,你有何要辩解。”芒安石看向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卓林。 守卫将其嘴上的抹布拔出。 卓林双膝在地上磨蹭,一点点地想爬到芒安石身旁,却被守卫制止。 卓林拼命磕头,额头早已血红一片,血迹往下淌,快覆满半张脸。 “是小卓子的错,是小卓子欺君罔上,还侵犯贵妃。小卓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求皇上看在自小卓子伺候皇上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要连累他人。” 卓林自知死罪不可免,只求以死谢罪,莫要连累他人。 “魏太医发现了异样,所以你们便杀人灭口?好歹毒的心思。”芒安石冷声道。 卓林没说话,如捣蒜般继续磕头,偶尔起身看到一旁披头散发的高贵妃,心如刀绞。 他想起来往事。 因为有过“一饭之恩”,因而高贵妃入宫后,他便对其多有照顾,凭借着皇上贴身太监的身份,没少在皇帝身边美言,再加上高贵妃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直最受皇帝宠爱。 也是在高贵妃进宫后不久,他察觉自己身下有异。起初他没太在意,直到后来他不小心翻阅到宫中书阁内的春宫图起了反应,他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自己竟然是个完整的男人! 卓林又惊又喜,这份秘密无处诉说,直到交好的高贵妃察觉到异样。 “小卓之,为什么你脸上有胡子?年幼进宫的太监不是不会长胡子吗?” 宫中有不少年迈的太监会长胡子,因而卓林不甚在意,只是出于干净修剪。被高贵妃一提醒,卓林才惊觉,那些同他一样年幼进宫的太监,脸上从未有青渣,能长胡子的都是有一定年岁才进宫的太监。 他的秘密被高贵妃察觉,高贵妃并未告发,反而帮他要到各种珍贵药材,有助于他那处的修复。 原本一切风平浪静,直到一个多月前的一天。 那段时间门,皇上不知为何,夜夜留宿坤宁宫,从不翻其他妃子的牌子。要知道,若皇上宠信其他妃子,他还能以“顾大局”的理由规劝皇上,可宠信皇后,天经地义,后宫无人敢多言。 高贵妃找他抱怨,他便多次在皇上面前示意高贵妃的好,皇上无动于衷。 那一天,皇上又去坤宁宫,不需他侍奉左右,他便到小花园透气,却遇到了正独身一人在亭中抹泪的高贵妃。 高贵妃说,自己是被戏剧中的爱情所感动。这段日子,皇后请戏班进宫中唱戏,都是些没听闻过的戏本。 高贵妃说,她也想如戏中的女子,有良人常伴身旁。 两人既有旧交,又有恩情,高贵妃便邀他到她殿中小酌谈心,他自是不拒绝。 三壶下肚,两人半醉半醒,高贵妃忽然抱住他,说她好孤寂。 卓林一开始还说着“主仆之分,男女之别”,可身体健康却从没感受过女人的他,哪里能忍受得了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 颠鸾倒凤之后,两人都有些后悔,卓林第一次落荒而逃,甚至看到高贵妃便避着走。可每每夜深人静,都会想起那夜画面,身体躁动。 直到有一天,高贵妃忽然召他入殿,而后一脸惊魂未定的告诉他:“她怀孕了,她近日身体不适,魏太医帮其检查后,恭喜其已有身孕。” 卓林半晌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段时间门不曾临幸高贵妃,那么这个孩子,只能是他的。 为人父的喜悦只维持了三秒,却很快被恐惧冲淡。 这个孩子,对于高贵妃和他,都是灭九族的存在。 高贵妃见他面如土色,安抚他,表示已经想出应对之策。 魏太医耳根软,问诊之后,她便向魏太医恳求,希望其能帮她隐瞒已有身孕之事。理由是后宫纷乱,若太早让人知道孩子存在,唯恐对孩子不利。 魏太医答应了。 高贵妃希望卓林要尽快帮她把皇上请来宫中,至少春风一度,让这孩子的存在合理化。 等过几月,她再请其他水平最次的昏庸太医来诊断,若对方能模糊胎儿时日,再好不过,若不能,便用金钱收买,让其诊出符合临幸时日的胎儿月份。 至于这孩子,最终是不能留的,等到其有五六月后,高贵妃便会以麝香堕胎。 高贵妃也记得效用最大化,她会将流产一事赖给皇后,暗示皇上是皇后妒忌而下的毒手。 听闻孩子要流掉,卓林莫名伤感,却清楚这是最优解。 然而天不遂人愿,尽管卓林在皇上面前屡次暗示临幸高贵妃,皇上却置若罔闻,更甚者,皇上直接训斥卓林“要有做下人的本分”,卓林不敢多言。 眼见胎儿渐渐长大,之后再想糊弄难度便增大,高贵妃只得服用藏红花堕胎。 然而试了几次,胎儿却异常顽强,高贵妃有些慌乱。 祸不单行。 就在高贵妃为堕胎烦闷之时,魏太医却找上门。 魏太医是典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对后宫也好,朝堂也罢的纷争一概置之不理,沉醉于医学研究。 可皇上连续两三月只去坤宁宫实在过于稀罕,百官都传得沸沸扬扬,更莫说直接服务后宫的太医院。 魏太医在无心八卦,也免不了听到同僚频繁探讨。在和其他人确认皇上这几月的确只去坤宁宫后,魏太医发现了异样。 只临幸过皇后,那高贵妃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魏忠去找高贵妃求个明白。 高贵妃起初抵死不认,之后实在瞒不过,只得招认,恳求魏忠能保密。 魏忠询问孩子生父的信息,卓林主动招认了。 那之后,魏太医和高贵妃便没有往来,但卓林和高贵妃始终忐忑不安。 此次来聚燕山度冬,本以为能松一口气,没想到皇上专门指派魏太医住在内宫,赏识之意溢于言表。 高贵妃和卓林担心魏太医无意说漏嘴,便起了杀意。 案发前一日,卓林给魏太医递话,说有要事相商,希望其前来高贵妃下榻的羽鹤宫,行踪尽量隐秘,不要被他人所知。 魏太医是个沉迷医学,心思单纯之人,不疑有他,果真前来赴约。 高贵妃用话语稳住了魏忠,等到卓林伺候完皇上,赶来羽鹤宫,了结了魏太医。 至于为何要故布疑阵,则是高贵妃的主意。 高贵妃打算借“闹鬼”谣言,让自己“撞鬼中邪、惊魂未定、闭门不出”,之后无论流产或不幸生下孩子,都能阻挡外界知情。 原本一切顺风顺水,不曾想,还是被水长乐所识破。 此刻,晴明殿。 凉风吹过,宫女们提着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地上的影子也变得飘忽起来,仿若幽魂游荡。 卓林扬着头:“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强行欺辱了高贵妃,是奴才担心事情败露杀了魏太医,奴才这就去地府给魏太医请罪。” 卓林说罢,就要咬舌自尽,被一旁守卫眼疾手快掐住脸腮。 水长乐看着卓林,倒也算是个男人,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担。 “其实你杀魏太医,完全是多此一举。”水长乐道。 卓林不明所以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让顾安拿来魏太医房中的随笔册。 “这是我从魏太医书架上发现的。”水长乐说着,翻动到最新几页。“最近魏太医胡乱摘抄了一些零碎东西,我去书库一一核对,其分别是记载的是补阳药方和阳/器调理之法,还有北疆能够制造死亡假象的药方。” 卓林没听懂,神色迷茫。 水长乐直白道:“我想魏太医是想帮你。知晓你是年幼懵懂无知时被贩卖入宫,并非自主选择。成年后又遇到阳/器修复的机遇,且你也并不想继续当太监,他便想帮你了却心愿。我猜魏太医的计划,是打算助你假死,帮你出宫,而后继续补养调理,修复身体残疾。” “怎……怎么会……”卓林喃喃,神色恍惚。 水长乐:“只因计划还未周全,他便未告知,却惨遭你毒手了。你万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卓林整个人瘫在原地,如一坨烂泥。 水长乐看向高贵妃:“我还在魏太医的药箱中,发现了一盒单独存放的草药。我让人检查过,多是些红花、丹皮、牛膝、榆白皮、归尾等等活血之药,能较为温顺的终结壬辰。” 魏太医虽心善,但忠君爱国牢记于心,断不可能让这孩子降生。 高贵妃盯着水长乐,良久,凄婉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还是笑命运无端造化弄人。 “啊!”“快来人!”“太医快来!”忽然间门,一旁一阵骚乱。 水长乐看过去,只见血液从卓林的嘴角汩汩流下,他终究还是打算咬舌自尽。 芒安石站起身,阴沉中掺杂着疲倦。“将卓林打入死牢,高贵妃囚于羽鹤殿中,重兵把守,不得出房门,等候发落。” 说罢,芒安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在场众人愣了半晌,才想起恭送万岁。 一场持续了一天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顾安负责跟进后续,水长乐则和洛清澄回霁云殿。 一路冷清,行宫安静如坟场,只有随行宫女齐整的脚步声,在凉夜里有节奏响着。 洛清澄忍不住问:“真是卓总管侮辱了高贵妃?杀了魏太医?” 水长乐没有回答。 以他对书中高贵妃的人物策写,只可能是高贵妃引诱了卓总管,而非卓林霸王硬上弓。 至于杀魏太医之事,动手的应该是卓林,但以卓林的阅历见识,不足以策划得如此精密。说到底,整件事的主谋只能是高贵妃。 然而水长乐有些迷茫。 若追根朔底,他也和案件脱不了关系。因为他的出现,使得原本受宠的高贵妃失宠,孤寂难耐,从而和卓林暗结连理,最终导致长命百岁的魏太医不幸丧命。 “长乐?长乐?”洛清澄又唤了两声。 水长乐回过神:“我今天有些倦了,想早点休息。” 洛清澄很是体谅:“也对,那长乐你早些休息,我再去走走。不知为何,今夜有些兴奋难耐。” 洛清澄本性中自带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 水长乐看着对方活泼离去的背影,心生几分羡慕。 水长乐回到霁云殿,遣退了一众宫女太监,搬了把摇椅至宫殿台基上,盖了件大氅,看着夜空发呆。 他忽然对这世界萌生厌倦,有几分度日如年之感。 果然生在红旗下的人受不了封建王朝这一套。 想快速结束这世界,可所有目标都遥遥无期。 帮男主达成江山太平? 南潇国一败蒙受屈辱,誓要北齐血债血偿;他爹又重兵在握,功高震主。 帮女主达成寻一良人? 洛清澄对皇帝毫无想法,她沉迷新事物,渴望宫外的广阔天地。 确保丞相顾安存活? 至少目前还活着,但以剧情十头牛都拉不回的进展方向,他很担心顾丞相会不会不按常理出牌,喝酒喝死,被人暗杀,或者顶撞皇帝被赐死…… 水长乐心下惆怅。 如今是在大赛的神域世界,他需要对战队负责,否则他真想找口井投井自尽,了却此生。 难怪说古代副本死亡率最高。 “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男声打断了水长乐的思绪。 水长乐一惊,猛地睁眼,看着身前无论第几次看到,仍会心下惊叹其美貌的男子。 男人的睫毛很长,眼中带着水光,比地上如水的月华还要明亮。 水长乐习惯性地往后缩了缩。 这个动作似乎惹怒了本就心情不好的男人。 芒安石的一只膝盖忽然跪入水长乐双腿中,迫使水长乐的双腿分开,而后一只手揽上了水长乐的后脑勺,整个人欺身而上。 摇椅晃荡起来。 “皇……皇上……” “皇后好雅致啊。”芒安石的声音很冷。 水长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顿时失神。 一个皇后,在一个贵妃给皇帝戴绿帽后,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举止,才能化解皇帝怒气? a、载歌载舞庆祝高贵妃倒台,凸显出后宫竞争胜利的姿态,以此来向皇帝表示——您老还是很有魅力很重要的,大家都抢着呢! b、潸然泪下借酒消愁,表示是自己管教不当,没为皇帝打理好后宫,以此来向皇帝表示——都是皇后的错!绝不是您老没魅力! c、闭口装哑安静如鸡装作失忆,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以此向皇帝表示——您老没有被戴绿帽,我们都没看到!没看到就是没发生! 水长乐在脑中过了一遍方案,发现如何回答都非最优解。 忽然,身前的脸无限靠近,嘴唇一阵濡湿的冰凉。 水长乐习惯性地要将人推开,却迅速被强力不容挣扎地制住手腕。与此同时,嘴上的动作却更为轻柔。:,, 第74章 听戏 (这章接75章,73章结束请先看75章再看74章) 在聚燕山行宫的日子闲适而无趣。 虽说出了后宫,其实也不过是换个地方被“禁足”。不过对于向来宅家有方的水教授,倒也不是难事。 洛昭仪这段日子来霁云殿的频率明显减少,也不知是因近期后宫纷扰、学会避嫌,还是因为发现了新乐子。 与之相反,芒安石出现在霁云殿的频率更高了。 经过那夜对月谈心,两人间门的隔阂似乎消除了。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兵法布阵,甚至涉密国事,芒安石也不避着他。 最后还是水长乐忍不住道:“皇上可听闻后宫不得干政,后宫莫论国事?” 芒安石目光如炬,含笑道:“长乐之于朕,怎可单纯用后宫来囊括?” 明明简单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水长乐的错觉,总觉每个字都裹上了情爱,齁甜齁甜。 “皇上说笑了,长乐自是会遵守本分。”水长乐道。 芒安石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行宫日子安适,国事却未清净,处处暗流涌动。 这夜,芒安石来霁云殿时,整个人都显出一股疲态,哪怕他强撑着和水长乐谈笑风生,水长乐还是察觉到异常。 水长乐仔细回想了一下书中这段时间门的情节,终于想到问题根源。 这段时间门,正是北齐和西耀国边境起争端之时。 西耀是在这本书里,唯一能和北齐国在国力上一较高下的国家,甚至在兵力这块,西耀因近年来良将辈出,更胜一筹。 西耀国虽地广,领土却不肥沃,再加上其是纯内陆国,无法享受海上贸易的便捷,西耀国王便动了想要侵吞他国领土的心思。 此次边界屡屡起争端,便是西耀国王的示意。 西耀国王的目的十分直白,不加掩饰,便是想要从西耀到东海一整条线的城镇。这条线的最东端临海处实际是南潇的国土月英城,南潇国和西耀国签署了五十年的城镇租赁协议。 西耀想要到达月英城,势必经过北齐。可西耀国王并不想友好贸易,缴交过关税,而是想要北齐让出这一条道上的四座小城。 其给芒安石的选择也只有两条: 第一、开战; 第二、学南潇和北齐签署所谓的“租赁协议”。 芒安石不是会为了息事宁人而割让土地的性子,可若开战,他便要面临一个问题——驻守北齐和西耀边界的墨家军,并无实力抵抗西耀的兵强马壮。 要开战,便要调配军队。 能和西耀铁骑一较高下的,只有水长乐父亲所率领的水家军。 可芒安石清楚,水家军如今势不可挡,若其胜利,不但民心更胜,甚至连他努力拆分兵权的几支军队,都会被其渗透。 “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事。”水长乐推过刚冲泡好的绿茶。 芒安石接过绿茶,仿佛不觉烫口般一饮而尽。 “长乐,如若说你家养一头猛虎,且家外有只巨熊。原本双方僵持,互相牵制。可这时巨熊发疯,要以你为食。你若放出猛虎,定能咬死巨熊,可如此,猛虎不但没了牵制,还因食巨熊血肉力量更盛,不受你掌控。长乐你会如何选择。” 水长乐听着这一番猛虎巨熊论,自然清楚对方说的是西耀国和水将军。 原书里,皇帝选择了让猛虎咬死巨熊。平息外部纷乱后,皇后母家果真从名望和实力上,都能倾覆朝野。 水长乐有上帝视角,知晓水将军对于皇帝并无二心。可在君王家,从未有忠不忠心一说,只有皇帝认为你是否能留。 原书中,皇上利用大将军平息战乱后,便开始了削兵权和陷良臣的计划。大将军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就是水长乐的两个哥哥,因愤慨皇帝过河拆桥,举兵谋反,被当时已经羽翼丰满的皇帝斩于马下。 “长乐?”芒安石打断了水长乐的情节回忆。“这盘棋,长乐打算如何下呢?” 水长乐心道,这最好的方法,便是喝退这熊,令其不敢进犯;驯服这虎,令其为自己所用。 可这答案过于理想化,他也担心芒安石知晓自己猜出隐喻。毕竟他是大将军的小儿子。 水长乐:“皇上说笑了,这虎啊熊啊,都是长乐最为惧怕之物。可别说想方设法了,我怕是直接晕眩过去。” 芒安石:“长乐向来一副天塌下来都先等我把茶饮尽的从容,没想到还有惧怕之物。” “都是凡胎,自然是惧怕猛兽。” 芒安石不疑有他,看着书案上墨迹未干的纸页:“皇后近日有在写剧本了?” 水长乐点头,闲来无事,写点剧本,为后宫众人解闷。添茶瞬间门,他忽然想到一法子。 “安石,我最近写了个新话本,您可要听听。”水长乐不着痕迹道。 芒安石看过两次水长乐请来的戏班,演的多是些情情爱爱,观念甚为新颖,只非芒安石所好。不过难得水长乐愿意主动与他分享,于是道:“好。” 水长乐将炭炉拨了拨,让屋子暖和些许,这才开始讲故事。 “说在多年以前,有两个国家,名为郑国和郐国。 郑国君王名郑桓公,其想侵吞郐国,然而郐国能臣勇将甚多,轻易开战,必将两败俱伤。 郑桓公旗下的谋士便提议,既然如此,不如让郐国国君将这群谋臣武将全杀了。” 芒安石疑惑:“郐国国君怎么可能杀自己人?” 水长乐点头:“郑桓公也同样疑惑。谋士便将自己的计略告知。 而后,郑桓公便派人去郐国,将郐国所有有雄才大略的贤臣良将全部打听清楚。 一切准备就绪后,郑桓公便挑了黄道吉日,在城内建了一祭坛,拿着一卷锦书,对百姓道:“郐国的臣民都不喜欢国王,邀请我去做他们国君。这是请我征伐的豪杰们,将会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必会重赏。” 锦书上不但记载了贤臣良将的名字,还假意在每人下方写上官爵之名和良田亩数,表示已经结盟。 祭祀进行得轰轰烈烈,在郑国的郐国奸细自然得知,当夜,便将祭坛下的锦书挖回郐国。 郐国国君震怒,以为手下吃里扒外,任凭其喊冤,还是决定全部处死。 等到郑国进攻时,郐国已无可用之才,很快被灭国。” 水长乐说罢,瞟了眼若有所思的芒安石。 他相信他的用意,芒安石应该可以领会。 水长乐之所以会挑选“反间门计”的故事,一是帮芒安石出谋划策,平定外袭。毕竟帮助男主达成“江山太平”,是基本条件之一;二则也是提醒芒安石,莫学郐国国君,疑心太重不经考证,以至无良臣可用。 如若可以,他自是希望他的“父亲”,忠义无双的大将军,能够在戎马一生后,还能衣锦还乡,颐养天年。 == 行宫的岁月过得极快,转眼便临近回宫之日。 气候逐渐转暖,空中的飞鸟逐日变多,娇媚的春光,让世间门的一切都变得清澈。 一大早,水长乐眼看着霁云殿窗外的两株梨树,从厚雪压枝,到梨花初绽。 也不知等到梨花盛放,又会是何光景。 水长乐正想着,只见林中走来一“仙子”,五官俊朗令春光失色,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上绣银色兰草,让人误以为是梨花仙向往世间门热闹,下凡一探究竟。 芒安石也看到临窗赏景的水长乐,不再前行,就站在原地,笑眯眯地和水长乐对视。 明明只是寒冬转暖,气温仍低,可不知为何,那视线却如炎夏一般炙热,让水长乐从脸颊到手心都莫名发烫。 “长乐可觉为夫好看?”芒安石的声线里难得有一分轻佻。 水长乐忽然感觉有人搬了一火炉放到他身旁,还拼命添油加柴。 最终,水长乐选择别过脸,落荒而逃。 芒安石带着早膳,来到水长乐房间门。 “昨夜商议国事,结束时已是半夜,担心扰了皇后休息,便在书房小憩,长乐可不恼朕吧。”芒安石一边示意随行太监布菜,一边对水长乐道。 这话就像是寻常夫妻,丈夫加班太晚,担心扰了妻子休息,便在沙发上胡乱一裹,凑合一夜。 水长乐看着对方扬起的漂亮唇角,好不容易驱赶走的火炉又开始作孽。视线无处安放,他只能看向正在布菜的小太监。 这个头只到他胸口的小太监名叫小飞。在原书中,卓总管死后,便是他伺候皇帝左右。没想到所有时间门线都提前了。 “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还要来与长乐用早膳,长乐何德何能。” 芒安石亲自为水长乐打了碗燕窝粥:“和长乐共处,朕解决了心头之困,又解决了国事之惑,朕还嫌来霁云殿少了,恨不得日日夜夜与长乐相对。” 水长乐头顶烧到极点的小火炉爆炸了。 早膳完毕,芒安石并未离去处理国事,而是对水长乐道:“长乐可有什么心愿?” 水长乐心道:心愿便是您老江山太平,赶紧和洛清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顺便记得让你的好兄弟顾安长命百岁。 可嘴上,水长乐虚伪道:“皇上福寿延年,便是长乐最大心愿。” 芒安石轻笑一声,道:“长乐,换身轻便衣服,你入宫已久多有烦闷,我带你去看看市井街巷。” 水长乐眼睛一亮。 他想外出的心思已久,毕竟谁不想看看书中这北齐盛世。可惜他并无洛清澄那般飞檐走壁的好身手,只能苟在宫中赏花弄草。 == 距离聚燕山最近的一个城镇,名为天香镇。 因为是两条陆地商道加一条水运的必经之处,天香镇极为繁华,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芒安石和水长乐到达天香镇时,已接近黄昏。五彩晚霞和城中亮起的灯火,让整个小镇盛放火树银花。 拥挤的街道上,口音各异的商贩正忙着吆喝,茶楼酒肆中,说书人正讲着朝堂风云、江湖恩怨。 水长乐和芒安石走入一间门名为“有岸”的酒楼。 两人本想上二楼雅座,却被一楼堂中的说书先生所吸引,索性寻了一临说书台最近的位置。 “说尽这边疆奇闻,我们再把视线转到朝中”。说书先生朝北边一抱拳,一鞠躬,本以为其要讲皇帝英明决策亦或忠臣舍命纳谏,没想到其嘴脸一变,忽然神秘兮兮道,“我们今日要讲的,便是当今圣上对皇后小桃林一见钟情,皇后却不愿承欢男子身下,最终皇帝历经千难万苦,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水长乐含在口中的茶水瞬间门喷涌而出,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 芒安石半掩着嘴,似乎并不恼说书先生的胡编乱造,甚至颇有兴味。 很快,水长乐听到一个离奇版本的欢喜冤家故事。 故事大概是皇帝微服私访,在桃林中遇到策马扬鞭的水长乐,一见美人误终生。 两人一见如故,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情投意合。 准确说,是皇上以为是他们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水长乐以为两人是伯牙子期。 于是当皇帝表明心迹后,水长乐大惊失色,我当你是兄弟,你却馋我身子。 水长乐顿时对芒安石避之不及。 而芒安石则锲而不舍,摘天上星,捞东海珠,艳阳烈日等三月,瓢泼大雨跪三天,一片赤诚之心,终于感动了水长乐。 可就在两人要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时,水将军却将水长乐召回,表示其已与皇帝定亲。水长乐不舍爱人,但父命难违,最终不辞而别。 与此同时,皇帝也被先后召回宫,为了国家安定,需与水将军的小儿子成婚。 万般不情愿却又难违父母之命的两人,在洞房花烛夜时,才发现成亲对象竟是自己心上人,喜悦得抱头痛哭。 听完故事的水长乐心情复杂,这是什么“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恶俗故事。 一段为了巩固江山的政治婚姻,竟然能在民间门传成狗血话本。 但凡稍微了解一点时事,都能发现这故事有多胡扯。比如皇帝与皇后成婚时,先后早已去世,根本不可能指定婚姻。 然而酒楼的顾客并不在乎,并且格外喜欢这《皇家爱情故事》,打赏热烈。 水长乐刚想和芒安石吐槽两句,却见芒安石心情甚好地丢了一锭银子到案台上。 水长乐:…… 他不该吐槽j星人对于网文的纵容。 因为书中人对话本的纵容更甚。 “真想见见水将军的小儿子是何等美人,竟然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酒楼内有人道。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笑得极为揶揄。 水长乐忍不住翻白眼,心下道,论美人一词,芒安石比自己符合多了。 也有难得理智的顾客表示:“皇帝国事繁忙,哪有可能几月不回宫,为追一人耽误朝政?” 边上一并不相识的顾客反驳:“这位兄台,这你可就少见多怪了,我朝中有人,还真打听到些小道消息,说皇上皇后琴瑟和鸣,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只去坤宁宫。” 另一边顾客附和:“对对对,我小姨家是为后宫宫女置办胭脂水粉的,她说皇上极为宠幸皇后,夜夜颠鸾倒凤,有时晚上太过激烈,第二天皇上便不早朝了。” 水长乐手一哆嗦,芙蓉汤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芒安石颇为体贴地从方桌对面坐到水长乐身旁,帮其抚背。 水长乐正想感谢,却见芒安石凑到其脸旁,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听听百姓对皇帝不早朝的期盼,一时不知是朕不够用心,还是皇后不够努力呢?” 水长乐:……:,, 第75章 真心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久到水长乐手脚发软,呼吸困难,对方才终于放开他。 芒安石静静地凝视着水长乐,似乎不打算先开口。 向来能说会道的水长乐,此刻也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 男男授受不亲?下流无耻卑鄙? 他们可是合法“夫妻”。 皇上亲得好亲得妙? 他比较想质问神域生成器为何不能屏蔽脖子以上的画面。 或者和芒安石科普一下,每次接吻口腔内便会有八千万个细菌发生转移? “皇后也夜不能眠吗?”芒安石轻声道。 不得不说,芒安石的声线的确特别好听,让身为“声控”的水长乐心跳加速。 “透透气,看看云。”水长乐道,“皇上怎么忽然来了。” 芒安石没有回答,直接向屋内走去。 水长乐耸耸肩,这大概就是帝皇心,海底针? 亦或者,今晚高贵妃的事情让对方烦闷? 水长乐正琢磨要如何打发对方时,对方也从屋内拖出一把摇椅,置于他身旁。 “那我就陪长乐一起看看云。”芒安石道。 水长乐料想对方定是心情不佳,可他无法拿逗洛清澄那一套,来开导喜怒无常的皇帝。 “朕登基已经四年了。”芒安石看着天空,忽然开口。“年少时看云,都觉得其洁净无瑕。如今再看,只能看出风起云涌,世事无常。” 水长乐笑笑:“心境不同罢了,没有谁能永远保持年幼时纤尘不染的童真。” “所以,人都是会变的,对吗?” “当然。人都会成长,遇见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或缓慢或急速地重塑自己。”水长乐轻声安抚道,一如当年和学生谈心。 芒安石伸出手,对着天空虚晃了几下,似乎在捕捉什么。 “朕小时候听额娘身边的嬷嬷说,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化成天上一颗星。后来额娘死了,我便经常看天,想哪一颗是我额娘。” “那一定是最亮的那颗。”水长乐道,芒安石的话,唤起了他对母亲的思念,原来大家都是听同一个美好童话长大的。 芒安石忽然侧过头,语气中带着蛊惑的味道:“长乐,你知道吗?我额娘是被先后害死的。” 水长乐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这个“秘密”,他早已从原书中得知。 书中男女主情到深处时,女主质问男主,是不是仍对她戒心深重,否则为何不愿意动她苦修厨艺后做的菜。 男主坦诚,因为他亲眼目睹额娘被毒害。 彼时他正年幼,先后派人来时,额娘让他躲在柜子里。他亲眼看到那群太监端来下满毒药的菜,逼迫额娘食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额娘断气。 再然后,他被过继给膝下无子的先后,喊着仇人母后。 水长乐不但知道先后害死了皇上的亲生母亲,还知道先后的死和先帝一样,都是男主的杰作。 他是棵从泥沼中挣扎而出植物,在风霜雨雪中成长,坚韧又脆弱,满身皆是毒刺。 芒安石静静地凝视他,似乎在等他的反应,也似乎在寻找,能救赎他的那道光。 水长乐没有说话,他伸出双手,覆盖住对方的眼睛。 水长乐的手一直缩在绵软厚实的大氅里,因而无比温热。芒安石只觉被覆住的皮肤微微发烫。 好奇怪,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芒安石忽然被这没有暧昧肢体接触而心跳加快。 “安石,你看到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想象一下,这一生你最留恋的时光。” 最留恋的时刻?芒安石愣了下,身体不由自主地配合对方。 他人生里最留恋的时候,应该还是黄发垂髫之时。他喜欢在宫中奔跑,额娘会在殿门外盼他撒野后归来。 额娘喜欢穿素白纱缎的裙装,像一朵盛放的白玉兰。 那时候他眼底的世界纯粹而美好。没有庙堂高车,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暴/力征伐,没有弑父夺权。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那朵白玉兰凋零了,那段时光,也成为回不去的地方。 “如果你觉得很累,就回到那段时光里,静静呆一会。”水长乐轻声道。 作为老师,水长乐没少帮学生答疑解惑,自然也包括许多成长路上的烦恼。 他经常鼓励学生变得强大,走出来,走出心魔,走出桎梏,走出困境。 然而芒安石的情况不同,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足矣覆盖掉年少的阴影。可那些阴影并未驱散,而是被他吞噬,化成身体里的一部分,让他强大,也让他灰暗。 水长乐能够理解芒安石,因为他们是相同的人。 看似活得坦荡无畏,却会在夜半无人时,被年少的阴影倾覆全身,陷在消极痛苦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虽然他们自身的强大终会战胜一切,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前,又重覆上硬邦邦的壳。 在一次次被打碎,再重构的过程中,他们变得无坚不摧,却无人知晓其中的过程有多么痛苦。 他将自己包装得很好,以至于学心理学的朋友都认为,他之所以内心强大,是因为家庭美满,一段幸福的童年能够治愈所有的不幸。 事实恰恰相反,水长乐年幼时经历过太多不幸,父亲出轨、母亲早亡、保姆虐待,能让他熬过那段艰难时光的,是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美好。他将他们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为自己构建一座小屋,被现实打击得遍体鳞伤时,他便躲进小屋,汲取回忆里那一点甜。 那不是幻想,更不是逃避,而是人在面临奔溃又无人伸出援手时,自己为自己绑上的自救绳。 “好一点了吗?”水长乐放开双手,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脸。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长得很有冲击力。 芒安石盯着身旁眼睛晶亮的人,记忆里那朵为他停留的白玉兰,似乎又绽放了。 == 人似乎只要被打开心门,就容易将对方划入自己的地盘。 水长乐和芒安石坐在摇椅上,倾吐了一摞摞的心事。此刻的他们并非皇帝皇后,没有所谓身份尊卑,只是两个相熟的老友,没有目的的和对方分享点滴。 “你说我若死了,会变成什么?”芒安石问。 水长乐已有几分倦意,却仍旧严谨:“皇上不会死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认真的,你觉得人死后,是会变成鬼,走过奈何桥,踏入轮回道?还是变成这天上明星、地上草木,永恒于世间?” 水长乐轻笑一声。都说古代帝皇对于死亡尤为忌讳,追求长生不老,如今看来,芒安石真是例外,竟然主动和他探讨起生死话题。 如果可以,他真想告诉芒安石,这个世界没有鬼神设定,看不到阎王,没有童话设定,变不成星辰。你甚至都没办法变成一缕青烟、一把骨灰的客观存在,因为你只是一段程序,会被读取、会被重来,但不会消亡。 可他不想说。 不是因为会打破神域的规则终结比赛,而是他不忍心,不忍心让一段程序知道真相,也不忍心有一刻,忽然会为这张脸而心悸的自己。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呢?”水长乐最终道。 “那你呢?”芒安石不知为何执着于这答案。 水长乐看着夜空:“皇上刚才不是说了吗?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化成天上一颗星。你爱过的人和爱过你的人,此刻或许在看着你呢。” 他若在这个世界死亡,只会在现实里苏醒。 芒安石:“可是天上星这么多,如何分辨哪颗是谁呢?” 水长乐不理解对方的坚持,只得到:“所以下葬的时候要特别一些,比如去御膳房讨要八对天鹅翅膀,放在身下。” “化作的星星便会长翅膀?”芒安石突然的天真让水长乐忍俊不禁。 星星能不能长翅膀不知道,以后考古学家挖到这具棺木,一定会以为发现了人类新纪元。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到最后,还是水长乐先被睡意侵袭,眼皮开始打架。 “困了?”芒安石察觉到水长乐的困倦。 水长乐含含糊糊地“嗯”了声,想从摇椅上起身,却觉脚部发软,整个人又摔回摇椅上。 身旁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声,水长乐本没打算理会,却忽然一个离地,被人横抱在空中。 “长乐今日多有操劳,不如让为夫伺候长乐就寝?”芒安石轻笑道。 水教授在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后,首先蹦出的是《潘金莲与西门庆》《杨贵妃与唐明皇》《吕不韦和赵姬》……总之不是啥正经夫妻。 “皇后如此分神,在想什么有趣事?可否与为夫分享?”芒安石抱得四平八稳,仍有余力观察怀中之人。 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水长乐不自在极了。然而下一秒,还能更不自在——芒安石将他放置在床上。 水长乐开始在脑袋里呼唤会让视野一片漆黑的拉灯流绿白方块。 然而等到芒安石帮他褪去外衣,绿色方块似乎罢工了。 “长乐你为何这么紧张?”芒安石脱掉外衣,打量着床上手攥里衣衣角,耳尖发红的水长乐。 等到两人都躺到床上,水长乐感觉到对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温热的胸膛是寒冬中的热源,让人莫名心安。 “睡吧。”芒安石在他耳边道。 水长乐松了口气,看着身旁人浓密的睫羽。“安石,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嗯。”芒安石应了声,“朕今天也倦了,长乐如果想,为夫明晚再让皇后满足。” 水长乐:???!!! 水长乐顿时一激灵,急忙解释:“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事!” 芒安石没回话,只是将身子又往前贴了贴,水长乐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肌肉的纹理和骨头的骨节。 “我只是想请皇上,能对高贵妃网开一面。”水长乐说出了自己心声。 紧贴的身躯往后退了些许,冷空气趁虚而入。 “皇后怎么会忽然说这?”芒安石的声音,似乎也冷了几分。 水长乐看着飘动的床幔。 他不愿高贵妃死,一是认为其罪不当诛,二是对这书里的女配多有怜悯,三则是不希望皇帝的心魔加深。 书里写过,皇帝时常会重复一段梦魇,是他为母报仇,逼迫先后服毒时,先后用最怨毒的神色诅咒他,“这一生永远不会被人真心对待。” 那诅咒就像是带毒又刻骨的刀,不知为何总会在梦魇里重复,让皇帝每每惊醒,都不寒而栗,钻心刺骨。 今日高贵妃背叛一事,芒安石虽仍保持着君王的不露声色,但水长乐仍察觉其某些时刻的破防。 就仿佛,诅咒正在被印证。 水长乐希望芒安石留高贵妃一条命,也是希望芒安石能从心底冲破这层束缚。若高贵妃死了,这诅咒便成了死咒。 水长乐无法向芒安石说明缘由,只得道:“高贵妃毕竟是高侍郎的女儿,进宫多年,伺候皇上也算有苦劳。无论是从朝政□□,后宫安定,还是从天子得民心的角度,对高贵妃网开一面,能够彰显皇上的宽宏气度。”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空中绽放起千朵万朵梨花。 芒安石看着身旁人带着期待的眼神,心底莫名一暖:“好,我答应长乐。” == 与此同时,晴明殿外。 顾安让人将现场清理完毕,关上了房门。 “今日大家多有辛劳,早些回去休息吧。”顾安对众人道。 右少卿热情道:“丞相,我送您回去。” 顾安摇头:“不用。” 等到人都散去,顾安朝着树丛密集处道:“出来吧,看了一晚上了。” 窈窕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明艳的五官让刚落下的雪都变得有了温度。 “顾丞相好耳力。”洛清澄由衷夸赞道。 顾安撑起青黄色的油纸伞,无奈摇头。他自小五感就异于常人的敏锐,可惜刀不能提、剑不能拿,多动点都会气喘吁吁。 “洛昭仪半夜横行树丛,才是真好本事。”顾安反“恭维”道。 洛清澄大概真没听出对方揶揄:“顾丞相,今日的案件我还有好多好奇处,能不能和我说道说道。” 顾安无奈:“洛昭仪,半夜三更,妃子与官员还是要避嫌。” 毕竟太监都能和贵妃发生离谱事情。 洛清澄似乎早有准备,从身后掏出一酒瓶:“上次欠顾丞相一壶酒,怎么说也要还回来。这是皇后赠我的莲花酿,我们南潇的国酒,我在南潇时一年都喝不到一口,顾丞相可愿与我共饮?” 顾安:…… 好吧,他的命脉被精准拿捏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了皇后给的莲花酿忙里忙外,洛昭仪则是直接被赠予。想到宫中关于皇后和洛昭仪不和的消息,又想到昨夜洛昭仪为皇后“打鸟”,顾安心下感叹——你们这“不和”戏做得还挺拙劣。:,, 第76章 提前 芒安石和水长乐用完膳,走出酒楼时,夜幕已完全降临。 天香镇的夜晚仍维持着热闹,街道熙熙攘攘,临街的铺子都大开着。为了抢生意,商贩们都学会吆喝,各种溜口的打油诗和唱腔,惹得行人驻足进店。 水长乐耳根软,没忍住,转瞬之间,手中多了不少吃食酒罐,手工物件。 两人正要寻客栈入驻,却见人潮全部涌向大道中央。 “是什么戏法表演吗?”水长乐也起了几分兴趣,毕竟宫中日子太过无聊。 “去看看。” 两人挤入人群,只见空地上有两根巨杆,上悬一平常十来倍大的围棋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稳稳当当地挂在棋盘上,想来是其后粘有磁石。 巨杆下方,坐着一瘦骨嶙峋的老者,身前有一方正常大小的棋盘,身旁却站立着两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女子们一身华服,面纱遮面,只看露出的眉眼,便知是美人。 如此奇怪的搭配,的确夺人眼球。 “我们乔爷说了,谁能下赢这残局,这万两黄金便归其所有。”一美人指着身后木箱内的金光灿灿道。 听到乔爷这名字,水长乐终于想起眼前的组合是何人。 原书中便有这么一位隐士高人,姓乔,名不祥,通晓古今,测算天命,一生所爱唯有下棋。每隔一段日子,高人便会出现在各地的街道巷陌,摆棋擂台。 水长乐记得,原书中,皇帝和高人相遇时,已是书的后期。皇帝完胜高人后,不要黄金,想让高人答疑解惑,关于如何平定北方叛乱,也就是大将军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水长乐两名哥哥的起义。高人出了妙策,最终皇帝轻而易举平定叛乱。 “想去试试?”芒安石打断了水长乐的回忆。 水长乐摇头,他的围棋水平尚可,但还不到能和高手一较高下的水准,况且他记得,和高人对局,是有前提的。 万两黄金的诱惑极大,很快,便有人上前:“我来和前辈讨教一番。” 美人开口道:“为了不浪费乔爷的时间,对弈也有门槛,或者交十两银子,或者吃我一鞭。” 人群议论纷纷,却无人提出异议。毕竟胜者有万两黄金,若没有门槛,无论棋艺高低,谁都想上前一试,或许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我……我吃一鞭。”青年显然囊中羞涩,交不起十两白银。 美人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鞭子,一甩,一手,干脆利落。 在外人看来美人用劲不大,青年却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十分矫情。水长乐却清楚,这一鞭名为鞭,不但奇痛,之后七七四十九天也会夜夜返痛,难以入眠。 不出所料,青年很快败下阵。 有了青年的下马威在前,之后的人都谨慎多了,确认自己有真才实学后方敢上前和老者对弈,可惜大多敌不过十招。 “我来试试。”芒安石几步飞到擂台,放下一锭金子。 众人盯着大棋盘。 两人每下一步,两位美人便会举着长杆,在大棋盘上移动相应棋子。 棋盘上,白子犹如过江之龙,绵延一片。黑子则如展翅雄鹰,攻城猎地。 两人你来我往,棋局进行得十分焦灼。然而水长乐看了一分钟,却开始嘴角抽搐。 不是他棋力不够,看不懂棋局精奥,而是因为,这两人下的分明是五子棋! 这场面,就好像华国和山姆国大国博弈,两国代表争锋相对,最后得出结论,你派只大熊猫,我派只白头海雕,用两动物打一架来定胜负。 结果也如书中所说,芒安石轻松赢下棋局,老者惊呼天纵奇才。 水长乐无语望天。 为什么书中很燃的场面,实际却充满戏谑感? 它充分怀疑是神域系统不懂高级棋局,于是来了个五子棋凑数。 “年轻人,你赢了,这万两黄金归你所有。若你不要黄金,我也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老者施施然道。 “一个问题和万两黄金?”芒安石轻笑道,这种比较,傻子都能轻易做选择。 老者笑笑,示意两美人抬来木箱。 “好,那我就问老人家一个问题。”芒安石出其不意道。 水长乐:很好,男主角的逼格感就是这样塑造的。 不过水长乐好奇,书中男主问的是如何评定叛乱,可此刻时间线尚早,还未到叛乱阶段。 不及细想,一双干瘦如柴的双手便伸到他跟前:“哥哥,给点吃的吧!” 台上。 老者双脚一盘,双手笼如宽袖中,摇着脑袋道:“年轻人想问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我能否和爱人白头偕老。”芒安石开口。 老者仰天笑出声:“万两黄金,就问这问题?” “情比万金重。” 老者细细打量着芒安石的面向,半晌,眉头微挑:“难怪无所谓万两黄金,毕竟坐拥无边江山。年轻人,你乃薄情之命,你对人无情,人也对你无情,方可顺遂一世。可若你对人有情,却不会被真心对待。” 芒安石脸色一沉,女人怨毒的诅咒似乎回想在耳边——“你这一生,永远不会被人真心对待。” 芒安石侧头,看着人群中正被一群小乞丐包围的水长乐。 水长乐心善,给了第一个小乞丐一把铜钱后,便被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流浪儿们围堵哄抢。 芒安石摇头,他这皇后就是心善,对后宫嫔妃们好,对乞儿好,甚至连对花花草草也好。 芒安石看向老者:“你错了,我已经找到对我真心相待的人了。” 老者摇头:“自古多情空余恨。年轻人,既然你不听劝,那我送你一破解之方。”说着,老者将手从袖子中抽出,在已经清空的棋盘上,用黑棋围了一四方形。 “这是何意?” 老者:“四四方方一张口,嘴长在脸上,便是用来说的。红尘之事,你不说,我不说,沙积成山,成了阻隔。唯张口吹沙,方能减少阻碍。” 芒安石笑笑,不以为意。 他自小被别娘亲提醒,谨言慎行,当了皇帝后,更知这心思情绪都该藏在心底,做一个难以揣摩的帝王。 “多谢老人家指教。”芒安石只当图个乐,转身告辞,去帮被小乞丐围困的水长乐解围。 等到芒安石和水长乐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老者看着棋盘:“可惜,是盘死局。” == 芒安石和水长乐下榻的客栈名为“一粟”。 客栈不大,总共只有十间房,但装潢华丽。价目表上天、地、人字号房分别要十两、两和一两的离谱价格,也说明客栈绝非凡品。 “这天、地、人字号有何区别?”水长乐好奇。以书里的物价,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百五十斤的大米。 店掌柜笑容满面,眼睛在两人身上滴溜溜转了圈:“我们一粟客栈所有套房免费提供统一早中晚餐,限定时间内可自行取用,当然您要单点也行。” 很好,已经有自助餐概念了。 “此外,地字和人字号房内设皆是从各地采购的上等家具,屋内香薰、布料等则是从南潇采购……”掌柜滔滔不绝说着,忽然压低声音,“至于天字号房,房内有不少从西耀采购的特殊物,可以让夫妻□□……” 说罢,笑容促狭的看了两人一眼。 水长乐:…… 情趣用品就别说得这么高大上了。 “长乐可喜欢天字号房?”芒安石侧头问道,笑容灿烂,每个字都缠着骚气。 水长乐:…… 掌柜:“不好意思两位,我们客栈特别紧俏,只剩下一间地字号房了。” 无论老板说的是实话还是饥饿营销,水长乐都在心底感谢他。 两人刚入住半个时辰,门外忽然传来骚乱。 水长乐开门探头,却见一群穿着镖师服的壮汉,将客栈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很快,水长乐和芒安石也被请下楼。 大堂内坐满了人,看穿着谈吐,显然是不同房间的客人。 一个穿着紫红色长袍,从头到脚披金戴银的青年从镖师中走出。 “你们谁拿了我的月红玉雕,现在交出来,本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追究!”青年朗声道。 水长乐只觉眼前人面熟,打量几眼后想起,他们在酒楼打过照面。这人便是号称小姨负责宫中胭脂水粉置办,知晓宫中秘辛,散播皇帝不早朝谣言的男人。 青年目光巡视众人:“这块月红玉雕本身并不贵重,一两黄金的价值而已,只是陪伴在下多年。如果取拿者愿还回来,在下愿意用十两黄金置换。” 大堂内众人无动于衷。 青年见利诱不成,索性威逼,脚往一长凳上一踩:“都不承认的话,我便一一搜身搜房。若让我找到,小爷我可不会押送官府,自有私刑惩治。” 大堂内的众人极为不捧场,依旧各自喝茶饮酒。 青年脸色挂不住,厉声道:“月红玉雕一直放在房内,镖师们把守客栈外,除了店内客人,并无人出入。今日若都不说,小爷就使点手段让你们说。”青年眼睛转了一圈,走到芒安石身侧,趾高气昂道:“你,今晚才入驻的吧?” 芒安石喝着茶,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堂堂天子,何曾被人指着鼻子。 青年却继续道:“这红玉早不丢晚不丢,你们一来便丢了,来人,过来搜身。” 几个身形彪悍的镖师走到两人身旁。 水长乐隐隐担心。 他倒不是为芒安石担心。 虽然这一路走来,好似只有他们两人,顶多加上赶车的车夫。但看过原书的水长乐清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成百上千个暗卫在护皇帝周全。 他记得原书中,皇帝微服私访时,也遇见了不开眼的刁民恶霸,丝毫不惧男主光环,纷纷上前作恶,最终全部下场凄惨。 水长乐看着丢玉青年,虽然看起来脑子不太好,却也罪不至死。 眼看镖师们的手真要往芒安石身上招呼,水长乐道:“且慢”。 水长乐在大堂中环视一圈,终于明白青年为何会选择他们杀鸡儆猴。 这客栈的客人全都奇装异服,有戴着渗人面具的,有背着两米长长刀的,有手腕上缠着一只细蛇的,也有浑身黑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的。 这群人就该出现在武侠小说,而不是古代言情里。 水长乐视线扫到坐在角落的红发男子,心下了然,也有了主意。 “这位仁兄,您确定您的红玉始终在房内,没有随身带出?” “是。” “房外可有守卫看护?” “有。” “既然如此,仁兄为何会认为红玉是被人所偷呢?” 青年:“不是被人所偷,还能是被老鼠叼走不成?” 一直在一旁端茶添水的掌柜道:“客官,这胡话可说不得,小客栈以干净卫生见长,蚂蚱蟑螂都休想靠近,更莫说老鼠!” 水长乐故作神秘:“或许不是生物呢?” 青年看着水长乐,这青年长得十分美貌,为何说的话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不是生物,还能是妖魔鬼怪?”青年嗤笑道。 水长乐压低声音:“这天香镇虽一片繁华,可其历史上,乃是六国交界处,常年战火绵延。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虽说距离战火年代已久,但曾经数百万的亡灵,可并未悉数投胎。” 青年哆嗦了一下,面色苍白。 倒不是水长乐胡编乱造效果好,而是天香镇的历史确有其事。水长乐也并非从原书中得知,而是之前在茶楼时,听那满嘴夸大其词的说书先生所说。 这青年之前也在茶楼,自然也听闻了同样怪力乱神的传说。 “你不会想说,我那玉是被鬼偷了吧?”青年愠怒道。他虽惧怕鬼怪,却不会被如此荒唐理由所搪塞,从而既往不咎。 水长乐摇头:“倒也不是偷,我这人呢,恰好略懂与鬼神打交道。这镇上确有不少鬼怪,但在当今天子的皇恩浩荡下,全部积极进取,精忠报国,与人为善。” 正被镖师的刀抵着后背,思索要不要让暗卫把这群人斩尽杀绝的芒安石:??? 在场众人也云里雾里,不知水长乐到底是想渲染恐怖氛围,还是想营造搞笑气氛。 水长乐伸出双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让我问问,小鬼怎么说?” “你们知道这位先生的红玉去哪了吗?”水长乐仰着头,对着上方虚无处问道。 风平浪静。 客栈内的蜡烛没有熄灭,桌椅没有晃动,甚至连挡风的竹帘都未摇曳分毫。 本以为水长乐要装神弄鬼的众人沉默。 “我问到了。”水长乐煞有其事道。 “问到了?”青年不可思议,感觉自己被糊弄,“你若要跟我说,鬼告诉你,那红玉修炼万年,今日正好成仙飞升了,我是不会信的。” 水长乐笑了声:“想象力挺丰富哈。小鬼告诉我,他今日闲来无事,对红玉起了赏玩之意,之后随手将其丢到别人身上,忘了放回阁下屋内了。” 青年自然不信水长乐能与鬼神通话,但这红玉不见得的确蹊跷,镖师一刻不离把守,怎会莫名从房中丢失。 “那这红玉到底在哪?”青年问。只要能找回红玉,他既往不咎,更不在乎用何手段。 水长乐又对着空气“交流”几句,一本正经道:“小鬼说,他放到和红玉最匹配的人身上了。” “谁。” 水长乐伸出手,指了指坐在大堂角落的红发男子。 几名壮汉镖师围住红发男子。 红发男子十□□的少年模样,看起来亲切无害,而其身旁跟着一身高两米二,如同一座山丘的壮汉。 “我?”红发男子面露惊讶,用手指戳了戳自己鼻头,看起来天真烂漫。 “是你。”水长乐微笑道。 他可不会被红发男子天真无邪的模样所欺骗。 这位可是原书中占据不少笔墨的配角,准确说,是女主洛清澄池塘中的一只鱼。 红发男子名叫邵步云,长着一张娃娃脸,实际已过十而立的年纪。其真实身份,是江湖知名侠盗,专门劫富济贫,盗窃之后便会留下一把新鲜菖蒲草,因而得名“北齐菖蒲”。 其身旁的壮汉名叫熊,看身形以为是个武林高手,实则外强中干,弱不禁风,主要负责帮菖蒲大侠销赃。 邵步云一生行侠仗义,却也有点小癖好,尤为喜欢收集玉器。其和女主洛清澄第一次照面,便是他偷了洛清澄兄长送给她当做成年礼的玉佩。 这本该在故事后期出现,在男女主感情线没有进展时起个催化剂作用的不重要男配,如今和隐世高人乔老爷一样,提前出现了。 在听闻客栈神不知鬼不觉的丢玉,而菖蒲大侠又在现场,答案只会有一个,便是玉被菖蒲大侠所盗。 根据书中所述,邵步云爱玉,因而每每得到心头好后,都会玉不离身,爱不释手把玩,热情期能持续小半月。水长乐相信,丢失的红玉必然在邵步云山上。 此刻,邵步云看着水长乐:“你说,鬼把红玉放我身上了?” 水长乐点头。以书中邵步云的性格推断,对方特别识时务为俊杰,不会大战镖师鱼死网破。 邵步云满脸堆笑:“这太荒唐了,鬼不该虚无缥缈吗?怎么可能碰触到实物。再说我身上就两个袋子,去哪放红玉?” 邵步云说着,仿佛为了打水长乐的脸,自顾在身上摸索起来。 “你看,这包里没有,呐,袋子里也没有,还有个口袋,咦……” 邵步云忽然脸色一片,而后僵着手,掏出了一块玉佩,不可置信道:“这这这……怎么会在我的口袋里?” 水长乐欣赏着对方声情并茂的表演,若不是早已从原书中窥探其性格,怕是也要被这影帝级的演技所欺骗。 “是我的玉!”青年抢过玉佩,细细打量后惊叹,而后示意镖师放开芒安石和邵步云。 他并不完全相信水长乐的“调皮鬼偷玉论”,但物已归还,他便也不再深究。 一场嬉闹落下帷幕。 众人各自回房,大堂只剩芒安石和水长乐。 水长乐急忙上前查看芒安石背部,发现没有异样,松了口气。 “长乐是在担心我?”芒安石眉目含笑。 水长乐点头,为两人斟了杯清酒,支吾道:“安石,刚那青年虽跋扈又鲁莽,但毕竟不知您身份,才冒犯了您。” 书中皇帝让暗卫教训恶霸的文字清晰浮现在水长乐脑海。水长乐终究是于心不忍。 芒安石举着酒杯:“长乐这般为他人说话,为夫会吃醋的。” 芒安石的表情并不恼怒,可自古皇帝都喜怒无常,水长乐只得要一个确切答案。 “我以为,无知者无罪,略施教训即可,不必太动干戈,也能彰显安石仁厚。”水长乐试探道。 芒安石没有答复,只道:“听闻这间一粟客栈的楼顶近可摘星,长乐陪我上去看看可好?” 水长乐自然不拒绝。 客栈顶楼。 四层的客栈自然做不到手可摘星辰,却可俯视天香镇的繁华。 在顶楼远眺,可以看清城中各处风光。凭借着人头攒动的方向,能够判断出哪家酒楼最正宗,哪家风月馆的美人最诱人。 两人正欣赏城中风光,却见路上行人纷纷抬头。 起初水长乐自作多情,以为是“我站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下看我”,直到芒安石提醒道:“星落了。” 水长乐抬头,这才看到远处天空竟然有流星雨。 “星陨如雨,不祥之兆。”芒安石道。 水长乐笑了声,古人就是缺乏浪漫精神,这么美的流星,硬是要叫扫把星。名字难听就罢了,还要联想各种天谴、凶兆、灾祸,这小小的流星哪能承载这么多? “别看。”芒安石忽然捂住水长乐的眼睛。“辟邪。” 水长乐覆上对的手,摘下。 “我听过另一个民间传说,这星落并非不祥之兆,而是上天想来倾听心声,他会找到最虔诚的许愿者,实现他的愿望。” 说着双掌交握,闭上眼,对着天空默默许愿。 ‘希望能顺利完成这个世界,希望能够得高分。’ 芒安石听着这套全新的说辞,笑了声:“骗黄毛小儿的传说,长乐竟然会相信呢。” 芒安石的声音,就像新酿的果酒,清爽干净又醉人。 恍惚间,水长乐想到同样一张脸,笑着对他道:“骗小孩的玩意。” 虽然眼前人是长发,那人是短发。 “皇后怎么忽然发呆?” 水长乐摇头,对着芒安石道:“许愿这事,心诚则灵。拜菩萨拜地藏,多许一个也无妨。” 芒安石目光深邃,点头:“皇后说得对。”说罢,便学着水长乐的模样,闭上眼睛。 水长乐没有由来一阵心悸。 他忽然想到在《一品捉鬼师》里那个夜晚,他以为对方没有许愿,可对方却把愿望留给他——“愿水长乐能够得偿所愿,愿这个世界永远能对他善良热情,愿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水长乐看着身前同样一张面孔。 皇帝芒安石,终究不是捉鬼师芒安石。 他会许什么呢? 国泰民安?还是江山稳固?:,, 第77章 心结 芒安石和水长乐在天香镇逗留了三日,走遍了天香镇的市井巷陌、旖旎风光,也踏遍天香镇周边青山的巍峨壮阔。 “长乐开心吗?”站在天香镇以北的明楠山上,芒安石问道。 “开心。”水长乐发自肺腑。前些年沉迷学业、沉迷搞科研做课题,他已很久没有登高远眺。“这山为何叫明楠山呢?” 原书中有提到过天香镇,却未介绍过其周边的山脉。 “博学的长乐竟然不知道吗?”芒安石调侃了一句,没有卖关子。“传说中的上古帝王明楠埋葬于此,因而叫明楠山。明楠乃是一代明君,开创了中原盛世。” 水长乐略懂风水,眼前的山脉虽巍峨壮阔,但其蜿蜒走向和山中嶙峋的石阙,并非风水宝地。 仿佛知晓水长乐心中所想,芒安石道:“明楠乃明君,这一生却唯独负了一人,那人表示永不相见。可明楠在那人死后才知道,那人并未恨他,也并非真的永不相见,只是不想他在天下和爱人之间为难。那人死前住在这座山的山顶,死后便让鸟类啄食自己的身体,什么都不留。明楠便也让人在自己死后,在这山上实行天葬。但人们感怀一代明君,还是为其修建了帝皇陵。” “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水长乐没再细问这其中故事,一来他不喜悲剧,一来不知为何,他隐隐抗拒知晓其中内情。 从天香镇回宫这天,阳光热烈,天上像开了数万盏浴霸,让人睁不开眼。 “早春的太阳便这么热情吗?”水长乐掀开马车窗帘,看着街上换了薄衫的路人。 马车经过熙熙攘攘的集市,行驶缓慢。水长乐索性下车步行,顺便采购些民间俏货。 吃穿用度极为讲究的芒安石,自然是看不上民间玩意,但见水长乐兴致勃勃,便也陪同其左右。 很快,水长乐便被市井中一卖面具的摊位吸引。 细竹片编织的大片竖墙上,挂着几十只做工精湛的木雕面具,眉目雕刻分明,水彩上色细腻。 许多孩子围在摊位旁,缠着父母索要铜板。 水长乐倒也不是玩心忽起,而是用欣赏艺术品的眼光询问摊主:“这面具雕刻为何人?” 水长乐本以为是神怪志异内的人物,却听摊主道:“最上一排乃是当今圣上,第一排是当今皇后,第三排是当朝丞相……” 水长乐看着第一排面具“喜怒哀乐”的不同表情,又看了眼身旁芒安石忽然的面无表情,噗嗤笑出声。 摊主纳闷:“客官为何发笑。” 水长乐憋着笑,指着第一排面具。这面具不能说像芒安石,只能说毫无关系。 “在下不曾见过天子真容,只听传闻丰神俊朗,故而好奇当今圣上的长相。” 摊主拍拍胸脯,自信道:“那客官你有福了,天子高贵清雅,乃谪仙之容,在下有幸目睹过一回,惊为天人,久久不能忘怀。这面具虽未能栩栩如生,却也雕出了三分神似。” 水长乐点头,望向芒安石,一副恍然大悟状,揶揄道:“原来当今圣上长这模样。” 芒安石垂眸,片刻后对着摊主道:“那这皇后呢?莫非摊主也见过皇后尊荣?” 摊主面不改色:“皇后我可不止见过一面,十面是有的!” 水长乐嘴角抽搐,若说皇帝面具和芒安石毫无关系,这皇后面具更可以说南辕北辙。 芒安石戏谑:“哦?皇后在深宫中,摊主如何见到十面呢?” 摊主一手掩住嘴角,凑近两人,十分神秘道:“客官或许不知,皇后未进宫时,常来光顾我的摊子!” 芒安石和水长乐对视一眼,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么说,您的手艺是得到皇后认可的?”芒安石道。 摊主一脸谦虚:“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芒安石笑着看向水长乐:“那爱妻认可吗?” 被反将一军的水长乐:…… 最终,水长乐买下了摊上所有面具。摊主喜上眉梢,以为掌握了财富密码。 马车内。 “长乐真是大手笔呢。”芒安石调侃道。 水长乐反击:“皇上分身乏术,后宫佳人们多难看到皇上,难免牵挂想念。我这一人分个皇上的面具,睹物思人,聊以□□。” 芒安石嘴角带笑:“朕能理解为皇后在吃醋吗?” 水长乐:??? 芒安石拿起一皇帝面具:“让佳人们睹着压根不像朕的面具,皇后还说不是别有心思。” 水长乐:…… 芒安石又拿起一皇后面具,一手搂住水长乐的腰,将人和自己贴得严丝合缝。“朕就不需要这面具了,朕只想……日日夜夜都能看到皇后本人。” 芒安石的声调比平日低了些许,咬字断句也缠着味道,却丝毫没有油腻感。 水长乐感觉脸烧得慌,急忙掀开马车窗帘,假意看着窗外风景。 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好像前面菜场出事了。”马车夫道。 芒安石和水长乐走下车。 前方密密麻麻围了几圈人,然而无需两人挤进人群,便知发生何事。 只见菜场的巨型圭表上,吊着一具半裸的尸体。 尸体只穿了件亵裤,裸/露的上半身被鞭打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然而尸体的脸却完好无损,仿佛刻意让人分辨尸体的身份。 那张脸……过目不忘的水长乐自然知晓,是昨天客栈里丢失红玉的青年。 水长乐的心沉了下来。 原书中,关于每个对皇帝作恶的人,其最终下场的文字又浮现在脑海。 是啊,皇帝终究是皇帝,天子威严不容侵犯,哪是他说一句“无知者无罪,略施教训即可”就能善罢甘休的? 也或许,皇帝认为大庭广众之下鞭尸,没有株连九族,便已是最大仁慈。 “长乐,回车吧,别看脏东西了。”芒安石面无表情道,牵着水长乐的手便往车里走。 高吊的尸体在帝皇眼底,不过一粒碍眼的浮尘。 水长乐同行尸走肉般跟在身旁。 马车继续前行。 芒安石察觉到水长乐忽然的闷闷不乐,以为对方是流连天香镇的繁华。“宫中确实沉闷,长乐若喜欢市井喧嚣,以后朕常陪长乐微服私访,如何?” 水长乐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今日路途拥堵,天色渐暗时,他们还未回宫,只到京城外的山道上。 或许是水长乐一路强颜欢笑得过于明显,芒安石为了讨他欢心,便道:“长乐今日赶路疲乏了吧?不如在外夜宿一晚,明日朕带长乐看看京城风光,听点民间小曲?” 水长乐点头。 这一路他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所在的是古代,天子便是王法、刑不上大夫的时代,他不该拿现代人那套来要求古代人。 更何况,他只是在一本书里。 可不知为何,对于菜场高悬的尸体,他始终耿耿于怀。 是惊恐于帝王的残忍,还是懊恼于芒安石的言而无信。 也不是,那天客栈内,芒安石并没有给自己任何承诺,是他一厢情愿了。 想通这点,水长乐收拾好低落的情绪,和芒安石并肩走入客栈。 这间坐落于京郊山道上的客栈有两层高。大堂内空荡荡的,看多了天香镇客栈的宾客满座,一时不太习惯这份冷清。 “两位客官好!”一瘦削如猴的伙计不知从何处冒出,满脸殷勤道。 芒安石扫了眼装潢简洁的大堂:“有雅座吗?” 伙计愣了愣,还未回答,一个大腹便便、掌柜模样的男子掀起竹帘,从联通火房的门走出。 掌柜笑得亲和:“一楼雅座还在修缮,可能要委屈两位先坐大堂了。” 芒安石和水长乐皆不太在意。 水长乐看向柜台,柜台后挂着一块块写着菜名的牌子。 “长乐想吃什么?”芒安石道。 水长乐沉吟片刻,随口报了几道菜名。 两人落座,不过片刻,伙计便端着一盘四宫格的凉菜上来。 “两位客官,掌柜说看两位穿着谈吐不凡,定是京城富贵人家,还望以后多跟亲朋推介推介我们小店。这点赠菜是本店特色,不成敬意。” 等到伙计转身,水长乐和芒安石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同样的用意。 半炷香时间,小一从火房门探出头,来到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两人身旁。 “客官?客官?”小一呼唤两声,无人应答。 “死猪两头。”小一换了个声调,“来两人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车马和随行。” 小一说着,见芒安石腰间的玉佩价值不菲,就要伸手,倏地被一利落的手刀打中胳膊,疼得哇哇直叫。 “你们……你们……”小一看着正襟危坐的两人,满脸不可思议,明明桌上的菜已去了大半。 芒安石冷笑一声,将故意倾倒的筷筒甩了甩,原来消失的凉菜都进了筷筒中。 水长乐目光如炬:“天色已入夜,正常的店小一都会巴不得顾客入住客栈,可从始至终,你却不闻不问。看来是知晓我们无法入住了。” 店小一挣扎着解释道:“我也是初来乍到,一紧张便忘了。” 水长乐甩了甩袖子:“这客栈窗明几净,你看我袖子上都没落灰。可你柜台上的算盘却积满灰尘,那厚度,至少一年半载无人碰过了。这说明你这店只招揽客人,却不用客人结账。” 店小一哑口无言。 没有客栈无需结账,除非客人全部结不了帐,那便是留下性命和钱财的黑店。 店小一不装了,吹了声口哨,一时间,火房门内涌出三名健硕的大汉。 “客官倒是难得聪明人,也不知这聪明人的肉会不会更好吃?”店小一打量着水长乐,仿佛在他眼底,水长乐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份人肉包子。 说罢,壮汉们朝两人扑过来。水长乐正等着“暗卫”出场,却见芒安石一个闪躲,而后从后发抓住一大汉手臂,由下而上一拧,关节脱臼的咔茨声响起,紧接着是大汉的哀嚎声。另两个壮汉见势头不妙,包抄着朝芒安石扑来,芒安石轻踩桌面,腾空而起,左右脚在空中交替着旋转一圈,两壮汉应声而倒。 水长乐:男主这挂开得离谱了。 一会儿功夫,三名大汉连同店小一全部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 “没想到是个高手。”拍掌声从一楼围栏处传来,赫然是那胖掌柜。“可惜了,两位公子既有样貌又有武功,看行头也是富贵人家,却要把小命交代在这。” 掌柜说着,一楼廊道涌出了一排人,一楼的火房内出来几个拿刀壮汉,保守估计有一十多人。 “看来是到了山贼窝了。”芒安石不慌不乱,“竟然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真是无法无天。” 大掌柜狞笑道:“法纪算什么,就是当今圣上来,也要把命交代在这。” 水长乐:…… 反派台词拿捏得很标准。 大掌柜见两人皆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心下不悦。他特享受猎物苦苦哀求,最终发现无济于事破口大骂的过程。 大掌柜打了个响指,准备看看对方何时脱下淡定面具,吓得屁滚尿流。 响指,是这群山匪们发起行动的指定。 可下一秒,大掌柜却发现,客栈中的人远超他们的人数。 是自己眼花,看重影了吗。 几秒后,掌柜发现,并非自己得了重影症,而是客栈中不知何时涌入了四倍的人,悄无声息。 “你们……是谁……”掌柜惊惧道,他也毒害过不少江湖侠客,从未见轻功神如此了得之人……还是一群! 然而很快,同伴血流成河的惨状告诉他,不是幻觉。 “你们……你们别过来……”掌柜战战兢兢道,惊惧和害怕变成了实体。 无人回答他。 他看向大堂中的两名客人。 两人遗世独立般站立。 周边的斗殴、残肢和血溅,以两人为中心的三米半径外,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掌柜看到,个高男子用手掌捂住略矮男子的眼睛。 再然后……掌柜便看到不到了,因为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神不知鬼不觉。 == “好了吗?”视野一片漆黑的水长乐感受着眼窝上的温度。 在大掌柜说完“不作死便不会死”的反派台词后,水长乐便被芒安石拥入怀中,而后对方宽大的手掌便蒙上他眼睛。 “长乐,闭上眼。”芒安石在他耳边温柔道。 水长乐被蛊惑,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耳边传来密集地兵器打斗声,哀嚎□□声,时间很短,约莫吃干净一颗梅子的时间。 “再等会。”芒安石贴着他耳根道。 这次久了点,大约是磕一碟花生的时间,芒安石挪开了手。 眼前一片平静,没有人,没有尸体,甚至没有一滴血迹,就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口技艺人的表演。 “没事了。”芒安石道。 水长乐扫了一圈,这现场也打扫得太干净了。 “现在回宫,还是再呆一晚?”水长乐问。 芒安石:“先填下肚子吧。”说着,向客栈的火房走去。 黑店的火房倒没有想象中的血腥,至少没看到残缺的尸体之类。货架上放置着大量食材。 腌制的肉甚至新鲜的肉,两人是没胃口吃了,哪怕看纹理能确定是猪肉牛肉,可心理上仍有阴影。 “炒两个青菜?炖一碗八宝粥?”水长乐征询意见。 芒安石看着已经在挑拣鸡蛋和西红柿的水长乐,愣了愣神,半晌后才道:“可以。” 水长乐拢起袖子,看着还未熄灭的灶台,添了把干柴火。他可不指望君子远包厨的古代男人能帮一手,更何况是皇帝。 刚将鸡蛋敲入碗中,准备找双筷子打散,水长乐的余光忽然看到一道黑影。 “小心!”水长乐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芒安石。 尖锐的刺痛从肩胛骨处传来。 昏迷前,水长乐只看到芒安石瞬间煞白的脸。:,, 第78章 无法相容 水长乐再度睁开眼时,已在坤宁宫的大床上。 贴身丫鬟绿粤看到他眼睛动了动,惊喜道:“皇后醒了!皇后醒了!” 水长乐想从床上坐起,却感觉背后一阵撕裂之痛。 “主子你快躺下。”绿粤急得眼泪婆娑。 水长乐重新躺回床上,仔细回想着昏迷前的画面。 那日在山道黑店,暗卫们清场完毕,皆以为万无一失。水长乐本想着做两道小菜填饱肚子,却看到一孩童身形轻巧的从一闲置的灶台中钻出,手中握着一把小刀,动作利索地向芒安石袭去。 电光火石间门,水长乐没有犹豫,直接扑向芒安石挡住了那一刀。 毕竟如果男主死亡,神域构建通关的第一项条件便会直接判定失败。 如今想来,如果他自己死亡了,神域构建一样会被判定失败。 “主子,药熬好了。”绿粤的声音打断水长乐回忆。 看着端着瓷碗的绿粤,水长乐满脸抗拒。 他幼年时体弱多病,家中长辈又信奉中医,因而他的半个童年都在黑乎乎粘稠稠的药汤中度过。以至于如今听到中药两字,舌尖到五脏六腑都涌出中药的苦涩味。 “我……一会再喝。”水长乐表示能拖一时是一时。 神域构建在神域内无论受到任何伤害,都不会影响现实身体——心理创伤除外。水长乐琢磨着不喝药也死不了,能逃一时是一时。 忠心的绿粤却并未坚持,因为药碗被刚进屋的人接了过去。 “长乐,良药苦口啊。”来人坐到床榻上,双眸凝视着水长乐。 芒安石下眼睑疲倦的青色并未让完美的五官显得邋遢,反倒更添了几分阴鸷之美。 被芒安石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水长乐顿时有些不自在,视线游离到白瓷碗上。瓷碗上雕刻着九条游龙,分明是御用之物。 “皇后的病情如何?”芒安石问。 一旁不发声存在感为零的太医急忙道:“已无大碍,按时服药精心调理即可。这两月不宜操劳,不能提重物,也不宜……床笫之事。” 芒安石点头,示意太医和宫女都退下。 “长乐,把药喝了。”芒安石轻声道。 不得不说,芒安石的声音很有蛊惑性,水长乐脑中的“不小心打翻药碗计划”、“含在嘴里而后吐到夜壶计划”、“趁对方不备整碗倒入花盆计划”,一瞬间门荡然无存。 芒安石贵为九五之尊,却也并非完全不会照顾人,他将软枕靠在床头,而后将水长乐扶起,用汤勺舀了一勺药汤,递到水长乐嘴边。 “我……我自己来。” “太医说了,别乱动。”芒安石低声道。 水长乐:…… 太医说的是不宜操劳,还不至于自己拿个碗都不成。不要小题大做。 “我知道长乐怕苦,我已经吩咐御膳房做桂花糕、桃酥饼和枣花酥了,长乐乖乖把这碗喝了,就让皇后吃甜点。”芒安石的语气里充满娇宠和哄骗。 水长乐:…… 他哄他六岁小侄子吃饭是也是这语气。 “我喝药喜欢一鼓作气。”水长乐解释道。毕竟一口下肚也就苦几秒,这一勺勺喂,煎熬时间门便拖长了。 芒安石蹙眉,拗不过对方,反复确定瓷碗并不烫手后,才递给水长乐。 一碗汤药下肚,没有想象中直冲天灵盖的酸爽感。 也不知是神域系统仿制不出中药的味道,还是因为皇家的汤药都是金贵药材,喝起来清香多于苦涩。 芒安石看着对方不断变化而生动的表情,终于露出近日来第一个微笑。 他还记得那日匕首插入身前人的场景。 那一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身前的景物仿佛都变成浮光碎影。 暗卫后知后觉出现,将那漏网的山匪剿灭。 芒安石感觉到自己手掌一片粘稠,血液穿过水长乐的衣衫,染成一片红梅。 好在芒安石很快反应过来,让暗卫取来巾帕、创伤膏和剪刀。 在红色的衬托下,水长乐后背的肌肤如雪般白净,芒安石的心也落在一片白雪中,白茫茫、冷冰冰。 此刻,心脏终于有了些许温度。 芒安石:“那伤口刺得深,太医说,可能会留疤。”想到胜雪般的肌肤上会留下两道狰狞,芒安石只恨自己当初的疏忽大意。 水长乐不以为意,且不说男子汉大丈夫,留疤算什么?况且这还是在神域世界里,就是断手短腿,也不过是一时的。 芒安石接过药碗,又用热水拧了块布巾给水长乐擦脸。 面对无微不至的照顾,水长乐满身不自在。正想找个理由“睡遁”了,芒安石却忽然倾身,在他还来不及有反应时,吻住了他的唇。 水长乐:…… 这个吻没有往日的强势霸道、风雨如骤,吻得很轻,很柔,一点点探入他的口腔,仿佛如果用力一点,水长乐便会碎裂。 这个吻很短暂,没有抵死缠绵。 “长乐,朕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芒安石的唇贴在水长乐额头,郑重道。 水长乐心一颤,倒不是感动,实在是这段时间门被网文荼毒太多。一般主角许下类似承诺后,被承诺人的命运都会特别坎坷。 == 这几日,水长乐充分领会什么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芒安石几乎是一下朝便来坤宁宫呆着,偶尔水长乐睡得迷迷糊糊睁眼,便看到对方在自己身旁批阅奏章。 一见水长乐醒来,芒安石便端来碎肉粥,一口一口喂着他吃。 偶尔见芒安石批阅奏章神色不佳,水长乐也无视“后宫不得干政”的要求,偷偷凑上前查看,顺道为芒安石指点迷津。 因为皇帝长期驻足坤宁宫,导致洛清澄只得趁着早朝时间门前来看望“病患”。 水长乐担心女主的感情线,努力想要“牵红线”,却未能得到洛清澄的响应。 水长乐察觉到,洛清澄这段日子总是心不在焉,似乎有心思。然而他用尽技巧探寻口风,洛清澄却难得守口如瓶。 半个月后,水长乐终于能够下床行动,哪怕行动范围被局限在坤宁宫内。 “主子,这是洛昭仪托宫女小翠送来的,说是您一定喜欢。”绿粤捧着个木箱子道。 水长乐打开木箱,箱中有各种民间门话本,还有不少民间门工匠制造的小器物,和宫中御品的精湛无法相比,却胜在有趣。 水长乐翻看民间门话本。 “《水皇后识奸妃》,《水皇后断案》,这是什么?”水长乐迷惑,这水皇后指的是自己吧。 绿粤点头:“主子你英明断案的事迹早在坊间门传开了!” 水长乐蹙眉。后宫贵妃与太监通奸这等丑事,是不可能外泄的,为何民间门会知晓。 然而下一秒,水长乐无心再思索,因为紧接着前两本话本的,是《后宫长乐艳情传》。 什么玩意? 这标题取得真的很像他辅导员好友在男生宿舍没收的颜色小说。 水长乐没按捺住好奇,随手翻看几页,图文并茂,虽然画像和人物人设与他本人毫无关系,但他和芒安石的名字赫然在列,活色生香的各种艳情描写也让人面红耳赤。 水长乐将所有书往一旁一堆,眼不见为净。 洛清澄去哪收罗这些不正经玩意。 不过原书中,女主的确是喜欢凭借轻功和易容,到坊间门游乐。 水长乐把玩起其他器物,诸如鲁班锁,九连环等等,想必对洛清澄是极有趣的玩意,但对于从小就把玩的水长乐而言,就没多少乐趣可言。 “对了。”水长乐忽然想起。“我从天香镇采购的工艺品可有带回?” 绿粤:“主子说的可是那一堆面具?” “对。” “全部都放在坤宁宫的库房内。” 水长乐点头,让绿粤送到各宫嫔妃那。 绿粤办事效率极快,半天功夫便回禀水长乐:“主子,已经全部送达了。” 水长乐点头,那一堆打着他和芒安石名义的面具虽与他们毫不相像,但胜在做工精细,颇具匠心,比宫中最好的木雕都要精巧几分。 绿粤小心翼翼道:“主子,奴婢也挺喜欢那面具的,剩下一副能给小绿吗?” 绿粤这一说,水长乐才察觉自己只顾着给嫔妃们带礼物,却忘了他这贴身丫头也喜欢精巧之物,心底不胜歉意。 不过…… “还剩一副?”水长乐记得他是按照所有后宫妃嫔的人数采购的,以他的严谨,应该不会有缺漏或溢出。 绿粤点头:“应该是高贵妃那份多出吧。” “高贵妃?”水长乐蹙眉,“是她不愿收?还是人被禁锢无法送达?” 水长乐这才想起,有些时日没见过高贵妃了。从受伤苏醒后,皇上便让他安心闭门静养,早晚嫔妃请安都取消。 “啊!”绿粤猛地想起什么,“主子前些日子昏迷,有所不知。从行宫回来后约莫七八天,高贵妃便悬梁自尽了。” 水长乐端茶的手一颤,茶水在桌面散开来。 绿粤紧张地查看他是否被烫到。 “高贵妃是……自尽的?”水长乐没管溢出的茶水,求证道。 绿粤不以为意:“是啊,发生这种丑闻,哪还有脸活着呢?” 原书中对时代背景的设定,百姓对于两性关系并不宽容,奸夫淫/妇会遭万人唾骂。 可水长乐看过原书也清楚,高贵妃性格里的坚韧和倔强,是断不可能选择自杀的。她可能会选择苦肉计、可能选择蛰伏后卷土重来、可能选择以退为进,唯独不可能选择自断生机。 说难听点,高贵妃并没有属于这个时代的礼义廉耻; 说好听点,高贵妃是为了自己不择手段之人,因为“觉得难堪”便自杀,不可能发生在高贵妃身上。 不是自杀,便是他杀了。 偌大皇宫,能让高贵妃被杀而最终以“自杀”来了结的,便只有一人。 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渐渐膨胀,在血管里奔涌冲撞。 “皇后,皇后你怎么了?”绿粤看到水长乐忽然煞白的脸色,以为旧疾复发,一脸急切。 “没事。”水长乐有气无力道,“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绿粤不敢违命,又担心水长乐身子,只得退出房门,留了门缝守在门外,以防水长乐发生不测。 房间门内,水长乐心绪难平。 他想到那日在菜场,悬杆上被示众的尸体,毫无尊严,皮开肉绽。 他一直在刻意忽略那段记忆。 他不想芒安石在他心底,是残暴、是阴鸷、是草菅人命的形象。 他清楚,无论芒安石是何个性,都不对他构建神域产生任何影响,他对于芒安石,只需要完成助其“江山太平”的基本条件即可。 可在心底某个角落,他却期望芒安石是个良善的人,是个仁君,是被百姓所讴歌,是百年后被史书所记载的明君。 他知道他这种期待荒诞极了,他把自己作为教师的强迫症,寄托于一个帝皇身上。 也或许不是职业强迫症,而是他对芒安石有期待。这份期待来自于这么久以来,皇帝对他的信任,也或许来自于上个神域世界,那个和芒安石同名同外貌男人的爱。 房屋门被推开。 水长乐以为是绿粤,没回头。 “长乐怎么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来人从身后环住水长乐。 水长乐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战栗,他努力平复好情绪。 “我听绿粤说,高贵妃他,自杀了。”水长乐有气无力道。 芒安石并不隐瞒:“嗯,回宫后大概六七天便悬梁自尽了。” “高贵妃……真是自杀的?” “仵作检查过,是自杀。” 水长乐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长乐和高贵妃虽不交心,却也算在宫中相伴多年,真想不出高贵妃的性子会选择自杀呢。” 芒安石没听出水长乐的阴阳怪气,道:“毕竟发生这等丑闻,甚至不知为何,坊间门也流传开来,高贵妃感觉丢了皇家颜面吧。” 皇家颜面。 水长乐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差点脱口而出,这恐怕不是高贵妃自杀的理由,而是芒安石想让高贵妃死的原因。 有些心底话,换个主语,包装一番,便能堂而皇之说出。 那日在客栈内,芒安石并没有给他承诺不会杀“拿红玉的青年”,青年惨死,他虽愤慨,却还能消化。 可芒安石明明答应过他,对高贵妃网开一面。 终究是他天真了。 芒安石终究还是冷漠无情的帝王。 是这些日子,芒安石眼底的温柔多于阴鸷,让他产生了他能和芒安石平等相处的错觉。 也是他错将对《一品捉鬼师》中芒安石的情绪和负疚,代入了《许你江山情深》中的芒安石。 他们是两个人。 人性终究是不可改变的。 是他自己妄图改变还深陷其中。 从头到尾,可笑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第79章 格局打开 那日之后,芒安石和水长乐间的关系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北齐境内外纷争不断,芒安石日理万机,倒也减少了踏足坤宁宫的次数。 绿粤见水长乐心事重重,安抚道:“皇上近来国事繁忙,我听闻已经连着几夜都宿在尚书房。” “嗯。” “皇上心中自是有主子的,你看这一年一度的选秀都推延了。”绿粤安慰道。 水长乐轻笑一声。 原书中的绿粤,是皇后的爪牙,常常刁难女主洛清澄,最后不得善终。 可相处下来,水长乐知道她只是个能说会道、心思单纯的姑娘。当年只是因为皇后帮她挡下了兄长的乱棍,便决心一辈子效忠皇后左右。哪怕身处这高墙内,每日看尽尔虞我诈,依然相信爱情是纯粹的。 “绿粤,你跟了我十多年了吧?”水长乐问道。 绿粤点头。 “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绿粤脸色一变,急忙跪地:“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主子左右。” 水长乐将她搀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对面,递过一碗绿粤经常偷食的核桃酥。 “绿粤,你可知这后宫中的宫女晚年都是何光景?”水长乐问。 绿粤摇头,显然没思考过未来。 “这最好的便是被皇帝看上,封为妃嫔。” 绿粤一口核桃酥呛在嘴里:“奴婢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水长乐给她递了口茶水,继续道:“再次一些,便是善老宫中,亦或者年老时被遣派出宫。” “最次的,便是没熬过这宫中凄苦,病死高墙内。亦或主子倒台了,一起被斩草除根。也可能遇到残暴君王故世,活活被送去陪葬了。” 绿粤满嘴核桃酥,眼睛中泪光盈盈,被晚年光景的凄惨所吓到。 水长乐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如同看到自己以前的女学生。可惜时代不同,他无法像祝福自己的学生一般,祝福绿粤“天地广阔,可尽情展翅”。 他只能在时代背景下,为她寻得一个好归宿。 哪怕这并不在神域构建的基本条件中。而变动非主角剧情,也不会加分。 可他还是想为绿粤找个好归宿。 “绿粤,我认你做义妹,帮你寻个好人家可否。”水长乐道。 绿粤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也不顾嘴里的核桃酥,摇着头,口齿模糊:“主子,奴婢做错什么,奴婢一定知错能改……” 没等水长乐解释,房门被推开。 “怎么,谁惹皇后生气了。” 芒安石迤迤然走到水长乐身旁。 水长乐:“绿粤自小陪我到大,亲如兄妹,我想给绿粤找个好人家罢了。” 芒安石点头,示意绿粤退下。 “我听人说,长乐这阵子胃口不太好。”芒安石问。 水长乐看着对方关切模样,心情复杂。“或许是这天气乍暖还寒,没有胃口罢了。” 芒安石点头:“我今日特地请了两位京城膳香酒楼的大厨进宫做菜,给吃腻御膳房菜肴的嫔妃们换个口味。” 看芒安石的意思,今夜是要和其一同用膳了。 可水长乐并不想和芒安石吃饭,神色冷漠道:“皇上有心了,不过长乐近来胃口不好,只想自己下厨烧两道菜,就些白粥吃。” 芒安石神色诧异:“皇后能做饭了?” “做点清粥小菜凑合。” 水长乐的厨艺,倒不至于惨不忍睹,但和宫中厨子相比,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只是想让芒安石知难而退罢了,毕竟芒安石惜命,从不吃御膳房标制外的菜。 芒安石笑道:“看来朕今夜能尝到皇后手艺了?可需备点腹痛药。” 水长乐怔住。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皇上不该是对他人饭菜有心理阴影,一直到女主满腔柔情融化其内心冰山后,方愿意动筷吗? 如今皇上和洛清澄八字还没一撇。 水长乐后知后觉,盯着芒安石。 “怎么,朕脸上可有脏东西?”芒安石迎着水长乐了的目光。 水长乐想问“莫非皇上喜欢上我了?”,话在喉咙处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吞回肚子。 喜不喜欢,也不重要了。 芒安石是虚假的,无论是捉鬼师芒安石还是皇帝芒安石,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单机游戏里的攻略对象。 而水长乐对于芒安石,同样是虚假的,他不属于程序构建的世界,所谓的“真心”,也不过是裹在功利目的外的糖。 等到两人置身于坤宁宫的小厨房时,水长乐才回过神。 每个宫都有小厨房,主要是让宫女太监热饭或开小灶用。芒安石和水长乐来到时,恰有一对太监宫女正在对食,看到两人,不胜惶恐,连连跪地求饶。 芒安石只让两人退下。 “长乐打算做什么菜肴?” 水长乐看着厨房中应有尽有的食材:“焗土豆块配浓汁干煎三层花纹豚肉,番邦酸甜西红柿配风情软绵鸡蛋粒,雪山拉丝浓汤。” 芒安石笑意盈盈:“听来很高级,看不出皇后还有这等好手艺。” 很快,土豆炒猪肉,西红柿炒蛋和两碗白粥摆上桌。 “这就是,长乐刚才说的三道菜?”芒安石表情诡异。 水长乐点头:“长乐手艺不精,让皇上见笑了。” 出乎水长乐意料,对方并未离开或者敷衍地吃两口,而是摆放好碗筷,认真吃起来,还时不时品评:“这个……番邦酸甜西红柿配风情软绵鸡蛋粒,鸡蛋煮得老了点,不过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水长乐含着煎焦还带有碎蛋壳的炒蛋,呵,真为难这夸赞了。 “这粥煮得好,很粘稠,还有米香。”芒安石一口气吃掉了小半碗热粥。 粘稠不就是煮过头了吗?还有粥没有米香难道还有肉香吗? 找不到角度夸可以不用硬夸! 水长乐本想刁难芒安石,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吃得倍加煎熬, 用完膳,两人又在花园内漫步,迎着清风明月,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有一刻,水长乐都快被这种美好产生错觉,以为两人之间毫无隔阂。 等到两人躺到床上时,芒安石忽然开口,“长乐近来的烦闷可排解了些?是朕忙于国事,疏于关心皇后了。” 水长乐将被子裹了裹。 对方泰然自若的态度,和无微不至的关照,让水长乐觉得自己矫情了。 他以前上课时,总会和学生说,要学会转换视角看问题。代入他人视角,设身处地去思考,许多心结便会自然而然解开。 但他代入芒安石的视角,芒安石的一切都没错。 作为皇帝,本就不该有太多儿女情长。 无论是伤害龙体,还是丢皇家颜面,都是死罪难逃。 更何况,芒安石也只是一段程序而已。 为什么他想着靠情感,去给一段程序灌输不属于时代的理念,在对方未达到时,心生仇怨,抑郁寡欢。 “长乐近来在忧虑什么呢?”芒安石忽然问。 水长乐闷闷道:“一点自讨苦吃罢了。” 亦或者,自作多情。 他错就错在,他把一个虚拟的人当做真实的人去对待了。 他还深陷其中。 去渴望能让一段程序与他共情,去期盼一段程序能给予他情感的回馈。 然而就像网络游戏,你就是氪金上万,打出所有游戏支线,也不可能打出程序设定里不存在的发展。 回到自己是构建师的初心——他是要操纵剧情发展,达成构建条件,完成剧情高分。 水长乐似乎想通了,却依旧闷闷不乐。 “长乐近来似乎都没写话本了?”芒安石侧着身,手搭在他腰上询问道。 水长乐心中默念“芒安石只是一段程序”,可看到对方深邃的双眸,心下再度患得患失。 “倒也不是,最近都在筹备一个鬼故事。”水长乐无中生有道。 “哦,那朕可否做第一个听众?”芒安石的回答正中下怀。 心有郁气的水长乐放低声音,慢悠悠道:“那是一个发生在深宫的故事。说在皇宫深处有一废弃的宫殿,名为聚水殿。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妃子,名叫香妃。 但有一天,香妃被赐一匹白绫,悬梁自尽。 自那之后,聚水殿便频频发生怪事。 住进殿内的妃子总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宫女说,是香妃身上的香气。午夜时分,妃子总听到床板下传来声响,她忍不住,将头探入床下,空空如也。 妃子刚松一口气,却见一条白绫从她的眉心缓缓下降,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攀爬住他的脖子……” 水长乐说着,手脚渐渐冰凉,却听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操劳国事的皇帝在“睡前助眠读物”的帮助下,已经进入了梦乡。 水长乐:…… 大晚上讲鬼故事的后果,便是水长乐失眠到半夜。 他本想吓吓皇帝,让其对高贵妃之死心怀愧疚,没料到皇帝没吓到,倒是他一夜看着窗上如鬼爪般的树影辗转难眠。 == 翌日水长乐醒来时,芒安石已经去早朝。 绿粤刚布完早膳,洛清澄便同食物心有灵犀般,出现在坤宁宫门口。 “还是长乐这的膳食最精致。”洛清澄看着一桌美食艳羡道。 整个后宫,也就皇后独享这份恩宠。 水长乐舀了碗松子和山药熬煮的粥,推给洛清澄。 粥香浓郁,水长乐心道芒安石没福气,好好的美味不珍惜,偏要吃他那糊掉的白粥。 洛清澄拿着汤勺,慢慢搅动着山药粥。 水长乐眉毛一挑:“清澄有心事吧?” 洛清澄手一颤,勺子跌入碗中:“这么明显?” 水长乐笑了声:“就你这看到只鹦鹉都先想着肉好不好吃的性子,还能等一碗粥凉?” 洛清澄被拆穿,也不扭捏,将椅子挪近水长乐身旁:“长乐,如果你爱一个人,你能做到哪种程度?” 水长乐一愣。 这问题他难以回答,因为他没有感情经历,也不曾爱过一个人。 可不知怎的,脑中忽然略过芒安石的脸。 水长乐忙押了一口咸豆浆:“怎么,你爱上谁了?” 洛清澄这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以他对洛清澄性子的了解,必是找到比话本更感兴趣的事物了。在结合她常溜去宫外闲逛,怕是去见心上人。 “长乐你这么厉害吗?”洛清澄满脸震惊,自己苦心隐藏的秘密,竟然被一眼看穿。 水长乐慢条斯理的吃了个蟹黄包:“说吧,是谁?” 向来大大咧咧的洛清澄脸上浮起红晕:“臣妾身为昭仪,哪能爱上别人。” 水长乐扫了眼屋子,示意绿粤和另外两名宫女退下,而后道:“别装,皇上这几月都只来坤宁宫,你是看了民间话本里的英勇事迹,还是听了戏台上的传奇故事而爱上皇帝的?” “长乐你又取笑我。”此刻的洛清澄无比娇俏,都说恋爱中的女子是一朵花,所言不虚。 “我认识吗?”水长乐问道。 介于原书中爱慕洛清澄的男子过于众多,他一时挑不出是鱼塘中的哪一只鱼。 洛清澄脸上浮现出红晕,片刻后轻声道:“顾安。” “嗯?” 洛清澄以为水长乐没听清,提高了一点点音量,虽然只是从蚊子声变成蟋蟀声:“顾丞相。” 水长乐点点头。 这回换做洛清澄惊讶了:“你不意外吗?” 水长乐:“俊男美女,情投意合正常。” 毕竟原书中,顾安本就是洛清澄池塘中的鱼,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王爷、两个武将、三个武林少侠以及没有详细描写的鱼若干只。 洛清澄:“长乐不想知道我和丞相的故事吗?” 水长乐心道,已经知道了,无非就是同是好酒之人,也爱舞文弄墨,听曲唱戏。一个长相姣好还有共同爱好且趣味相投的异性,确实很难保持纯洁的友情关系。 不过嘴上,水长乐只得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正常。” 洛清澄一副“知我者水长乐也”的模样,自顾举起酒杯:“我以豆浆带酒,敬长乐一杯!” 水长乐:…… 大可不必。 洛清澄放下酒杯,酡红的面色仿佛真的微醺。“可我感觉好对不起长乐。” “怎么说?” “这些日子长乐受伤,我却顾着享受风花雪月,疏于对长乐关心。” 水长乐摆手,你好好恋爱,早日修成正果,便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洛清澄和顾安恋爱的消息,给了水长乐一点新启发。《许你江山情深》要求帮女主达成“寻一良人”的心愿,可未说“良人”是皇帝啊。 反正鱼塘里的鱼那么多,挑一条合心意的让其鲤鱼跃女主门,同样能够达成条件。 果然格局打开,前途一片敞亮。 洛清澄仍旧陷在愧疚中:“清澄真是没有良心,清澄对不起长乐。” 水长乐:“你尽管恋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若一定要说对不起,那大概是皇帝吧。 因为水长乐的出现,导致高贵妃出轨太监总管。如今洛清澄也出轨皇帝发小,一人之下的丞相。 这本《许你江山情深》,或许也可以叫《那些年,我成功帮皇帝搞了好多顶绿帽子》。:,, 第80章 无效构建 在知晓洛清澄与顾安情投意合后,水长乐豁然开朗,思路瞬间打开。 他无需再执着于将男女主配对成功。 达成男主“江山太平”的心愿和达成女主“寻一良人”的心愿,是两个独立的心愿,并没有任何交叉或包含关系。 其实看原书时,水长乐总觉男主的人设不太对劲,细想后便发现,皇帝的人设过于割裂。一个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之人,怎么可能唯独对女主万般体贴,千依百顺。 水长乐记得以前上课时,他会和班里的女生说,看一个男孩子,不仅仅要看他谈恋爱时对你如何,也要看他对身边人,尤其是从事服务行业等底层工作的人如何。因为他对待这些人的态度,决定了以后对待你的下限。 一个人的品性,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细枝末节的。 就像你问一个男人“你和他妈掉进水里你救谁”,他若不假思索回答“救你”,你不该感动,而是要考虑是否赶紧离开这男人。一个对生养自己多年的母亲都能不管不顾的男人,为何你会指望对中途出现的你诚心诚意呢? 水长乐想通了,他只需要将芒安石当做一个纯粹的君王,助力他实现江山太平即可,至于他手段是否毒辣、心机是否深沉,皆与他无关。 如今内乱已平息,满朝文武也都在芒安石的掌控下。芒安石想要达成“江山太平”,只需再解决两个矛盾,一个水大将军重握的兵权,二是南潇国想要卷土重来的意图。 之后便是女主“寻一良人”的心愿。 一旦放弃“走官配”,不再将洛清澄和芒安石凑对,局面便豁然开朗,毕竟原书里,爱慕女主的男人数不胜数,以至于看原书时,每出现一个稍加描写的男性,水长乐便怀疑会落入女主鱼塘。 如今和洛清澄打得火热的,是原书里最受欢迎的男配顾安。 水长乐并不看好顾安是洛清澄“寻一良人”中的良人。 原著中的顾安颇具悲□□彩,为帮女主挡皇后派出的刺客,最终丧命。 可正如水长乐一开始对顾安的评价——孬种,既不忠君爱国,也不情深义重。 原书前期,女主更爱丞相顾安,可在女主提出与他双宿双飞之时,顾安却退却了。 水长乐本以为因为他的出现,洛清澄和顾安的故事线也会发生转变,没料到兜兜转转一圈,两人仍旧在一起了。 看到如今洛清澄脸上沉浸于恋爱的喜悦,想到之后顾安会临阵脱逃,水长乐心底便不是滋味。 水长乐不希望二人在一起,除了担心洛清澄受情伤,还因为神域构建的第三条要求,确保男配丞相存活。 若洛清澄真和顾安结“百年之好”,那么顾安如何存活便成了一大难题。以芒安石赐死高贵妃的手段,难道要指望芒安石笑逐颜开道:“好好好,我的兄弟和我的女人看对眼了,朕龙颜大悦,今日便赐婚。” 想到这,水长乐无比烦闷。 顾安和洛清澄在不在一起,皆是死局,唯一能指望的,便是洛清澄鱼塘内其他鱼能发力。 == 时光如流水,转眼便到盛夏。 这段日子,朝堂内外都发生不少纷乱,然而无需水长乐出言献策,芒安石便处理得仅仅有条。更甚者,他还有闲暇,时不时带水长乐“微服私访”。 每当对方含情脉脉看着他,问他“长乐开心吗”时,水长乐都会有一刻恍惚。 然而恍惚持续的时间很短,他会想起菜场长杆上悬吊的尸体,还有被赐一尺白绫的高贵妃。 他们之间并不平等,芒安石对他,或许是一时兴起,或许想借他□□他父亲。这中间亦或有几分真心,但这种真心就像他年少喜欢过一只小猫、一件玩具般,廉价而不值一提。 水长乐想起了年幼时的一个春夜。 那天夜里难得的繁星璀璨,明月洗练。他牵着母亲的手,在别墅区外冷清的街道散步。 四月的北城柳絮纷飞,他自小有点鼻炎,连连打了数个喷嚏。 母亲蹲下身,温柔地帮他擤鼻涕,而后看着他,问他:“如果我和你爸爸离婚,你会跟谁呢?” 他沙哑着嗓子,斩钉截铁:“你们不会离婚的!” 母亲悲伤地摸了摸他的脸:“无论以后怎样,你一定要快乐。” 他们最终没有离婚,水长乐很开心,他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一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完整的家,是靠母亲的妥协和牺牲换来的。 她在这个家郁郁寡欢,男人不管在外面如何彩旗飘飘,却要她红旗不倒来为自己撑颜面。她对这个家没有留恋,男人的权势财富对她而言皆可有可无,可她最终还是舍不得水长乐。 女人病重的日子,那个男人一次都没去过医院,却在女人的灵堂前,伪装成一个伤心至极的丈夫。 从那时起,水长乐才明白,世间何为做戏,何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长乐长乐!”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打断了他的回忆。“发什么呆,这么入神。” 水长乐回过神,看着身前红光满面的洛清澄。 “无事不登三宝殿呐,终于想起还有我了?”水长乐调侃道。 洛清澄这段日子谈恋爱谈得相当肆无忌惮,连来坤宁宫的频率也从最早的一天两次,变成如今两周都不来一次。 水长乐虽打心眼瞧不上顾安,但对于洛清澄和顾安谈恋爱,却不曾发表反对意见。一来打扰情侣狗都嫌,二来有些人和事,旁人劝是没用的,只有自己经历过伤痛,方能领悟人生真谛。 洛清澄难得扭捏着,水长乐心领神会,让屋内的宫女和太监退下。 等到屋内清场,洛清澄一脸娇羞道:“长乐,我和顾安说,让他带我私奔。” 水长乐的心沉了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好姑娘啊,若一次情伤能换来你看懂人性,也不失为一次成长。 “嗯,顾丞相怎么说?” “顾安答应了。” “他是丞相,有所顾虑很正常,你不要放在心上……诶?” 水长乐宽慰的话刚起个头,忽然打住,满是惊诧道:“他答应了?” 洛清澄莫名:“对啊。” “你和顾安说,你们私奔吧?然后顾安答应了?”水长乐像个脑袋不灵光的老者,又重复了一遍。 洛清澄撇着嘴:“长乐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水长乐也观察着洛清澄的表情,确定对方一切正常,不是被拒后发疯产生臆想。 过目不忘的水长乐想起原书中的片段。 【洛清澄拿着顾安为他从南潇带回来的珍珠串,心底不胜喜悦。 “顾安,带我走好吗?”洛清澄道。 顾安眼底满是怜惜:“好,你想去赏城北的梨花,还是想去看南郊的赛马,我都带你去。” 洛清澄目光灼灼:“顾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你带我私奔。” 顾安浑身一僵。 良久,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久到天光都变得有气无力后,顾安才开口:“清澄,你是南潇的公主,是北齐的昭仪。” 洛清澄不解:“那又怎样?” 顾安沉默良久:“你不能任性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原本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洛清澄枯萎了,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死气。】 就是这段原文,让水长乐将孬种的标签打在了顾安身上。 没勇气就别撩,撩了还不负责,不负责还要将错转嫁到女主身上。 因而在那之后,无论顾安如何演绎爱而不得,自我疗伤,最后为女主挡刀而死,在水长乐看来,都是一场可笑的自我感动。 水长乐给自己倒了杯茶,提神醒脑。“你明确地和顾安说,你们是要私奔,山高皇帝远,再也不回来的那种私奔。” 水长乐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哆嗦。 洛清澄翻了个白眼:“那难道还能大隐隐于市,私奔在京城?或者干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私奔到皇宫?” 水长乐笑出声,看着神采飞扬的洛清澄。 虽然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顾安忽然有勇气跟女主私奔。可看到洛清澄此刻顾盼生辉的模样,水长乐还是开心且祝福的。 除去不太男人这点,顾安的的确确是个好男人,否则也不会成为许多网友的“白月光”和“意难平”。 至于让顾安转变的原因,或许只有等出了神域生成器,翻看导出的作品方能知晓了。 接受顾安“从良”的水长乐很快转变思路:“你和顾安皆身份敏感,私奔一事切不可冒冒然行之,定要从长计议。” 洛清澄虽恋爱脑,却也是聪慧设定的女主,点头道:“我今日来,就是想听取长乐的意见。” 水长乐耸肩:“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 与此同时,神域大赛赛会现场。 岳佳客、汤白灵和蔡遥皆已结束比赛,焦躁不安地坐在场边。 “长乐还没出来啊。”汤白灵揪着自己垂落两颊的秀发,蔡沐都担心她会把自己薅秃。 倒也不是汤白灵心理承受能力差,而是他们三个结束比赛已有一段时间了。要知道,神域生成器和现实的时间比极高,数分钟便已是数日。 “这个《许你江山情深》果然是四分赛,难打。”岳佳客感叹道。 古代作品是许多构建师的噩梦,前脚完成构建、后脚去看心理医生的构建师不少。哪怕抗压能力极强的岳佳客和汤白灵,也对这类作品避之不及。 两人心中皆对水长乐有所亏欠。 按理说这种伤身又伤心的高难度副本,于情于理都该由他们两老将出马,结果最后将水长乐推上前线。 说好听点是水长乐自告奋勇,说难听点便是他们躲新人身后。 “以长乐不按常理出牌的构建逻辑,说不定能以毒攻毒,对古代类作品有奇效。”汤白灵道,宽慰岳佳客也宽慰自己。 岳佳客是表面乐观派,嘴上热情地附和着汤白灵,心底却很清楚水长乐胜率几乎为0。 他不是没奢想过水长乐继续踩狗屎运,延续奇迹,毕竟选手中不乏大赛型选手,说不定也有大赛专踩狗屎运选手。 可水长乐的对手,是融黑战队的队长刘天临,构建师中极为罕见的擅长古代宫廷类作品的选手。至今该类作品高分榜中,有三分之一都是刘天临的创作,足见其在该类作品中的垄断实力。 想到这,岳佳客又气愤自己手气烂,竟然抽得如此下下签,本想扇自己脸颊一巴掌,最终又舍不得,于是冲到备战席,狠狠地拍了喻青溪大腿一拳。 喻青溪正带着全息头盔观战,但仍可以感知到外界的响动,给了岳佳客一个闭嘴的手势。 岳佳客龇牙咧嘴,正想回击,却见融黑战队最后一台神域生成器打开了。 队长刘天临从舱门中走出。 融黑战队的队员们一股脑围了上去。 岳佳客也装作很极不经意的样子,走到融黑战队附近打听敌情。 “队长,如何?” 刘天临面色苍白,孱弱地摇摇头,看起来像刚结束一场马拉松。 缓了片刻后,刘天临说起自己的构建情况,一旁的岳佳客偷听了大概。 刘天临在《许你江山情深》中也是男皇后。 他在震惊过后,很快为自己设定了三步走思路。 第一是拉拢女主,一方面为了改命,另一方面也能撮合男女主感情线; 第二是利用自己的上帝视角帮男主达成“江山稳固”; 第三则是撮合顾安和其他女子,不要当男女主的电灯泡,也能保住顾安性命。 刘天临的思路很清晰,行动也干净利落,却不曾想意外频生。 首先是拉拢女主。 他对女主可谓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碎,全心全意无微不至。 结果女主却对他心有间隙,认为刘天临对她的好另有所图,甚至怀疑是皇后父亲与南潇国有所勾结。 其次是提携男主。 他有上帝视角,知晓人心善恶和事件发展,以往构建古代宫廷副本时,他便常以谋士的定位搅动朝堂。 不曾想,这书中的男主容城疑心病极重,对他忌惮颇深,好几次在他纳谏之后,竟然自作聪明的反向操作,导致事件发展比原著还恶劣。 刘天临只得在心底骂傻逼。 最后是帮助丞相。 若他给皇帝的傻逼评级是8分,那么丞相便是10分满分。 他本想撮合丞相和书中其他有着墨的女性角色,结果丞相仍旧爱上了女主,死心塌地的程度。一边深爱一边又不想伤害自己的兄弟容城,最后一生郁郁寡欢,看着很是窝囊。 唯一值得刘天临庆幸的,便是他的身份是皇后。原书中丞相死于他派去暗杀女主的刺客,如今他未派人,顾安便能一直存活,哪怕活得非常窝囊。 刘天临总结自己的构建,基础条件全都达成,男女主喜结连理,北齐国国泰民安,丞相顾安和他也都苟活了。 可整个剧情就是让人觉得十分窝火。 若原书的可看性是70分,他的创作便只有60分,非但没加分,反而让原本流畅的剧情变得坎坷。唯一改动较大的丞相生死,也是借助于他被分配到皇后的身份。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无效构建。 岳佳客偷听得欣喜,若刘天临并非故意放烟雾弹,那么对方这次构建并不能取得高分。 欢喜过后,岳佳客很快冷静下来,连岳佳客这般老手都“无能为力”,水长乐岂不是更束手无策。 岳佳客沮丧地坐回备战区,靠在仍沉浸在全息头盔的喻青溪肩上。 片刻后,向来乐天派的岳佳客又想到一新思路。 既然高手刘天临都说,在这书里,构建师的操作都是负向操作,是不是意味着,构建师若少操作,或者不操作,分数会比一通乱操作更高呢? 就像一道多选题,少选得一半分,多选不得分。一道题的答案是abc,学霸认真思考后选了abcd,学渣胡乱蒙了个a,最终是学渣分数高。 岳佳客越想越觉得思路通。 毕竟原书中,构建师什么都不做,女主也能获得爱情,男主也能获得江山,唯一需要“改命”的丞相,也因为构建师被分配到幕后真凶皇后的身份迎刃而解。 想到这,岳佳客喜不自胜,双掌合十,小声地祈祷:“水长乐你可别大动作,顺顺利利走完剧情就好,咱们傻人有傻福!” 喻青溪不愧是岳佳客的冤家,在岳佳客满怀憧憬的祈祷完,喻青溪开口道:“没大动作是不可能的,水长乐全是骚操作。” 岳佳客:…… 不知道在赛场上真人快打要不要禁赛!:,, 第81章 背叛剧本 坤宁宫。 “皇后好雅兴。”芒安石刚结束朝宴,便来到坤宁宫,见水长乐正坐在宫中的锦鲤池边发呆。 水长乐比了个“嘘”的手势。 芒安石也不恼,静静站在一旁。 初夏的晚风也酝酿着温柔。 许久,水长乐才伸了个懒腰:“六十一只。” 芒安石很快领悟,水长乐说的是池中的鲤鱼数目。 水长乐抱怨:“这鲤鱼层层交叠,还喜欢在石缝间穿梭,我数了一天才数出来。” 芒安石轻笑一声,从身后将人拥入怀中,指着最近处两尾鲤鱼:“长乐,你看那像不像你我。” 黑尾鲤鱼和金尾鲤鱼在水中如胶似漆,像在拥吻。 水长乐脸颊发烫,闻着对方呼吸里的酒气:“皇上喝酒了?” “嗯。”芒安石将人搂得更紧,蹭了蹭水长乐的脸颊,“需要皇后醒酒。” 最终,水长乐扶着满嘴骚话的芒安石回到内寝。 芒安石半靠在床上,抓着坐在床沿的水长乐:“长乐如果不喜欢酒味,我以后醒酒后再来。” “哪里,我是担心皇上龙体,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芒安石笑得痴痴的:“今日朝宴,又恰逢剿平定西南纷争,心情甚好,忍不住多喝几杯。” 水长乐轻叹一声,走向一旁的书案,整理凌乱的纸页。 “长乐又在写剧本了?让我瞧瞧。” “一点自娱自乐的剧本,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水长乐说罢,将纸页摞好压在镇纸下,又将几张纸塞进一旁的书堆中。 芒安石没强求,抿了口手中的醒酒汤:“对了长乐,过几日便是天长节了,皇后可有什么心愿或打算。” 天长节类似国庆,三年举行一次,是北齐最盛大的节日。 每次天长节,从宫中到民间都极为热闹,官员受赏,嫔妃晋升,减免税负,大赦天下。 尤其今年还是芒安石登基后的第一个天长节。 水长乐记得在原书中的这个时间段,正是洛清澄对顾安心灰意冷,和皇帝渐入佳境之时。 尤其是洛清澄在宫宴上一曲《君不知》,唱得万物萧瑟,让人潸然泪下。洛清澄本意是唱给顾安,倾诉心中哀怨,却恰好戳中了皇帝的愁情。以至于在皇后要责罚洛清澄“大喜日子唱哀歌”时,皇帝当场扫了皇后的脸,重赏了洛清澄。 已对网文渐有心得的水长乐知晓,这只是典型的打脸桥段罢了,但书中对男女主心境的描写,却颇让人触动。 没想到时过境迁,洛清澄却和顾安山盟海誓。 “长乐?”芒安石又唤了声。 水长乐回过神,看着眼中仍有五分醉意的芒安石:“这天长节自是图个喜庆热闹,我想请马家戏班在宫中多排几场戏,也给后宫嫔妃们解解乏,感受下热闹氛围。” 芒安石:“都听皇后的。” 水长乐走到床边,接过芒安石手中的空碗:“皇上早些休息。” “对了,长乐,还有一事。南潇国的国君年初在林场狩猎,不甚落马又被毒物啃咬,昏迷三月,于十日前离世。这事你先别和洛昭仪说,免得她伤心。”芒安石道。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疲倦的神色:“陛下会趁机攻打南潇吗?” 芒安石笑笑,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故意不回答,拉着水长乐的袖子:“长乐怎么还不更衣?还是说,需要朕帮忙?” 水长乐:…… 翌日,或许是昨夜睡得早,天蒙蒙亮时,芒安石便睁开眼。 看着床上睡意香甜的水长乐,芒安石嘴角微微上扬,起身套了件衣服。正想出屋,他的视线落在书案上,似乎想起什么,走到书案边,抽出了水长乐昨夜夹在书中的纸页。 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芒安石看了片刻,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 半月后。 天长节。 京城沉浸在一片节日的喜庆中,爆竹声从宫外响到宫内,空气中洋溢的欢快如一壶烈酒,让人想冷静都困难,索性酣畅淋漓地享受这份热烈。 宫中的嫔妃们更是打扮得雍容华贵,几乎将能戴的珠宝玉器全披在身上。 一片盛景中,也有一分不和谐的哀婉。 景仁宫。 芒安石和水长乐坐在雕花卧榻上,一众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站成两排。 片刻后,一名两鬓斑白的太医从里屋走出,颤颤巍巍地跪下:“洛昭仪已仙逝。” 芒安石眉头深蹙:“好端端的,为何忽然逝去?” 太医年纪虽大,却不糊涂,知晓皇上的意图:“臣察看洛昭仪并无中毒迹象,口齿耳鼻道等干净,恐是有心疾或劳累过度,自然而亡。” 太医微微抬眼,见皇上依旧脸色阴沉:“臣只能从医者角度判断,其他恐怕还需大理寺的仵作。” “放肆。”这回开口的是水长乐,“洛昭仪的遗体岂容践踏。” 太医没料到一直温婉沉静的皇后忽然发难,匍匐着身子不敢再多话。 水长乐看向芒安石:“前些日子洛昭仪来坤宁宫请安时,我便察觉她神色有恙。都是长乐疏忽,只以为是洛昭仪赶上每月不适。早知情况如此严重,长乐当初就该唤太医看看,或许能避免这劫难。” 芒安石站起身,走入内室,水长乐和太医急忙跟上。 重重帷帘后,洛昭仪安静地躺在床上,没了胭脂香粉,明艳的五官少了三分攻击性,多了些许脆弱感。 衣冠完整,五官安详,一眼看去只觉是美人梦中眠,而非已经仙逝。 芒安石走到病床前,水长乐和贴身太监同时提醒:“皇上,洛昭仪病故,怕会侵犯龙体。” 芒安石没有理会,半坐在卧榻上,握住洛昭仪纤细白皙的手腕。 皮肤冰凉透骨,没有丝毫脉象。 芒安石放开洛昭仪的手腕,看向站在床榻边的宫女小翠。 “你可是洛昭仪从南潇带来的丫鬟?” “是。”小翠满脸泪痕,悲伤过度的模样,说话时身子一抖一抖,仿佛一个字便耗尽全身气力。 “你都没察觉主子的异样吗?”芒安石冷声道。 小翠一把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是察觉小主近几日来情绪消沉,不爱言语,饭菜也极少进食,晚上还会对窗落泪。奴婢本想请太医来给小主看看,小主却说只是思乡,并无大碍。” 水长乐轻声道:“莫非……洛昭仪得知她父皇去世的消息了?” 南潇国皇帝久治不愈去世,南潇国七子夺嫡,内战不断,在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芒安石让水长乐刻意对洛清澄隐瞒,但深宫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种消息,迟早会知晓。 芒安石又看了眼小翠。 “奴婢……奴婢是真的不知,只察觉小主忽然郁郁寡欢。”小翠的表情不像作假。 水长乐让一旁的宫女沏茶,端给芒安石:“长乐虽和洛昭仪小有间隙,但洛昭仪有跟长乐说过对皇上的仰慕之情,是长乐不够大气明理,没能打理好后宫。” “与你何关。”芒安石接过茶,为水长乐开脱。 水长乐继续道:“洛昭仪进宫至今还不曾伺候皇上,恐怕也是昭仪一大遗憾。” 芒安石端着茶盏,忽然手一抖,茶盏掉落在床上,茶水倒满了洛昭仪的胳膊。 “皇上小心。”水长乐急忙上前。 “无碍。”芒安石起身,身上滴水未沾,看了眼胳膊仍在冒烟的洛清澄,转过身。“皇后,洛昭仪是南潇人,所谓叶落归根,是否该把洛昭仪的遗体送回南潇?” 水长乐思索片刻,倾身道:“洛昭仪既然嫁来北齐,便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将已嫁人的女儿家送回娘家,反倒惹人闲话。” 水长乐看了芒安石一眼,见其面无表情,继续道:“况且南潇如今局势震荡,风雨飘摇,洛昭仪回乡也不能受到重视,长乐以为,还是将洛昭仪葬在妃陵园为好。” 芒安石点头:“没料到洛昭仪会在天长节离世,安葬一事,便交由皇后全权处理了。” == 三日后。 水长乐来到景仁宫时,宫女们已经帮洛昭仪洗净身子、换好衣裳。 画了浓妆的洛昭仪仿佛依然健在,不曾故去。 “皇后,陪葬品都已经打理好装箱了。”新任太监总管道。 水长乐点头,看着棺木中依然靓丽的洛昭仪:“启程吧。” 按理说,昭仪等级的嫔妃离世,应该要将棺木停放十四天,并择吉日安葬。 但如今正是天长节期间,朝野到民间都上下忙碌,不宜毁了喜庆氛围,下葬便一切从简。 水长乐让洛昭仪的贴身丫鬟小翠回南潇告知洛昭仪仙逝的消息,至于洛昭仪的葬礼,则由礼部全权操办。 “我送洛昭仪一程吧。”水长乐道。 送葬的队伍不长,八名抬棺人、八名引幡人、还有一百二十八人的仪仗队。至于皇后的车轿和一百多人的护卫队,则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妃陵园离皇宫大约有半日的路程。 水长乐掀起马上的布帘,看着窗外一片热闹的场景。 每家商铺外都挂着天长节特有的彩旗,一眼望去眼花缭乱。吆喝声、孩童打闹声、讨价还价声,千般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人耳朵嗡鸣。 水长乐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一直到送葬的队伍到达郊外,车窗外才宁静下来。正午的阳光灼热,落在远处的河道上,闪闪如鳞片。 “皇后,前方不远就到妃陵了。”随行的太监道。 水长乐点头。 片刻后,马车停下,水长乐以为到目的地,走下马车,却见送葬队伍的前方围着一群人。 “出什么事情了?”水长乐问道。 一会,小太监从队伍前方跑来回报:“是,是皇上!” 众人赶忙下跪请安。 水长乐一脸诧异,愣了半晌才走到队伍前方,看着皇帝和一众大臣。 “皇上今日不是去祭天大典吗?怎么来陵园了?”水长乐道。 今日是天长节的祭天大典,文武百官皆会去长明祭坛祭祀。 “祭典结束了,朕便赶过来看看,送洛昭仪一程。”芒安石道。 水长乐没说话,洛昭仪身为南潇公主,芒安石亲自来送葬倒也不会不和皇家礼仪。 皇帝和百官前来,原本略寒酸的殡葬忽然高大上起来。 陵园的风将招魂幡吹得沙沙作响,远远望去像一条长河。 水长乐让人将棺木和陪葬品下葬。 “等下。”芒安石忽然开口。 水长乐不解。 芒安石:“南潇的殡葬习俗是火葬,洛昭仪既然是南潇人,我想还是遵循南潇的礼仪为好。” 水长乐的脸上闪过慌乱,忙道:“清澄既然已经嫁来北齐,便是北齐的人,理应遵循北齐的殡葬制度。” 芒安石将双手交叠身后,看不出喜怒。“清澄来北齐后,朕疏于关爱,如今芳龄早逝,倍感心痛。既然洛昭仪生时未能承蒙皇家恩宠,死了又岂敢要求洛昭仪遵循北齐之制。洛昭仪因思乡而亡,便以南潇殉葬,也算了却洛昭仪心愿。” 阳光穿过招魂幡,落在芒安石脸上,忽明忽暗,有些诡异。 水长乐的额角渗出薄汗,声音略带嘶哑道:“以洛昭仪对皇上的仰慕之情,我想她早已把自己当成北齐的人。” 芒安石双眸微微眯起:“长乐不是和洛昭仪有间隙吗?这么斩钉截铁地知道洛昭仪心中所想吗?” 说罢,芒安石对贴身太监总管嘱咐两句。 一会功夫,两排人搬着柴火堆来到陵园,铺在空地上,垒成十公分厚的木台。 随后,太监总管指挥着抬棺人,将棺木放到木台上。 芒安石接过太监生好的火把,眼看就要将火把丢在木台上,一直站在百官队伍中的顾安忽然出列。 “皇上,这南潇的火葬需要静置棺木于空山上四十九天,吸收天地精华灵气,了却死者阳间未了之愿,方才火葬。”顾安道。 芒安石举着火把,轻笑一声:“顾丞相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博学多才,连南潇的殡葬制度都有涉猎呢。” 顾安:“皇上谬赞,只是读各地风土志时有所耳闻。” 芒安石点点头:“既然南潇火葬有这等习俗,自然不好随意。” 水长乐和顾安的神情缓和不少。 芒安石继续道:“这制度也是人定的,既然来了北齐,便不可全套照搬。如今正是天长节期间,事务繁多,便简化了这套制度,改新火葬。等建碑后,朕再用北齐的习俗,为洛昭仪重建祭典。” 芒安石说罢,便要继续上前点火,顾安拦到跟前:“皇上万万不可。” 芒安石垂眸:“不可?顾丞相可能给我一个不可的理由?” 顾安哑口无言,一旁的水长乐上前道:“既然南潇和北齐的殡葬有所差异,那不如按照南潇的习俗,静置棺木四十九天。届时天长节结束,静置期也结束,再为洛昭仪举行火葬?” 芒安石侧过身,目光阴鸷:“若朕执意要现在火葬呢?” 一阵风袭来,卷着妃陵背部裸山的沙尘,空气中尘埃弥漫,原本灼热的阳光似乎都阴冷起来。 “皇后和顾丞相,可真是同心协力呢。若朕今日不来此,真是要被你们蒙骗过去。”芒安石说话时嘴角上扬,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笑意。 芒安石盯着水长乐:“皇后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呢?民间奇巧的话本写多了,便觉得事事能如皇后所预设?” 水长乐躬身,不卑不亢:“长乐听不懂皇上的意思。” 芒安石冷笑一声,看向顾安:“顾丞相半个月前才提出准备告老还乡,哦不对,是有心病暂退朝堂,朕劝了几日都留不住人,朕一直好奇,丞相年纪轻轻,是何心病?可是这棺中之人?” 水长乐和顾安的脸上同时闪过惊讶和怯意。 芒安石拍拍手掌,又再度将视线转回水长乐身上。 “皇后这个剧本,写得的确不错。 “丞相和洛昭仪两情相悦,暗结连理。你们两人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朕不可能成全这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索性两位便想出了远走高飞之计,一个“告老还乡”,一个“与世长辞”,倒真是将世间名利视为粪土,唯愿与心上人比翼高飞啊。” 芒安石说着,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让太监将棺木打开。 棺木中,洛清澄安静地躺着,没有气息。 芒安石冷笑一声:“两位,不如让朕把这把火点了。如果朕猜错了,误会了亲爱的皇后和丞相,朕给两位赔礼道歉,你们看怎样?” 说罢,芒安石手中的火把便要往棺木中丢。 “且慢!”跪在地上的顾安扑了上去,被侍卫拦下。 顾安面色颓唐,仰头看着芒安石:“一切都是臣的策划,和水皇后无关。至于洛昭仪,她心底一直只有陛下,是臣死缠烂打,逼迫其和臣远走高飞。” 芒安石冷笑一声:“倒算是个君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来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顾安声音混沌道:“臣贪图美色,爱慕洛昭仪已久。洛昭仪心中却只有皇上。见洛昭仪刚烈贞洁,臣本当放弃心中龌龊念头,无奈色心未死,贼心不改,每每午夜梦回皆是洛昭仪身影,终成魔障。 当日臣在整理魏太医案件的资料时,恰好看到当初魏太医给卓林准备的假死药方,臣便抱着尝试的心态的配了几副,找了个死囚试用,没想到死囚当场如死人般没了动静,而五日后却如睡醒般活蹦乱跳。 在确认假死药有效用后,臣的歪心思便愈发止不住,将假死药掺和进给洛昭仪的饭食中,等着洛昭仪发作后进入假死状态,埋进妃陵,臣在将尸身盗走。 等洛昭仪醒来,发现木已成舟,被迫背上欺君之罪,不得已只得和臣远走高飞。” 顾安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一旁的百官皆满脸错愕,不敢相信平日忠君爱国的顾丞相竟能做出“强抢后妃”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百官看着芒安石阴郁的脸色,哪怕有心求情,却也没胆发声,毕竟顾安所做,已经触犯了皇帝的逆鳞。 芒安石将手中的火把递给太监,而后走到顾安跟前。“看来顾丞相不仅是贤臣,还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呢。那朕问问,皇后在这故事里怎么没有姓名呢?” 芒安石的语调过于嘲讽,顾安却语气不改道:“此事与皇后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芒安石冷笑一声,“毫无关系,所以皇后心有灵犀地配合提出葬礼从简?并且和顾丞相英雄所见略同地让朕不要火葬?” 顾安毫不畏怯:“葬礼从简和埋葬妃陵之事,皆为臣所预设。天长节来临,朝野和后宫都无比忙碌,区区昭仪亡故,必然不会大操大办。皇后也不过是臣计划中的棋子罢了。” “真感人。”芒安石掐着棺材边沿,太过用力,指甲盖惨白得无一丝血色。“好一个情深义重,好一个肝胆相照,感天动地感人肺腑,朕不成全你们这场大戏,倒是朕不识抬举了?” 芒安石说着,让一旁的太监将东西端来。 太监端来一木盘,上方放置着三个信封。 水长乐和顾安的脸瞬间煞白。 芒安石冷笑一声,看向水长乐:“不得不说,皇后的计划果然是周全,既满足顾丞相和洛昭仪远走高飞,还顺带帮洛昭仪的哥哥洛昭和夺权,帮水大将军巩固兵权。” 在场一片哗然。 百官皆知,皇帝的心结有二,一是常年争端的南潇,二是过度集中的兵权。 与皇帝后宫勾搭本已是掉脑袋之罪,还牵扯上二者,满门抄斩怕都不够平息皇帝心头怒火。 原本有为顾丞相说情心思的官员,也全都偃旗息鼓了。 芒安石看着众人,道出了水长乐三人的计划。 水长乐、顾安和洛清澄的计划,除了假死骗过皇帝,逃之夭夭外,还有第二层。 南潇如今七子夺嫡,胜算较大的有三人,长子洛明成,三子洛一封,和十二子洛昭和。三人各有优势。 洛明成是嫡长子,且是皇后之子,为人仁厚,是民间的民心所向。据说皇帝本欲立洛明成为太子,还没来得及立诏书,便出了狩猎坠马,不省人事之事。 洛一封的母家三代老臣,在朝中根深蒂固。论朝中舆论和百官所向,自是洛一封。 相较而言,洛昭和的母亲在后宫身份不高,母家也不过朝中二品文臣,能在夺嫡中占有一席之地且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与洛昭和本身才华出众,长袖善舞,广结人缘分不开。再加上洛昭和早年曾率军打仗,与不少将领交好,武将中除却本就是洛明成和洛一封的势力外,都只对洛昭和信服。 要打开三足鼎立的局面,自然需要契机。洛昭和的契机,便是其妹妹洛清澄。 洛清澄亡故的消息很快会传回南潇。等消息散播开后,届时洛清澄逃回南潇,再一番装神弄鬼,表示“受神灵指引,回魂人间,助力兄长登基。” 百姓最相信这种“神迹”,便能为洛昭和增加夺位筹码。 而南潇战局一旦平定,以洛昭和的才学,必能快速重振旗鼓,修整河山,届时必将成为北齐的心腹大患。 水长乐和洛清澄从中牵线搭桥,让洛昭和和水大将军达成协议。 在夺位期间,水大将军不进犯边界,让南潇边界驻守的部队能够班师回朝,助力洛昭和武力夺权。 等到洛昭和登基,双方便心照不宣。一旦水大将军镇守边关,南潇便不进犯。若芒安石企图削弱水大将军兵权或派遣他人镇守,南潇便铁骑来袭。 待达成“只有水大将军才能镇得住边关”的成就,芒安石便不敢随意对水大元帅开刀。 “我说得对吗?皇后?”芒安石眯着眼,问地上的水长乐。 水长乐保持沉默,找不到理由辩驳。 或者说,不可思议芒安石看透一切。 芒安石轻叹一声,不知是恼枕边人无情无义,还是恼枕边人不愿辩驳。 “可惜啊长乐”,芒安石蹲下身,与水长乐平视。 “你以为,洛昭仪经常出宫,和顾安在市井玩闹之事,朕会一无所知?你太小瞧这皇宫的眼线了。” “你以为,能帮洛昭和登基,再加上洛清澄的关系,对方便愿意协助你完成这偷天换日之局?” “你还是天真了,长乐。洛清澄出现在南潇的事一旦被证实,你以为朕会像民间百姓般,相信是神灵指引?不会的。朕只会彻查此事。一旦被证实洛清澄假死是设局,朕即便不能踏平南潇,也会和南潇两败俱伤。” “到时候战火纷飞,颠沛流离,皇后你可负责得起?” “你以为,你父亲会愿意通奸卖国、协助敌国,来换取军权的稳定?” “你太不了解你父亲了。” “长乐,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却还是低估了人性。” 芒安石说罢,直起身子,将三封信甩在了水长乐跟前。 第一封信便是水大将军的手书,内里还附赠着前些日子,水长乐送出的信件。信件中写清楚了这次他和洛清澄的计划。 水大将军在给皇帝的信件中表示,他未料到小儿子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因而将全情告知,由皇帝定夺。同时表示他对北齐国忠心不二,只愿北齐国泰民安,会将军权归集于圣上,由圣上差遣。 第二封信则是洛清澄的哥哥洛昭和的书信。书信中也夹杂着一封洛清澄书写的计划。 洛昭和在给皇帝的信件中表示,没料到妹妹嫁来北齐非但不能安分守己,还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洛家愧对北齐。此番南潇内乱,愿等南潇平定之后,与北齐结百年之好。至于洛清澄,则一切遵照北齐律法处分,南潇国绝不以此做文章。 第三封信来自顾安的父亲,已经在山中养老度日的顾宁国。 书信中夹杂着顾安寄给顾宁国的信件。 顾安的信件中只说朝堂压抑,山高海阔想去走走,并未提到要和洛昭仪私奔。想来也是清楚自己老古董父亲根本不可能接受,即便父子一场,也会反手弹劾。 然而知子莫若父,顾宁国很清楚顾安的脾性,不可能无缘无故辞官。可他远离朝堂已久,不便干政,索性将信件寄予皇帝,供其判断。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皇后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水长乐的脸一片惨白,烈日暴晒下,汗珠从鬓角密密而下,像祭台上燃烧的白蜡。 “长乐……无话可说。” 芒安石盯着水长乐,想从他脸上发现点什么,想他辩解,想他挣扎,却什么也没有,所有情绪都像坠入深渊,徒留一片空白。 芒安石冷笑一声,从身上抽出一张纸页。 “皇后可还记得,曾给朕讲过郑桓公挑拨离间的故事?朕最初收到信件时,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权当搬弄是非。直到朕在皇后的书桌中发现了这个剧本。” 芒安石手中的纸页,正出自于水长乐所书。 那日芒安石起了个大早,想到水长乐昨夜收拾桌面时,特地将几张纸页夹进书中,便随手翻开看了眼。 纸页上的确是个剧本,可剧本的内容,与水将军和洛昭和寄回的“挑拨离间信”相差无几。 那一刻,芒安石便意识到,认为其是“挑拨离间”,或许是他“一厢情愿”。 “朕一直希望一切都没发生,信上纸上全是荒唐言。没想到,是朕低估了皇后的野心和残忍,高估了皇后对朕的爱。” 水长乐仍旧沉默,不言不语。 “来人,将水长乐囚禁于坤宁宫内,禁止任何人探视。顾安和洛昭仪打入死牢,择日提审。”芒安石冰冷道。 在场雅雀无声,无人敢提出质疑。 水长乐被侍卫“护送回宫”时,依旧不卑不亢,步伐平稳地迈入车厢。 透过车帘缝隙,他看到被抬走的洛清澄棺木和被押送的顾安,又看了眼天上凌乱的流云,嘴角微微上扬。:,, 第82章 二重剧本 三日后。 皇宫牢房。 顾安看着厚墙上唯一的一扇小窗。 窗户很高,阳光裹着尘埃,显得孱弱无力,却也是这阴暗潮湿牢房唯一带阳间气的东西。 顾安身前摆着一小案台和笔墨纸砚,是狱官拿给他的。 狱官说家父曾受过顾安父亲的情,因其在先帝跟前请求,方能保住一家老小性命,无以为报,只能在职权范围内,让顾安吃点好的,用点好的。 这皇宫牢房不比大理寺狱。大理寺内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最轻都是流放边疆。 皇宫牢房是先帝特建,主要用于惩治些不听话的妃子和谏言到让先帝烦心的臣子,少则关押数天,多则也就个把月便放出。 可顾安和狱官都清楚,这项“约定俗成”,并不会在他身上奏效。 通/奸后妃,勾结外臣,私联武将,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安想到了一月前。 “顾丞相,你可愿与我远走高飞?从今往后家国朝堂,天下纷扰,皆与你我无关。我们做一对逍遥鸳鸯也好,做一双贫苦夫妻也罢,都只有你我,百年后一同埋于青山之下,继续看明月清风?” 洛清澄目光灼灼,充满期待。 在美人的双眸中,顾安设想了两种可能,答应,亦或拒绝。 若答应,他便要彻底背叛自己的君王,自己的发小,还有顾家三代忠烈。 若拒绝,以洛清澄艳丽外貌下的刚烈性子,此生他们便会成为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内心几番激斗下,顾安给了洛清澄肯定的答复。 “我和你走。” 你终于还是凌驾于所有之上。 既然要离开,便要做好万全之策。 顾安不可能到芒安石跟前说:“反正洛昭仪入宫许久,你都不曾宠幸,我深爱洛昭仪,兄弟不如成人之美?” 洛清澄哪怕一生不被宠幸,也要留在深宫,想要逃离寂寞的宫墙,唯有一条路,便是“死”。 顾安想起了之前审理魏太医案件时,魏忠笔记本上为卓大总管准备的假死药。 他让人按照药方配制了一副,拖管理大理寺死牢的密友喂给死刑犯。死刑犯当场毙命,几日后又奇迹般苏醒。 顾安试验了三次,确认了药效发作和结束时间,之后便和洛清澄商议计划。 “私奔”计划分两方面,一方面是顾安向皇帝请辞,另一方面便是洛清澄假死。 假死计划难以单独完成,整个过程需要有人协助把控,洛清澄立马想到水长乐。 顾安有些不放心,水长乐的为人他放心,水长乐和洛清澄的私交他也清楚,可水长乐毕竟是后宫之主,协助后妃与人私奔,于情于理都有些荒唐。 况且这事若败露,只要牵连其中,都是掉脑袋的大罪,水长乐与洛清澄非亲非故,何苦沾上这趟浑水。 让顾安没想到是,水长乐答应了。 让顾安更没想到的是,水长乐和洛清澄背着他,在这“私奔”剧本上又设置了“二重剧本”。 妃陵下葬那日,顾安本想将全部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尽力将洛清澄和水长乐摘出去。却不曾想,皇帝拿出了洛昭和与水大将军的书信。 顾安那一刻完全发懵,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没想到洛清澄要借假死之事助力兄长夺权,也没想到水长乐要借南潇之事稳定其父的兵权。 想到这,顾安轻叹一声。 他并不怪罪洛清澄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他只是可笑,最终一切都未能瞒过芒安石。 顾安摊开纸笔,开始写信。 有写给芒安石的,关于江山社稷的设想,以及几年来对于朝堂派系纷争的看法。他曾是芒安石最器重的人,也不知经过此事,芒安石是否还愿意看他写的书信。 有写给他父亲的,他和父亲虽然在政见上南辕北辙,但他打心底敬重爱戴自己的父亲。这次父亲主动将书信交予皇帝,皇上看在世代忠良的份上,应该不会连累无辜。 有写给洛清澄的,他的爱意和热情。只可惜他们这辈子做不了逍遥鸳鸯,也做不了清贫夫妻,只愿来生都能投在合适的人家,能够对自己的婚姻爱情做主。 写到这,顾安抬头,看着廊道对面,两扇铁栅之隔的棺木。 洛清澄被关在对面的牢房,准确说,是洛清澄的棺木被安放在对面的牢房。按理而言,假死药的药效已过,洛清澄应该苏醒,却至今没有动静。 顾安温情脉脉地看着棺木。 如果不醒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与其清醒地面对计划败露,不知会以何种痛苦方式结束生命,倒不如带着期盼和向往,没有痛苦地离开人世。 正想着,棺木中忽然传来响动。顾安一惊,站起身,倚靠着铁栅。 棺中的美人伸出玉臂,纤纤玉指在棺木边缘抓了又抓,终于找到借力点,一鼓作气挺直了身子。 “背好痛。”美人一手揉着腰,蹙眉道。 顾安一喜,忙呼唤道:“清澄,清澄!” 洛清澄侧过身,这才看到在对面做大鹏展翅状的顾安,没忍住笑出声。 洛清澄笑得肆意张扬,小半天才缓过劲,打量着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顾安看着洛清澄的笑脸,一如初遇时,那人坐在月下树梢头,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可他就觉得,树上那人格外迷人。 如果可以,顾安希望洛清澄的一生都是美好的,充满憧憬的,不用面对未知的恐惧和死亡的逼迫。 可眼下这境况,他无法为她构造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他只能把过去如实相告。 顾安说完那日妃陵之事,丝毫没有责怪洛清澄自作主张,在他们私奔计划外又牵扯上南潇国和水大将军。 洛清澄倚靠棺木而坐,听完顾安所说,并未悲戚大哭,反而连连拍掌。 顾安瞬间沉默,清澄不会是癫狂了吧? 洛清澄看着顾安焦虑又关切的目光,扑哧笑了一声,左右探头,确认这皇宫牢房中只关着他们二人,道:“我在笑,这一切,和水长乐推测的丝毫不差。他真是将皇上的脾性琢磨得清清楚楚。” 顾安听到这,表情有些垮,毕竟他们初遇时,洛清澄曾说过——“我喜欢的人,哪哪都好,长得好看,有才华,善解人意,待人温柔。可惜就是不喜欢我。” 洛清澄看到顾安的表情,心思玲珑:“我说你该不会这也要吃醋吧?” 顾安不言。 洛清澄:“我当初就和你说了,人家不喜欢我!我这人的性子也是绝不勉强,死缠烂打那套我不会做。” 顾安抿着唇,内心五味杂陈:“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我?” 洛清澄无奈:“大哥,你是一定要在牢房中和我翻旧账吗?” 被这一通胡搅蛮缠,牢房中压抑的氛围也消散不少。 洛清澄从棺木中爬起,倚靠到铁栅上,与顾安遥遥相望:“我和长乐瞒着你,给我哥和水大将军写信,你不会生气吧?” 顾安摇头:“没事,下次要对剧本再加工时,可以知会我一声,免得我毫无准备,成了小丑。” 毕竟把一个简单的“私奔”剧本,变成了“牵动朝堂政局”的剧本,戏就不好唱了。 洛清澄低着头,看着牢房内的积灰:“你当时怎么会想,一个人扛下来,把我摘出去。” 顾安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洛清澄说的是事情刚败露时,自己想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将洛清澄和水长乐摘出去。 “一人受累,总比两人被牵连好。”顾安轻巧道。 洛清澄感觉心中阵阵暖流,背过身,抹了抹眼睑上的湿润。 “你后不后悔,那天答应我的任性要求。”洛清澄问。 顾安看着对方的背影。 如果他拒绝了和洛清澄私奔—— 那他这一生,一定是在朝堂上沉沉浮浮,可能一展鹏程,璀璨华光,也可能被人所陷,窘迫狼狈。 但风光也好,潦倒也罢,失去心爱的人,他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不后悔。”顾安笑道。 正是情意绵绵之时,牢房传来一阵锁链声和脚步声,片刻后,一排人来到两人跟前,为首的正是如今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小飞。 太监总管扫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地从身后袖中抽出圣旨。 顾安和洛昭仪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顾安,私通后宫、祸乱朝纲,理应五马分尸,念其三代忠良,特赐美酒一壶;昭仪洛清澄,不守妇德、勾结外臣,其罪当株,念在入宫一年安分守己,赐美酒一壶,钦此。” 太监的声音若尖锐的钢刀,划破了地牢的寂静。 顾安和洛昭仪不悲不喜。 “臣领旨。” “臣妾领旨。” 洛昭仪看着太监总管:“公公可否再给我一炷香时间,和顾丞相说说话。” “放肆,奸夫□□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洛清澄还未回话,身后跟随的牢房负责人扯了扯公公的袖子,轻声在其耳边嘀咕几句,又往其手里塞了一锦袋。 公公轻咳一声,瞥了眼洛清澄:“一炷香后,过来收尸。”说罢,带着一排人离开。 再次寂静的牢房内,洛清澄和顾安遥遥相望。 “顾安,如果我们私奔成功,日子会是怎样的呢?”洛清澄问。 “我们去风宁县,那是位于南潇和北齐交界处的小城,南来北往的人很多,物产丰富,物价又便宜。我们买个房子,带庭院的,还有你喜欢的荷花鲤鱼池。春日你抚琴、我写诗,看春光落满庭院;夏日我们在池边赏荷,我给你做糯米莲藕;秋日我们去塞外骑马,你要让着我;冬日太冷了,我们就窝在火炉旁,看小孩打雪仗。” “哪来的小孩?” 顾安笑了声,若有其事道:“当然是我们的小孩。我想要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你可想得美吧。” …… == 坤宁宫。 水长乐倚窗而坐。 天长节还未结束,天上的烟火依旧绚烂,宫墙内外的欢声也仍在继续。但这一切,都与被禁封坤宁宫的水长乐无关。 水长乐想让绿粤热碗莲子粥,刚要开口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便让绿粤出宫回家,让兄长帮绿粤找一门好亲事。 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也换了一拨,都是陌生面孔。 水长乐看着身后两豆蔻年华的宫女:“今天这宫门内很是热闹。” 个高的宫女颇懂察言观色,担心触及皇后伤心处,道:“一些肤浅的吵闹罢了。” 个矮的宫女刚入宫,心思单纯,不知深宫疾苦,喜气洋洋道:“这戏班子来宫内唱大戏,要连唱三天三夜,剧目都好新奇。” 水长乐笑道:“你去看了?” 个矮宫女没看到高个宫女使的眼色,兴奋道:“奴婢今早去看了一场,叫《狸猫换太子》,刘妃真的好可恶!幸亏包拯明察秋毫,为李妃平冤。” “哦,跟我讲讲这《狸猫换太子》,具体是何内容。”水长乐道。 个矮宫女并不知剧目是水长乐所写,兴致勃勃将剧班表演复述一遍,手舞足蹈,生动形象,看得水长乐忍俊不禁。 这一讲便是一下午,夕阳从漫天血色中,落入了朱红的宫墙下。 晚风将最后一点残霞吹走。 坤宁宫内似乎也一下变得寂静了。 水长乐将视线从天边拉回,这才发现,身着锦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屋内,正在摆弄灯盘,宫女太监皆已退出屋子。 “皇上。”水长乐不卑不亢道。 铜制的树形灯纵横交错延展开,烛光密集,让人看不清灯旁芒安石的表情。 许久,芒安石忽然问道:“长乐,在你心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水长乐轻笑一声:“年轻有为,治国有方,雄才大略,今后必将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芒安石:“皇后就不能说点真心话?” 水长乐踱步至对方身旁,坐在灯具另一侧:“皇上只是做了皇上该做的事情。” 又是许久的沉默,直到漆黑的天空绽放出数朵烟花。 芒安石:“洛昭仪和顾安因为心中有愧,不愿牵连旁人,在牢中自决了。念在顾家三代忠良,洛昭仪兄长结交态度良好,朕会好生安葬他们的。” 水长乐垂眸,没说话。 “想来皇后也是被奸妃和奸臣所欺骗,若皇后心中有冤,自可申诉。”芒安石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水长乐没有抬头:“长乐有负圣恩,其罪当诛,幸得皇上仁慈,方可保住项上人头。长乐自不会不识抬举,会在这深宫中好好反思赎罪,为北齐、为皇上祈福。” 又是许久的僵持。 芒安石站起身,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和水长乐对视许久,方才走出坤宁宫大门。 == 马家戏苑结束了一天的宫中献演,赶着长长的车队出宫。 马家班这一年来迅速扩充,招了好几批新人,朝霞兄妹便是其中之二。 妹妹小霞记忆力超群,她坐在没有遮挡的板车上,看着身后装道具的木箱,眉头深蹙。 “哥,哥。”小霞用胳膊怼了怼一旁坐着便能打瞌睡的哥哥小朝。 “到了?”哥哥迷迷糊糊睁开眼。 小霞摇头,指着身后的车子小声道:“哥,这两箱子来时我看过,是两空箱,我还纳闷为何特地带上。可你看现在地上的车辙,显然是装了重物了。” 小霞想到什么,用细微如蚊子般的声音道:“该不会马班主从宫中偷东西了吧?” 小朝给了妹妹一毛栗:“别想有的没的,这是皇宫。” 很快,车队离开巍峨的皇宫,缓缓驶入市集。 空旷的青石板路上已无行人,只有天长节长明的红灯和高门大院中传来的狗吠。 小霞昏昏欲睡,却又有不着床无法入眠的毛病,看着身旁已经睡如死猪的哥哥,心生艳羡。 忽然,小霞一激灵。 因为她看到,身后那装运着两箱道具的马车忽然脱离车队,驶入了一旁的深巷中。 小霞刚要叫唤提醒,却见道具车后紧跟骑马的,正是马班主。马班主目视前方,照常前进,默不作声,面色威严,仿佛中间那辆道具车是辆幽灵车一般。 小霞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道具车消失在巷道尽头。 == 顾安再度睁开眼时,视野内一片漆黑。 他努力回忆着断片的记忆。 他在牢房中和洛清澄互诉衷肠,仿佛要讲尽这一生的情话。 而后监狱看守率着人重新回来,将酒壶递给他们。 他和洛清澄握着酒杯,恨不能是交杯酒,只能将万般爱意全化在酒水里,一饮而尽。 那毒酒没有烧心灼肺的痛,看来芒安石还是留了情面的。 之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所以他现在,是在地府吗? 顾安伸手触碰黑暗,却发现空间逼仄。 他年幼时常和芒安石抓麻雀,用一口黑锅垫根树枝,树枝上绑上细绳,黑锅下放着米粮,等到麻雀食粮,便拉动树枝,抓住麻雀。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被黑锅扣住的麻雀。 半晌,在没有看到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又结合身下晃悠悠的颠簸感,手碰四壁的触感后,他终于得出结论。 他在一个长条形的木质容器中,或许是棺材,或许是木箱。 箱子被安放在马上上,正在经过一条尚算平稳的青石板路。 顾安的第一个想法是——那毒酒失效了? 毒酒药性不佳,所以他还活着,但其他人不知道,以为他死了,将他放于棺木中,准备找个荒郊野岭埋葬? 顾安头脑风暴中。 他不能高呼,因为这会暴露他还活着的事实,恐怕还没等他爬出棺木,便会被人一榔头击杀。 可若他默不作声,任凭对方将自己下葬,自己恐怕要被活埋。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顾安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有一会,他听到有人摆弄木箱的声音,似乎要打开这棺木。 顾安急忙屏住呼吸,闭合双眼,装作假死模样。 双眼紧密的缝隙中,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到,有灯火的亮光照入。 “奇怪,还没醒吗?按理说药效早该过了啊?”有声音在顾安耳旁响起。 顾安心中浪涛翻滚,那分明是洛清澄的声音。 顾安不管不顾地睁开眼,什么阴谋、什么恐惧,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视野中,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映着火把的火光。 可顾安一眼便识出,眼前人是洛清澄。他坐起身,想也没想,一把拥住心上人。 很久,直到有粗犷的嗓音在一旁提醒:“别磨蹭了,准备一下,天亮便出城。” 一炷香后,顾安和洛清澄坐到一辆舒适的马车上。 顾安已被易容成一体型肥硕的富贾,而一妙龄女子正在帮洛清澄乔装打扮。 顾安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通宵的灯火,依旧有些发懵,没忍住道:“到底怎么回事?” 洛清澄笑了笑,没再隐瞒对方。 == 时间回到洛清澄去找水长乐商议“私奔计划”那天。 水长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所以,顾安的计划是用假死药骗过皇上,然后你们远走高飞。” 水长乐表情十分淡定,仿佛在听话本,而不是十恶不赦的后妃与臣子通/奸私奔。 洛清澄点头,毫不见外地将水长乐桌上的核桃酥扫荡干净:“那假死药顾安实验过,万无一失,药效期间毫无活人生气。不过我还是觉得,这计划太过粗浅了,因而我写了个二重剧本!” “二重剧本?” 洛清澄点头:“只是私奔,太没格局了。况且我们两出宫后,也需要有人庇护。所以我想到两个人。” “谁?” “你父亲,还有我兄长。” 洛清澄将自己“再现南潇,化身神迹,助力兄长夺权”,以及“水将军与洛昭和心照不宣,巩固兵权”的计划说予水长乐。 水长乐一边重新冲泡茶水,一边道:“你这二重剧本,打算瞒着顾安?” 洛清澄点头:“顾安是个纯粹的读书人,虽然多谋善断,却不是善演戏之人,况且心中多有三纲五常。他或许能同意我的计划,却很难不露馅。以防万一,我决定瞒着他。” 水长乐点头,果然是知心不过枕边人,洛清澄对顾安的画像和原书一样,十分精准。 水长乐调侃道:“你就不怕顾安知道真相后生气?” 洛清澄没好气:“反正都是一条贼船上的蚂蚱,他若气不过,大不了计划败露,我跟皇上说是我强迫他的,强抢名相,他清清白白。” 水长乐笑出声,将沏好的茶递给洛清澄:“你这二重剧本虽好,却有很多缺漏。” “缺漏?”洛清澄不解。 “其一、芒安石这人,生性多疑,我不认为,假死药会骗过他。” 洛清澄:“可人都死了,他难道还要鞭尸?” 水长乐:“他是不会鞭尸,可未必不会在尸身上做文章。比如认定你是被奸人下毒,以为你平冤的名义,让大理寺将你解剖?” 洛清澄:…… 水长乐:“亦或者美名其曰你是南潇和亲的妃子,身份高贵,切不可草草下葬,而要灌水银,封七窍,保持尸身完美?” 洛清澄:…… 水长乐:“再或者更简单一些,直接把你火化了?总之让你在无痛无感情况下,不知不觉离开人世。” 洛清澄:…… 洛清澄:“在你口中,这皇帝跟变态一样,你是怎么淡定地睡在他枕边的。” 水长乐心道,咱大哥别说二哥,你在原书里还不是在鬼门关里三进三出依然和这男人纠葛不清不能自拔。 水长乐继续道:“其二,你说要“借尸还魂”,助力兄长夺取帝位,更不可行。” “为何?” “你若出现在南潇,搞死而复生这一套,骗得过生性善良的黎民百姓,可骗不过老奸巨猾的芒安石。他不会求深究,只会认定所有人都在愚弄他,届时有参与无参与的人都会受牵连,波及面更广。” 水长乐顿了下,揣摩着原书里芒安石的心境:“或许芒安石怒急攻心,便会倾举国之力踏平南潇。南潇如今局势动荡,百姓已受到七子夺嫡波及,民不聊生。若再来战火,只会妻离子散,生灵涂炭。” 洛清澄沉默,她和兄长与他们的父皇母后不同,有普世之爱,不愿为一己私欲,看哀鸿遍野。 “其三,你不了解我的父亲,水大将军。他不是个重权势之人,他多年来率军征战,是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北齐能政权稳定,而不是反过来,利用战争来巩固他的军权。” 原书中,皇后的父亲一直是水长乐最惋惜的角色。他忠义,甚至于愚忠。明明权倾朝野,却不曾有过一丝篡位之想。 如此一个忠君爱国,体恤将士,百姓爱戴的大将军,最终却因功高震主,让皇帝容城设计杀害,而他的三个兄长因不满父亲冤死,起兵造反,最后也惨死于乱箭之下。至于原书中的皇后,于冷宫度过余生,晚景凄惨。 洛清澄双手托腮,一脸沮丧:“那怎么办?我还自以为想了个绝顶妙计。” 水长乐将茶水添满,不急不缓道:“你这二重剧本,挺好,不该浪费。” “你刚才不是说行不通吗?” “是行不通,但我们可以让皇上相信这剧本。” 洛清澄一脸迷茫:“相信这剧本。” 水长乐点头:“对,以皇帝的多疑,只有这场戏起承转合演完整了,你们彻底死了,他才能放得下心。” 洛清澄揪着自己散落的碎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水长乐的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圆:“这个圆,就是我们让芒安石看到的二重剧本。” 说着,水长乐又在圆外画了个大圈,构成了同心圆:“而实际上,我们这是一个三重剧本。”:,, 第83章 三重剧本 “三重剧本?”洛清澄彻底懵了。 这感觉大概就像顾安设计了一小平房,洛清澄决定违章加盖二层小楼,水长乐直接说,二层小楼多无聊,我们建个布达拉宫吧。 水长乐起身,检查了一圈门窗外后,走到书案边,取了笔墨纸砚,将洛清澄的计划写了下来,而后递给洛清澄。 洛清澄满脸惊诧:“这计划就堂而皇之写纸上?” 再作死也干不出这事吧。 水长乐:“我们要让皇帝相信你的这个剧本。” 洛清澄脑海内依旧是一团浆糊,在水长乐的加持下,浆糊快焦成锅贴了。 水长乐拿着纸页:“这是一出起承转合完整的戏,足矣让芒安石相信,这便是我们全部的算盘。” “可长乐你刚才说,这计划行不通。” “是的,行不通,所以这只是一出专门给皇帝看的戏,满足他的多疑心和成就感。”水长乐说着,又重新回到案台,继续书写了几页纸。 水长乐将其中两张递给洛清澄。 洛清澄看到,其内容和刚才的剧本并无差别,只是精简了内容,并在上下方分别加上了收信寄信人的名字。其中一封收信人是洛昭和,她的哥哥,寄信人是洛清澄;另一方收信人是水大将军,寄信人是水长乐。 洛清澄困惑不解地看着水长乐,他刚才不是说这戏只给皇上看吗? 水长乐将手中剩下的另外两页纸递给洛清澄。 洛清澄扫了两眼,脸色大变。 写给洛昭和的信是这样的。 【昭和兄长: 见字如晤。 倾城来北齐已近两载,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南潇故土和家人。 两载内未蒙恩宠,倾城亦无悔,只因倾城遇到了能托付终身之人。 人生悔恨之事,莫过于与所爱之人未能厮守,然而倾城身份敏感,事关两国关系,不敢做出出格之事。 可倾城亦不愿一生活于痛苦之中,百年之后回看,人生苍白寂寥。 因而倾城不得已出下策,以死博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倾城已寻得假死药,愿与所爱之人远走高飞,不问世事。然北齐皇帝生性多疑,假死之事未必能蒙骗过关,需得兄长相助。 倾城已另写假书信一封,兄长届时将假书信交予北齐皇帝芒安石,一可彰显兄长对芒安石的诚心诚意;二可借此借兵或寻得助力;三若兄长能登基,便可以此谋求两国边境友好,让百姓获得喘息机会。 至于此后之事,倾城已有主意。 洛清澄谨书】 洛清澄读着信,感觉一团乱麻中似乎抽出了一根线头。 洛清澄继续翻看另一封。 另一封信是以水长乐的名义写给水大将军,同样是交代了洛清澄打算采用死遁私奔,但比起上一封信的晓之以情,这封信更突出皇帝“残暴无情”。 信中也同样让水大将军将另一封假信交给皇帝“投诚”,彰显水家对皇家的忠心不二,并在信中提醒水大将军,皇帝生性多疑,定对集权的武将不能放心,水大将军可以“卸权保命”。 洛清澄看完四封书信,终于理清了思路。 他们要借助她的兄长和水大将军,让其将两封“假信”交予皇帝,来让皇帝相信他们正在进行“二重剧本”。 水长乐提醒道:“给洛昭和的信我只是写了个轮廓,还需要你自己填充,重新誊抄。” 洛清澄点头,自己落款的信当然要用自己的字迹。 洛清澄在脑中推演着整个过程:“首先,皇上会收到我哥和水将军的信,他一定会大发雷霆,感觉自己威严受到挑战!” 一个妃子要和自己的大臣私奔,别说在皇家,放普通家庭,小妾和护卫私奔也会让男主人火冒三丈,全力追拿。 水长乐抿了口茶:“皇上会动怒,却不会立马有所行动。一来他性格沉稳,最爱玩按兵不动这套,不可能冒冒然找你对峙,暴露他的底盘; 二来他生性多疑,愤怒之后,更多的是怀疑,怀疑你兄长和我父亲,想看看你是否会同书信般行动; 三来他有掌控欲,享受所有人都被他玩弄的快感,若我们满足了他自以为把控全盘的心理,一切便能循序渐进发展。” 洛清澄心下诧异水长乐将芒安石琢磨得如此透彻,却未多问,继续推演道:“之后,当皇上发现我真的‘死’了,便能确定书信内容为真。” 水长乐:“但皇上仍不会直接拆台,因为他会想看看,我和顾安,是否真的是你的同党。” 洛清澄感叹道:“天子真不是普通人当的,比王八还能忍。我死的时候不拆穿,难道要在我下葬的时候拆穿?总不能我下葬了,他还要开棺验尸吧?” 水长乐点头:“对,就是在你下葬时候拆穿,若我没估计错,现场一定不会只有我们几人,恐怕满朝文武都会见证。” 洛清澄啧啧称奇:“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妃子和自己大臣跑了,这皇帝还要大张旗鼓号召天下?不会还要每个城门贴榜文?请几百个号子唱大戏吧?” 洛清澄自小身在深宫,见多了因苟且之事被处以极刑的嫔妃宫女,哪怕没有,史书上也都记载,但凡给皇上戴绿帽子的,除了暴露时便已世人皆知外,都会被皇帝以病逝等为由秘密处理。 水长乐点头:“按理说皇上应该要低调处理,可问题关键,在于你和顾安的身份。一人之下的丞相,和在民间也颇具传奇的和亲妃子。若你们二人不知缘由死亡,坊间舆论会如何发酵?” “如何?” “舆论大概就两种方向,一是皇帝残暴不仁,忌惮丞相功高盖主,亦或嫉贤妒能,仇视丞相才高八斗,因而秘密暗杀之; 二是皇帝有好战之心,不愿接受南潇求和,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皇帝丧心病狂,竟然杀了洛昭仪给南潇下马威。 百姓最爱危言耸听,谣言确定方向后,便会逐级递增,到最后便可能进入意想不到的离谱状态,完全不受控制。” 洛清澄拍手:“让马家班赶紧安排一个剧目,就叫《昏君当道》,要极尽影射。” 水长乐:“你可别霍霍人家平民百姓了。说回正话。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间舆论的重要性是门学问。比起‘绿帽之耻’,皇上更在乎自己的政权不被动摇。戴上这顶绿帽,他便是受害者,之后无论你和顾安结局如何,在百姓心里都是‘罪有应得’。” 洛清澄磨了磨后槽牙:“这皇帝真是忍辱负重啊。所以皇上当着百官的面揭穿我的计划后,会如何?来个虎头铡将我和顾安斩首,头颅高挂城楼三天三夜,向天下示威道:呵,敢给我戴绿帽,我就敢让你没有头戴不了帽?” 水长乐摇头,确实,一般戏剧里这种时候,皇帝便会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给“奸夫□□”一个头颅掉地的了结,彰显戏剧张力。 可谁让芒安石并非一般皇帝呢? “皇上不会杀你们,会把你们都关进牢房,而且没猜错的话,会关在皇宫牢房而非大理寺。”水长乐道。 “这都能猜到?”洛清澄叹为观止,而后惊诧道:“不对啊,关进牢房不也是死路一条?我们这一番折腾,最后还是当个苦命鸳鸯携手渡黄泉?” 水长乐忍俊不禁:“那自然不能做无用功。以皇上的脾性,他既要你们的命,也想要仁义之名。” “贪得无厌呐。” “因而你们恐怕轮不到提审这步,便会一命呜呼。” 洛清澄马上联想到案例:“高贵妃!” 皇宫中都传高贵妃自觉颜面无存,三尺白绫上吊自杀,可众人心知肚明,这必定是皇上的密旨。 洛清澄摇头:“我这人真没什么礼义廉耻之心,这红杏都出墙了,难道还要调转回来囔囔‘我错了我不该出墙’,然后把花掉在墙内以示悔改?我因这事自杀,笑掉天下大牙。” 水长乐:“你怎么想,是个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可以作仁君的文章,你们是自觉忏愧而死,与他无关。他落得个好名声,也不用忧虑如何判决。” 洛清澄呲牙,这皇帝还真是天下好事都要占尽。“在牢中,皇上肯定不能赐我三尺白绫,否则如何解释我们凭空变出上吊工具,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被狱友殴打致死恐怕也不行,像我和顾安这般身份尊贵的重犯,必定是单人牢房。排除下来,便只有下毒一种可能了。” 水长乐点头,孺子可教也。 洛清澄继续推演:“那如果皇帝真要赐我三杯毒酒,我该如何?” 水长乐抽出一张纸,在上方写在几个名字。“这几人是皇宫牢房的负责人和护卫,也算个无实权的清水衙门,因而多年来都无人事变动。这些人当年都曾是我二哥的部下,陪着水家军南征北战,我兄长还曾救其全家老小性命,他们一直想报恩。” 这些上帝视角的信息,都是水长乐从原书上得来的,不过因为本身便与皇后相关,倒也不算脱离设定。 “所以进了皇宫牢房,反而是我们主场了?”洛清澄惊喜,“那具体该如何操作?” “我会写信一封予我二哥,告知该计划和其中利害。计划能成,也能保我爹一世平安。我二哥这人极为看重家庭和亲人,尤其是父亲和我,必会愿意配合。等到皇上派人来赐毒时,我们的侍卫便找借口拖延,趁时机换掉毒酒。” 洛清澄恍然大悟:“我懂了!到时候用装假死药的酒替换掉真毒酒,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世长辞!” 水长乐笑着给对方添茶水:“假死药这伎俩,以皇上的疑心,必然不可能让你们故技重施。只怕到时候,一定会让太监们将尸体焚烧,以绝后患,无论你真死假死,最终都是一把灰。” 洛清澄瑟缩了下:“那……那怎么办?” 水长乐:“你可听闻过易容圣手欧阳长青?” 洛清澄摇头。 在原书中,欧阳长青倒不是洛清澄鱼塘里的鱼,而是其行走江湖时重要的伙伴和助力。 欧阳长青,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不但易容自己,更能易容他人。只要当事人不开口,他的易容技术达到能蒙骗被易容人亲生父母的水准。 江湖中无人知晓欧阳长青的真实模样和身份。 但水长乐有原书外挂,知晓欧阳长青是京城中天一酒馆的老板。其人不仅善易容,且武功高超,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欧阳长青对名利皆不看重,唯好字画,尤其对吴道子的字画十分痴迷。原书里,洛清澄便是靠吴道子的《百子图》笼络了欧阳长青。 而这副《百子图》,此刻便在坤宁宫中。原书里,洛清澄是与皇后在中秋赏月宴上赢了赌局,方才获得这副名画。 水长乐道:“你可看过《狸猫换太子》?” 洛清澄:“你给我讲过。” 水长乐:“我让兄长寻得一男一女、身形与你们相似的死囚,藏于牢房附近隐秘处。天长节期间,马家戏苑每日都会来宫中演出,我已和马家班班主沟通好,每日运进两个空箱,并让欧阳长青随马家班一同进宫。” 等到皇上派人来赐毒后,牢房的负责人和守卫用手段拖延时间,并给欧阳长青释放信号。 守卫将毒酒替换成掺了安眠药的酒,并给被易容的死囚喂下真正的毒酒,而后将洛清澄与顾安藏起,将已死亡的死囚放置于牢中,那么之后无论皇帝要如何凌虐这尸体,都不影响大局。 洛清澄一点就通:“在那之后,我便和顾安藏在箱子中,逃离皇宫?” 水长乐点头:“在此之前,欧阳长青也会先帮你们易容,再将你们藏于木箱中。用安眠药是防止你们在箱中发出动静。城门守卫进出都会点人头,没办法让你们光明正大出入,你武功精妙,但顾安却一窍不通,因而这是最稳妥的方式。即便守卫不按常理要查验箱子,我也让马班主行点贿赂,哪怕发现你们存在,也因面孔陌生,只说是戏班中不成器的杂役想混进宫中长见识,被马班主教训锁在木箱中,望守卫通融。” 只要出了深宫,你们便一路向南,到北齐和南潇的边境,找一处世外桃源,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 此刻。 京城郊外。 “原来皇后写给马家班的剧本并非最出彩的,最精彩的剧本在这。”顾安不由感叹。 洛清澄:“是啊,长乐这剧本堪称精妙绝伦,一举多得,即帮我们成功私奔,又打消了皇帝疑虑,还让你父亲和我兄长不受牵连。更甚者,还能保两国友好,表水大将军忠心。” 顾安连连点头,看着洛清澄在妙龄女子出神入化的技术下,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模样。 “这位莫非就是易容圣手欧阳长青姑娘?”顾安问道。 佳人的玉手顿了顿,开口:“是欧阳长青,不是姑娘。” 清如玉石的声音,能听出是个青年。 “冒犯冒犯。”顾安急忙道歉。 欧阳长青将最后一点胭脂涂在洛清澄脸上后,收起一竹筐的工具:“这剧本的确精彩,但你们不觉得,有疏漏之处吗?” “疏漏?”洛清澄不解。 欧阳长青点头:“疏漏便是,皇后本人。” 迎着两张困惑的脸,欧阳长青耸耸肩:“正如洛小姐所说,这个三重剧本,即能打消皇帝的多疑,满足他的掌控欲,还能让你们私奔成功,同时多方得利,甚至为边境和谐,百姓安康都做出贡献。可皇后呢?” 欧阳长青顿了下,从竹筐中掏出一白馍馍,边啃边含糊不清道:“且不说皇后能否得利,这个局,你们所有人都全身而退,那他呢?他助你们私奔,受牵连被禁足,虽说处罚尚轻,可你们也说,皇帝是个生性多疑之人,有了这次隔阂,他能否在今后善待皇后?” 顾安和洛清澄如遭雷劈。 尤其是洛清澄,整个人像皮囊被硬生生扯开一条缝,千针万刺都流入血肉。 顾安之前一直以为他们在实行他的剧本,直到被抓入地牢,方知二重剧本的存在。而到刚刚,顾安才知晓还有第三重剧本。 可她洛清澄呢,她从最初便知道三重剧本的存在,然而从头到尾,她考虑了她和顾安如何脱身,考虑了如何不牵连各方人马,却唯独没考虑,水长乐如何从这个剧本里抽身而出。 她和顾安可以金蝉脱壳,水长乐呢?他要呆在那深宫,承受这次事件所有的责任,承受皇帝因为这事产生的猜忌和多疑。 “不行,我要回去,我不能把长乐一个人丢在那冷冰冰的皇宫里。”洛清澄说着,顺势便要走出马车,让车夫调转方向。 欧阳长青拦住她,从竹筐中取出一封书信。 “呐,皇后让我出城后交给你,或者你突发状况时给你。” 洛清澄接过信,展开,是水长乐娟秀的字体。 洛清澄只看了一会,眼泪便如决堤般往下掉,落在铬黄色信纸上,打湿的晕圈像一轮轮月亮。 等到信纸上的月亮连成片,洛清澄已经哭不出声。 顾安接过信纸。 信并不长,一页都未写满,大致内容,是祝福洛清澄奔向幸福人生,能够逍遥于天地间。也嘱咐洛清澄在外莫要过于任性,凡有人之地,皆要三思后行。最后,水长乐告诉她,出了宫门就别回头,莫忧虑。他本就有绝症,活不过三月,因而才能不用思前顾后的助力他们私奔。 信的最后一句,水长乐写道:请代我好好活着,用你的眼睛,多帮我看看长河落日,人间烟火。:,, 第84章 回到赛场 坤宁宫内。 水长乐在窗边坐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月亮还剩一个淡淡的轮廓,像是隔夜的面饼落在水缸中,被浸泡的发胀又发白。 洛清澄应该已经出城了吧?水长乐心想。 想必她已经看到自己的信。 想必她已经准备和顾安浪迹天涯、逍遥快活,羡煞旁人。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 他当然没有所谓的绝症,原著设定里皇后没有,神域生成器也没给他加上这么时髦的设定。要知道,绝症、车祸、失忆三宝,是专属于人美心善的女主,与反派无关。 他和洛清澄说自己得了绝症,是希望对方不要有负疚感,更不要因为愧疚做出些失智的举动,比如杀回皇宫美救英雄。 这个神域世界,他应该能结束了。 == 两个月后。 后宫内一片喜气洋洋。 今日北齐与南潇共结百年之好,开通商贸,资源置换,抵御外敌。 天子龙心大悦,大赦天下同时,宫内的嫔妃宫女太监们也皆有赏赐,多则进封,少则有几两碎金。 当然,这一切热闹与水长乐无关。 他照例搬着一把摇椅,坐在坤宁宫的台基上,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不过很快,这份宁静就被打破,水长乐看到太监总管小飞率着两排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迈入坤宁宫。 水长乐揉了揉太阳穴,猜不出来者用意。 被禁足的两个多月,他自觉悠然自得,要不是坤宁宫内没种菊花,他大可以化身为水渊明采菊东篱下。 很快,太监总管来到殿前宣旨,水长乐不情不愿接旨。 诏书很长,高度概括便是——念在水长乐多年来兢兢业业打理后宫,劳苦功高,禁足期间安分守己,表现良好,再加上正是大喜之日,特豁免水长乐禁足惩罚。 水长乐接旨。 太监总管看着水长乐不悲不喜的模样,心下感叹。 当初皇后冒天下之大不韪,协助洛昭仪与顾安私奔,后宫众人都认为,水长乐即便不会被废后位,估计也名存实亡了。 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忠诚的仍愿与其共进退,小心思多点的,已开始谋求新主。 小小宫人都如此,更不用说嫔妃们了。尤其几位位高的后妃蠢蠢欲动,联系母家,希望能在朝堂上活动活动,助其“更上一层楼”,之后也能反哺母家。 然而不等众人看笑话,也不等老臣们“谏言”,皇上便用实际行动打脸了。 这两个多月,皇上依旧夜夜前来坤宁宫,哪怕国事繁忙,也会小坐一会再回尚书房。 除了水长乐不能迈出坤宁宫,嫔妃们晨间不用来坤宁宫请安,和以往几乎没差。更甚者,各地的贡品分派给后宫,坤宁宫丰厚得一骑绝尘。 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皇帝不是余情未了,那纯粹就是爱意满满溢出来,溢成一片海,海中的浪花你追我赶汇成两个字——狗粮。 墙头草的坤宁宫宫女太监们立马变得安分守己,勤勤恳恳为水长乐服务,有脑子的嫔妃们也压下心头一些妄念,顺带研习起水长乐的穿衣打扮、吃穿用度、兴趣爱好,以此来琢磨皇帝的喜好。 “皇后。”太监总管谄媚道,指着跟随的两排宫女太监,“这是皇上派给皇后的一些下人,这坤宁宫事务繁忙,皇后可别累着了。” 水长乐笑而不言。 他就差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这后宫除了心累,可真累不到筋骨。 等到太监总管离开,水长乐走回屋内,让宫女们都退下,做到书案前。 往日书案对面总有个洛清澄叽叽喳喳,如今不过少个了人,却一下冷清了九分。 水长乐打开兄长寄来的书信。 上次的事件之后,皇后的父亲水大将军便归还了所有兵权,并主动表示要把在外征战之外的家人安置在京城。除了水大将军,和其征战南北的重要将领也同样遵照执行。 这等表忠心,纵然芒安石铁齿心肠也被感化,不但对水将军几个儿子都进行封赏,也允许水家核心部队继续驻扎边境,若有战争发生,再将兵权交予大将军。而被安置在京城的家眷,全都按照皇亲国戚的待遇,其他将军下属的家眷也优厚对待。 兄长在信中表示,父亲老当益壮,精神状态极好,还收了两个年轻徒弟,皆是天赋异禀,一个善谋略,一个擅骑射,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喜悦。 水长乐不由嘴角上扬。 比起j星读者都深受触动的顾安之死,水长乐更遗憾的是皇后父亲的下场。 一个戎马一生,为国征战,尽忠甚至于愚忠的老人家,晚年凄惨也罢,死后还要背负莫须有的污名。 水长乐让水大将军“检举”自己,并主动上交兵权,是要让多疑的皇帝看到其诚心,从而打消心中顾忌。如今来看,应该是成功了。 希望水大将军能够安度晚年。 随信同来的还有一副简笔画,水长乐一眼便看出是洛清澄的作品。画中带着一股肆意快乐的意境,是以往不曾有的。 看来洛清澄和顾安的小日子,过得别有滋味。 水长乐放下信,取出空白的纸页,写下了太平、良人、求生三个词。 《许你江山情深》构建中需要完成三个基本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帮助男主达成“江山太平”。 书中让男主江山不太平的两个因素,一是是与南潇的边境冲突,一是大将军的大儿子和一儿子造反。 原书中,南潇七子夺嫡中胜出的是三子洛一封。但在夺权后期,占据优势的其实是洛清澄的兄长洛昭和,结果也不知是作者为了制造戏剧矛盾,还是纯粹为了推进剧情发展,设置了洛清澄偷偷出宫后,被洛一封潜伏在北齐的势力捕获并囚禁,以此威胁洛昭和。洛昭和担心亲妹妹的安危,以至于在战场上失手,摔落悬崖,下落不明。 洛一封是个好战之人,加之对夺权过程中武将站在洛昭和一边心怀怨恨,主动发动战争,以外部矛盾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并削弱原武将的军力。从而使得两国边境长年交战,民不聊生。 一直到书中后期,金手指全开的女主在山崖下发现了失忆的兄长洛昭和,借助男主的力量踏平洛一封,重新夺权,洛昭和称帝,两国的战争才得以平息。 而如今,因为洛清澄“假死”,知晓真相的洛昭和没了顾忌,顺利夺嫡成功。 芒安石虽在夺嫡过程中并未助力,但洛昭和“主动检举其妹私奔”之举,让芒安石多了几分信任。 再加上洛昭和是主和派,又主动提出与芒安石结两国之好,因诛杀其妹对其心中有愧的芒安石,便也顺水推舟结交。 至于原书中皇后两名兄长的造反,也并非其有反骨。 皇后的两名兄长皆是仁德之人,虽比不上其父忠义,却也无谋反之心,只求家人和睦,军营和谐,大家都能颐养天年,不要马革裹尸。 其最终率兵造反,主要还是在于皇帝欺人太甚。明明大将军并无谋反之举,皇帝却设局陷害,给其泼脏水,甚至最后死无全尸。 两兄长也非“忍者神龟”,哪能忍受这般屈辱,直接起兵造反。大将军生前颇得军心,各路人马纷纷响应,哪怕皇帝凭借男主金手指最终镇压,过程中也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水大将军直接归还兵权,且凭借“出卖水长乐”的大义灭亲,让皇帝放下心防。 只要皇帝不作死,这场造反便能避免。 水长乐在“太平”两字下打了个勾。 第一个条件是达成女主“寻一良人”的心愿; 在原书中,女主可谓“万草从中过”,鱼塘里的鱼连起来,可以绕皇宫三圈。 可惜遇到水长乐后,女主像被改了运,直接从桃花运变成天煞孤星命。 指定男主芒安石对洛清澄不屑一顾,所谓的一见钟情一见倾心三见天雷勾地火全部没有发生。 而成群结队的鱼,也只出现顾安和魏忠。更凄惨的是,洛清澄和魏忠都未相见,魏忠便一命呜呼,变成死鱼。 硕大的鱼塘仅剩顾安一条鱼了。 好在鱼虽少,质量好,洛清澄并未挑花眼,与顾安心心相印。 水长乐也好奇,原书中矫情纠结的顾安为何转了性子变得勇猛,但结果是好的,便不用纠结过程和原因。 水长乐在良人上打了个勾。 第三个条件是确保男配丞相存活。 这本是水长乐最为头疼的构建条件,因为前两项只要按部就班,不反向操作,便能达成原著结果。而男配存活则非原著剧情。 水长乐最初的思路有一, 一是让男女主迅速看对眼,确定关系,这样即便顾安对女主有好感,也无法拆散有情人,只能将爱埋藏于心而非诉之于口,单方面的暗恋成不了气候; 一是无限做低顾安的形象,原书中的顾安虽是无数人的白月光,却是水长乐眼中的孬种,在和女主成为知音后,只要他不断做低顾安的形象,女主便不会动情。没有接触,没有互生好感,便不会有之后的孽缘。 最终,思路一没成功,思路一没来得及展开,在他与芒安石纠缠时,女主便和顾安暗结连理了。庆幸的是顾安这次莫名醒悟,没再纠结,直接私奔,不但达成了女主寻一良人的条件,也确保自己存活。 水长乐在求生上打了个勾。 与书中人物相关的条件全部达成,第四点“构建师在完成前三点前存活”便也自然达到。 至于第五条“在前四项基础上尽量变更剧情”,他都直接让女主的官配换人了,难道还不算变更剧情? 从头到尾缕了一遍,确保构建万无一失后,水长乐正要起身,忽然听到门外稳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过于熟悉,几乎每天都会光顾,以至于水长乐都快形成听觉记忆了。 能自由出入坤宁宫不用通报的,也只有一人了。 水长乐将桌案上的纸对折,放到等下,火光燃起的刹那,门也恰好打开,灌进一股冷风。 芒安石微眯着眼,看着案台上还未燃尽的灰烬。 “长乐在烧东西呢?”芒安石道。 水长乐不慌不忙:“嗯,刚写了些丑字,不忍被人瞧见,故而烧之。” 芒安石不置可否,坐到茶桌边,自顾沏茶。 水长乐刚要叫宫女来伺候,便被芒安石阻止了。“朕只想和皇后说说话,不想他人干扰。” 水长乐只得让宫女拿来茶点和食盒,亲自摆放。眼角余光看着悠然自得的芒安石,心下不得解。 他本以为,经历了“助洛昭仪私奔”之事,还牵扯到勾结外臣,教唆大臣,皇帝应该视他如蛇蝎,哪怕不施以重罚,也会刻意无视,眼不见为净。 结果在“洛昭仪和顾安因羞愧,在牢中服毒自尽”后,皇帝却日日都来坤宁宫,撤退了宫女太监,与他谈天说地。 就像此刻,芒安石递了块桂花糕给水长乐。 “皇后试试,这是御膳房改良版的桂花糕,这桂花来自南潇的百里桂,你试试与北齐有何不同。” 水长乐接过,要不是芒安石也拿了块自顾咀嚼,他都怀疑对方是在里面下毒了。 “皇后羞愤,服毒而死”——非常合理。 思考太多,分给味觉的专注力便减少,食客水长乐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漱了口茶,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 “皇上,不恼吗?” “恼谁?为何而恼?” “恼长乐啊。”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水长乐:“长乐,你知道吗,身居高位,有时候就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已安排好后路的水长乐不惧接话道:“对洛昭仪睁一只眼,对水长乐闭一只眼?” 芒安石笑了声:“长乐,你知道吗?自从你和我说了每日让陈嬷嬷来坤宁宫劳作的用意后,我便在心中发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该曲解你。” 水长乐听得云里雾里,他让陈嬷嬷劳作,的确是为了给陈嬷嬷找寻活着的动力和理由,可他帮皇帝戴绿帽,却是戴得严严实实,莫非芒安石还能解出一重含义?” “皇后似乎,从来都不争宠呢?” 芒安石的话,打断了水长乐的思考。 水长乐磨着白瓷茶杯,嘴上道:“我终归是个男人,哪好意思和一群小姑娘争宠。” 心底却道:这偌大皇城,也不过就是广阔一点,奢华一点的牢笼罢了。 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何女主、皇后和高贵妃能斗得你死我活。争来争去,也跳不脱这一方天空。尤其是皇后,明明已经没有向上攀爬的空间了,职场上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急流勇退,要么跨领域奋斗,哪有皇后这般,还要天天和下属怄气的。 芒安石:“皇后不想争宠,那总有其他想争的东西吧?” 水长乐疑惑:“皇上为何问这问题。” 芒安石:“长乐想要什么,我便给长乐。” 水长乐噎了下,对这类“霸总发言”十分不感冒。 他会要什么呢? 放在现实里,他想要的东西不少。可放在这本书里,他的确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他不是皇后,而是个宫女,那么按照网文的标准,他还可以努努力晋升成皇后。 亦或者,他如果是太监,按照网文的模式,他可以推翻皇帝,收复后宫,坐享三千美人。 你问太监怎么收复后宫? 没事,作者氢气的脑洞会帮你补充完整的。 尊重科学一点的,会找个理由说进宫时因为种种阴差阳错,没有净身; 不那么科学的,会说没有净身干净,又自己长出来,比如前任太监总管卓林; 再不科学一点的,可以在冷宫中发现秘籍,练就神功后,便可用神功催化生殖器,掉一个长一个再掉一个,如同壁虎断尾,蚯蚓分化般源源不绝。 想到这,水长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一脸莫名。 水长乐控制了下上扬的脸部肌肉:“长乐只是十分感动罢了。” 芒安石没有质疑,而是继续道:“皇后这两月被禁足冷宫,一定乏了吧,过些日子,我带皇后去北疆骑马,看塞上风光,品地道老酒。” 水长乐看着对方,总觉氛围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所以然。 一个时辰后,芒安石起身离开。正是税赋之季,加上与南潇建交,又是国政繁忙之时。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的背影,玉树临风、苍劲挺拔,一身墨绿长袍映衬着朱红宫墙,审美最好的导演能构出的景致也不过如此。 可不知为何,水长乐愣是从中看出一股苍凉感。 罢了,果然在压抑的封建社会久了,人就容易多愁善感。 水长乐收拾好情绪,走回书案边,开始提笔写信。 说是书信,准确来说是封“遗书”。 从洛清澄和顾安私奔成功后,他便动了这念头。神域构建的基本条件已全部达成,他留在这里没有意义,继续下去也是无效构建。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在这活个十年,蹉跎光阴,不过正如喻青溪所说,很多构建师容易迷失在神域世界,因而当断则断。 水长乐想过好几种退出《许你江山情深》的方法,比如到坊间请两刺客行刺皇帝,然后自己舍命挡刀,英勇就义。可能死后还能被封个名号,记载于北齐的史书中。 这种方式虽然戏剧张力拉满,可水长乐也担心若真行刺成功,芒安石一命归西,那他真就玩脱了。 最终,水长乐决定选择自我了断,投井自杀。 一来不用麻烦别人,方法稳妥,成功率几乎百分百; 一来条件允许,坤宁宫内有三口井,他还能比较下哪口井水质好; 三来比起上吊、服毒、跳楼,投井的了结方式唯美多了。 在投井前,水长乐还是决定留一封遗书。 皇后自杀可不是小事,以芒安石的性子,或许会让整个坤宁宫的宫女太监陪葬。为了防止芒安石迁怒众人,这封遗书是有必要的。 要写遗书,就要交代自杀的理由。 肯定不能说这个虚拟世界我玩腻了,再见,虚拟人们! 也不能说皇帝你残忍暴虐,我没办法再陪你虚与委蛇了! 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打发洛清澄的那套“绝症说”估计不行,谁知道芒安石会不会刨根问底,在他死后请人尸检,发现自己胡编乱造,最后怒气无处发泄,又要斩杀无辜的宫女太监。 最终,水长乐想到了曾经用过的“万金油”借口——抑郁症、梦魇说。 有了思路,水长乐飞快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三页。 先说自己被梦魇折磨,情绪低落,终日郁郁寡欢。 而后表示自己心系皇帝,也感动皇帝对他的关照。 再给芒安石歌功颂德一番,表示江山有芒安石、百姓有芒安石,真是大幸。 最后表示自己不堪病痛折磨,无法再与皇帝走完这一生,尽忠北齐、尽孝父母,故而选择了结生命,还望皇帝不要怪罪他人,也算为他积阴德。 写完后,水长乐又读了一遍,无比满意地又添了几句殷切地嘱咐,嘱咐芒安石继续当一个贤明的君主,嘱咐芒安石早日填充后宫,开枝散叶,另立贤妃当后。 水长乐将书信齐整地放入信封,写上芒安石亲启,压在青铜烛台下,起身走出内屋。 宫女太监见他出来,忙朝他请安,他让众人不要跟随,来到了坤宁宫最隐蔽的一口井边。 水长乐张望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后,往井里探了探。 月亮倒映在井水上,似乎比天上更圆更亮。水长乐捡了块石子下水,水面漾出波纹,月亮碎成镜块。 水长乐坐到井沿,再度环视了一圈坤宁宫。 再见了。 == “咳……咳咳……” 水长乐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 “长乐?”好几个声音在呼唤他。 水长乐睁开眼,看着身前岳佳客和汤白灵的脸,恍如隔世。 “没事吧?”岳佳客关心问道。 水长乐平复了下心情。 水窜入鼻腔的疼痛感,被包围的窒息感,每一项感官都过于真实,水长乐在心底吐槽神域生成器变态。 该真实的地方随心所欲,可以糊弄过去的地方却如此不人道。 岳佳客递过汤白灵生理期专用水杯,里面装着黑糊糊的糖水。“你怎了了,脸这么惨白?” 水长乐:“我投井自杀了。” 岳佳客手一抖,水杯差点落地。 半小时前,他还奢望水长乐不要有大动作,安安分分顺着原剧情走,至少可以混个基础分。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水长乐的构建思维,已经从不给男女主活路,到不给自己活路了。 狠人!:,, 第85章 胜券在握 神域大赛赛会现场。 岳佳客:“所以,你让女主和顾安私奔了?” “嗯。” 岳佳客听完水长乐对构建的简单阐述后,发出了灵魂拷问。 而水教授一声淡定的“嗯”,让岳佳客原本就惶惶不安的灵魂体飞出肉身,绕着场馆外的天空盘旋圈,在云端留下了“我勒个去”几个大字。 水长乐看着岳佳客如遭雷击的表情,困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岳佳客一脸震惊反问:“你觉得没问题?” 水长乐从容:“男主江山太平,女主爱情美满,顾安健康存活,不全部达标了吗?” 岳佳客:道理好像都对,但总觉哪里不对劲。 岳佳客迟钝了分钟,终于理清思路:“这些条件你不能拆分来看,男主江山太平,难道就可以失去爱情了?” “为什么不行?”水长乐好奇。以男主的身份和性格,爱情根本不是人生的必须品,原书中对女主的一往情深,才是过于虚幻的存在。 岳佳客揉着额头,抢过蔡沐手中形似珍珠奶茶的饮料:“这就好像有人出了道题,让你用吸管吸干净这杯子。这道题的难点在于饮料中有远大于吸管口径且不能收缩的作料。结果你直接把吸管抽出,撕开杯盖一饮而尽。虽然目的达到了,过程却不对。” 水长乐看着饮料:“所以要如何吸干净这杯子。” 岳佳客一愣,盯着饮料瓶半晌,若限定用吸管吸,的确是无解题。 “差你被你带偏了,我只是作比喻,并非真解题。”岳佳客龇牙。 水教授认真道:“所以,这题干本身便有问题,就像一个专注于权利的男人,你让他整天和女主缠绵悱恻,本身就不科学。” 岳佳客:…… 很好,所有问题绕到水长乐这,都会以“这本神域小说有逻辑问题”作为收尾。 更重要的是,岳佳客竟有些被说服了。 真是一股很有感染力的“浊流”! == 选手备战区,岳华战队和融黑战队都急迫地等待着出分。 岳佳客依旧习惯性地拿着小白板估算分数。 一分战出战的是汤白灵,挑战的是校园作品《给校草当假女友》。 这是一本甜宠文,全书可以一言概括——男主暗恋女主,借着合约女友的幌子,将对方宠成孩子。 全书高甜高宠,但也就剩下甜和宠,整本看完都想不起有何具体剧情。 汤白灵上一轮在同样是甜宠文的《蓝裙飘飘》中折戟,不幸落败,此番可谓用尽全力,发展了无数个原书中不重要的帅气男配妖娆女配,为男女主的甜宠之路制造障碍,让感情一波折。 以至于到最后,这本书里女主的人设,已经从除了长相可爱甜美一无是处、性格软弱迷糊、成绩中下还无特长、做事毛手毛脚的小废物,变成了化妆堪比变脸术,期末拿到国奖、自学成才了计算机编程、小语种翻译,百米之内能准确分辨海王、人渣和绿茶的存在。 在一旁的水教授评价:“很好,我也是这思路。女孩当自强,好的爱情就是要促进伴侣共同进步,原书里没有缘由的甜宠,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汤白灵噎了下,心底咆哮:谁和你思路相同,如果可以,哪个女孩子不想被宠得无法无天啊。要不是原书的甜宠已经达到极致,再勉强也没有突破空间,担心重走上次因为剧情变动少而一分落败的老路,她才不想让女主经历坎坷。 岳佳客综合衡量下,认为汤白灵这次应该万无一失,一分必是囊中之物。 一分战出战的是蔡沐,挑战的是他最拿手的玄幻类型作品,《明秋大陆御魔记》。 这是本典型的升级流爽文。男主自小被断定为灵脉废材,在家族中受尽欺辱,好处轮不到,还每天被派遣大量杂活。 男主是个憨厚老实之人,对脏活累活来者不拒,几年积累下来,练就充沛体力,又在被骗去替代大少爷采伐灵石的路上,帮助一老者。 老者是明秋大陆最好的学校麻星学院的老师,感动于其热诚,又见其体力异常充沛,便让男主报名低灵班,专门招收灵力低但有其他特长的学生。 男主不负众望地进入学院,而后又在学校受尽高灵班学生的嘲讽戏弄。可男主天生神经大条,还被父亲教育吃亏是福,没把事情放心上。 一天夜里,男主又被高灵班学生哄骗去敲学院森林中一栋白色塔楼的木门,说有老师找他。 男主深信不疑,慌慌张去找老师,殊不知塔里住的是学院里喜怒无常的传奇怪人。 怪人见有人扰他清梦,本欲同以往一样将其打入学院的蛇湖中,享受巨蟒环绕。结果看到男主后,脸色一变,当场收男主为徒。 原来男主并非灵脉废材,而是罕见的隐灵者,普通的灵气设备测不出其灵力。 在之后便是一路开挂升级打怪,pk失败、苦心修炼、收编战友、发掘法宝、pk成功,遇到更厉害的boss,如此循环往复。 这次构建中,构建师抽到的角色是金乌少爷,也就是男主所在的家族中最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前期频繁给男主制造困难,最终也躲不过炮灰命。 蔡沐的构建思路,便是在男主前期被低看时,助力他、提携他、并与他结为队友,减少其苦难,避免自己成为炮灰。中后期则始终跟随其左右,为其金手指再镀一层金。 融黑战队参与该副本的,是高颜值姐妹花中的妹妹。岳佳客刚才偷偷打听过,对方在剧情变动方面,比蔡沐少了大半,不出意外,这两分也能轻松拿下。 == 分战是岳佳客亲自出马的武侠小说《雪月踏无痕》。 别看《雪月踏无痕》的书名又是雪、又是月,营造出风花雪月的氛围,而实际上,这是本十分悲壮的武侠小说。 男主雪月自小便是孤儿,在街上乞讨时,看到一老者掉了钱袋。 老头健步如飞,饥寒交迫的小男主追赶不上,便站在丢钱袋的地方,从正午等到日落。 寻钱袋的老头看到他,好奇袋子里那么多金子,小男主为何不使用,至少不用饥肠辘辘。 小男主说因为养父生前教育过他,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 老头心下动容,才得知小男主无依无靠后,将其捡回自己家中。 老头住在一与世隔绝的小村里,村中全是武功高强之人,男主吃百家饭长大。作为村里唯一的孩子,村民都很喜欢男主,将自己平生所学授予男主。 十五年后,男主已成为风流倜傥的俊美青年,他告别了村民,说要完成未了之事。 原来养父生前告诉他,他是在山崖下采药时,听到峭壁上传来哭声,看到一个精致的竹筐勾在藤蔓上,才发现了大难不死的男主。 包裹男主的锦布内侧,有人用血写了一封书信,大意是让男主长大后为父母报仇。 身怀绝学的男主横空出世,自然是震惊江湖。 男主一人挑十八门派,对战十八罗汉,与十八位掌门切磋,总之武侠文里该有的桥段一样不漏。 在这过程中,男主也逐渐发现真相。 原来他是当年惨遭灭门的徐知府的孩子。一十年前的徐知州案轰动朝野和江湖,一夜之间,知府内血流成河,白骨遍地,无一活口。凶手和动机至今都没有头绪,成了悬案。 男主一步步调查,终于查明当年犯下惊天血案的,是一个名叫秀祥的门派。 男主父亲还任知县时,因为不忍当地门派势大,百姓信奉,话语权极大,视朝廷为无物,便趁着秀祥派高手们外出比武之时,找朝廷借调了周边军队,一举灭了门派驻地,并杀害了四百多名弟子。 自那之后,秀祥派便消失,外出的高手也下落不明。 男主在确定凶手是秀祥派后,再次历经千难万阻,终于发现线索,而后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秀祥派残党的所在地。 正是他呆了十五年的村庄。 看到男主出现,村民们以为他回来了,热热闹闹为他庆祝,还摆了长桌流水宴。 村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灯火通明,村民们把酒言欢,只有男主最为淡定,不喜不笑。 村民都不在意,只当男主这个年纪喜欢佯装成熟稳重。 他们让男主再留一个月,等雪化了,春来了,刘叔给捕莺歌湖里的鱼,陈姨为他酿用早春桃花骨朵酿的酒,孔爷帮他打一套趁手的装备…… 所有人都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而后醉倒在酒桌边。 雪地很凉,月色很亮。 男主利刃出鞘,血液在大地上绽开了近百米长的红色绸缎。 男主在雪地里站了一夜。 大仇得报,可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空落落。 看着地上那些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想起人生里最快乐的十五年,他忽然觉得荒谬极了。 雪越来越大,世界变得一片荒芜,他仍旧是孤家寡人。 男主举起剑,也成了雪地里一朵血花。 == 岳佳客作为半个喜剧人,并不喜欢悲剧收尾的小说。但比起要挑战千重规矩万重难的宫廷小说,悲剧式武侠尚在他的接受范围。 这次比赛中,构建师抽到的角色是年幼时同男主一同乞讨的小乞丐。 其在原书中只有两段戏份,一段是乞丐时期抢夺男主食物,顺带烘托男主即便最落魄时,也依然有高洁精神; 第一段是男主成为武林风云人物时,在集市中认出成年后的小乞丐,见其被欺凌殴打,主动拔刀相助,乞丐感恩戴德,以此突出男主是个心胸广阔,不计前嫌之人,会复仇也是迫不得已。 岳佳客起初的构建思路,是打算让男主不捡到老者遗落的钱包,不产生交集,也就不会有之后复仇完的迷茫和愧疚。 可随着小说的推进,岳佳客很快修改了构建思路。 不和村中人产生交集,也意味着男主不能获得武功金手指。 和蔡沐挑战的《明秋大陆御魔记》不同,《雪月踏无痕》里并没有到处都是宝藏秘法,其正统武侠的设定较为严谨,若不去隐世小村,以男主的身份,去普通门派当弟子,根本不可能获得正统武学传承。 书中也没有其他悬崖下有高人的线索,若让男主跳个崖只纯粹的死亡怎么办?岳佳客不敢冒险。 最终,岳佳客还是选择让男主去小村庄,不同的是,这次他也一同被收留。 在这十五年中,岳佳客不停在暗处挑拨离间,比如刘叔给男主送鱼,他便在鱼中放巴豆粉,让男主拉肚子,并说是刘叔看不惯男主去他的地盘抓鱼,给男主下马威。 总之,这个村子里人们的热情,都能被岳佳客曲解成另外一层意思。 岳佳客尽量不让男主对村民产生情感,等到今后发现真相复仇时,便不会有过重的负疚感。 岳佳客最终成功了,男主复仇完毕后,思绪有些恍惚,但并未同原书中自杀,而是选择继续浪迹天涯。 “剧情变动、男主存活、还有其他基本条件也都达成了,这分应该能拿下。”岳佳客自信满满。 况且他的对手,是融黑姐妹花中的姐姐,女孩嘛,在这刀剑横飞的武侠小说中注定没有优势。 倒不是他轻视女性,而是j星人并没有武侠小说主角天赋异禀、根骨清奇,没听说哪个构建师能习得真武功的。 因而想要在武侠小说里存活和行动,体能和速度更优的男性便具有先天优势。 == 岳佳客放下白板,看了眼不远处融黑战队的备战区,拍了拍身旁蔡沐和水长乐的腰:“挺直。拿出气势。” 水长乐:“怎么不继续分析了?” 他还想听听岳佳客对自己构建的看法。 岳佳客眨眨眼:“没事,你不用有压力,我感觉我们这六分问题不大,你那四分赢了就是锦上添花,输了也无关大局。” 没等水长乐发表想法,蔡沐惊喜道:“观众摘头盔了!” 比赛正式结束了。 备战区离最近的观众席仅有五六米远距离,能够清楚看到前排观众的表情。 岳佳客转头,企图从观众脸上发现蛛丝马迹,以此来佐证自己的分析是否正确。 一般观众有很满意的构建作品时,都会向构建师投来热情的目光和欢呼。 然而伴随头盔一一摘下,观众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仿佛不是在观看神域大赛,而是刚围观了一场星际战争,军队中还有自己的父母、爱侣、孩子。 没有回头的汤白灵也察觉出异样,越过蔡沐,问岳佳客:“有没有感觉气氛怪怪的。” 岳佳客不解地摇头。 他们四个的构建都挺正常,水长乐略微奇葩一些,可也不至于让观众产生如此凝重的反应。 四人身旁,喻青溪也摘下全息头盔。 岳佳客观察一会喻青溪的表情,比后排的观众淡定得多,看来气氛诡异的原因不取决于他们战队。 “怎样,老喻,胜算大吗?”岳佳客试探问道。 喻青溪抿了口保温杯的热水:“不好说。” 岳佳客:“这现场鸦雀无声得我都害怕。” 喻青溪点头,视线越过岳佳客,落到水长乐身上,长叹一声。 “怎么?”水长乐迎上对方视线。 喻青溪:“真的,你做个人吧。” “啊?”水长乐困惑。 喻青溪摇头:“看你长得温文儒雅的,怎么能如此铁石心肠、无情无义!”喻青溪咽了口口水,做出总结,“渣男!” 水长乐:??? 我怎么又渣男了?:,, 第86章 意想不到 未等水长乐向喻青溪询问,赛会现场的大荧幕开始亮分。 【《给校草当假女友》 题材:校园难度:一分 融黑战队:62分 岳华战队:87分】 看到这个成绩,岳华战队的备战区瞬间沸腾。 岳佳客振臂高呼,抱住身旁的蔡沐蹦蹦跳跳。 唯一无动于衷的,是参赛的汤白灵本人。 也不能说没有反应,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大荧幕,眼中泛起一层水雾。 一旁的水长乐递过纸巾。 当了几年老师,他很懂汤白灵的心情。 这周备战,汤白灵虽如平日一般言笑晏晏,但水长乐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心事重重。 站在汤白灵的角度,他完全能够理解。 上场赛事岳华赢了,汤白灵却输了。虽然一分落败无关紧要,可汤白灵给自己的定位是老将,是这只战队的顶梁柱,要扛起这支战队复兴的责任。结果自己作为主心骨却拉胯了,她无法心安理得享受胜利。 水教授第一年教书时,曾带过新生辩论队。当时新生辩论队的队长是一位各方面都极为出色的女生。结果第一年的八校新生辩论邀请赛,作为队长的女生发挥失常,在自由辩论中论点被对方一一击破,虽然最后他们取胜了,女生整个人却肉眼可见的颓废下来。 水教授宽慰过女生几次,但他很清楚,有些心结,旁人是没法解的,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一直到第二年的大学生辩论赛,女生在自由辩论上妙语连珠、力挽狂澜,一举扭转了辩论队的颓势。水长乐才感觉到女生真正放下心结。 相比之下,汤白灵是幸运的,两场比赛仅间隔一周,她用快速的证明自己来走出阴影。 87分的高分,比对手多了25分,哪怕小分赢多少都不影响大分,可这无疑很好的帮汤白灵建立信心。 “很棒。”水长乐简短的夸赞。 岳华战队的喜悦持续了十分钟,直到大屏幕再度亮起成绩。 【《明秋大陆御魔记》 题材:玄幻 难度:两分 融黑战队:61分 岳华战队:57分】 蔡沐盯着屏幕,整个人呆若木鸡。 还和蔡沐保持着牵手姿势的岳佳客也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 直到一旁融黑战队的队员相互击掌庆祝,岳佳客才回过神。 场内的摄像机全部对准了融黑战队的高颜值姐妹花,看起来像个洋娃娃的妹妹对着镜头,露出甜甜的微笑。 “对……对不起……”蔡沐声音糯糯道,整个人蔫头耷脑的,仿佛天塌下来。 岳佳客身为队长,拍了拍蔡沐的肩膀:“先别哭,我要提起申诉。” 根据神域大赛的规定,每支战队每场比赛都有一次对分数提起申诉的权利。 不过这项权利鲜少有战队使用,尤其是近几年。 一是神域智脑的打分具有很高的大众认同度; 二是从第一届神域大赛至今,从来没有战队申诉成功过; 则是最重要的,行使申诉权就好像在质疑智脑的公正性和客观性,随着这几年芒天集团在各领域愈发强势,大企业和小作坊都不想给其留下负面印象。 喻青溪坐在一旁,冷静道:“不要胡乱使用权利了。” 岳佳客气极,一头红毛在头上晃啊晃:“老喻!你这人怎么这么怂?你不是自称不畏权贵吗?既然是大赛赋予的合法权利!那选手就有权利使用!没必要担心得罪芒天集团!” 喻青溪看着振振有词的岳佳客,一脸无奈道:“我不是制止你合理使用权利,而是认为没必要,这本小说的构建,融黑战队确实比蔡沐做得好!你纯属胡搅蛮缠。” 岳佳客气得一头红发仿佛要燃烧:“你还是不是岳华战队的!这么胳膊肘向外拐!” 喻青溪像在哄孩子:“就因为我是岳华的代理教练,我才要说出客观事实。” 岳佳客踢了下椅子腿,义正辞严:“蔡沐是不是达成了构建的全部基础条件?” “是。” “是不是剧情变动比对方多!” “是。” “所以凭什么对方61分岳华57分?我提出质疑有问题?” 喻青溪递过水杯,想让岳佳客消消气,对方不领情,碰都不碰。喻青溪自顾喝了半杯,扶了扶眼镜:“因为问题就出现在蔡沐变动得比对方多。” 岳佳客一脸“你脑子瓦塌的吧”的表情。 喻青溪从容道:“《明秋大陆御魔记》这本小说,男主人物设定并不讨喜,从头到尾都比较愚笨,尤其相较于其他小说中魅力点和个性点点满的男性角色。但这本小说之所以人气很高,就在于读者喜欢因为男主的笨而产生反差。” 岳佳客好似听懂,又好似完全没理头。 喻青溪:“男主因为愚笨而受到万千挫折,却也阴差阳错因为愚笨而获得机遇。凭借着愚笨的性子,秉承着吃亏是福的理念,男主才收获了被其天真所感化的精明女主,一次次掉入陷阱却意外收获宝藏,被他人设计陷害却遇到贵人等。” 喻青溪看向蔡沐:“菜狗和双胞胎妹妹的思路其实是一致的,都还是按常规剧情走,都选择帮男主减少挫折,更快更顺畅地获得金手指。但这种构建思路是错误的,两人分数都不高就可以看出。” 喻青溪意味深长道:“读者喜欢的并不是金手指本身,而是获得金手指的过程。你们让男主少吃亏、少被捉弄,少面对挫折,却没发展出其他新剧情,便只是减弱了原小说的爽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按弹簧,你压下去了,弹起来才带劲,你把男主的逆境都整没了,没有起伏的弹簧便索然无味。” 蔡沐怔了一会,反应很快地点头:“我听懂了!” 岳佳客比蔡沐更快明白这道理,却仍旧不甘:“所以对方也没有赢,这是做得更差,所以扣分少了?” 喻青溪:“是这个理。” 岳佳客感觉一口血呛到喉咙,自己心底难受,却还要搭着蔡沐安慰:“没事,我们虽败犹荣,回去再加强思路锻炼。” 又过了将近十五分钟,大荧幕上才跳出新成绩。 【《雪月踏无痕》 题材:武侠 难度:分 融黑战队:85分】 融黑战队备战区发出欢呼,哪怕岳华战队的成绩还没出来。 岳佳客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惴惴不安。 85分,绝对是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原本对这场胜利自信心满满的岳佳客忽然动摇起来。 他没打听到对方的构建思路,但他认为,自己的构建方式是唯一能让男主既获取武学传承,又能存活的途经。 再加上男性构建师在武侠构建中的天然优势,他拿下这分不是问题。 可他不认为自己能拿到超过85分的分数。 对方为何分数这么高? 是神域系统给该世界的基础分高? 还是对方发现了他没发现的隐藏剧情? 岳佳客十分难熬地在原地左右踏步,动作生硬得如同机械摆动。 “紧张?”一旁喻青溪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岳佳客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不紧张,反正比赛结果已定。” 岳佳客倒也不是说气话,在他默认水长乐的四分失手后,岳华唯一能翻盘的机会,便是其他场都获取胜利。蔡沐已经落败,他的输赢无关紧要。 可他心底终归也有期盼奇迹的侥幸。 “比赛你都看了,你认为我能得几分?”岳佳客一副不情不愿的神情问喻青溪。 喻青溪金口还未开,大荧幕上跳出成绩—— 【《雪月踏无痕》 岳华战队:62分】 岳华战队备战区陷入诡异的沉寂。 与之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是欢呼雀跃的融黑战队。 “怎么可能……”岳佳客喃喃,反反复复地闭眼睁眼,不敢相信这分数。 水长乐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蔡沐也想安慰,却搜索不到合适措辞,只能不断拍打岳佳客的肩膀。 “冤家路窄”的喻青溪,完全不介意在刺骨寒风中再添两把冰刀。“这次你也不用申诉,我觉得这分数很合理。” 岳佳客抿着唇,嘴角的肌肉都在发抖。 喻青溪将人拉回座位上,给神思恍惚的人递了包营养液:“你可别哭鼻子,这场你输得真不冤。” 现场的镜头都跟随着取得两场胜利的高颜值姐妹花,无人在意岳华备战区。 喻青溪道:“你是不是将重点放在挑拨男主和村民的感情,让男主复仇时不要产生负疚感?” 岳佳客点头。 喻青溪继续道:“你还是局限在固定的思维模式中,治标不治本。融黑战队的出发点就很精彩,她想着让男主放弃复仇。” 岳佳客:“怎么可能?那是全家被诛、连岁娃娃都没放过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放得下?” 第一届神域大赛时,遇到带有复仇剧情的世界,许多构建师都企图让主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而事实证明,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圣母流构建师非但无法扭转主角从善,反而让主角将构建师也归类至对立阵营,最终导致许多构建师半途折戟,连最基本的构建条件都无法完成。 因而“劝善法”好几年前便被淘汰了。 喻青溪道:“所以我说,融黑战队这回兵行险招,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原书是大男主文,男主有过几段露水情缘,也有几个红颜知己,但没有绝对的女主。 融黑姐妹花的姐姐本就长得赏心悦目,在构建中,又利用自己自小和男主一同长大的优势,不断加深情谊,并影响男主的人生观,从而在其复仇途中良性开导,让其意识到冤冤相报何时了。” 岳佳客忍不住吐槽:“这男主也太不坚定了,下次我也试试这种构建方式。” “你不行。”喻青溪摇头。 “为何?” 喻青溪看了眼被聚光灯追逐的融黑姐妹花:“恰恰相反,这男主的韧性和坚持非同凡响。姐姐虽然用了长达二十年的时间谆谆善诱,却并没办法让男主彻底放下灭门之仇。最终让男主放弃的原因,是姐姐怀孕了。” “怀……怀孕了!”发出惊呼的是水长乐,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喻青溪。 喻青溪理所当然模样:“是啊,所以我说老岳不具备这条件。正是因为姐姐怀孕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理由才站得住脚,才能劝说男主为了孩子,将所有仇怨都停留在这一代,给孩子美好未来。” 岳佳客摇头叹气,这的确是专属于女性的优势了。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快意恩仇的性格,真让他走“劝善流”,他也只能弄出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罢了罢了,输得不冤。 岳佳客想开了,正准备苦中作乐一番,带大家赛后去娱乐娱乐,却见水长乐站在一旁,脸上一副被五雷轰顶的表情。 岳佳客倍感新奇。 水长乐在他心目中,是淡定派的典型代表,他都怀疑星球爆炸了,这人也能对逃生飞船发表个一万字分析评价,再从容选择登上哪架。 好歹是自己的队员,岳佳客虽特想把此刻水长乐的神态拍下来做表情包,但还是良心未泯地关切道:“你没事吧长乐?” 水长乐平复住心情,问道:“那孩子怎么来的?” 岳佳客迷茫:“啥?” 喻青溪没好气:“当然是男主的,并不是谁都有你拆cp的癖好。” 水长乐难得说话卡壳:“我不是说这孩子是谁的……我是说……产生孩子的过程?” 岳佳客更茫然了。 喻青溪不愧是和水长乐“同病相怜”,理解了水长乐的意思:“那当然是男欢女爱产生的,这本书里没有无性繁殖、有丝分娩、精神体受孕这些设定。” 水长乐瞳孔都在震颤:“那这个过程,观众看得到?” 这次连喻青溪都无法连接水长乐的思路:“看得到?” 水长乐:“观众可以看到男欢女爱的具体过程?” 这次岳佳客听懂了:“你个小脑瓜子在想什么?当然不可能看到具体过程,我们是正经和谐的比赛!” 喻青溪补充道:“不止是在大赛中,所有的【神域生成器】都有自动和谐功能,防止有些构建师在构建过程中肆意妄为。” 水长乐松了口气:“所以系统会自动跳过一些和谐画面?” 喻青溪:“倒也没有跳过,就是会结合当时的环境,用抽象的画面替代。直白点比如床帘摇曳,床栏震动,抽象点比如飞瀑穿过山石,鲜花灼灼盛放、月亮慢慢盈亏等等。我个人比较喜欢抽象派,唯美。” “那选手看到的画面和观众一样?” “当然。” 水长乐犹豫一会,问道:“那……会有绿白方块不停奔跑,喊着‘晋江不开车’的情况吗?” 喻青溪蹙眉:“之前有人总结过,貌似没有,不过神域构建本就有无限可能,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水长乐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状态轻松的融黑战队姐妹花:“虽说有些过程会被抽象化,但选手本身也很有魄力,能为比赛牺牲到这个程度,比赛后也全然不受影响。这真的需要铁石心肠才能做到吧。” 喻青溪一脸怪异地看着水长乐:“你说人家姐妹花铁石心肠?” 水长乐解释:“我的意思是,在虚拟世界是很容易迷失自己的,这种构建方式多少都会倾入情感,产生羁绊,但看姐妹花的状态完全正常,也算天赋异禀吧。” 喻青溪嘴角抽搐:“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铁石心肠?谁能有你心狠手辣,为了赢不择手段?” 水长乐指着自己:“我?” “不然呢?” 水长乐困惑,自己整个构建过程可谓行的端做得正,考虑了方方面面,尽量减少各方伤害,不但让顾安存活,还让皇后一家免于被赶尽杀绝,甚至连女主的哥哥洛昭和都不用受跌落山崖失忆之苦。 没等水长乐问出疑惑,大荧幕跳出了最后一项成绩。 【《许你江山情深》 题材:宫廷 难度:四分 融黑战队:72分】 “艹。”岳佳客忍不住骂了一声。“果然没有奇迹。” 之前融黑战队的刘天临出神域生成器时,一副无比虚弱的丧样,他还以为对方发挥失常了。 事实证明,这就是虚伪!就和优等生每次考完“哎呀我考砸了”,一出成绩,年段前。 当然,也可能优等生的发挥正常是断层第一,是他格局小了。 岳佳客龇牙,搂过水长乐的肩膀:“长乐,不用气馁,刘天临就是整个联盟都罕见的擅长宫廷类作品的奇葩,咱就当和高手切磋了。” 水长乐看了眼已经在庆祝的融黑战队,又看了眼一脸“我是好队长、我一定要给你满满怪关怀”的岳佳客,将视线移向大屏幕,犹豫道:“我的分数不是还没出来吗?” 水长乐对自己这次构建打心底满意,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在后宫传输“天赋人权”思想。 岳佳客眨眨眼,鼓励道:“很好,做人就是要有自信!对吧,老喻。” 喻青溪还是沉静模样:“嗯。” 岳佳客刚想再找些鼓励人的名言警句,就见赛场屏幕跳出分数。 【《许你江山情深》 岳华战队:96分】 岳佳客揉了揉眼睛,确定两个数字中间没有多个点后,使劲往身旁喻青溪的脸上一捏。 喻青溪疼得怪叫一声,回击了一脚。 岳佳客却仿佛不觉疼痛:“老喻,快,告诉我,是我疯了,还是这打分系统疯了?” 喻青溪没有犹豫:“打分系统没疯,至于你,你自己不清楚吗?” 岳佳客机械般将头扭向水长乐一边,一脸期盼道:“其实你刚才和我说的构建过程,是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水长乐:“没啊,我确实是那样构建的。” 岳佳客打了个嗝,搂住喻青溪的胳膊:“老喻啊,我是不是思维和审美赶不上这个时代了?” 喻青溪瞥了眼岳佳客:“不用质疑,水长乐配得上这分数。除了他本人没有人性、无情无义、以德报怨、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外,这个世界确实构建得非常成功。” 一旁的水长乐:这些词和我有一毛钱关系???:,, 第87章 我又渣男了 岳佳客表示,他对水长乐说——“做人就是要有自信,或许就赢了”,用的是一种鼓励式句式,主要作用是激励和祝福,并不表示他有超过百分之零点一的自信认为,水长乐能取胜。 “96分,好像是神域大赛至今的最高分了吧?”岳佳客问喻青溪。 喻青溪点头:“对,之前的记录是95。” 岳佳客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后知后觉:“等下,水长乐赢了,再加上汤白灵的一分,那双方不就是五比五?按照平分情况大分获胜的规则,那就是岳华赢了?” 喻青溪淡定地“嗯”了声。 岳佳客张大嘴,整个人像一樽滑稽的雕塑。 一旁的汤白灵和蔡沐也一副数学不及格的模样,互相确认道:“所以我们赢了?” 三人还在彷徨中,不远处传来骚动,随后,赛场讲解员的声音传来:“融黑战队提起了申诉!这是本届大赛第一次有战队提出申诉!” 岳华战队备战区。 岳佳客听到讲解员播报,立□□了一分钟脏话,而后对喻青溪恶狠狠道:“真是人善被人欺,我都没提起申诉,这人要不要脸。” 岳佳客嘴上强硬的斥责,内心却惴惴不安。 他实在对水长乐的构建放不下心,96的分数和水长乐的构建思路也并不匹配。 不会白高兴一场吧? 岳佳客怕自己乌鸦嘴,抿着嘴默不作声。 另一边,融黑战队备战区。 队员们都非常支持队长提起申诉。 刘天临擅长宫廷构建,在整个构建师联盟中都是公认的。若他们对战的是顶级战队,刘天临落败尚属情有可原,可对战的是岳华,刘天临心有不甘,大家也能理解。 “宫廷类型96分?我能相信出现96分的高分,但是是宫廷类,这不纯属胡扯?”融黑姐妹花的妹妹道。 姐姐点头:“我认同,况且拆主cp乃大忌,我不认为这是正向构建。” 融黑战队的队员之所以信心满满的认为打分有误,在于之前岳佳客询问水长乐构建思路时,他们也听闻了。 在他们看来,容城、洛清澄就像一双筷子,而顾安则是一把小汤勺。原著里筷子成双成对,汤勺不幸夭折。 构件条件要求让汤勺不夭折,正常人的思路都默认筷子是成双成对的。结果水长乐将汤勺和其中一根筷子凑一对,让另一根筷子形单影只,这是什么反人类的奇葩设定。 “教练,我们提起申诉成功率大吗?”刘天临问有观战的战队教练。 教练面色为难,他不可能打击队员的信心,犹犹豫豫道:“试试吧,反正没损失,不过对方构建师的确是个狠人。” == 神域大赛中,战队提起申诉后,大赛组委会会对赛事结果进行复审。 复审的程序十分严谨,并非走形式。 复审人员由每场比赛的六名跟场专家,六十名从专家库随机抽取的场外专家以及现场观众组成。 跟场专家每人有5的决定权,六十名场外专家各有1的决定权,现场观众则共同拥有10的决定权。 现场投票中谁的得票多,将直接获得观众所有投票。 当然,所有人都可以选择弃权。 因为场外专家未观看赛事,需要耗费时间阅读选手作品,因而复审的过程十分漫长,甚至可能超过比赛时间。 岳佳客点开认证器,忙碌地浏览着。 喻青溪以为他在看水长乐的作品,却见他正在浏览赛场附近的酒店。 “你干嘛?”喻青溪狐疑。 岳佳客理直气壮:“申诉结束估计都晚上了,再回基地太累,我可是个有人性的战队负责人。” 喻青溪瞄了眼放在收藏夹里的酒店:“s区最贵的酒店,可以啊,下血本了?” 岳佳客狡黠一笑,点开收藏夹里另一便宜的商务酒店:“赢了就住豪华酒店,输了就住商务酒店。” 喻青溪:“呵。” 水长乐一听说要到后半夜,强打起的精神又蔫了下来,无精打采道:“这……可以先睡一觉吗?” 正在货比三家的岳佳客:“你竟然睡得着!现在可是在决定你的分数!是天堂还是地狱在此一举!” 水长乐用一个不咸不淡的“嗯”字,结束了岳佳客的激情昂扬。 “去吧。”岳佳客放弃了。 见水长乐真坐到候场区,不顾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找了块平整的台子,用毛毯一裹,沉沉睡去。 岳佳客远远看着:“这人是怎么长大的?” 喻青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至于汤白灵和蔡沐,则迫不及待找工作人员要了导出的作品,打算看看自己不走寻常路的队友到底在宫廷副本里做了什么。 == 水长乐这一觉睡得很死。 他打小便有一种天赋,便是随时随地能快速入眠补充体力。体育老师都曾感叹过,如果他带的运动员能掌握像他这般快速深度睡眠的能力,竞赛成绩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等他被工作人员唤醒时,复审已经进入尾声。 水长乐回到岳华战队备战区。 刚坐下,他就感觉到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几乎要有实质感。 水长乐侧头,目光的主人是蔡沐和汤白灵。 “怎么了?”水长乐不解。 “泯灭人性!” “伤天害理!” “恶贯满盈!” “天理不容!” “衣冠禽兽!” “卑鄙无耻!” “蛇蝎心肠!” 水长乐:你两搁这里练成语呢? 水长乐看向岳佳客:“他们怎么了?” 岳佳客摇头表示不知,他趁着这段空闲正在准备下一轮赛事相关事宜。 岳佳客环视了一圈看台:“好奇怪,按理说观众评审投票后便可离开场馆,何苦呆这么久呢?” 对赛事尚不了解的水长乐耸耸肩。 岳佳客喃喃:“是不是他们也觉得结果很有争议?” 岳佳客没纠结太久,赛场解说激情昂扬的声音再度响起:“出来了!出来了!成绩出来了。” 赛场的几块大屏同时切出六名专家的镜头。 解说激动道:“现在是六名专家评审打分。” 赛会连复审环节都做得很有噱头,由每名专家一一亮出其选择的选手。 “我好紧张啊!”岳佳客抓过喻青溪的手,指甲扣着喻青溪的手背。 喻青溪翻了个白眼:“你但凡能像白灵和蔡沐看下作品,心底都能有个数。” 岳佳客:“我不管,我要相信奇迹。” 喻青溪:…… 另一边提起申诉的融黑战队也同样紧张地看着荧幕。 复审时,他们根本没有心情静下心看作品,双胞胎姐妹花忙着更新他们的参赛vlog,输掉的队员一直颓丧的发呆,而队长刘天临则将自己的作品逐句察看。 大荧幕上,跟场专家一一亮出选手名牌。 解说如同打鸡血般高昂地喊了五次水长乐。 并非解说卡壳或者重复,而是一到五名专家都投给了水长乐,而最后一名专家则亮出弃权牌。 岳佳客看着荧幕,怎么都没想到这结果:“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解说连线了现场最后一位专家:“您为什么选择弃权呢?” 第六位专家是现场唯一一名女性跟场专家,她抹了抹眼角未干的泪迹,感情充沛道:“从神域构建方面而言,水长乐的确做出无懈可击的作品,但我们不该鼓励这种过度伤害原著人物的构建方式!” 水长乐迷茫,他伤害谁了?他已经将各方人物都照顾得面面俱到了? 一定要说伤害谁,大概是揭穿了高贵妃与卓太监通奸的事实? 可原著里高贵妃的下场更凄惨,被皇后做成人彘,上吊已经是相对人性的死法了。 况且也不是他直接勒死高贵妃。奉上三尺白绫的人是皇帝啊! 水长乐身旁,汤白灵和蔡沐同时鼓掌,并不是在为水长乐庆贺,而是赞同女专家。 岳佳客看着他两:“你们站哪边的?” 汤白灵怨恨道:“等你看了作品你就说不出这话了。” 赛场的大荧幕切换成六十名场外评委的直播图像链接。因为人像太小,也出于节约时间的考虑,并未让场外专家念出投票结果,而是由在其作出选择后,其图像框会变成色块。 红色代表刘天临,蓝色代表水长乐,黑色则是弃票。 很快,图像迅速翻转,一瞬间功夫,整个屏幕变成大面积的蓝色,几个黑色方块稀疏地分布其中。 岳华战队备战区传来欢呼声,压倒性的胜利毋庸置疑。 岳佳客一把搂住水长乐,眼睛中泛出泪花。水长乐的胜利不仅是这场比赛的胜利,也意味着岳华战队进入下一轮复赛。 岳佳客曾奢想过进入下一轮,可没料想到是这般过程。 “你真是我的福将!”岳佳客嚎啕道,似乎完全忘了大赛开赛前,是如何拉着喻青溪哭诉洪天一这老奸巨猾的狗东西,竟然往战队塞了个大拖累。 虽然结果已定,观众投票结果也要确认。 屏幕上显示出场馆座位分布图,显示方式同场外专家,以色块判断结果。 没有悬念,依旧是一片蓝,夹杂着零星的黑。 融黑战队不可思议地看着三方投票的结果,不止是压倒性的比分,竟然没有一人将票投给刘天临。 刘天临拉不下脸,终于绷不住,以身体不适离开提前离开备战区,连岳佳客要上前握手都不搭理。 岳佳客不胜在意,胜者嘛,就要有容人之度。 岳佳客回到备战区,得意洋洋:“今晚我们就在s区住下,我定了最贵的酒店!我还找了一家超棒的海鲜料理店……” 岳佳客话音未落,汤白灵就开口:“我想回酒店休息了,没心情吃饭。” 一旁的蔡沐点头赞同。 向来以敲诈岳佳客钱包为乐的喻青溪也赞同:“我也想回去补眠。” 岳佳客满脸问号:“你们干嘛这么丧?我们赢了!赢了!进入复赛了!” 三人没回答他,只是目光幽怨地看着水长乐。 补完眠精神焕发的水长乐一本正经道:“大脑在高速运转后,会对结果产生一种迟钝反应,大概到第二天才会延迟喜悦。” “这样吗?”岳佳客将信将疑。 == 岳佳客定的酒店离场馆只有十五分钟车程。 介于汤白灵等人都无心庆祝,岳佳客便一拍板,将庆功宴改在翌日中午,今夜好好休息。 水长乐回到套房,洗漱完毕,点开了【神域小说书库】的主页。 果不其然,《水长乐——许你江山情深》的书名挂在首页正中央。 因为补过眠,水长乐精神抖擞,没有睡意。恰好心中也有几个困惑急需解答,索性盘腿坐在床上,看起自己构建的新作品。 不出意料,男主的名字,又变回了原书里皇帝的名字——容城。 很快,他找到了他最大的困惑,为何这次,顾安会答应洛清澄私奔。 其原因,竟然是自己写的一堆戏剧剧本。 水长乐写剧本的初衷,一是打发后宫清闲无聊的时间;二是让后宫娘娘们多追剧,少宫斗,建设和谐后宫。 至于什么唤醒女性独立意识、倡导人人平等、追求爱与自由这类上价值观的事情,水长乐也知道不实际。 脱离时代背景和物质基础谈精神建设,纯粹是乌托邦。 让水长乐没想到的是,他墙内开花墙外香了,后宫娘娘们想法没改变,倒改变了顾丞相的思想。 顾丞相自从看过马家戏苑的演出后,基本每场新戏都未错过,成了最忠实的观众。 一场场戏剧看下来,顾安的思维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原本根深蒂固的三纲五常开始动摇,因而才能一改原书中矛盾又执拗的个性,在洛清澄提出私奔后,没有煎熬,只在脑中理性地过了一遍每条选择会导致地后果,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洛清澄。 让水长乐意想不到不仅如此。 比如在天香镇时。 那天天空落下流星雨,水长乐对天空许愿,‘希望能顺利完成这个世界,希望能够得高分。’ 芒安石在他的劝说下,最终也许了愿。 他以为芒安石的愿望会是江山稳固,万寿无疆之类,万万没想到—— 【水长乐对容城道:“许愿这事,心诚则灵。拜菩萨拜地藏,多许一个也无妨。” 容城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皇后说得对。” 说着,容城闭上眼,学着水长乐双手交合的模样,心底道:“只愿今生能与长乐白头偕老,若上苍垂怜,可否也预定来生。” 想罢,又担心上天觉得自己狮子大张口,又在心底补充道:“今生能比翼双飞就好,来生只愿菩萨能给我机会,让我遇见他。”】 此刻,坐在床上的水长乐浑身一哆嗦。 这什么少女情怀总是春啊? 这种许愿放在一个老谋深算、睚眦必报的皇帝身上,真的太违和了! 其ooc程度类似于鲁智深三碗下肚,看到杨柳树上有个老鸦窝,走到树前把外衣脱掉。 就在众人以为鲁智深要将杨柳树连根拔起时,鲁智深从衣服中掏出几把落花,一边埋一边哭哭啼啼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水长乐赶忙起身,倒了杯冰水下肚,才将异样的感觉平息下来。 重新回到荧幕前,水长乐本欲关掉网页,毕竟已经知晓顾安愿意私奔的缘由,却见整个读者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 属于每个词他都看得懂,组合起来却看得云里雾里的存在。 【生活已经很苦了,构建师为什么要创作这种作品让我承受?不能鼓励这种为了高分不择手段伤害读者的构建方式!】 【楼上笑死,说得好像每个构建师都能做到,几届大赛以来也就水长乐这奇葩!】 【水长乐真的是没有心吧?没有吧?】 【两小时前,我朋友刚把链接发给我,跟我说是今天大赛最高分的作品!看完一定会“印象深刻”!她说对了,真的很深刻,我现在都想爬过星际网,将水长乐揪起来质问他,你真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许你江山情深》原作品我很喜欢,本就是高甜加虐恋,今天我朋友劝我说不要打开水长乐的创作,很虐,我还嗤笑一声,能有多虐?事实证明不能不听人劝。此刻,我的床垫已经能挤水了。】 【渣男水长乐!渣男渣男渣男!!!】 【明天要大考了,我想着早点休息,睡前看半小时小说舒缓神经,有助睡眠,然后我点开了这篇高分作品。呵呵,我现在看着天花板完全没有睡意,并且可以预见我将失眠到天亮。】 【我决定发给我朋友看,这份痛苦不能我一个人承受!】 …… 水长乐不解,他的构建,不是皆大欢喜吗? 怎么就虐了? 他怎么就渣男了? == 芒天集团36楼。 负责照料芒安石的金倩嚎啕大哭,连医师团团长叶盛林站到她身旁都不能制止。 一旁另一个男青年解释道:“金倩也是情不自禁,她刚看完小芒总的构建。” 房间内的其他人都同步观看了整个构建过程,金倩当时不在场,此刻轮岗值班,想看看小芒总进入神域世界的情况,看完后眼泪便没止住。 叶盛林理解地点点头,走到一旁察看芒安石的脑部区域扫描。 青年看着金倩,安慰道:“不要这样,构建师构建作品本来就是有喜有悲。” 金倩:“那是有喜有悲吗!那是有喜有悲悲悲悲悲悲悲悲!” 青年噎了一下,不置可否。 另一边,叶盛林看着脑部区域扫描情况。 学生汇报道:“目前来看,小芒总进入神域世界的脑部区域已经正常复位,恢复效果比上次参加构建更显著。” 叶盛林点头。 小芒总恢复情况喜人,那是好事。毕竟他们当初创立神域大赛的根本目的之一,不正是为了小芒总的病情。 叶盛林将最新的脑部扫描结果发给芒海年元帅。 元帅办公室,文秘将报告递给芒海年。 芒海年看完弟弟恢复进度后心情甚佳,嘴角上扬。抬头,见文秘仍站在办公桌前没有离去。 “怎么?”芒海年问。 文秘双眼红红的:“虽然能够刺激小芒总病情恢复很重要,但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小芒总。” 文秘说罢,惊觉自己说漏了上班摸鱼看比赛的事实,急忙坐回到自己工位假装一切没发生。 芒海年也没计较,毕竟比赛进行时,他好几次都想冲进屏幕将水长乐拉出来怒吼——“做个人吧!” 芒海年揉揉眉心,罢了。下场比赛,如果弟弟还是会进入水长乐构建的世界,他再去会会这人:,, 第88章 四重剧本(上) 酒店内,水长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拉开酒店窗帘。 落地窗外,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水长乐看着万千灯火,思绪复杂。 半小时前,他又看了十几章自己构建的作品,而后诧异发现,许多剧情与他所推断、或者说想当然的发展大相径庭。 比如在天香镇遇到的丢失红玉的青年。 他原以为,青年被挂尸菜场,是芒安石的杰作,是如同原书一般,所有冒犯芒安石的恶霸宵小,都会被芒安石的暗卫处以极刑。 毕竟在天子的思维里,没有株连九族,只是让其曝尸荒野,便是无尚恩赐。 不曾想,原来这里发生过一条支线。 那晚他们所住宿的“一粟”客栈怪人云集,并非常态,而是有不少武林势力都想劫镖。 戴红玉的青年所押送的镖中,有一当世书画家黄默的画作《居山不语图》,是居山老人生前亲自请其所作。 居山老人乃江湖隐士,未知传承,也没有收徒。 江湖盛传,在这副画作中,有居山老人练就的独门武功居山剑法的线索。 水长乐知晓这副《居山不语图》。 在原书中,这幅图出现在书的中后期,已经碾转过不少武林人士之手,但无人破解其中奥秘。 女主捡漏得到这副画作后,因不知其珍贵,在被困天寒地冻的山洞中时,打算烧其取暖,烈火炙烤中,画作外皮脱落,露出内里用不燃纸记录的居山剑法,从而又修得一门神功。 当然,青年死亡的原因和这副画作无关。这本书的武林人士虽好斗,却也不乱杀无辜。 青年之所以死相凄惨,在于其身上随身携带的红玉,也就是怀疑被芒安石所盗的玉佩。 那晚在“一粟”客栈准备劫镖的武林人士中,有几名全身蒙着黑纱的人士,其是茗台派的高手。 比起那晚客栈手上缠蛇的,脸上带怪异金属面具的,蒙个黑纱不值一提,水长乐甚至没有帮其匹配身份。 然而这一群人中,有一茗台派的长老,他一眼便认出,这块并不昂贵的红玉,是他女儿的物件。 当年他还未入武林时,只是一教书先生,十分清贫。为了让家人更好生活,便学人经商,奈何不是这块料,多年来负债累累。后来女儿出生,看别人家娃都有传家之宝,便用积存的滞销货,和一摊主换了这块玉。 正如青年所说,其价值并不高。 后来机缘巧合他进了茗台派,不曾想三年后下山,却听闻女儿在山上采药时,被禽□□杀,因山路人烟罕至,本地人多不上山,都是异地商人途经,因而捕快难以缉拿凶手。 长老看到红玉后想起往事,怒火攻心,趁青年夜晚去春花楼买醉完,和同行的弟子们将其捆绑至无人处,鞭打要其交代红玉来处。 青年一无所知,只说是父亲多年前送给他的。长老反复盘问得知,其父当年经商,那年恰好也途经女儿死亡山脉,认定其便是逃脱法网的禽兽。 怒火中烧的长老将青年凌虐至死,并陈尸于菜场的日晷轴上,以尸体示众的方式来解心头之恨。 至于这条支线是否有后续发展,青年父亲到底是不是案件真凶,书里便不再告知了。因为神域世界的构建规则,视角只围绕着男女主转,当天芒安石便和水长乐离开天香镇,不再有牵连。 水长乐猛地想起,这些其实在原书中也有迹可循。 当时被称为“北齐菖蒲”的怪盗邵步云在偷取女主洛清澄的玉佩同时,也被茗台派所追杀。洛清澄在途中救了邵步云一把,两人才不打不相识。 当时洛清澄还好奇他为何被茗台派所追杀,邵步云表示真不知晓,他好劫富济贫,可他没劫过茗台派。 想来邵步云会遭到追杀,正是因为他盗了青年这块红玉,而后被茗台派的人看到。 水长乐心底一阵唏嘘。 他当时帮青年找回红玉,是担心青年得罪芒安石,惹上杀身之祸。没想到,反倒加快了茗台派长老的复仇步伐。 此刻,水长乐慢慢饮着热水。 不知为何,他油然而生一股愧疚之情,并非是对青年的,而是对芒安石的。 他不该武断认为,青年惨死菜市场便一定是芒安石的杰作。 水长乐吹了一会冷风,再次回到屏幕前,继续往下翻阅。 很快,他又看到完全偏离他认知的剧情。 他受伤后卧床养病,直到给各宫送从天香镇淘来的工艺品时,方知道高贵妃“上吊自杀”。 当时水长乐直接判断是芒安石的手笔。宫中所有人包括小宫女,也对此心照不宣。 因为以原书中高贵妃的性格,只会选择蛰伏后卷土重来,断不可能会因“自觉羞愧”而自杀。而能让高贵妃心甘情愿“自杀”的人,只能是当朝皇帝。 然而此刻,他所有的推断都被推翻了。 【鹤羽宫。 高书琴斜坐在软塌上,比起对面正襟危坐高贵妃,更像是这宫殿的主人。 “姐姐身体可好?”高书琴道,关心的问句却能问出嘲讽的效果。 高贵妃看着对面同父异母的妹妹,雍容道:“好,怎么能不好。” 高书琴冷笑了声:“姐姐好了,我们可不好。姐姐这丑闻早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我要是姐姐,早没脸面活在世上。” 高贵妃不动声色。 对方不过是庶女,这点激将法,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妹妹也是得闲,不在闺中多习女红琴棋,倒跑宫里溜达了。”高贵妃反讽道。 相比高贵妃一手琴技天下闻,她这自小就气走七八个教书先生的庶出妹妹的确上不了台面。这也是为何小姨娘正得宠,高贵妃和其母都不放在眼底的原因。 “呵,要不是要帮爹爹传递书信,你当我愿意来你这。”高书琴没好气道。 高太尉的确不好来后宫,只得让小女儿以探亲的名义前来。 高贵妃:“哦,爹爹让你捎了什么话。” 高书琴从腰带中取出两封信:“一封是爹的,一封是夫人的。”高书琴冷笑一声,“怕不是担心我乱传话才写的?哦对,爹爹说,看完记得烧毁。” 高书琴说罢,转身离开,一刻也不想停留。 等到高书琴消失在宫门口,一直神色淡定的高贵妃猛地坐起,冲到软塌边,捡起高书琴丢下的书信。 她这几日心烦意乱,宫中宫女太监看她的眼光都极为诡异,更莫说其他嫔妃。 她想找皇后说情,可皇后在宫外遇刺,养病不见客;她想见皇帝,可皇帝除了坤宁宫哪都不去,压根见不到。 她急需有人为她指点迷津。 高贵妃先拆开高太尉的信,的确是父亲的笔记。 然而只看半页,高贵妃心凉了大半。 大半页文字的字里行间,并无父亲对女儿的关爱,而是责备她将礼义廉耻抛之脑后。 这等尖锐的字眼,来自最亲近的人,高贵妃顿时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很快浸透了信纸。 剩下的半页没有转折,仍旧是批判她丢尽了高家脸面,让他在满朝元老中都抬不起头做人。让她若还知晓三从四德,早日做了断。 了断为何,没有明说,但不是愚笨者皆知何意。 高贵妃脑袋一阵眩晕,她没料到,连皇帝都只是让她关禁闭,她的亲生父亲竟要她自了。 高贵妃坐在卧榻上,潸然泪下。 良久,她才拿起另一封信拆开。 是母亲的字。 信的第一段,是问她这段日子可安好。高贵妃抹了抹泪,全天下终究只有母亲真心关心自己。 她继续往下看。 原来她在宫中之事会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全是谢淑妃母家的手笔。 谢侍郎是个清高之人,但其妻子却是个相当精明之人。 谢家的小儿子和高贵妃的弟弟同在刑部任职,上月刑部副部被调任至礼部,空缺出一副职,竞争人选便是两个家世不凡的年轻人。 原本高贵妃的弟弟优势明显,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个人才学。 没曾想,谢家妻从女儿谢淑妃这知晓了高贵妃的丑事,让人在市井散播,传得众人皆知,高家形象受损,高贵妃的弟弟也受牵连。 高母在信中道,当今天子并非宽容之人,高贵妃想要翻身如痴人说梦,只能苟活于宫中。但她的存在,永远是她父亲和弟弟被人攻击的一把刀。 信的最后又道,高父已经在培养高书琴,打算等下次选秀时,将其送入宫中。也望高贵妃能考虑父兄,做出正确决断。 高贵妃放下信,浑身瘫软无力。 母亲的信虽不像父亲般字字呵责,却句句扎心。 她也并非小白花,自然能读懂母亲字里行间的意思,因为她的存在,弟弟和父亲的仕途都会受影响。 “谢淑妃,你这只走狗!你怎么敢?”高贵妃对着空气咆哮道。 回答她的是满屋寂静。 是啊,谢淑妃对她投靠,她对其又何尝不是利用。后宫里落井下石不过是寻常事。 连她父母都放弃她了。 高贵妃将两封信放到烛台边燃烧,看着纸页烧成灰烬,就仿佛她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她从箱中找出一卷红绸缎,是她最受宠时,皇帝赠予她的。 她踩上鼓凳,又踩上食案,红绸一抛,垂于横梁。 宫墙外,繁闹的街市,马家戏班的新当家花旦小红正在哼唱:“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水长乐将这段剧情反复看了两遍,心情更加沉重。 一来沉重于高贵妃的苦痛,绝望之时,至亲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父亲心中顾着脸面,母亲心中顾着夫君儿子的仕途,而她只是他们想让其消失的存在; 二来他发现,他似乎真的误解芒安石了。他对芒安石产生难以开解的心结,便在于高贵妃的死给他泼了一盆凉水,让他认识到,芒安石终究是冷漠无情的帝王,不要被他眼底的温柔所欺骗,也不要被他和《一品捉鬼师》里的芒安石一样的五官而产生情感错移。 可如今,高贵妃的确是自杀的,造成她死亡的直接凶手,也不是芒安石。 水长乐抿着唇,心底的愧疚更甚。 如果这一切“阴狠无情、背信弃义”都不成立,那他建立在这认知上所构建的三重剧本又算什么呢? 水长乐揉着眉心。 他忽然理解汤白灵和蔡沐对自己怒目而视了。 自己安排的三重剧本,考虑了所有人,却唯独没考虑过芒安石。 或者说,他将芒安石置于一个“不会受伤”的位置上。 他可以被蒙骗,也可以被玩弄,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是绝对的强者,是书中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 再说在书中,皇帝对除女主之外的人都残忍暴虐,只是被欺骗一次,能有什么委屈? 水长乐忽然想到他帮对方挡刀后,芒安石冰凉的唇贴着他的额头,跟他承诺“朕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不由一阵心虚。 当时对方的话里,或许有三分真情实意。而自己,则全然想着如何完成构建。 罢了。 水长乐很擅长自我开解。 他虽然误解了芒安石,但他的初衷和结果都是好的。 不仅帮助了洛清澄和顾安,芒安石也完全没有吃亏。帮他护好了一良将,让起兵叛变之事不会发生;帮他维护好和南潇的关系,避免两国纷争。 也算帮芒安石稳固江山,不是吗? 这就算扯平了! 水长乐自我宽慰结束,在继续往下看和关掉网站中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故事看完。 他想看看洛清澄和顾安能否白头偕老,也想看看在自己的干涉下,芒安石的江山是否更加太平。 然而又翻阅了数章,水长乐整个人都不好了。 【夜深,容城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看着窗棂边一处许久不动的阴影,道:“有事吗?” 一身夜行袍的暗卫从梁上翻滚而下,匍匐在地道:“启禀陛下,截获两封从后宫寄出的书信,陛下可否要先过目?” “信件?”容城不感兴趣,“哪位妃子的家书吗?” “是水皇后和洛昭仪寄给家人的。” 容城收拾桌案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呈上来我看看。” 容城先拆开了水长乐给水将军的信件。 信封中有两封信。 容城阅完,整个人脸色惨白。 先后临死前的诅咒又浮现在他跟前——“你这一生,永远不会被人真心对待。” 暗卫看到皇帝的脸色,胆战心惊,却知晓不能胡乱开口,索性挑了件客观事实转移皇帝注意。 “皇上,水皇后和洛昭仪的信是一同誊写的。” 这招果然奏效。 皇帝从沉思中回过神,又拆开另一信封,里面同样有两封信。 阅尽,容城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尚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良久,他将两封信重新叠好,对暗卫道:“送出去吧。” 暗卫的身影很快消失。 容城走到窗边,看着临墙的绿植抽出新绿,按理说新芽应该给人以生机和希望,可不知为何,容城只觉其瘦弱无力,充满悲伤。 明明春来了,雪化了,可为何天气更冷呢?】 水长乐逐字逐句,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确认容城,也就是芒安石,拆开的是他和洛清澄最开始寄出的信。 怎么可能呢? 芒安石若看过这信,怎么可能还按照他们的预设,将洛清澄和顾安打入死牢? 若芒安石知晓,洛清澄和顾安怎么可能顺利出宫离开? 或许是芒安石看漏了一封?只看到本就要回寄给他的那张纸,而没看到写着真相的那页? 而且不止漏了一次,两封都看漏了? 这理由牵强到荒唐,可唯有如此,方能解释之后发生的一切。 水长乐继续往下看。 之后的日子便如水长乐所亲历,男主表现得仿佛完全没有觉察。 他同水长乐赏月品茶; 他和水长乐坐拥春风聊时政; 水长乐在宫中闷了,他便带其“微服私访”,看遍城中春色; 水长乐好吃,他也完全抛下“只食标制御膳”的习惯,带水长乐品尽城中酒楼小肆。 …… 看到这些共同经历的点滴,水长乐心底莫地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有动容、有喜悦、更有羞愧。 当用第三者的视角围观芒安石的心声时,水长乐才发现,原来对方为他做了那么多。 那时的他,闷闷不乐于如何达成目标、结束构建,而芒安石却将他的情绪放在心底,小心翼翼地呵护。 水长乐感觉鼻腔内有些发酸,擤了擤鼻子,继续下翻。 【容城翻看着书案上的奏折,很快,他注意到叠在最下方的文书。 来自于水大将军。 容城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他打开。 龙飞凤舞的字体,的确是水将军的字迹。水大将军虽为武将,却有一手堪比文臣的好字。 文书很长,随同的还有两封书信。 容城拆开两封书信,不出意外,两封都是水长乐写给水大将军的,不同的是,一封是真实的,一封是让水大将军寄过来给自己,检举水长乐的。 水大将军的文书中写道: “他没料到水长乐竟有如此荒谬的想法,竟想欺骗皇帝,是他教儿无方。 他不认同水长乐的行事方法,更不赞同其行事目的。 子之过,父有责,但水长乐既已嫁给天子,如何处理水长乐便是天子家事,他不掺手,一切听皇帝定夺。”】 屏幕前,水长乐彻底懵了。 若之前他还能欺骗自己,或许芒安石就是选择性失明,没看到自己的三重计划书呢? 可如今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低估了水大将军愚忠的程度,竟然将自己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既然芒安石全部知晓,那他的三重计划顺利开展,又是什么情况?:,, 第89章 四重剧本(下) 为什么水长乐的重剧本能顺利展开?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难题。 水长乐只用了不到秒钟,便想到了唯一的正确答案?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个疑团的解答,并未消除水长乐的困惑,只让他觉得更加迷茫。 水长乐继续往下翻。 他看到了和他所以为的,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原来芒安石什么都知道,他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表演,甚至主动配合他们表演。 【是夜,尚书房内。 容城批好最后一份奏折,放下笔。 太监总管急忙上前添上热茶。 容城忽然道:“小飞,在你眼底,朕是个怎样的人?” 这种答不好便要掉脑袋的问题,小飞选择直接跪下:“皇上,奴才下贱,奴才愚笨,奴才不敢妄加非议。” 容城:“朕,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吗?” 小飞的脸快贴到地面上,仍旧不敢回答。 回答“是”,死罪, 回答“不是,皇帝是个宽厚仁德之人”,看皇上这几日心情阴郁,一会答一句“那朕就让你看看朕不宽厚仁德的一面”,那还是掉脑袋。 于是小飞重复着“奴才愚笨,奴才下贱”的话,惹得皇帝不胜其烦,不了了之。 “这份密诏,你带去宫廷牢房吧。” 容城抽出小屉,将早已放置多日的密诏取出。 小飞手一抖,宫廷牢房内如今只关押了两人,去那意图为何,显而易见。 容城又提醒道:“若牢中有何异动,你尽管顺着让其发生便好。” “顺着发生?”小飞不解。 容城:“就是不用太过执着。” 等到太监总管离开,容城仍旧不放心。 水长乐写给洛昭和和水大将军的信中,只说会让皇帝把两人关押进宫中牢房,等待皇帝赐死,计划方大功告成,至于在牢房内如何里应外合却无详说。 他担心若其筹备不足或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顾安和洛清澄真死于毒酒,水长乐会不会记恨他。 想到这,容城对暗卫道:“把毒酒换成掺假死药的酒。之后把人带到密室。” 暗卫照做。 当晚,容城来到密室。 他看着身前苏醒的顾安和洛清澄,只用一秒便判断出,是假的。 虽然容貌上看不出任何瑕疵,但顾洛二人都是气质显著之人,而眼前两人身上,只有泯与众人的平庸。 暗卫站在身后道:“应该是非常精巧的易容术。” 容城点头,如此一来,水长乐的思路便非常清晰了。利用皇帝揭露假死骗局和两具真尸体,精神和物质的双管齐下,来坐实顾安和洛清澄死亡的事实。 容城推测,顾安和洛清澄两人,恐怕是混在进宫的戏班中逃出的皇宫。 至于他们之后会去哪,容城并不关心。 暗卫询问道:“皇上,是否要加派人手在城中搜罗?天亮之前他们出不了城。” 容城摇头,对暗卫道:“顾安和洛清澄,已死。” 暗卫不明所以。 他原以为皇帝是想将计就计,将所有背叛之人一网打尽,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果然天子是猜不透的。 容城走出密室,看着天上被流云舔掉一半的月亮。 长乐,这场大戏,如你的愿,都演完了。】 水长乐看着文字,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是苦笑,以及自嘲。 太可笑了。 原来在这个剧本里,顾安站在了第一层,洛清澄站在第二层,他站在第层。 他以为他一览众山小,却发现芒安石站在他的高处。 更荒唐的,是芒安石主动从高处坠落,为他搭建起了这栋建筑的血肉。 用他自己。 水长乐想不明白,一个君王能做到这份上的理由。 只能在细碎的字里行间,捕捉到蛛丝马迹。 【容城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落入了名为水长乐的陷阱里,心甘情愿,难以自拔。 或许是那一天后宫晚宴上,他瞥见身旁人的眼睛,像是原始的琥珀,充满了阳光雨露的味道,又有着岁月尘封的宁静,让人莫名欣喜,又莫名心安。 又或许是被他与人为善的处事原则所感染,对后宫的妃子、嬷嬷和宫女,甚至于一草一木,都有一份普世之爱。 也或许是喜欢他那份淡然,对流言蜚语一笑而过,看似柔弱却内核强大; 甚至可以是两人溜出宫在市井巷陌,看对方缠着要收摊的老板再做一碗羊肉泡馍,热气氤氲中,那人的眉眼笑成月牙。 无一处不喜欢。 无一处不心动。 满心满眼都是爱。 因为爱,所以心甘情愿当个傻子。 若这一生能共白首,又何苦问清为什么?】 水长乐从床上坐起,又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刺激的凉意从喉咙涌入,却无法冲淡腹中满满的苦涩。 在水长乐的认知里,爱,从来不是帝皇家可能存在的东西。 可以是贪图美色,可以是政治利益,但不会是无缘无故,虚无缥缈的爱。 可除了这荒唐的理由,其他全部难以解释。 既然芒安石都知晓,为何不找他对峙呢? 水长乐收拾好心情,继续往下翻动。 【吃过晚膳,容城和水长乐漫步在坤宁宫的后花园。 水长乐走到一片特意用篱笆围出来的花圃前。 坤宁宫的花卉会随着时令随时更换品种,保持永远盛放,永远生机的模样。 水长乐来后,特地让花匠留下了一块以迎春花为主的花圃。 在水长乐看来,永远青春永远绽放固然是好的,可是接受四季变迁,岁月流逝,也是另一种美。看着新花从残败的枯枝中绽放,仿佛有种不惧岁月的勇气。 “长乐很喜欢这片花圃呢。”容城道。 水长乐点头:“残缺也是一种美。” 容城摘了一朵黄色的迎春花:“都说这迎春是春天的心思,花开了,春天就来了。” “是啊。” 容城牵起水长乐的手,将迎春花放在对方掌心:“那皇后能不能告诉我,皇后的心思是什么呢?” 水长乐一脸困惑地看着容城。 星辰璀璨,星光下的人静谧和美好。容城看着对方灿如星辰的眼眸,叹气一声:“罢了,我不猜长乐的心思了。但朕可以保证,无论长乐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相信长乐。” 容城深情的话并未感动水长乐,他冷笑道:“皇上可听说过一句话?” “嗯?” “承诺的诺字和发誓的誓字,都是有口无心的。” 天子的深情,不过是一场冠冕堂皇的欺骗。 容城看着水长乐忽然冷下来的表情,欲脱口而出的询问再次吞回肚里。 罢了,就顺着水长乐吧。 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其他都无所谓了。】 == 水长乐看着文字,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当时对芒安石冷漠相对,是因为他想起菜场高悬的尸体和羽鹤宫的尺白绫,反感于于对方表里不一。 可芒安石知道一切后,却选择保持沉默、配合他演完一整个大剧的原因, “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就行”——竟然可以是这么荒谬的理由吗? 水长乐忽然发现,天香镇中遇到隐世老者乔爷,并非故弄玄虚。 “若你对人有情,却不会被真心对待。” “红尘之事,你不说,我不说,沙积成山,成了阻隔。” 乔爷给芒安石的两句预判,全部成了真。 他的确不是真心对待芒安石,一个构建师怎么会对要攻略的npc有真心?他也无法回馈芒安石这份深情。 而芒安石面对他,也选择了沉默。 两个自作聪明的笨蛋,谁也没比谁高明。 很快,水长乐看到自己投井的文字。 也知晓了芒安石之后的反应。 他昏迷了天,而后在他已经泡肿的尸体前站了一天,就那样静静凝视着。 在之后,他帮他操办了隆重的丧礼。 再后来,他成了百姓口中贤明勤恳的君主。 可站在上帝视角,水长乐知道,这一切只是伪装。 【太监总管小飞,一个勤勤恳恳、胆小怕事的人。 当初卓总管和高贵妃通奸下台,他被提拔到总管位置上时,小飞并未雀跃,只觉如履薄冰。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当朝天子,一个能弑兄杀父的男人。 然而日子久了,小飞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并未如传闻般残忍暴戾,喜怒无常。 甚至……有些脆弱。 尤其是他去坤宁宫时。 小飞见过坤宁宫的主人几面,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容貌俊美,看起来温柔无害的男人。 可都说美人越美心越毒,放在男人身上也适用。 那个男人竟然协助其他妃子和大臣私奔。 这种德性,凭什么还能当后宫之主。 然而皇帝用只去坤宁宫的实际行动,回答了朝堂和后宫的质疑。 小飞虽心里愤慨,但皇上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皇上的态度便是他的态度! 后来他听闻,那个男人投井自杀了。 他没什么感觉,这后宫里投井的宫女太监并不少,水长乐虽贵为皇后,却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以死谢罪,似乎没什么问题。 小飞觉得死没问题,可皇帝却不太对劲。 小飞还记得尸体从井里被打捞上来那天,皇帝就静静盘坐在尸体旁,从太阳初升,到夕阳坠落。 小飞也站在一旁,看着最后一缕斜阳穿过朱红宫墙,落在皇上失去光泽的双眸中,而后仿佛被吞噬般失去了踪影。 那天之后,大概过了半月有余,小飞发现,皇上好像又逐渐恢复了正常。 正常的一日餐,正常的起床洗漱,正常的早朝,正常的和百官商议国事,除了每年的选秀被无限期的停办,除了皇上依然还去人去楼空的坤宁宫。 太监总管总觉得,一切似乎没变,又似乎哪里变了,悄无声息,潜移默化。 那天皇上又一如既往地带着菜肴酒宴来到坤宁宫。 或许是忘记了,皇上没有像往日那般喝退下人。 小飞小心翼翼地伺候左右。 皇帝喝着闷酒,一壶接一壶。小飞终于看不下去,冒着会惹怒天子的危险上前道:“皇上,不能再喝了。” 皇帝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他可以为我挡刀,差点为我而死,他是爱我的,对吧?” 小飞不明所以,只能一边顺着皇帝的话,一边顺走桌上的酒瓶。 皇帝:“既然他爱我,为什么要抛弃我,让一个人苟活于世?” 小飞忙道:“万岁爷肯定是要寿比南山的。” 皇帝:“我没办法相信他不爱我,可是他却那么残忍。”】 水长乐抿着唇。 若让他来回答皇帝关于爱与不爱的问题,他可以告诉他——不爱。 对于《一品捉鬼师》里的芒安石,他有亏欠之心,因而在看到皇帝芒安石时,他也产生了情感转移。 然而当他认识到,他们之间除了一样的五官外并无关联,这份情感寄托便逐渐消退。他虽未有过恋情,但他清楚,阴鸷、心机、深沉、毒辣,都不是他会心动的类型。 可如今他发现,皇帝芒安石和他所认知的类型全然不同。 比起爱或不爱,此刻更多的是愧疚。 【安定十年。 结束了皇家祭祀,容城孤身一人来到皇后陵园。 他带了所有水长乐生前最爱的吃食。 他将酒倒于墓前。 “长乐,你还好吗?” “长乐,我到今天还是想不通。” 容城他想不通。 他知道水长乐是个喜欢将心事藏于心中的人, 他知道水长乐是个说得少、做得多的人。 就比如陈嬷嬷的事件,若他不问,水长乐便也不解释分毫,哪怕被他人误解造谣。 他知道水长乐心软得一塌糊涂—— 会替后宫妃子求情,会替陌生青年求情,会因为滥好心被小乞丐缠上; 他知道水长乐是个能谋善断,从而做出最有利选择的人。 一场本不仁不义的私奔,他将洛清澄、顾安,甚至洛昭和和水将军都照顾到了,甚至还有南潇和北齐。 可他考虑了所有,为何唯独没有考虑他容城? 或许他考虑了。 他给了他一个忠肝义胆的良将,给了他边境的百年安稳。 可他容城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长乐,我好想你。” 运筹帷幄的帝王在这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屏幕外,水长乐抿着唇。 后文中,所有人都同他预设一般的活着。 洛昭和是个贤君,南潇和北齐皆国泰民安,因签订了百年友好协议,两国并不因国力强盛而起攻掠之心。 水大将军没有蒙受不白之冤,也没有战死沙场,七十高龄时终于挂靴服老,颐养天年。 洛清澄和顾安成了一对神仙眷侣,只是洛清澄的性子,除了前两年低调蛰伏,第年开始又不安分。好在两夫妻也就是行侠仗义,断点民间悬案,没弄出大幺蛾子,在江湖上颇具美名。 他的丫鬟绿粤也许了一好人家,小丫头出了宫愈发嘴硬心软,好在水兄找的男儿人靠谱,给她做依靠,才没吃亏。 所有人都挺好的。 包括皇上。 国富民强,河清海晏,百姓爱戴,百官拥护。 可文字骗不了人。 【安定四十一年,夏。 北齐帝王容城立远房侄子容墨为太子。 当夜。 容城带着一壶酒,来到了久未踏足的坤宁宫。 尽管吩咐宫人每日打扫,但因不许他人动宫中一草一木,导致门窗家具在岁月的洗礼中,都已消退了昨日光华。 容城推开殿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响声。 容城凭窗而坐,他记得水长乐最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看云。 在他走后,他也学着他的模样,坐在这里看云卷云舒。虽然看了十多年,他还是不懂其中乐趣,就像他看不懂水长乐。 今夜星光璀璨,每一颗都很亮。 他想起曾经和水长乐说过,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 所以哪颗是你呢? 容城的视力已不如年轻之时,逐渐开始两眼昏花,但他依然能分辨出最亮的一颗,在坤宁宫的东面方向。 “那一定是长乐吧?”他想。 而后他很快否认了自己。 以长乐的性格,定然不喜欢张扬,不显山不露水才是他的风格。 那他真的挑不出,哪一颗是长乐呢? 容城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两人的对话,画面似乎都褪色了,声音却依然清晰。 “可是天上星这么多,如何分辨哪颗是谁呢?” “所以下葬的时候要特别一些,比如去御膳房讨要八对天鹅翅膀,放在身下。” 他至今也不懂,水长乐为何要放翅膀,可他莫名觉得,这想法有趣极了。当年安葬时,他便让人在棺木中放了天鹅翅膀。 容城看着夜空,可这星星里,也没有哪对长了翅膀啊。 也或许,他现在看不到? 容城喊来了太监总管小六子。 小六子是小飞的徒弟,前几年小飞告老还乡,出宫享清福,小六子接替了小飞的位置。 “皇上,有什么吩咐?” 容城道:“帮我把之前准备的遗诏拿来,我要添几笔。” 半炷香后,小六子看着新加的一条,一头雾水——棺木中放八对天鹅翅膀,这是什么习俗? 小六子没敢多问,他继承了师傅不该知道别知道的人生格言。 将下人遣退后,容城躺到坤宁宫的床上。 他摸着身旁空荡的床位。 那人会在睡前给他讲深宫闹鬼的故事,以至于他在数十年后还会挂念。不是挂念故事本身,而是在想,既然故事里都会有亡妃闹鬼,为什么坤宁宫却安安静静,连一点让他念想的机会都不给。 容城慢慢闭上了眼。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先后拿着毒酒,怨毒地看着他:“这一生永远不会被人真心对待。” 他笑道:“不,我已经找到对我真心相待的人了。” 说罢,他牵过身旁水长乐的手。 先后神色困惑。 他侧过头,却见身旁人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到最后,如同水中的倒影,散成涟漪。 他疯了一般在宫中寻找,阳光穿过宫墙,没有温度。 他的视线忽明忽暗,好像只跑了一会,又好像跑了很多年。 一直到水长乐的身影出现在一片晴空下。 他笑了,满是喜悦地奔向对方。 可就在他要碰触到对方时,对方消失了。 世界也变得一片漆黑。 他只能看到脚下的地板渐渐裂开,像是碎镜的纹路延伸开来。裂纹下方,是无尽的深渊。 可他已经不想逃了。 长乐,你为何要把我救赎,又要把我推入万劫不复。 我累了。 翌日,太监总管小六子同往日一般,端着参汤来见皇帝。 难得皇上仍在床上。 “皇上,皇上。” 小六子轻声呼唤,却没有回应。 小六子又喊了几声,将参汤放到桌上,来到床边。 片刻后。 宫殿的门被推开,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坤宁宫。 “皇上驾崩!” 安定四十一年八月十二日,一代圣君容城崩于坤宁宫。】 【全文终】 当【全文终】字出现时,水长乐的视线已经模糊一片。 水长乐你真的挺不是个东西的。他对自己说。 虽然完成了构建,虽然拿了高分,虽然这个结局完全不是他故意,虽然在看这书前他对芒安石的心思一无所知。 可他的的确确、深深地伤害了一个虚拟人物。 水长乐没再看评论区,关掉屏幕。 那晚,水长乐做了个梦。 梦里,芒安石置身于悬崖峭壁之上,身下是万丈深渊,全身上下只靠缠在腰上的一根细瘦藤蔓支撑。 这时,崖壁之上忽然传来声音:“这一生永远不会被人真心对待。” 芒安石声嘶力竭:“你胡说,你看这藤蔓就真心对我。” 崖顶的声音冷笑道:“那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芒安石双手轻抚着藤蔓:“你叫什么呀?” “我叫水长乐呀。”藤蔓回答“我只是在利用你呐。” 藤蔓说罢,放开了芒安石。 转瞬间,芒安石便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90章 舆论争议 水长乐从噩梦中惊醒时,全身汗淋淋的,轻薄的睡衣因为汗水,几乎完全黏在肌肤上。 水长乐凝神静气了许久,才同往日般起床、洗漱。 走出房门时,他遇到了同样要去酒店餐厅享用早餐的喻青溪。 “没睡好?”喻青溪一下注意到他下睫处的青色。 水长乐“嗯”了一声。 喻青溪:“怎么,看完自己构建的小说了?” 水长乐一怔,眼前浮现出空落无人的皇城,芒安石站在其中,凝视着他:“你把我丢在了无边孤寂中。” “水兄?”喻青溪拍了下水长乐的肩膀,将其唤回神。 两人来到餐厅,不知是不是错觉,水长乐总觉有些目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他身上。 两人刚落座不久,岳佳客、汤白灵和蔡沐也来了。 “哼。”汤白灵没有坐水长乐身旁的空座,到隔壁另开一桌。 蔡沐和岳佳客也坐到汤白灵一桌,离开前不忘留下怨念眼神。 喻青溪:“看来老岳昨夜也看完你构建的作品了。放心,过个半天情绪消散,他们就正常了。” 水长乐不甚在意,问道:“青溪,我询问你个问题,是否存在两个不同神域世界里的角色长得一模一样的情况?” 喻青溪点头,给水长乐递了包营养糊:“神域作品中存在部分系列作品,角色之间有关联度很正常。” 水长乐解释道:“我不是说同一个角色跨越不同作品,而是说不同角色拥有同一个名字同一张脸。” 喻青溪一脸困惑。 水长乐只能更直白些:“比如一本鬼怪作品里,男主叫安生,另一本宫斗作品里,男主也叫安生?并且长着同一张脸?” 喻青溪:“男主宫斗失败,死后变成了鬼祸害人间?” 水长乐:…… 水长乐也觉匪夷所思,在询问喻青溪之前,他查阅过相关资料,从未有类似情况出现。 水长乐:“那我换个问法,昨天你在我的世界里看到的皇帝,叫什么名字?” 喻青溪满脸疑团:“容城啊。” 水长乐点头:“对,你看到的是容城,最后导出来的作品男主也是容城,可在我构建时,皇上并不叫这名字,而且和上次《一品捉鬼师》时的男主一模一样,名字一样,容貌也一样。” 喻青溪神色复杂地看着水长乐,半晌,道:“你……是不是受过情伤?” 水长乐迷惑不解,忽然感觉脖颈旁边有热气涌动,敏感地回头,却见岳佳客三人不知何时蹲在他身后。 身前的喻青溪继续道:“因为受过情伤,所以看到男主都代入了渣男的容貌名字?” “不是。”水教授无语,万年单身狗连恋爱都没谈过,何来难以忘怀的情伤。 喻青溪一副“我懂!我都懂!不用解释,不用逞强”的表情:“难怪你对男主那么残忍,也算情有可原。都是可怜人。” 水长乐:…… 而在他身后,汤白灵拍了拍他肩膀:“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不要把自己受过的伤,转嫁到他人身上。” 蔡沐眼睛水汪汪的,“白姐说得对,放过他人,也是放过自己。” 最后岳佳客出来一锤定音:“罢了,失恋是创作的源泉,古人诚不欺我!比起长乐平时创作的玩意,哦不作品,我还是喜欢高分的悲剧!别怕!长乐!尽管在构建中宣泄你的恨吧!” 水长乐:心好累,来个正常人沟通吧。 == 一顿饭,水长乐吃得索然无味,尽管营养糊本身就无滋味。 早饭结束,岳佳客决定大出血,请众人至附近的顶级商场购物。 水长乐心中一大团迷雾,加上昨夜反复噩梦,精神萎靡,便表示打算在酒店休息。 出乎意料,被称为血拼之王的汤白灵也放弃能宰岳佳客一顿的机会。 等到其他人离开,汤白灵找到水长乐:“长乐,我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 原来,因为早年的经历,汤白灵对神域的宫廷类构建,一直有跨不过的心坎。 汤白灵新人时期第一场正式大赛,参与的便是宫廷构建,结果书里变态老太监,残暴老嬷嬷,擅长□□摧残的反派贵妃和擅长精神控制的白莲女主,都给她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以至于听到宫廷类三字,她便会习惯性逃避。 汤白灵:“初赛时有自由选择类型的余地,可复赛开始,选择自主性会越来越低。战队要走得更远,我必须克服心魔。” 水长乐实话实说:“我其实也没什么心得,这次构建纯属意外,爱莫能助。” 他以为他构建的是将皇帝玩弄掌心的权谋类故事,谁知道出来的却是皇帝一往情深,他是个渣男的爱情故事。 汤白灵目光灼灼:“你可以的。我在宫廷构建方面并无短板,正式参赛前,测评成绩都在中上。确实是因为第一场赛事给我留下心理阴影,到今天都走不出来。” 水长乐建议道:“那你或许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水长乐学过心理学,可他清楚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 汤白灵摇头:“我看过,没有用。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我自我分析过,我构建时容易被神域里的原住民牵着走,才会在情绪上被对方牵制。而不能像你一般,把原住民的情感都玩弄于鼓掌间,哦不对,把握在自己手上。” 水长乐:…… 汤白灵:“虽然过于残忍无情、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但构建师就需要这种干脆利落。” 水长乐无力辩解,只能叹气道:“我能帮什么忙?” 汤白灵:“我想你和我一起构建《凤语传》,就是当初给我留下阴影的神域世界。” 水长乐则抓到另一个重点:“一起构建?” 汤白灵点头:“初赛过后的赛事便不止是单人构建,会有合作构建,竞争构建和团队构建。” 水长乐:“行,不过我不确定我能帮上忙。” 汤白灵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趁热打铁,现在就去构建。“我查过了,酒店前面三百米就有一家神域体验馆,我们去试试。” == 与此同时。 正在商场按摩区放松的岳佳客一脸忧心忡忡。 “怎么?”一旁的喻青溪被一壮汉按摩师□□得龇牙咧嘴,想方设法分散注意力。 岳佳客一边被妙龄少女做着拉伸,一边看着认证器的投影屏:“水长乐成网红了。” 在j星,网红是个泛概念,所有在网络上有热度的人和物,都可称之为网红。 喻青溪并不奇怪:“长乐两轮赛事一轮91分,一轮96分,没有热度才奇怪呢。” 岳佳客皱着眉头,将一篇相关报道点开,拉至评论区,转向喻青溪。 喻青溪只看了眼,便明白发生何事。 这是篇关于新人水长乐连续两场取得高分的报道。 通稿看似客观中立,实则通篇都带有极强的引导意味,认为水长乐的构建方式建立在感情欺诈基础上,并对此做了拓展延伸,认为水长乐本身是个奸诈残忍、不择手段之人。 而后写通稿的作者又不知去何处打听到水长乐学生时代的事迹,可以说一无是处,最终作者得出结论,水长乐的高分纯粹在于手段不仁。 喻青溪扫完通稿,又看着下方一水赞同的评论,脸色沉了下来。 水长乐的构建会引起争议,毋庸置疑,别说普通读者,就是作为队友,看完昨日的作品,也有种想找水长乐聊聊人生的想法。 但神域构建即是如此,存在即合理。 从未有人规定,只允许神域世界的主角折磨构建师,而不允许构建师反杀主角。 况且在赛会历史上,通过伤害原住民来完成构建的手段并不稀奇,甚至可以说相当有规模,只是大多都采用肉身伤害,如水长乐般采用“让你爱上我然后折磨你”的方式难度太大。 昨夜回酒店,喻青溪便进行了网络舆论监测,果不其然,各大社区、论坛都对水长乐争议极大。 喻青溪认为是好事,有热度才有商业价值,战队也能更好拉到投资。 舆论上对水长乐的构建出于三三四分的态度,三分网友认为其又拆cp又折磨男主的构建非常清奇、自成泥石流、十分的喜欢; 三分网友则认为过于残忍,让人看完潸然泪下,心情添堵,不该拿高分鼓励这种构建方式; 剩下四分网友则是中立状态,一边流泪哀嚎为何要虐我,一边认为确实值得拿高分。 喻青溪相信,这种热度持续发酵后,神域大赛的权威性、大众的慕强心理以及水长乐的相貌,会让整个舆论态度发生偏移。 以往在构建方式上有争议的构建师,最终都成为神域大赛的中流顶柱、商业价值顶级的选手。 可如今,这篇通稿一边倒的评论,让岳佳客和喻青溪都敏锐地嗅到非同寻常的气息。 “有战队下场了?”喻青溪眉头皱成倒八。 岳佳客给了小费,让少女和壮汉都离开房间,坐起身,盘腿道:“显而易见。” 神域大赛发展至今,已经形成非常完整的商业链,许多战队都有自己专门的后勤部门。 和岳华的后勤仅有个食堂阿姨不同,大多神域战队有各类分工部门,负责战术分析的,负责商务洽谈的,负责舆论公关的。 岳华战队大概是所有同成绩战队中后勤保障最随便的一支。 一来其并非企业投资型战队,在资金雄厚度上具有天然劣势,钱只能花在刀刃上,也就是队员身上; 一来岳佳客崇尚战队自由原则,不喜被过多干涉,也不喜过度商业化,因而一直拒绝被注资; 三来以往的岳华战队虽实力尚可,却无商业价值强的选手。想要商业价值高,要么有非常瞩目的成绩,要么有明星型选手。 比如刚和他们对战的融黑战队,便是一支商业价值极高的战队,颜值出众的双胞胎姐妹花每年都能入选神域人气榜20。 过去的岳华战队外貌不算出众,汤白灵尚且属于美女范畴,却因缺乏包装,难以和其他战队的女选手一较高下。其他糙老爷们就别说了。 而在构建上,过去的岳华战队也是稳妥型风格,成绩不错,却缺乏讨论度。 不曾想,今年却杀出了水长乐这个奇葩,原以为是个容貌极佳的坑货,没曾想却扮猪吃老虎。 又美又强就算了,其还是天生自带热度和争议体质。 上一轮比赛,明明当天有四场神域比赛,三十一个作品,最终水长乐的《一品捉鬼师》却得到当天98的舆论讨论度,这是何等可怕的数据。 水长乐自己还未察觉他的商业价值,岳佳客也有意自减热度,以免影响到战队之后的比赛。 不曾想,他们想低调,其他战队却坐不住了。 岳佳客搜索过昨夜到今早的通稿,以及各大论坛和讨论社区的舆论节奏,显然不是自发形成,而是有意引导,有备而来。 “若只是想夺人眼球的自媒体自发写稿,通稿内容不可能如此带有偏向性,下方的新闻评价区也明显是水军洗脑。”岳佳客分析道。 喻青溪:“神域大赛终究是胜者为王,凭实力说话的比赛,若场外的小动作能决定胜负,那好几家有传媒大鳄注资的战队便能直接夺魁了。” 岳佳客点头,看对方这架势,想必是下了重金在舆论战上。岳华若想在舆论战上反攻,就需要付出同等的金钱。可惜岳华并无这财力。 好在神域大赛打分十分客观,并不受外界舆论影响。最好的回击便是继续取得好成绩。 届时,所有的争议便会不攻自破。 再加上神域的观众和网友也并非都是墙头草,大多能有自己的判断和见解,只要你苟得久,自然能熬到众人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候。 岳佳客:“其实我比较好奇,是谁下的手?融黑?那未免太愚笨。” 喻青溪摇头:“融黑的财力做不到能把全网舆论都渗透的程度,况且他们这般做并无意义,融黑和岳华的比赛结果不可能更改,他们和我们一样,下一场的对手都是爱明螣,不同的是,我们已经晋级,输赢无所谓,他们和爱明螣的胜负,则决定谁能最终晋级。把我们搞崩溃了,对他们只有弊没有利。” 岳佳客叹气:“恐怕是大战队下场了,担心水长乐继续风头强势。” 任何一个明星构建师或明星战队的崛起,都会动到其他战队的奶酪,自然要在你根基不稳时痛下杀手,等到你站稳了,再出手就晚了。 岳佳客心底有不少怀疑对象,比如洪天一。洪老板他当初拱手将宝玉让人还沾沾自喜,现在恐怕悔得肠子都青了。 也或许是好几个战队心照不宣,齐齐下场? 岳佳客最终将怀疑都吞进肚子:“其他我倒不担心,我就是担心影响长乐接下来的发挥。” 喻青溪:“那你多虑了,就水长乐那脾性,啧。” 喻青溪没明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岳佳客想到水长乐的性子,也松了口气,灌了杯热水补充水分后,岳佳客猛地凑到喻青溪跟前:“老喻,你觉得,水长乐的实力到底怎样?” 上一场成绩出来,岳佳客坚信对方有中一之魂,想走扮猪吃老虎路线。 可接下来的训练中,岳佳客也能确信,对方并非装痴卖傻,水长乐有种莫名的固执己见和异于常人的思路。 可他刚认定对方上一场属于瞎猫碰到死耗子,水长乐这一场又打出全赛季最高分。 这算什么? 碰死耗子梅开一度? 还是耗子王? 喻青溪看着被水长乐搞得“精神错乱”的岳佳客,安慰道:“对水长乐吧,我给你十一字箴言。” “什么?” “别细想,不然气死的是自己。”:,, 第91章 《凤语传》(上) 神域体验店,是j星近年来盛行的线下商店。因为练习版的【神域生成器】价格昂贵,基本上只有战队才会采购,大多普通人家难以承受。 而随着神域作品在j星爆火,以及神域大赛在j星逐年走高的热度,许多拥有商业敏感度的人士便开始经营神域体验店。 其经营模式也极为简单,采购几台练习版【神域生成器】便可开张。 换句话说,只要你资金雄厚,买得起仪器,就如同买了下金蛋的鸡,坐等收钱。 神域体验店刚出现时,因为供不应求,处于完全的卖方市场。但随着越来越多大资本涌入该市场,竞争愈发激烈,不再是随便弄个场地放几台仪器便能经营。 麻善,外号三麻,便是最早投资该行业的一员,第一届神域大赛还未开办时,他便极具眼光的创立了“三麻神域体验店。” 随着竞争愈发激烈,体验馆也不断推陈出新,比如向芒天集团采购最新研发的神域作品,比如定期请明星选手来店宣传等。 此刻,三麻神域体验店内,三麻正在店内巡逻。 领班跟在其身旁:“老板,这几日受神域大赛开赛,民众热情高涨的影响,生意很好,机器翻台率平均达到六次。” 三麻没有应和领班,反而停住脚,又往后挪了几步。 “老板,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岳华战队的选手?” 领班撇嘴,以为是老板昨天看岳华赛事怨念太浓,产生幻象。 昨日s区场馆进行融黑vs岳华的赛事,作为离场馆最近的体验馆,自然全程转播该赛事,并且在作品诞生后,第一时间进货上架。 结果老板昨天看完岳华战队水长乐的创作后,无心经营,哭嚎了一夜“如果遇到水长乐,我一定把他开膛破肚,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 领班朝着老板目光处望去,瞬间一怔。 角落里,一男一女穿着严实,并做了简单的乔装打扮。 然而领班是汤白灵的粉丝,一眼便认出汤白灵。而汤白灵身旁的青年容貌出众,即便遮盖了三分之一脸,依然颇好辨认。 领班正犹豫开口“好像是”,却见老板大步流星朝人奔去。 为了防止血案发生,领班忙追上前要制止,却听老板凑到水长乐身旁:“是构建师水长乐吗?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啊!” 领班:…… 难怪有人能当老板,资本家就是能睁着眼说瞎话。 另一边。 水长乐吓了一跳,看着身旁热情的人:“粉丝?” 三麻连连点头,仿佛忘了昨日如何叫嚣着要将水长乐挖心掏肺。 “我可喜欢你了!尤其是昨天的比赛,最后那投井堪称神来之笔,升华了主题,将整体构建都拔高了一个层次……” 水长乐看着滔滔不绝的陌生男人,高考语文阅读理解不找其出题可惜了。 汤白灵显然见过大场面,低声道:“我们是私人行程,不好声张,给你签个字,就当没看到我们。” 三麻四下打量一圈:“你们是要使用神域生成器吗?” 汤白灵点头。 三麻激动道:“我是这里的老板!别排队了,我有专用的包房!” 很快,三麻就将两人送至包房,宽敞的房间内放置着两台神域生成器。 三麻:“两位随便用,今天这间房间的使用权就归两位,不用付费。” 水长乐深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坚持表示付费后,三麻才扭捏地说出缘由:“两位今天在店里构建的作品,希望可以获得授权,当然,分红肯定少不了。” 汤白灵瞅了对方一眼,一下知晓对方心里的算盘。 现如今,“神域体验馆”同质化严重,许多体验馆都谋求特质化的竞争力,如果有专业构建师能在体验馆内创作出优秀作品,体验馆也与有荣焉,甚至能作为宣传噱头。 汤白灵看向水长乐,今日的构建以水长乐为主,她是顺带来破除心理阴影的。 水长乐还不懂其中门道,不过有来有回也算公道交易,便答应了对方。 三麻热情洋溢:“两位是要随机构建?还是选择类型?” 汤白灵:“定向构建,《凤语传》。” “没问题!” 三麻一边帮两人调试仪器,一边让领班放出消息。 职业构建师,尤其是讨论度高的构建师,影响力极大,没一会功夫,店内便涌入不少围观人群。 领班在前厅维持秩序,并表示会在构建师完成构建的第一时间,将作品导出。毕竟练习版本的神域生成器和大赛版本不同,无法直接观看构建师的构建过程。 == 《凤语传》是一本典型的大女主宫斗类作品。 女主吴凤语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吴景的小女儿,被选秀入宫后,经历三起三伏,最终荣登后位。 汤白灵的第一场正式大赛,便抽到了这本《凤语传》,构建的角色是女主身旁的小宫女。 所谓从哪里跌倒便要从哪里爬起来,因而这次,汤白灵定向了同一个角色,而只快速阅读过原书、没有偏好的水长乐则选择了随机。 要对症下药,自然要找准根结。 进入神域世界前,水长乐询问道:“哪个人物给你造成难以磨灭的创伤?” 汤白灵表示很多,反派贵妃、变态太监、恶毒宫女等,但最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女主。 她选择站队女主,为女主鞍前马后、出气出力,并不像其他构建师走双重卧底的骚操作或者墙头草随风倒,女主起起落落她都相伴左右。 结果在女主即将要登上后位前,却想让她用自杀替其顶锅,女主话术高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她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宫女,恐怕真心甘情愿自杀了。 女主为了维持“高洁白莲”的人设,并未再逼迫,却有女主身旁另一爪牙忠犬“看不过下人无情无义背负主子”,将她勒死,伪造畏罪自杀现场。 水长乐:“所以,你的症结是女主吴凤语?” 汤白灵点头:“其他人的恶毒,我都能用本就站在对立立场去化解,可是我真不能接受风雨同舟之人,最后一刻为了生存将你推下船的行为。” 汤白灵说这话时,整个人精神萎靡,没了平日里的洒脱爽利。 说到底,构建师在构建中很难彻底将自己置身之外,多少都会投入感情。 当感情被辜负,哪怕知道对方并非真实存在,也会受到心理创伤。 很快,两人进入神域生成器。 == 房间外,三麻守着仪器,只等岳华两位选手构建完毕,第一时间导出作品并进行宣传。 领班也很给力,迅速在各大社交论坛都开辟了讨论楼,做到线上线下同步。 现场—— “岳华的水长乐和汤白灵?是昨晚引爆讨论区的水长乐?他还敢大赤赤出门啊?” “昨夜不是一堆网友叫嚣着要和他谈人生?怎么人就在房间内,大家都没动静了?” “不得不说,水长乐的构建方式是残忍,但真的很带感。” “《凤语传》我看过,纯粹大女主升级流作品,水长乐该不会又欺骗女主感情,伤心伤身吧?” …… 相比线下的和谐,网络上则沸沸扬扬。 领班面色不佳地将开辟的讨论页面递给三麻。 谩骂、斥责、攻击、诅咒,评论不堪入目。 “不是吧,这么快就炒作上了?不要再毁作品了!” “组委会就该禁止这种选手,三观不正!” “用这种旁门左道走不远的!” …… 三麻也是个人精,知晓这并非正常舆情。 他说要挖开水长乐看看有没有心,本质上是被作品感染,是对其另辟蹊径的构建方式所折服,而非真的不满水长乐。 他相信大多网友也是同他一样的口嗨。 可如今这种一边倒、不正常的评论,恐怕是水长乐动了别人的奶酪。 三麻最终道:“没事,你继续宣传,黑红也是红。” 不过十分钟,仪器发出提示音,水长乐和汤白灵完成构建。 “这么快?”三麻惊诧,但手脚麻利地导出作品。 在场顾客万般热情。 “老板,导一份给我!” “也导一份给我!” …… 看到作品只有六页,三麻心底咯噔一声,不知为何浮上不好的预感。 这次构建,汤白灵是宫女,水长乐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个精通风水堪舆、天文星象的相师。 原书中,女主吴凤语和相师的第一次交集,发生在入宫选秀上。 选秀共分三关:第一关是勘查家世,是否有身家不清白或与外族有往来的家庭;第二关是对五官胖瘦以及身体健康的检查;第三关则是由太后和相师坐镇,考察其人品、仪态、举止、才艺等。 三关皆过者,便可面见圣上,由圣上赐封。 在选秀中,女主多次被世仇家的姑娘使绊子,而女主凭借聪明才智,化劣势为优势,并获得相师的大加赞赏。 前两关的情况同原文无异,到了第三关。 【“翰林院侍读学士吴景之女凤语,年十六。” 吴凤语迈步向前,行跪拜礼道:“臣女凤语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点头道:“长得端庄标志,也颇有才情,想来皇帝会喜欢,国师如何看?” 水长乐端详着吴凤语片刻,眉心紧蹙,低声道:“太后,臣昨夜夜观星象,发现南方朱雀七宿星明亮异常,衬紫微星显暗。臣昨夜不得解,今日方才明了,恐是这选秀之女中带凤字之人,与陛下相冲。臣观这吴家小姐,虽面向吉祥,却非陛下良配。” 太后听闻,眉头紧蹙。 前来选秀之女虽皆算过生辰八字,可国师所言,宁信其有不幸其无。 太后:“凤语生得标志,可惜天意难违,与我儿无缘,赐玉镯一副,下一位。”】 【全文终】 三麻:…… 在场其他观众也沉默许久,终于有人开口:“这是……一章杀?” “也不算一章杀,前面不是还有女主进宫前的章节吗?” “我以为水长乐的一贯套路,会让女主爱上自己,不能自拔,然后一死了之,最后让对方含恨终身?” “你错了,水长乐只虐男主。” …… 房间内。 汤白灵坐在生成器内,看着另一台装置内的水长乐,一脸茫然。 她成为宫女,还未看到女主的影子,构建便结束了。 水长乐将情况说给汤白灵,并道:“这样你便不和女主产生交集,自然不会有心理阴影。” 汤白灵噎了一下,发现水长乐神情认真,并非玩笑,叹口气道:“可这不能算构建啊?《凤语传》的基本构建条件,是女主要有完整的成长线并取得成功,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事业。” 水长乐无奈:“我也没想到女主不入宫,作品就结束了。看这原书,女主不是满腹才情,颇有巧思吗?宫外天地广阔,何苦在一亩三分地的深宫勾心斗角呢?” 水长乐的本意,是让女主和汤白灵井水不犯河水,凭女主的聪慧,完全可以在宫外大展拳脚,退一万步讲,也能嫁个好人家,当个厉害的主母。 汤白灵解释道:“神域生成器虽能根据书中的蛛丝马迹,自动构建大量逻辑和细节,但原书中完全没有的存在,是不可能拓展的。《凤语传》全地图都在宫内,除了避暑至行宫,完全没有宫外描写,因而女主未能进宫,跟随女主视角创建的世界便结束了。” 水长乐很快理解:“行,这时间才过十五分钟,我们再来一场?” 汤白灵点头。 == 房间外。 通过监控器看到两人又躺进【神域生成器】,三麻松了一口气。 “人家专业选手刚才就是热个身,现在才要开始正式构建。”三麻对着神色恍惚的众人道。 现场客人纷纷松一口气。 “我就说,这职业构建师就是比较专业。” “不但专业,还挺冷幽默。” “我迫不及待看拆cp高手水长乐要如何发挥了。” …… 这一次,构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显然是一次完整的构建。 三麻在跳出结束提示的第一时间,便将作品导出。 店内的顾客非但没减少,反而多了几倍,都在等待最新的作品。 虽然练习版本的神域生成器未能同步观看构建,干站着等是一件枯燥无聊的事情,可第一时间看到热门构建师作品仍旧是很有谈资的一件事情。 众人迫不及待翻阅其新鲜出炉的作品。 这一次,汤白灵依旧选择了女主身边的宫女,而水长乐则随机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 女主顺利进宫,被赐封修仪,并同原书一般,在宫中表现得一枝独秀,惊才绝艳。 原书中的这一阶段,女主八面玲珑却不懂收敛锋芒,以至在宫中腹背受敌,多次遭遇陷害诋毁,十分落魄,差点一蹶不振。 也就是在这阶段,女主的心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变得深沉、圆润。 女主被构陷的第一件事,便是帮太后娘娘救活心爱的兰花。 按理说,女主能救活兰花,归功于女主进宫前阅读过大量农书,对农学颇有研究,且观察细致,能对病症寻根溯源。 不曾想,却被当时受宠的季贵妃诬陷是自导自演,非但没受赏,倒被关了十五日禁足。 而在水长乐的构建作品中—— 【“陛下可有苦恼之事?”心腹太监水长乐问道。 皇上拿着茶杯,摩擦着茶盏,将今日后宫之事简单道来。而后道:“这事我心中有数,怕是季贵妃故意刁难。可眼下季大将军正北伐抗敌,季贵妃定然心有愁绪,宣泄怒气情有可原,只苦了这位吴修仪。” 水长乐道:“陛下,其实这事,倒也有个两全其美的解法。” 皇上放下茶盖:“哦?说说。” 水长乐:“看这吴修仪对农术颇有研究,又有热爱之情,草草扼杀实在可惜。既然这吴修仪对错都要受罚,只罚禁足,既不能解季贵妃心头之闷,又让吴修仪心有埋怨,那不如罚其务农。” “务农?这等苦事脏活,怎可让一妃子来做?” “皇上,农业乃是江山社稷之基,哪是苦事脏活。再说,热爱是做事的驱动力,对吴修仪来说,必是比禁足好。况且罚吴修仪务农,不是让吴修仪亲自下地耕田,皇上增派些人手给吴修仪,便说是鼓励吴修仪钻研农术。” 皇帝一点就通:“小乐子的意思是,对外让他人理解为吴修仪被贬做农活,对吴修仪则是鼓励其钻研农术。” “正是。” 皇帝点头,让水长乐去传口谕。 宁安宫。 吴凤语听闻水长乐前来传皇帝口谕,恭敬地跪地。 水长乐看了眼吴凤语身旁的宫女汤白灵,而后道:“奉皇帝口谕,即日起,吴修仪不再禁足,改为负责宫内宁桑园农作。” 吴凤语脸色茫然。 水长乐凑到其跟前,低声道:“修仪娘娘,皇帝知晓娘娘是被误解,也知晓娘娘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太后懿旨,皇上不好直接驳回,让娘娘去宁桑园,实际上是解了娘娘禁足。皇上派了十来个太监至宁桑园供娘娘差遣,娘娘尽管凭自己的才学爱好发挥。若假以时日有了成绩,这赏赐恩典,还不是唾手可得。” 吴凤语恍然大悟,万般感激:“谢水公公指点迷津,本宫定不负圣恩。” 站在一旁的汤白灵一脸疑惑地看着水长乐。】 故事从这开始,便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速度发展。 吴凤语本就勤读书、善钻研,没了后宫勾心斗角使绊子,很快在农学研究上有了突破。先是研制出能让产能翻倍的生化肥,后又研制出新的水利器材和耕翻农具,最后还用高效存优汰劣的方式,培育出高效育种。 从吴凤语开始沉醉农学之后,后宫的莺莺燕燕们便以为其失宠,再加上吴凤语每日风吹日晒,皮肤不再白皙幼嫩,理所当然认为其没了竞争力,勾心斗角都不带她。 而没了后宫纷扰,吴凤语更加全心全意研究农学。其本就是精力充沛的性子,与其和后宫女子尔虞我诈,她也认同能助力民生更有意义。 皇帝不是个开明皇帝,但在水长乐孜孜不倦地洗脑下,也认同吴凤语的存在价值,封其为朝代历史上第一个女官,也可上朝议政。 吴凤语的农学研究在民间扩散开来,百姓对其歌功颂德,后世将其称为女农神。 故事终,所有人都皆大欢喜,除了—— “这是什么玩意?”三麻神域体验馆内的顾客不约而同发出疑惑。 一个年轻的女顾客道:“这《凤语传》原书我看过四五遍了,就喜欢吴凤语掰倒一个个妃子,可为什么现在的内容,我看得好痛苦啊。” 水长乐和汤白灵版的《凤语传》内容不少,但五分之四的内容,是在详述吴凤语如何在他人耕作中,发现农作上的问题,又如何机缘巧合,发现了解决方式,再之后如何经过不懈的钻研,团队的合作,诞生了新的育种和农具。 总之,比起小说或人物传记,其更像一本农学著作。 “好特别的思路啊。”三麻讪笑道。 虽然三麻心底吐槽这什么垃圾创作,好难看啊!但练习版的神域生成器没有打分功能,水长乐两场比赛都是高分,他也不敢吐槽权威。 或许这种作品在大赛判定中也属于高分? 或许是岳华战队在琢磨新构建思路? 麻三猜测。 == 房内。 汤白灵坐在神域生成器内,一脸麻木。 水长乐利索地起身,从一旁的茶水台边接了两杯冰水,递过一杯。 汤白灵一股脑儿灌下后,直勾勾看着水长乐。 “怎么?”水长乐优雅地端着杯子。 汤白灵:“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水长乐环顾房间一周:“怎么?” 汤白灵揉着肩膀:“你不觉得,我们刚才的构建,有点诡异吗?” 这次构建中,汤白灵作为女主身边的心腹宫女,自然要跟随主子搞农业。 区别是吴凤语可以纸上谈兵,汤白灵却要下地干活。 吴凤语的研究越精深,汤白灵的农活强度便层层递增。以至于出了神域生成器,汤白灵感觉全身的肌肉都还在颤抖。 水长乐摇头,严谨道:“《凤语传》构建不是只要求女主有完整的成长线并取得成功吗?这还不成功吗?” 在古代当皇后有何意义?五千年里皇后不计其数,更别说架空小说中的皇后,多如牛毛。 但是你当个出色的农学家就不一样了,青史留名,后人感激,千年后也为你歌功颂德。 水长乐丝毫不觉把《凤语传》变成《我在古代当袁隆平》有何问题。 汤白灵被水长乐搅混思路:“可我总感觉哪不对劲?” 水长乐解释道:“女主吴凤语的性格转变,在于后宫里一次次勾心斗角。她本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诗书圣典教给她处世为人。可当她进入后宫,面对和她认知里全然不同、不合道义的尔虞我诈后,信仰便崩塌,而后逐渐同化于后宫可笑的宫斗。” 汤白灵点头,如同听老师授课的学生。 水长乐继续道:“构建条件中要求让女主成长并取得成功,可未说所谓的成功只能是宫斗胜利当皇后。女主才华横溢,何苦浪费于小情小爱小把戏?不如开辟新赛道,发展生产力,将大才情发挥在建设社会主义,哦不是,是提高生产力上,岂不更有价值?况且其自成赛道,也避免和其他嫔妃竞争,他们不往女主身上使手段,女主赤诚天真的性子便不会改,不是吗?” 汤白灵听得一愣一愣的,愈发觉得有道理。她在女主身旁,最能清晰感知女主的心性。至少在这次构建中,女主并未有“假白莲”的性子,从始至终都真心待人。 汤白灵从神域生成器中站起,还未被水长乐彻底同化的思维的她仍旧觉得不对劲,走出房间,找店长三麻要了一份刚导出的作品。 三麻十分热情:“岳华是在尝试什么新的构建方式吗?” 汤白灵一想,水长乐也是在尝试帮她驱逐心魔,点点头。 三麻:我就说嘛! 鸡同鸭讲的两人取得了共识。:,, 第92章 《凤语传》(下) 汤白灵毕竟是老手,快速一翻导出的作品,便发现问题关键—— 这太不像一本神域作品了,反而像是本农学科研报告汇总。 汤白灵走回房间,支支吾吾对水长乐道:“长乐,或者你可以尝试一下,不要太独树一帜。” 水长乐琢磨道:“那……流于平庸?” “也不是,就我们还是在原本的赛道上进行,不用另辟蹊径,女主的主要任务,还是要有竞争。” “竞争?” 汤白灵点头,终于理顺思路。 刚才那神域构建最大的问题,便是不具备阅读性。 “俗话说得好,与人斗其乐无穷。读者喜欢神域作品,说到底是喜欢跌宕起伏。让女主从事农业研究,稍显平淡一些,读者还是喜欢看和人竞争。” 水长乐心领神会:“我理解了。” 很快,两人再次进入神域生成器。 室外。 三麻得意道:“我就说他们在进行神域构建思路新尝试嘛!” 有相熟的老顾客调侃道:“岳华又不是没有训练室,干嘛要来你这训练哦!” 三麻能言会道:“那你可不知,我这店风水好,有多少构建师多年止步不前,来我这店几次后一下六脉打通。” “真的假的。” 三麻不知道的是,此刻人群中已混进好几支战队的探子,正在打探一手消息,准备随时和战队汇报。 这回的构建时间比上次长了不少,大约持续了两个钟头。 结束构建的第一时间,人群催促三麻导出作品。 这一次构建,汤白灵依旧选择成为女主身边的宫女,随机切入的水长乐,则成为女主的心腹忠犬。 是的,就是当初汤白灵比赛时,不愿听从女主请求“自杀”,被认为其“无情无义目无主子”而将她勒死的忠犬。 其身份只是一小太监,在原文中并未对其有过多着墨,甚至都不配有外貌描写,只说其在成年后因家境原因迫不得已入宫,常被欺负,幸得吴修仪吴凤语将其讨至身旁,并对其多有厚待,因而感激不尽,唯吴修仪马首是瞻。 用水长乐的话说,要不是小太监没有生殖器再生的奇遇,而吴凤语是女主而非反派,这不活生生一个高贵妃和卓大总管吗? 众人正猜测水长乐是会继续“效忠女主”,还是会另起炉灶走“背叛流”时,却见—— 【“修仪娘娘,我终于遇见你了。”水长乐倾身道。 “放肆!”吴凤语从娘家跟来丫鬟萍儿道。 吴凤语见眼前的小太监一身狼藉,却面容不俗。尤其是如谪仙般的气质,让人啧啧称奇。 吴凤语走到水长乐跟前:“你认识我?” 水长乐点头:“我进宫多年,就是在等遇见娘娘这一刻!” 萍儿插嘴:“大胆,竟不自称奴才。” 吴凤语目光冷峻地扫了眼萍儿,让其和其他宫女退到远处,这才问水长乐:“怎么说?” 水长乐:“我其实是摘星老人的弟子。” “摘星老人?”吴凤语年幼时曾听闻摘星老人的传说,说其隐居深山,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能算上下三百年大小事,因看破天机,上苍不得已让其羽化成仙,以免乱了人间道。 吴凤语打量着眼前小太监,不知其说话几分真几分假。 似乎是为了打消吴凤语的疑虑,水长乐将其生平一一道来,尤其是不少父母都不知的闺中事。 吴凤语满心震惊,神情却不由得恭敬几分:“您真是摘星老人的弟子。” “神明在上,莫敢有假。”水长乐坦荡道。 “那您来找我,有何事?”吴凤语好奇道。 水长乐向四周环视一圈,压低声音道:“师傅仙逝前,让我辅佐帝皇。” 吴凤语笑道:“要辅佐君主,你该去考取功名,实在不行也可让人引荐。跑来当太监,这思路尤为特别。” 水长乐摇头:“不,当太监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当太监,我才可能见到真龙天子。” 吴凤语被水长乐严肃的神情感染:“何……何出此言?” 水长乐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话语道:“因为如今朝堂上的并非真龙!” 吴凤语一脸惊恐,想斥责胡说八道,又见眼前人一本正经,没忍住好奇心:“那真龙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吴凤语满脸困惑。 水长乐压低声音:“真龙就是娘娘您,我奉上苍之命来辅佐您。” “荒……荒唐!”吴凤语吓得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神域体验店内,看过前两个作品的众人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吴凤语虽觉水长乐所说十分荒唐,可其面容话语却在午夜梦回中不断重现。 思想斗争了三天后,吴凤语将水长乐讨到自己宫中。 起初,她让水长乐莫谈此大逆不道之事。 水长乐便也不提,只是常常以话本形式讲起武则天、萧太后等故事,吴凤语听得如痴如醉,再加上水长乐教师buff的叠加,很快,吴凤语的世界观不知不觉改变。 最终,吴凤语在水长乐的辅佐下,笼络朝中人心,获取皇帝信任,趁与邻国交战前囤积粮食,战时售出屯粮发国难财获取资金,之后培植自己的势力,让皇帝沉醉炼丹架空朝野,成为实际掌权人,并在皇帝驾崩后改国号,自立女帝。 “这样……也可以吗?”第一个看完的读者道。 “也不是不可以……”另一人犹豫道。 三麻:“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房间内。 汤白灵一脸懵地看着水长乐。 连着三次构建,水长乐却丝毫不觉疲惫,甚至愈战愈勇。 汤白灵斟酌字句道:“你真的……好会洗脑神域原住民哦。” 水长乐不以为然:“既然将主题定位于‘与人斗’,斗个诗歌斗个舞蹈讨皇帝欢心、博皇帝一乐有何意义,不如斗个大的,还有什么比谋朝篡位更大的吗?” 汤白灵恍惚:“有……有道理。” 水长乐继续洗脑:“而且一旦女主眼界打开,思维打开,与人斗的方式便有了格局上的提升,至少干不出逼你自杀、拿你顶罪这般不仁不义的肤浅手段。” 被洗脑的汤白灵连连点头。 “话是这般没错,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汤白灵拇指摩擦着上嘴唇道。 水长乐一想:“是不是觉得太便宜吴凤语了?给你造成心理阴影却能登上帝位,无法解你心中愤恨?” 汤白灵不确定道:“可能是吧?” 水长乐一拍手:“行,我又想到一种构建思路,我们再来一次。” 汤白灵看着愈发精神抖擞的水长乐,内心震惊。 构建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事情,水长乐却一副神清气爽,甚至愈战愈勇的状态。 “你……不累吗?”汤白灵忍不住问。 水长乐摇头,他也说不清为何,只有大赛版的神域生成器会令他疲惫,普通版本的生成器则毫不费劲。 或许是……自己对一个故事用了几分真心吧。 很快,水长乐和汤白灵再度进入神域生成器。 这一回,汤白灵还是定向了宫女,而水长乐则更改了随机模式,选择了原书中的王爷。 王爷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准确说,因为过于纨绔,构不成威胁,方能存活至今当个逍遥王爷。 水长乐成为王爷后,明面上依旧维持只知风花雪月的模样,背地里则逐步笼络人心,并趁着南蛮入侵、百年水灾、西北叛乱、邻国交战等关键截点,不断扩增势力,渗透朝野军营。 最终,在吴凤语被封为皇后的翌日,水长乐一举夺权,毒杀兄长,改朝换代。 【慈宁宫中,先帝的嫔妃们战战兢兢,跪拜在地。 很快,新登基的皇帝从宫门缓步迈入。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至于后宫,那更是一人不留。 吴凤语站在众人之首,心中感叹着世事无常。前些日子她刚登后位,风光无限,不曾想,风光只持续了一日,她便成了先后。 新任皇帝对外宣称:兄长因恶疾离世,仅有庶子三人尚年幼,因而将帝位传予其弟。 但众人心底皆知,皇帝身体健硕,前一日在封后大典上还红光满面,怎么可能翌日便身患恶疾? 想都不用想,是王爷谋权篡位。 可满朝文武未有人质疑,更无人死谏,足可见其渗透之深。 这天,终究是换了啊。 身后的嫔妃们哭哭啼啼,为明日是何光景而忧虑。 以往历代规矩,先皇离世,母家位高者或育有子嗣者,可自主选择出宫养老或守陵,其他没有背景的嫔妃,则会被殉葬。 殉葬之事,尚轮不到她这皇后,吴凤语并不忧虑,只是慨叹皇后梦太短,转瞬即逝、 新帝走到殿上入座,众人跪拜。 等到众人起身时,吴凤语才得见新帝真容。 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吴凤语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比被赐封后位那日跳得还快。 新皇水长乐扫视前朝众嫔妃一圈,开口道:“兄长已逝,作弟弟的自然不能亏待各位皇嫂。有子嗣者,朕会赐封地,各位嫂嫂可带皇子们前去。” 三位有子嗣的嫔妃连连跪拜。 水长乐继续道:“至于无子嗣者,朕也为皇嫂们想了几条去处。 愿意出宫者,可领一次性赏钱出宫,勤俭度日的话,后半生可衣食无忧; 宫外无所居者,朕会让人把北面的元朗宫收拾出来,皇嫂们可在那安度晚年; 至于对我哥情深义重,愿意守陵者,吃斋念佛为我哥祈福者,我也不会亏待。” 嫔妃们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喜极而泣。别说有三条路任选,就是其中随便一条,也比他们所想的殉葬好之千百倍。 嫔妃们纷纷叩拜,感恩戴德。 吴凤语跪在最前方,心中思绪万千。 这位新皇,倒是个仁慈之人,说话也斯文儒雅,比起先帝,竟是好上不止十分。 吴凤语心中涌起强烈的渴望,比当初争后位时还汹涌。 当皇后固然美好,但若能即当皇后,还有个称心如意的爱侣,更是两全其美。 吴凤语抬眼看着殿中之人,心下已有打算。 她本欲出宫,但如今,她决定留下。 只要在宫中,便有机会接近皇帝。她青春美艳,又无子嗣,她相信,以她的美貌才学,再斗一番站到他身侧,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吴凤语刚下定决定,却听水长乐道:“吴太后。” 吴凤语一晃神,才发觉对方再叫自己。 “语燕宫中可有一宫女,姓汤名白灵。”皇帝问道。 吴凤语不解水长乐为何会问起自己的心腹丫鬟,点头。 很快,太监带着宫女汤白灵来到殿前。 汤白灵神色迷茫地看着殿上之人,直到吴凤语在一旁呵斥两句,方才记得跪安。 水长乐给了身旁太监一个眼神。 太监宣道:“汤氏,端方识礼,温婉淑德,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在场众人愣了半晌方才听懂,这是要册封汤白灵为后。 “皇上万万不可。”吴凤语不假思索。 “有何不可?” “汤白灵只是一出身卑贱的宫女。” “放肆!” 吴凤语话音未落,便被水长乐打断。“胆敢中伤皇后者,杀无赦。” 众人噤若寒蝉,只是神色艳羡地看着一步登天的汤白灵。 皇上看向吴凤语:“吴太后,您在这宫中终究不便,想来太后思念先帝,朕已在皇陵附近修建一府邸,太后可在那修身养性。” 吴凤语一脸震惊,为何其他妃子都可自选出路,而自己则被明明白白安排了。 “还是说,太后只想在皇陵中为先帝祈福?” 水长乐的意思明确,要么在宫外舒服地呆着,要么在皇陵中清苦地呆着。至于呆在后宫,便不用奢望了。 吴凤语没想到,自己的“重夺后位计划”,还没开张便已宣告终结。她幽怨地看向不远处的汤白灵,这个一直跟随她身边的宫女。 她想不通,汤白灵没有她的倾城之姿,也无她满腹才学,出身低微,凭什么风度翩翩的新皇能赏识她? 她更想不通,汤白灵又是在何时何地何处与新皇相识? 她最想不通的,是汤白灵凭何直接被封封为后,想她从修仪到皇后,哪一步不是占满血与泪,而对方甚至不费一丝一毫之力,衬得她荒唐可笑。 吴凤语苦笑,原来深宫数年,最终只是黄粱一梦。】 【全文终】 神域生成器打开,汤白灵和水长乐同时坐起。 汤白灵双眼迷茫,许久才定焦,看着水长乐,发出一声表疑惑的“啊?” “怎么?” 汤白灵困惑道:“所以吴凤语就当了一天皇后,便被你打发到宫外了?” 水长乐点头:“对,这结尾有没有一种《红楼梦》里‘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萧瑟感?” 汤白灵:“萧瑟是挺萧瑟,就是有点荒诞。”神转折得猝不及防。 这次构建,汤白灵一直不曾与水长乐相遇,还以为对方中途死亡了。没想到在女主登后的翌日,其竟然夺权成了皇帝,还封她为后,所谓结尾神展开不过如此。 水长乐递过杯温水:“有没有好受一些?” “啊?”汤白灵二度困惑。 “这世上最难受之事莫过于二:一是曾经拥有转瞬即逝;二是穷尽心力所得,他人却轻而易举得到。” 汤白灵点头表赞同。 “有没有报你‘一生忠心却被杀’之仇?” 汤白灵恍然大悟。 原来水长乐这次构建,是在替她出气。 对于吴凤语这类人,直接杀了她或羞辱她,并不会让她难受,可让她失去最在乎的地位,让她发现自己费尽心机想得到的,别人唾手可得,方会让她痛不欲生。 所谓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所以,你这样做,是为了替我出气?” “不然呢?” 汤白灵嘴上道“不是,何苦跟一段程序较劲呢?”,心底却涌起一股暖流。片刻后,汤白灵眼睛湿润道:“谢谢你啊,不过大赛时你可千万别做这种操作。” 见水长乐无动于衷,汤白灵走出房间,找三麻要了导出的作品,递给水长乐。 作品前篇十分之九,甚至是前百分之九十九,水长乐都不曾出现过。他渗透朝野的手段,他两军交战的妙计,都未在书中留下点滴笔墨。 “《凤语传》的主视角只有一个,就是女主吴凤语,所有脱离吴凤语视角发生的事件,都不会被记录。无论你表现得多精彩,读者都无法察看,从作品变更度而言便是低分。哪怕结尾出现神转折,在读者看来,也只会觉得突兀和猝不及防,并不会觉得惊艳。”汤白灵解释道。 水长乐快速翻看完,点点头,虚心接受。 汤白灵抿了抿嘴,脸颊有些泛红:“不过真的谢谢你,长乐,我感觉我好像真的克服心理阴影了。” 水长乐笑道:“我也谢谢你,我好像也豁然开朗了。” 汤白灵一脸迷惑。 水长乐翻看着手中作品。他如今已经能淡定面对大部分神域作品了,不就是比谁更离谱嘛,他完全可以反客为主。 无论你主角是胖的瘦的精的傻的,他可以借力打力,更上一层楼。 除了遇到像芒安石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不过连续四次构建也让他明白,他没必要对神域世界里的人物太真情实感,构建师完全可以变更对方的性格和情感。 == 房外。 众人翻看着最新出炉的作品。 这次的构建相比前三次,简直正常得不能在正常。就在众人以为这是一次四平八稳的构建时,结尾忽然神展开。 众人一片凌乱。 三麻愈发肯定,岳华战队一定是在排练新战术! 大部分顾客心下感叹:果然专业构建师就是不一般,思路一次比一次奇葩。 至于潜伏在店内几个战队的探子们,有的坚信这四次构建中一定有岳华新战术的秘密,有的则认为恐怕岳华战队已发现有敌方在刺探情况,故意表演这一出思路奇特的构建。 无论每个人如何设想,所有人最终达成一致观点—— 岳华果然,恐怖如斯!:,, 第93章 水长乐缺席 岳华战队的第三轮初赛,水长乐缺席了。 一方面是战队的安排,岳华战队已经顺利晋级下一轮复赛,这场胜负无关紧要。水长乐又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岳佳客担心其心态受影响,想让其避避风头。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水英年的手术出现问题,作为水家唯一的成年壮丁,水长乐还是决定多陪陪这具身体的爷爷。 医院内。 “明天就要进行第二场手术了,您早点休息。”水长乐坐在病床边,看着仍在关注神域大赛的水英年。 床上的老人伸展着胳膊:“怎么,担心我驾鹤西去,留下水福利给你添麻烦?” 水长乐笑了声,让一旁正独自游戏的水福利出门取水,而后看着水英年道:“您若真一命呜呼,我会把您最爱的小孙子送到福利院的,届时是福是祸,与我无关。” 根据j星法律,兄弟之间并无抚养义务,未成年可由联邦福利院收养。 水英年凝视着水长乐,半晌,轻笑道:“你不会。” 水长乐挑眉。 水英年:“你这人,嘴硬心软。” 水长乐“呵”了声:“我说过,道德绑架和情感绑架,在我身上行不通。” 水英年将被子往身上一裹,缓缓躺下:“你放心,我会好好手术,争取再活个二十年,为了水福利,也为了你不要有羁绊。” 水长乐没说话,心底却有些许感动。他唯一活着的亲人,是他表里不一的父亲,如今见到水英年这般坦诚相待之人,反倒多了几分新鲜和亲切。 走出病房,预缴了所有手术费和医药费,又陪水福利逛了半天街,买了一堆孩童之物,水长乐这才赶回战队。 “不知道岳华今日比赛结果如何?”水长乐取了包营养液,点开认证器。 == 天湖场馆。 岳华战队和爱明螣的对战,是该小组赛最后一轮。 此前,岳华战队大比分战胜了奇犽,平分战胜融黑,提前锁定晋级名额。 融黑战队大比分战胜了奇犽,平分输给岳华后又平分输给爱明螣。 爱明螣平分战胜了奇犽,平分战胜融黑。 最后一场赛事,三场全败的奇犽已经确定出局。根据赛会规则,若岳华大比分战胜爱明螣,则融黑以小组第二晋级。若岳华平分战胜或战败于爱明螣,则爱明螣以小组第一晋级。 观众席上。 陈悠举着水长乐的手幅,四处张望。其兄长陈棌一脸冷峻地翻看着今日新出的作品。 在看完水长乐构建的两部作品后,向来自称“博爱百家”,“我支持的战队有八十支”的有才兄妹,便果断入坑了岳华战队,成为战队粉兼水长乐粉。 “哥,你看那,是风华战队的老板贺筝和他的爱人林风华吧。”陈悠激动道。 “嗯。”陈棌面色冷峻。 “哥你快看,那个是不是jst战队的队长翁不倒?” “对。” “天啊哥你快看,唐风战队的明星组合唐江波和风湖鳞也来了。” “嗯。” …… 在小妹陈悠的一惊一乍中,陈棌终于没了好脾气。“你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初赛收尾,很多小组都结束了,选手来看比赛很正常。况且像水长乐这种横空出世的黑马,没有以往资料可分析,战队前来刺探敌情很正常。” 陈悠拧着陈棌的大腿:“很正常吗?” “在正常不过了。” 陈悠:“那芒元帅亲临现场也很正常吗?” “当然正常……”陈棌的话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陈悠指了指身后高台上最后一排:“那个是芒海年吧?” 陈棌向后看了眼,满脸震惊。他原以为小妹眼花,可芒海年独特的气质和容貌,不太可能有相似者。 “大元帅怎么可能亲自来看比赛?”陈棌问,语气又惊又喜又恐。 小妹无语:“不是你说这个正常那个正常的吗?” 陈棌:“芒元帅和其他选手能一样吗!” == 爱明螣备战区。 联邦明星选手骆陵和济飞扬正闭目小憩。 这场比赛,也是两人在这届大赛首次亮相。 爱明螣作为常年战绩保持前二十名的战队,拥有充足的选手储备。 爱明螣在抽到预赛对手—— 只有吴伢一人尚且能看的奇犽战队; 今年更迭频繁最后一刻才补齐队员的岳华战队; 以及商业价值远高于选手水平的融黑战队后, 便做出了拿初赛练新人的安排。 没想到战队新人的水平的确和老队员差距甚大,两场比赛都是靠仅上场的一名老队员拉比分,才堪堪平分战胜了奇犽和融黑,以至于两轮结束都无法确定出线。 教练也担心玩脱,届时整出个初赛便打道回府,那就尴尬了。 于是最后一场初赛,爱明螣全员正选选手出场,包括明星选手骆陵和济飞扬。 “你们说,岳华战队都晋级了,这场还会尽全力吗?”战队内唯一的女选手颜欣问道。 “呵,尽不尽力有差别吗?”前两场唯一上场的老选手熊祁道。 在开赛前,爱明螣对各个战队进行过实力测评,岳华战队是最低分。现如今岳华第一个晋级,狠狠打了战队分析师一耳光。 颜欣道:“话不能这么说,只凭运气是不可能小组赛晋级的。” 熊祁不服:“那凭什么?凭那个热衷拆cp的水长乐?” 闭目养神的队长骆陵睁开眼:“水长乐?就是最近网络上争议度很大的那名选手?” 颜欣点头:“对啊,我看过他两部作品,be爱好者,拆cp大触,构建方式相当另辟蹊径。” 骆陵冷笑一声:“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正说着,骆陵瞳孔一颤,伸出手,指着赛场上方的转播大屏:“我……我没看错吧?” 骆陵声音中的激动过于明显,一旁的济飞扬也睁开眼。 赛场的大屏正在切换观众席的画面。此刻,镜头停在一张俊美无双又神色冷漠的面孔上,和周围满脸热情的观众形成鲜明对比。 “芒……芒元帅?”熊祁说话也哆嗦起来。 其他观众或许不认识芒海年,但爱明螣战队不会。 因为队长骆陵是一名狂热的军事迷,若非因为体测不过关无法进入军校,骆陵压根不会成为一名构建师,而会成为驰骋战场的机甲兵。 骆陵对军事的狂热和对芒海年的崇拜众人皆知,如今,自己的偶像坐在台上观战,是何种心境。 “队长,要不要给你上呼吸机?”颜欣调侃道。 骆陵傲娇地哼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急忙躲回备战间,两分钟后出来,头发梳得根根分明,衣服鞋子也焕然一新。 颜欣好奇:“话说回来,芒元帅来赛场做什么?” “看比赛喽。” 颜欣:“元帅也对神域作品感兴趣?不会元帅也有支持的选手吧?” 久未开口的济飞扬道:“骆队在很多场合表示过对元帅的崇拜,如果元帅也喜欢神域创作,那肯定会听说骆队。” 颜欣:“所以元帅其实是来看骆队的?” 骆陵一脸紧张,整个人向着元帅的方向正襟危坐。 颜欣在一旁啧啧:“哇,我是你的粉丝,你也是我的粉丝,这是什么双向奔赴的爱啊。” “正经点!”骆陵咳了一声,脸上却泛起红晕,“今天这场赛事,必须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力,务必赢得精彩!” 颜欣吐舌头:“啧,不知是谁昨晚开会时说——‘花个三成力气就好,岳华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 骆陵:“此一时彼一时,总之今日不仅要赢,还是赢得漂亮。” == 岳华备战区。 因为提前晋级,众人神色轻松。 “老喻,你替长乐出场可以吗?”岳佳客有些不放心道。 喻青溪伸着懒腰:“那你可以在岳华战队内再找出一个有神域构建师证书的人,我乐得清闲。” 岳佳客撇撇嘴:“罢了,反正这轮胜负无关紧要。不过对面也太认真了,前两场都是新人,这轮正赛选手全部出场。” 喻青溪调侃道:“要不你过去和对方说,不要小题大做,大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喻青溪话音未落,备战间传来响动。 “我去看看。”岳佳客道。 走回备战间,岳佳客见到后门处站着一黑影,定睛一看,赫然是融黑战队的队长刘天临。 “咦,刘队,你怎么来了?” 选手备战区观众是进不来的,想来刘天临使了些小手段。 刘天临一脸阴郁,压抑着怒火道:“我刚看到参赛名单了!为什么水长乐没上场!” “啊?”岳佳客疑惑,“选手轮换不是很正常?” 刘天临一口血涌上喉咙:“哪里正常?生死战王牌选手不上场叫正常?” “啊?”岳佳客的呆毛晃了晃,“这场胜负无关紧要啊。” 不过很快,岳佳客反应过来:“哦对,对于你们战队是生死战。” 刘天临龇牙:“对,是我有求于你们,但赛出风采、全力以赴不是每个构建师的宗旨吗?你就因我们上一轮提出复审怀恨在心,知道这轮事关我们战队生死,故意隐藏王牌选手,消极作战,是不是有违构建师品德?” 岳佳客长叹一声:“大哥,你这种心中先有结论再寻找论证的方式,得出的自然是你心中所想。第一、长乐缺席,是因其爷爷在做重大手术,需要陪伴;第二、你看下爱明螣今天派出的阵容,你是很认真地认为只要水长乐出场,我们便能取胜?” 若爱明螣如前两场派出新人练兵,岳华的确相当几率取胜;可今日爱明螣是全员正选,别说岳华,便是小组赛三支队伍的头号种子凑一队,都没有获胜概率。 “哥,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参赛了。”岳佳客拍拍刘天临肩膀。 也就只有初出茅庐的新构建师,才会怀揣美好憧憬,认为自己是天才在世,定能在大赛上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稍有阅历的构建师,基本在匹配到对手和神域作品类型时,便能对胜率估测八成准。 偶有例外,比如像水长乐那种奇葩,完全猜不到路数。 刘天临也知道这个理,但有一丝出线希望和完全没有是两回事,他据理力争:“如果水长乐来……” 岳佳客打断他:“如果我告诉你,水长乐是别人不要丢过来,甚至最初是为了陷害我才阴差阳错来我队伍里的,你信不?” 刘天临翻了个白眼:“呵,别人是天上掉馅饼,你这是天上掉满汉全席呢?还别人陷害你,咋不来陷害我呢?是瞧不起我吗?” 岳佳客心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水长乐平日的练习作品,否则也会像他一样,在水长乐是个运气极好的菜鸟和爱装菜鸟的高人中反复动摇。 “罢了,兄弟,你放心,我绝对会全力以赴。” == 正如岳佳客所推测,这场比赛的胜负没有悬念。 骆陵vs岳佳客 92:61 颜欣vs喻青溪 88:11 熊祁vs汤白灵 84:72 济飞扬vs蔡沐 90:43 四场全败,岳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以如此大比分差距落败,却是始料未及。 岳佳客挂起招牌式假笑:“你们干嘛一个个丧着脸,这场比赛本就对我们无关紧要,大家表现松懈,掉以轻心不是很正常。” 众人沉默。因为包括岳佳客在内,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并未松懈。 构建师的精神,是每一次构建都全力以赴。况且神域大赛从来没有不重要赛事,每一次构建都会产生新作品,作品的评分和热度关系着战队的分成和收益。 每一次正赛构建,对战队和选手都弥足珍贵。也只有如爱明螣这般超强战队,才舍得拿正赛培养新人。 正因为岳华众人都付出百分百努力,心头的沮丧才更甚。他们发现,和顶级选手之间的鸿沟,实在巨大得难以逾越。 任谁面对碾压性的比分,哪怕清楚差距,也很难释怀。 最先缓过神的是喻青溪,虽然创造了11分的超低分,不过他只是临时顶替水长乐上场,心理负担相对较轻。 喻青溪搭住岳佳客肩膀:“我们上个月末不说好,一场不赢是正常,赢一场稳赚不赔,赢两场天降狗屎运。怎么,赢了两场尾巴就翘了?真认为能和大站队平分秋色了?你当人家背后的大资本喝西北风的?” 喻青溪话糙理不糙。 前两场过于顺遂,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奢望,如今跌落现实,踩到平地,反而不习惯了。 然而很快,众人又产生新的忧虑。 距离下一轮复赛只剩一周时间了,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 观众席上。 芒海年始终面无表情。 比赛进行不到四分之一时,他便脱下全息头盔,结束观战。 他今日前来赛场的目的,正是想会会水长乐,可好巧不巧,水长乐恰好缺席。 认证器跳出新通讯,来自叶盛林。 以为芒安石出了什么意外状况的芒海年赶忙起身,走到赛场外空旷的天台。 芒海年:“怎么了?” 投影另一端,叶盛林焦急道:“小芒总又进入神域世界了!” 按照以往的规律,只有水长乐参与的构建,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以至于团队完全没准备,应对不及,手忙脚乱。 芒海年眉头紧蹙,他虽只观战一会,但每个选手的世界他都看过,并未发现芒安石的影踪。即便组委会采用影像代替系统,芒安石的行为举止和独特气质,他作为兄长仍可以察觉。 叶盛林解释道:“这回小芒总并未顶替主要角色,而是顶替了一个原书中总共只有七八行戏份的路人甲。” “路人甲?”芒海年难以置信,以他弟弟的容貌才学,再怎么隐藏锋芒,也当不了路人。 叶盛林肯定:“是的,而且小芒总这次表现有异于前两次,他对自己的样貌进行乔装打扮,哪怕不使用影像代替系统,恐怕也很难分辨出。并且这次小芒总并不执着于自己的名字,我们跟踪小芒总的视角发现,他在社交中,使用的都是他所顶替角色的名字。” 芒海年闭目沉思片刻,企图理出一条头绪,无果。 芒海年最初以为,芒安石会进入神域世界的契机,是水长乐。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在其他选手构建的世界,芒安石也会进入 但芒安石异于前两次的表现,又说明情况并不可一概而论。 样本太少,芒海年总结不出规律。 “叶医师,这方面你是专业的,你怎么看?”芒海年求教道。 叶盛林:“我个人有三方面的猜测: 第一、是小芒总的病情有了起色,不再进入特定人构建的世界; 第二、小芒总选择进入的世界或者其构建人,有某方面共性,我们还未发现规律; 第三、小芒总正在成长。” 前两个推测容易理解,第三个则模棱两可。 “成长是何意?” 叶盛林:“在今天的构建中,小芒总基本未参与,对剧情的变更度几乎为零。比起构建,小芒总更像是在观察。” “观察?” “是的,小芒总以路人甲的身份姓名,不动声色的研究选手。但其具体在观察什么,我们目前也没有头绪。” “好的,我知道了。哦对,安石今天进入的是哪个世界?” “是岳华战队喻青溪选手的《福鸣八卦图》。” 芒海年看着天空中的飞鸟。 又是……岳华战队? == 场馆内。 胜者喜气洋洋,败者垂头丧气。 一般比赛结束后的场内采访和互动,识趣的主持只会将话筒递给胜方,不给失败者雪上加霜。 然而这场的两位主持或许不懂人情世故,亦或认为岳华虽战败,但双方携手晋级,也算两全其美,因而没少让岳华选手参与互动。 岳佳客几人将强颜欢笑演绎得淋漓尽致。 选手互动结束,见观众意犹未尽,一位主持又走向观众席,采访现场观众。 今日观众席星光熠熠,许多战队负责人和选手都亲临观战。 主持一眼看到外貌夺目的贺林夫妇。 “贺老板,林老板,没想到能看到两位一同出席。”主持激动道。 贺筝一副“不愿开金口”的模样,林风华待人接物则温柔得多,笑着接过话茬。 “两位今日为何会来观赛?可别说纯粹来消遣哦!”主持人努力想找爆点。 林风华也不打含糊:“确实是抱着目的来的。” 主持人一喜:“哦?这么说起来,爱明螣战队和风华战队都是年年进入二十强的战队,却至今都未交战过。莫非林老板预感今年双方会狭路相逢,未雨绸缪先来刺探敌情?” 林风华笑了声,如他的名字般风华绝代。“是也不是,刺探敌情是真,不过我们是想来看看岳华战队的水长乐选手,可惜今天没有出场。” 最近在网络上争议极大的选手,主持人自然知晓,调侃道:“莫非,风华战队想要挖人?” 林风华顺着话茬:“我倒也想,就是不知道岳队长愿不愿意割爱了。” 场内,岳佳客挂上一个“呵呵,免谈”的笑容。 场内的主持忽然想到什么,走到爱明螣的队长骆陵身旁。 “骆队,如果我没记错,您是芒元帅的粉丝吧?” 骆陵满面红光,看向观众席最后排芒海年的位置:“是的,我非常崇拜芒元帅。” 场外主持急忙赶到芒海年的座位旁。 场中,骆陵仍旧滔滔不绝,讲述自己少年时期看到芒海年指挥的第一场战役,便夜不能寐。如今偶像竟然来看他比赛,感觉自己仿佛做梦一般,定会再接再厉,不辜负元帅的鼓励。 主持也觉得元帅和骆陵的联动会是整个初赛最大的爆点,非常激动地说了一堆煽情话,什么“昨天我看你在战场驰骋,今日你看我在赛场飞扬”,什么“每一步脚踏实地的努力都会有意外之喜”,什么“优秀的人终会互相吸引”之类。 场外主持将话筒递给元帅:“芒元帅,对于你的小粉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还在思考芒安石行动模式的芒海年回过神,淡淡道:“再接再厉。” 主持人感觉元帅太过冷静,无法将场中气氛推向,于是引导话术道:“您今日来看骆队比赛的原因,是因为骆队是您的粉丝呢?还是纯粹出于对骆队本人的欣赏?” 主持人都想好了,如果元帅说“是因为骆队是他的粉丝”,那就是——偶像亲临现场鼓励粉丝,粉丝不负众望赛出佳绩。 如果元帅说“是出于对骆队的欣赏”,那噱头更足——感天动地双向奔赴,我的偶像成了我的粉丝是什么体验? 主持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芒海年。 芒海年愣了几秒,实话实说:“我来是想现场看看水长乐构建的,不过水选手今日缺席了。” 主持人:…… 现场正准备煽情的氛围忽然跌落冰点,尴尬弥漫在整个场馆。:,, 第94章 真实存在 岳华战队训练室。 “我跟你说,我当时都想笑出鸡叫,你知道强憋着有多难受吗?不行我现在还是忍不住哈哈哈哈……” 岳佳客整个人在沙发上笑得四仰八叉。 水长乐翻着预赛阶段各站队的高分作品,一脸无奈:“好笑吗?” 岳佳客:“不好笑吗?你是不知道爱明螣战队当时多嘚瑟,搞得和粉丝见面会一样,我们四个在现场那是如坐针毡!” 岳佳客说着,站起身,模仿元帅的表情道:“‘我芒海年是来看水长乐的,你骆陵哪根葱?不要自作多情!” 模仿完,岳佳客又在沙发上笑得蜷缩起来。“骆陵当时那表情,真是太精彩了,一会黑一会绿,感觉能煮一锅尸虫青菜汤。” 水长乐依然无法和岳佳客同步。 岳佳客捂着肚子:“最好笑的是比赛分数刚出来,爱明螣战队的宣传部门就迫不及待发了一大堆通稿。” 岳佳客说着,随手用认证器找出网上的遗迹—— 《芒海年副元帅亲临神域大赛,见证爱明螣战队斩获高分》 《唐风、jst、风华等战队围观爱明螣赛事,刺探敌情》 《芒海年围观爱明螣队长骆陵比赛,明星选手获得元帅青睐?》 …… 岳佳客拍着手:“你就说,尴尬不尴尬?我要是骆陵,我直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水长乐依旧无法获取笑点,不过还是点开岳佳客传来的新闻报道。 翻看一会后,水长乐的视线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是一张近距离人像照,下方有小字提示,照片人物是副元帅芒海年。 水长乐总觉芒海年的五官有种亲切感,似曾相识。 在哪遇见呢? 水长乐正在回忆中,岳佳客调侃道:“怎么,长乐,你也被芒元帅迷住了?芒海年的粉丝加起来可以绕j星两圈。” 水长乐笑笑道:“不,我就觉得这名字好听,海年,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很有意境。” 岳佳客:“不过话说回来,为何芒元帅会到现场来看你构建?” 一旁的汤白灵抬起头:“该不会是你上一场的作品太过天怒人怨了吧?” 正在做体能训练的蔡沐也停下来,加入讨论:“元帅不会看哭了吧?不敢想象。” 汤白灵:“肯定是啊,不然为何要特地来看长乐比赛?总不能是贪图长乐美色?” 蔡沐双手抱着杠铃,残存的怨念涌上心头:“他一定是想看看,没有心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岳佳客盘起双腿,忽然担忧起来:“说起来,风华战队那两老板也来现场看长乐比赛,长乐啊,你现在的关注度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正在做数据分析报告的喻青溪也凑过来:“关注度高,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商业价值提高了,这周我已经收到二十多个品牌邀约,我表示专心备战没时间拍物料,对方竟然表示提供公式照即可,难得好说话。” 岳佳客心生感叹,小战队拉投资困难,平时面对广告商,那都是伺候长辈的态度,哪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长乐现在热度高,但也在风口浪尖,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长乐啊,你有看到什么不开心的不要憋着,你知心哥哥岳佳客随时为你排忧艰难!” …… 水长乐没有加入这场热闹的讨论,因为在蔡沐提起上一轮构建时,他终于想起为何觉得芒海年眼熟。 这眉眼里,有几分芒安石的影子。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掀起涟漪。 那人站在冰冷的皇城中,柳絮在他身边飞扬,明明站在阳光下,周身却笼着一层阴霾。 他问:“长乐,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 丢在了朱墙之内,丢在了时间尽头,丢在无边寂寥的荒芜里。 “长乐,你怎么了?”岳佳客的话打断水长乐的回忆。 水长乐急忙坐直身子,摇摇头。 说他对一个虚拟人心生愧疚,难以释怀,怕是会被笑掉大牙。 “我只是觉得‘芒’这姓好听。”水长乐胡扯道。 岳佳客一脸揶揄:“你该不会是看上元帅了吧?情人眼里出西施?” 蔡沐放下杠铃,换了条拉力绳,附和岳佳客道:“就是,‘芒’哪里好听了,我都想不到第二个姓芒的人。” 水长乐不禁脱口而出:“芒安石。” 岳佳客点头:“哦对,芒安石这名字确实不错,这兄弟两挺会取名,不过比起我岳佳客还是略逊一筹。” 汤白灵在一旁嘲讽道:“可惜你十个岳佳客加起来,在j星少女的心中,也比不上芒海年和芒安石的一根指头。” 岳佳客故作生气:“什么话?我还是不是你好队长了!我至少比得上芒海年和芒安石兄弟一条胳膊好吗!” …… 岳佳客和汤白灵开启了日常废话斗嘴模式,水长乐看的懵懵的,半晌,困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啊?”汤白灵和岳佳客也不懂水长乐疑惑的表情。 水长乐:“芒安石,是……一个人吗?” 岳佳客:“不是一个人,难道还能是鬼?” 水长乐舌头有些打结:“你们刚才说……兄弟?” 汤白灵以为找到同好:“对啊,芒家兄弟,入股不愧,兄弟禁忌,美强成双。” 水长乐满心满腹的震惊和困惑。脑海里像有一团星云在爆炸,亮光四散,纷纷杂杂。 “芒海年有个弟弟,叫芒安石?”水长乐确认道。 汤白灵:“咦?长乐你竟然不知道吗?芒安石,芒天集团老总啊。芒天集团,就是发现神域文明,创立神域大赛的芒天集团啊。” 一旁的蔡沐接过话茬:“不过话说回来,媒体上好一阵没有芒总的消息了。” 水长乐颤抖着手,点开认证器,在搜索框中输入了让他方寸大乱的名字。 投影屏很快跳出两百多万条相关搜索。 水长乐感觉心脏仿佛跳到嗓子眼,咽了咽口水,点开第一条搜索。 不知是搜索引擎出现错误,还有有人刻意清理了相关网页,连续点了十多条搜索,跳出的都是“该页面已失踪”的提示。 直到第二十条。 这是一条六年前的新闻,新闻标题和内容都不重要,因为在页面跳出的刹那,水长乐的眼底便只有新闻配图的照片。 准确说,是合照里最中间的人。 这张脸,和《一品捉鬼师》里的芒安石分明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水长乐坐在岳华基地的最高处。 说是最高处,也不过是个四层天台。 举目四望,四周全是金属线条奇怪的超高层建筑,衬得基地小楼像不愿拆迁的钉子户。 j星的夜晚很冷,水长乐却想坐在天台吹吹冷风。 他有些迷茫。 “长乐,你躲在这呢?我说怎么忽然不见了。”岳佳客手里拿着本地最畅销的果酒,递了一瓶给水长乐。 水长乐接过,没有打开。他之前喝过这牌子的果酒,像是隔夜馊汤兑半瓶白醋。 j星人的味蕾与他格格不入。 “有心思?”岳佳客搭住水长乐的肩,“有什么烦恼,和你岳哥哥说说。” 水长乐盯着地上随着转灯摇摇晃晃的影子,最终决定集思广益。他当教师太久,习惯性替别人答疑解惑,却忘了求教是人的本能。 或许自己困惑不解的事情,j星人轻而易举便能解开? 水长乐拉开手中的果酒盖,豪饮半杯后,将两次神域构建的所见所闻说予岳佳客。 岳佳客盯着水长乐,良久,慢悠悠地点头,十分深沉道:“原来如此!” 水长乐与他对视,想求得解答。 “你是说,你在构建《一品捉鬼师》中,男主不叫陆扇,而是叫芒安石。而在《许你江山情深》中,男主不叫容城,也叫芒安石。最重要的,是两个芒安石都长着同一张脸,和芒天集团的芒总一模一样!对吧!”岳佳客高度概括。 “对。” 岳佳客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状:“解开了,都解开了。” “什么?” 岳佳客拍拍水长乐的肩膀:“是哥误会你了,原来你不是无心,你是用情至深,病入膏肓。” 水长乐疑惑未解,反而更加迷茫。“什么?” 岳佳客眼睛湿润润的:“哥懂!哥都懂!” “可是我不懂?” 岳佳客站起身,做出一个演说家的姿态:“曾经有个小男孩,他对芒安石一见钟情,可他知道,对方是遥不可及的星星,只能将这份爱意默默藏在心底,久到他自己都以为他忘了。可爱是一种本能!在他毫无察觉中,他得了情感转移症,具体表现在,我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是你的名字,是你的容貌!我爱你,却因得不到回应滋生了恨意!所以我对你残忍!” 岳佳客说得抑扬顿挫,十分煽情,水教授却快速提取中心思想——你有病。 水长乐不恼,冷静分析道:“第一、在今天之前,我并未听过或看过芒安石,不存在你说的爱得不得的情况; 第二、我很确定在两个神域世界里,我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是真实呈现,并未有幻视幻听的情况。” 岳佳客抿着嘴,摇摇头,一副看待病入膏肓之人的模样。他将瓶中酒悉数饮尽,将酒瓶往宽边檐的围栏上重重一放:“长乐,死鸭子嘴硬是没有意义的。” “什么?” 岳佳客逐一攻破水长乐的论据:“第一、但凡是个j星人,就不可能没听说过芒安石,芒天集团的产业涉及了所有高科技领域,除非你是个外星人。” 真·外星人·水长乐:…… 他这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岳佳客见水长乐脸色复杂,以为戳中要害,继续道:“其次,你说你很确定没有幻视幻听的情况,可最终生成的作品里,男主就是陆扇和容城。退一万步讲,就算导出的作品被篡改了,现场可有几万人使用全息头盔同步观看,若真有你说的男主变成芒安石的情况,网络上早就爆/炸了。” 水长乐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岳佳客忽然拥住水长乐,双手绕至其背部,情深义重地拍了拍,而后放开,一脸豁然道:“哥懂你,爱而不自知。不过这也是人成长的必经阶段。听哥一句劝,不能开花结果的暗恋,就是海市蜃楼,虚幻泡沫。不要在沉浸在暗恋中了。” 水长乐:…… 若不是水教授内核极为稳定,有自己的坚持,可能真的要被岳佳客带歪思路。 岳佳客长叹一声:“好虐啊,果然比小说更虐的是现实。暗恋真的很卑微,你为他奋不顾身,跌落深坑,化作尘泥,可对方却一无所知。” 水长乐:…… 好的,他的疑惑非但没得到解答,他在岳佳客心中的人设,已经从没心没肺变成暗恋成病的爱情狂魔了。 岳佳客画风一转,激动地抓住水长乐肩膀:“不对,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嗯?” 岳佳客:“在平日里,你要学会释然,但是在比赛中不用。如果心魔能让你在构建中将男主当成芒安石,把你的痴恋成迷,求爱不得化成构建能力,从而创作出高分作品,化悲愤为动力,那也是好的。” 岳佳客说罢,又觉自己这种为了分数不顾队员死活的想法过于下作,抿了抿嘴补充道,“当然还是恢复健康更重要!” 水长乐索性不再辩驳,这事确实过于蹊跷。 两人正鸡同鸭讲,天台的门再度被打开,喻青溪探出头:“你们两躲这做什么苟且之事呢?” 岳佳客恬不知耻道:“在洞察人性的复杂和宇宙的奥秘。” 喻青溪沉默了几秒,接不了话,索性岔开话题:“复赛第一轮的抽签结果出来了。” 岳佳客瞬间将水长乐的“病情”置之脑后,对着夜空做祈祷状,碎碎念道:“来个最弱的,来个最弱的。”而后才转向喻青溪,满怀期待道:“对手是谁?” 喻青溪:“熟面孔,爱明螣。” 岳佳客:……:,, 第95章 《天生星光》 在得知复赛第一轮的对手是完虐岳华的爱明螣时,岳华战队众人并未破罐子破摔,反而愈加努力训练。 整个岳华基地内都洋溢着积极向上的氛围。 一早上,针对性练了三个作品的汤白灵来到食堂,看到临窗而坐的水长乐正写写画画,走上前瞅了眼,见到白纸上密密麻麻的树状图,以为水长乐在思考神域世界选择的剧情走向,便未打扰,自顾打包了盒饭回练习室。 窗边,水长乐盯着纸上的分叉。 他的确在思考,只是不是神域作品,而是芒安石。 在得知他在神域世界里看到的芒安石,在现实里确有其人后,淡定如水教授,也很难不胡思乱想,彻夜难眠。 他企图用最理性的分析来构建一条逻辑。 已知条件一:芒安石确实存在,至少现实里存在同神域生成器中的芒安石一样长相的人,并且是芒天集团的负责人。 已知条件二:除了他在神域世界中看到芒安石,现场观众,导出的作品中都无芒安石存在的痕迹。 已知条件太少,以至于能够衍生的可能性太多。 水教授从两方面推论过。 第一是他看到的为假,那么自己这副借尸还魂的身体有问题; 他没听说过芒安石,不代表原身不认识芒安石。 或许岳佳客离谱的“爱而不得”论也能成立? 原身暗恋芒安石,但将这份爱藏在记忆最深处,以至于水长乐无法读取、毫无印象。 但这份爱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里,以至于即便换了副灵魂,身体的视觉成像机能和听觉机能,会将不相关人士变成芒安石的模样。 可水长乐翻找过原身留下的物品和网络记录,并无芒安石相关。 水长乐在一旁打了个1的概率。 第二是他看到的确实为真,两个世界里的男主确实以芒安石的名字和形象存在,可观众看不到,便衍生出多种可能。 比如“机器针对性故障论”——只有在构建师的视野里,男主才会变成芒安石。 可水长乐在构建师内部论坛搜索过,无人反映该情况。 是机器只针对他故障? 还是同样境况的构建师选择性沉默? 再比如“老总随机惊喜论”——芒天集团老总有钱任性,随机将男主切换成自己的形象,考验构建师临场应变能力? 又比如“老总参与论”——芒天集团老总吃饱了撑着,也进入神域世界参与构建,与构建师激情互动。 …… 这些可能概率上比“原身暗恋论”高,却同样有严重的逻辑bug。 水长乐陷入重重矛盾中,若放往日,他会奉行“桥到船头自然直”原则,等到条件充足再进行推断。 可此刻他却急于求个解答。 比起事实如何,水长乐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他所看到的芒安石,是真实的吗? 他专门调查过芒安石,甚至在认证器内设置了专门的文件夹,几乎笼络了芒安石所有能够查看到公开信息。让岳佳客看见,估计又要坐实他的“暗恋论”。 若说水教授打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那芒安石便是“全j星人都想要的孩子”,能治好所有恐育人群的存在。其优秀程度让水教授望尘莫及。 成年后的芒安石便极少抛头露面,因为媒体上的信息逐年递减,还有许多不知为何全部失效。 水长乐所能做出的人物画像是——长相优越、性格内敛、才高八斗、为人冷淡。 某种程度上,和他所认识的芒安石极为相似。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思考他遇到的芒安石是否真实这般荒谬的可能。 这两日他重读了大赛时构建的两部作品,凭借天生的敏锐性和观察力,水长乐能够察觉男主的性格偏差。 虽然男主的记忆和行为模式都与原书中无异,可在情感认知和逻辑思维上却存在差异。 因而水长乐认为,神域生成器并非单纯的只是将男主的名字和容貌进行修改。 若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是真实的芒安石,那么他便要思考,对方是提取真人数据的虚拟人,还是真实的芒安石本身。 水长乐首先排除是芒安石本人,甚至不用列举理由,毕竟真实的总裁真没霸总小说的闲工夫,天天风花雪月。 若对方是根据真人数据构建虚拟人,他要如何看待? 水长乐想到坐在偌大宫殿里,眼神空洞的皇帝芒安石;看着漫天烟火,倚窗苦笑的芒安石…… 画面一涌入脑海,本就繁杂的思绪就更为混乱。 在一片混乱中,复赛拉开序幕。 == 复赛的赛制不同于预赛阶段。 进入复赛的九十支队伍两两随机匹配,进行四十五场赛事,决出四十五支优胜者。 而剩下的四十五支队伍会根据一轮小分成绩自动分成三档,每档各一队,匹配十五场团体战,决出十五支优胜队伍。 最终共有六十支队伍进入半决赛。 复赛的竞争模式也不同于预赛。 每场比赛,组委会会抽取四个类型的神域作品,战队自由分配选手进入不同神域世界。 和预赛单人构建不同,复赛采用双人构建模式,即进入同一个类型作品的两队选手,即是竞争对手,也是合作伙伴。 每场构建结束,神域系统会对每个世界的构建打出总分,同时给出双方的贡献分。 最终,每队四人的贡献分相加,高者获胜。低者则带着该场分数进入第二轮。 水长乐对赛制有疑惑。 “有竞争关系的双方共同构建一个作品,若有人故意使坏,比如构建条件要求男主存活,选手进入神域世界后第一时间刺杀男主,让世界崩塌,怎么办?” 理论知识满分的喻青溪:“整部作品会被判低分,但根据双方表现,无辜的一方会取得所有分数,获得胜利。” 水长乐点头:“可获胜的标准是四名选手的小分相加。是否存在一种情况,一支战队的整体实力远弱于对手战队,但其中有名选手实力不俗。 在进行匹配时,实力不俗的选手挑选了对方战队实力最弱的选手,而其他三名选手则采取构建迅速崩塌法。 如此,对方三名选手即便获取该世界全部分数,总分也低,而最后一名选手则赛出较高的分数,远超对方,最终取得大分胜利?” 喻青溪沉默。 水长乐以为对方没理解,举例道:“比如前三场比分是三个0:5,最后一场是100:80,最后还是前者胜出。” 喻青溪舒展胳膊道:“你果然恶毒如斯!不愧是无心之人!” 水长乐:…… “我只是认为规则设置有漏洞,便会有战队合理利用规则。” 比如第一场比赛,岳华采用田忌赛马战术。 喻青溪解释道:“你说的这种可能,在业余赛上的确存在,甚至更恶劣些,还会有收黑钱、打假赛的情况。可在神域大赛里是不存在的。” “组委会不会设置打破赛事平衡的规则。所有被判定为“消极应战”的神域选手,都将吊销构建师证书,并且两年内无法重新获得。同时该场比赛的成绩会作废。” 岳佳客当初就很担心,水长乐奇葩的构建思路,会被神域系统判定为“消极应战”。 喻青溪道:“从人性的角度,也不会有构建师选择消极应战的。” 选手隶属的战队会变更,但选手的价值是不会变动的。 大赛中的每一部作品,都会跟随选手一整个职业生涯。不只关系着选手的名声,更关系着其后续收益和商业价值。 人都是自私的,不会为了战队的胜利,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 南明区,右神场馆。 距离开赛还有近一个小时,偌大的场馆内就已座无虚席。 蔡沐坐在备战席,不停地揉搓着双掌,双脚也在地上内八外八来回切换。 “别紧张,菜狗!”岳佳客道,指着不远处的水长乐,“你看你水哥,也是第一次参加复赛,多淡定。” 水长乐正在闭目养神。 十五分钟前,组委会公布了本场四部作品,分别是: 斗智类——《混沌之地大逃杀》(互动) 情感类——《私奔游戏》 励志类——《天生星光》(互动) 职场类——《风云纵横之破茧成蝶》 水长乐颇为好奇:“为何有两部作品后有互动标注。” 喻青溪和岳佳客合力帮其科普。 原来从复赛开始,便会出现互动类作品。 神域大赛组委会希望神域构建不应当局限于少数专业构建师,应该有更广阔的群众基础,因而在赛事中加入了可互动设定。 当然,只有现场观众才能选择参与共同构建,上限为四千人。 该类可进行互动的作品,作品中会有一定篇幅的大众视角,该视角会对剧情产生轻微影响。 就拿《混沌之地大逃杀》举例。 这本书的背景设定,是法医男主和骗子女主被人设局,进入混沌之地。 两人原以为自己穿越到是仙侠世界,却发现视野右上方能看到许多弹幕,方才明白,他们进入到高等文明的一场猎杀游戏中。 高等文明将各个科技低等文明的生物,汇聚在一块玄幻设定的土地上,设置了44:1的生存比率。也就是说,当440个生物剩下10个时,他们便能脱离混沌之地,并带走得到的所有宝物。 参赛的构建师会替代除男女主之外的其他低等文明生物,而现场参与该世界的观众,则可以替代发弹幕的高等文明观众。观众在作品中占据的篇幅和影响力都很小。 岳佳客补充道:“虽然观众参与的构建角色不重要,但也要符合构建师规则。” 比如在《混沌之地大逃杀》中,你成为高等文明观众,便要将自己代入该角色中,以该角色的思维和立场发送弹幕。 如果你全程不发送弹幕,那么你扮演的是一个沉默的观众,能够顺利走完剧情。 如果你只发送无意义弹幕,比如感叹性弹幕“好精彩”,评价性弹幕“蠢笨如猪”等,也能顺利走完剧情。 可如果你发送剧透性弹幕,比如“前面有怪兽,你打不过,快跑”,便会被神域系统判定为构建失败,从而剥夺参与名额。理由是该世界高等文明观众更享受虐杀的快乐,不可能好心提示。 岳佳客道:“每场会有四千名观众可以参与互动构建,但能一直跟随至构建结束的,往往只有四分之一。并且其中大部分都是走一言不发‘沉默流’。观众因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水长乐好奇:“没有例外吗?” 岳佳客:“有,上届赛事时,就有意外淘汰的专业选手坐在观众席,通过大众构建视角竟对剧情产生相当程度的影响。有了前车之鉴,系统便设定,若观众对剧情的修改度超过1,便会停止该观众的构建权利。” 一旁的喻青溪拿着历年资料汇总,用数据说话:“99的情况下,观众参与构建是可以置之脑后的因素;但若能利用好观众,也不失为一杀器。” 了解完复赛的特殊赛制,四人商议起各自的构建选择。 初赛时,选手选择哪部作品,需要综合考虑作品评级、选手擅长以及对手情况。 复赛反而不用考虑太多,四部作品平起平坐,没有分差。 至于对手情况,根据赛会安排,小组第一出线的战队具有后手选择权,即可以在对方排好阵容后,再根据对方阵容调兵遣将。作为小组第二出线的岳华也不用考虑对手。 最终,岳华战队只需考虑选手擅长。 蔡沐第一个提出,想要构建《混沌之地大逃杀》。其虽归为斗智分类,但十分之九的篇幅是在玄幻设定的地图里,属于蔡沐擅长的范畴。 岳佳客则想构建《风云纵横之破茧成蝶》,他第一次接触这部作品时还不是专业的神域构建师,懵懵懂参与了业余赛事,却一举夺魁。当时夺魁的作品,便是《风云纵横之破茧成蝶》,因而岳佳客对其有特殊情感。 剩下两部作品,汤白灵和水长乐都让对方优先选择。汤白灵最终选择了《私奔游戏》,她还是更偏爱感情戏占比较大的作品。 此刻,水长乐在脑中回忆着《天生星光》的原书内容。 水长乐对这书印象颇深,因为其是水教授看的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小说。 穿越前的水教授倒也看过几本同志文学,如《威尼斯之死》《孽子》,也听说过小说的存在。 在水长乐看来,小说就和唯美幻想类小说差不多,除了两个主角性别为男。 就像这本《天生星光》,没有现实娱乐圈人均一孩和随时塌房,十分理想化的娱乐圈故事。 两个男主一个是练习生,一个是明星。 温嵘是个颇有音乐天赋的自负少年,参与了一档名为“百里挑一”的选秀,结果却在大赛中被未来的爱人、明星导师薛坤明嘲讽,惨遭淘汰。 一年后,温嵘卷土重来,凭借惊艳的表现折服了观众和评委,不但c位出道,还和薛坤明情投意合。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励志流成长向的故事,非常温情,但因情节较为平淡,并不太受j星民众的欢迎,在神域作品库中排名下游。 “怎么样?有什么困难之处吗?”喻青溪坐到水长乐身旁,关切道。 水长乐摇头。 水教授庆幸,这本小说好歹还是现实向背景。虽然导师和练习生搞在一起,在他看来就如老师潜规则学生般没有职业道德,可好歹双方都是正常人。若是个abo信息素设定、男男生子设定、人/兽设定的小说,他才真的无力招架。 == 赛场另一边。 “岳华战队的场次分配出来了。”爱明螣教练拿着参赛表。 熊祁仍躺在充气软床上:“手下败将,何足挂齿,派谁上都是完虐。” 一旁正在翻看四部作品的济飞扬道:“话不能这么说,上一场,对方的隐藏王牌水长乐可没上场。” 熊祁不屑:“徒有虚名罢了。” 唯一的妹子颜欣举手:“教练,我想构建《私奔游戏》。” 教练点头,女性在情感类作品构建上具有先天优势。 熊祁表态:“我都行,听教练的。” 济飞扬也道:“对我而言无差。” 教练翻看众人的训练数据,排兵布阵道:“那骆陵,你在斗智类上评分极高,就参加混沌……” 话音教练未落,被骆陵打断:“我参加《天生星光》。” 教练犹豫了下,提醒道:“骆队,我要提醒你一下,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是娱乐圈选秀。” 众所周知,骆队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曾在构建师联欢会上创造了让在场半数人抱头鼠窜的记录。 教练知晓骆陵发疯的症结所在:“骆队,我们没必要以卵击石,参加《混沌之地大逃杀》,你的水平一定可以得到高分。” 骆陵难得倔强:“不,我就要构建《天生星光》。” 教练沉默。 骆陵之所以不管不顾的发疯,在于预赛第三场,他的偶像芒海年元帅来现场观战。骆陵,甚至整个战队都自作多情认为,元帅是来看他的,毕竟骆陵是神域构建师10,在场人气最高的选手。 结果元帅表示“是来看水长乐的”,甚至表现出对骆陵“毫无印象”后,骆陵便崩溃了,明明爱明螣大胜,却垂头丧气好几日,将自己锁在房间中谢绝见人。 据骆队的室友济飞扬所说,骆队这段时间将水长乐的作品反复琢磨,几乎都要翻烂了,每天如同祥林嫂般反复道:“元帅喜欢这样的吗?” 骆陵这段时间的练习也走上歧途。 骆陵属于智慧型构建师,擅长将剧情复杂化,通俗来说,就是将“不要要动脑看”的剧情变得“需要费脑力”。 可这段时间的练习中,骆陵却沉迷于“拆cp”,每次进入神域世界,不是在勾搭男主便是撩骚女主。 可惜他的情商如同他的音准般起伏不定,每次拆cp的结果,便是连基础构建都无法达成。 战队众人担心队长持续性发疯,只能从根源上进行开解。 济飞扬:“元帅喜欢拆cp流,也就是说元帅喜欢破坏原配的小三,这种人就不值得崇拜。” 骆陵将济飞扬爆揍。 熊祁:“或许元帅不是喜欢看拆cp,而是贪图那名构建师的美色?你努力错方向了。” 骆陵拿出水长乐的照片仔细对比,顿时更加消沉。 关键时刻,还是女性最懂得安抚和开解。 颜欣:“慕强是天性,队长你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构建比水长乐更好,自然会吸引元帅注意。” 一语点醒梦中人。 骆陵不再强求“拆cp”,而是不断精进自己擅长的构建方式,摩拳擦掌等着和水长乐狭路相逢。 没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教练劝不动骆陵以战队利益至上,放弃构建《天生星光》,看向其他三人求助。 这就是战队中明星选手地位太高,教练没有话语权的尴尬。 让教练没想到的是,队员没有劝阻队长。 济飞扬:“骆队想去就去吧,打个岳华战队,还需排兵布阵?可笑。” 熊祁:“我看过水长乐的构建,就跟网上评价的一样,哗众取宠、名实难副,让骆队带他开开眼界,挺好。” 妹子颜欣考虑了教练的心情,道:“凭两队的实力差距,就算骆队在《天生星光》中表现得一塌糊涂,也不影响战队取胜的。” 教练无奈,只得同意。 很快,对战阵容出现在大荧幕上。 《混沌之地大逃杀》——熊祁vs蔡沐 《私奔游戏》——颜欣vs汤白灵 《天生星光》——骆陵vs水长乐 《风云纵横之破茧成蝶》——济飞扬vs岳佳客 骆陵踱步至岳华战队的休息室。 岳佳客开门,看到对方,神情诧异:“骆队,有事?” 骆陵没搭理,视线一眼看到最里面贴墙而坐的水长乐,径直走到其跟前:“水长乐,接受挑战吧!如果你输了,就要和元帅说我比你优秀!” 正在回忆《天生星光》中有何剧情能变更的水长乐睁开眼,眉头微蹙。 水教授表示,真的好久没听过这么中二的发言了,上一次听到还是小学时候,隔壁班男生下课时堵住他:“如果这回期末考我分数比你高,你就要和小月说你不如我!” 小月是当时隔壁班的班花,水长乐表示两人毫无交集。元帅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不过还有更纳闷的事情。 水教授眨了眨眼:“你是……哪位?” 骆陵:…… == “长乐,你怎么会喜欢这么庸俗的音乐呢?” 水长乐再睁开眼时,就见一卷毛少年递过杯冰咖啡,嘴上埋怨道。 周围路过的少男少女们向两人投来嫌憎的目光。 水长乐假意喝咖啡,眼角余光查看自己所处的环境。 体育场外,到处都是花墙和注水旗,男男女女们手中拿着荧光棒和手幅,还有许多贩卖周边的小摊。 水长乐很快判断出,他在一个演唱会的场外。 水教授穿越前,家就住在南城体育馆附近,经常晚饭散步时能被黄牛拦住询问是否要票,并表示已经开场一折跳楼价售卖。 那几年,水教授常以五十到两百元的价格,听遍了一二三线歌手的演唱会。 “一张票竟然要三千三!简直不可理喻!”卷毛少年愤愤道。 水长乐放下咖啡,没有和少年同仇敌忾。 他知道这是书中哪个篇章了。 卷毛少年便是《天生星光》中的男主——温峥,而自己所替代的角色,是温峥的发小,在原书中名叫王大。 听到这么不用心的取名便知是不重要角色。 发小出现的篇幅虽少,却都是关键截点。 王大是温峥发小,同时也是另一位男主薛坤明的粉丝。 温峥第一次遇到另一位男主薛坤明,便是王大请他一同看薛坤明演唱会。 而温峥之所以会参与《百里挑一》的选秀,实际是王大为了偶像去报名,结果陪同的温峥因面容出色,被节目导演邀请参赛。 节目开始正式录制前,王大却因心脏病无法参赛,妥妥的用完被抛工具人。 这场演唱会在原书中篇幅很短,也不重要,纯粹为了让温峥知晓有薛坤明这人。 卷毛少年在附近溜达一圈,又回到他身旁:“长乐,我刚遇到一黄牛,高价收前排票,一张五千八,我们这么一倒腾,净赚五千块!我宁肯你花五百请我吃个饭,也不想听这一张票三千三的演唱会。” 水教授忍不住点头。 他个人偏爱抒情类音乐,喜欢嗓子干净的实力派歌手,对于包装光鲜亮丽、假唱家常便饭的偶像型歌手和唱跳歌手不感冒。 水教授上一次听这类演唱会,还要追溯到研究生时期,陪自己的导师去“抓包”。 导师怀疑上高中的女儿谈恋爱,实验结束便抓着他去看某当红组合的演唱会。好事是女儿没谈恋爱,只是痴迷追星;坏事是两人在山呼海啸的嚎叫声中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有道理,就去吃你最爱的那家牛肉火锅自助!”水长乐拍板,他看书时就很馋对这家店的描写了。 反正原书中这场演唱会就是让温峥眼熟薛坤明罢了,没有有效剧情。 温峥笑得眼睛弯成月亮:“不把本市的牛吃灭绝,我誓不罢休!” 水长乐手探进口袋,摸出演唱会票,打算向黄牛兜售。然而在距离黄牛仅有两米远时,水长乐停住了脚步。 “怎么?”温峥差点撞上猛刹车的水长乐。 水长乐怔怔地看着黄牛身旁的女孩,准确说,是女孩手中的应援手幅。 手幅上那张过于出众的脸,这些日子总会出现在他的午夜梦回中。 水长乐回过神,猜到什么,举起手中的门票,上面赫然写着—— “芒安石2046《星光不夜天》巡回演唱会麻城站”。:,, 第96章 他又来了! 芒安石2046《星光不夜天》巡回演唱会麻城站。 体育馆门口。 “长乐,长乐?”温峥喊了两声。 水长乐回过神,将演唱会门票塞回口袋:“我们还是继续看演唱会吧。” “为什么?出尔反尔呐?”心系牛肉的温峥郁闷。 水教授很快扯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我们不能助长黄牛这类破坏市场秩序的存在!” == 演唱会内场。 离开演还有半小时,全开的体育场座无虚席。 水长乐和温峥坐在内场。 让水长乐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座位号虽相连,中间却隔了一条走道,好在有一落单的妹子主动找他们换了座位,两人才得以并排而坐。 他们周边全是年轻小女生,看到两个长相出众的“男粉”,十分热情地和其搭讪。见两人手中空空如也,更是塞了好几样应援物。 水长乐拿着一把塑料小团扇,小团扇上是ps过的芒安石的脸,加了两个兔耳朵,两坨腮红,以及一圈小心心。从图可以看出,送扇子的未成年女孩是芒安石的妈粉。 水长乐的思绪异常纷繁,这几日困扰他的无解题再度占满大脑。 芒安石为何会出现? 他是否真实存在? 他和以前的芒安石是否有关联? 此刻,和水长乐思绪凌乱的,还有另一群人。 芒天集团36楼。 叶盛林拿着观察板,让手下拨打了芒海年的通讯。 视讯接通,叶盛林一脸大限将至的神情:“小芒总……又进入水长乐构建的神域世界中了。” 刚在军需会上舌战群儒,已经十分疲惫的芒海年听到这话,不由将手指从前额伸入发中,□□着自己的发际线。 已经没几根头发能祸祸的叶盛林,为了避免帅气的芒元帅走自己的秃头老路,主动排忧解难。 “芒元帅放心,我们正在进行全方位监测,确保小芒总身体安康。” 芒海年猛地想起:“我记得复赛开始有观众互动模式?” “是的,小芒总这次进入的就是互动本。不过我已经让技术方面紧急调整,互动观众看到的画面会有两分钟滞后,图像和名字都会替换。” 叶盛林说罢,想到什么:“不过有个问题,水长乐进入的是双人构建,另一个选手是爱明螣战队的骆陵,技术无法调整构建师看到的画面。” 芒海年点点头,倒不忧虑:“我让秘书去大赛现场接人了,今晚我会直接和两位构建师面谈。” 芒海年说罢,正要挂断通讯,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叶盛林猜到七八,道:“《天生星光》是一部励志型作品,以男主自我成长和突破作为主线,充满朝气,感情线都无关紧要。” 言下之意,在一部充满积极向上氛围的作品里,任水长乐如何翻云覆雨,也伤害不到小芒总。 想到这,叶盛林看向大屏。 大屏中,水长乐正低着头,把玩着印有小芒总头像的小团扇。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动着不可言喻的情愫。 叶盛林瞬间推翻掉之前的自信:那可是水长乐啊,构建方式丧心病狂的水长乐啊,他是不是又在琢磨如何玩弄小芒总的感情了! == 场馆内忽然传来震破耳膜的尖叫。 水长乐从思考中回过神。 身旁给他团扇的女孩卖力嘶吼着:“宝宝!宝宝!妈妈爱你!” 放以前,水教授一定会对吐槽偶像明星“人均巨婴”,可此刻,他只是将视线移向舞台,看着大荧幕上的倒计时。 干冰从舞台下喷涌而出,浓妆华服的青年吊着威压,从上方缓缓降落,仿若天神降临。 周边的欢呼雀跃、嚎叫呐喊,全部化成了白噪音,水长乐的视线里,只剩下舞台上正劲歌热舞的男人。 某一刻恍惚,他还以为《一品捉鬼师》里的芒安石,被人捉到台上画上舞台妆,被迫演出。 舞台上的人气质无比高冷,明明是载歌载舞,水长乐却能感觉到疏离,比捉鬼师芒安石和皇帝芒安石更甚。 “确实有两把刷子,全开麦声音还这么稳,bance也出奇的好……”一旁的温峥英雄惜英雄道。 对唱跳一窍不通的水长乐无法与之共鸣,他看着台上人脖颈上叠戴的项链。一条粗长、一条粗短,还有三条细的。 项链随着幅度巨大的舞蹈动作起起落落,左右晃动。 年轻人这样迟早颈椎病啊!水教授忽然操心。 两首唱跳歌曲结束,音乐忽然舒缓,芒安石褪去开场扎满浮夸黑玫瑰的服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重新登场。 衬衫开了两个扣子,称得青年的脖颈愈发修长。 他站在舞台上唯一的光亮处,人造雪从舞台上方飘落,青年安静地哼唱起来。 鬼哭狼嚎的场馆也安静下来,粉丝们只拿着荧光棒,慢慢挥舞。 水长乐看着大荧幕上的特写。 青年带了单边耳链,金属丝拉出的恶魔图案上缀着颗蓝宝石。耳链并未让青年显得柔美,反而衬得气质愈发凌厉。 “我在夜里等雪停, 我在晨光等鸟鸣, 看朱墙上桃花花落花迎, 不见你归来喊我名 ……” 男人哼唱着,音色性感又悲伤,引人共鸣。 水长乐的视线变得模糊,仿佛舞台上的人正坐在窗台边,静静等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鬼”六十年;又仿佛皇宫朱墙里,有人叩击着沉闷的墙板,问:“长乐,你何时归来……” 舞台上,芒安石拿下话筒,在部分戛然而止,将话筒转向观众。 全场响起了大合唱。 温峥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粉丝买票不是来听唱歌的?是来万人集体ktv大合唱的?那我也可以开演唱会了,反正观众自己把歌唱完,你说是不?” 水长乐没反应。 温峥侧过头,看见对方“目光深情”地望着台上人。 “不是吧,爱得这么深吗?脑残粉好可怕。” 一直到演唱会接近尾声,水长乐都处于恍惚状态。 “长乐,你今天不对劲,不会老毛病犯了?身体不舒服吧?”温峥关切道。 水长乐摇头,看着台上的人:“我只是在想,我和他认识吗?” 温峥以为水长乐“粉丝意淫症”发作,没放在心上。 演唱会进行到观众互动环节。 上场的嘉宾是综艺主持出身,非常擅长活跃氛围。 “安石接下来要给我们带来一首非常轻快的歌!讲述在人群里一见钟情,怦然心动,这一生就只认定你的歌!大家说出歌名!”胖主持将话筒举向高空。 “《该死的我陷进去了!》”满场观众齐声高呼。 胖主持很满意,道:“在唱这首歌的期间,我们现场的摄像大哥会从观众席上抓取五个屏幕,五对观众,这十名幸运儿可以上台和芒安石近距离接触哦!让我们在这一首歌的时间里,寻找你的一见如故吧!” 听到能上台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现场观众都使劲浑身解数吸引摄像大哥注意。 水长乐和温峥看着身旁将荧光棒甩出螺旋桨速度的女孩们,面面相觑,无法融入粉丝文化。 摄像大哥颇为调皮,专挑长得好看的男女定格。 前四对都是一男一女,也不知皆是情侣,或者有当场一见钟情的,总之都很默契,在摄像大哥定格画面时,不约而同当着镜头亲吻。 现场的嚎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最后一个镜头,摄像大哥转向内场。 不知是大哥调皮,还是纯粹颜狗,也可能是主角光环,总之画面定格在了水长乐和温峥身上。 相比其他被定格情侣的惊喜雀跃,两人脸上的彷徨和现场氛围格格不入。 一旁的女粉丝们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一直专注唱歌的芒安石似乎也感知到什么,视线朝向两人方向。因为台上台下光线差,他什么也没看清。 最终,水长乐和温峥在一片起哄声中—— 什么也没发生。 一首歌结束时,“幸运观众”们迫不及待地上台,水长乐和温峥也被工作人员带到舞台上。 所谓的幸运互动,也不过是粉丝当着偶像的面说一堆情话,偶像回馈几句“很感动,会为你们继续努力”的场面话。 “我喜欢你好几年了!我当年中考失利,在便利店痛哭时,听到你出道的专辑《奋争》。我就站在便利店一下午,听完了所有歌,忽然又有了信心和勇气……” “我和我男朋友相识,就是在你代言的‘和你一起唱’app里。当时半夜两点多,忽然好想唱歌,随意开了一个合唱房,本想着不会有人进入,没想到我男朋友点进来,他说他最喜欢的歌也是《月光撩人》……” “我和我男友是高一早恋,受到周边所有人反对,我家里甚至还让我转学。我们都是你的粉丝。然后我们约定,如果高考结束,我们还喜欢彼此,就一起来听你演唱会。今天我们来了……” …… 场上的粉丝们一个个热泪盈眶。 站在最角落的温峥怼了怼水长乐的胳膊:“不是,怎么全部都是有故事的同学啊?这年头没点催人泪下的经历都不配来听演唱会怎的?以前只听说过选秀要身世凄惨,没听过粉丝也要经历坎坷啊。卷也不是这么卷的。” 很快,轮到水长乐和温峥讲故事。 温峥是个实诚性子,也没点亮胡扯技能,实话实说道:“我不是粉丝,我是陪好兄弟来的。” 说罢,温峥也察觉比起他人感人肺腑的故事,自己这话太淡漠了,索性卖掉自己的好兄弟:“我兄弟!骨灰级粉丝!整个宿舍全是芒安石的海报!每年送我的礼物都是芒安石的商务代言!安石哥你要不赶紧代言个手提电脑?” 主持嘉宾顿时有了兴致,主要是水长乐和温峥的外貌实在出众,很有噱头和话题。 主持:“这位男粉,怎么称呼。” “水长乐。” 主持:“水同学,你最初喜欢上安石的契机是什么?音乐?舞台?电影?” 水长乐静静地看着已经站到他身旁的人。 熟悉的五官,曾在几个半梦半醒里问他:“长乐,为什么?” 不,不一样的。 比如对方这头金棕色还带挑染的头发,捉鬼师芒安石不会尝试,皇帝芒安石更不可能。 眼前这个人,会记得他吗? 水长乐:“因为他长得很像……对我很重要的人。” “哦?”嘉宾起了八卦之心,“很重要的人?不会是爱人吧?” 水长乐沉默,因为不知如何回答这问题。他和芒安石之间,难以界定关系。一定要定义的话,便是构建师和不断在神域世界里出现的虚拟人。 水长乐默不作声的模样,让在场众人脑补了一出“暗恋却说不出口,最终他成了别人爱人”的故事。 十分虐恋情深! 十分哀感天地! 主持嘉宾鼓励性拍了拍水长乐肩膀。 “其实走出一段感情最快的捷径,就是开启一段新恋情!今天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主持大哥毕竟搞综艺出身,各种想法信手拈来,“我看你这朋友长相不俗,既然今天摄像大哥圈到你们,不如来个kiss!或许就能开启怦然心动的春天哦!” 一旁的温峥听到这馊主意,一脸惊恐地看着水长乐,五官满是抗拒,眼神中写满:大哥,我是直的!你失恋也不能拉我下水啊! 主持人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来嘛来嘛!缘分需要争取!” 体育场内的观众也兴奋得呐喊:“来一个!来一个!” 水长乐自然不会让温峥下不来台,找了个能蒙混过关又合理的理由:“不行哦,兄弟就是兄弟,一定要kiss,也只能是芒安石。” 粉丝想要和偶像亲密接触,很合理。 偶像不可能和粉丝亲密接触,不尴尬。 水长乐为自己的临场反应点赞! 现场众人也同水长乐一个想法,“这小哥不想随便和人kiss,找个理由而已”。 然而有人不这么认为。 == 南明区,右神场馆。 现场有三万名观众,有随机四千名观众获得了互动构建资格。 本场比赛共有两个世界可互动,分别是《混沌之地大逃杀》和《天生星光》。 一般而言,观众更喜欢参与斗智类世界的构建,因为刺激性更强,观赏度高。 然而今天发生例外,有接近95的观众选择进入了《天生星光》。 《天生星光》世界中,观众扮演的角色是观看选秀比赛的广大网友。因为选秀线还未开启,观众暂时无法参与互动,但能够以正常观众视角观看构建师构建。 在听到水长乐道:“一定要kiss,也只能是薛坤明”时,看过水长乐作品的观众脑中警铃大响。 “他来了他来了,他扛着拆cp的大旗走来了!” “当着攻受的面来这招,一拆拆两,谁不喊高!” “为什么现在还不能参与互动?为什么!为什么要等到选秀比赛开始!我必须向神域人民揭露水绿茶的真面目!” “我已经想好一会要如何在神域世界的网络里发帖了!我要把水长乐罄竹难书的罪过告诉神域人民!就算被系统判定失败退出也无所谓!” “薛坤明,快跑啊!不要回头!” “薛坤明,狼来了!狼来了!披着人皮的狼他来了!” …… 演唱会的舞台上。 嘉宾主持给上台互动的观众都送了份小礼品。 正要下台时,芒安石喊住了水长乐。 “你,等一下。” 水长乐半晌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自己。 男人的眼角涂着红棕色的眼影,或许是故意、或许是被汗水浸染,晕染开来,和金棕色的刘海连成一片。 男人微微眯起眼,性感与禁欲相杂糅。 男人走到水长乐身前,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薄唇上贴了一下,而后伸至水长乐的脸侧,缓缓地从耳垂处,慢慢抚至对方嘴角,在要碰上水长乐的唇瓣时,收回了手。 现场一时寂静无声。 水长乐感觉对方手指抚过的皮肤在发烫。 这是一个……间接接吻? 谈不上。 对方的唇瓣很干燥,手指没有任何濡湿,除了因为一晚劲歌热舞指温较高外,亲昵度还比不上兄弟勾肩搭背。 可这手的主人有一张惊艳的脸,而被摸脸的男人也长相不俗后,一切就自动变得暧昧起来。 演唱会现场在短暂的沉默后,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鬼哭狼嚎。 延迟两分钟接收到画面的j星观众—— “这个男主段位可以啊!” “什么情况?构建才刚开始啊?水长乐就和男主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是我太久没关注神域构建了吗?一开始就这么刺激?”:,, 第97章 你也看得到? 水长乐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 空气都带着海水的咸湿,钻入人的毛囊、发丝和器官,唾液好像都渗着盐。 “长乐,看什么呢?”温峥走到其身旁,递过一瓶矿泉水。 一个月前演唱会结束,温峥便发现,水长乐经常神游太虚。前两周更加离谱,竟然拉着他去参加选秀。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水长乐将《星光101》的宣传页递到温峥跟前。 温峥正在给不知名小游戏作配乐,扫了眼排版得眼花缭乱的宣传页,无奈道:“长乐,你知道的,我没有明星梦,也不想被潜规则!” 水长乐点头,没再费口舌。 原书中,温峥因相貌出众,又擅原创音乐,从高中起便不断有星探递名片。 大二那年,国内顶级娱乐公司的王牌经纪人亲自到学校,哄着温峥签约,一次被拒,三顾茅庐,终于用诚意打动了温峥。 就在临签约的关键,温峥被经纪人带着参加一场组局,同行的还有同经纪人旗下其他艺人。这当然不是一场愉快的聚会,温峥不但见识到了娱乐圈的声色犬马,也见识到肮脏下流的交易。 从此,温峥便拒绝进入娱乐圈。 这段经历后来被粉丝扒出,把粉丝虐得嗷嗷叫,在美强惨的基础上,又多了“冰清玉洁”人设。 水长乐知道,再过几天,温峥手中忙碌的游戏配乐便会因游戏公司倒闭而付之东流。届时,不得不向好友借钱度日的温峥,便会陪他去参加选秀,而后凭借主角光环被节目制作人相中。 数天后,当水长乐再度登门拜访时,便看到全身散发颓废气质的温峥。 水长乐采用原书中的迂回法,表示:“既然闲来无事,不如陪我去参加选秀?” 果不其然,选秀大楼,坐在廊道上听歌等人的温峥被美女制作人一眼相中,连蒙带骗让对方参加了选秀。 当然也有意外,比如水长乐。 原书中,唱歌难听到让植物人落泪的王大之所以也能混进选秀,在于其大胆地向导师薛坤明“示爱”。 评委:你为什么来参加《星光101》。 其他选手:我身世凄惨但我有一个音乐梦/音乐就是我的全部/我人生的意义就是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王大:因为我想看到薛坤明! 评委:只是想看到小薛吗?这理由不够真诚啊。 王大:想看小薛还不够吗?只要让我看小薛一眼,我呼吸加快的频率能赶超热带雨林成为地球净化之肺,哭的眼泪能赶上南水北调顺带达成西电东送,呐喊的声音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远古时期,让恐龙在灭绝前用尸体摆成“我爱薛坤明”的字符,为世界考古业做出巨大贡献…… 专业评委无语凝噎,总导演却拍手叫好。 他们做的是综艺节目,又不是音乐学院专业考试,自然需要多种多样的选手。如王大这般泥石流型,恰是他们所欠缺的。 此刻。 评委看着水长乐:你为什么来参加《星光101》。 水长乐沉默,他说不出王大极为肉麻的表白。可他什么都不说,以自己同王大一般唱歌难听到青藏高原碎成平地、雅鲁藏布江直接倒流的水准,他便无法同温峥同行。 就在水长乐思考能否“曲线救国”,比如节目组需要工作人员之类的途径时,总导演开口了。 总导演:“水长乐是吧?” 水长乐:“嗯。” 总导演:“唱歌不行,跳舞不行,口才也不太行,反应迟钝。” 水长乐:…… 总导演:“不过你这张脸确实好看,这样吧,选手里正好缺个自闭症人设,你上节目后前期就扮演寡言少语的自闭症,后被其他选手的拼搏精神和友爱互助所感染,蜕变成一个正常人。” 被迫自闭症的水教授:…… 剧本安排得明明白白。 有求于人的水长乐只得委委屈屈地接下了“自闭症”的剧本。 == 《星光101》采用的是全封闭录制加全天候直播的特殊形式。 或许是节目组拉到太多投资,有钱烧的慌,也或许是选秀节目太过内卷,制作方想出了到全封闭小岛录制45天的噱头。 不仅仅是选手要在小岛录制45天,导师也要陪选手共度高强度的一个半月。 不过导师的时间比选手珍贵,不可能耗费大量时间去做陪衬,毕竟选秀节目的看点和主镜头是学员。 节目组颇有巧思,索性再搞一档导师参与的户外挑战节目《诅咒岛之谜》。选手练习和排练期间,导师录制户外综艺。选秀节目录制时,导师在和学员汇合。 而在选秀节目过程中,每个阶段表现优异的选手,会获得同导师们录制综艺节目的奖励。 此刻,水长乐和温峥就在开往诅咒岛的大轮船上。 杼舟岛是位于公海上的一个小岛,大众爱叫其谐音诅咒岛,每五天才有一班航线往返小岛。 温峥吐槽道:“这真的是录制选秀节目吗?我感觉诅咒岛的封闭情况,更适合搞‘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凶杀案。” 水长乐抿了口温峥递来的矿泉水:“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温峥:“这船临岛后半小时会返程,还有一次后悔机会。” 水长乐想起来了,这档《星光101》为何最后该名《百里挑一》。 原来这档选秀共有101名练习生,结果在第一天进岛时,有一名练习生突发心脏病,不得不回程。航线五天才一班,请不到人替补,节目组索性将《星光101》改名《百里挑一》。 至于为何不改名《星光100》,是因为撞了当下大热的一档访谈节目。 而那名能让节目直接改名的练习生,便是王大,也就是水长乐所替代的身份。 真的是很工具人的角色,帮攻受牵线搭桥,使命完成后便很自觉地“身体有疾”退场了。 神域系统该不会把“身体有疾”的属性也赋予他吧? 水长乐之所以担忧,是因为此次构建的要求。 【《天生星光》构建条件—— 基础要求: 1、主角温峥获得选秀比赛c位; 2、主角薛坤明敞开心扉待人; 3、构建师在达成要求前存活; 进阶要求: 1、主角温峥在第一届选秀比赛中获得c位; 2、解开主角薛坤明的陈年心结; 3、构建师进入选秀最终轮。】 进入复赛开始,构建除了基础要求,还会有进阶要求。基本上,所有构建师都会努力达成进阶要求,只完成基本要求,和直接放弃竞争没两样。 进阶要求第一条,要求主角温峥在第一届选秀比赛中获得c位。原书里,温峥在第一届比赛中的80进50环节淘汰,苦心修炼一年后卷土重来,终于在第二届《百里挑一》中大放异彩。 因为温峥淘汰得早,第一届大赛里发生什么,构建师一无所知,除了知晓获得c位的选手叫范哲。在第二届选秀比赛时,范哲以学长合作舞台的形式,和温峥共同演绎了神级表演。 水长乐揉了揉了眉心。 这几日他都苦思冥想如何让温峥不在80进50里淘汰,却忘记自己的身份,是唯一一个连初舞台环节都未进入,不战而败的选手。 头疼。 水长乐苦中作乐地想,这百里挑一有什么厉害,他这101进100只淘汰一个的名额,从概率论上比c位还低了,还让节目组直接改了名,c位都做不到。 “长乐,你没事吧?”温峥站在一旁,看着水长乐脸色一会白一会青,一会无奈一会苦笑,还以为中邪了。 水长乐摇头,安慰道:“没事”。 桥到船头自然直。 若系统真让他因病退赛,他也只能认命。毕竟他也没点满华佗再世的金手指,当场给自己做个心脏搭桥手术。 想开的水长乐不再纠结,继续欣赏海景,温峥则有些困倦,躲回船舱休息。 水长乐还没来得及对海面感怀两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唤打断了他的闲情雅致。 “水长乐,你让我好找。”来人气喘细细,一张脸煞白,不知道还以为也具有“身患重疾”的属性,与他同病相怜。 等人抬起头,水长乐一眼认出,是爱明螣战队的队长骆陵。 在共同构建中,双方即是竞争对手,却也是暂时性的合作伙伴。 “你的角色是啥?”骆陵单刀直入。 “王大。” 骆陵也是位记忆高手,一下对上号:“温峥的男闺蜜?” “嗯,你是?” 骆陵:“我是范哲。” 第一届《百里挑一》的c位选手。 水长乐由衷赞叹:“那你一定唱跳全能。” 唱哭半个联盟的骆陵:…… 骆陵咳嗽两声,自然地转移话题。“进阶要求你看到了吧?” 水长乐点头。 骆陵:“虽说我们是竞争对手,不过作为构建师,构建出优秀的神域作品是天职,所以我希望能通力合作。” 骆陵说着,话锋一转:“我这角色设定是顶级学霸,所以登船前被压迫着参加奥赛封闭训练,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想着连续计算了一个月的数学方程式,骆陵的脸又白了一圈。 水长乐感叹,范哲的角色,简直比温峥还离谱。歌舞全能,顶级学霸,叔叔还是节目投资方之一,天赋、努力、人脉全都有,主角党最气愤的黄金配角。 “这一个月,你该得到不少有效信息了吧?况且你还在温峥身边。”骆陵铺垫完毕,切入目的。 水长乐也不吝啬将温峥的信息与其分享。毕竟如何让温峥在第一届选秀中就获得c位,水长乐还未有思路。 “书中关于第一届比赛的信息有限,主要是为温峥取得成功做先抑后扬的铺垫。”骆陵分析道,“还有让温峥遇见薛坤明。” 水长乐附和点头。 骆陵忽然用看危险物的目光盯着水长乐,盯得水长乐心底发毛。“有什么问题?” 骆陵:“你不会已经勾引温峥了吧?不会已经男闺蜜变好情侣了吧?” 水长乐:??? 骆陵低头碎碎念:“对啊,你还可以和温峥在节目中炒男男cp,你们两容貌出色,肯定很多人买单。这样就能让你和温峥顺利晋级,达成进阶要求,一石三鸟。天啊,你真厉害。难怪连芒元帅都欣赏你……” 水长乐:??? 他被节目导演被迫自闭症就算了,还被构建师被迫狐狸精。 骆陵抬起头,仿佛下定决心:“如果芒元帅喜欢看拆cp,我也能豁得出去!那就愉快决定了,你和温峥炒cp,我去勾引薛坤明!” 水长乐看着骆陵舍生取义的模样,露出一脸困惑的神色。 骆陵却曲解了,退后两步:“不是吧?难道你打算攻受通吃?又和温峥炒cp,又勾引导师薛坤明?你这人真的很没道德啊。” 水长乐:…… 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 在骆陵的自说自话中,邮轮到达了诅咒岛。 温峥从舱内走至甲板寻水长乐。 没等水长乐开口,骆陵便把人拉住,自顾开始自我介绍和套近乎。 水长乐也不插话,看着远处的夕阳缓缓掉入海面。 == 《星光101》的录制,从选手们刚踏上诅咒岛便开始了。 因为节目组急着剪出第一集播出,炒出噱头,赢得关注,才能顺势推出收费的选手跟踪直播。 刚下邮轮,二十几台摄像机便开始跟踪选手,选手们也立马变了模样。 原本在船上如一条条咸鱼般沉默不言的选手,忽然化身“惊奇怪”——“哇,这岛好美啊!”“这花我没见过也!”“这小道上的石头好特别!” 原本在船上十分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选手,忽然满脸热情洋溢地左拥右抱,化身交际花。 如此总总,也不过为了同一个目的,吸引摄像机,争取在正片中获取更多有效镜头。 骆陵反应很快,一把搀住温峥的胳膊。心道:既然水长乐打算和温峥炒cp,他就先下手为强。 跟在后方的水长乐缓步走着,斜阳落在他的睫羽上,在下眼睑处留下两片阴影,看起来极为孤独。 在一片叽叽喳喳中,形单影只的水长乐格格不入,却又散发着遗世独立的特殊气质。 两台摄像机缓缓将镜头对准了他。 水长乐毫无察觉,小心翼翼地盯着碎石路面,唯恐一个踉跄,心脏病就复发了。 直到踏入主会场,水长乐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神域系统没追加“身有恶疾的”设定,节目也没从《星光101》变成《百里挑一》。 骆陵看到他模样,以为对方生气他一路上霸占温峥,轻咳一声,小声道:“我们虽然要合作,但也是对手,各凭本事。你炒你的cp,我炒我的cp,大不了我们搞个三角恋?” 水教授看着冠冕堂皇商议三角恋的骆陵:“我觉得……你比较没有道德底线。” 没等骆陵反驳,场务忽然道:“大家把行李放在一旁,进入演播厅,开始录制‘星光初见面’了!” 选手们不满。 “直接开始录制?” “不是吧,我没有带妆啊!可不可以再给半小时妆造?” “毫无准备,我的乐器还在行李箱呢。” …… 节目方很强势,压根不理会,很快,一群人被赶进一片空旷的场地。 “这是要做什么?”温峥站在水长乐身旁,小声问道。 水长乐和骆陵心下有数,这是导师和选手的初见面,主要用来烘托初期导师的明星气质和选手的素人感。 前方的小舞台忽然亮起,数十盏射灯汇聚在舞台中央。 干冰飘散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升降台上缓缓升起。 舞台上的男人,完美得如同卢浮宫在逃的艺术品。 深目高鼻,轮廓凌厉,却不会有西式的粗糙感,白皙的肤色和弧度完美的薄唇,周身散发的清冷气质,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谪仙。 “欢迎在场一百零一名选手来到《星光101》,我是芒安石。”男人简单道。迷人的声线透过环绕音响,仿佛要顺着毛孔钻到人的身体里蛊惑人心。 现场的练习生们都痴痴地望着舞台,仰望着天神般的男人。 有两个人例外,水长乐和骆陵。 再次看到芒安石,水长乐平复的心再度翻涌,百感交集。 一旁的骆陵忽然掐住他的手指,指甲在水长乐的指肚上掐出一个月亮。 被疼痛从游离中拉回的水长乐,不解地看着身旁人。 只见骆陵满脸惊恐,又不得不压低声音:“芒安石!” 水长乐:“对啊。” “芒安石!芒安石!芒安石!”骆陵如同孔乙己般重复。 水长乐:“怎么了?” 骆陵压抑着满腔震惊:“不是,发起人导师不该是薛坤明吗?怎么变成芒安石!不对!这个不重要!为什么芒元帅的弟弟会出现在这?” 水长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下,你也看得到?” “哈?”骆陵更困惑了。 水长乐严谨道:“你看到的模样、听到的名字,是芒安石?” 骆陵一脸无语,别说他视力52,就算不是,他看起来也不像又聋又瞎吧? 水长乐感觉自己心跳加快。 骆陵也看到了,那就排除是他的这副身体出现问题,将神域里的人物自动转化成芒安石。 所以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是真实存在的。 水长乐看着台上的人。 那些在《一品捉鬼师》和《许你江山情深》中的零碎片段,再次涌上脑海,化成了或酸或甜的气泡水,在身体中横冲直撞。:,, 第98章 初舞台 “星光初见面”的录制环节很短,芒安石做了一番动员演讲后便结束了。 动员的主要内容,便是概述整个《星光101》的流程,同时渲染下赛制的残酷和艰辛,最后再鼓励下学员,下一站天王就会在你们中产生。 结束动员,芒安石随着升降台消失,学员们则一同前往宿舍。 《星光101》的宿舍四人一间,节目组并不在生活硬件上为难选手,搞大通铺或者极地求生。 除了同一公司结伴而来的选手,其他人皆自主组队。 分宿舍的过程又是一番做作的表演。 选手们有装“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赞叹这个好那个绝,连床铺上的普通军被都要爱不释手一番,感叹好暖和; 也有装黯然神伤的,才刚到宿舍楼下就涕零如雨,对着镜头表示好想爸爸好想妈妈好想家中的旺财。 为了能有镜头,选手们各出奇招,各行表演,不费余力。 相较之下,走在最后默不作声的三人组格格不入。 “你们两,怎么忽然心事重重?” 温峥走在水长乐和骆陵中间,终于受不了两人间诡异的氛围。 “没。”两人异口同声。 温峥:…… 这诅咒岛这么灵光吗,一上岛就被诅咒了? 节目组准备了26间宿舍,宿舍没有电梯,前方表演欲十足的学员很快抢占了低楼层的房间。 最后剩下五个人和五楼的两间宿舍。 水长乐三人入住502,501则住着一对双胞胎。 每个宿舍内都装着三个摄像头,能全方位无死角的拍摄房间情况。 趁着水长乐进洗手间洗脸的功夫,骆陵也挤进洗手间,并锁上门。 水长乐:“怎么了?” 骆陵磕磕巴巴:“你……你不震惊吗?芒……芒安石出现在神域世界里了。” 已经经历过两个世界的水长乐很淡定:“你就把芒安石当做原书里的薛坤明即可。” 骆陵看着仿佛无事发生的水长乐,心道不愧是芒海年看上的选手,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都能泰然自若。 水长乐:“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录制初舞台,估计天刚亮就会被叫起来上妆。” 骆陵讪讪道:“好。” 对比水长乐的从容自若,自己的大惊小怪显得太没见过世面。 骆陵不知的是,这一夜,水长乐失眠了。 那些关于芒安石的回忆如同窗外的海水声,一阵阵地涌来。 无论你是谁。 无论你是真实或虚幻。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信任你。 水长乐对着空气发誓。 == 失眠的后果,就是所有选手都精神抖擞,摩拳擦掌打算惊艳导师时,水长乐却一脸颓靡地坐在边上。 “74号,水长乐,来化妆。”工作人员喊道。 水长乐坐在化妆室内。 每三个造型师中必有一个叫tony的定律,在这个世界也是成立的。 此刻,圆脸微胖的中年tony老师站在水长乐跟后,双手从后方捧着水长乐下巴,对着镜子左右摆动。 “真是张好看的脸,就是怎么萎靡不振,哎,年轻人就是不懂节制。”tony细高的音色和其壮硕的身板极为不搭。 “那个,这名选手要打造什么人设?”tony问一旁的选手管理。 管理翻看方案后道:“消极的,自闭症人设。” tony朝着镜中的水长乐端详许久,猛地来了灵感,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大化妆盒。 半个小时后,水长乐出现在选手等候区。 原本喧闹的现场出现了长达两分钟的寂静。 水长乐走到温峥和骆陵所坐的角落。 “长……长乐,你这个妆容好美啊。”温峥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水长乐沉默。 选手休息室的墙壁是镜片和金属片错落分布,水长乐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妆容。 tony给他画了个他心目中的“自闭症妆容”。 棕色偏橘的眼影大面积晕染开来,哑光豆沙的唇彩,右眼周边零星地贴了一片水钻,而修长的脖颈上,着贴了朵面积极大的黑色玫瑰,从脖子延伸到衣领深处。 水长乐就没往脸上涂过防晒霜之外的化妆品,上一次化妆还要追溯到幼儿园文艺汇演时,还不懂人间险恶的他被老师画了两坨晒红,在眉心点了个红点。 画好妆的水长乐到服装室试衣服时,两名服装搭配师完全不搭理他想要一套普通西装的想法,硬给他一件紧身裤和丝绸上衣。 白色的丝绸上衣衣领很低,局部重叠的面料并未让人感觉冗杂,反倒添了几分莫名的色气。 水长乐看着镜中的自己,真的很想问问tony老师——“你家的自闭症长这模样?” 骆陵呆呆地盯着水长乐。 他之前只觉得水长乐长了副好容貌,但也就是好看罢了。如今这副妆容,禁欲又色气,矛盾又迷人,像是高岭之花被玷污……不是,我在想什么? 骆陵被自己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疯狂的晃动脑袋,企图晃出脑海里进的水。 水长乐没理会现场诡异的反应,在确定镜子中的妆容不能改后,走到场边找寻节目的工作人员。 水长乐:“你好,我想现在变更表演曲目。” 女工作人员眼睛一眨不眨:“好……要变更什么?” 水教授平日爱听歌,还是网上小有名气的乐评人,精通钢琴,其他乐器也泛泛知晓。可他偏偏唱歌无能,每次哼歌都无人能听出原唱。 水教授原本报名的曲目是《军中绿花》,他为数不多没走调太离谱的歌,那是他大学入学时,被全班女生赶鸭子上架参加新生晚会,不得已排练的节目。 他常在军训休息时练习,路过的总教官听闻,评价道:你这哪是《军中绿花》,你那是《沼泽泥上歪七扭八的花》。 忍无可忍的总教官抓着水长乐□□了半个月,水长乐终于能唱出相对不走调的《军中绿花》。这首歌也伴随水教授几载岁月,陪他忽悠过了研究生迎新、教师联欢会等所有需要表演的场合。 可他如今这副奇怪打扮,唱“站岗值勤是保卫国,风吹雨打都不怕”,他担心总教官会气到穿越时间空间将他暴揍一顿。 水长乐:“帮我换成《jtonestdance》。”是他喜欢的女歌手sarahor的歌。 工作人员查询后:“曲库里没有这首伴奏呢。” 这不出水长乐所料,“给我配个电子琴或钢琴都行。” 工作人员:“是你自己的原创歌曲?” 水教授实话实说:“不是,是……很久以前无意听到的。” == 初选舞台拉开序幕。 演播厅内。 导师团在录完宣传片后,先到达了演播厅的评委席。 此番导师团的阵容无与伦比的强大,远超近年来所有选秀节目。包括了: 导师团团长,当红顶流:芒安石; 声乐导师,原创治愈系女歌手:翁静; 舞台导师,当下华国最红的组合:zkk——由实力女唱将曾雪,以及孔天、孔地两兄弟组成; 舞蹈导师,舞蹈天才:小虎牙,也是曾经红遍亚洲的组合kissy的队长; 个性导师,综艺红人hiry,网红占卜师出身,因外貌出众进军娱乐圈,演戏唱歌综艺多栖发展,虽样样不精,粉丝声量却很大。 基本上,去年热度最高的艺人全都汇聚在这。 导师席上,女歌手翁静坐在芒安石身旁。 “你会来当导师,我挺意外的。”翁静扫了眼还未开录的摄像头,却还是用手板遮挡住嘴型。“不会是翁青松那老家伙逼迫你吧。” 翁青松,当下华国首屈一指的经纪人,旗下艺人众人,人脉广博,因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业内暗地里称其“翁遮天”。 芒安石和翁静都是旗下艺人,翁静还是翁青松的女儿。 芒安石冷笑一声:“对,就是你爹逼迫的,我今年综艺录制的额度还未达成。不过我就呆一周。” 翁静:“两档节目需要45天吧?怎么,你要放节目组鸽子?发起人导师跑了?” 芒安石:“你爹最近不是签了一个新人吗?让他顶上就好了。” 翁静:“你有事吗?新人跟你能比?镇得住场?你是要他被你粉丝的口水淹没,还是要被网友攻击到自闭?” 芒安石眯起眼,讥讽道:“怎么会?翁遮天手握三家水军公司三千个营销号,届时发一番救场通稿不就可以了?标题我都想好了——《当红顶流肆意妄为致节目开天窗,天才新人救火上场表现出彩获赞扬》,拉踩可是上位最佳途径。” 翁静看着对方轻飘飘的话语,无奈摇头。 父亲和对方的恩怨,在圈中并不是秘密,尤其是随着双方合约即将到期,芒安石不愿续约。 翁青松怎么可能放任手中最红的艺人跑路,自然是恩威并下,手段用尽。 不过芒安石也非吃素的主,并不好拿捏,这些年攒下不少人脉资源,竟也能让翁遮天翻跟头。 若芒安石最终解约,翁青松与其怄气气死自己,不如赶紧利用最后价值。 对于自己老爹和芒安石的战争,翁静并不站任何一边,坐山观虎斗,恨不得火上浇油,期望双方打得更火热一些。 “对了,选手名单你看了吗?”翁静道,“这次参赛练习生的质量挺高的。” 芒安石懒洋洋地打开身前的文件夹,翻看数页后,停住了快速翻页的手指。 选手资料表上方的相片栏,是一张极为出众的脸,丝毫不逊于当红明星。 芒安石修长的手指肆无忌惮地在照片上磨搓,表情似笑非笑。 一旁的翁静好奇地看了眼,见照片中的选手面容不俗,视线移到姓名栏:“水长乐?认识?” 芒安石笑而不答。 翁静扫了眼履历,综合类院校在校大学生,显然和芒安石并无交集。可见芒安石的笑容意味深长,翁静心道:莫非芒安石打算潜规则? 想当初,她老爹带芒安石出席某些私人聚会,打算来些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芒安石直接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被老爹雪藏了半年。 若不是芒安石实力过硬又意外走红,雪藏的时间估计能持续到合同期结束,彻底葬送芒安石的职业生涯。 没想到如今…… 果然是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吗? 芒安石不知翁静心中所想,他看着两寸公式照。 他对这张脸印象深刻。 一个月前的演唱会,对方被抽上台与他互动。 对方上台的第一瞬,芒安石便觉眼前一亮,一种出于对美好事物的喜欢,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莫名的熟悉感。 虽然他很确定,自己的学生生涯和职业生涯里,都未和对方产生过交集。 当听其同伴说,对方是自己忠实粉丝,很爱自己时,芒安石心底就好像烧起了一把小火苗。 尤其当对方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自己,目光深邃又多情时,他感觉那视线连接着一把小风箱,不断推拉,把他心底的小火苗,燃成了熊熊火海。 这种感觉,莫非就是他以往不屑一顾的“一见钟情”? 可当主持人问对方“喜欢芒安石什么”时,他满怀期待等来的答案,竟然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对我很重要的人。” 呵。 原来那目光里的深情不是给他的。 对方竟然拿他当替代品! 芒安石蓦地涌起一股愤怒,又觉自己不可理喻,粉丝和偶像的关系,本就是一种寄托关系。他平日常怒斥私生,也和粉丝说多将关心留给父母和身边人,明星对于你们多是虚幻。 或许是想宣泄被人当成替身的不悦,亦或想看那双漂亮的眸子露出惊讶,芒安石在给了对方一个“间接接吻”。 而他也如愿看到,对方的表情从神游太虚变成满满错愕。 还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 这节目好像变得有意思了。 == 选手候场室。 水长乐三人坐在角落,沉默寡言得如同三朵蘑菇。 水长乐和温峥是原本就话不多,骆陵则仍被水长乐“自闭症妆容”所震撼,至今也没缓过神。他陷入了“芒海年元帅到底是喜欢水长乐构建还是垂涎水长乐美色”的思考中。 相比之下,其他选手就活跃得多。 这中间有不少是“回锅肉”,参加过几次选秀,对如何增加镜头吸引话题手到擒来; 就算初次参加选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制造一些rea被剪辑,也能混个眼熟。 每次大屏里选手表演完毕,或者和导师有互动,候场室都能发出一片鬼哭狼嚎,衬得沉默三人组像少林扫地僧,深藏不露。 “39号选手,温峥做准备。”工作人员喊道。 水长乐看着温峥起身,闲庭信步地走进候场室和演播厅的廊道,自信的模样同其他选手或真实、或造作的紧张模样截然相反。 对于温峥,水长乐比温峥本人还自信。 因为原书中,对于温峥初赛的描写是“技惊四座”,用琵琶自弹自唱了一首原创古风说唱。 虽然说唱对于水教授的审美而言,属于“这他妈也能算音乐?”的犯愁,但作者说惊艳那必须惊艳。 白衣胜雪的青年走到舞台中央,自报家门后,抱起琵琶开始弹唱。 青年的声音清丽中带着柔韧,低眉拨动琵琶,四条弦中,拨动出了如《琵琶行》中的茫茫月色、枫叶荻花。 青年清瘦的身体和挺拔的仪态,也让整个画面美不胜收,仿若孤傲的侠客弹唱离别的悲歌。 水长乐正陶醉,温峥的手指加快,音乐变得急促,嘴里也从低吟浅唱,变成了激昂的rap。 水教授的表情从如痴如醉变得茫然。 不是他被震慑住了,也不是他不习惯音乐的转变,而是—— 大哥,你弹个琵琶还能弹出电音加混响的效果也太离谱了吧! 主角开金手指都是可以这样不合逻辑的吗! 水长乐环视了一圈四周,很显然,大家都不觉得有问题。作为配角,对于主角的金手指只需要赞叹咏唱即可。 水长乐刚想和同为正常人的骆陵交谈,骆陵也被工作人员喊离席做准备。 温峥的表演,得到了导师团极高的评价。 紧接温峥的便是骆陵,女导师们更是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水长乐颇为期待,在原书中,骆陵的角色可是第一届选秀比赛的冠军,按理而言,温峥还是对方的手下败将。 骆陵准备的节目是唱跳。 当他开口的一刹那,喧闹的候场室寂静无声。 擅长礼节性互夸的选手,爱做浮夸rea的选手,在同一时间化作沉默的雕像。 水长乐:这是神域系统不满黄金配角抢了主角的风头,才给五音不全的构建师安排这角色吧? 导师席上,几名导师面面相觑——这个水平,是怎么进入101名选手名单的? 虽然节目需要实力不佳的活跃气氛型选手、衬托型炮灰选手,但不需要这种破坏力lv100的杀伤型选手! 芒安石最为从容,他抽出选手资料,翻到背面。 果然,总导演在后方用铅笔写道:【投资人侄子,务必确保进入30强,保证有效镜头,多找角度夸】。 一旁的翁静凑过来,也看到了备注,给了芒安石一个“臣妾办不到”的表情。 骆陵表演完毕,现场全方位沉默。 最终还是芒安石开口:“骆陵,是吗?” 骆陵惊喜点头,能让男主对自己有印象,有助于之后的构建。 芒安石:“你的音乐中,充满了超现代主义特色,有对现实的抨击和嘲讽,有对人类未来的思考,甚至含有跨越物种的探索。你的勇气可嘉,虽然目前音乐尚不成熟,但我相信假以时日,这类音乐一定能在科学探索中占有一席之地。” 其他导师:你好虚伪! 其他选手:果然是我音乐造诣不够。 水长乐:原来将嘲讽裹上糖衣的炮弹就是这样的吗? 芒安石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正常人类整不出这玩意,唱得很好,别再唱了。 “42号选手,水长乐做准备。”工作人员提示道。 水长乐没再继续看骆陵的舞台,毕竟“一个调子八匹马拉不回来的我,怎么拯救一个调子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你。” == 很快,水长乐上场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完毕,水长乐正要坐到钢琴边,被芒安石拦了下来。 “水长乐,是吧?我记得你。”芒安石笑道。 水长乐看着对方弧度漂亮的唇角,还有那双融进了春花秋月的双眸,心跳再次加速。 芒安石一字一顿,笑着道:“我的好粉丝!” 水教授抿了抿唇,仿佛看到了捉鬼师芒安石和皇帝芒安石。 同一张脸的不同造型反复交叠,错开,最后又融合,化成了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上方的射灯打到导师席,在芒安石的长睫毛下碎成片片阴影,像破碎的镜片。 水长乐忽然感觉心脏有些疼痛,悲伤瞬间弥漫开来,情不自禁道:“你对我而言,不仅于此。” 导师席上,芒安石瞬间怔住。 一旁的翁静看着台上的人,极具魅惑的舞台妆和干净的公式照截然不同,美得惊心动魄。 出于怜爱,翁静在心中道——“水长乐快跑啊!你偶像要潜规则你啊!” 而正在观看构建却还未能正式参与构建的j星观众——“男主快跑啊!不要相信水长乐的连篇鬼话!”:,, 第99章 组队 “jtonestdance beforewesaygoodbye whenweswayandturnroundandroundandround it’slikethefirstti……” 舞台上,水长乐坐在钢琴前,自顾弹唱。 或许是演播厅上方的冷气太大,水长乐轻薄的上杉如水般轻轻荡漾,趁得脖颈上的玫瑰纹身也鲜活起来。 芒安石不由盯着那修长的脖颈,颈上的玫瑰仿佛飘起花瓣,一瓣瓣落到芒安石心头,化成了不可名状的妄念。 一旁的翁静看了眼芒安石,又看了眼选手资料上的导演备注——【该选手为自闭症人设】 “呵”。翁静没忍住轻笑一声。导演认知里的自闭症长得跟个魅惑花妖似的? == 水长乐还算顺利地将《jtonestdance》弹唱完毕。 他松了口气,站起身,重新走到舞台中央。 评委席的众人神色各异。 水长乐心底惶惶不安,对于自己唱歌走调的事实,他有清晰认知。不过有骆陵的“珠玉在前”,评委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zkk组合的实力女唱将曾雪:“这首歌我没听过,是你原创的歌曲吗?” 水长乐摇头:“是几年前无意听到一对男女哼唱,觉得很好听,便记下了谱子。” 曾雪点头,继续道:“只是听到哼唱就记下吗?你既有音乐天赋,还很有想法。” 水长乐困惑,他表现出什么音乐想法了? 曾雪:“你可以一边弹奏曲子,一边哼唱完全不同调子的音乐,二者还能完美融合,贡献出杰出的视听盛宴,很棒!我看好你!” 水长乐:…… 在确定对方采用的是平铺直叙的夸赞而非夹枪带棒的反讽后,水教授欣然接受谬赞。 总不能自己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纯粹走个调?” 导师翁静拢了拢披肩长发,视线中带着探寻地问道:“你弹唱这首歌时,我感觉的一股非常悲伤的情绪,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水长乐:…… 这些音乐天才到底知不知道,对于他这类人,弹唱一首歌已经用尽他的洪荒之力,脑海里只有不要弹错、歌词要跟上音乐,哪里还有多余心思。 可对方问了,自己也不能答:什么都没想吧。 于是,水长乐将歌词用自己的话概述了一遍:“我当时想着,如果天亮后就要说离别,那就让时间停留在这渐冷的冬夜,和所爱之人,同初次见面般,紧紧拥抱,意乱情迷……” 翁静点头,问一旁的芒安石:“安石有什么要评价的吗?” 芒安石脸色不佳。 在听到水长乐“充满回忆”地怀念前男友时,芒安石的心情莫名跌到谷底。一想到自己只是歌中人的替身,芒安石心情更差了。 芒安石:“我觉得这是一场糟糕透顶的表演,根本不配出现在选秀赛场上。” 语出,惊四座。 之前,芒安石点评虽毒辣犀利,却也不会沉痛打击选手的自信,更不会采用全盘否定的句式。 芒安石看着舞台上不以为意,仍微笑和他对视的人,心中的愤怒更甚。 他只是对方转移情感的“偶像替身”,所以他的评价无需在意? 歌是唱给前任听的,爱是表达给前任的,其他人只是他们爱情的旁观者,没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唱一首和前任依依惜别的深情歌,却穿了一身‘来吧宝贝一夜情走起’的轻浮服饰,你对舞台没有基本的尊重。” “弹着情感充沛而有技巧的钢琴,却唱着平淡沉闷的曲调,你对音乐没有准确的表达。” “既然想表达对前任依依不舍,弹唱时却表现出‘早死早操生吧我的前任’,你对表演没有丝毫的领悟。” 三个没有,斩钉截铁,演播厅和候场室的温度都降到冰点。 演播厅内,几名导师面面相觑,这明显有私人恩怨在里面吧? 候场室内,已经上场的选手拍拍胸脯,庆幸没有得到如此毒辣的点评;未上场的选手惶惶不安,担心自己被芒安石评价后,会不会泪出痛肠。 水长乐看着义愤填膺的芒安石,不知为何,感觉像看到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举起话筒:“我的表演让芒导师感觉愤怒,我很自责,但这是我目前能力下能拿出手的最好表演。今后我一定更加努力,争取能展现出让芒导师满意的舞台。” 水教授也算修过《说话之道》的男人,一番话下来,让现场的气氛又重新回温。 芒安石抿着唇。 刚那批评的话说完,他心底隐隐后悔,他的本意并不想伤害眼前人。 可看到眼前人云淡风轻的模样,芒安石又抑郁了。因为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他的批评也好,赞赏也罢,也都无足轻重? 事实上,水教授对批评无动于衷,并没有芒安石脑补的条条道道。 水长乐本就知晓自己唱歌不好,对方实话实说,他有什么好生气?又不是质疑他的学术水平或职业道德。 没人会在自己本就不在乎的领域上受到否定而气愤。 再者,水长乐昨夜告诉过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用任何负面的想法去揣测芒安石,不与他怄气,不产生误解,用对待学生的耐心去对待他。 水长乐看着哑口无言的芒安石,反倒鼓励道:“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很感谢芒导师诚恳而一针见血的评价。今后的舞台也希望芒导师不吝赐教。” 说罢,还露出灿烂的笑容,让演播厅充满了冰雪消融般的明亮。 导师翁静:水长乐你醒醒啊,不要被pua了啊! j星观众:薛坤明你不要信他!水长乐又要施展邪恶手段了! == 初舞台表演还在继续。 趁着温峥去上洗手间的功夫,骆陵挪到水长乐身旁。 “你有没有觉得,芒安石和薛坤明之间有点诡异?”骆陵避着摄像头,低声道。 “哦?” 骆陵:“你说直接把芒安石当做原书里的薛坤明看待即可,可他和原书中的薛坤明之间……就很矛盾……” 水长乐理解骆陵的意思。 原书里的薛坤明是个集音乐天才、毒舌、高冷、轻浮、坚定等种种特质为一体的矛盾体,经常让读者在作者写崩了和男主是个精神分裂症中间徘徊。 而芒安石身上,显然也具有薛坤明的部分特质,可稍微琢磨,却会发现在特质的表现上与原书大相径庭。 水长乐想起了皇帝芒安石,就因为自己将书中容城的特质完全套在对方身上,才会导致之后种种误解。 水长乐难以和骆陵解释,只得道:“无论采用何种构建方式,还是尽量善待神域里的原住民吧。” 钻研过水长乐两部作品的骆陵:??? 你跟我说善待原住民? 你这跟发动完大屠杀然后说“我希望世界和平”有区别吗? == 很快,101名选手的初舞台表演完毕。 初舞台不会发生淘汰,主要是进行选手展示,让节目组能够剪辑出第一期节目,开通网上投票通道。 初舞台结束,便会开启组队考核。 两名选手为一组,自行确定曲目,进行合作舞台,之后由导师对表演进行等级评判。 评为a级的两名选手共同晋级,c级的两名选手共同进入待定区,b级则由导师商定一名表现优异的选手晋级,一名待定。 所有待定区选手会在第二轮考核结束后,由导师筛选进行补位,最终确定50名选手进入第三轮。 这场考核的刺激之处在于,节目组会在第二轮测试当天,考核开始前,宣布初舞台网络投票最低的20名,当场淘汰。 也就是说,会有20名选手精心准备了四天却不能上场,心血付之东流。 还可能会有20名选手面临没有搭档,临场将双人表演变成单人表演的考核。 节目组的宗旨——玩的就是刺激。 至于选手们的辛苦流下的汗水,临场不甘的眼泪,都只是观众们的兴奋剂罢了。 组队采用抽签加自行组队模式。 机器随机抽号,抽中的选手在剩下的选手中自行选择搭档,对方不得拒绝。 导师们来到候场区,负责摇动选号机器。 现场紧张得能闻针落之声。 这轮赛制看似自由,实则残酷。 双方既是搭档,又是对手,还可能面对临场忽然少一人的情况。挑选一个正确的搭档,晋级可能性大大提高。 水长乐和骆陵对视一眼。 原书中除了主角温峥,并未罗列其他人如何两两组合。 温峥是被选择的,主动挑选和他合作的人,名叫陈思旺。 这名选手是原书中的反面角色,嫉妒温峥的才华和美貌,因而在排练过程中,装白莲、装柔弱、假装被温峥欺负但为了表演忍气吞声,将温峥塑造成一个没有合作精神,对队友冷暴力,只顾着突出自己将舞台搞得一团糟的自私人。 原本温峥凭借初舞台的惊艳表现,在网络上人气极高,初轮投票位列第二。结果因为“高傲自大”“欺良压善”“只顾着表现自己而忘记团队合作”,让以薛坤明为首的导师团诟病。 薛坤明在严厉批评后,将其列入了待定区。 按理来说,温峥的网络投票票数极高,理应能从待定区晋级,节目组也不舍得这位外貌能力热度俱佳的选手。 没曾想,温峥是个硬骨头,属于过刚易折类型,哪曾受过这般委屈,也不辩解,直接提出退赛。薛坤明也不惯着,表示“舞台只留给敬重他的人,好走不送”。 然后温峥就被淘汰了。 这件事的影响持续到温峥第二次参加选秀。 第一届的“黑料”被网友和水军扒出,在网络上面临铺天盖地的声讨。而薛坤明也因这回“误解”,在温峥心中印象不佳,之后只得艰难的追妻火葬场。 对于像陈思旺这类反派,过多纠缠无济于事,打脸也觉对方层次太低,最好的方法是远离。 在这思路上,水长乐和骆陵达成一致。 只是在施行方式上—— “40号,骆陵。”导师翁静念出抽中选手的名字。 骆陵走到前方,没有做作的表演一番左右为难,张口爽利道:“我选择的搭档是温峥!” 本欲和水长乐组队的温峥:能不能拒绝?大哥你这非人类杀伤型音乐我承受不住啊! 水长乐:??? 哥,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虽说帮男主远离小人是好事,但你不能将男主从一个屎坑里拉起来又丢进一个石灰坑吧? 骆陵嘚瑟地朝水长乐方向挑眉:怎么样?我厉害吧?一石二鸟。既帮温峥摆脱了小人骚扰,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与温峥亲密互动。 水长乐叹气。看来接下去几日,温峥有得苦了。 水长乐原本的计划,是让温峥选个能顺利进入80强、能力尚可但略逊温峥的选手。至于自己,他则打算钻点神域系统的空子。 神域系统进阶要求第三条——【构建师进入选秀最终轮】,神域只要求构建师进入最终轮,却未明确构建师以何身份进入最终轮。 除了选手,参与最终轮的,还可以是场务、服装师、化妆师甚至清洁工。 水长乐在赛前和工作人员唠嗑时,已经打听到情况,许多岗位都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如果他被淘汰,他便以不拿钱的实习生身份加入工作人员队伍,对于免费劳动力,节目组不会拒绝。 以他的水平,靠舞台进入决赛太不现实。 组队环节颇为漫长—— 一方面,选手选人时都很纠结,选比自己强的,若不幸进入待定,淘汰的就是自己; 选比自己弱的,届时舞台拉胯,双双淘汰。还要考虑选手的人气和讨喜,否则辛苦排练度,临赛变成单人舞台。 另一方面,选手们不放过任何能增加镜头的机会,矫揉造作的跪地思考、纠结抓发、来回踱步等。 候选区的人数渐渐减少,到最后,只剩下水教授形单影只地站在中央。 其他一百名选手看着水教授。 对啊,101人两两组队,最后肯定会剩一人。 导播室,导演翻着策划方案,奇怪道:“不对啊,这方案怎么没有解决落单问题?是谁想出两两组队的?” 总策划坐在一旁摸着脑袋:“对啊,我当时考虑这么不周全吗?好奇怪。” 场中的水教授很淡定。 也对,这选秀本就是《百里挑一》,只因为他没有临岛病发,才变成《星光101》。 水教授被剩下倒也不是意外。 有同公司或亲密关系的选手,会选择自己人。 剩余选手会综合考虑合作者的人气和实力。 在他们看来,水长乐属于不稳定因素,长相突出,舞台颇有特色却得到大导师诟病。 若导师确实反感其风格,作为合作者,他们可能被牵连; 若对方只是要走先抑后扬的剧本,那么他们会沦为陪衬。 综合考虑,水长乐便剩下了。 候场室前方,导师们久久未等到导演组下一步指定。 芒安石看着场中剩下的人。对方很从容,反倒是另一侧的选手们焦躁不安。 水长乐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毫不胆怯地迎上,见对方眼中闪过如猫一般的警惕和慌张,忍不住笑起来。 水长乐的牙齿很白,一笑起来,仿佛藏在蚌壳深处的珍珠探出头。 芒安石只觉一阵心下一阵酥麻,仿佛无数珍珠在心头肆意玩耍。 都说空气能够传播声音、气味,却没人研究过,笑容的蛊惑之力,是不是也能传播。 芒安石不敢再看,忽然拿起话筒,走到正前方,按照原本的台本继续宣读。 “接下来的四天,你们所选择的学员,既是你们的队友,也是你们的对手。你们要通力合作,为观众们呈现出最完美的舞台。四天后,你们当中有一半人会离开《星动101》,结束你们的选秀之旅。” 芒安石的话,让在场瞬间寂静下来。 50的淘汰率告诉所有选手,《星动101》表现得再娱乐、再戏剧,其终究仍是比赛,充满残酷性。 他们中,只有少数像水长乐和温峥这般来玩票的选手,大多是专门的练习生或音乐院校的学生,一生中能把握的机会寥寥可数。 芒安石继续讲解着训练注意事项、优秀学员的福利,以及导师团的导师们将会提供的帮助。 芒安石结束演讲,退回到导师团的队伍中。 选手们一边热烈鼓掌,一边看着场中落单的水长乐,心底好奇节目组为何不先安排一下水长乐。若他们是水长乐,一定会尴尬得手足无措。 今日录制的流程按照台本全部结束,女导师们看着形单影只的水长乐,心生同情,正想催促节目组赶紧解决失误的方案时,工作人员递上纸条。 导师翁静瞄了眼。 节目组给出了三个方案: a、哇,你就是传说中的幸运儿,落单的你可以直接晋级! b、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竟然没有队友愿意与你合作,很不幸,你直接被淘汰了! c、有哪个人美心善的组合想收留他呢?不过好心不一定有好报哦!如果你们的表演进入待定,整个组合仍只有一个晋级名额哦!晋级几率从二分一下降到三分一!所以做好事前请权衡利弊哦! 第一个方案对其他选手不公平,第二个方案对水长乐太残忍,第三个方案尽管不完美,但折中下来是最好的。 翁静将纸条递给导师团团长芒安石,并蜷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出c的形状。 芒安石冷漠地看了眼,将纸条塞回裤兜,重新走到前方,举起话筒。 “因为是两两组合,恰好剩下一名落单选手。所以……”芒安石顿了顿,与水长乐四目相对,“这名选手将和我组队,共同进行舞台表演。” 其他选手:和芒天王合作!!!天啊!!!为什么这种好事轮不到我? 导师翁静:刚不是将对方批评得一无是处吗?现在又要合作?是pua吧!真的是pua吧! 导演碎碎念:“奇怪,没提供这方案啊?不过这方案也太棒了吧!芒安石竟然愿意和选手合作!” 副导演提醒道:“可是这名选手是自闭症人设。” 导演:“自闭症人设没问题,剧本改一下,从被学员温暖友爱的氛围唤醒,融入集体,改成被导师打开心扉,走出阴霾!” 正在观看却仍旧无法参与的j星观众:“男主快跑”已经喊累了!:,, 第100章 你玩我呢? 第二轮舞台排练时间掐头去尾共四天,中间还有将近一半时间需要补拍各种选手物料,真正留给选手训练的时间极为有限。 “起床了。”一大早,水教授就被温峥元气满满的声音喊醒。 他抓起放在脚边充电的手机。 节目组没有同其他选秀节目般没收手机,因为这个公海上的小岛收不到普通信号。选手不向节目组借网,压根无法和外界联络。 “才六点半啊。”水教授嘟囔,昨日的初舞台录到半夜一点多,有七小时睡眠要求的水长乐还特地调整了闹钟。 “四天时间要排出一个舞台!”温峥提醒道。 四天还不长吗?水长乐心道。他们大学时文艺汇演排练,也就抽出三四个晚自习。 仿佛知晓水长乐心中所想,温峥说道:“合作舞台不仅要排练歌曲和舞蹈动作,还有双方的默契度和协调性,甚至连道具、舞美、灯光等都需要自己设计,提前和场务沟通,时间非常紧张!” 温峥说罢,忽然想到什么:“也对,你的搭档是芒安石,你只需要配合唱跳即可。” 说罢,温峥看向仍呼噜打得震天响的骆陵,“人和人的命运,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 在硬件设施上,节目组并未苛待选手,光大舞蹈室就准备了四间,小训练室则准备了二十多间。 水长乐三人吃过早饭至训练室,看到所有房间都有人影绰绰、热火朝天时,十足吓了一跳。 相比三人玩票性质的参赛,这次选秀比赛对于许多练习生而言,是改变命运的关键,是难得一遇的机会,甚至是孤注一掷的选择。 “没有单人间了,我们在大间排练吧。”温峥道。 骆陵对攻略对象极为狗腿:“都听温老师的,我惟命是从,你说东我绝不向西!”主要是他的艺术细胞,也贡献不出正面意见。 温峥看着水长乐,忽然想道:“对哦,你跟导师组队,导师估计从头到尾只能抽两三小时和你排练。你也没舞蹈基础,届时跟不上速度。我看节目组有提供排舞老师,要不你先让老师编几段舞?自己练?” 说到这,温峥忽然觉得和导师合作舞台也没那么幸运了。 没时间配合,水平差距又大,舞台出彩是导师的功劳,舞台拉胯是学员太无能。 水长乐没打算采纳温峥的建议。 若说他的唱功是处于塔里木盆地的下陷级,那么他的舞蹈就是马里亚纳海沟级,上帝、耶稣、天公、观音中西合作、共同发力都无法拯救的存在。 水长乐讪笑两声,心中已有主意。 舞台又不一定要跳舞,站桩唱抒情歌也可以的嘛。 于是乎,在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中,水长乐盘坐在墙边,怡然自得地看着众人训练。 半个小时后。 有的组合仍在商榷表演曲目,意见不合仿佛随时要开打; 有的组合进展喜人,排舞都初见雏形; 也有的组合看似很和谐,却又笼罩着一股绝望的氛围——比如温峥和骆陵。 骆陵非常配合且努力,可艺术这件事,若你没有1的天赋,后方再努力出多少0也徒劳无功。 温峥跪到水长乐跟前,仰天长啸:“让我死吧!” 昏昏欲睡的水长乐抬眼,看着站在温峥身后一脸无辜的骆陵。作为一个走调八匹马拉不回来的人,他深知想要靠短时间突击来纠正走调和唱功,无异于天方夜谭。 水长乐:“我有一个小意见。” 温峥:“说!” 水长乐:“其实我觉得,舞台表演的形式是多样的,合作舞台也未必需要平均分配段落和时长。” 温峥一下领悟水长乐的意思。 舞台总会有独唱、合唱,尤其当表演者大于一时,便要考虑如何分配段落。其他选手或许会为段落分配不均,或者不能占有高光段落明争暗斗,可他和骆陵间并不存在该问题。 站在身后的骆陵:“我可以当伴唱?或者伴舞?或者会动的道具?” 非常忍辱负重。 温峥无奈:“那还叫合作舞台吗?” 他都能想象出导师批评的话——“你们连什么叫合作舞台都不懂。” 水长乐:“我以前见过挺适合你们组合的表演形式。”说着,抽出一旁的白纸,没一会就写好一页简谱和歌词。 温峥接过,蹙眉:“《最炫民族风》?这是什么歌?” “是我们村的本土组合所唱,非常脍炙人口。”水长乐说着,一边把两人歌词标注出来。 温峥:“这歌词比例分配也太不合理了吧?” 水长乐:“原唱就是这般,非常和谐。” 温峥将信将疑,哼了几句,觉得曲调悦耳,便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 一个小时过去。 房间内各组合都渐入佳境,确定好表演曲目和形式,快马加鞭的练习。 水长乐小憩后神清气爽,正要起身拉筋骨,几个练习生站到他身边休息。 “看来能和芒安石合作也不是好事?导师那么忙,哪有时间搭理。” “有的人机关算进,最后一江春水向东流。” “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水长乐没理会酸言酸语,他甚至都懒得将身旁的人和书中对上号。 他正在思索神域构建里的进阶要求。 进阶要求有三,温峥在第一届选秀中获得c位,解开薛坤明的心结,以及构建师进入选秀最终轮。 最后一条暂且不论,前两条的已知信息,在书中都少得可怜。 书里侧重描写的是温峥第二次选秀的经历,第一届选秀的相关信息,在温峥从80进50被淘汰后,便不再出现,除了知晓第一届的c位是骆陵所替代的角色。 至于所谓薛坤明的心结,书中更是只字未提。 《天生星光》是一本成长励志流小说,换句话说,主视角全在温峥身上,薛坤明作为“攻具人”,主要作用在于为温峥提供助力,以及让温峥“事业爱情双丰收”。 薛坤明,现在是芒安石,能有什么心结呢? 水长乐陷入沉思中,没注意到大舞蹈室渐渐安静下来,到最后几乎听不到响动。 直到一片阴影盖住了水长乐。 坐在地上的水长乐抬起头,与插兜站在他跟前的人四目相对。 他的睫毛真的好长。水长乐的第一个念头。 舞蹈室的灯光撒下来,穿过长睫毛,在芒安石脸上留下了大片又根根分明的影子。 他的眼睛好亮,亮得好像《一品捉鬼师》里,他们在城中村仰望的璀璨星河;又好像《许你江山情深》里,悬挂在宫墙上方的皎洁明月。 他是那么静美,又是那么孤独。 芒安石看着对方神游太虚的模样,眯起眼,语气不佳:“大家都勤加练习,你坐在这偷懒,是觉得自己很能吗?” 一旁的温峥急忙上前打圆场:“不是的,长乐他是在养精蓄锐,还帮我们舞台出谋划策。” 芒安石笑容嘲讽:“就这半吊子水平,还能给人提意见了。” 温峥龇牙,对方舞台能力卓绝他承认,但说话不留情面也让人难以产生好感。只可惜他好朋友粉丝滤镜太深。 水长乐从地上坐起来,甩甩灰尘:“芒导师说得对,我真的有很多不足,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您这样,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作品,符合所有人的期待。” 温峥:??? 脑残粉没救了。 芒安石:??? 这是什么奇怪路数,捧杀吗?心跳加速怎么回事? 刚才排练的功夫,百无聊赖的水长乐翻动起自己的手机。 没有信号,不能上网,不能通话,但还能查看手机里原本就有内容。 王大的手机相册里有几千张芒安石的精修照,视频软件里也有芒安石出道至今所有演唱会、综艺节目和电影的高清,可谓十足的脑残粉。 水长乐顺便看了下备忘录,里面没有记事,只有一堆粉丝控评词、彩虹屁、反黑模板等。 对粉圈文化了解度为0的水教授津津有味地看完,并且活学活用,信手拈来。 芒安石脸上飘过可疑的红晕,轻咳两声:“我这还有一档综艺需要录制,所以我的排练时间只能是早上九点到十点半,还有晚上八点半之后。” 水长乐:“好的,我完全听从芒导师的安排。” 见水长乐如此顺从,芒安石找不了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空虚感。 芒安石:这人脾气那么好,这么好说话,平时会不会经常被人蹬鼻子上脸欺负啊? 水长乐:这次一定要拿出对待学生的耐心,多信任,多鼓励,多夸赞! 心思各异的两人开始商榷表演曲目。 “既然你是我的粉丝,我的歌都会唱吧?”芒安石问道。 水长乐点头。 虽然他不是粉丝,但他有过目不忘、过耳铭记的本事,芒安石演唱会上的曲目,以及前些日子查看芒安石资料时看到的影像文字资料,已经足够他很好的扮演一个粉丝的角色。 芒安石:“快歌、慢歌、舞曲、嘻哈、摇滚、爵士,你各选一首表演一小段,我评测下你适合什么风格。” 水长乐也不扭捏,张口既来。跳舞就不指望了,只是哼唱出调子歌词对他没有难度。 六首歌一气呵成唱完,芒安石的表情呈现龟裂状。 他满脸怀疑人生地看着水长乐,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到恶作剧或调戏。 水长乐一脸真挚。 芒安石:…… 芒安石决定收回对水长乐初舞台上唱《jtonestdance》的评价。 什么服装轻浮,什么感情不充沛,什么舞台表现力差。 完全没有评价到点子上! 水长乐最大的问题,是他走调! 走得纯粹! 走得质朴! 走出了一条丝绸之路! “芒导师,你觉得,我适合唱哪一种风格?”水长乐见气氛尴尬,主动打开话题。 芒安石很想说,‘你适合不唱’,可看到对方水润明亮的眼睛,充满“真挚”的眼神,到嘴的话都噎了下来。 芒安石揉了揉眉心。 在这之前,他真的以为他昨天是故意找茬,水长乐其实在音乐方面颇有造诣,能够手上弹奏和嘴上哼唱不同调的曲子。 不曾想,水长乐的问题比他找茬的问题严重得多! “还是慢歌吧。”芒安石思考许久道。 以水长乐的水准,纠正音准都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四天时间压根不够排练舞台。 “来,我唱一句,你跟着我唱一句。”芒安石道。 对于舞台,芒安石有绝对的尊重和野心。 “我在夜里等雪停,我在晨光等鸟鸣,看朱墙上桃花花落花迎,不见你归来喊我名……” 芒安石哼唱道,比说话时略低的音色,性感而悲伤。 本就声音控的水教授愣住。 这首歌,芒安石在演唱会上唱过,让他想起了两个芒安石寂寞等待的漫长岁月,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如今没了伴奏,没了舞美,清唱的音色更为寂寥,无果的等待化成苦果,堵在他的喉咙里,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 “跟着唱啊,分什么神呢?”芒安石愠怒道。他不喜欢眼前人此刻的表情,仿佛在回忆,又好像在怀念。 回过神的水教授急忙道歉,并采用“鼓励加彩虹屁加自我反省”三重其下的方式:“芒导师唱得太好听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其他歌手是祖师爷赏饭吃,您是祖师爷亲自下凡做饭。听到你的歌腰不驼了腿不酸了,耳朵都怀孕了!” 水长乐:王大的粉丝彩虹屁语录真好用。 芒安石心道,‘这人屁话真多’,脸颊却微微发烫,正经道:“别分心,跟我唱。” 一个小时后。 芒安石心力交瘁。 水长乐的走调走得固执,走得蛮横,走出了希勒特铁骑侵占欧亚大陆的横行霸道。 芒安石非但未能纠正其跑调,好几次差点被带沟里去。 芒安石没想到,自己想给对方挖坑,最终却被自己坑了。 路过的其他学员听到两人的合唱:天啊,他们已经在尝试改调加双重声部了吗?不愧是芒安石!但我们只是个选秀比赛,不是什么青年职业歌手大奖赛,不用这么卷吧! 在确定水长乐的跑调无药可救后,芒安石对着窗外沉思许久,问水长乐:“你那还有什么原创歌曲吗?” “原创歌曲?” “类似于你初舞台《jtonestdance》的曲目,大众没听过的。” 水长乐点头。 芒安石:“行,找一首你擅长的,唱一下。” 水教授拿出了自己的保留曲目《军中绿花》。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 水长乐唱罢,问芒安石:“怎样?” 芒安石垂眸,水长乐的音色其实不错,像带着羽毛,勾得人心痒痒。 芒安石:“这首尚可……不过我想知道,这首歌的原调是什么?” 水长乐找出白纸,迅速将简谱和歌词抄下。 芒安石看完:“这跟你唱的,真的是一首歌吗?” 除了歌词,可以说没有丝毫关系。 水长乐大言不惭:“我的嗓子会随心所欲对曲调进行改编。” 男主温峥弹琵琶都能弹出电音和混响的效果,他有个能改造曲子的喉咙也可以算小金手指吧。 芒安石接受对方是个“走调王”的事实,翻过纸笔,开始写简谱。 “你在写什么?”水长乐问。 “把你刚才唱的曲子写下来,就当改编曲目了。” 水长乐沉默,没敢告诉芒安石一个悲伤的事实。 芒安石记完曲调,自顾哼唱了一遍,水长乐在一旁听着,惊讶道:“这是什么歌?” 芒安石:…… “就是你刚才唱的那首《军中绿花》。来吧,我们合唱一遍,我再来分谱。” 水长乐点头。 两人一起哼唱了四句后,芒安石沉默了。 “怎么忽然不唱了?”水长乐询问。 芒安石:“你玩我呢?” 水长乐双眼透着茫然和无辜。 “你唱的和上一遍完全不一样!” 水长乐一脸理所当然:“唱得一样才奇怪吧?” 能唱得一样,他就不会走调了! 芒安石被水长乐的逻辑折服,沉默了许久,皮笑肉不笑:“irespectyou!” 一旁的骆陵结束训练,正准备休息拿水喝,听到这话,对水长乐投来钦佩的目光。 不愧是芒元帅欣赏的构建师,半天不到时间,就让昨日对其嗤之以鼻的导师刮目相看!表示敬佩! 芒安石最终设计了一版舞台,仍旧是演唱《军中绿花》,两人交错演唱,不合唱,以免露馅。 至于伴奏部分,则由芒安石制作一版背景音,再加上现场演奏,双重保障,不求精确,但求糊弄过观众。 == 《星光101》的百万剪辑师堪称神速,初舞台结束当夜通宵赶工,翌日晚八点,第一集正片和101名选手的舞台直拍便上线了。 因为导师阵容空前绝后的强大,因而节目在开播前便万众瞩目,开播的第一时间,无数人涌进平台,边观看边互动。 【直接包了个岛,节目组大手笔啊!】 【芒安石、zkk、小虎牙、翁静、hiry,请这个阵容要花多少钱啊?这几个人承包了热搜榜半壁江山吧!】 【选秀选的是选手,请这么好的导师怕不是买株还珠?】 …… 刚播放完宣传片,平台互动区就无比热闹。 随着选手下轮船登岛,出现在镜头里,买股型观众纷纷下场。 【我看到‘榴莲超甜’组合了,他们四个也来参加这个选秀啊!】 【好多老面孔,回锅肉能不能滚粗选秀圈。】 【回锅肉吃你家大米了?】 【急需新鲜面孔新鲜血液拯救我这只疲倦的资深选秀老狗!】 镜头转到骆陵和温峥身上,摄像头很懂的给了相搀的胳膊一个特写。 【卧槽……我可以了!我活了!这两张脸我可以!这肢体接触我也可以!】 【新面孔啊!我查了下,都是第一次参加选秀!就颜值而言可以入手!】 【呵,说是新人,卖腐这一套熟门熟路嘛,看来专门培训过。】 【笑死,搀个手就卖腐了?真是腐眼看人基。我搀扶老奶奶过马路是我想和老奶奶搞对象?】 【腐眼看人基怎么的?我看选秀不搞cp搞什么?我要看舞台我直接看芒安石演唱会不好吗?我要看青春奋斗我去看奥运会不更燃吗!我看选秀就是要看搞cp!】 【搞cp不可耻!cp女孩就要站着追星!】 【cp搞起来,101乘100加上攻受,有10100个cp名!】 【10100对!我就不信搞不到一对真的!】 关于cp的争吵弹幕将整个屏幕覆盖得密密麻麻,直到镜头中出现了水长乐。 纯色的直筒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单薄的印花t,在海风的肆意下,裹出了纤瘦的腰肢。精致的脸映着夕阳,美得不太真实。 弹幕在空评了几秒后。 【十秒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小妖精的全部信息!】 【他好清冷啊,一个人静静地走着!像个孤单的谪仙!我就喜欢高岭之花!】 【笑死,没人缘、不懂社交、情商低三选一,脑残们不要老是喜欢给爱豆戴巨婴滤镜了!】 【他为什么老是捂着心脏位置?是不舒服吗?病弱美人!我的性癖!】 【我不管我入股了!就冲这张脸我pick了!】 【我不管,本美人cp粉已经入股水长乐x温峥,要搞就搞最漂亮的两个,管他们熟不熟!】 当选手到达演播厅,芒安石作为导师代表出场后,讨论量到达。 【哥哥杀人不用刀,举手抬足把我铐!】 【太好看了我的天!芒安石是天使吧!哪家医院做的翅膀割除手术?完全看不出痕迹!】 【大家好,我是芒安石的素人女友,没有合照,没有聊天记录,但是我有一张嘴,我说是就是!】 【烦死了,这是选秀节目,芒安石的脑残粉能不能别霸屏!】 …… 导师总动员结束,节目组又播放了一些选宿舍等生活片段,而后直接切入第二天的初舞台。 豪华的导师团登场。 第一期节目截止在了五组选手表演完毕后。 节目结束,互动平台的热闹却未停止。 热衷磕cp的网友们走在霸评第一线。 【本博爱党表示,随便两人排列组合我都可以!】 【本拉郎党表示,要搞就要搞毫无交集!最不熟的!】 【乐温cp!美颜盛世!还不是拉郎!一间宿舍!】 【楼上的省省,那宿舍里还有骆陵,看起来和温峥更熟,你磕得不膈应吗!】 【3那个p我也不是不行,我节操很低。】 【不是我说,你们既然要把最好看的拉成一对cp,为什么不考虑芒安石x水长乐?】 【!!!】 【靠,瞬间思路开阔!耳聪目明!姐妹救我狗命啊!】 不曾想,这条评论竟然短时间内收到近千条回复。 【万万不可啊!水长乐只是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有一颗禽兽不如的心啊!】 【放过可怜的导师吧!他何罪之有!】 【姐妹听我一句劝,心理素质、抗压能力不是s级的千万不要碰这对cp!】 【水长乐的cp磕起来会要命的!】 【你知道凌晨四点的校园是怎样的吗?我知道?一旦你磕了水长乐的cp,你就能失眠流泪到天亮!】 …… 发评论的网友莫名其妙,以为这群人是芒安石的粉丝,回怼道—— 【磕cp自由!挡人磕cp如断人生命线!】 该网友并不知道,回复他评论的并非地球人,而是终于能够参与互动构建的j星人。 他们的数量在广大网友中不足挂齿,可他们仍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规劝网友—— 回头是岸! 不要相信水长乐的任何cp!:,, 第101章 翁青松 选手宿舍。 骆陵如同做贼一般,端着一碗泡面缩在上铺,对在床下看书的水长乐道:“长乐,帮我看着点,温峥如果进来帮我拦一拦。” 水长乐哭笑不得。 骆陵自作聪明和温峥组队,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依靠和主角的亲密关系来达成构建。 亲密倒是亲密了,骆陵却被折腾得不轻。 温峥对舞台有一份固执己见的执着和热爱,对比赛也是,要么不参加,参加便要做到最好。 他对自己狠,对自己的搭档亦是。 骆陵的能力匹配不上温峥要求,只能用训练来弥补,短短几日,骆陵便消瘦了一圈,原本还有奶膘的脸,此刻隐约可见嶙峋的骨头。 骆陵向水长乐诉苦:“你知道温峥有多丧心病狂吗!他连我的饮食都要操控,今天鬼食堂难得有的炸虾天妇罗和干煎鸡,我硬是一口没尝到,温峥说要保持喉咙状态,你说我的歌词也就‘留下来’‘我知道’几句,保持什么状态?” 水长乐很没同情心的笑出声。 骆陵塞了几口泡面:“我们真是一对苦命兄弟,我看你也被芒安石折腾得不轻。” 这几日,芒安石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准点出现在排练室。 起初,其他学员都非常艳羡,原以为导师搭档学员舞台就是一噱头,大概率是学员自己辛苦排练,最后在导师身旁做个陪衬。 不曾想,芒安石很认真设计合作舞台,并且坚持合作排练。 可随着芒安石在训练中经常劈头盖脸批评水长乐,用词极尽中华五千年嘲讽之精华后,选手们估摸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纷纷庆幸这份“幸运”没落到自己头上。 此刻,水长乐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我还好吧?” 在水长乐的认知里,做不好挨骂很正常,他又不玻璃心。况且设身处地思考,在一个团队里,遇到特别拉胯、拖累队友的存在,是谁也不可能和颜悦色吧。 骆陵将唯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牛肉塞进嘴里,啧啧两声:“也对,不是谁都像你,玩弄人心,乐在其中。” 骆陵想到这几日,他会在一旁围观水长乐和芒安石训练。 每次芒安石将水长乐狗血喷头骂一顿后,水长乐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甩手走人,甚至连闷闷不乐都没有。 水长乐只会笑着点头—— “芒导师说得对,导师是神的孩子在跳舞,我作为凡人争取不拖后腿。” “谢谢芒导师纠正,你就是我的诗和远方,信仰和方向。” “老师你纠正得对,导师的舞台表现力真该申请吉尼斯纪录,今天也是努力追赶导师的一天呢!” 骆陵不能理解,水长乐是如何把那么恶心,那么舔狗的话说得清新脱俗,理所当然。 别说他嘴角抽搐,就是芒安石每次听完后,都会僵在原地,许久都没动作,最后脸颊发红地说一声“继续练”。 骆陵:水长乐果然恐怖如斯。 水长乐不觉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 一来他先犯错,他就有责任主动缓解矛盾,调节气氛; 二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都将人夸到这份上了,芒安石怒火再大也该消退了; 三来王大的粉丝彩虹屁合集太好用,他完全不必担心词穷。 不得不说,粉丝身份很好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套上“脑残粉”的帽子,全都合情合理。 骆陵清理着汤碗中仅存的泡面:“不过话说回来,你跟芒安石那么亲近,那芒安石和温峥怎么办?” 水长乐翻页的手指一僵,而后道:“构建基本要求和进阶要求里,未对感情线有做要求吧?” 骆陵:“道理是这样没错,不过你为何这么热衷拆cp……” 骆陵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敲门声,骆陵也不嫌脏,直接将汤底残存的面盒用棉被盖上。 水长乐无奈,起身将门打开,一身大汗淋漓的温峥走入房间,看到缩在上铺的骆陵:“我又想了几个带后空翻的动作,你休息好我们再排练一小时……” 骆陵眼神绝望的和水长乐对视,水长乐回以其一爱莫能助的表情。 “怎么了?”温峥似乎察觉到气氛中的微妙。 “没。”骆陵敢怒不敢言,索性换个话题。“温哥啊,你觉得芒安石怎样?” “芒安石?”温峥不明所以,“芒导师业务能力确实是顶尖,很有舞台魅力,天生吃明星这碗饭的。” “你这也太官方了。”骆陵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很失望,提示道:“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温峥摇头:“对待业务很认真,但其他方面难以琢磨。” “怎么说?” “就比如他对长乐吧——你要说他好呢,那嘴巴又得理不饶人,乖戾得很,也就长乐能好声好气;你要说他不好吧,有些细节上,又觉这人挺暖心的,至少对长乐是。” 骆陵:“那你呢?你对芒安石什么感觉?有没有想过和芒安石谈恋爱?” 温峥给了对方一个“你脑子瓦塌了吧”的表情:“大哥,清醒点,爱豆谈恋爱必须死!” 骆陵:…… 一旁的水长乐笑出声,温峥可是个事业狂魔,在原书里若不是种种机缘巧合,也不会和薛坤明开启感情线,即便如此,感情线也只是事业线的锦上添花,占比忽略不计。 水长乐看了眼手表,临近八点,到了和芒安石约定的训练时间,摆摆手和两人告别。 == 杼舟岛上,临南公馆。 临南公馆本是百年前名媛宋临南的别墅,如今改造成岛上最豪华的餐厅。 餐厅包厢内。 “首播当天四个小时两亿播放量,我这两天至少接到两百个品牌的电话,想要投放广告和合作,全亏在座的各位福星,当然也亏我们翁大经纪人的支持!” 导演已经五分醉意,笑得眉不见眼,握着酒杯和翁青松碰了个杯,“我干杯,你随意”,而后满杯红酒一滴不剩。 今年刚到知天命年纪的翁青松笑了笑,真的很随意的只抿了一口。 醉眼朦胧的导演愣了下,而后继续笑意盈盈,和没事人一般与其他人打招呼。 今日纯粹是节目组聚会,之所以特别隆重—— 一来是《星光101》首播大获全胜,收视数据喜人。 选秀连续疲软了几年后,终于触底反弹。许多之前对节目组不屑一顾的品牌方,如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弯着腰上门求合作,导演扬眉吐气; 二来是首播惊人的数据和这两日居高不下的热度,让各娱乐公司都嗅到了机会。 本就有派选手来参赛的,立马将选手定为重点培养对象,一边下营销,一边亲自派经纪人来和节目组谈条件,多镜头,出道位等; 没派选手参赛的小公司悔不当初,大公司则希望资源置换,让旗下艺人来踢馆、合作演出,或者签约未有公司的选手。 杼舟岛的航线五天一次,各公司和各品牌方全集中在今日前来了; 三则是最重要的,大经纪人翁青松也乘该航线前来。 翁青松,外号翁遮天,因为其在娱乐圈内只手遮天,其背景复杂、人脉甚广,旗下艺人众人。连各大平台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不说远,就是《星光101》的导师团,几乎全和翁青松有关联。 芒安石和zkk组合的三名艺人,都是翁青松的艺人。 翁静如今的经济约没签在翁青松名下,但她是翁青松的独生女。 如今单飞的小虎牙,在当kissy队长的时期,曾是翁青松的艺人,而当年红遍亚洲的组合kissy,也是翁青松一手捧红的。 唯一和翁青松没关系的导师便是hiry,不过其并非传统艺人出身,属于网红成功转型明星。 导演和监制对翁青松极尽谄媚和讨好。 芒安石本就厌烦酒局,看了眼右手手表,八点一刻,过了他和水长乐约定的训练时间。 芒安石正想找个理由退出酒局,却被身旁的翁青松观察到:“怎么了安石?坐立不安的?来,喝点。” “我约了和选手排练舞台。” 翁青松眯起眼:“和选手?” 一旁的导演急忙解释:“下一轮是选手两两组合表演,恰好有一名选手落单,安石和其组合。” 翁青松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芒安石:“和普通选手合作?这不会欺负人吗?舞台对比太碾压,选手完全看不到闪光点。” 导演附和道:“谁能和芒天王比呢。” 翁青松话锋一转:“不过也未必,有选手这层身份,观众都比较宽容,和安石合作,至少镜头、话题和热度全都有保证了。那选手是哪个公司的?” 导演一下知翁青松的意图:“是个应届毕业生,不是艺术院校的,不过相貌气质非常优越,目前投票数和初舞台的个人播放量都在前三,重点是没有经纪公司,还是素人。” 翁青松的手指摩擦着酒杯:“那人,你可要帮我看着点。” “那是,翁哥要的人,谁敢抢。”导演笑着道。 一旁的芒安石面无表情,放在桌下的手却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留下久未退散的月牙印。 “我先走了。”芒安石道。 “走什么?”原本喜眉笑眼的翁青松忽然冷了下来,“你的水平还差这一会练习吗?这三桌都是各大娱乐公司的人,加起来顶娱乐圈半壁江山,那不入流的练习生算什么?” 这话明着是在贬水长乐,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是在指桑骂槐。 芒安石与翁青松的经济约今年末就要到期,去年时便有八卦媒体拍到两人为续约之事闹得极不愉快,面上两人仍是和和气气,情同父子,可其下的暗流涌动,众人多少有所察觉。 导演是个人精,哪怕醉酒三分,打圆场的功夫依旧一流。 “翁哥说得对,我们安石举手投足就能倾倒万千少男少女,当场即兴表演都能甩选手们辛苦排练一个月,让那个水长乐自己多练练。来,安石,我敬你一杯,你这热度号召机真是名副其实,出道至今每档综艺都爆火,我这是何等幸运才能与你合作!”胖导演又是一杯红酒下肚,眼睛都不眨。 话到这份上,芒安石也不能不给面子。和导演敬完酒,酒桌的气氛再度热络起来。 芒安石看了眼手表,心底莫名焦躁。 他的手机能发出信息,可选手的手机却没有信号,他也没办法通知水长乐今晚排练取消。 虽说作为导师情有可原的放鸽子也无伤大雅,可芒安石不想给水长乐留下自己不守信的印象。 == 排练室。 临近九点,各个排练室依旧灯火通明。 选手们都在为舞台做最后冲刺。 水长乐倚墙而站,听着周边人的闲谈。 “金姐今天来岛上了,特意嘱咐我要好好表现。我跟你说,明天舞台我们千万别拖垮。” “金姐?凌阳娱乐的金姐?” “对啊。” “我的天,你不是和我说你是你们凌阳的底层?公司工作人员都不正眼看你的可怜虫?都能和金姐搭上话了!” “时也命也啊,这节目之前公司也不怎么看好,认为导师阵容强大会衬得选手黯淡无光,出现选秀节目只捧导师的尴尬。本来公司派我和另一小太子参加,小太子嫌上岛被封闭太苦不来,这不便宜我了。” “你们公司不看好,那金姐怎么还会来?” “咦?你还不知道吗?这节目第一期已经播出,直接爆了。今天好多娱乐公司的重量级人物登岛,我估计都是来争取出道位和镜头的。” “哎,那像我这种没背景的素人,估计下一轮就淘汰了。” “别妄自菲薄,选秀又不是全看实力,长相、个人魅力、观众缘有时更重要。” “可这些……我感觉我也没有……” “那还有最后一条路,炒cp!” “炒cp?” “对,看选秀不搞cp如吃宴席只喝白粥,索然无味。” “可是我跟谁炒cp?” “跟我啊!难得我们这么投缘!合作也默契!如果我们能走得远,cp也能崛起的话,以我对金姐的了解,她会签了你!” “还有这种好事?” …… 水长乐忍不住笑出声,现在的选手啊,真是非常主动迎合观众和市场需求,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他也算知晓芒安石失约的原因了。 看样子是被拉去应酬,耽误了。 至于对方不告知的原因,水长乐看了眼没信号的手机,心下了然。 以他的经验,这类饭局不到十一二点结束不了,就算结束了,八成也醉得茫茫然不知春秋。 先回宿舍?水长乐盘算。可若有万分之一可能,对方还来排练室,发现他缺席呢? 水长乐正纠结,忽然又听到旁边的选手窃窃私语道—— “炒cp选对对象也很重要,比如和导师炒吧,收益高,风险更高。” “怎么说?” “差距太大了,难免给人趋炎附势之感。况且对方肯定不把你放眼底,别说配合炒cp,估计都没把你当人,你太倒贴就掉价了。” 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水长乐。 水长乐笑了笑,自己在选手中都是攀高结贵的形象了,不落实岂不是白背负这骂名。 水长乐走到排练室后方的摄像处。 节目组安排了八个摄像师每天在各训练教室拍摄素材,选手们也都很懂事,什么“训练到痛哭流涕”“训练到缺氧送医”“互助友爱手把手指导”之类的素材每天轮番上演。 “请问一下,芒导师现在在哪呢?” 摄像师摇头表示不知,反倒是身后的戴鸭舌帽的女人开口道:“应该是和导演组聚餐了。” 水长乐点点头:“我能去找他吗?不知他是否还来训练,想确认一下,否则冒冒然离开错过了。” 女人思索几秒,点头:“你跟我走吧。”说着,还让摄像师也跟上。 这名女性是《星光101》的副编剧。 不要问为什么选秀节目还需要编剧。 毕竟看节目和看剧一样,也需要起承转合,抑扬顿挫,没人想看平铺直叙的记录。 因而就需要编剧在广大的素材中提取若干主线支线,构成一场迭起,悬念不断的节目。 对于第二轮舞台,编剧打算打造的剧本,常规的包括—— “一开始看你不顺眼摩擦不断,几番磨合下冰释前嫌,最后贡献出绝美默契舞台” “两个弱者组队本以为注定被淘汰,不懈努力互相打气最后出奇迹双双晋级,泪洒当场” “两个强者组队本以为万无一失,训练中各有主见谁都不服谁,最后双双淘汰被导师训斥不会合作的人走不远” “两个好朋友训练时欢声笑语不断,最后舞台上面临一晋级一淘汰的命运,抱头痛哭祝福晋级的人,带着我那份梦想继续走下去!” 总之剧本都写好了,就看届时谁会是提供素材的幸运儿。 可编剧们也想有创新,尤其是第一期节目就爆火后,编剧对自我的就要就更高了。 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瞄准了芒安石x水长乐。 导师x选手,偶像x粉丝,毒舌x温柔,双美人,要素非常齐全。 若说谁磕这对cp最带劲,目前并不是观众,因为放送的第一集只到初舞台的第五个节目,在观众的视角里,芒安石和水长乐仍未有交集,顶多看脸拉郎。 但编剧不一样,有了这几日的训练素材,那简直是坐在v席等糖喂。 此刻,编剧脑中立马想到一条剧情—— “水长乐苦守‘寒窑’一夜,瑟瑟发抖,却未等到期盼的身影。 而他所等的人,此刻正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窗外月正圆,心很凉。” 编剧在心中大呼好虐好虐! 虽然现在正值炎夏,虽然水长乐表情并未凄苦,但又怎样? 滤镜一打,神剪辑一剪,bg一加,多虐恋情深的故事应有尽有。 == 副编剧带水长乐来到临南公馆的包间。 水长乐也不拘谨,推开门,看着室内三大桌人。 吹瓶的、吹牛的众人同时停下,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朝众人鞠躬,而后道:“我找芒导师,说两句话。”说着,看向脸色通红的芒安石。 芒安石显然被已经被灌了不少酒,但意识尚清醒,见到水长乐,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翁青松拦住。 “还来这说悄悄话呢?这小孩长得很好看啊,是选手?”翁青松道。 已经醉得半摊在椅子上的导演摸着肚子,努力瞪大眼睛,几秒后笑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长乐啊!要和安石合作舞台。” 翁青松微微眯眼,手指在高脚杯的杯口摩擦了半圈,向着门口的方向笑道:“这么见外干嘛,服务员,添把椅子。” 很快,翁青松和芒安石中间多了把椅子。 水长乐乖巧地坐着,感受到两边冰冷和审视的目光,冰冷来自于芒安石,审视来自于翁青松。 对于翁青松,水长乐没什么印象,在翻脑中找了一下原著里的犄角旮旯,只提过是芒安石的经纪人,关系不佳。 “长乐是吧,年轻有为,来,喝一杯。”翁青松递过一装满红酒的酒杯。 水长乐接过,故意表现得不知所措。 一旁的芒安石按住了酒杯。 明明包厢内灯光璀璨,连餐盘上细浅的纹路都分毫毕现,可不知为何,芒安石却像自带一块乌云,半张脸都笼罩在阴暗中。 “他酒量不好,明天还要录制节目,我可不希望舞台开天窗。”芒安石沉声道。 “一杯酒而已,也不能喝吗?”翁青松的声音冷下来。 包厢内热络的气氛一时凝滞。 水长乐环视一圈,除了节目组和导师团外,都是陌生面孔,想来便是各大经纪公司的人。 最终还是导演出来打圆场:“长乐,喝一杯,不碍事。这位可是翁大经纪人,若你有福分被翁哥看上,前途无量!” 水长乐急忙起身,恭恭敬敬道:“那我也敬翁哥一杯。” 翁青松笑笑,将手中四分一杯量的红酒酌了一口。 水长乐很识脸色,满杯红酒一干二净。 等到水长乐坐回座位,便感觉身旁的视线更冷了,点水成冰的冷。 水长乐豁达大度地回了对方一个灿烂的笑容。 酒局继续。 芒安石显然是很受欢迎的对象,没一会,便有七八个人以各种名义上前敬酒。 水长乐坐在一旁,拘谨又羞涩,时不时回答翁青松几个问题。 渐渐地,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慢,眼神变得空洞而游离。 芒安石也察觉到身旁的异状,刚想开口询问,水长乐猛地站起,拿起桌子上还未拆封的椰奶,往自己酒杯里灌满,对着芒安石道:“芒导师!我敬你一杯!” 芒安石皱着眉,过量的酒精已经让他胃部翻滚,眼前人又像丢了把火苗,让酒精彻底燃烧。 酒量真烂。 芒安石在心底道,正想找个理由让对方离开,却见水长乐夺过他的空酒杯,也往其中倒了半杯椰奶。 “芒导师,我干杯!你随意!”水长乐红着脸,一脸视死如归地将椰奶一咕噜下喉。 芒安石冷笑一声,也押了几口椰奶。 芒安石本以为水长乐只是酒量烂,但他很快发现,酒品也很差。 每当有人过来敬酒时,水长乐便迫不及待地往他酒杯中灌椰奶,并拿着筷子敲碗道:“满上!必须满上!” 芒安石无语,刚想拿水长乐的空杯倒酒,水长乐眼疾手快,立马又在杯中添满椰奶。 芒安石拿着高脚杯,无奈对跟前人道:“我再去拿个酒杯。” “不用不用,要不就以奶代酒吧,差不多。”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轮,芒安石也受不了了,对同桌人道:“我先把他送回去。” 同桌人正想挽留,却见水长乐竟然准备往翁青松装着酒的杯子里倒椰奶,急忙道:“行……你先送回去……怎么酒量这么差……” == 杼舟岛的夜晚很美。 岛上的山脉起伏如女人优美的曲线,此刻夜色撩人,女人正仰躺着欣赏璀璨星河。 海风咸湿,呼啸声如即将冲锋的军队,盖过了岛上的鸟叫虫鸣。 芒安石搀扶着醉鬼,走到分叉小道,思索着是要送回选手宿舍,还是排练教室。 “胃好点了吗?”水长乐的声音传来,清冷悦耳,世界都变得静谧。 芒安石愣了下,侧过身,只见眼前人双目澄净,丝毫不见刚才的醉意。 芒安石头脑卡顿了片刻,反应过来:“你装醉?” 水长乐站直身体,放开芒安石,伸了个懒腰:“这不是看你胃不舒服还强撑着?” “要你管?真多事。”芒安石嘴硬道。 水长乐:“要不去我宿舍,我给你热点牛奶?” 芒安石嘴上嘟囔着“谁要喝牛奶那玩意”,身体却很诚实地跟在水长乐身旁。 “你很有躲酒的经验嘛。”芒安石踢着地面的石子道。 水长乐笑笑,他是南方人,酒量一般,无奈大学时全专业的东北人都分配到他宿舍,拼不过只得躲,练就了一百种挡酒方式。 “国人老爱在酒桌上谈事,可怎么说,身体才是自己的,小酌怡情,大饮伤神,即便酒局避不了,也多备点法子。”水长乐传道受业。 两人来到选手宿舍。 已过晚上十点,宿舍楼很安静。摄像师傅都撤退了,选手们的表演欲也一同消退。 水长乐:“房间里有摄像机,要不你在天台等我?” 芒安石双手插兜,不置可否,径直向上一层天台走去。 水长乐进到五楼房间,房间内空荡荡的,想来骆陵又被温峥抓着去练习了。 水长乐烫了一壶牛奶,倒入自己的保温杯,随手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出门至天台。 “在看星星?”水长乐坐到芒安石身旁。 “嗯。” 天台没有座椅,两人坐到一水箱上。 水长乐见对方没有聊天的,倒了杯牛奶递过去。 “你还挺体贴,常照顾人吧?”芒安石的语气听不出好坏。 “也没有,就是特别想照顾你。”哪怕他仍琢磨不透眼前的芒安石和其他的芒安石是何关系。 芒安石:…… 这人说骚话真是信手拈来毫无负担。 “对了,如果翁青松找你签约,千万别答应。”芒安石忽然道。 “哦。” 见水长乐没放在心上,芒安石侧过身,按住对方的肩膀:“不要被繁华的表象所迷惑,在这个圈子里,一定要坚持做自己。” 水长乐盯着芒安石,见对方眼神里又有醉意又认真,忍不住笑出声。 “好的,我都听安石的。” 芒安石猛地心跳加速,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牛奶根本不解酒!他感觉自己醉得更加厉害了。:,, 第102章 合作舞台 两天后。 第二轮舞台开启录制。 在正式开始上台表演前,会有21名选手失去登台机会。 导师团宣布截至昨晚十二点,被淘汰的选手名单。 节目组十分懂得设置悬念,先公布第21—70名,而后公布20—1名,最后公布70—80名,其余未念到名字的选手,便会失去第二轮舞台的机会。 念到名字的选手会从左边待定区,走至右边的候场区。 21-70名公布得很快,五秒一个,基本是公司名加名字。该批属于“中庸级”选手,人气不突出,也不会面临淘汰危险。 该批次念完,两块区域五五分,选手们面面相觑。 剩下的五十人中,或者是人气高的选手,或者是越过淘汰线的幸运儿,剩下就是无法登台的可怜人。 一线生一线死,留下的五十人表情多少都有些局促,除了站在最边上的水长乐和骆陵。 骆陵见水长乐坦然自若的模样,轻声问:“你觉得我初赛表现如何?” 水长乐想到对方初赛时“震撼人心”的唱跳:“这个世界上,唱歌分两种,一种是温峥那样好听的,一种是我这样难听的,你是例外,你介于中间。” “是说我唱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努努力还有进步空间?”骆陵欣喜。 水长乐给了对方一个“麻烦有点自知之明”的眼神:“你属于好听和难听中间的——好难听的。” 骆陵撇嘴,虽然他对自己唱功心知肚明,可身旁这人对着芒安石彩虹屁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他这,连两句客套话都不愿意。 另一边的温峥有些紧张:“长乐,我不会被淘汰吧?” 水长乐安慰道:“放心吧。” 别说原书里温峥晋级了,就温峥那弹琵琶清唱能搞出电音加混音的金手指,不晋级天理不容。 至于他和骆陵,水长乐同样不担心。 他的合作对象是芒安石,导师合作舞台的噱头,节目组但凡不是傻子,暗箱操作都能让他晋级。 至于骆陵更不用担心,那能让黄河断流长江倒流的歌声,节目组都能让导师以诙谐而非斥责的方式评价,足见其背景之深。 果不其然。 水长乐、温峥和骆陵分别以第二名、第三名和第九名晋级。 第一名是有粉丝基础的老选手。其他排名前列的选手,则多是已经在正片中放出初舞台的选手,镜头量很大程度决定了人气。 1-20名的选手被公布时,节目组都安排了一句网友的最高赞评价。 温峥——是可以直接出唱片并卖爆的唱功和创作。 骆陵——选秀节目需要欢乐泥石流。 水长乐——诱而不自知,纯欲天花板。 水长乐:??? 有事吗?还不如自闭症人设呢。 导播间。 总策划疑惑道:“我记得水长乐的最高赞不是这句啊?” 台本编剧:“他的最高赞、第二赞、第三赞都很莫名其妙,我就取了第四赞。” 总策划点开水长乐的投票界面。 最高赞:芒安石快跑啊!!! 第二赞:芒安石,别吞下水长乐给你的糖衣药丸,吞了你真的会完! 第三赞:水长乐的嘴!骗人的鬼! 总策划无语:“这都什么和什么?” 编剧:“不清楚,一开始以为是黑子,还想水选手也没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怎么会一下形成如此大批量的黑。可查看了后台ip,这些评论和点赞的,全部给水长乐投票了。搞不懂。” == 导师继续公布70-80名的选手。 念到名字的选手劫后余生,喜极而泣,未念到名字的选手呆若木鸡,抱头痛哭。 水长乐不禁也有些动容。 被淘汰的选手中,有一名叫周奇的。水长乐对其印象深刻,一是他的名字太可爱,二是和他组队的选手,是陈思旺。 陈思旺便是在原书中,和温峥搭档第二轮舞台的选手。因为骆陵横刀抢队友,陈思旺最终被周奇选走。 周奇见陈思旺在初舞台中表现不俗,镜头前看起来又亲和,还庆幸挑选到好队友。 结果在训练过程中,陈思旺本性毕露,没镜头的地方对其冷嘲热讽,有镜头的地方又假装自己被猪队友拖累却努力奋发。 此刻,周奇抹着眼泪,看着自己的排名——81名。 就差一名。 和第80就差17票。 要知道,高排名的选手都有几百万票,17票可以说微不足道。 场中的好几台摄像机都对准了这位“小倒霉蛋”。 这时,陈思旺从候场区走到淘汰区,一把搂住周奇,眼泪婆娑,而后举着话筒,对着镜头,开启了一番“我们这五天训练多艰辛,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队友的淘汰让我痛不欲生”的演讲。 周奇被搂着肩膀,脸色难看,敢怒不敢言。 候场区内,骆陵翻了个白眼:“好虚伪的人,谎话连篇,还好温峥没和他组队。” 水长乐耸耸肩:“都说撒谎的人会变匹偌曹,鼻子不断增长,为什么他的鼻子还是这么塌?” 水长乐和骆陵没压低声音,周边的学员都听了七八,笑出声。 笑声让在做演讲的陈思旺僵了一下,又厚着脸皮说完不舍感言,将淘汰选手的镜头全揽到自己身上。 候场室前方,导师们都在娱乐圈摸爬打滚许久,一眼看穿其中小九九,翁静见周奇抿着唇,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奇拿起话筒:“我很难受,但我不会放弃,明年我还会再战舞台。离开前,我想把我的幸运手链送给我在节目里唯一结交到的朋友。” 一旁的陈思旺没料到周奇愿意配合他这场“兄弟情大戏”,急忙酝酿泪水准备接手链。 结果周奇直接无视他,走到候场区的水长乐跟前,牵起水长乐的手,郑重地将手链戴在其手腕上,声音颤抖道:“谢谢你。” 这场面如同求婚,周围一阵起哄声。 陈思旺的脸已经难看得能挤出墨水。周奇说节目里唯一结交的好友是水长乐,那他刚才那一番“深情告别”,岂不都成了笑话。 水长乐有些懵,他自认和周奇谈不上熟悉,除了几次在排练室,陈思旺的小手段使得太过分,他开嘲讽回击了几次。还有几回在训练大楼的安全通道,遇到周奇蹲在阶梯上哭,看到小朋友哭就想开导的职业病犯了,上前宽慰过几句。 仅此而已。 水长乐不知道,他的教师光环太强,短短几句话,却让周奇豁然开朗、大彻大悟。 他们身后,泪水盈盈的陈思旺脸色菜青,不可思议地盯着周奇的背影。 现场还有人的脸色和陈思旺不相上下难看,便是站在前方的芒安石。 芒安石:水长乐怎么这么喜欢招蜂引蝶? 一旁的翁静不忘煽风点火:“不愧是我看好的选手,看起来很受欢迎。” 芒安石冷哼:“花蝴蝶是什么好品质?” 翁静:“人缘好也是一种本事,你这头强大的孤狼是不懂的。” 芒安石举起话筒:“请各位选手回到自己所在的区域。” 周奇和水长乐拥抱了一下,又说了几句“请代我的份一起努力”后方才离开,回到待定区。 翁静看着没回候场区的陈思旺,嫣然一笑道:“思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周奇无声打脸的陈思旺反应很快,恬不知耻的半搂住对方的肩,一副坦荡大度的模样,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大意是“自己在训练中对周奇比较严格,对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也是希望对方能进步,打造最完美的舞台。即便周奇为此误解自己,他也全然不在意。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和对方交换位置,自己被淘汰。” 陈思旺说着,眼睛再度湿润,眼看又要泪洒当场,台上的芒安石举起话筒:“我觉得也不是不行,反正都是淘汰一个晋级一个,选手愿意交换位置,我们就尊重选手意见。” 陈思旺一整个呆住。 候场区的水长乐等人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好在最后还是导演出来表示“不和规矩”,该提议才作罢。 == 第二轮舞台拉开序幕。 选手们的水平参差不齐。 其实昨天已经彩排过一遍,大多节目,水长乐都已看过,可今天正式录制,却蓦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关于青春的,关于梦想的。 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尊重这个舞台,散发光芒与热爱。 当然也有让人心生厌倦的存在,比如陈思旺。 被淘汰的21名选手中,仅有3组选手恰好是组合,也就意味着,有15名晋级选手要从双人舞台变成单人舞台。 很显然,哪怕事前知道规则,大多数人都是乐观型理想主义者,不认为自己会被淘汰,也不认为搭档会被淘汰,因而面对措手不及的单人舞台,选手们多准备不足。有的记不住同伴部分的歌词,有的不擅长如何将双人舞即兴编排成单人舞。 陈思旺却明显有备而来。无论唱词还是舞蹈编排,都是单人舞台版本。 “当他队友真的惨。”骆陵想起书中桥段,原本受这折磨的该是温峥,如今自己救温峥于水火,不由牵起温峥的手道,“温温,有没有觉得你的好队友温柔可爱。” 这几日被骆陵折磨得不轻的温峥:…… 一个唱功烂到外星人攻打地球听到歌声后立马签署百年不进犯协议,一个人品差到秦桧严嵩从地底爬起表示自己可以列入道德模范标兵,就不要再比较了! 两坨屎为什么要比谁比较香! 台上,导师团的小虎牙夸赞了陈思旺两句,表示其舞蹈功底虽不佳,动作力度和美感缺乏,但却是唯一一个遭遇单人舞台后还能从容应对的选手。 陈思旺想找回之前丢掉的面子,眼泪说来就来,一边哽咽、一边滔滔不绝了五分钟,大意是自己这几年如何为了梦想而努力。 底下,骆陵很不给面子的啧了声,对水长乐道:“这年头最烦有人拿耗时间来说事,一坨屎用十分钟拉出来和用一年拉出来,他都是一坨屎。” 水长乐难得认同的点头,他也是时间耗费论的受害者。 外出吃个面,遇到“用心十年只为熬一碗汤”的面店,标价巨贵,成品和某宝五块钱料理包无差。 毕业论文不给过,学生上来便是自己“不吃不喝两个月”求老师通个情。两个月写出那狗屁不通的玩意,建议还是重修免得给大学丢脸。 导师席,芒安石挑了挑眉:“你说你当练习生五年了?” 陈思旺:“是的!我当年在电视看到您参赛的舞台,心底便涌起强烈的渴望……” 陈思旺一番表白完毕,等着导师顺着他的话,说些“坚持梦想,你也可以”之类的鼓励。 芒安石丝毫不遵守“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放下手中的资料:“如果如你所说,五年来都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练习,唱功和舞蹈却只能到这水平,那我个人认为,你可能不太适合走这条路。” 陈思旺表情忽然尴尬。 水长乐和骆陵忍不住笑出声。 芒安石继续道:“人生其实选择比努力重要。很多人经历了风雨也未必能看到彩虹,还容易风湿关节痛。如果你只是纯粹喜欢歌舞,当个业余爱好挺好,如果不是,打算走职业,我觉得还是慎重选择为好。” 台下,骆陵已经不顾摄像头笑出鸡叫,拍着水长乐大腿:“芒安石这人能处!” 水长乐看着台上人,是的,芒安石不是薛坤明,原著里的薛坤明并没办法透过表象看本质。 他当初不该执着地将原著人物的性格和思维逻辑强加在芒安石身上,才导致种种悲剧。 很快轮到温峥和骆陵上台。 《最炫民族风》被温峥改得面目全非,将原本听到就想跳广场舞的曲调改动得悠扬婉转,但歌词分配比例倒维持原样。 温峥清丽如黄莺的歌喉,配上骆陵几声嘶哑的“我知道”“留下来”,给人呈现出山间空谷之美—— 溪水潺潺淌过夜色,不知名的山花静悄悄绽放,羽毛光华的夜莺骄傲地站在枝头,放声歌唱。偶尔天空会掉下几坨屎,发出奇怪杂音,给悠扬婉转的歌声增添不和谐,不过很短促,不足为道。 一曲罢。 导师们对温峥赞不绝口。 没了陈思旺这小人作祟,温峥的实力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三名女导师更是给予其“可以直接出唱片”的评价和“选秀结束我们合作一首歌”的邀约。 评价完温峥,到了骆陵。 导师团出现数秒沉默。 最终,导师们开口了。 小虎牙:“骆陵演唱的部分虽少,但和温峥的演唱相得益彰,给整首歌增添了层次感!” hiry:“骆陵选手不贪镜头,唱词虽少却十分吸睛,共同演绎了完美舞台!” zkk的孔天:“短短几声‘留下来’,充分抒发了歌手的情感,看似part少,却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台下的水长乐:…… 资本的力量,恐怖如斯! == 双人舞台的最后一个节目,是水长乐和芒安石的《军中绿花》。 彩排时,水长乐拜托温峥帮忙用手机录制,他可以根据视频寻找需要纠正的地方。 等他看完视频后,他只有一个感觉—— 当年教官听到这歌,可能会让他跑万米负重长跑再做两百个俯卧撑。 除了歌词依稀可见《军中绿花》的影子,整首歌呈现出古典主义音乐加乡村爵士乐,中间还有一小段重金属音乐,总之和军歌毫无关系。 原本想根据视频寻找不足的水教授躺平了。 他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他面对的就是一堆破碎片,还是碾成沫的。 五分钟不到的舞台很快结束。 水长乐承认,芒安石,准确说是《天生星光》里的顶流芒安石,的确具有超凡的舞台魅力。 两人在舞台上时,水长乐的目光也会不自觉被对方吸引。 芒安石没有飙高音,没有炫技,跟随着自己捉摸不定的曲调变换着弹奏和舞步。 舞台错落绚烂的光影洒在芒安石身上。 水长乐感觉对方像武侠小说中的隐世高手,偶尔利刃出鞘,便是腥风血雨。 一曲唱罢,水长乐仍有几分茫然。 舞台下响起山呼海啸的掌声。 水长乐很有自知之明,掌声是给芒安石的。 评委席上。 zkk的孔天和孔地两兄弟抹着眼泪:“我们十多岁时曾服过兵役,这首歌又让我们回到了军营时光,心中热血澎湃。” 水长乐:不愧是导师,竟然能从古典混爵士混重金属的音乐中听出这是一首军歌。 zkk的曾雪笑着问道:“芒安石导师对舞台一直高标准、严要求,甚至过度苛刻,长乐和芒导师合作,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水长乐笑得眉眼弯弯,王大的彩虹屁备忘录张口既来:“怎么会辛苦呢?每天能欣赏到安石导师充满魅力的舞台,像在欣赏人类美学奇迹,每天都问自己这真的是免费能看的吗?若一定要说辛苦,就是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貌赛潘安的脸,都会在心底呐喊‘快停止发散魅力吧!’” “屁话真多。”一旁的芒安石嘀咕道,脸颊却不由自主的发烫起来。 翁静则笑眯眯地看着水长乐:“长乐,这歌词中‘故乡有位好姑娘,我时长梦见她’,你唱的时候特别迷人,我想问下,你的梦中,有出现过谁吗?” 水长乐不明所以,坦荡道:“有啊,母亲,奶奶,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狗,结束一段人生时期时,也会想起过去的老师和同学。” 翁静揶揄:“我们想听到的可能不是这些,就没有亲人师长外的人?让你难以忘怀,魂牵梦绕之人?” 水长乐怔了下,脑海里又浮现在出一个人看烟花的捉鬼师,和孤身在宫墙里等天亮的皇帝。 “长乐?”翁静呼唤道。 水长乐回过神,有些恍惚道:“应该……有吧。” 一旁芒安石的脸色臭了一点。 翁静眉毛一挑:“哦?几个?” 水长乐:“两个吧……” 芒安石的脸色更难看了! 直到水长乐走下台,芒安石都一言不发。 水长乐坐回温峥身旁。 温峥崇拜道:“长乐,你和芒导师好厉害,跟彩排时调子完全不一样!一晚上时间你们就能变动这么大!” 水长乐:…… 看着温峥真心实意的夸赞,水长乐只得感叹世界就是这么不公且荒唐。 你若是个有钱人,吃青菜叫养生,若是个穷人,吃青菜叫寒酸。 同理若你有音乐天才的光环加身,唱走调叫重新编排谱子。若没有,走调就是走调。 == 所有选手表演完毕,温峥、骆陵和水长乐都以a评级晋级下一轮。 等到录制结束,已经是半夜两点半。 确定晋级的选手和被淘汰的选手们相互打气,待定的选手惶惶不安,众人似乎都没有离开演播厅的打算,以至于已经眼皮打架的水长乐和骆陵也只能强撑着。 “喂,你爸是谁?”进入待定席的陈思旺走到水长乐身旁,询问道。 在陈思旺看来,水长乐能被芒安石特地点名合作,那必须是有背景的,对方没有经纪公司,个人参赛,那么其背景一定是家庭。 水长乐仔细想了想,王大的父亲叫王熊,神域系统并未为了水长乐,重新规划该角色名字,恐怕该角色在这世界里不会出现。 “王熊。”水长乐实话实说。 陈思旺皱着眉,努力思索王熊是哪位大佬。 不对,水长乐姓水,为何父亲姓王? 莫非是隔壁老王? 不对,水长乐肯定是随母性,其母家肯定家大势大。 陈思旺只恨选手的手机无法联网,无法察看水长乐的高贵身世。 == 半夜三点,节目组的录制还未结束。选手间的深情厚谊似乎能熬到太阳出来。 已经连着打了十几个呵欠的水长乐终于坚持不住,借着尿遁走到演播厅外的廊道。 找了处避风且有坐台的地方,水长乐将外套往身上一裹,便打算小憩片刻。却被一道阴影挡在自己身前。 水长乐抬头,看着眼前目若朗星的人:“芒导师,有何指教?” 芒安石双手插兜,迟疑一会,坐到水长乐身旁。 “今天唱得挺好。” 水长乐对自己的唱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主要是安石圆得好。” 又是许久沉默。 就在水长乐强打起精神,想驱赶睡意,找个话题打破尴尬时,芒安石的右手忽然拉住他的左手,而后将一串手链戴到他手上。 一晚上被两个男人戴手链的水长乐:??? “今天表现得不错,算奖励。”芒安石低着头道,不敢和水长乐对视。 水长乐抬起左手,看着手中的银链,细长的银链很简洁,只有一个四叶草的主挂饰。 水长乐想到什么,视线看向芒安石纤细白皙的脖颈,在繁复的舞台装饰链下,一条秀气的银色项链躲藏其中,毫无存在感。 项链的坠子,分明是和手链一样的四叶草。 似乎注意到水长乐的视线,芒安石嘴硬道:“哦,项链和手链是一套,我随便送的,你别想太多。” 水长乐点点头:“我记得,四叶草的花语是爱情,你这很难不让我多想。” 芒安石咳了一下,急忙辩解:“我……我不知道……” 水长乐笑道:“哦不对,我记错了,三叶草的花语才是爱情,四叶草的花语是幸福。” 芒安石嘴上嘀咕着“就是嘛”,心底却不由涌起几分失落。 此刻。 正在观看本次构建的j星人们: 高!真高!钓系高手水长乐名副其实!:,, 第103章 综艺节目(上) 翌日中午,选手们吃过午饭,继续录制节目。 演播厅。 导师团宣布第三轮舞台的规则。 第三轮舞台,所有选手将会共同演绎同一首主题曲,由导师进行评价,评价为a的选手直接进入下一轮,其他评级的选手则要参加24小时附加赛。附加赛的内容,会在主题曲评分后才公布。 舞台上,导师芒安石和小虎牙共同为学生示范主题曲。 《星光101》的主题曲名叫《独一无二》,同历届选秀一般,都是青春朝气的曲风加上热情舒展的舞蹈动作。 两名男导师先和八名伴舞共同演绎完《独一无二》后,对选手道:“既然这首歌叫《独一无二》,同样的曲调和动作,你们可以演绎出自己独一无二的版本。” 说罢,两名导师分别演绎了自己的版本。 小虎牙是舞蹈冠军出身,也是曾经风靡全球的组合kissy的队长和舞担。《独二无二》主题曲考虑到选手整体水平,难度中等,小虎牙演绎的版本却极尽炫技,看得人眼花缭乱。 骆陵看得一脸茫然:“明明是同一套动作,怎么感觉完全是另一支舞蹈?” 水长乐点头:“舞蹈里融合了poppg、breakg、hiphop、waag等舞种。” 骆陵:“这你都能分辨出来?” 水长乐点头:“这胡乱抖的就是poppg,不停滚的是breakg,蹦得没谱的是hiphop,甩的癫疯的就是waag。” 原本点头的温峥:…… 温峥:“哥,你总给我在很懂和外行之间不停徘徊的错觉。” 艺术方面理论派大师、实践派矮子水长乐叹气,别说个人特色版了,三天内让他把舞蹈跳出来,都快要了他的命。 他可不可以交一篇《‘独一无二’艺术鉴赏》的论文来应付考核? 小虎牙跳完,轮到芒安石。 论舞蹈功力和成就,芒安石显然不如小虎牙,可他有超凡的创作才能,一曲青春劲舞,被其改编得极具魅惑力。 芒安石的嗓音自带勾魂心魄,加之又在改编的曲调中加入爵士元素,声音通过演播厅音响环绕时,选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芒安石的舞蹈同音乐一般舒缓下来,呈现出慵懒状态,可稍有舞蹈鉴赏能力的人都能发现,其每一个动作,粗到躯干弧度,细到手指的指节,都利落干净,踩点和力道精准得可怕,惊心眩目。 一曲结束,演播厅内鸦雀无声,直到一分钟后有人缓过神,鼓起掌,掌声才蔓延开来,响彻演播厅。 温峥的眼中闪着光:“难怪芒安石有男版海妖的外号,真的很容易让人陷入失智水手状态,迷失在他的音乐海洋。” 骆陵的艺术造诣为零,直白感慨:“真他妈的好看,你说是吧,长乐。” 水长乐没说话,看着台上的人。对方歌曲最后一连串流畅的跳跃,像跳在他的心脏上。 到现在,心脏都仍发出剧烈的咚咚声。 台上,芒安石接过话筒,扫了眼台下,看到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水长乐,胸口有些发烫,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而后道:“你们有三天时间,来排练属于你们的《独一无二》。当然我要提醒一下各位,先学会脚踏实地地走路再去学飞,改编是在你能完整演绎原曲的基础上进行的。记不得词和动作胡乱唱跳,而后想扯改编当遮羞布的,导师不是傻子。” 芒安石的话,让本打着“记不住就说是改编”主意的骆陵一声叹气:“天要亡我!” 宣布完主题曲环节,节目组导演公布了第一轮前九名的福利。 在场的导师除了录制《星光101》外,还录制了一档户外挑战节目《诅咒岛之谜》,目前已经录制了两集。 第一轮排名前九的选手,可以同导师们一起参与第三集节目的录制。 有人欢喜有人愁。 “竟然可以和导师一起录综艺!”正常选手喜极而泣。 “就三天时间要排练出一首歌,现在还要剥夺时间去录综艺?这难道不是惩罚?”骆陵认为不可理喻。 水长乐心态很好,桥到船头自然直。 == 综艺节目于当天下午开始录制。 排名前九的练习生和七名导师通过抽签,分成了8个队伍。 温峥和芒安石一组,水长乐和骆陵一组。 骆陵小声凑到水长乐身旁:“果然男主们拥有‘天塌地裂上天也会安排我们无数次相遇’的buff。” 水长乐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他发现,自从进入这个神域世界后,他便不再像前两个世界般,执着于撮合男女主。 他可以给自己找理由,这个世界的基本要求和进阶要求,都未对感情线作出规定。可事实为何,他心底隐约知晓,却不敢探索。 《诅咒岛之谜》的导演宣读本场比赛的规则。 水长乐本以为《诅咒岛之谜》是探索解谜类节目,偏向于密室逃脱或者野外生存,而实际上,其更偏重于户外竞技和益智答题相结合。 本期节目,他们要解开的是岛上明楠庄园主人之谜。 导演:“明楠庄园是一对华侨夫妻新婚时修建的园子,修完后他们便回国了,二十年后,有八对夫妻重新回到株洲岛,到底谁才是明楠庄园的主人呢?” 导演说罢,让每组人抽取其角色卡。 水长乐看了眼他们的角色卡—— 公开信息: 【枫叶国夫妻小加、小拿。 信息一:你们爱吃岩烧甜乳酪吐司; 信息二:你们喜欢轻摇滚; 信息三:你们非常恩爱。】 非公开信息: 【你们不是明楠庄园的主人】 导演:“每轮比赛,前三名的队伍都能分别获得关于庄园主人三条、两条和一条线索。各队要努力找出谁是庄园主人。庄园主人知晓自己的身份,要隐藏、误导他人。” 很快,比赛在风景宜人的明楠庄园内展开。 第一轮是攀岩。 院子内架设了三十米高的攀岩墙,每队各派一人进行比赛,用时短者获胜。 骆陵瞥了眼水长乐瘦胳膊瘦腿:“这个我来吧。” 骆陵的体能测试未能通过联邦军队的测评标准,这一直是他的遗憾和心结。 但联邦的标准和神域的标准并不一样。 骆陵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参与神域校园类作品构建时,出现了校园运动会的情节。 因为体能原因无法圆军人梦的他,对体育赛事十分抗拒。 然而当他被迫参赛,最后一马当先获得全校第一名后,他发现,神域人的运动细胞并不发达。 他犹记得那次构建——他把世界搞崩塌了。 他破校记录后,作为体育老师的男主惊喜中夹杂惊诧,带他到省队训练,一年内拿了全国冠军和世锦赛冠军,获得奥运会参赛资格。次年他代表华国参加奥运会,最后成为首位夺得百米飞人大战金牌的华国选手。 那次构建他带崩了男女主的感情线,因为男主沉迷于训练出奥运冠军,完全忽视有个身娇体弱经常请假的女生,未能如原书般“不放弃每个学生”去和女主谈心,开导女主,最终发展出轰轰烈烈的师生恋。 基础条件都未达成,导致他拿到不合格分数,差点在战队考核战赛中被淘汰。却也因为那次经历,他彻底喜欢上了神域构建,能在神域世界里完成自己现实里未能达成的梦想。 “你就等着看哥发挥吧!”骆陵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水长乐肩膀。 攀岩是一项极需勇气和耐力的运动,尤其对于没有攀岩经验的小白,如何寻找向上途经和着力点,就已是一大困难。 节目组考虑到有选手从未有过攀岩体验,并未刁难,攀岩板的支点多,路径清晰。 几名选手陆续上场,骆陵是倒数第二个。 骆陵并未吹嘘,其的确攀爬得又快又稳,平顺得让水长乐想起壁虎。 一计时,竟然只有之前成绩最好选手的一半时间。 骆陵坐在攀岩墙上,嘚瑟地朝水长乐抛了个媚眼。 水长乐还没来得及夸赞队友,就见芒安石脸色极臭地来到攀岩墙下。 骆陵从攀岩墙上下来,不忘鼓励芒安石:“加油哦芒导师!” 话音未落,只见芒安石身姿敏捷,风驰电掣般,一转眼便登顶了。 骆陵:…… 芒安石的用时,不到骆陵的一半。 骆陵:??? 这开挂也开得太离谱了吧! 最终,骆陵获得第二名,得到两条线索。 【明楠庄园的主人不爱吃甜食】 【明楠庄园的主人喜欢宠物】 两人将所有人的三条公开信息看了一遍。 骆陵:“不爱吃甜食,除了我们有提到爱吃乳酪吐司,其他人都未提到甜食相关信息。” 所以这是一条只能排除他两不是明楠庄园主人的无效信息。 “什么手气。”骆陵愤愤。“喜欢宠物!我看翁静导师组的第二条信息“喜欢养狗”很符合。” 水长乐点头:“可这也只能说明,翁静组不在排除选项里。其他人的信息里没有宠物相关,不代表就不喜欢宠物。” 骆陵:“所以又是一条无效信息?” 水长乐点头。 骆陵:“这节目组真不做人。” 第二轮比拼是智力竞赛——海龟汤。 导演介绍比赛规则。 节目组给出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选手可以通过提问来缩小可能范围和寻找答案,节目组只会回答“是”“不是”或者“与此无关”。 选手通过二十个问题来推理出整个事件的原貌。 节目组以海龟汤名字的由来为众嘉宾做示范。 题目:一个男人到一家店里点了一份海龟汤,吃完他就自杀了。 请推理出整个故事。 问:男人吃的是真海龟的汤,而非叫做海龟汤的其他菜肴。 答:是 问:自杀的原因和海龟汤有关。 答:是 问:他曾经喝过海龟汤。 答:是 问:自杀的原因和环保有关? 答:不是 …… 二十个问题后,答题者需要说出自己的推断。 而这道题的答案是:男人曾经和父亲遇到海难,在海上漂流时,父亲煮海龟汤为他续命。 后来他们获救时,父亲因为虚弱而死。 男人在店里喝到海龟汤后,发现味道肉感完全不一样,才知道原来当初自己吃的海龟汤,是父亲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 节目组一共准备了十道题,每组的两名选手各答五题,问答时间不超过20分钟,答对一题为一分,按照分数高低排列。 骆陵自信满满:“这种类似脑筋急转弯的简单答题,于我而言轻轻松松。” 明楠庄园一层有八个大小一样的小隔间,不知当年是用来储物,还是住佣人。节目组将其作为考场,八名选手同时进入八间房。 场外,温峥和水长乐看着芒安石和骆陵进入房间。 “跟导师组队躺赢啊。”温峥感叹道。 水长乐由衷:“芒安石的确是个不错的搭档。” 二十分钟,骆陵灰头土脸地走出房间,全然没有之前神采飞扬。 他看到水长乐,丧气地抱怨道:“离谱!这题目简直离谱!” 八个人的题目是一模一样的,骆陵一题都未答对。 骆陵感觉落了面子,对水长乐和温峥道:“我问你们,有个小朋友的爸爸工作繁忙,终于有天抽时间陪小朋友郊游,小朋友将爸爸推到河里淹死了,为什么?” 温峥:“因为小朋友积怨成恨?” 骆陵摇头。 温峥:“因为不是亲生父亲?” 骆陵仍旧摇头,并道:“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猜到的答案。” 温峥:“往黑暗一点猜,小朋友的爸爸有恋/童癖?欲对小朋友行不轨?小朋友自救?” 温峥话音未落,一旁传来一声巨响。 三人转头,见翁静弯下腰,捡起掉落的保温瓶,而后看着三人笑道:“这节目是要播出的,推测也稍微符合一下社会主义价值观嘛。” 骆陵龇牙,对水长乐道:“长乐你猜猜?你绝对猜不到。” 水长乐耸耸肩:“因为小朋友的爸爸工作繁忙,没时间陪小女孩玩,小女孩经常自己看童话书,看到了《河神的故事》。河神给诚实的孩子的金斧头,银斧头和掉下去的斧头。小女孩很高兴爸爸陪自己玩,就想着要诚实回答河神的问题,让河神给自己三个爸爸。” 温峥:……啥玩意? 骆陵一脸大惊失色:“你怎么猜得到?那我再问你,五个人一同在山路上前行,都没带伞,忽然天降暴雨,四个人加快步伐依然淋成落汤鸡,剩下一人不慌不忙却一点都没打湿,为什么?” 温峥抢答:“他躲在树下?” “树下也不可能一点没淋到啊。” 温峥:“山路上有凉亭?” 骆陵依旧摇头:“有凉亭的话,其余四人为何不去亭内避雨?” 温峥:“那人身上装着不是伞但能遮雨的用具或机器?” “接近了。” 温峥斩钉截铁道:“那人穿着防水斗篷,将斗篷支起来避雨?” 骆陵叹气,看向水长乐:“长乐,这回你一定猜不到。” 水长乐:“因为是四个人抬着一具棺材。” 温峥:…… 骆陵不可思议:“不是,你脑回路这么奇葩吗?这也能联想到?” 正说着,导演公布了第一轮分数:有六组选手一题未对,得到零分,包括骆陵。 小虎牙导师答对一题。 而芒安石答对了四题。 听到分数,骆陵嘴张得可以塞进鸡蛋,看向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的芒安石,低声对水长乐道:“他好变态啊。” 轮到剩下的八名选手答题。 温峥搭着水长乐的肩:“我可以向节目组申请弃赛吗?” 水长乐安慰道:“随便试试,重在参与。” 水长乐走入房间,小房间四面无窗,也未刷墙漆,裸露出原始的墙砖。房间内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两台摄像和一方小桌椅,饰演考官的工作人员坐在正中。 女考官笑道:“第二轮的题目会比第一轮难哦!你做好准备了吗?” 水长乐点头。 考官按下计时键,而后开始读题。 “第一题:小明有天醒来刷牙发现自己牙齿上有荧光粉,而后他就疯了,为什么?” “你可以提20个问题,我会用‘是’‘不是’和‘无关’来回答你。” 考官说完,看着水长乐,见其长得好看,偏心地提示道:“如果毫无思路,也可以换一题先答。” 水长乐摇头,直接道:“因为小明是太平间看管尸体的工作人员,太平间尸体经常丢失,小明报案了,警察将尸体涂上荧光粉用以追踪。小明刷牙后才反应过来,他有梦游症加食尸癖。” 女考官:“对……诶?不是?你怎么猜出来的?” 考官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变态的答案,眼前人竟然不用推理也能猜出。 女考官也不耽误选手时间,继续道:“第二题:我暗恋的女神不喜欢雨天,于是我帮她在房间挂满晴天娃娃,结果第二天她死了,为什么?你可以开始提问。” 水长乐看着墙壁思索了几秒:“因为我杀了很多人,用他们的头做成晴天娃娃挂在女神的房间,女神吓死了。” 女考官:…… “第三题:一个女孩误杀了她男朋友并埋尸荒野,结果第二天她疯了,为什么?” “他男朋友是双胞胎,却没有告诉女孩。女孩第二天看到他男友的弟弟,吓死了。” “第四题:母亲做饭的时候把掉在地上的蒜瓣扔出窗外,儿子忽然跳楼了,为什么?” “因为他儿子有精神疾病,还是《朱丽叶和罗密欧》《梁祝》等文学的爱好者。他以为自己是一个蒜瓣,丢下楼的蒜瓣是他的女朋友,母亲是封建家长拆散鸳鸯,于是殉情了。” 女考官:…… 女考官此刻看水长乐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变态。 “第五题,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绑架,并带到医院失去了身体器官,整个过程中你遇到无数人,包括警察,你向他们求救,所有人却都无动于衷,为什么?” 水长乐微微蹙眉。 女考官松一口气,感觉终于进入正常的问答模式:“你可以提问。” 水长乐:“我是一只狗吗?” 女考官:“诶?怎么……额……不是” 水长乐:“那我是一只猫?” 女考官:“是……” 水长乐点头:“我是一只流浪猫,被城管捕捉,送到宠物医院进行阉割。” 女考官:…… 五分钟后,水长乐从小房间走出来。 骆陵迎上前,好奇道:“长乐你刚不是挺能的吗?怎么放弃了?” 水长乐耸耸肩,没有回答。 二十分钟,嘉宾们陆续从小房间走出。 温峥一副虚脱的模样,搭住水长乐的肩膀:“我不行了,我是个正常人,芒安石真的变态,这种题目能答对四题。” 五分钟后,导演公布成绩。 这轮的结果比上一轮还惨烈,全军覆没,除了—— “水长乐,正确五题。” 选手们用活见鬼的眼神看着水长乐。 最终,温峥说出了众人心声:“原来长乐你才是终极变态!” 水长乐不置可否。 倒不是他思维方式异于常人,实在是“海龟汤”这游戏,在他大学时期盛行过,其风靡程度不亚于他学生们喜欢的剧本杀和密室逃脱。 这类游戏玩多了,很容易总结出一套正常人觉得离谱的逻辑体系,玩这类游戏时只要切换到该种逻辑方式,便能只用几个问答,甚至不用问答就推断出正确答案。 这一轮,水长乐和骆陵组总分第一,获得三条线索。 【明楠庄园的主人夫妻恩爱】 【明楠庄园的主人喜欢旅游】 【明楠庄园的主人是建筑师】 骆陵看了一圈众人公布的身份信息,瞬间无语。 第一条毫无价值,因为只有两组人提到夫妻恩爱,可不提到的不代表不恩爱,是一条废线索。 第三条的建筑师身份,所有人的公开信息里都无职业身份,仍旧是一条废线索。 至于第二条喜欢旅游,小虎牙和曾雪组的公开信息里有提过【喜欢家居生活】,说明比起旅游更喜欢宅家。 两轮五条线索只能排除一队人,骆陵顿时累觉不爱。 与此同时。 正在围观的j星人。 “水长乐好变态啊。” “薛坤明也不遑多让啊!” “他们好变态,我好爱!” “谁敢不说配?” “我叛变了!薛坤明你不用跑了!我宣布这一刻开始我磕明乐cp!” “综艺节目不要安排费脑力费体力的环节啦!来点嘉宾互动好吗?比如嘴巴传扑克,咬pocky?” “何德何能磕到变态夫夫。”:,, 第104章 综艺节目(下) 《诅咒岛之谜》继续录制。 第三轮,节目组安排的环节叫“我没做过”。 游戏开始,每名选手伸出五根指头。而后按照顺序,每名选手依次说一件“自己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情”,其他人若做过,则要弯下一根手指,等到手掌变成拳头,该名选手淘汰。 游戏尚未开始,便发生一点小摩擦,小虎牙的现经纪人与导演争辩起来。 原来,小虎牙早年黑料缠身,情史也混乱,经纪人担心节目为了噱头,趁着游戏环节做文章。 导演再三保证若有不合适的录制片段,节目组会按照经纪人要求剪辑。 游戏终于能开始。 zkk的曾雪:“我还没有过初吻。” “第一个就要这么猛吗!” “需要这样互相伤害吗!” 其他嘉宾哀嚎道。 水长乐纠结,现实里他的感情史一片空白,自然也没初吻。可在上一个神域世界里,别说初吻,就是晋江不让描写的事情他也发生了。 最终,水长乐还是弯下手指,毕竟他现在也在神域世界,尊重神域的守则。 很快,众人手指落了一片。 保持五根的只有曾雪和芒安石。 芒安石的脸色并不好看,尤其看到水长乐犹豫了一下,拇指关节起落几次,最终折下。 导师翁静啧啧:“玩这游戏要凭良心啊,芒安石你这模样初吻还在,天理不容啊,学生时代没被强吻?” 心情不好的芒安石只留一脸淡漠。 zkk的孔天:“我从不曾为一个人失眠过。” 这题比上题好,只有一半人按下手指。 翁静看到水长乐弯下手指,玩笑道:“长乐为人失眠过?是爱人吗?” 水长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前几天就失眠过,为芒安石,可他至今也无法界定他和芒安石的关系,只能耸耸肩,露出意味不明的苦笑。 这笑容落在他人眼底,便是“不想提起的人,只能在深夜里想念,最后彻夜难眠。” 举着五根手指的芒安石觉得,他今晚可能就要失眠了。 轮到孔天的弟弟孔地,他思索片刻后道:“我从来不曾对人感到亏欠。” 出乎意料,全场只有水长乐和曾雪弯下手指。 骆陵笑道:“数千年前,人类以为宇宙围着地球转,数千年后,人类认为宇宙围着自己转。亏欠别人,不存在的。” 导演也起了好奇心:“曾雪,你对谁感到亏欠啊。” 曾雪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悲伤:“我的哥哥,我这一生都在亏欠他。” 现场忽然出现诡异的沉寂。 水长乐和骆陵面面相觑。 他们并不了解曾雪和兄长的情感纠葛,准确说,他们连曾雪的哥哥是谁都不知道,书中并未提到过。但看其他人的反应,应该是个知名公众人物。 导演咳了一声,没有进行任何延伸,很粗暴的转移话题:“长乐呢,长乐对谁感到亏欠。” 水长乐晃了晃神,最后道:“我不知道他对于我是何存在,可我确实辜负了他。” 搞艺术的大多情感充沛、想象力丰富,很快脑补了一出“他为我生为我死,可我愚笨神经粗没察觉,对方心灰意冷离开,天涯海角杳无音讯。” 众人不敢开曾雪的玩笑,却敢开水长乐的:“你参加这节目,该不会是为了他吧。” 水长乐怔了怔,点头。他要完成构建的要求。 众人的想法是——我找寻不到我失去的爱,我便来最火的节目,让你看到我的身影。 南辕北辙的出发点却能得到一致的结论。 芒安石的表情,如同暴风将至的海面。 第四个出题的hiry,她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我从来不曾让其他人碰过我的床。”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要玩这么狠”的哭天喊地。 陆续有人弯下手指。 有个弯下手指的选手急忙解释道:“我兄弟,队友常来我这借宿,不要多想!” 爱豆不能谈恋爱已经是粉圈默认规则,尤其在选秀节目中,选手有女朋友,基本就吸不了什么粉丝了。 水长乐蹙眉,看着自己仅剩的两根手指。 他有轻微洁癖,自然不会让人碰自己的床,朋友来借宿之类,他都会在家附近为其开酒店。可在之前的神域构建里,他和两个芒安石经常同塌而眠。 翁静注意到他纠结的表情,调侃道:“长乐,这床碰没碰过还要想这么久吗?” 最终,水长乐弯下手指。 芒安石的脸臭得能挤出墨水。 轮到第一轮人气投票第一的选手出题,他纠结了许久,最终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自杀!” 话音刚落,他的同组搭档发出哀嚎:“能不能说点有难度的啊!” 出乎意料,有两个人折下了手指,翁静和水长乐。 见众人看着自己,翁静笑道:“我有段时间得了抑郁症,不过已经雨过天晴了。” 至于水长乐。他所说的自杀,是自己在《许你江山情深》中投井,不但想过,还付诸实践。 众人哪能开出真相的脑洞,只能理所当然结合前面的问题,认为水长乐是为情所困。 才刚结束第五个问题,水长乐就被淘汰了。 嘉宾在一旁啧啧感叹:“长乐,你这年纪轻轻,人生阅历很丰富啊。” 水长乐耸耸肩,不置可否,站起身,退出游戏。 仍在队列中的芒安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以至于其附近的嘉宾都拢了拢领口。 第三轮游戏,水长乐和骆陵的组合未能进入前三,没能获得任何线索。 接下去的环节,他们的好运气仿佛就此作罢。 第四轮游戏是听歌猜歌词,骆陵和水长乐创造了一首歌都没猜中的记录。 哪怕两人都是记忆高手,也会对所要构建的世界背景进行系统了解,可他们不可能了解到具体歌曲的深度。 第五轮是你画我猜,每名选手依次上场绘画,由其余十五个嘉宾根据画作猜出正确答案,第一个猜对的选手得一分。若时间结束,无人能猜对,则作画的选手扣一分。 hiry导师似乎非常擅长该游戏,几乎三分之二的分数都被她包揽了。 水长乐表现尚可,位列第二。 可惜骆陵的作画水平同其唱功一般,一塌糊涂,三次作画都无人猜对,以至于他们组合倒扣三分,最终总分位列第四,没能获得线索。 水长乐指着骆陵作的一幅画——一根细长的物体,底下分布了一圈杂草。 “你说这是香蕉?” 骆陵点头。 水长乐:…… 他相信,所有人看到画作的第一反应,便是“晋江文里不可以出现的器官”,以至于骆陵画完,众人全部沉默,没有人在题板上写字。 骆陵见没人猜词,非常焦急,不停地描着柱状物下方的杂草,引得众人更加沉默。 此刻,骆陵振振有词:“我为了让大家快点猜出,还特地强调剥了皮。” 水长乐看着杂草:…… 第五轮结束,节目组安排众人就餐。 节目组还算良心,考虑到录制太晚已过饭点,没有在晚餐中加入折磨人的游戏环节。 晚餐安排在明楠庄园的别墅餐厅内。 导演介绍道,这里是庄园夫妇当年居家使用的餐厅,房间内的桌椅油画,某种意义上都算古董。 晚饭分成两桌,十菜一汤,寻常的酒店菜式,没什么奇珍稀货,但对于这几日只能吃食堂清汤寡水的选手而言,已经是山珍海味。 “我终于吃到油炒的肉了!”坐在水长乐身旁的选手眼泪汪汪。 水长乐倒没觉得好笑,因为他的心理活动同其一致,只是面上不显。 节目组为了让选手保持好的形体,上镜皮肤状态好,供应选手的食堂油花少得可怜。素菜为主,肉菜多以水煮处理。 这食谱对于吃得惯健康餐的温峥,以及对中华美食并不热衷的骆陵,都属可接受范畴。但对于进到神域就习惯美食相伴的水长乐,可谓难熬。 人不怕没有,就怕有却得不到。在j星喝营养液可以忍耐,但遍地有美食却只能吃水煮菜,心理磨难更大。 一顿饭,水长乐的筷子就没停过,以至于向来虽好美食却餐饮习惯健康的水教授,第一次把自己吃撑了。 离节目继续录制还有半小时,水长乐起身散步消食。 别墅面积很大,大多房间的门都关着,仅有大厅、会客室等区域能够参观。 水长乐漫步到一楼大厅。 一楼大厅的穹顶是彩绘出的夜空,美轮美奂,也不知是保存完好,还是后期修缮过。 大厅三面挂着写实派的油画,全是花卉树木,足见庄园主人热爱自然。 剩下的一面则用浮雕雕刻着世界地图,并用英文很精细的标注着各个国家的名字。 水长乐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你也喜欢欣赏古典建筑吗?”悦耳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水长乐转身,是导师之一的曾雪。 “因为我相信,建筑是有生命的,那些斑驳的墙面,夹缝的青苔,剥落漆皮的家具,都在娓娓动听地跟你讲述历史。你若能听懂他的语言,就能读懂不曾被遗忘的岁月。”水长乐道。 曾雪轻笑一声:“你这话,我哥也曾经和我说过。” 水长乐想起录制节目时,曾雪提到对不起哥哥,现场诡异的沉默,便知这并非适合延展的话题。 要宽慰他人,至少要对事情有全面了解。 “我哥最喜欢浅绿的百叶窗和清水红砖,如果他看到这房子,一定会很喜欢。”曾雪喃喃道。 水长乐便顺着对方的话,分析了这座庄园布局之精、气韵之美。 曾雪:“我哥如果还活着,肯定会很开心认识你这知己。” 水长乐笑而不言,一副不愿攀关系的清高,实在是——对方兄长恐怕是众人皆知的人物,而自己甚至连其名字都不知晓。 为了缓解尴尬,水长乐主动提议到小花园走走。 然而刚走出大门不到十米,两人便听到花园处传来争吵声,寻声望去,只见花园中无比硕大的黄葛树下,有两个人影正在争执。 水长乐本想说“非礼勿听”,换个地方散步,曾雪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向着两人走去。 == 黄葛树下。 芒安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烟雾缭绕中,好看的面孔都变得模糊。 “呵,若让粉丝看到当红顶流也会吸烟,岂不是很失望。”翁青松嘲讽道。 芒安石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将晕圈吐到对方脸上:“我可没立过冰清玉洁的人设。” 翁青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需要符合粉丝的期待。” 芒安石看着对方不可一世的模样。早几年,他还会被对方“看透世俗规则”的言论所蒙骗,如今再听到这些“过来人的人生哲理”,他只会一笑置之。 翁青松显然也清楚,拿捏不住如今的芒安石了,换个话题道:“你之前不是很排斥参加综艺吗?不是说一周额度满就离岛吗?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芒安石脚尖蹭了蹭了地上的石子,简洁明了:“我乐意。” 翁青松皱起眉,医美让他的额头过于饱满,皱眉都没有纹路,滑稽极了。 综艺录制前,芒安石信誓旦旦表示,若真要他参与节目,他把今年剩下一周的综艺额度耗尽后便会离岛,届时节目开天窗与他无关,翁青松自己和节目组对接。 翁青松知晓对方说到做到的性子,事前和节目组说明情况。 导演虽不舍顶流的热度,却是弱势一方,只得接受导师团团长中途换人的方案。 如今芒安石愿意将整档节目录制完毕,可谓皆大欢喜。 “本来我都定了我和你今天下午回程的船票,毕竟这五天才一趟航班。”翁青松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已经作废的船票,“浪费了两千块,不过我还挺开心,让我猜猜……是不是和那个叫水长乐的有关?” 芒安石面无表情,却忽然感到胃部一阵强烈的绞痛,仿佛有个小人如拧毛巾般□□着他的胃。 翁青松继续道:“上场我看过,那水长乐倒是长了张好脸蛋,就是那唱功跳舞,太糊弄人了,全靠你兜底。” 芒安石想到水长乐五音不全的调子和认真唱歌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本来和节目组商定好,这回成团出道的18个月九人临时团,由我负责,团中没有经纪约的选手,全部签到我的名下。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这水长乐无论第几名,哪怕下一轮淘汰,这人我也要了。” 海岛的夜色很凉,海风刺骨,芒安石却感觉额角渗出了汗水。 “你还真是不挑呢。”芒安石故作平静道。 翁青松将手中的船票□□成纸团:“你要走了,我总要培养新人嘛。” “我看你就是被猪油糊住了眼!”芒安石踩灭香烟,愤愤然道。 翁青松忽然眯起眼,看着不远,道:“怎么?你是觉得水长乐烂泥扶不上墙?不配签约?甚至不配在演艺圈混吗?” 芒安石:“就那唱功,来参加选秀根本就是玷污节目。” “哦?”翁青松眉眼舒展地笑了起来,笑得芒安石莫名其妙。 而后他听到,翁青松对着他身后道:“水长乐,听到你导师对你的真实评价了吗?” 芒安石心一紧,转过身,只见不知何时,水长乐和曾雪站在了不远处。 == 别墅餐厅内。 “咦,长乐你回来了?刚去哪了?”温峥兴奋地摆着手。 水长乐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离节目继续录制还有十五分钟。 水长乐看着不远处围成一圈的嘉宾,有些好奇:“这么热闹?干嘛呢?” 温峥:“hiry导师在给大家占卜,好准的!” hiry导师是占卜师出身,没进娱乐圈时便是风头无两的网红。 水长乐走上前,听了一会,笑着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中退出。 温峥奇怪道:“你怎么不让hiry帮忙算算?” 水长乐笑着凑到温峥耳旁道:“其实我也会占卜算命。” 温峥:“真的假的?” 水长乐扫了眼周围,喊住了正在调试机器的摄影老师。 摄像师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微胖,光头,不善言辞。 水长乐表示自己来自神算世家,祖上是刘伯温的第七十二代徒弟,想帮摄像师算个卦。 摄像师挠了挠头,没有拒绝。 水长乐端详其面向和掌纹许久,开口道:“你这人呢,看起来不好接近,是因为原则性很强,但从你的掌纹看,你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 摄像师的小眼睛猛地睁大。 水长乐继续道:“你其实有点双面性格。陌生人和你相处,会觉得很冷漠,可交心的朋友却知道,你是个热情的人。” 水长乐划过一条掌纹:“你最近是不是有感情上的烦恼?” 摄像师猛地点头。 水长乐:“命里说,你不适合早婚早娶,年轻时遇到的人,大概率是走不到最后的。” 摄像师傅右手握拳,顶住了嘴,片刻后对水长乐道:“长乐,不是,水大师,那你能替我指定迷津吗?” 水长乐又端详了一会其掌纹:“等到过了节点,心智成熟时,真爱之花才会盛放。” 摄像师傅连连点头,又追着水长乐问了一长串问题,看得一旁的温峥连连咋舌。 等到摄像师离开,温峥揽住水长乐肩膀:“我的天,原来神仙在身旁。我见过你爸啊,不是煤老板吗?什么时候是刘伯温的七十二代徒弟了?” 水长乐笑笑道:“世上哪有什么算命占卜,不过是观察、话术和心理作用罢了。” 温峥不解:“那你是怎么算对摄像老师的?我看摄像老师崇拜得都快把你当神供起来了。” 水长乐:“你说哪点?” 温峥:“你是怎么看出对方内心很温柔的?” “你听说过巴南效应吗?” “这是啥?” “barnuffect,心理学概念,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复杂的,如果你对其进行性格描述,内容模糊且倾向于正面,趋向于对方所希望得到的,那么潜意识里便会认为其在描述自己。” 见温峥面带困惑,水长乐继续道:“就和你看星座解析,每个人都觉得很准,其实他就是找了许多正向的描述,再加一些通病上的混合,你便自己对照自己了。” 温峥摇头,他连自己是何星座都不清楚。 水长乐:“比如你对任何一个女生,说她大气、伶俐、善良、敏感等,99的女孩子会对号入座。或者用些转折,‘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脆弱’‘不愿和别人说心事又想有人了解自己’等等。别人如何认知你,和你如何看待自己,是两个世界。人趋向于美化自己。所以你只要用不太针对性且正向的形容,正确率大差不差。” 温峥抿了抿唇,蹙眉:“那你又是怎么看出对方情感上有烦恼?” 水长乐:“因为对方左手无名指有明显的戒指印,应该是长年戴戒指风吹日晒所形成。如今没戴戒指,有可能是感情危机。” 温峥据理力争:“那也可能是嫌工作碍事,恰好没戴。我爸妈就经常将戒指丢在梳妆台上。” 水长乐点头:“所以我用的是问句,‘是不是有感情上的烦恼?’这就是一种话术。人本身就是情感充沛的生物,爱情友情亲情,很难全都事事顺心。即便真的完全没有,我也可以引导对方‘可你的生命线上昭示你有情感小摩擦,你再想想?会不会是你伤害他人却不自知?’这样他就会被引导,主动去对号入座。” 温峥震惊地眨了眨眼,说话都有些结巴:“那……那你怎么知道说对方不适合早婚早娶?” 水长乐耸肩:“心理学上还有个词,叫心锚效应,人的某种情绪或行为会和外界某个事物产生连接,从而产生条件反射。” “这又是啥?” “就比如看到钻戒,人就会想到婚姻和爱情。钻戒本身就是钻戒,但人为其赋予了情感认知的连接。很多广告就是利用这种效应,抛下心锚,产生条件反射。” 温峥云里雾里。 水长乐继续道:“我说对方最近情感上有烦恼,对方反应很大,再结合戒指,便能推测其出现问题的是婚姻。” 温峥:“可怎么就确认对方婚姻破裂?或许还在离婚冷静期?” 水长乐点头:“我用的句式是‘年轻时遇到的人,大概率走不到最后,等到心智成熟才会遇到真爱。’其实你仔细想想,这就是一句废话,但当这句话成为心锚后,对方会用根据自己的境况代入不同语境。” 温峥:“废……废话?” 水长乐:“如果离婚并感情破裂,对前妻毫无留恋,那就说明年轻时遇到错的人,以后会遇见对的人。如果没有离婚,或者离婚但对前妻念念不忘,这句话就是他们因为心智不成熟才发生矛盾。这还分两种可能——最后没有离婚或复婚,那就是心智成熟遇终于懂得珍惜真爱,如果离婚且没复婚,那就是在前段婚姻里吸取经验,好好对下一个人。” 温峥极为震撼,原来世上还有让人自己做阅读理解的占卜。可在回头想想hiry的占卜,话术和手法与水长乐一模一样。 温峥:人间好险恶! 温峥还想继续探讨算命,忽见芒安石从门口走至水长乐身旁,看表情,明显有话要说。 温峥识趣地转头去找骆陵。 水长乐看着身旁沉默的人:“有事吗?” 芒安石低着头,轻声道:“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别生气。” 水长乐思索了一会,才想起芒安石所说为何事:“你是说我玷污节目吗?” 芒安石呛了一下,本已备好的道歉又打回喉咙。 水长乐:“放心吧,我没生气,你也是实话实说。对比那些有音乐天赋还多年勤加训练的练习生,我这种选手确实不太尊重舞台。” “不是……我……”芒安石以为对方是置气,想要解释,却听节目导演道:“来来来……继续录制了!” 谈话不得已被打断。 嘉宾们来到大堂,重新排成一列。 hiry恰好站在水长乐身旁,她漾着两个酒窝道:“小水,你刚才怎么没找我算命?” 水长乐:“我这不是怕算出这一轮选秀淘汰,我就躺平不努力了。” hiry哈哈大笑,见导演正忙于训斥道具组,一把捉过水长乐的手掌:“那我不算选秀排名,算点别的。” 水长乐不置可否,任由对方发挥。 hiry:“你是一个将心事藏得很深的人。” 水长乐点头,这句话同样可以套用99的人。 hiry:“如今你心底有件很困惑的事情。” 水长乐愣了下。 明知这种话是典型的心锚效应,你会自己将近来的烦恼自动对上号,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芒安石。 芒安石,你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呢? hiry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塔罗牌:“来,抽一张,导师为你答疑解惑。” 水长乐哭笑不得,但见对方神色认真的模样,便也配合,从中抽了一张。 hiry咦了一声,水长乐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抽了两张。 “那我重新来?” hiry摇头,将剩余的牌放进口袋,接过两张牌,良久,神色诧异道:“好奇怪啊。” “怎么?”水长乐很配合。 hiry举起其中一张牌,英雄头戴花圈,身骑白马,手持权杖,进行着胜利的游行。 “这是权杖六,象征着自信和成功,说明你想要的做的事情都能心想事成。” hiry又拿起另一张牌,三把宝剑穿过一颗红心:“可是好奇怪,另外一张却是宝剑三,代表悲伤痛苦。” 水长乐:“两张牌都很极端啊,相互矛盾。” hiry摇头:“我拿捏不准,成功却又失败,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水长乐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节目继续录制。 晚饭后的两轮游戏,都是考验默契相关。 第六轮游戏《默契比划》,节目组给每组十个关键词,每组选手背对背而战,对十个词用肢体语言进行演绎,大致相同得一分。 水长乐和骆陵的组合,最终得分0分,排名垫底。 水长乐不可思议,他们抽到的词并不难。 “金鸡独立,你怎么笔画的?”水长乐好奇。所有人都会缩起一只腿,张开双臂吧? 骆陵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一捏,其他三指一翘,做出孔雀头状,并配上解说:“鸡。” 而后伸出左后,比了个“1”字,道:“独立!” 水长乐:…… 两人一对照,水长乐发现,对方对“比划”的定义是——手语。而自己,以及其他所有嘉宾,都是动用全身的肢体动作。 第七轮游戏是《蒙眼指路》。一名选手在线指挥,另一名选手蒙住眼睛,在放置大量障碍物的赛道上前行,碰到障碍物重回,最终用时短者获胜。 介于骆陵的体能表现优异,障碍前行的任务便交给骆陵。 然而—— 水长乐:“向左一步大概五十厘米,而后朝右转四十五度前行两米,转弯时步伐要干净附近有障碍物。” 水长乐自认解释得精准细致,然而每次进行到一半,骆陵就会忽然犯糊涂,他说左,对方往右,触碰到障碍物,从头开始。 以至于到最终,两人都没能完成赛道,连成绩也没有。 水长乐无奈:“你是每次走一半就容易头昏脑涨吗?” 骆陵叹气,不好意思挠着头:“就是叛逆期后遗症。” 骆陵家家教特严,以至于到十二三岁,文文静静的骆陵憋出了病,变得极为叛逆,所有事都要和家里对着干。 这症状一直到成年后才缓解,但偶尔也会发作,尤其无法忍受遵照他人指令而行。 == 七轮比赛结束,到了最终环节。 八组选手需要根据在比赛中获得的线索,推断出明楠庄园的主人。 骆陵看着他们获得的线索,除了能够排除小虎牙和曾雪的组合,其他全都不能排除。 “六选一。”骆陵长叹。作为二选一都经常失手的人,他自认拥有不了“蒙对”的幸运。 水长乐的视线在每组嘉宾身上转了一圈。 骆陵忽然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我们选hiry导师那一组吧!” “为什么?” 骆陵小声道:“我刚偷看到温峥他们的题板了!他们选的hiry。” 七轮比赛,芒安石和温峥组的成绩最好,线索最多。 水长乐指了指hiry的队伍,轻声道:“你看hiry和队友商议的神情,显然是有分歧,如果他们是庄园主人,事先知道自己身份,根本不用这么纠结。” 骆陵:“话是这么说没错,那选谁?” 水长乐拿起笔,在题板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芒安石和温峥的名字。 骆陵:诶? == 导演公布最终答案。 明楠庄园的主人,正是芒安石和温峥。 只有水长乐一组猜对了正确答案。 导演生气地挠着脑袋:“你们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蒙对的吧?” 骆陵恬不知耻:“我们是通过严谨的逻辑推断,结合选手表现得出的结论。” 导演无情拆穿:“别说你们组才得到五条线索,你们就是每轮都获得线索,也不可能推出最终答案的。” 因为节目组将能够准确判断身份的线索拆分在同一个游戏的一二三名里,可一组人不可能在同一个游戏里获得一二三名,因而除了蒙,是不可能推断出正确结论的。 节目组之所以如此设置,是因为下一期的节目也与该背景有关,需要有“无人识破明楠夫妇”的背景做铺垫。 如今悬念之一被揭穿,节目组就要修改下期台本了。 温峥笑着对水长乐和骆陵道:“不会因为我们熟悉,你们两就杀熟吧?” 骆陵看向水长乐,他也好奇。 水长乐:“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确实是通过场外信息推断出来的。不过节目组既然设置了无法推演的bug,就不能怪其他选手另辟蹊径吧?” 温峥好奇:“什么场外信息?我没漏出破绽吧?该不会是你偶像偷偷放水吧?”说着,狐疑地看向芒安石。 芒导师和水长乐对彼此都不同寻常,温峥自然看在眼底。 水长乐摇头:“是因为大堂墙壁上那副石雕地图。” 石雕地图在显眼处,所有路过的人都能一眼看到。 导演不解:“那地图有什么问题?” 节目组在开录前,曾将庄园检查过一遍,收起了能够判断庄园主人身份的物件。 水长乐道:“游戏的设置里,八对夫妇来自不同国家。石雕地图上的标注是英文,因而背景设定中,来自用法语的高卢鸡、用西班牙语言的斗牛士选手便不在考虑范围。” 温峥:“那还有六个英文母语,或者英文是第一语言的国家,排除你们自己,也有五个。” 水长乐点头:“的确,除了我们来自枫叶国,还有日不落国、袋鼠国、山姆大叔国、蓝山国和绵羊国。但是全世界的地图并没有统一标准,每一个国家的地图,都会尽量把自己放在地图中间。 这五个国家里,绵羊国和袋鼠国在南半球,山姆国和蓝山国在西半球,那张地图的中心位置,正是日不落。既然夫妻两都是华侨,他们用的若不是华国地图,必然是他们所居住地的地图。因而我猜测,国籍是日不落的组便是明楠夫妇。” 导演震惊,百密一疏啊! 水长乐说罢,还不好意思道:“我本来还以为故意让嘉宾看到地图是迷惑项,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 节目策划组:…… 道具组:…… 工作人员心声:还好选手只参与今天的录制,不然有这位游戏bug发现王,节目也不用继续录制了。:,, 第105章 暗潮汹涌 训练室。 骆陵如同仰望天神般看着温峥。 “人和人的差距,为何如此巨大?”骆陵发出灵魂质疑。 第三轮舞台,所有选手要用三天时间,共72小时学习《星光101》主题曲。 水长乐、骆陵和温峥因为初投票位列前九,幸运获得与导师们录制另一档综艺节目的“奖励”,却也意味着,他们三人少了九个小时的练习时间。 此刻,水长乐和骆陵看着已经能完整唱跳出全套动作,正对着镜子研究动作细节,让姿态更有美感的温峥,不得不感慨:和温峥一起选秀,真的侮辱温峥了。 “我放弃了。”骆陵在训练室的地板上蜷成蝉蛹。“我就是接下来都不吃不喝,我也跳不出这首歌的。” 比起直接躺平成咸鱼的骆陵,水教授仍决定挣扎一下,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相信铁杵磨针、水滴石穿等励志故事,并将人定胜天牢记在心。 直到第三天傍晚。 一套动作仍做得十分磕碜,如同大马猴发酒疯的水教授缓缓躺平,和骆陵并排成两条咸鱼。 温峥百思不得其解,水长乐是怎么做到曲谱和舞蹈动作过目不忘,甚至能帮他纠正动作细微处的错误,自己却演绎得一塌糊涂的? 墙边。 咸鱼骆陵:“我想知道我的背景势力能不能支撑我到决赛!” 咸鱼水长乐:“导师们要演技多好才能让你进决赛合理化?” 骆陵:“那要不我表演下,比如训练到身体垮掉?之后带病上台,这样表现失误也很合理了。导师还能夸赞为了舞台全力以赴,虽然表现不佳,但精神可嘉?” 水长乐:“别了,你心理已经很变态了,别祸祸自己的身体了。” 骆陵:“你呢?进阶条件里要求构建师撑到决赛,你这水平,就算你和芒安石有一腿,芒安石的后门也不能开得明目张胆吧?” 水长乐:…… 什么叫有一腿。 水长乐也不藏私,大方分享了自己打算钻系统漏洞,不以选手身份参加决赛的盘算。 骆陵恍惚了几分钟,醍醐灌顶道:“打开了!格局打开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骆陵:“去当个普通后勤工作人员太浪费才干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开个餐厅。” 水长乐疑惑。 骆陵:“你当个不要工资的工作人员,太侮辱我们构建师身份了。要当就要当老板。这里的选手每天吃食堂的清汤寡水,舌苔都快退化了,我们卖个烤薯条、炸鸡翅啥的,生意肯定很好。” 水长乐:…… 骆陵愈发觉得计划可行:“况且有我叔叔的背景,也不担心节目组来制裁我们小餐厅。” 水长乐:“现在只剩60名左右选手,明天第三轮舞台开始前,还会淘汰,你最多就50个客源?” 骆陵被泼冷水:“也对哦……” 水长乐:“我觉得你不如改拍选手照片好了。我听说有个职业叫‘职业代拍’,专门拍明星照片卖给站姐,或者你自己成立站子当站姐。据说押宝到热度高的明星,一个月就能喜提海景房。如今《星光101》因为在海岛,交通不便,暂无人前来,这块市场仍旧空缺。以这节目的热度,粉丝肯定愿意买单。你可以轻松拍摄所有选手,高清、近距离,多好。” 骆陵如饮醍醐,并作延伸思考:“对啊!而且站姐一般只能拍到两三个明星,我可以利用地理优势,给所有选手都建立站子,广撒网,普捞鱼。对,我还可以售卖选手私物,原味手套!原味背心!签名照肯定要安排,一人至少百十张吧,再搞个拍卖,价高者得!” 水长乐:…… 骆陵越说越起劲:“等我们生意铺展开来,我们就冠名节目决赛,内定温峥冠军,这样也实现了温峥c位的进阶条件。 水长乐:…… 温峥跳完最后一遍主题曲,走到排练室后方:“你们两,又摸鱼呢?” 骆陵:“我们到时候给你包装影视歌综四栖发展路线!保准你红遍亚洲!” 温峥:哈? 是的,水长乐和骆陵的商业版图,已经在做梦中扩张到完成原始积累,成立娱乐公司,签约温峥,打造天王巨星的流程。 == 夜晚,众选手仍在争分夺秒排练时,节目组通知众人到明楠庄园集合。 “有没搞错,训练时间都不够,还要录制素材吗?”选手们愤愤不平道。 节目组工作人员没理会,只说人到便可,不用化妆,不会拍摄。 骆陵不解:“这是做什么?不拍摄?” 水长乐思索了一下,虽然第一届选秀毫无线索,但根据第二届选秀的大体流程,大致可以推断:“应该是让选手发营业微博。” 果不其然,选手们到达明楠庄园后,导演让大家拿出手机,连上节目组提供的网络,登录各自的微博号,统一转发节目组微博。 选手们的抱怨立刻消停。 倒不是喜欢发营业微博,而是可以趁机上网。 “赶紧给我妈报个平安,呜呜呜,我好想家。” “趁机登下我的游戏号,两周没登录,估计被踢出帮会了。” “赶紧看看近期有什么新闻,与世隔绝的我快和社会脱节了。” …… 最忙碌的是骆陵,正在回复微信上众多消息。 有选手凑过头,看到骆陵点开一美女头像,艳羡道:“哇,不会是女朋友吧?” 骆陵淡定道:“我妹,亲妹。” 选手眼睛一亮,恭维道:“你和你妹关系真好。” 骆陵一眼便瞧出对方想要当自己妹夫的算盘,呵了声:“麻烦得要死,肚子痛都要给我发信息。” 选手:“那肯定是因为骆陵你温柔体贴!” 骆陵:“没,我叫她多喝热水。” 选手:“诶?可我给我女性朋友发多喝热水,立马就不理我了。” 骆陵努努嘴:“那是你发的方式不对。” 说着,把自己和妹妹的聊天记录给对方看了眼。 只见屏幕上显示,骆陵“转账金额10000元,转账说明:多喝热水。” 选手:…… 水长乐和温峥是为数不多没玩手机的选手。 温峥一心想着赶紧结束,回训练室做最后突击。 水长乐则闭目养神。 “我的天,你们快看热搜!”周围选手传来惊呼。 “不会吧,真的假的?” “这算塌房吗?” “脱粉都上热搜了!” “可芒导师如今的实力和资源,完全可以不靠粉丝了吧?” “女演员长得很漂亮,男俊女美也正常。” …… 水长乐猛地睁开眼,周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脑海里化成了听不清的杂音。 可“芒安石”三字,又是如此清晰。 水长乐掏出手机,点开热搜。 热搜的半壁江山,已被芒安石和名叫林璐芝的女演员占据。 芒安石林璐芝 芒安石四叶草 林璐芝三文鱼 脱粉 …… 水长乐努力冥想,很确定这名女演员的名字不曾在原书里出现过。 全新人物吗? 是因为他和骆陵的出现,改变了故事线而出现的人物和剧情? 亦或者原本就存在,可因为不是故事线主视角而未曾记录的剧情? 水长乐点开浏览器,趁着能上网的机会,搜索起林璐芝的资料。 林璐芝,去年凭借穿越古装剧《风中有朵霸王花》走红,小有热度,是翁青松力捧的新晋女演员,芒安石的师妹。长相秀美,因为撞脸许多淡颜系女明星,因而有很多“某某第二”的称号。 水长乐将数个热搜的内容进行整理。 原来是有人在匿名论坛爆料,自称是芒安石的站姐,一年前就拍到芒安石和林璐芝谈恋爱,瞒了一年终于累了,脱粉并爆料。 芒安石的粉黑基础都很庞大,捕风捉影的匿名消息,没相片,没自证,甚至连个微信聊天记录都没有,却迅速的传播开来。 水长乐一眼便嗅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策划。 或者说,稍有媒体敏锐性的人,都能明白其发散速度绝非正常。 可这并不影响网友吃瓜,更何况是顶流的瓜。 很快,“名侦探网友”们扒出了大量“两人谈恋爱”的证据。 == 去年一月,芒安石发过一张看海产生创作灵感的照片,而女方则在一月底发出海边自拍,网友深扒后发现是同一片海。 【普通网友:果然秀恩爱都有迹可循。】 【黑子:粉丝以为哥哥是在创作,其实是和嫂子看海。】 【粉丝:这里是著名旅游风景区,芒安石又没占海为王,还不让别人去了?】 去年情人节,芒安石发了张在公司内创作的纯风景图片,当天临近12点,女生也发了张自拍照,照片地点也显示在公司。 【普通网友:情人节都在公司,的确微妙。】 【黑子:呵,只怕是一起出了公司直奔hotel。】 【粉丝:去年情人节不是周末,不是我国法定假日,要上班!你情人节和一堆同事在公司加班,是不是能判定为聚众淫/乱?】 去年五月,林璐芝发了一张相片,是一盆三文鱼蔬菜沙拉,配字是“爱是我爱吃蔬菜,你爱吃三文鱼,于是我们刚好点一盆。”众所皆知,芒安石每次被问最喜欢的食物,便是三文鱼。 【普通网友:还挺甜。】 【黑子:啧啧啧,哥哥嫂子交换口水喽】 【粉丝:笑死,黑子的食谱是多单调从来没吃过三文鱼沙拉?】 最让网友觉得石锤的,是从去年六月起,林璐芝便一直带着一条四叶草手链,除非拍古装戏,否则无论拍现代戏亦或参与时尚活动、综艺录制,都链不离身,可见手链意义之重。 至于芒安石,四叶草项链和手链从出道带到至今。有媒体采访时曾问过其意义,芒安石说是母亲送他的成人礼物。 【普通网友:都是四叶草,如果没有其他证据,倒也还好,如今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黑子:哥哥秀恩爱的心挡不住,嫂子这么漂亮,粉丝不要攻击嫂子了。】 【粉丝:无稽之谈,四叶草形状是被芒安石买断了吗?要说四叶草同款,我敢说芒安石的粉丝人手一条,这也能算证据?】 经过网友盘点,种种“同款证据”,竟然高达二十几处。 一两处是巧合,二十几处说巧合,未免过于自欺欺人。 粉丝仍坚定认为是“碰瓷”,所有“同款”,都是芒安石先,女演员后。 黑子们上蹿下跳,一锤定音芒安石“偶像失格”。 至于普通网友则分成了三派: 一派认为俊男美女,相当般配,祝福; 一派认为芒安石是靠创作和作品闯出名堂的,并非是空有外貌和粉丝的爱豆,谈恋爱也正常; 也有一派认为,长相帅气的男艺人哪怕走实力派路线,一有女友魅力少一半。 伴随着芒安石和林璐芝都不表态,舆论持续发酵。 黑子们上蹿下跳,粉丝们也开始扛不住,纷纷工作室希望其表态。 舆论又发酵了两天,因为芒安石的影响力甚大,并没有消退的痕迹。两方都不表态,让原本模棱两可的锤愈发真实。 网友都认为双方是“默认态度”,粉丝们扛不住,不少挂出了脱粉小作文。 网友们的舆论也从一开始尊重祝福,渐渐走偏。 “如果谈了就坦荡承认啊,这么锤了,遮遮掩掩更没意思吧?” “真的,官宣了还觉得算个男人,替美女不值得。” “真的很讨厌没有嘴的明星!” “以芒安石作品的流传度,有没有女朋友也不影响其音乐价值,何必呢?怂男。” 黑之门不忘火上浇油。 “芒安石不会想沉默到底吧?” “芒安石不会出来说他和师妹是社会主义兄弟情吧?” “现在异性也喜欢艹‘兄弟’人设吗?没必要吧?” “芒安石,算什么男人?” == “哇,你也在吃芒导师的瓜啊。”骆陵凑过头。 水长乐关掉手机屏幕:“你信吗?” “当然不信啊,太假了,你没发现所有所谓的‘证据’,都是芒安石先,女演员就很单方面一厢情愿吗?说句不友好的话,我觉得就是在碰瓷啊。”骆陵道。 水长乐:“你就这么信任芒安石呢?” 骆陵一边回着自己手机上的信息,一边自信道:“芒安石是谁?薛坤明啊。薛坤明唯一动心的对象是谁?温峥啊。能打破这定律的是谁?拆cp狂魔水长乐啊!至于这位小姐,你谁?” 水长乐:…… 骆陵的鬼扯逻辑虽荒唐,却不无道理。 这一波,很显然是有人在带节奏。 水长乐查看过芒安石的所有新闻,从出道至今,他并非“风平浪静”,走乖乖牌路线的男艺人,其张力十足的舞台风格,便说明其性格绝非严谨无趣型,在冷漠与张扬中摇摆。 这些年,随着芒安石热度持续如日中天,各种负面新闻、谣言中伤也接连不断。 芒安石也非躲在幕后让粉丝冲锋陷阵的“资本玩偶”,有谣言自己辟谣,有负面自己澄清,有诋毁直接法庭见。 因而此次“久不见动静”,才让粉丝惶惶不安。 沉默=不辟谣=认爱 这场风波的策划者是谁呢? 芒安石为何选择沉默呢? 水长乐忽然想起,那天录制综艺节目《诅咒岛之谜》时,遇到的芒安石和其经纪人翁青松吵架。 如果按照原著剧情发展,薛坤明在两期比赛结束时便退出了选秀节目。看书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未免太工具人,温峥前脚退出,其后脚也离席。 如今看来,其离开节目与温峥无关,而是原本就只定了两期行程,不继续参与之后的节目。会继续参与录制的原因,不是水长乐多情,应该与他有关。 水长乐查过翁青松和芒安石的新闻,有说两人不仅是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还情同父子; 也有说芒安石翅膀硬了,便不念旧日恩情; 也有说翁青松对芒安石极尽剥削之能,不仅行程安排非人哉,合约分成比例也离谱。 网络上的信息向来是真亦假时假亦真,但可以肯定,芒安石和翁青松间有间隙,合约到期不续约的传闻大概率为真。 水长乐不懂娱乐圈,但懂职场。 对于一个公司留不住的人才,有格局的公司会选择好聚好散,大家大路两条,祝福前程似锦; 没格局的公司便会得不到就要毁掉你,榨干你的最后价值,在行业内散播你的负面消息等。 水长乐一直很庆幸自己毕业后选择留校,在相对纯粹的环境里做学术,他的不少去大厂就业的老同学,经常向他抱怨各种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恶性竞争。 在纷繁又乱象丛生的娱乐圈,条条道道只会更阴暗。 == 临南公馆的包间。 电视机内正在播报天气,忽然南下的冷空气,导致株舟岛附近的海域出现8级以上大风以及海冰,持续时间可能长达半个月。 航线将全面禁航,直到天气转好、通航环境稳定后再恢复运行。 这也意味着,岛上的人至少有小半个月时间,真正与世隔绝了。 芒安石坐在临窗的茶座上,眼中乌云密布,一如窗外暗潮汹涌的海。 此刻的他疲倦不堪。 不仅是因半个小时前,他刚录完《诅咒岛之谜》的第五期。更重要的,则是因为数日来的“绯闻”。 让他心力交瘁的,不是绯闻本身,而是其背后的东西。 昨天上午,他曾致电了他的绯闻对象,他的师妹林璐芝。 在这个绯闻之前,他对对方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翁青松前年底签约的女演员,在公司见过几次面。 而二十多个并不巧合的“同款证据”,让他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林璐芝并不无辜。 他在娱乐圈也经历数载沉浮,明面上示爱的,暗地里勾引的,甚至自导自演碰瓷的,他见过很多。 娱乐圈的花花世界和巨大诱惑,难有人愿意坚持本心。在“不红是罪”的扭曲价值观影响下,为了红不择手段的大有人在,少有人愿意踏实走正途,求个问心无愧。 芒安石清楚,林璐芝或许有碰瓷的胆,却没有铺天盖地洒通稿的能力。否则去年就一堆的同款,没理由到今年夏天才爆发。 芒安石还算给女演员面子,主动找工作人员索要其电话联系,拜托林璐芝共同辟谣。 娱乐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对于两个艺人传出绯闻,辟谣一定要女方先发,否则便有男方不绅士,女方万人嫌等偏见。 不出芒安石意外,他致电林璐芝后,对方哭哭啼啼和他道歉,表示给他带来麻烦,却绝口不提发声明辟谣的事情。 芒安石心下了然,一来对方恐怕享受绯闻带来的知名度,二来幕后为其撑腰,甚至策划整个事件的,便是他们共同的好经纪人——翁青松。 正想着,包厢门被推开,翁青松缓步走了进来。 “还挺闲情雅致。”翁青松脱下西装外套,优雅地端起桌上的红茶。 芒安石眯着眼:“你不怕我下毒吗?” 翁青松:“想我死的人太多了,轮不到你。” 芒安石看着跟前道貌岸然的男人。 这位永远西装马甲领带不离身的绅士,皮囊下丑恶得令人发指。 见芒安石沉默,翁青松抿了口茶,笑道:“把公司最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安排给你,开心吗?不过人家真的是你粉丝,你的同款都要拥有,现成素材真是精妙绝伦,都不用我安排,只要找几个会讲故事的水军就可以。” 见芒安石没有动怒,翁青松火上浇油道:“你不是对粉丝都挺好的?像那个水长乐?那给年轻的妹妹一点热度和知名度,也没什么吧?” 芒安石的脸色暗了暗:“你到底想怎样?” 翁青松站起身,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这只是前菜,你若不愿意续约,我手中还有很多筹码。得不到的东西,我便会让他失去价值再丢弃。” 芒安石沉默,在翁青松转身的瞬间,张口道:“你有筹码,难道我没有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翁青松的脚步顿了下,转过身,脸上笑容依旧。他弯下身:“你要把你的母亲也当做筹码吗?” 芒安石的瞳孔震了震,双唇倏地抿紧。因为太过用力,双唇都苍白无血色。 == 一直到脚步声离去许久,芒安石才回过神。 他将头枕在椅背上,仰面看着天花板。 复杂的水晶灯和繁琐的吊顶,让本就如浆糊的脑子更加头晕。 芒安石干呕了几声,坐直身体。 窗外,海面正在涨潮,慢慢淹没了沙滩。芒安石忽然在想,被海水淹没是何感觉。 念头一冒,手机跳出的几条提示将他拉了回来。 是微博应用提醒。 这几日关于他的新闻层出不穷,变着花样来,他早已眼不见为净。 正想将屏幕按掉,芒安石忽然瞅到新闻上的关键字——水长乐。 咦? 芒安石恍惚了一会才想起,今晚应该是《星光101》节目组让选手发宣传博的日子。 芒安石的小号关注过水长乐,其并没有重新申请新马甲,或者清空旧微博,因而能够看到以往的痕迹。 水长乐的确是他的粉丝,准确说还是个大粉,有十一万多腿毛的顶层粉丝,在他的粉圈也算小有名气。 他的所有微博都与他相关,或者是转发他的微博,或者是转发他的图站照片,偶尔还化身战斗粉走在反黑最前线。 而这回水长乐参加《星光101》,他的粉圈还因此产生过意见分歧。 有的粉丝认为水长乐就是粉丝代表,是他们的目标,通过不断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偶像知道自己; 也有的粉丝认为其不该借用“芒安石粉丝”的名号,既然参加选秀,就应该凭自己努力,不要蹭芒安石热度。 芒安石点开水长乐的微博,看到首页热门后,忽然一愣。 == 一小时前,水长乐转发了节目组统一的宣传博。 半小时前,水长乐未经节目组允许,发了一条原创博—— 【收到两份情意满满的礼物,感谢来自伙伴的肯定和导师的鼓励】 配图是手腕局部照,修长的十指,白皙的手腕,一条挂着小玉环、五个福字和数朵祥云的红绳手链,和一条简洁的,只挂着一个黑色四叶草坠子的银链。 凭借第一集中惊艳颜值出圈的水长乐,已有属于他的粉丝。微博刚发出,粉丝们很快占据前排。 【老公的手,次哈次哈,让我舔舔!】 【老婆这手,不惧万死,但求扇我!】 女友粉和泥塑党正在争夺话语权,却发现,评论区越来越多人,来路复杂。 有关注选秀但墙头百家的秀圈路人:【咦,为什么其他选手都没发原创博?水长乐可以?】 有周奇的粉丝:【那条带着五个福字的,就是在直播里说的,送给水长乐的手链?】 有水长乐身为大粉时,关注其的芒安石粉丝:【等下,那条四叶草手链,不会是我想的那条吧?】 很快,微博上的侦探们发出技术贴,对比了水长乐的手链,和芒安石曾经带过的手链,通过长短、银质链子的粗细,以及最重要的制作四叶草黑珍珠的纹路,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同一条手链。 若放平日,导师送条手链当礼物倒也不是稀罕事。 可这条手链出现在芒安石和林璐芝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之时,这就很微妙了。 路人已经板上钉钉这段关系,而这段绯闻可信度极高的强有力佐证之一,是林璐芝一直戴着一条形似的四叶草手链,怎么看都是情侣忍不住秀恩爱的行为。 而如今,男方将手链作为礼物,赠予了另外一名男性。 若这手链真是定情信物,芒安石岂不是自己给自个戴绿帽子? 因而最合理的解释,是这条手链并未和林璐芝的手链有任何关联。 很快,水长乐的微博被吃瓜路人攻陷了。 热评一:不是我说,我觉得比起形似的手链,直接送自己的手链不是更好磕?我帮芒安石和水长乐ps了一下合照,什么盛世美颜我的天,芒长cp!磕完保证你远离盲肠炎! 热评二:去你妹的盲肠cp!我们正统名字是石乐cp,一磕立马石志乐! 热评三: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今天引发我尴尬症的是林璐芝。 == 论这几日,哪波网友最忙,不是四处澄清的芒安石粉丝,也不是疯狂造谣的黑子水军,而是来自j星的观众构建师们。 看到男主薛坤明被原书里笔墨不多的反派翁青松狂虐,j星观众们纷纷产生怜爱之心。 被水长乐钓也罢了,怎么还能被其他人欺负? j星网友奋战在澄清第一线,以三千多的基数营造出百万网友的声量。 然而—— “你们别相信,全部都是翁青松搞的鬼,薛坤明压根和林璐芝不熟。” “林璐芝纯碰瓷!自导自演!翁青松水军助阵!陷薛坤明于不义!” …… 【神域提示:尊敬的构建师,您因出现不属于您构建身份所知晓信息的发言,已被神域生成器停用本世界的构建资格。你可以用观众视角继续观看该神域世界的发展。】 因太过心急帮忙澄清,一千多名j星观众失去了构建资格。 剩下的j星观众很迷茫,他们知晓真相却无法明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j星观众瞬间和男主感同身受。 就在j星人倍感无力时,水长乐发微博了。 简简单单一条秀手链,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谈恋爱的证据瞬间站不住脚。 有了水长乐的“冲锋陷阵”,j星观众只需紧跟水长乐步伐,帮男主正视听。 j星观众表示—— “高还是水绿茶高!” “水长乐:男主只配被我玩弄,闲杂人等勿扰。” “磕死我了!”:,, 第106章 主题曲考核 临南公馆。 芒安石翻看着网络上瞬间颠倒的舆论,心底涌起莫名的情愫。 水长乐是恰好“秀手链”,无心插柳柳成荫? 亦或者,他就是故意帮他解围? 芒安石盯着那过分好看的手腕,没敢细想。一稍微细想,就感觉那如工艺品般的手指正在摩挲他的心脏,摩得他又热又痒。 他有点想跑去找水长乐要个说法,又觉得自己太过幼稚。 若对方无意,他自作多情得可笑。 若对方有意,或许就是出于维护偶像,自己的小心思反倒龌龊了。 思来想去,芒安石还是决定按捺下心中的悸动。 == 与此同时,发完营业微博的练习生们成群结队地回宿舍。 “刚趁机联网打游戏忘乎所以,现在想到明天的主题曲测评就想与世长辞!” “回宿舍我们再练几遍吧,宁肯熬夜也不想明天丢人。” “我刚发现我微博竟然涨了十二万粉丝!我今晚一定会失眠!” “瞧你那点出息,芒导师九千六百万粉丝也没发疯!” “我刚查过,我投票现在二十一名,应该稳了。” …… 练习生们讨论着偷偷查看的投票情况,讨论着明天的主题曲测评,讨论着导师们的绯闻,欢声笑语里全是梦想与青春。 骆陵拉了拉水长乐袖子道:“你那条微博故意的吧?” 水长乐不置可否。 骆陵伸了个懒腰,摇头道:“我觉得你出手太早了。” “嗯?”水长乐不解。 骆陵看了眼正和旁人聊天,没注意这里动静的温峥,压低声音,捂住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道:“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太平了吗?” “太平?” 骆陵点头,继续轻声道:“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的剧情都没什么起伏吗?练习生里为数不多的负面角色,像陈思旺,智商估计就80。温峥目前的人气和实力,除非出现幺蛾子,夺冠也是可以预见。” 水长乐点头:“这不挺好,平平淡淡才是真。” 骆陵:“好什么?这本《天生星光》原书的评分在下游,就因为剧情太过平淡,别说迭起,连基本的打脸都屈指可数。” 水长乐:“很真实啊,谁的青春是靠打脸堆叠起来的?更多的是持之以恒的付出,和未必有回响的结果。” 骆陵不喜欢水长乐的现实观:“如今是在神域世界!剧情精彩程度决定分数。” 水长乐不置可否。 骆陵恨铁不成钢:“原本芒安石被诋毁中伤,多好的一个点!完全可以让子弹再飞一会!” 水长乐:“你打算怎样?” 骆陵:“当然是等到丑闻彻底发散,网络舆论一边倒。届时,粉丝纷纷回踩,各大品牌和节目组与其解约,芒安石一瞬间身陷囹圄,孤苦无助。” 水长乐:…… 骆陵越说越上头:“娱乐圈就是这样,你红的时候身边都是好人,你糊的时候人人都踩你一脚!可悲!可恨!这时候,就要我们两挺身而出,给芒安石如春天般的温暖,告诉他‘芒芒!站起来!’” 水长乐:…… 骆陵语调变得如志玲姐姐般温柔:“本已自暴自弃的芒安石热泪盈眶,‘在这泥沼四遍的娱乐圈,还有你等清流,能认识你们是我芒安石生之幸!’ 于是,芒安石奋发崛起,步步逆袭,最终重新屹立娱乐圈之巅。 他在颁奖大会上深情道,‘感谢在我人生最窘迫时,遇到了水长乐和骆陵,是他们,给了我生的希望,奋斗的源泉’!” 水长乐:…… 骆陵:“怎么样,整个剧情是不是有起伏多了?” 水长乐:“我觉得你比我变态多了。” 骆陵还是坚定认为:“你就应该晚点出手。” 水长乐抬头,看着璀璨星河:“因为我不想,他受太多苦。” == 翌日下午。 第轮考核正式开启。 演播厅内,芒安石开始宣布截至昨夜12点,1-80名的网络人气投票排名。 第二轮舞台,被导师团确定晋级的选手,无论排名如何,都可以参与第轮考核。 而被导师团最终评级为待定的选手,只有网络人气投票进入前五十,方可进行第轮考核。 宣布排名后,不出意料,有八名选手失去考核资格,痛哭流涕。 水长乐看着其中一名躲在墙角背对镜头抹泪的选手,心下难受。 这名选手叫程冯,这两日和水长乐人同在一间排练室,他们来时对方已经在教室,他们走时对方仍在训练,其刻苦劲让作为拼命郎的温峥都自愧不如。 上一轮,程冯因为队友被淘汰,临时换成单人舞台,准备不及,被评为待定。本想靠主题曲考核一雪前耻,谁曾想,连上台的机会也没有。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努力了不一定成功,甚至努力了,连施展的机会也没有。 这些道理,离开象牙塔几年的人都懂,可当把人生百态压缩在一场选秀赛事里,赤/裸直观地展现出来,仍旧让人觉得残忍。 这一轮的网络投票排名发生巨大变化,因为节目热度居高不下,各娱乐公司都看好节目后续。选手背后公司多方打斗,争镜头、搞营销、甚至花钱灌票。因而来自大公司的选手排名普遍有质的飞跃。 排名前列的选手,个体户寥寥无几。 也有例外,比如水长乐人组。 第二轮投票,水长乐第一、温峥第二、骆陵第八,并且前两名和第名的票数形成断层。 第二期节目,温峥和水长乐的初舞台都获得了巨大的讨论度,而因两两组队,落单的水长乐和芒安石导师组合,更是获得了空前绝后的关注。 宣布完排名,芒安石继续宣布主题曲考核方式。 第十名至第四十九名的选手六至七人为一组,前九名的选手每人为一组,一起演绎主题曲。每名导师给各选手打分,去掉最高和最低分,取剩下五人的平均分作为选手分数。 所有考核完毕,前十二名的选手直接晋级第四轮,且不受场外投票影响。同时获得录制主题曲v的机会。 剩余十六名选手则分成六组,进行附加考核。 附加考核中,每组选手合作演绎一首经典的组合曲目,由场外观众进行投票,排名前的组合整组晋级,剩余18名选手将根据个人场外投票排名,取5人晋级。 台下。 选手们磨刀霍霍,纷纷在心底重复着主题曲的动作和歌词。 被淘汰选手的惨烈他们看在眼底,与其将生死抉择权交给观众,不如靠自己直接获得晋级权。 也有满脸惆怅的,比如水长乐和骆陵。 骆陵:“前九名人为一组表演?我可以申请当第十名吗?” 水长乐:“所以我要与温峥和宋木飞并排跳同一只舞吗?那还能看吗?” 按照以往选秀的安排,两人本以为主题曲考核会单人进行,出彩的选手跳完一整支主题曲,让人忍无可忍的选手随时被导师喊停。 谁曾想,节目组竟然安排了所有人都要跳完一整支主题曲的规定,还分组共同唱跳! 很快,第43-49名选手上台了。 七名选手排成一排。 当背景音乐响起,选手开始唱跳时,对比十分惨烈。 记错动作的,节奏不对的,动作不好看的,一如群魔乱舞。 有人被衬托得很突出,有人被比较得很磕碜。 骆陵:“节目组真的很懂无声拉踩!” 每组表演完毕,导师都会依次给每个选手评语。 一个半小时后,轮到了前九名。 但骆陵一组表演完毕后,导师席出现了长达一分半钟的沉默。 其他两位选手的表现中规中矩,配的上他们的排名。至于骆陵,其充分展示了什么叫钟离春撞见了王昭君,武大郎大战鲁智深。 被资本裹挟却又被良心煎熬的导师们,企图用咳嗽缓解沉默的尴尬。 最终还是hiry导师先开口了。“骆陵选手这几天是不是状态不太好,表现比之前失常呢。” 台下的温峥和水长乐吐槽:“这家伙的表现就没正常过。” 导师把台阶铺给骆陵,骆陵只要顺着下便好。 然而导师们忽视了骆陵的厚脸皮,即便有台阶下,骆陵也不会正常下来,而是会以后空翻720度接转体360度再加托马斯全旋完成落地。 骆陵声音哽咽:“其实我这两天很焦灼。我想要展现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主题曲,希望在主题曲中融入我自己的想法。可是事与愿违。我越想突破,出来的成果就越四不像,我就更焦灼,陷入了反复痛苦的循环中。我现在落泪,不是为我自己,而是恨我没能展现一代人的青春风貌……” 骆陵“因为想做到极致结果搞砸了”的论调,蒙骗涉世未深的学生方可,哪里忽悠得了在娱乐圈起起伏伏的导师们。 可谁让对方是“资本”呢? 铺了阶梯的hiry只能自己把骆陵的坑填满:“我很能理解骆陵选手的心态,想要做勇于突破之人。然而突破不是一件易事,这条道路艰辛而曲折,更多是失败与挫折。但我们还是要为骆陵选手的勇气鼓掌。”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水长乐一边拍掌,一边感叹“资本的力量无法无天。” 好在最终,导师团也只给了骆陵一个中等偏下的分数,资本也不敢过于愚弄观众。 又一组选手结束点评后,轮到了前名。 水教授很识趣地站在左后方,却被导师翁静要求站在c位。 水长乐看着左右两名选手。 温峥,金手指集大成者。唱功舞蹈台风乐器创作长相无一短板,爱豆本豆。 宋木飞,原书里大概只有两行,出现在第二届选秀的“学长帮帮唱”环节。能出现在该环节,说明第一届选秀位列前茅了。 他站在这两人中间共同演出,其效果就是两个动物管理员牵着一只大猩猩。 果不其然,表演结束,现场出现了迄今为止最漫长的沉默。 最先开口的导师翁静:“长乐,你的表演……有种让人如遭雷劈,不是,当头喝棒之感。” 一旁的小虎牙导师单手托着下巴,手指纠结地在鼻骨处摩擦:“你是怎么做到动作细分下来好像的确是主题曲,但连起来看完全是另一首歌的感觉。尤其是舞蹈风格,很特别,就像你切开一个西瓜开出了黑色的果肉,吃了一口又是芒果的口感,非常出其不意,无法把握你下一步是什么。” 水长乐:感谢导师将四不像说得如此委婉。 最后点评的是芒安石。 他没有同前几次一般毒舌输出,而是抿了抿唇:“还是有进步空间的。” 似乎又觉得太过简短,补充道:“至少音色条件和四肢比例都是顶级,相信勤加练习,有一日可以呈现出非常出彩的舞台。” 芒安石说话时,视线恰好与水长乐对视。 水长乐的眼睛很亮,比舞台射灯还亮,眼中波光流转,荡漾着复杂的感情。 芒安石仿佛看到冰雪消融时新生的枝芽,怯怯地冒头,在被春光鼓励后,忽然洋溢出自信的风采。 而实际上,水长乐的内心感言是:真为难这孩子讲场面话了。 最终,温峥成功以主题曲考核最高分进入下一轮,而水长乐和骆陵则都以四十几名进入附加赛。 十六名待定选手需分成六组,进行合作舞台表演。 除了芒安石外的六名导师各自从摇号箱中抽取了一个待定选手的号码。六名被抽中的幸运儿,将会成为六个临时组合的队长。 之后,导师继续抽号,抽中的选手和队伍进行双向选择。 先由想要该选手的战队举手表态,再由选手进行选择。 若双向匹配不成功,选手进入待定区,等待第一轮选择完毕后再进行选择。 事实证明,在事关自身利益、晋级与否的重大事项中,训练时建立的友情都会被抛之脑后。 原本拖沓的双向选择环节,被演绎得十分精彩。 比如有个叫做谢军的选手,其和第一组的队长常阳是双人舞台时的搭档,更是主题曲训练时互帮互助的好战友。 因而当常阳被选为队长时,谢军便非常激动,一直小声囔囔着我要进第一组拉! 然而当抽到谢军的号码,导师让各队表态时,常阳却没有举手。 谢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常阳,常阳避开了他的视线。 其他选手都清楚,受欢迎的队友,第一种是人气高的,因为结果是由观众投票决定的;第二种是实力强,能排舞,能帮队友分解动作,创造好看舞台的。 谢军的水平,只能算中庸,和第二种差距甚远;也正因外貌和实力都中庸,性格不鲜明,没有强悍的公司帮忙营销造势,其在有限的镜头中泯然众人矣,观众投票数在末尾。 这样的选手,并没能给队伍带来加成,常阳不愿因为“前些日子建立的友情”而选择,也算情有可原。 队伍选人很实际,选择战队的选手也不遑多让。 比如第四队。 第四队队长是stt,一名来自大象国的国际友人。stt长相偏东南亚,绰号猴王,不是追星女孩喜欢的类型,尽管性格搞怪有梗,人气排名并不高。至于实力,舞蹈尚可,唱华语歌的腔调则极为奇怪。 stt很热情,几乎每一个选手都举手了。而现实很残酷,选手们都选择了一同举手的其他队伍。甚至当只有他一人举手的情况下,选手宁愿到待定区等待第二轮选择,也不愿进他的战队。 如此反复几次,stt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出异常。 他有些颓丧。 直到抽选了十八名选手后,终于有一名选手选择了他,选择的理由是“因为只有stt举手了”。这名选手同他一样,也是舞台一般人气偏下的选手。 很快,只剩十个人还未选择。 “1号水长乐。”翁静抽到水长乐。“想要水长乐的队伍请举手。” 哗啦一声,九只手整整齐齐,和第一次合作舞台组队选人时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多出只? 有名队长为了显示热情,举了双臂。 stt身后,目前唯一的队友叹口气:“哎,别浪费精力了,人家怎么可能选你。” stt很乐观:“为什么不呢?他长得那么好看!” 队友翻个白眼:“有点自知之明,我们是不得已的选择。” 就像他,很明确知道没有竞争力,索性就来stt队伍。其他宁肯去待定区也不愿进队的,就是将嫌弃明明白白挂在脸上。 队友继续道:“人家人气高,长得好,还颇得导师喜欢,那可是金凤凰,为何要来你这野鸡窝?” stt沮丧道:“好像也是。” 队友愤愤道:“我觉得这附加环节就不公平,就应该直接机器随机组队,或者按照排名分层,每队有一个层级的人。这样队伍的实力才能平均。否则强者和人气高的合作,弱者和人气低的打酱油,比赛有何意义?” stt:“好像对哦……” 队友:“这赛制就是荒唐……” 队友批判得正上头,忽然听水长乐道:“我选stt战队。” “诶?” 水长乐加入stt后,现场全部目瞪口呆,也包括stt的两名队友。 水长乐是去扶贫吗? 众人不能理解水长乐的想法。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伟大的精神;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无私奉献精神! 一时间,众选手脑中全是什么纪念白求恩、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之类的小学课文。 别问为什么没有高中课文,问就是娱乐圈九漏鱼太多。 而水长乐的实际想法,简单而纯粹。 其他五个战队都有舞台实力非常出众,让他动容的选手,他不该去破坏别人本可以完美的舞台。至于淘不淘汰,他也无所谓,反正他可以换种身份进入决赛。 因为水长乐的加入,stt战队的氛围瞬间改变。 下一名选手出场时,stt征询水长乐意见:“这位要争取吗?” 水长乐淡然:“看你。” stt举手了,但下一名选手没选择stt。 “8号,骆陵。”曾雪导师念出名字。 对于高人气选手,很快得到全票选择的待遇。 “我选择stt。”骆陵淡定道。 现场又是一片惊呼。 stt和队友快被幸福击晕了,这是什么天降狗屎运,还是两坨! 当骆陵走入队伍时,水长乐看着他:“怎么想来这。” 骆陵:“我觉得我们可以趁早把成立商业宏图的计划定下来。” 事实上,骆陵是看到其他五只队伍都有如温峥般对舞台苛刻的选手,不把自己当人看,也不把队友当人看。饱受温峥折磨的骆陵决定来这只弱队躺平。 有了水长乐和骆陵两名高人气选手加入,stt战队瞬间变得紧俏起来,最后竟成了第一支组满六人的队伍。 还在候选区等待第二轮选拔的选手悔不当初,早知道当初就加入stt了。 等到六支队伍分配完毕,队长上前抽取曲目。 “《牙四琴声》。”stt用他不标准的普通话念到。 “是《一世情深》,没听过,谁的歌?”另一名队友陈屋道。 名为蔡家的寸头队友道:“我记得是一首很老的歌,我小学时看的古装剧的主题句,歌手是……” 蔡家蹙眉许久,猛地拍掌道:“是曾月。” “谁啊?没听说过。”陈屋一副“很出名吗?”的表情 蔡家:“是曾雪导师的哥哥啊!我想起来了!zkk组合最早其实叫zzkk,是一对兄妹和一对兄弟组成,但后来曾月死了。死得可蹊跷了。不过很神奇,曾月死后,zkk就火了。” 其他队友显然对没听说过的前辈不感兴趣,迫不及待想进入分part环节。 本想继续听故事的水长乐和温峥只得作罢。 老实说,他们对录制综艺时,节目组和嘉宾都讳莫如深的话题颇感兴趣。 “你们想唱哪部分呢?”stt决定先让人气高的水长乐和骆陵挑选。 水长乐:“我都行。” 反正哪一part他都能唱得让人听不出这首歌的原调。 骆陵也爽脆:“你们分剩的给我就行。” 他来这队伍,就想安静地当一只咸鱼。 然而他美好的希冀,在翌日早晨便破碎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孽?骨头都快断了!水长乐你欠我的要怎么还!” 骆陵仰天长啸。:,, 第107章 分组练习 翌日,训练大楼。 stt战队来得尚早,可其他战队更为勤勉,条件好的几间排练室已经占满。 stt操着口音奇怪的普通话,想和第一战队商议公用一间大排练室。 “这排练厅那么大,我们一前一后训练,不会影响的。” “不行,创作需要灵感,磨合需要空间,在一个场合里总会互相打扰的。” 对方拒绝得斩钉截铁,没有商量余地,stt又向其他队伍询问,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队里的王楚哥没好气道:“我就说嘛,都是竞争对手,谁能这么好心。” 剩下的空房间不少,但大多狭小,不适合六人舞蹈走位。 六人最终只能选择位于一楼的空房。一楼的训练室面积够大,但较为陈旧,条件简陋,只有一面墙有发黄的镜子。 stt拿出《一世情深》的歌词:“昨天分好part了,大家对自己的部分都有什么设想吗?” 事实证明,这支由歪瓜裂枣凑成的战队,的确烂泥扶不上墙。 除了最后加入的陈屋和蔡家提议正常,其他人的意见都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stt:“我觉得这首歌的风格太单调,我们可以融入其他元素,比如每句歌词结束加个‘萨瓦迪卡’,中间再插一段草裙舞,来个反差?” 众人:…… 王楚哥:“我觉得氛围很重要,要不我们买些糖果饼干,歌曲中间向观众席撒糖?” 众人:…… 骆陵:“其实我觉得舞台嘛,简单到极致就是高级,其他组肯定都排练复杂的舞步,十八般绝活全使出来,我们反其道而行,搬六把椅子放台上,坐着纯唱歌。在其他组花里胡哨衬托下,反显得我们濯清涟而不妖,脱颖而出!” 众人:你就是想偷懒吧…… 众人看向上轮人气排行第一,给人感觉也沉稳可靠的水长乐:“长乐,你觉得呢?” 水长乐:“我觉得都挺好,可以全部融合起来。” “融合起来?” “搬六把椅子放台上唱歌,每句歌词结尾喊‘萨瓦迪卡’,喊的时候记得做个双掌合十的动作,中间间奏部分跳段草裙舞,跳的时候顺便跳到台下给观众撒糖,不要忘记和导师击掌互动。最后唱完记得来段收尾——大家掏出对联、灯笼、饺子,‘快乐的时光总是美好而短暂,此时此刻,家家户户一定都在包饺子吧?挥手告别远去的2046,2047需要大家激情书写!我们在这里提前180天祝大家新春快乐!给您拜年了!’ 众人:…… “好变态啊。”众人得出结论。 水长乐面不改色:“你们也觉得变态啊。” 水长乐自知自己的唱歌舞蹈实力,不忍毁他人舞台,因而选择破坏力最小的stt。 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代表就不认真对待。 水长乐:“这是首古风歌,大家仔细回想下有哪些古风歌曲出彩的舞台,可以借鉴学习一下。” “有是有,问题是不能联网,光靠嘴说,就我们这群人领悟力也不够吧。”蔡家道。 水长乐想到什么,掏出手机。 王大手机保存的芒安石舞台视频中,涵盖了不少古风歌,虽不是同一首,却也有参考价值。 播放了四首歌后,众人仍旧沉默。 蔡家:“舞台是好看,可单人舞台和组合舞台区别还是很大的,组合还要考虑轮换、走位、分part等问题。” 陈屋:“芒导师真的好强。” 骆陵:“要跳这么难的舞不如直接杀了我!” 正沮丧中,教室后门传来两声轻咳。 众人转头,惊喜道:“芒导师!” 芒安石一身休闲服,双手插兜,迈步到众人身旁:“我来看看大家训练得如何。” 众人受宠若惊,又不好意思告诉导师,他们连大体思路也没有。 芒安石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一组的水平,示意众人坐下,很是亲民的盘坐地面,除了特意选择水长乐身旁的位置。 “这是一首古风慢歌,属于想要出彩需要下大功夫,但想要达到平均水平,可以用点小巧思。”芒安石道。 众人连连点头,心底嘀咕:以前没觉得芒导师这么平易近人。 很快,芒安石为该组策划了舞台雏形。 表演服采用对比度强烈的金黑和血红,人手一把折扇。陈屋舞剑、蔡家吹笛的个人才艺必须安排上。 舞蹈采用动作简单但幅度大的类型,从视觉上增加美感。考虑到该组人员的平均水平,走位也不复杂,重复且规律。 一番讲解下来,连水长乐都产生“我应该可以”的错觉。 == 三楼排练室。 陈思旺从门外走进来,囔囔道:“我们赶紧走位一遍。” 二队队长不悦:“我们还在练习群舞动作,没到走位环节。” 陈思旺:“你知道我刚才去洗手间看到谁了吗?” “谁?” “芒安石导师,在一楼训练室教学呢,估计一会就上来,导师来了不该拿个像样的东西给人家看吗?” 队长皱眉,也觉有道理。若能有个成型的舞台,比其他战队进展快,便能让导师刮目相看。 虽然成绩是由场外观众投票决定,可若能得到芒安石的夸赞,一来给导师留下好印象,二来也能获得额外镜头。 队长扫了眼排练室后端的摄像机,拍拍手:“群舞动作先停一停,我们来练下走位。” 队长本意,是想快速磨出舞台,让芒安石看到自己的带队能力和统筹能力。 事与愿违,队长有小心思,其余队员也不遑多让。 每到队员的单人part,队员都提出意见,认为太过“粗糙”,不能起到“众星拱月”的效果。 尤其是陈思旺。 他们的歌是一首动感舞曲,陈思旺的部分有密集的鼓点。 队长的设计是陈思旺在中间独舞,其余五人以五角星的方位做陈思旺同款动作的简化版,这样视觉上整齐、有冲击力,也能给陈思旺表现的机会。 陈思旺却不满意,认为其他队员做和他相似的动作,会主次不分。 队长只得按照陈思旺的想法,在陈思旺lo时,其他人保持静态。 可陈思旺看完录像回放,又认为显得舞台太单一,不华丽,要求其余五人不面对观众,用背影做动作。 队长差点一股火冒上来,又想到芒导师快来了,只能捺下性子,任由对方反复修改自己的part。 等到每个队员的个人部分都确定走位后,二队队长筋疲力尽,看了眼手表,惊觉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向窗外探了探,询问陈思旺:“不是说芒导师会来吗?人呢?” 陈思旺:“诶?会不会刚才我们练习太认真,芒导师在窗外观察,我们没察觉?” 队长忽然惴惴不安起来,刚才面对这群事逼队友,他可说不上耐心,没忍住时也吐了几句国骂。 该不会被芒导师尽收眼底了吧? == 事实证明,二队队长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 芒安石就没离开过水长乐的训练室。 “跳舞这件事,你要心底有自己的节拍,用合适的节拍去连贯动作,而不是强制地将音乐记忆和舞蹈记忆相关联。” 芒安石对着仍单独加训的水长乐道。 “那我动作自由发挥一点,影响大吗?”水长乐认真询问。 芒安石:“可以,随着音乐用自己的情感理解去跳舞,也是一种方式。” 水长乐将芒安石编排的动作调整简化了一部分,跳了一遍后征求意见:“这会不会太简单?” 芒安石看着对方被汗水浸透,能够清晰看到细瘦腰线的白t,轻咳了声:“不……不会……其实古风类舞台,动作美感度比动作难度更重要。” 教室旁边。 正在休息的五人席地而坐。 王楚哥感叹道:“没想到芒导师这么平易近人,完全颠覆了我以前对他的印象,帮我训练了一早上,对学员都好耐心。” 陈屋双手握拳于胸口:“我不能辜负芒导师的信任!” 蔡家是芒安石的粉丝:“呜呜,我何德何能受到芒导师的言传身教。” stt略带迷茫地看着仍在排练动作的两人:“不知道为何,我忽然好想唱一首歌——‘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已经在地上睡了有一会的骆陵伸了个懒腰:“不用怀疑,我们可能真的就是沾了水长乐的光。” 八卦心泛滥的stt看着场中“缠绵悱恻”的两人,激动地凑到骆陵身边,趴伏在地上,小声道:“什么内幕?《强取豪夺之导师想要潜规则我》?《天罗地网之选秀男孩你别跑》?《师生恩怨之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骆陵:…… 骆陵:“你就没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步步为营之导师只是我掌中物》?《欲擒故纵之将导师玩弄掌心》?《龙潭虎穴之最清纯的脸最黑的心》?” stt挠挠脑袋:“你是说……长乐玩弄导师?怎么可能!长乐多正直一个人啊!” 骆陵:呵呵。 房间中,芒安石看着转圈后脚步踉跄的水长乐:“你转圈时腰部没用力,身体没绷紧,才会出现打脚的情况。你要想象自己头上吊着根绳子……”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比上次合作舞台耐心且温柔许多。 “听懂了吗?”芒安石问。 开小差的水长乐“嗯嗯”几声,重新动作,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侧跌倒。 “小心!”芒安石急忙上前将人搀扶住。 然而水长乐冲劲太大,一个惯性,将芒安石也带倒了。两人交叠地躺在地上,芒安石变成了肉垫。 其他队友要上前搀扶,两人却很快从地上坐起。 “没事吧?”水长乐忙问,刚那一下木地板发出不小的声响。 “没……没事……”芒安石双颊微红。 不远处,骆陵拍拍stt的大腿:“看到没,这就是钓的最高境界。” “不懂……”stt摇头。 水长乐倍感过意不去,主动要去二楼茶水间打一杯消暑茶。 刚到门口,芒安石也跟了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你腿真没事?”水长乐盯着对方发红的脚踝皮肤。 “没事,还能走。” 二楼的茶水间摆放着几个大铁桶饮水机,节目组担心学员们中暑,或者太过疲惫,还体贴地分装了开水、消暑茶、枸杞水和柠檬水。 水长乐尤喜欢消暑茶,有点中药的味道,掺了盐。 他倒了两杯,走出水房,递给正在走廊看天空的芒安石。 “在看什么?”水长乐好奇。 因为冷空气南下,海岛这两日风很大,夜晚都能听到海水汹涌的声音。天空也灰蒙蒙的,只有中午能看到些许孱弱无力的太阳。 芒安石抿了口茶,似乎有些受压抑天气的影响:“也不知道这天气持续到什么时候。” 大风和海冰,迫使五天才来往一次株舟岛的游船也停航了。 水长乐笑笑:“录完这节目,怎么说也要近一个月,半个月后就风和日丽了,我们芒导师担心什么?” 芒安石耸耸肩,也不知是不是受天气影响,他近来的心情颇为压抑,也只有看到水长乐后,才能缓口气。 水长乐调笑道:“该不会是担心我被淘汰后,因为航线停了无法启程,只能死皮赖脸留在这,没办法让芒导师眼不见为净?” 芒安石呛了下:“胡说……” 他怎么可能对水长乐眼不见为净? 他真有这想法,也不会一大早屁颠屁颠跑来扮演“恪尽职守的导师”,还担心太明显,只能连带五个拖油瓶一起训练。 水长乐笑得眉眼弯弯:“不是不想见,那不会是太想见吧?安石是不是喜欢我?” 芒安石:!!! 不是不想见就等同于太想见,这算什么逻辑思维? 没有不喜欢唱歌不等同于爱唱歌吧? 没有不喜欢宠物不等同于就爱养宠物吧? 没有不喜欢吃蔬菜不等同于就爱蔬菜吧? 芒安石没有不想见水长乐不等同于喜欢水长乐吧? 好吧…… 他是有点…… 喜欢水长乐。 水长乐见对方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快把川剧变脸演完了,真心实意道:“你如果真的喜欢我……那你一定要告诉我。” 芒安石:这人怎么这么不矜持! 水长乐:“你不说,我真的不知道。” 芒安石:他是被拿捏了吗?对方为什么处理感情的方式这么干净利落?看起来感情经验那么丰富?哦对,他有过两个前任。 水长乐目光灼灼:“我们开诚布公,不要揣摩对方心思,好吗?” 芒安石愣住。 本就阴沉的天气仿佛更灰了,世界万物都变得黯淡无光,唯有水长乐亮得像太阳,照得他心底的花苗破土而出。 水长乐比了个发誓的手势:“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芒安石看不懂对方眼睛里的深意,只感觉心田上的繁花热烈澎湃地盛开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回头,却没看到人。 一楼教室,stt气喘吁吁,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怎么了?”其他人问。 stt跪到骆陵身旁:“骆哥,你说得对!” “什么?” 只想去打个水却无意听到“钓系教学”的stt:“水长乐果然是钓系高手!” == 傍晚,临南公馆外。 导演笑眯眯道:“大家辛苦了,今天下午的综艺就先录到这,明天早上继续。哦对,明早会有摄像机闯门叫早的环节,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一般而言,突击拍摄就是要“猝不及防”才精彩,拍到明星打呼噜的,穿奇葩内裤的,素颜惨绝人寰的,甚至有些奇怪癖好的。 但导演只敢对圈内的小咖如此,小咖们遭遇闯门镜头也只敢赔笑。 面对这群有地位、有热度、有粉丝的艺人,导演必须安排得妥妥当当。 “那我是不是要带妆睡觉,早晨我可醒不来,我怕观众看到我的素颜让我转行,别当占卜师改当美妆师。”hiry自嘲道。 小虎牙恭维道:“哪里,hirry妹妹年轻水嫩,胶原蛋白充沛,我这种睡觉一堆坏毛病的中年男比较让人担心吧。” 翁静看着身旁一整个下午魂不守舍的芒安石:“芒导师睡觉裸/睡吗?或者今晚试试裸/睡,给观众创造福利。” 导师们正互开玩笑,导演又道:“对了,我下午遇见翁哥,他说晚上请你们吃饭,就在临南公馆的牡丹厅。” 导演话刚出口,原本热闹的氛围忽然凝滞,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寂。 导演很懂明哲保身原理,不掺和任何一趟浑水,立马道:“我们去吃工作餐了,各位辛苦了,明天早上见!” == 临南公馆,牡丹厅。 桌上摆满了珍肴异馔,桌边之人却无人动筷,任凭菜肴的腾腾热气越来越虚弱。 “这航线一停,岛上餐厅就立马涨价了,比我上周来吃翻了三倍,你们可别浪费。”翁青松说着,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和马甲,只留一件浅蓝白交错的衬衫。 zkk的曾雪先开口了:“我最近减肥,只吃水煮素菜和鸡肉。” 翁青松道:“别被娱乐圈女星那套绑架了,靠节食至少半年反弹也快,你想瘦我有靠谱的整容医生,想瘦哪瘦哪。” 听起来特别体贴旗下女艺人。 然而剥开一只小青龙的壳,翁青松话锋一转:“况且就你这外形,瘦完在娱乐圈也就中等偏下,你难道还要跟颜值歌手抢饭碗?不如好好搞创作。” 曾雪抿唇,她的外貌在群芳争艳的娱乐圈只是中等偏下。 翁青松将小青龙一口下肚,遗憾道:“真可惜了,你和你哥明明是龙凤胎,不该大差不差吗?怎么外貌基因和才华基因全被抢了?你妈偏心啊!” 说罢,还嘲讽地笑了两声。 这话触碰到曾雪的逆鳞,她的手抓着空玻璃杯,手指发白。 一旁的孔天孔地兄弟很紧张,担心曾雪情绪失控。 翁青松却像没看到一般,让服务员拿了两瓶洋酒来,给每个人斟满。 “来吧,为翁某能认识在座的各位喝一杯。”翁青松举着酒杯道。 无人捧场。 棕褐色的液体在水晶吊灯下变得透亮。 最终,小虎牙先开口了。 “翁哥,我上个月体检一堆毛病,医生不让我喝酒了。”小虎牙陪笑得小心翼翼,丝毫没有在舞台上的王霸之气。 翁青松面色不变,只是轻巧道:“喝一杯,死不了。” 见小虎牙无动于衷,翁青松装作一副感怀天地的模样:“果然是人走茶凉,一去了华商,我这老东家连喝酒都不配了,谁能想到当年还是酒桌一枝花呢?” 小虎牙脸色一变,良久才嗫嚅道:“翁哥说笑了,一杯酒而已。” 翁青松这才招呼众人继续吃饭。 “来,我的好女儿,你不会不给爸面子吧?”翁青松举着酒杯,看着坐在身旁的翁静。 翁静神色冷漠地端起酒,一饮而尽。 翁青松颇觉没趣,又看向正对面的hiry。 “hiry小姐酒量如何啊?”翁青松问道。 hiry用大拇指和食指在空气中虚捏了一下:“一点点。” “看不出来呢。”翁青松意味深长。 hiry的笑容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酒一饮而尽。 芒安石慢慢地夹菜,咀嚼,冷眼旁观桌面上的暗流涌动。 今日下午的综艺录制有惩罚环节,要被淋水,为了照顾同组的翁静,芒安石代替受罚,此刻似乎受了些风寒,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应酬。 “安石。”翁青松喊到他的名字。 芒安石也知晓避不开,放下筷子。 翁青松眯着眼:“你竟然把你母亲送你的礼物,送给那个水长乐了。” 芒安石心中一颤,面上佯装平静。 翁青松:“之前林璐芝不小心碰断,你可一点都不绅士,连道歉也不接受。” 芒安石冷笑一声,等待对方进入正题。 芒安石心底知晓,翁青松这些天在网络上造的势,如今在包厢内制造的□□,双管齐下,也不过想逼迫他签约罢了。 谁让他是对方手下最有价值的艺人呢。 然而对方再努力,得到的也只有否定的答案。 翁青松似乎看穿了芒安石的想法,丝毫不切入正题,只是不断在全桌众人间敬酒寒暄。 芒安石感觉脑袋晕眩,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好奇怪,他酒量没那么差。 是因为受凉了吗? == 选手宿舍。 “六月的晚上只有十五度,你说离谱不离谱。”骆陵摊在床上囔囔道。 温峥头上盖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赶上冷空气和海面旋涡,昨天的夜风声和海浪声都挺狠的。我有多带耳塞,需要吗? 骆陵有气无力:“来一副。” “长乐,你需要吗?”温峥问。 水长乐摇头,他睡眠质量不错,即便他失眠了,其原因也并非海浪声。 “怎么了,神思恍惚的?”温峥小天使贴心询问。 骆陵:“肯定是因为太无聊呗。” 温峥呛声:“哪里无聊,你觉得无聊肯定是你没认真对待训练。” 骆陵给自己翻了个面:“每天要么训练,要么录制比赛,我都以为我是真来参加选秀的了。” 温峥嘲讽道:“你不是来参加选秀,你还来岛上捕鱼?” 骆陵:“哎,你不懂我们四平八稳的痛!” 温峥不想搭理对方的莫名其妙,看向水长乐:“长乐,你胳膊怎么红红的?” 水长乐抬起手,才发现左胳膊磨破皮了:“应该是下午训练蹭到的。” 温峥一边嘟囔着“也太不小心了!”一边从包里掏出一罐药水。“来,试试,我们老温家的独家神仙跌打水。” 水长乐想起,原书中,温峥有一金手指,便是这款家中长辈调配的神仙跌打水,不但在第二届选秀中笼络了不少选手,更是成为了和导师薛坤明的定情信物。 原书中,薛坤明在看到对方给选手用药水时,直接没收,并表示节目组有专门的医生跟随,这种“来路不明、没有包装”的三无产品,祸祸自己就罢了,不要祸祸其他选手。 温峥据理力争,却仍被薛坤明收走药水。 结果之后薛坤明扭伤,医生诊断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走路,目前只能坐轮椅参加节目录制。薛坤明郁闷之时,恰好看到没收的药水,也不知哪根弦搭错,忽然抹了点。 结果当天下午,他忽觉脚踝神清气爽。鬼使神差的,他又抹了三天,医生来复查时大惊:“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恢复那么快?估计再四天就能走路了。” 此刻,水长乐盯着手中的药水愣神。 温峥提醒道:“药水,是用抹的,不是用看的。” 水长乐抹了一点在胳膊肘,有薄荷的清凉感,还有一点发麻。 水长乐询问道:“我可以倒一小瓶吗?” 温峥豪气道:“整瓶拿去用,客气什么?” 水长乐:“不是,今早芒安石摔倒了,我想着去看看。” 水长乐说罢,对自己借花献佛感到羞愧。 温峥神色复杂地盯着水长乐,半晌,叹气一声:“去吧。” 等到水长乐收拾好离开房间,温峥的头趴在骆陵床上。 骆陵转了个身,恰好和温峥四目相对,吓得往后哆嗦:“你干嘛,很恐怖的。” 温峥幽幽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懵懂无知的发小,要把自己卖了。” 骆陵知道温峥说的是水长乐:“你放心吧,你发小只是外表纯良罢了。” 温峥:“你懂个屁,我不忍我发小在没有结果的陷坑里越陷越深。” 骆陵仔细端详着温峥的脸。 温峥退后一点:“你干嘛?” 骆陵:“你也没近视啊?自带滤镜也不能太离谱吧?谁给谁挖坑哎?” 要不是构建规则不允许,骆陵真想将水长乐之前的参赛作品分享给对方。 == 黑夜像巨大的帷幕,笼罩着整个岛屿。 凉风在树梢穿梭,如若鬼魂在嬉戏。 水长乐将薄风衣拢了拢,忽然的降温让人措手不及,携带的行李不足以御寒。 很快,水长乐来到之前录制综艺的明楠庄园。 别墅的大堂坐着一昏昏欲睡的五十来岁保安,看到他到来,叫住他:“你是?” 水长乐急忙说明来意:“我是选秀选手,来给芒安石导师送药水。” 保安似乎小酌了几杯,眼中有些醉意:“行,去吧。” 别墅没有电梯,水长乐只得沿着旋转楼梯向上走。 芒安石和他说过,因为岛上的酒店豪华套房只有三间,节目组不好对嘉宾厚此薄彼,因而特地租住了一处豪华别墅。 没料到才过一周,别墅一楼忽然出现地板下陷,把嘉宾吓得不轻。制作人想到录制综艺时租用的明楠庄园房间多且开阔,离工作人员居住的酒店也近,便让酒店保洁帮忙收拾房间,重新布置,供嘉宾入驻。 庄园别墅有四层半,最上面半层是台球室和天台花园。七名导师中,hiry和翁静不爱爬楼梯,住在二层。zkk的三名导师和小虎牙住在三层。四层只有一间客房,住着芒安石,其他都是功能室。 芒安石曾说过,自己睡眠质量一般,因而其他导师特地把最安静的房间给他。 走完第三层楼梯时,水长乐往上看了眼,楼梯拐角的扇形窗户外,月亮细细的,好像少女蹙着眉。 他忽然觉得感觉心脏有些发麻。 水长乐站了一分钟,缓了口气,这才向上。 四楼的小会客厅,水长乐朝左右廊道看了眼,很快向右边走去。除了廊道尽头的房间房门紧锁,其他都开放着,从门的造型看,便能看出不是起居室。 右边第一间是小博物馆,拱形大门内面积很大,玻璃罩子内陈列着许多小摆件。 第二间是储物室,细窄,没有明窗,原本应该有门,或许年久失修后便卸了,里面也没盛放什么值钱的物件。 最后一间便是整个别墅的主卧。 水长乐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睡着了吗? 还是还没回来? “安石?安石?”水长乐轻唤两声,又敲了敲门。 仍旧没有动静。 就在水长乐要转身离开时,门打开了,静悄悄地,如同鬼魅。 门后,芒安石面无表情站在黑暗中,黑暗让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 水长乐从口袋掏出药水:“这个药对扭伤有奇效,所以我来给你送药。” 走廊的光缓缓地淌在芒安石脸上,水长乐顺着对方修长的脖颈往下,却发现对方黑衬衫的胸口处,有一大片诡异的污渍。 “你……没事吧?”水长乐见芒安石脸色苍白,不太对劲,关心道。 芒安石盯着水长乐,不知为何,水长乐觉得那目光很冷,比今晚的凉风孤月都冷。 半晌,芒安石将门拉开了多一个身位:“进来吧。” 水长乐走入房间。 “是今天录制太疲惫了吗?”黑暗中,水长乐想要找话题打破沉闷。 下一秒。芒安石按下了房间的灯具开关,一瞬间,房间灯火通明,分毫毕现。 雍容华贵的壁纸,花纹繁复的手工挂毯,老式却有风情的红木衣柜和床头柜,欧式风格的大床,棕褐色的小牛皮沙发,还有沙发上被浸在血泊里的人。 什么天气都是西服马甲的装扮,让水长乐还没看清脸,便能确认对方是翁青松。 可比起对方是谁,更重要的,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芒安石的房间里? 这似乎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水长乐走到沙发边,探了探鼻息和脉搏,又张开对方的眼皮,最后下结论:“死了。” 水长乐想到这两日骆陵翻来覆去地感叹这书太平,毫无刺激和起伏。 如今真是逆言灵成功。 水长乐看向芒安石。 没等水长乐组织好语言开口,芒安石猛地开口道:“我没杀人。” 房间的亮光,让芒安石的眼睛更加的深邃,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水长乐却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溃不成军。 “我信你。”水长乐轻声道。:,, 第108章 我没杀人 黑夜寂静。 窗外的细弦月如一把弯刀,却没能撕开夜的惨淡。 水长乐查看着翁青松的尸体。 凶器是一把水果刀,普通厨房刀具七件套里最小的那款刀具。胸口有大量伤口,水长乐数了下,一共有七处,有深有浅,全是水果刀造成。 因为刀短,七刀都是盲管性刺创,没有穿透背部。 现场的血液呈喷射状,血量极大,在沙发上形成血泊,可以确定是第一案发现场。 水长乐又查看了尸体的四肢,已有尸斑出现,数量较少,应该死亡一个多小时。 水长乐盯着翁青松的左手掌心,半晌,放下,起身,走到芒安石身旁。 “发生了什么?” 芒安石摇头:“我不知道。” 水长乐耸了耸肩,走到洗手间清理手上的血迹。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水长乐盯着水流,陷入沉思。 这并不是原书中的剧情,准确说,这甚至不是书里发生却未被书籍记载的剧情。 原书中,薛坤明在第二期节目录制后便离开,根本不会出现在岛上,甚至翁青松也不会死。 “你还好吗?”芒安石忽然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水长乐关掉水龙头,摇摇头。 芒安石递过干毛巾。“你真的相信,我不是凶手吗?” 水长乐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知为何,像看到一只误闯入城市的小鹿,满是迷惘不安。 水长乐点头:“我信。” 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就是要与全世界作对,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芒安石低着头,苦笑一声,抓了抓自己染血的衬衫:“这样子,你也信?” 水长乐点头。 “为什么?” 这个问题将水长乐难住了。 为什么呢? 因为捉鬼师芒安石,和皇帝芒安石,都是将心事深藏于心的人。 他们的心思就像无人知晓的暗河,不被阳光所覆盖。他们自己默默消化着苦楚、承担着一切。 他不知道,眼前的芒安石,和那两个芒安石是否有关联。可他知道,对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否则该世界的进阶条件里,便不会有“解开心结”这一条。 芒安石需要被救赎。 他也需要。 所以这一次,他愿意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站在他的身边。 水长乐迎着对方疑惑的表情,笑道:“因为,你是芒安石呐。” == 两人坐在房间水吧旁的圆木墩上。 房间内的两块原木墩,只经过简单打磨和上透明漆,保留着树桩原始的形状。其坐起来并不舒服,装饰功能远大于使用功能。 可房间的沙发有具尸体,任谁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坐在沙发区。 “到底发生了什么?”水长乐双手握着热水,问道。 芒安石静下心来:“今天晚上,翁青松请我们吃饭……” 芒安石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今天的综艺录制傍晚便结束了,导师们本以为可以好好泡个澡,睡个美容觉,却收到了翁青松的饭局邀约。 饭局的气氛无比诡异。 芒安石属于“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性格,因而并不太清楚其余人与翁青松有何间隙。 但翁青松的为人,其口腹蜜剑,手段狠辣,芒安石都深有体会。 整个饭局看似和乐,可芒安石听得出每句话里的夹枪带棒,他也知道这是一场敲山震虎的戏码,想让他服软续约。 正因知晓翁青松的心思,芒安石便表现出最配合又最抗拒的状态—— 你让我喝,我就喝。 你让我吃,我便吃。 你说话,我说对。 至于续约,免谈。 只要我自己不表现出受屈辱的状态,对方也无法施展精神控制,享受□□的快感。 “再后来,我就有些晕,然后不省人事了。”芒安石双眼迷离,努力回忆着。 “断片了?” 芒安石摇头,呢喃道:“不对……不对……” 片刻后,芒安石斩钉截铁道:“不对,我的酒量我很清楚,绝不足矣让我断片。况且我最后有意识时,那种感觉,并非酒醉的感觉。” 水长乐困惑。 芒安石肯定道:“是安眠药,那个感觉,是吃完安眠药后入睡的感觉。” “安眠药?” 芒安石点头,起身,拉出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玻璃瓶。 水长乐接过,看着瓶中白色药片,手指磨搓着瓶身,似乎要磨出一个洞,脸色沉了下来。 芒安石:“别误会,我就是有时候压力大,睡不着,才吞服几片强迫自己入睡,放心,都有遵照医嘱。” 水长乐:“失眠的话,有其他心理治疗和物理治疗方式,不要过度依赖药物,知道吗?” 芒安石像个乖巧的学生般点头。 水长乐的心又软了下来:“然后呢?” 芒安石摇头:“然后……然后我再醒来就在床上了……我觉得头很痛……” 芒安石顿了许久,继续道:“我头疼欲裂,本来想继续睡过去,可是嗓子又很干,好像要着火了。我只好起床找水,打开灯,一直到走到沙发旁,我才注意到翁青松躺在那。那时我觉得他很不对劲,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他的身上又全部是血,我想上前叫醒他,可他没有反应……我摸了摸他的鼻子,没有呼吸,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就一直蜷缩在沙发边,直到敲门声响起……” 芒安石说着,整个人战栗起来。 水长乐轻抚着芒安石的背部,像在安慰一只受惊的猫。 片刻,等到芒安石缓下神,水长乐起身,抽起一张书桌上的a4白纸,又拿了根铅笔。 “你有过梦游病、或者双重人格吗?”水长乐问道。 “没。” 水长乐点头,虽然小说男主拥有时髦病是标配,但原书里确实不曾提过。 “我们报警,你觉得怎样?”水长乐征求意见。 芒安石怔怔地看着水长乐,半晌,战栗道:“不能报警的……不能的……” “为什么?” “警察不会相信我的。” 水长乐怔住。 若现实里,他肯定会跟他的学生说,有事找警察,相信法律相信正义。可这是小说世界,他无法判断在这个神域世界,警察会以何种形象存在。 水长乐长叹口气:“我们来捋一捋。” 水长乐起身,沿着房间走了一圈,仔细检查门窗后,又查看了床底、衣柜等地方,最后坐回树墩。 “你醒来后,动过窗户吗?”水长乐问道。 芒安石摇头。 “那你给我开门时,门是什么状态?” “反锁着,连防盗锁链都挂上。” 水长乐抿了抿唇:“我刚检查过窗子,都是从内里反锁的状态,玻璃完好,没有从外部设置反锁机关的可能。门也一样,锁链、门缝等也未发现有设置机关的痕迹。床下、柜子等所有能够容人的地方都我都检查过了。” 言下之意,这是一间完美的密室。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密室? 芒安石耸拉着脑袋,整个人像干枯的病木。“那你还,相信我吗?” “当然。”水长乐干净利落道。 芒安石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枯木仿佛回春了。 水长乐在纸上写画。 “从翁青松身上的血迹看,沙发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而非死后转移。那么,对方是将人先带至这间房,而后杀害。 根据现场,现在有三个疑问: 第一、密室是如何产生的; 第二、你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第三、翁青松为何会出现在这房间。” 芒安石摇头,整个人仍有点发懵。 水长乐又为他添了杯水,而后笑道:“你知道吗?百分之五十的密室案件,凶手就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 水长乐想起了《许你江山情深》中的太监卓总管。 芒安石没听懂水长乐的弦外之音,水长乐只得自己点破道:“你就没想过,你出现在如此诡异的密室,而我今晚又恰好送药来,世间有这么多巧合吗?” “啊……”芒安石发出的声音像绵软的芋泥蛋糕,保持傻愣状态几秒后,芒安石摇头:“不会的,我知道长乐是什么样的人。” 水长乐看着对方因为惊诧变得浑圆的眼睛,笑了声:“开玩笑的。” 不过这个玩笑,也给了水长乐些许思路。 制造密室,除了个别无心插柳诞生的密室,制造密室总是要有动机的。 比如伪装自杀、伪造不在场证明、掩盖第一案发现场,推托于鬼神作乱等。 可就目前现场的情况看,制造密室只有一个动机——嫁祸给芒安石。 可是想要达成嫁祸,必须有目击者和无法处理的现场。 眼下的情况并不符合。 快到躺床点的水长乐起身,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想让思绪清晰一点,从一团乱麻中找出能开解的线头。 咖啡勺划动着瓷杯,他的视线落到刚才被芒安石随手置于冰箱的玻璃瓶上。 “安石,你吃安眠药吃得频繁吗?” 芒安石支支吾吾:“偶……偶尔吧……” “和我说实话,好吗?” 芒安石咽了咽口水,踟躇半晌,终于开口:“有时候会……吃得凶了些,超医嘱一点……” 水长乐点头:“明天早上,你有工作安排吗?” “有,明天继续录制诅咒岛之谜,导演还安排了清晨突击闯门环节……”芒安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和水长乐对视,似乎也反应过来。 芒安石有安眠药依赖症这件事,连作为其死忠粉的王大也没听说,更莫说其他人。 真凶按照普通人的剂量给芒安石下药,按理说,芒安石应该一觉到天明。可因为身体早已对药物产生抗体,芒安石提早醒来。 若芒安石按照真凶的剧本明早醒来,或者说,明早被吵醒,他将要面对的,是开门后节目组的摄像机,和乌泱泱的工作人员。 届时,面对一个完美密室,就是观音显灵说芒安石是被冤枉的,也没有人会相信。 芒安石将会在最短时刻,跌落尘埃,碾成尘泥,被大众唾弃,甚至是牢狱之灾。 水长乐:“因为你提前醒来,因为我意外出现,这个剧本没能展开。但能设计这剧本的,必然只有知晓录制流程,还有机会给你放安眠药的人。你和谁结过仇吗?” 芒安石苦思冥想片刻,而后摇头,见水长乐眼神中带着玩味的质疑,芒安石有些委屈的鼓了鼓腮帮子,像只受气的河豚。 “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性格也有些乖戾。” “对自我认知还挺准确。” “但我和人的相处,皆是泛泛之交。泛泛的意思就是,我不会刻意对人好,更不会刻意刁难人,往别人伤口撒盐这事,我从来不干。对艺人也好,对工作人员也罢,我都是陌生人的态度,不会让人有好印象,但也不会恨到想置我于死地。” 水长乐轻笑一声,芒安石对自己的认知真是无比精准。“可我感觉,你对我挺好的,你对陌生人也这样?” 芒安石脸上飘过红晕,河豚害羞了。他结巴道:“你……你不是……不一样……” 水长乐没再逗弄对方,如今也不是时候。 “你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因为无心之失,得罪过什么人吗?尤其是今晚一起聚会的导师,或者和导师相关的人。” 芒安石摇头,咬牙切齿道:“这个娱乐圈,我憎恶到想要手刃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现在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水长乐都能听出空气中弥漫的恨意。 “但他真的不是……我杀的。” 水长乐再次将翁青松的尸体以及整个房间查看了一遍,对于密室是如何产生仍旧毫无头绪。 至于芒安石如何回房,翁青松为何会出现,他注意到别墅大堂有监控摄像头,与其自己苦思冥想,不如想办法找到监控录像。 “这个别墅有几个摄像头?”水长乐询问。 芒安石:“一个,只有大堂有。导师们都很注重,因而原本装在二三四楼公共区域的监控器全拆了。” 似乎知道水长乐什么心思,芒安石道:“监控摄像归节目组负责,贸然去调阅,很刻意。” 水长乐点头,看来找监控录像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水长乐看着手中白纸上的三问,最终在一旁写下动机两字。 “目前三个问题都没方向,那么只能从动机入手来做排查了。做出如此大费周章的布置,虽然你不认,但凶手对你肯定是怨恨的,并且恨到想至你于死地。不过他更恨的,是翁青松。” 水长乐看着翁青松的惨状,在脑海中还原了一下案发时的情形,毛骨悚然。 “导师中间,谁和翁青松结仇?”水长乐询问道。 芒安石虽对圈内八卦置之不理,但当着他面的暗流涌动,他还是能察觉的。 “翁静是翁青松的女儿,关系一般,可以隐约察觉到翁静的不满,不过她应该是动机最小的。”芒安石分析道。 “为何。” “你是不是,没有关注过除我以外的娱乐圈新闻?”芒安石的语气里有些许嘚瑟。 水长乐将顺着走这招用得游刃有余:“那是当然,我的眼底只有芒安石导师,有芒安石导师这轮明月,娱乐圈没有熠熠星光,只是些背景板罢了。” 芒安石脸红,没敢再接水长乐的话茬,继续道:“翁静是翁青松的独生女,翁静的母亲曾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尽管翁青松身边莺莺燕燕不断,但其母亲的正宫地位从来没有受到威胁。当年翁青松在和国外一女演员打得火热时,记者采访其是否会喜结连理,翁青松直接说‘我这辈子的妻子只有翁静母亲’。” 芒安石说着,十分嘲讽道:“当时这话还成为网络流行语,认为是男人霸气的爱妻宣言。” 水长乐苦笑一声,十分能理解。因为他有个同样的父亲。外人都认为,事业非常成功的男人能让妻子的正宫地位不被动摇,哪怕外面飘飘彩旗能绕地球一周,也是好男人。 水长乐:“杀人无非两个动机,或情仇或财富。论感情,翁静应该不至于弑父;那财富呢?翁静遇到经济问题,翁青松却不愿资助,一不做二不休,谋夺遗产?” 芒安石摇头:“看来你真的从不关注我以外的新闻。翁青松曾经开过媒体发布会,表示死后会将所有财产捐赠给公益基金会,一分都不留。翁青松死了,翁静一分遗产都得不到。” 水长乐蹙眉:“翁静没意见吗?” 芒安石:“嗯,她经纪约还在翁青松名下时,我曾问过她,她说正和她意,不会要他的脏钱。” 水长乐认为这件事情极为矛盾:“老实说,若不是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怨,我从未见过父母不把财产留给自己的子女。国内老喜欢吹捧外国富豪将财产全部捐给基金会,不给子女云云,可实际上,那就是一种躲避高额遗产税的高端手段罢了,实际获益者依然是子女。” 芒安石磨搓着手中的玻璃杯:“是啊,翁青松的行为模式难以捉摸。” 水长乐写下翁静的名字,在一旁打了一颗星。 “那zkk组合呢?他们和翁青松有交集吗?”水长乐询问。 芒安石点头:“zkk也是翁青松旗下的艺人,算是我的师兄师姐,平时的关系,就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不怎么亲近。” 水长乐问出一直以来好奇的事情:“我听说曾雪有个哥哥叫曾月?zkk组合曾经叫zzkk?我看那天综艺录制提到曾雪的哥哥,众人的表情都很奇怪。” 芒安石似乎也只是有所听闻,并不了解。他掏出手机,输入关键字查询。 网上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芒安石翻了数十页后,终于找到一条旧时新闻。 他将手机递给水长乐。 据新闻所说,当年的zzkk只是一只末流小乐队,去拼盘演唱会都无人喝彩的类型。 之后在一场海滩音乐节上,曾月离奇死亡,警方调查后得出自杀的结论。 之后也不知能不能算因祸得福,zkk签约了翁青松,并且很快走红。 “曾月的死,该不会和翁青松有关系吧?”芒安石道。 水长乐又连着翻动十几页网页,或许是时间太久远,查不到有用的相关信息。 水长乐:“其实我个人不太怀疑翁静和曾雪,还有hiry,因为以女孩子的力气,想要造成这样的刺伤伤口很困难。” 芒安石点头,回想起之前餐桌上的剑拔弩张:“不过说起来很奇怪,hiry按理来说和翁青松没交集,可餐桌上,我总感觉他们以前就认识?” 水长乐写下曾雪和hiry的名字,同样在一旁画了一颗星。 “孔天孔地呢,还有小虎牙呢?他们和翁青松关系如何?” 芒安石仔细回忆后道:“孔家兄弟应该喜欢曾雪,因而在公司一直很维护对方,也没少和翁青松呛声。我撞见过几次吵架,可应该达不到要除之后快的那种程度。” 芒安石抿了口水,继续道:“至于小虎牙前辈,我到公司后,他已经转投其他公司。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很惧怕翁青松。这个圈子有些不成文的潜规则,就是知晓艺人最多黑料的,往往是艺人经纪人。因为这样有利于经纪人拿捏艺人,防止其走红后一走了之。甚至有时候,经纪人还会主动让艺人沾上黑料。” 水长乐写下几人的名字,而后在孔天孔地兄弟旁打了两个星,在小虎牙名字后打了三个星。 “如果翁青松真的知晓小虎牙的致命黑料,以此进行裹挟,小虎牙想彻底摆脱他,将其除掉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导师中,只有小虎牙和你是撞路线的,你的出现,全方位取代了对方,作为前辈,因为事业日薄西山而对事业蒸蒸日上的后辈充满恨意,将最恨的人杀死在最讨厌的人房间,一箭双雕,也非不可能。”水长乐分析道。 从身体情况和作案动机而言,小虎牙的确最具备作案条件。 芒安石盯着地面红木的纹路,片刻后摇头:“不,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小虎牙前辈。” “为何?” 芒安石表情有些怪异,片刻后才道:“我两年前曾和小虎牙录过一档野外求生类综艺,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演技太好,故意给自己打造胆小人设,我认为他杀一只兔子都费劲,如此残暴的杀人,不太现实。” 水长乐看着不远处翁青松的尸体。 的确,无论从“密室”还是从陷害来看,这都是一次预谋完整的犯罪,而非冲动杀人。 一个胆小的人的确可能因冲动而激情犯罪,表现出超越性格的残暴。可若让一个胆小的人来谋划犯罪,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凶残的现场。 水长乐将小虎牙名字旁的星划掉一颗。 如此看来,似乎每个人都有作案动机,却也达不到造成现场的恨意。 水长乐将a4纸折起,放进口袋,看向芒安石。 “那你呢,你的动机是什么?”:,, 第109章 我信你 【《天生星光》进阶构建要求第一条——解开主角薛坤明的陈年心结】 水长乐知道芒安石和薛坤明不一样,但以前两个神域世界的男主来看,对方也会拥有薛坤明一样的经历。 “那你呢,你的动机是什么?”水长乐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问道。 窗外,弯月躲在了碎云背后,远方的海面与黑夜融为一体。 芒安石低头不语,整个人像被无形的蚕丝包裹的蛹,却等不到破茧成蝶。 水长乐伸出手,拨了拨对方刘海:“不想说就算了。” “我才是动机最充分的那个人吧?”芒安石轻身道。 水长乐握住对方的手指:“不重要,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你,我也无条件相信你。”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信任。”芒安石的语气里尽是自嘲。 “理由就是,你是芒安石。” 芒安石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汇聚了全世界的光,让黑夜都退却。 “我信了你是我脑残粉了。”芒安石别过脸,故意轻松道,却听见自己的心砰砰作响,越来越响,宇宙爆炸般响亮。 两人就这样十指交握了许久,久到水长乐放开时,芒安石才后知后觉,血液瞬间上涌,连耳尖都红得滴血。 水长乐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足矣让芒安石百口莫辩的现场。 孤岛、海风肆虐、半个月无法通航,小说里完美的暴风雪山庄。 那么在该类作品中,警察是没有效用的,需要依靠侦探主角的聪明才智。 可《天生星光》的世界里,并没有这样的角色存在。 只能自救了。 “我想起来了。”芒安石忽然道。 “怎么?” 芒安石:“前两天录制节目时,节目组和岛上一座小餐厅发生矛盾,要找警察主持公道,才知道岛上只有两个执勤警察,有一位岳父去世请丧假,目前只有一个在岗。而且感觉不太靠谱。” 水长乐:…… 很好,本格推理的背景要素全都齐全了。 若放现实里,水长乐肯定是相信祖国相信法律,会给芒安石一个正义,可如今是神域世界,只能按照书世界的逻辑来。 “明早节目组会来你房间,对吧?” “嗯。” “那现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先把尸体藏起来。否则明早、或者现在,你主动解释对方死在你房间,还是密室,节目组会相信吗?”知法守法的水教授说这话,自己都在心底骂荒唐。 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芒安石也没料到水长乐会说这话,满眼震惊。 水长乐:“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节目组和导师都愿意相信你,翁青松死在你房间的事情瞒不住,一旦扩散到网络,舆论会如何对待你?” 这年头都流行网民治国,尤其是公众人物,一有苗头,就会被审视批判,更莫说命案。等到芒安石沉冤昭雪,黄花菜都凉了。更别说以书世界警察的设定,恐怕更大可能是牢狱之灾。 “你有碰过刀具吗?”水长乐问。 芒安石摇头。 “很好。”水长乐说着,用手机将现场各处细节拍照取证后,从水吧下的柜子找出一次性手套和塑料袋,拔起小刀,将其放置于塑料袋中,仔细封好。 虽然在本格推理的世界中,是不存在侦测匹配指纹破案的可能,凶手布置如此周全的密室,也不太可能在刀具上留下指纹,更甚者,其会刻意将芒安石的指纹印在匕首上,用于嫁祸。 可万一呢? 说不定呢? 或许真就有这种百密一疏的凶手? 水长乐让芒安石将封好的刀具藏在保险箱,又开始剥起翁青松的衣服。 芒安石看到大惊,水长乐连自己的裸/体都没看到,怎么能看其他男人的裸/体(不是)。 水长乐淡定道:“保存物证。” 将衣服鞋子和凶器都锁进保险柜后,水长乐看着赤/裸的尸体为难。 芒安石提议道:“要不放在衣柜中?我和节目组说过,不让清洁工阿姨进我房间的。” 水长乐摇头,倒也不是晦气不晦气的问题。 既然节目组能录“早晨突击”环节,难保不忽然来个“明星衣柜大揭秘”环节。 届时衣柜一开,尸体一倒,也不知是芒安石先吓晕,还是工作人员先吓傻。 水长乐开了一小扇窗透气,凉风袭来,脑子一激灵,忽然有了想法。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录制综艺那天,海龟汤环节时,节目组使用的储藏间吗?” 这栋别墅一层背面有八间储藏室,水长乐那天观察过,虽然为了录制节目有清扫过地板,可墙壁上的霉菌和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可以说明其弃用很久。 芒安石:“藏在那吗?可要怎么运出去?” 别墅大堂的有两个保安轮岗,一十四小时值班,他们搬运尸体的动静太大。 水长乐指了指西面的窗户。 “我记得这套别墅的外观,西面这一列,只有四楼,也就是这间房有窗户。”水长乐说着,走到窗户旁,推开。“老式窗户没有防盗网也没有铁栏,正好。” 芒安石也走到窗边,朝下方看了看,的确都是别墅的墙面。 水长乐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到隔壁杂货屋,恰好有塑胶布和消防绳。 两人合力将尸体裹好,系紧麻绳。 “先把沙发和地上的血迹处理下吧。”水长乐熟门熟路得仿佛杀人魔。 等到打扫完毕,两人都大汗淋漓。水长乐走到储物柜,拿出新的沙发套,将其重新覆盖上。 水长乐严肃道:“一会我们把尸体放下去,消防绳系在房间内。然后我们一起下楼,假意出门散步,去西侧解开麻绳,将尸体转移至一楼的储物室。动静要小。” 芒安石乖巧地点头,全然没有平日的不可一世。 水长乐继续道:“处理完后,我们就回来,你上楼将麻绳回收,放回杂物间。我要先回选手宿舍,以免引起怀疑。然后你睡个好觉。” 说到这,水长乐顿了两秒,道:“尽量别吃药,实在睡不着就数羊。” “好。” 水长乐伸手,抚上了对方的额头。芒安石的眉眼常给人以俊美而凛冽之感,可他能感觉到,眉心中的戾气和忧愁。 “如果累了,不要一个人担着。”水长乐拥住了身前的青年,给了对法一个一分钟的拥抱。 == 明楠山庄的大堂。 水长乐和芒安石将尸体放置到储物间后,重新回到大堂。 从下楼到运尸,他们都尽量蹑手蹑脚,不发出动静。 保安仍有些微醺,看起来很不负责的模样,进出都只是坐在木桌旁,朝他们笑笑打招呼。 “睡个好觉。”水长乐捏了捏芒安石手臂,轻声嘱咐道,“明早可以关注下,进房间的人或者没进房间的嫌疑人是否有异常举动。” 凶手既然布置了让芒安石有口难辩的密室,肯定会想当场欣赏芒安石的窘迫。就如80的变态杀人犯,都会重新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犯罪成果。 退一万步讲,即便凶手明早不作为“现场见证者”,肯定也会非常关注芒安石的动态。 当他发现精心布置的密室凭空消失,芒安石安然无事,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怕是要心态爆炸! 即便再冷静,情绪多少也会绷不住,能让人察觉出异样。 水长乐安抚道:“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我会帮你的。” “好。”芒安石看着水长乐的眼睛,那里有温度,有阳光,有草原,有湖泊,有他渴望的宁静和春光。 他想住在那,他想对方眼里永远有他。 如何恋恋不舍,芒安石也只能上楼,他还要回收绳索。 水长乐本欲离开,看到眼皮正在打架的保安,想到什么,走到大叔跟前:“大哥,您辛苦了。” 保安见漂亮青年如此有礼貌,忙挺直腰板:“不辛苦不辛苦。” 水长乐:“大叔您要值班到天亮吗?” 保安:“是啊,我是傍晚六点了清晨六点,有时候老王还晚起,到了七点才磨磨蹭蹭的来,气死了。” 水长乐不露声色道:“这人来人往的,肯定看得很辛苦。” 保安:“也没啦,就几个大明星。还好这岛上没粉丝,我以前给当红明星做过安保,那粉丝是你围着人墙也要往里冲。” 水长乐忙恭维几句大哥敬业之类的话,而后在引入正题:“安石导师今天好像喝醉了,是其他导师帮忙搀扶回来的吗?” 保安点头:“对啊,这几个明星人品都不错,挺和善的,平时都和我打招呼,不会趾高气昂的。晚上他们是一起回来的,我看他们都喝酒了,尤其是你朋友,醉得厉害,是其他人一起搀扶上楼的。” 水长乐垂眸:“只有他们几个吗?” “对啊,傍晚到现在,就他们回来,还有你,没其他人了。” 水长乐蹙眉。 怎么可能? 那翁青松呢? 他即便不是和芒安石他们一起回来,之后肯定也来过别墅。 芒安石的房间绝对是案发第一现场,没有尸体转移的情况。 “那有人搬运大型的箱子或家具物件吗?” “没有吧。” 莫非,这栋别墅还有后门或者其他通道? 不过看大叔微醺的模样,也可能是其玩忽职守,看漏了人,亦或者恰好去洗手间。 水长乐看了眼手表,快到选手宿舍熄灯时间,急忙告别快步离开。 == 水长乐刚推开宿舍门,就听“哇”的一声。 水长乐吓得一哆嗦。 “啧,还以为你打算在芒导师那过夜了。”骆陵揶揄道。 温峥将涂抹式面膜清理干净,带着自家大白菜被猪拱的痛心疾首道:“长乐啊,你别看明星光鲜亮丽,其实背地里好多肮脏交易,睡粉可常见了!” 水长乐定了定神:“我就是去送个药水。” 骆陵从床上将头探下:“送个药水然后帮忙涂抹,涂着涂着皮肤发热,空气温度升高,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再之后衣衫不知不觉轻卸,啊~” 一声的“啊”,水长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骆陵下结论:“你看长乐小脸红红的模样,额头微微冒汗,肯定很刺激。” 水长乐:刺激是很刺激,只是不是你想的那种。 水长乐没再搭理骆陵的揶揄和温峥的语重心长,躲到洗手间洗漱,爬上床的那一刻,宿舍的电灯强制熄灭。 “长乐。”临床的骆陵呼唤道。 两人都喜欢脚靠墙,因而恰好头靠头。节目组提供的薄蚊帐和遮光布,并不能阻挡包括呼噜声的传播。况且像骆陵这般散漫之人,全部都懒得挂。 “怎么?” 骆陵神秘兮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 “有一天,有个男孩洗完澡出来,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他好奇开门,询问何事。 邻居们说,大楼里死了个人,原本准备明天出殡,没想到尸体忽然跑起来,跑到你家里了。 男孩和邻居找了很久,没发现。可邻居们斩钉截铁地表示,尸体就是跑来这间房的。 半夜,男孩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事情,手机忽然收到短信,是空号发来的,你猜,内容是什么?” 水长乐冷漠道:“不要侧睡,和我对视。” “靠!”骆陵郁卒。 他今天好不容易在岛上图书馆看到的新奇故事,竟然被对方毫无惊喜地说出。 水长乐道:“好老的故事了。其实你也可以拓展一下,比如‘好朋友,背靠背’,‘我在墙里好寂寞’‘你压得好疼啊’‘小朋友,你胸膛好坚实呀’。” 骆陵:“你个变态。” 对侧的温峥砸过来个抱枕:“骆陵你够了!别大晚上制造恐怖氛围!” 骆陵欲哭无泪,能不能讲点理,是他开的头没错,可恐怖的氛围不都是水长乐在营造。 温峥一边拿出耳塞塞上,一边下定论:“我看你就是闲得慌,多练练出点汗回来倒头就能睡。” 骆陵叹气:“哎,这不是岛上太无聊了?想增加点刺激,促进肾上腺素分泌嘛!” 水长乐揉了揉眉头,这份“刺激”,真该让骆陵独享。 很快,房间安静下来。温峥均匀的呼吸声缓缓散开。 向来生物钟稳定的水长乐再度失眠了,辗转反侧。 “你煎鱼呢?”隔壁的骆陵道。 “你也失眠?” 骆陵龇牙:“这训练强度,我真的后悔我一开始没以投资商的身份参加。” 水长乐忽然想到,作为“同类”的骆陵,或许有办法为他答疑解惑或者启发思路。 “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人死在一间门窗从内里反锁的屋子,会是什么情况?” 骆陵嫌弃,以为对方在继续睡前恐怖故事的拓展:“他是鬼呗。” “他是人。”水长乐没恼怒。 “那就是自杀。” “不是自杀,是他杀。” 骆陵:“他被人追杀,躲进房间,自己反锁了所有门窗。” “若不是自己关上呢?”现场并没有奔跑路径的血迹。 骆陵伸了个懒腰:“凶手利用某些道具,从外部将门窗反锁上。” “如果没有发现这些操作的痕迹呢?” “那就是心理密室呗。那个门根本就没有反锁,凶手作为推门人,当场进行表演给其他人误导。” 水长乐轻叹声:“门确实是被锁上了。” 骆陵不假思索:“那就是凶手原本躲在门后或者柜子里,趁众人进来被尸体吸引时,悄悄混入人群中,假装自己刚来到。” 若芒安石没有提前醒来,一切按照凶手所预设的发生,那么水长乐对于该密室的判断也会同骆陵一样。 可芒安石提前醒了,确认锁链完好,房间无第三者。 水长乐:“如果确定房间内没人呢?” 骆陵也被难倒了,支吾了一会,从床上坐起身,探过头:“长乐,你该不会是嫌选秀太平淡,打算自己制造凶案吧?” 水长乐轻呵一声,没有回答。 围观中的j星观众也很焦虑,他们同样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虽然他们比水长乐和骆陵还具备上帝视角,可他们的上帝视角,只能通过主角。 也就是说,温峥和薛坤明(芒安石)不知道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 明楠庄园。 芒安石看着天花板。 对于房间内一小时前还有一具尸体的事情,他并不害怕。 他只是,习惯性失眠。 芒安石将手往床头柜探了探,才想起之前将药瓶放到水吧上了。 起来拿? 还是忍一忍? 最终,芒安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他开始数羊。 一只、两只、三只…… 忽然,所有羊变成了水长乐的脸。 尤其是第一十七只羊,特别撒娇地蹦到他跟前:“我们安石啊,真的是人类美学奇迹,卢浮宫在逃艺术品呢!” 芒安石没好气:“屁话真多。” 这时,忽然所有的长乐羊都冲了上来,挤在他的身旁:“安石,安石,我相信你呢!”:,, 第110章 山雨欲来 “芒导师~芒导师~” 当门口传来导演十分磁性的声音时,芒安石猛地睁开眼。 一夜无眠。 他只记得他被满山漫野长着水长乐脸的小绵羊簇拥,他觉得全身发热,却又不舍得脱离羊群,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芒导师~芒导师~你醒了吗?” 导演的音质是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度的粗狂,配上娇嗲得如同霓虹萌妹的语调,二者相结合,十分提神醒脑,并且促进胃部蠕动。 芒安石从床上坐起,扣好睡衣扣子,走到落地镜前。除了眼睑下有常年失眠,需要化妆掩盖的黑眼圈,其他状态都很正常。 芒安石深吸一口气。 窗外已经很亮,却没有阳光的温度。海水拍打暗礁的声音没有停止,就像亡魂企图从深海墓穴中爬出无法,只能不断发出哀鸣。 芒安石扫了眼房间,很干净,要不是沙发套换了颜色,昨夜的一切仿佛梦境。 芒安石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的打开门。 “surprise!” 门一开,一群人涌入,除了摄像师傅和工作人员,还有《诅咒岛之谜》的其余六个嘉宾。 导演笑道:“我们从楼下一路叫起,其他导师都想吓吓后面的人。” 芒安石没有理会导演的解释,眼前这一幕,和他们昨晚所设想的十分相似,甚至参与者更多。 他想起水长乐的嘱咐,急忙不露声色地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 几名导师的神色都很正常,带着“有没有吓你一跳”的恶作剧笑容,并没有因为房间的干净而惊慌失色,或者不可置信。 果然,娱乐圈的人,生活上的演技比屏幕上精湛多了。 众人一起录制完房间内的突击环节,而后向餐厅走去。 路上,趁着摄像头没有跟踪,小虎牙凑过头道:“安石,你酒量不太行啊。” “嗯?” “昨天你连迈步都不行,我们几乎是扛着你回来的!我今早起床手都在抖。”小虎牙说着,双臂在芒安石跟前比了个海草海草的动作。 芒安石笑笑,客套道:“那改日必须请前辈吃饭。” “那就说定了。”小虎牙笑得露出了虎牙。 餐厅长桌上,节目组为嘉宾们准备了早餐。 “导演,我们不会今天一整天都要这状态录制吧?”曾雪指了指自己下巴的痘痘,暗示她还没化妆。 环视一周,除了hiry妆造完整,其他人都是素颜模样。 hiry主动解释:“我定了个五点半的闹钟,这是我一个小时的成果。” zkk孔天:“你不是爱睡懒觉吗?这么勤奋?” hiry道:“可如果我不化妆出现在镜头前,粉丝们可能会立马报警——‘警察叔叔,hiry被绑架了,有个老妖婆顶着hiry的名字上节目了。’” hiry捏着鼻子模仿粉丝说话,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hiry指着桌对面的芒安石:“真羡慕芒哥,天生丽质,素颜都别有一番风情。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芒安石没想好如何接话,便听导演道:“今天早上录制的环节,叫做《爱的鼓励》。” 小虎牙抹着黄油吐司,好奇道:“鼓励谁?” “当然是我们积极进取、奋发向上的选手啦!” 小虎牙咀嚼着面包,含糊不清道:“我们不是在录制《诅咒岛之谜》吗?怎么窜节目了?” “当然是联动啦!”导演嘚瑟道。 如今《星光101》节目播了期,播放量和讨论度惊人,以至于《诅咒岛之谜》被电视台采购,本周末其就会台网联播。 电视台方面的意思,是希望《诅咒岛之谜》也能蹭下《星光101》的热度,确保开播便能有高收视。 导演公布了今早的录制流程。 节目组租用了隔壁风雅酒店的后厨和几个会议厅。 七名导师需要通过游戏环节获得食材,最后用获得的食材做一道菜。节目组会让《星光101》的选手今日统一时间在食堂用餐,用餐中途,导师出现,将自己充满爱意和鼓励的菜肴,送给自己最欣赏的选手。 翁静举起手:“导演,你确定我们做的菜肴,是爱的鼓励?而不是来自前辈的毒药?” 一旁的hiry附和点头:“媒体通稿我都想好了——《选秀选手忽然就医,含泪吞食黑暗料理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娱乐圈的强权》。” 导演显然也想到这种情况,道:“那各位嘉宾就要更加努力了,毕竟食材中也有泡面、鸡蛋这类好打理能掩盖厨艺的。” == 经过十多天的磨合,导师们彼此都已熟稔,录制中抛梗互动都更加自然,也容易产生综艺效果。 一个早上的综艺录制十分高效,导师们多多少少都获得食材。 也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比如hiry。 在第二轮游戏竞争泡面失败后,hiry导师忽然想到一精妙绝伦的点子——她完全可以不着痕迹的放水,故意不取得比赛的胜利,一样道具都不获得。 如此,到了做菜环节,她便可以声泪俱下道:“我没能取得食材,没办法为选手送上爱的菜肴,就让我烧一碗白水,千里送白水,礼轻情意重!” 然而她的小九九,很快被其他导师识破了。 在最后一轮获取食材的比拼中,导师们故意放水,让hiry不幸获得第,可以挑选一样食材。 hiry看着自己手中的豆腐,欲哭无泪,也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吃到自己的白水煮豆腐。 她看向一旁的芒安石。 芒安石在今日的比拼中,一改时不时懒洋洋的状态,拼得凶狠。因而他跟前的食材,也丰富得包圆一个冰箱。 hiry不由感叹:“不知道哪个练习生能获得这份幸运?” 等到了厨房,所有人才知道,节目组丧心病狂到不提供调味道,甚至连油也不提供。 导演笑眯眯道:“厨房只提供灶台锅具,所有的原料和调味,都只能从刚才的比拼环节获得。” 孔天孔地兄弟异口同声感叹:“没油怎么做菜?” 七人中,只有芒安石、翁静和曾雪在之前的环节中,分别拿了花生油、橄榄油和黄油。 小虎牙看了眼孔天孔地兄弟的食材:“可以做不用油的菜肴,也可以自己炼油。” 孔天孔地只觉对方说得轻巧,然而等到开工,见到对方拿着一块五花肉,切出肥肉部分提炼油渣,两兄弟顿时顶礼膜拜。 “没想到虎牙兄一个大明星,竟然如此擅长厨艺。”正在削皮的翁静感叹道。她手中的白萝卜被她削得凄惨,坑洼程度犹如从战场前线回来。 小虎牙将油渣过滤,毫无偶像包袱道:“算是机缘巧合,之前我被迫接了一个野外露营节目,节目组觉得我胆子小、运动能力不强、应变和领导能力也不突出,只能负责后勤,要给我打造一个厨神的人设。天地良心,除了泡面,我入行二十几年就没自己做过菜,最后请了两个新东方大厨突击了十天,才把人设勉强hold住。” 另一边,只有一块豆腐的hiry,看向一旁“资源丰富”的芒安石:“安石,你材料这么多,用不完吧?调味料借我一点?” 导演在一旁提醒:“材料不能借用,但可以转赠,一旦转赠,原拥有人不得使用该材料。” hiry无语,什么苛刻的条件,却听芒安石道:“没事,你拿吧。” hiry十分感激地挑了瓶酱油,打算来个酱油拌豆腐。 “安石选了这么多材料,厨艺一定很精湛。”拿人手短,hiry恭维道。 二十分后,端着一盘破碎版酱油豆腐的hiry,看着身旁芒安石的伤心版西红柿炒鸡蛋。 之所以称呼为伤心版,是因为母鸡看到了都会痛哭流涕感慨“蛋啊,我就不该让你降生在这世界。” hiry看着芒安石身后材料堆里的8牛肉、龙虾等食材:“你就……做个西红柿炒蛋?” 看到装备满级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是个青铜。 芒安石抿了抿唇,他的厨艺,能做出这盘西红柿炒蛋,已经费尽了洪荒之力。 等到七名导师将菜放成一排供摄像师拍摄时,现场沉默了。 除了小虎牙导师的酸汤黑鱼以外,其他的菜都将简陋朴素甚至黑暗做到极致,让人看了隐隐胃疼。后期就算加上十层滤镜再配上《舌尖上华国》的背景音乐也无法拯救。 曾雪原本很羞愧自己半生不熟版的青椒炒肉丝,但当看到其他人的作品后,她忽然释怀了。 曾雪一锤定音道:“选手真可怜。也不知是‘爱的鼓励’,还是‘恨的报复’。” == 《星光101》的食堂。 选手们坐在食堂五颜六色的板凳上,十分好奇地看着节目组架设摄像头。 “这是要记录我们的生活?”有选手好奇。 “可以反馈食堂的饭菜太清淡了吗!” “我一个无辣不欢的男人,竟然要让我喝连盐都舍不得加的豆腐蛋花汤,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我一会当着镜头抗诉!兄弟们支持我!”有领导力的选手道。 骆陵撑着下巴,看着周边蠢蠢欲动的选手们:“真天真哎。” 温峥调笑道:“你不每次都冲在抱怨食堂第一线,怎么反倒不表态了?” 骆陵淡定地分析:“看看摄像机架设的位置重点,九成九是有非选手的人要来食堂,你说是吧,长乐?” 水长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骆陵狐疑:“你怎么了,一早到现在都怪怪的。” 水长乐摇头,他今天的确一直在分神。 任谁有过昨晚的经历,也不可能气定神闲。 骆陵正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见导演走了进来。原来节目组并非要给选手们“反馈伙食”的机会,而是要录制综艺环节。 很快,七名导师走了进来,选手们如往常般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头发稍显凌乱,脸上未着粉妆。 芒安石的视线也投了过来,遥遥相对。 == 导演清了清嗓子,从画外音道:“选手们这段时间辛苦了,因而今天导师们亲自下厨,给大家准备了爱的鼓励!” 饱受食堂清汤寡水荼毒的选手们发出欢呼。 “导师万岁!” “嗷嗷嗷能做到导师亲手做的羹汤吗!幸福到起飞!” “可以让hiry导师喂我吗?我会晕倒的!” “你在想屁事?” 很快,一行工作人员端来七个木质渡金锦盒,如同古装大剧中皇帝享用御膳的排场。 人群的欢呼更胜,几乎要震翻屋顶。 锦盒放置一排,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打开。 很快,现场鸦雀无声,之前的欢呼雀跃仿佛幻听。 锦盒内,一个个大白碟上的菜肴,充分诠释着“五千年的糟粕,都在这一盘。” 分钟后,还是温峥最先捧场地鼓掌,掌声才蔓延开来。 导演很满意道:“不过这菜不是每名选手都有,导师们会送给他们最想鼓励的人!” 选手们脸上的表情又沉重又期待。 沉重是因为——“这份爱太黑暗了,可能会获得马桶十日蹲兑换券,承受不起。” 期待是因为——导师厨艺虽烂,但能得到导师的肯定是一种荣誉,而且能获得更多有效镜头。 于是选手们一个个面有难色地翘首以盼。 孔天和孔地兄弟第一个出场,他们做的是黑椒鱼块和红烧鸡块,双胞胎兄弟表示:“我们想鼓励选手中同样是双胞胎的林云和林风。” 林家兄弟激动地上台,接过只有余温的菜肴。 在节目组的示意下,两人不得不当场拿起筷子尝试。 而后其生动向选手们演绎了何为“笑比哭难看。” 温峥看着这一幕,道:“你们知道这一幕用一个成语形容是什么吗?” 骆陵将自己的头往桌下缩了缩:“生不如死?” 温峥摇头:“不,是包罗万象,孔天孔地,林云林风,天地风云都有了,再加上包含爱和恐怖的菜肴,囊括万物。” 骆陵:好冷。 温峥轻叹一声:“真不知道《星光101》里最黑暗的,到底是导师的厨艺,还是骆陵的舞台。” 温峥的感叹话音未落,就听曾雪导师道:“我想鼓励的选手是温峥,从初舞台至今,每一次表演都非常精彩,贡献了盛大的视听享受。” 温峥一僵,不情不愿地起身,上台接过了那盘青椒炒肉丝。 在曾雪导师期待的目光下,温峥夹了一口入喉,脸色如川剧变脸般红黄蓝绿。 温峥还要安慰导师道:“主要是我,不能吃辣。” 翁静导师的咖喱鸡块,则给了stt。 stt受宠若惊,从实力到人气,他似乎并不值得获得如此殊荣。 而翁静导师给出的理由也很切合实际——“她咖喱放多了,担心普通学员吃不惯,就请无咖喱不欢的外籍小伙品尝。” 轮到hiry导师,她从口袋掏出一副塔罗牌:“就让我来占卜一下我想鼓励的对象吧!” 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后,hiry掏出一张牌。 “是皇后呢,那我想选水长乐!”hiry道。 水长乐正思索中,莫名被喊到名字,有些茫然地上前,接过了那盘酱油豆腐。 豆腐就是普通水煮豆腐,调味料也仅有酱油,没有复杂烹饪也意味着——其难吃的程度有限。 水长乐尝了一口,客套地夸赞了两句。 抱着酱油豆腐回到座位,骆陵啧啧感叹,你和温峥,怎么这么虚伪呢? hiry退回导师队伍中,却见身旁的芒安石脸色不佳,看自己的目光也略显冷淡。 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hiry心底吐槽,眼睛瞟到芒安石脖子上的四叶草项链,忽然想到前两日用小号刷到的一条微博。 她没细看,但她印象里是水长乐秀了芒安石送的一条四叶草手链,芒安石的粉丝以此来澄清芒安石和女演员林璐芝的绯闻。 她当时只觉莫名其妙,感觉粉丝的逻辑关联能力匪夷所思。 况且她清楚芒安石和林璐芝是假的,因而没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今想来,芒安石似乎真的很钟爱四叶草项链和手链,没有一期脱掉过。 那么芒安石将手链送给水长乐,只是导师对学员爱的鼓励? hiry感觉自己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实。 这是导师潜规则学生? 不对,水长乐秀手链了,那就是两情相悦! 所以别人情投意合,自己掺和什么? hiry猛地觉得对不起芒安石,人家好心给酱油,自己非但不还酱油之恩,还恩将仇报! hiry正要解释自己就是觉得水长乐的气质很特别,想逗逗他,没别的肖想,导演却在一旁煽风点火:“hiry导师,为什么抽到皇后牌,就是水长乐呢?” hiry总不能说:因为皇后牌象征着充满魅力的,高贵美丽的,温柔多情的,所有选手里,水长乐最符合皇后画像。 这听起来就很像要撬墙角! hiry急忙道:“因为在我眼底,安石很像国王,而上次安石和长乐的合作舞台很惊艳,因而长乐在我这就是皇后。” hiry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求生欲点赞! 最后轮到芒安石。 学员们看着桌上仅剩的一盘西红柿炒蛋,心情复杂。 这盘西红柿炒蛋让人看了莫名有一股悲壮感,就感觉这西红柿和鸡蛋是不远万里而来,饱受洪灾战乱。 选手们脸上写满抗拒,心底又隐约期待,毕竟谁不想被芒导师鼓励呢。 芒安石扫了眼选秀选手。 一般而言,这类环节,导师是要鼓励不同的选手。可视线在全场扫了一遍后,芒安石最终还是遵循自己的本心。 “我想鼓励水长乐。” 台下的骆陵看了眼桌前的酱油豆腐,又看了眼台上的西红柿炒蛋,拍了拍水长乐的肩膀:“红颜祸水,有时候也是会反噬的啊!” 水长乐从容上前,看了眼惨不忍睹的盘子。 明明捉鬼师芒安石烧得一手好菜哎。 水长乐轻叹一声,在芒安石期盼的目光中,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酸甜适中,不难吃,甚至还不错。 如果忽略其惨绝人寰的外观话。 水长乐笑道:“好吃呢,芒导师很有厨艺天赋呢。” 其他选手:艹,难怪人家能得到导师的青睐,睁眼说瞎话的水平真高! 骆陵:这辈子真的无法成为钓系!所有人都否定你只有我鼓励你的套路,不就是pua中最高手段吗! == 与此同时。 第四期《星光101》上线了。 芒安石和水长乐合作舞台的完整版也一同上线。 自从“手链事件”后,芒安石和水长乐的cp已一举成为节目中热度最高的cp,超过了选手中热度最高的水温cp(水长乐x温峥),狰狞cp(温峥x骆陵)等。 “看完这舞台,我就问谁不磕!” “这两张脸在舞台表演时,我整个人神思恍惚,根本不在乎他们唱什么!真的,让我加入吧!我不是来拆散你们,我只是想加入你们这个家!” “风停了雨停了,我感觉我又行了!老天一定是看我这几年磕cp受到的伤,派他们来安慰我!” “靠脸我都能拉郎配!更何况他们还是真的!手链恒久远,一串永流传!” 水长乐曾经是芒安石大粉的过往也被扒了出来。 “明星x大粉,什么原耽文学照入现实!” “这是在给我们追星女孩画饼吧!是吧是吧!” “作为安石唯粉,本来不喜欢大粉用粉丝身份参赛为自己博热度的。但看到安石深陷争议时,长乐站出来解围,真的挺感动的,这个圈子能有几个真心对你的人呢?希望好兄弟一生一起走!” “唯粉不要挣扎了,速速投降,没有这种眉眼传情的好兄弟!” “他们真的不清白!不清白!” 观众粉丝们嗑生嗑死,热度爆棚,节目组的策划和剪辑们自然也顺应潮流,播放出大量“盲肠”cp向素材。 主要也是因为——素材真的好多! 不过监控节目舆论的工作人员却发现,今天有些ip的发言极为诡异。 这些ip经常发布诋毁选手水长乐的言论,比如—— “这么纯情的脸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每次被心动到我都要赶紧默念十字真经——无心水长乐,全部是套路!” “做个人吧!水长乐!” 工作人员本以为其是水长乐的黑粉,可查看其投票情况,发现又将票投给水长乐,因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这是反炒套路? 不是说成熟的粉群都会主动虐粉,调动粉丝的怜爱心,让粉丝打鸡血吗? 可今天,这群ip的发言都格外诡异。 “我觉得翁静看芒安石的眼神不对劲,我觉得她是狼!” “小虎牙这种长相就很符合恐怖电影里外表纯良实则内心阴暗的男二啊!” “孔天孔地双胞胎兄弟联手作恶可能性更大!” “hiry绝对不无辜!占卜师这种职业就不是正常人职业!” “我用水长乐的良心作赌,绝对是曾雪!” 工作人员在一堆“磕死我了”中看到评价导师的奇怪言论,感觉莫名其妙。 j星构建师网友们:你们在磕糖,我们在为男主伸冤!高下立判!:,, 第111章 福利环节 分组舞台训练的最后一天,各站队到演播厅进行彩排。 队长stt跑到其他战队窥探敌情,回来之后一脸沉重。 “太卷了!”stt连连摇头,没有信心。 陈屋附和:“好几支站队昨晚训练到半夜三点,我起夜时他们才回宿舍。” 毕竟这轮比赛,排名前三的战队无论选手个人投票如何,都能直接晋级;而排名靠后的三支队伍,则要根据个人投票数进行淘汰。 谁都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尤其是自知人气不高的选手。 反观他们战队,骆陵仗着自己人气高,简直把“我咸鱼我光荣”发挥得淋漓尽致。 作为芒安石粉丝的蔡家则自信道:“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可是有芒导师全程指导,不会输给其他战队的,对吧,老大?”蔡家对着水长乐道。 自从知道水长乐是芒安石的“大粉”后,蔡家仿佛找到组织,对水长乐的称呼也改成“老大”。 水长乐这两日心力交瘁,一边忙于训练,一边又要搜证。翁青松失踪的事情瞒不了太久,他必须在小岛通行前,找到陷害芒安石的人。 “你怎么了?状态不太对?”骆陵凑近水长乐,“莫非发现什么新的构建方向?” 水长乐也犹豫,是否要将翁青松死于芒安石房间的事情告知对方,毕竟对方身为构建师,出发点同自己相同,不会陷男主于不义。 可保不齐骆陵偏爱骚操作,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正在犹豫中,工作人员喊道:“第六组,《一世情深》,准备彩排。” 六人小组急忙整理道具和服装。 芒安石为他们设置的舞台属于难度不大,视觉效果却很华丽的类型。 舞台开场是两束灯光,陈屋舞剑、蔡家吹笛,逍遥江湖的意境一下拉满。 之后四人吊着威压从天而降,同时舞台后方的黑色幕布瞬间垂落,露出一轮巨大且皎洁的明月。 六人在明月前翩然起舞吟唱。 中间有一段折扇舞,大面的扇子开合煽动,十分有气势,为这首缠缠绵绵的歌曲中,添了一份江湖儿女的飒爽豪情。 一曲罢,台下传来一阵掌声,定睛一看,恰是来观看彩排的导师团。 要知道,前面五组选手都未获得如此殊荣。 水长乐看向站在导师团最后方的芒安石。 芒安石注意到他的视线,伸出手,偷偷在头上比了个心。 自作多情的蔡家:“芒导师给我们比心呢!芒导师认可我们的舞台!” 一旁的骆陵“呵呵”两声:“菜可以乱吃,心不能乱收。”说着,骆陵怼了怼水长乐胳膊,“钓成功了?这回又准备怎样伤害男主了?” 水长乐无奈,渣男这顶帽子,戴得太沉重。 == 当夜,所有战队都在排练室进行最后冲刺。 工作人员忽然造访,表示原本的演播厅地板出现海水倒灌,更换了录制地,让六个组合去b演播厅集合,重新彩排。 b演播厅的场地较原本的演播厅小了不少,以至于有些跑位较多的战队不得不临时修改舞蹈动作。 stt战队运气不错,场地大小恰好能容纳整首舞曲。唯一的问题是b演播厅后方是led屏幕,无法挂帷幕。 最终,负责舞美的工作人员临时做了月色竹林的动态背景板,在选手下降时配合亮起。 等到彩排完毕,已经是半夜。 回宿舍的路上,月亮依旧浅淡如疏眉。 stt仿佛不知疲倦般地给队员打鸡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 骆陵无语地掏掏耳朵:“队长这是背了一本励志语录吗?” “真是蠢人肖想多。”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转头,发现是选手陈思旺。 陈思旺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而后对蔡家道:“不如好好想想离别感言怎么说,争取离场镜头多一些。” 蔡家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stt非常维护队友:“你嘚瑟什么,刚才彩排你还失误了,与其嘲讽别人不如先审视自己。” 陈思旺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无所谓,战队能不能胜出,都不影响我晋级。” 说罢,吹着口哨离开,经过蔡家身旁时,还留下一轻蔑的眼神。 蔡家的好基友陈屋差点上前和对方干架,被众人拦住。选手发生斗殴会被节目组直接淘汰。 蔡家说明了两人恩怨的来龙去脉。 上次双人舞台,陈思旺本想打造“竭尽全力帮队友练习,奈何队友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最后还耽误自己”的剧本,在练习室镜头中的表演可谓登峰造极。 无奈该剧本最后破灭在周奇将手链送给水长乐,并表示感谢水长乐对自己的帮助。 剧本破灭,甚至还引众嘲,陈思旺气愤中却仍想卷土重来,继续将“乐于助人却不被领情”的“善良惨”剧本进行到底。 于是在主题曲练习中,他选中的对象是蔡家。 他们两人所在的练习室,有好几个舞蹈高手,站在他们身旁,陈思旺的舞蹈被衬得像跳梁小丑一般。 因而整个排练室,陈思旺只得选择双人舞台中表现一般的蔡家。 陈思旺的伎俩依旧是老三套:假意好,精神pua,唱大戏。 假意好,便是一副对同班无微不至关心,让不知情者十分动容。 精神pua,便是不断暗戳戳地否认你,又表示只有自己能欣赏你。 至于唱大戏,便是对着练习室后方取素材的摄像机,表现出他特别友善、乐于助人、是个小天使,结果对方不努力、不成器、不领情。 蔡家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起初没有多想,甚至还感谢对方愿意和自己一同练习,毕竟其他高手都是独狼,喜欢独来独往。 可蔡家只是心思单纯而非傻,很快察觉出陈思旺行为举止的矛盾性,刻意疏远。但架不住对方一定要让蔡家陪他唱完这出戏。 蔡家是个能吃苦的性子,知道自己人气一般,因而想要晋级最好能直接获得主题曲高分,勤加练习,哪怕回宿舍也常给自己开小灶。 于是在主题曲考核中,蔡家虽没能获得十二强直接晋级,却也得到高分,并且获得好几名导师的褒扬。 与之相反的是陈思旺。 他原本准备了两套剧本:如果蔡家表现好,便是自己的功劳;如果蔡家表现不好,便是自己耽误训练、努力帮助队友、奈何队友不懂我心也不争气,但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浪费时间帮助他。 结果考核当天,他的好几处表演得到导师的诟病,分数也远低于蔡家。 这让他的大戏无处上演。 毕竟只听过“优生带劣生”,没见过“优生比劣生还磕碜”的。 陈思旺的逻辑非常莫名其妙,并不反思自己旁门左道太多耽误练习,只认为是蔡家的不对,每次看到蔡家都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弄得蔡家精神状态糟糕。 好在蔡家加入了stt战队,虽然队伍弱,可氛围好,蔡家的状态才调整过来。 stt安慰道:“就那水平,有什么好嚣张的,你跳得比他好多了。” 蔡家没有回话。 陈思旺的确有嚣张的资本,因为其背后的经济公司实力强大。原本公司也不捧陈思旺,可节目意外火爆后,公司仅有陈思旺一颗独苗,也只能将大量营销费耗费在其身上,为其打造所谓的傲娇、蠢萌之类的人设,合理化其之前节目里的行为。 除了营销外,公司也不忘倒灌票数,使得上一轮陈思旺离谱地冲到了第九。 如今对方自信满满,恐怕公司已经买好了出道位。 骆陵伸了个懒腰,摇头道:“我真不知道这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其他队友以为骆陵在骂陈思旺“垃圾”,只有水长乐理解,骆陵想表达的,是对方作为反派已经没有意义,为何还如此惹人厌的蹦跶。 按理而言,陈思旺双人舞台没能和温峥组队后,这种“低智反派”已经意识到温峥望尘莫及,存在感就不该这么强了。 骆陵拉住水长乐,小声道:“我们找个麻袋套住他打一顿怎样。” 水长乐:…… “我遵纪守法。” 说罢,水长乐十分心虚,毕竟他还藏尸了。 骆陵:“反正温峥不在,系统不会读取我们的行动,做得隐秘些?” 水教授换上为人师表的表情:“以暴制暴,终非正义。” == 翌日。 附加赛分组考核安排在上午。 演播厅内,各队队长正在抽签。 stt在自己的手心涂了些腮红,以“小红手”增加手气,自信道:“就让我抽个压轴,惊艳全场!” 十分钟后,stt拿着写着“1”标签的牌子,灰溜溜地回到候场区。 骆陵:“早死早超生。” 蔡家:“煎熬的时间短点。” 王楚哥:“就当热热场子吧!” stt郁卒,这群人怎么如此没志气?就不能说些振奋人心的话? stt看向他认为最懂说话之道,最会安慰人的水长乐。 水长乐:“从表演比赛概率论来看,第一个出场获胜的几率是最低的,之后每一个出场都会比前者获胜的概率高2,所以……尽力而为吧。” stt欲哭无泪。 整场表演还算顺利,并未出现大的失误,得到了导师团的一致认可。 翁静:“整个节目非常完整,没想到第一个舞台就如此惊艳。” 小虎牙导师也夸赞道:“你们队伍中,有好几个人的舞蹈让我诟病,但这一场你们扬长避短,用简单但视觉上舒展的动作,让观众看得很享受。” 向来说话犀利的芒安石则简短道:“你们很棒。” 最后一个评价的是曾雪,她的眼底隐隐有泪光:“这首《一世情深》,是我哥哥最喜欢的一首创作,很多年没有人唱这首歌了。你们的表演,我想我哥若能看到,一定也会喜欢的。” 等到六个舞台表演完毕,加上中间的串场,已经过了中午一点。 这轮附加赛的结果,会在六个舞台上线,进行48小时网络投票后出结果。 导师芒安石则开始宣布下一轮的挑战。 “当主题曲附加赛的投票结果出来后,投票高的三组全员晋级。除了主题曲十二位优胜选手和附加赛十八名胜利选手外,其余的十八名选手,将会根据个人网络投票的高低,后补五位进入三十五强。” “而下一轮,你们要面临的挑战是导师合作舞台。” “下一场,七位导师将会带来极具个人风格的主题曲表演,而在导师表演结束,并宣布三十五强后,将会进行导师抢人环节。每位选手有三分钟个人表现时间,请将你这些年的努力和这些日子的收获,融汇在三分钟的表演里。” “导师将会根据你的表演,结合这段时间的综合表现进行抢人。当选择的导师等于一人,导师与选手配对成功;当选择导师多于一人,则进入选手反选环节;若无导师选择,选手将进入复活区。具体复活规则会在比赛当天规定。” 芒安石说罢,现场有选手举手提问。 “说。”芒安石干脆道。 选手:“三分钟表演什么都可以吗?” 芒安石猜中选手的心思,准确说他看过该名选手的简介,凭借良好的记忆,他记得该名选手来自熊猫省,据说是川剧变脸的第几代传人。 “如果有其他适合舞台表演的节目,也是允许的,不局限于歌舞唱跳,乐器、戏剧、杂耍等皆可。” 节目组并未对三分钟舞台做出限制,芒安石自作主张扩大范围,也有他的小私心。毕竟,让水长乐凭借歌舞胜出,实在太为难对方了。 录制结束,导演让上一轮网络投票前九名的选手,下午三点半至原演播厅集合,录制优秀学员福利环节。 已经饥肠辘辘的选手们或者如鸟兽散,或者直接向食堂冲,精致一些的则先去化妆间卸妆。 水教授无法忍受脸上的粉底,哪怕化妆师tony今日给他上的是最轻薄的妆容。找温峥要了一瓶卸妆油,水长乐没呆在化妆间,而是直奔厕所。 走道有些暗,虽是白天,但全封闭无明窗的廊道,依然只能凭借白炽灯照明。 走到一半,他忽然感觉他的脚步声里汇入了其他的声音,几乎和他同步。 水长乐猛地转过身,却见一张美得撩人的脸盯着他。 水教授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芒安石:“我刚要去化妆间找你,瞥见你在廊道上,结果你越走越快。” 因为无法通讯,芒安石没办法和水长乐及时联系。 水长乐扫了眼,确认四下无人后,将人带进廊道中一闲置的房间。 “怎么样,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吗?” 芒安石摇头:“如果不是我太缺乏敏锐性,就是对方的演技太好。” 水长乐:“那天早上,你就没从他们脸上发现特别?” 芒安石摇头。 正如水长乐所判断,那天导师们的确第一时间跟随节目组出现在他房间门口,只是不是一两个,而是所有人。 芒安石旁敲侧击向导演打听过,那天到底是谁提出一同去其他导师房间。 结果导演表示,是他自己提出的,让导师去欣赏其他导师的狼狈模样。 芒安石将一台iipad递给水长乐。 “我这不能联网,对我没用。”水长乐表示。 芒安石抿唇:“这是我攻破了翁青松的云端储存器,将其所有储存的照片下载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线索。还有网路上能搜索到的翁青松旧新闻甚至一些论坛八卦,我也全部下载,可以脱网查看。” “照片?”水长乐嫌弃道:“希望没有艳照。” 毕竟那天扒对方的衣服,看到对方裸/体。虽然看得出其长年锻炼且注重皮肤保养,可五六十岁男人的身体,还是让人反胃。 水长乐打开ipad,翻看了眼,发现相片竟然高达十几个g,啧啧称奇,毕竟在他认知里,这个年纪的男人并不爱拍照。 “没想到,你也擅长黑客技术。” 果然黑客技术只是男主微不足道的光环之一,捉鬼师芒安石是,大明星芒安石也是。 “也?”芒安石听出水长乐用词的特别。 “嗯,一个老朋友。” 芒安石垂眸,他能听得出,水长乐对这个老朋友,非同一般。 水长乐没有察觉,将ipad收到挎包里,嘱咐道:“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点。” “会的。” “现在还不能确认是单人作案还是多人作案,四处都是危机,不要掉以轻心。” “好。” == 下午三点半。 上轮网络投票前九的选手们来到原演播厅。 “哇,真的渗水了。”选手们看着演播厅中局部湿润的地面。 导演没给众人太多嫌弃节目组场务的时间,拍了拍手。 “这一轮的前九福利,原本是粉丝探班,如今可惜了。” 节目组最初的策划,这一轮获得网络投票前九的选手,节目组将会邀请各选手的三名粉丝来岛探班,录制粉丝福利环节以及游戏互动环节。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和海潮导致杼舟岛航线停航,粉丝无法成行。 导演:“目前有两个修改方案,一是每个人可以录制一首专属v,原创歌曲或者节目组买版权的歌曲皆可,几名副导演和编剧会帮大家量身打造,当然,你若有自己的创意点子,也可以跟导演说。” 选手们眼前一亮。 要知道,请副导演这种级别来制作的v,制作费都要上百万。哪怕节目组提供的布景粗糙一点,拍摄时间短一些,后期制作也不精益求精,但对于很多连单曲都没发过的选手而言,是何等诱惑。 选手们眼中满是星光。 导演等众人叽叽喳喳声弱下来,继续开口道:“第二个方案就是做一期杼舟岛美食品尝特辑!选手们可以品尝杼舟岛最具风情的食物!” “这个好!”骆陵忍不住喊出声。 除了水长乐在一旁点头,无人附和。 导演:“好,选择权交给你们,现在进行表决。选择方案一的举手,选择方案二的不举手。” 唰一片,十分整齐。 骆陵左右晃动脑袋,只有水长乐和他站在同一联盟。 骆陵看着右侧的温峥,可怜兮兮道:“温温,为何要做出背叛我们502宿舍三剑客的决定!” 温峥不可思议:“v啊!那可是v啊!” 骆陵和水长乐的内心:生活已经很累了,拍v算什么奖励! 最终票数7比2,少数服从多数,敲定了拍v福利。 骆陵靠在水长乐肩膀:“果然是潮水褪去方知谁在裸泳,诱惑当前方知谁是挚友。” 导演:“拍摄v的时间为下午到半夜。” 选手囔囔:“就半天!那拍出来能看吗!” 导演耸肩,这群年轻人,不会天真的以为福利v是导师们热门歌曲v的制作水平吧。 “场景呢,大家就地取材,场内场外皆可,后台的舞台服妆需要全部可自取换装,化妆老师们也都在。后期制作可以和节目方面协调……”导演喋喋不休地嘱咐道。 每名选手被分配了一名编剧和一名摄像师,每三人共同拥有一名副导演。 副导演还未指定,有心机的选手一眼看中了王副导。 王副导是三名副导演中名头最响的,且拍过不少网剧,虽没大火作品,但作品厚度尚可,属于平台友好型导演。若能和王副导打好关系,以后或许也可出演平台网剧。 显然,有这等小心思的选手不少,不过陈思旺眼疾手快,抢了个先。 他跑到王副导身旁,极为甜腻道:“王导,我已经想好拍摄方案了,我可以先拍吗?” 王副导有些诧异,能在短时间内想好拍摄方案,也是一人才,因而耐心道:“当然,你说说你的想法。” 陈思旺:“我想用上午第一组表演《一世情深》时的背景和方案,我从月色中走来,抚琴舞扇,回忆故人……” 陈思旺滔滔不绝,不远处的骆陵龇牙:“这不就照搬我们的创意吗?好不要脸!” 听完陈思旺的方案,副导打量着他,而后摇头:“方案是好的,只是和你气质不搭。只有一个v的话,我认为还是选一个能突出你个人特点,风格鲜明、有记忆点的方案。” 陈思旺不服专业评判,亦或者不悦stt这组歪瓜裂枣们都能行的事情,他凭什么不行。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陈思旺冲上台,看到身后的黑色帷幕。 他记得没换演播厅前,帷幕后的造景就是一轮明月。 他冲上前,扯下帷幕,转过身,打算来一段“我从月光中来”的唯美意境舞蹈。 刚跳了一段,周边越来越静,他都能清晰听到自己不稳的呼吸声。 陈思旺不解。 趁着定点动作,他朝台下看了一圈,只见众人皆目瞪口呆。 难道他表演得太美了? 众人完全沉醉在他的表演中了? 很快,陈思旺发现众人的视线并不在他脸上,而在他的上方。 陈思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乱,发胶很□□。 半晌,陈思旺才心有所知的转过身,抬起头。 只见原本是一轮明月的布景上,多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裸/体的尸体。 他被吊在月亮上,胸口上肉眼可见几个窟窿,就仿佛是被锁在高加索山上,每天被鹫鹰啄食肝脏的普罗米修斯。:,, 第112章 星光侦探 演播厅内寂静无声。 良久,不知谁第一个发出尖叫,所有人的恐惧心被唤醒,一时间兵荒马乱。 全场最淡定的是选手们。 骆陵舌头扫了扫后槽牙,想清除中午食堂韭菜残留的味道:“这是什么surprise?” 温峥也困惑,摇头:“莫非是节目组安排的特别环节?” 骆陵:“你别说,尸体看起来挺逼真的,节目组终于舍得花钱做道具了。” 之前他们舞台的古风布景,古代家具竟然是用普通塑料椅贴一层仿木纹胶纸,树上的鸟雀则是网上彩打鸟的图案贴在硬纸板上,而后画蛇添足扯了几根鸡毛掸子上的毛,插在了鸟的尾部。 温峥:“所以我们要做什么?融入现场的氛围中?莫非这是大型戏剧现场即兴表演?你说呢,长乐?” 温峥看向水长乐,却见对方没有平日里一贯的从容自若,双眼死死盯着尸体,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了,长乐?”温峥疑惑道。 “那是……是翁经纪人吧?”工作人员中,有人战战兢兢问道。 “好……好像是啊……” 最先回过神的是导演,毕竟见惯了大风大浪。 “快去吧翁经纪人放下来。” 说罢,似乎又想到什么:“等等,摄像组,拍照组,多拍摄一些现场情况,届时警方来了好还原现场。” 一阵手忙脚乱后,翁青松的尸体才被放置于地上。 除了水长乐,其他选手们并不熟悉翁青松。新闻里看到,和看到一具尸体,是两种概念。 他们最初的想法与温峥类似,以为是节目组准备的特殊环节。 而在工作人员人仰马翻的拍摄、放尸体时,选手们也只以为是节目组安排的流程,还在心底感叹:不愧是大节目的工作人员,演戏都情绪饱满、毫无破绽,非但本职专业能力强,临时表演也能顶上。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温峥。 “这道具未免太真实了吧。” 温峥先是闻到难闻的腐臭味,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尸体的嘴巴,耳朵中有蛆虫爬进爬出。 无论是从道具的精致度,还是从道具的必要性而言,蛆虫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骆陵嗅了嗅,而后打量道具的皮肤,得出结论:“不是道具,是真的尸体。” 说罢,骆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个神域世界不是励志型充满正能量的世界吗? 选秀节目中突兀出现一尸体合理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选秀节目出现死亡,不该是操劳过疾或者舞台伤亡吗? 身上几个窟窿还被吊起来,这种艺术性死亡科学吗? 其他选手后知后觉这是一具真尸体,平均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哪见过这场面,不少跑到场边呕吐起来。 场上最淡定的当属水长乐,准确来说也不是淡定,而是处于呆滞状态。 “没事吧?”骆陵安慰道。 再一想,神域构建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何况是一具尸体?有必要震惊吗? 骆陵忽然有了思路,他将水长乐拉到人群外,小声道:“喂,不会是你嫌这个世界太风平浪静搞出来的吧?” 骆陵越琢磨越认为自己思路正确,否则前几日,水长乐为何莫名询问他关于密室布置的问题? 这是觉得密室发现尸体不够震撼人心! 来了个大庭广众艺术式悬吊了! 骆陵啧啧感叹:“果然,够变态,难怪水元帅欣赏你!” 他觉得《天生星光》世界太平淡,所能想到的搞事情也不过是——让主角被负面新闻围绕,跌入逆境,而后打脸反转,创造高光。 水长乐就骚多了——直接杀人悬尸。 水教授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神色冷漠:“我干不出这种事。” 骆陵将信将疑。 另一边,导演让工作人员报警,自己则戴上一次性手套检查尸体。 水长乐想起来,上次有翁青松在场的酒会上,导演曾经说过,自己是拍悬疑推理剧出身,并且热衷该题材。 可惜悬疑推理剧是小众市场,不如言情小甜剧有收视底盘,每年除了一两部经典剧目能够走入大众,大多悬疑剧的收视都很惨淡。 来拍综艺前,导演拍了八部悬疑网剧和网络电影,一部比一部精品,却未能从市场脱颖而出,投资商们也不再愿意砸钱。 人终究都要为五斗米折腰,失业的导演只得转行拍综艺,不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综艺节目一档比一档风生水起。 此刻,导演检查完毕,站起身,一改平日娇嗲的语气,严肃道:“这里不是第一死亡现场,死者身上有七处刀伤,并未正中要害部位,估计是流血过多而死。从身上蛆虫的孵化成长情况来看,其死亡时间应该超过48小时。捆绑处没有淤青,说明并非生前被捆绑……” 导演分析完,抬头,神色凝重地朝四周环视一圈。 “演播厅是密闭的,只有两个出口,和北面廊道相连。演播厅内没监控,但北面廊道有。昨天中午选手彩排时,其上方并未悬挂尸体,说明尸体只可能是在昨天下午至今天中午,被人移动到这。只要查看监控,就能知道是谁干的恶作剧,不是,禽兽不如的事情。” 导演立马安排工作人员调取监控。 十五分钟后,姗姗来迟的小岛警察终于出现。 小警察看起来很年轻,顶着一头鸡毛发型,不修边幅,看情况是午睡过头被吵醒。 小岛警察一脸郁卒,年纪轻轻被派来偏远岛屿驻扎就算了,还要应付屁事一堆的剧组。 小警察揉着惺忪的睡眼:“管你是舞台上摔死的还是病死的,先放株舟岛诊所去,等通航后再处理后续。” 说罢,小岛警察看到了尸体的惨状,“啊”的一声,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不远处的水长乐:…… 果然,侦探小说里废物警察的要素也具备了。 导演和小警察有过摩擦,不过此刻不计前嫌,将情况说予对方。 小警察一边掐着人中,一边道:“这种大案我也没办法,这里连个法医也没有,只有等通行后才能立案调查了。” “那尸体?” “先放株舟岛诊所去吧,那里有供岛民用的太平间,能储存尸体。” 众人又忙碌了一会,尸体终于被抬走,演播厅再度恢复安静。 “导演,现在怎么办?继续录制节目吗?”一编剧声音战栗地问道。 导演:“眼下这种情况,你觉得合适吗?” 编剧立马噤声。 眼下死了个人,还是翁大经纪人,他们却像没事人一般载歌载舞拍v, 不知廉耻!不合情理!不合礼法! 导演:“如今遇到突发状况,我们当然要因事制宜,取消拍v。” 编剧连连点头。 导演:“我们新开一个节目,就叫《星光侦探》!” 编剧:? 导演:“对,你们九名选手有福了,节目组将会为你们开一档全新的节目,你们九个就是嘉宾!就是主咖!节目主线就是寻找杀害翁青松的凶手!” 编剧:??? 编剧:“导演,死者为大,拿翁大经纪人做节目是不是不太合适?” 导演:“确实是不太好。” 编剧:“对吧,有点泯灭人性!” 导演:“无人能靠近的孤岛!在娱乐圈只手遮天的死者!诡异华丽的案发现场!天啊,这案件就该拍成电影,拍成综艺真是糟蹋了?” 编剧:??? “不是,现在是关心拍电影还是拍综艺的时候吗! 现在死的是翁青松! 娱乐圈的常青树!翁遮天! 翁青松死亡,还是被谋杀的消息传出去,不说举国震动,娱乐圈地震是没问题的。 这时候消费死者,还有人性吗!” 编剧一番义正言辞地演讲完毕,吐了口气。 导演目光莫名地看着她:“你是翁大经纪人的亲朋好友?” “不是啊?” “你很崇拜喜欢他?” “没……没啊……”编剧和翁青松交集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泛泛之交,也谈不上愉悦。 导演逻辑清晰:“对啊,所以我把他拍成综艺有问题吗?” 编剧:…… 导演乘胜追击:“你看我们现在在岛上,也没娱乐活动可以消遣,现成的素材,现场直击,噱头十足,千载难逢,零成本搞出一台综艺,届时随便售卖也是一本万利。你作为主创就算原始投资人,可以分红的。” 视金钱如粪土的编剧:“这是钱的事情吗!死者为大!我们做档节目抓出真凶,是为了告慰翁老的在天之灵。” 不远处的水长乐:…… 两人的辩论一字不落飘进他耳中。 除了表示荒唐,他也无力评价。 神域世界,什么鸟都有。 不过也可以看出,翁青松的人缘,的确不太好,人死了首先被想拿来做节目。 也罢,在名利至上的娱乐圈讲旧交情,就跟海里捞米般浪费时间。 可翁青松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时,两名工作人员从门口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导演,我们八倍速快进看完所有监控了。” “怎样?” 工作人员面有难色,压低声音,可封闭的演播厅声音传播效果很好,众人还是听到了。 “从昨天中午到下午开拍,只有除了小虎牙外的六名导师进过演播厅。” 导演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其他进入演播厅的工作人员皆是成群结队的,只有七名导师在为明天的单人舞台做训练,为了保密和惊喜,节目组还将场地分时段提供给嘉宾。 “没有其他人了吗?”导演确认到。 两名工作人员点头。 “有看到翁青松和谁走入演播厅吗?哦不对,翁青松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应该是尸体被搬运进演播厅。” 工作人员摇头:“肯定是没拍到尸体,谁敢带着尸体大摇大摆进出啊,不过导师们表演的行头都很多,一大箱一大箱的。” 言下之意,尸体放在箱子中的可能性很大。 导演长叹一声,揉着眉心,内心矛盾,夹揉着喜悦和忧虑。 喜悦是,监控里没拍到明确指向性的凶手,他的推理综艺还能继续。从目前的情况看,凶手也不是无名虾蟹或者岛上居民为财谋杀。 忧虑的是,按照目前监控所知信息,凶手大概率在导师当中。若导师真是凶手,《星光101》的录制还能继续吗? 导演只纠结了两分钟,很快想到,有什么问题? 如果凶手真是导师,顶多就是节目中个别镜头被打码,并不影响节目播出。更甚者,还有会路人因为好奇心特地来看节目。 导演不再烦恼,看向九名选手。 “你们很幸运,福利环节由拍摄v变成一档全新的综艺节目——《星光侦探》!主咖就是你们九个人!” 选手们面面相觑,惧怕又渴望。 一档由他们担主的综艺,无疑吸引力巨大。毕竟v主要是给粉丝看的,但综艺是全民向的。 很多选秀选手即便顺利出道,也未必能接受综艺主咖的通告。 如果他们拥有这档综艺,即便之后被淘汰未晋级,也可以凭借该资历,接一些次一档的综艺通告。 至于让他们犹豫的地方,倒不是多敬畏死者,而是他们过往的人生里何曾在现实里见过如此残暴的场面。他们这一代人,杀鸡杀猪没见过,更甚者,全尸的鸡都少见,只见过超市里分块精包装的鸡肉。 如今是真死人,不是剧本杀里口头少个人,或者密室逃脱中明知是假的恐怖装置。 最终,选手们的事业心战胜了恐惧。 除了温峥无言地呐喊:我想要v啊! 导演很快和编剧策划了节目大致流程。 因为是实事推理,无需准备任何布景道具,整个小岛都是推理场所。 考虑到选手还要参加《星光101》,因而无法采用直播模式,只能录播剪辑。不过这般更有利于剧情紧凑。 导演:“接下去,一直到离岛或者找到真凶的日子,你们每个人都将拥有一台专属摄像机和摄像师,在除休息外的时间帮你们录制素材。你们除了要完成作为选手的比赛,也要完成作为侦探的推理。” 水长乐本想拒绝。 一来将活生生人的死当做一场推理游戏,不合他的认知; 二来他清楚这具尸体之前在哪,如果查出搬运尸体的人,势必要继续调查这具尸体为何会出现在仓库,到时候他和芒安石有口莫辩; 三来一台摄像机实时跟随,他无法和芒安石交换情报。 可导演下一秒的话,让水长乐动摇了。 “在录制《星光侦探》期间,你们可以在岛上自由行走,寻找线索,也可以探查任何你们觉得可疑的地方或人物,涉及到询问他人或察看私人领域,也可以寻求节目组帮忙。” 这恰好是水长乐需要的。 最终,水长乐决定两害取其轻,同其他人一般同意了导演的策划。 == 《星光侦探》的录制连筹备都不需要,说开始就开始。 没有综艺经验的九人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最终,还是水长乐开口:“要不我们也看一下可疑时间内的监控录像吧?” 水长乐的建议得到众人拥护。 趁着摄像机没跟踪的空隙,骆陵抓住水长乐,小声道:“真不是你?” 这种大幅度偏离原神域世界主线发展,还没将世界搞崩塌的手笔,怎么看都是水长乐的风格。 水长乐摇头:“回去再和你细说。” 目前情况下,他需要多一个助力。 九人一同查察看监控视频,将视频中有出现人影的片段单□□剪,再根据画面和时间进行整理。 昨天中午十三点四十,水长乐所在的stt战队结束彩排。 十四点十五,所有工作人员都离开。 根据工作人员回忆,当时所有人是清扫完舞台后一同离开的,不存在有人滞留现场的可能。 十六点十分,翁静导师前来彩排。其身着简单的白短t和牛仔裤,少见地戴了一副黑框。 私人助理跟在身后,用搬运车推着一个竖长型的箱子。 根据画面中翁静的身高按比例测算,箱子约有一米六高,六十公分宽,足矣装下一句一具尸体。 助理在演播厅内停留十分钟后便离开。 十七点十五分,助理回到演播厅,同翁静一起离开。 十七点三十,孔天导师来到演播厅。 他穿着一身黑,监控视频看不出衣服材质。他的道具箱无比巨大,将近两米高,四米宽,箱子底部有滚轮。 工作人员帮忙运送完道具后,于十七点四十离开。 之后十八点十五分,孔地导师出现在演播厅门口。 其服装品味和兄长天差地别,一身花里胡哨,你以为那是舞台装,他其实是生活装。 孔地同样没带生活助理,而是让工作人员帮忙推动一个一米五高,一米八长宽的箱子。 大约在十八点二十五分,帮忙孔地搬运物资的工作人员将孔天的箱子搬运出来,五分钟后,孔天离开。 十九点整,孔地也从演播厅内出来,并叫来两名助理共同搬运箱子。 之后大概有一小时的无人画面。 二十点整,曾雪导师出现在画面中,穿着一袭优雅的白色包臀短裙,和女助理共同推动搬运车。 搬运车上是一个一米八长,五十公分长宽的箱子。女助理在三分钟后离开。 二十点四十五,女助理重新出现在画面中,八点五十,曾雪和女助理推箱离开。 二十点五十五分,hiry导师穿着一身优雅的黑色包臀裙,用小板车推着一个铁皮箱来进入演播厅,没有带助理。铁皮箱大约只有八十公分高,一米长宽。 二十一点半,hiry导师推箱离开。 二十二点,四名工作人员来到演播厅,发现了场地漏水的问题。 接近二十三点时,芒安石导师前来,白衬衫和布裤,未带任何物品。 二十三点四十,芒安石离开。 至此,一直到今天中午节目组到演播厅架设器材,都未再有人进入。 而小虎牙导师昨日因身体不适,并未来演播厅练习。 “看不出所以然啊。”温峥感叹。 骆陵怼了怼水长乐胳膊:“怎样?有什么思路?” 要不是水长乐未出现在监控中,他会直接板上钉钉是水长乐的成果。 水长乐摇头:“导师们带的道具箱,都足够容纳一具尸体。” 骆陵感叹道:“可惜走廊是瓷砖地板,若是泥土地面,或许可以依靠推车的车辙印深浅来判断?” 水长乐点头,他想起了《许你江山情深》中高贵妃的操作,将尸体埋于琴箱中。 当初他可以通过太监们抬物的费劲程度来判断,如今道具箱或推车上都有万向轮,搬运者很难对物件重量有预估。 水长乐想到什么,走回舞台布景旁。 吊起尸体可以利用舞台旁的装置,其原理同千斤顶。因而布置者的性别和力气并不重要。 到底是谁发现了储藏室内的尸体? 又为何要把尸体搬到舞台上? 是杀害翁青松的凶手? 亦或者另有其人? 水长乐注视着月亮布景,心底隐约有些许猜测。 他回到监控室,选手们仍七嘴八舌地针对监控发表自己的看法。 陈思旺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凶手一定是芒安石导师!” 水长乐心一颤。 只听陈思旺继续道:“你们看,其他导师都有能够容纳尸体的箱子,芒安石导师却空手上阵。所谓最不可疑的就是最可疑的!芒导师看起来第一个被排除,其实他就是真正的凶手!” 众人:…… 感人的逻辑。 水长乐开口道:“其实我们换个思路,嫌疑人为何要将尸体挂在舞台上?” “挂还需要理由吗?”有选手纳闷。 水长乐:“这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转移尸体,一种可能是为了隐藏第一案发地;一种可能则是通过尸体转移达成某种目的。” “那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第一案发现场喽。”选手道。 水长乐摇头:“如果是这样,他完全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完全可以将尸体隐藏在不被人发现的隐蔽处。” 水长乐说这话时有些心虚,因为他和芒安石正是为此目的转移尸体。 水长乐继续道:“若凶手转移尸体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一般是为了不在场证明,或者隐藏真实的作案手法,但目前来看,其最有可能的目的,是想宣泄。” “宣泄?” “嫌疑人对死者有无比巨大的仇恨,想要他的尸体被当众□□。假设一下,若昨夜演播厅没有发生意外渗水事故,这具尸体会在什么情况下被发现?” 温峥反应最快:“在你们组进行表演时,拉下黑色帷幕的刹那。” 水长乐点头:“对,你们可以想象那场景,让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暴露在强光灯和众目睽睽之下,嫌疑人听着周边的惊慌和咒骂,心底得到满足。” 选手们不约而同颤动几下身子,感觉身后凉风阵阵。 水长乐这才说出自己绕了一圈的目的:“那天我们半夜来排练,芒安石是知晓的,自然也知道演播厅漏水。” 工作人员点头并作证,他们当时还询问芒安石是否要到b演播厅彩排,芒安石表示不用耽误选手。 水长乐:“既然嫌疑人想让死者暴露于大众,饱受羞辱,若芒安石是凶手,已经知道节目不会在该演播厅录制,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众选手们连连点头,惊叹于水长乐逻辑之严谨。 骆陵翻了个白眼:“呵,真的好努力,不知道还以为你真爱上男主了。”:,, 第113章 导师舞台 选手宿舍,502。 宿舍已经强制熄灯,三人却都在床上翻来覆去。 《星光侦探》的单人摄像机号称24小时跟随,也只是一噱头,摄像机可以不休息,摄影师不行。因而只有在划定的时间内,摄像机才会跟随选手。 温峥保持着自己事业狂魔的人设:“我现在眼睛和脑子都是雾状,我想拍v,不想录什么探案综艺。” 骆陵好奇道:“那死者是谁?长乐你好像认识。” 水长乐点头,简单说了自己合作舞台去找芒安石,在酒宴上遇到过翁青松。 温峥感叹:“我实在无法想象哪名导师能干出这种事。” 水长乐没说话,他无法确认,将尸体挂在演播厅的人,和在芒安石房间杀害翁青松的,是否是同一人。 骆陵:“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很快,房间安静下来,温峥均匀的呼吸声混着骆陵的呼噜声,如一首曲调诡异的小夜曲。 水长乐调转了头尾方向,靠墙翻起了芒安石给的ipad。 各个论坛上关于翁青松的帖子都很劲爆,网友似乎很热衷于挖掘娱乐圈黑暗面,并打造出无恶不作的魔王人设。 八卦这东西,往往九分假,一分真,这些帖子哪怕有一分是真的,翁青松的为人,也很恐怖。 水长乐想着,切换到相册,观察起翁青松云端相册里未公开的相片。 屏幕的幽光映着水长乐的脸,水长乐的眉头微微蹙起。 == 翌日。 演播厅。 “真希望每天的行程安排都如此刻。”骆陵感叹道。 今天上午,选手们不用训练,不用表演,只要坐在台下欣赏导师们带来的视听盛宴。 stt坐在骆陵身旁,十分紧张:“导师表演完要宣布三十五强啊!” 骆陵无所谓,他和水长乐做好了“进可去决赛,退可当站姐”的准备。 蔡家则有些好奇:“长乐,骆陵,为什么你们还有单独摄像机跟拍啊?” 骆陵打马虎眼:“啊……这是上轮网络投票九强福利,拍摄选手日常生活的纪录片。” 蔡家艳羡道:“真好啊。” 骆陵呵呵一声,这倒不是他临时想出来搪塞,而是导演为了节目保密,也为了不引起选手恐慌,统一对外的理由。 谈话间,舞台拉开帷幕。 今日的导师舞台,同选手舞台而言不可同日而语。 第一个上场的是翁静导师。 她一人侧坐在于高台上,一袭性感的红裙,背景是中世纪的钟楼。 歌曲的名称叫做《假面敲钟人》,翁静的原创作品。 还未开口,台下的选手们很捧场的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翁静幽幽地吟唱起来。 翁静地嗓音是女声中难得的中低音,极有磁性,是水长乐特别喜欢的音色。 虽是以创作见长的原创歌手,唱功却一点也不落下风,甚至为歌曲增色不少。无论是对复杂转音的处理,还是对歌词情绪的表达,皆是顶级。 就在众人沉浸其中时,背景里阳光普照的钟楼忽然变成夜色迷蒙,一直侧坐的翁静站起身,在音乐从悠扬变得澎湃的节点里,换成了另一侧身。 另一侧身的翁静穿着极为邋遢的破布衣,脸上的妆容是男性乞丐妆,整个脸颊有一道宽大的蜈蚣疤痕。 全场发出惊叹。 伴随着鼓点密集的快音乐,翁静完成了男性敲钟人的表演。 水长乐看着台上,翁静所表演的,似乎是《巴黎圣母院》中的爱斯米兰和卡西莫多,可其表达的内涵又不太一样。 这是一场十分震撼人心的演出,尤其是歌曲尾部反复的男女切换,堪称神级舞台。 水长乐倒也见过不少一人分饰两角的表演,大多形式大于内容。可翁静不一样,她的创作和歌声,都有种让人共鸣的魔力。 “喂,感觉怎样?”骆陵问道。 “十分惊心动魄。”水长乐道。 骆陵:…… “大哥,谁跟你讨论舞台,我是说你觉得她像凶手吗?你看她一会变男一会变女,演技很好,很符合变态杀手的侧写。”骆陵轻声道。 “不知道,不过我想,她昨天长箱子里装的,应该就是这身特质的舞台服。其布料看起来并不硬挺,可实际上因为其缝合的工艺,无法折叠。”水长乐分析道。 紧接着的是孔天导师的表演。 他穿了一身全黑的西装礼服,演唱的曲目叫《梦中》。 孔天导师在zkk组合里主要负责弹奏类乐器,贝斯吉他键盘无一不精通,嗓音条件一般。 但今日他并未同学员们所预想的大秀乐器,而是在演唱中加入了魔术。 表演一开始,伴随歌唱的,就是一段十分精彩小球秀。 只见孔天从水晶盒中取出一颗涂满银色晶粉的小球,手指一舞,手中又多出一颗金色小球,在学员们惊叹中,小球越来越多,转瞬间双手便有八颗金银球,伴随第一小节唱段结束,手指一拢,掌心只剩最初的银色球,刚才的小球群舞仿若如梦。 “好神奇啊。”温峥搂着水长乐胳膊感叹。 水长乐:“其实就是一颗银球和七颗半球,半球只有表面一层,叠盖在银球表面,之后利用视觉死角,让你看到半球的一面,产生看到八颗球的错觉。” 温峥:…… 孔天这时边唱边走到台下,在学员的欢呼声中,拿走了一名选手手中的早餐豆浆。 紧接着,就见导师从花木布景中取出一水晶杯,将杯身和杯内都给众人展示了一遍。而后边唱歌边将豆浆导入水晶杯内。 几秒过后,水晶杯杯口开始溢出金币,源源不断,孔天导师翻转水晶杯,豆浆消失不见。 “太神奇了吧!”温峥惊讶地捂住口,真情实感,并非对着摄像头做戏。 水长乐:“嗯……你要听原理吗?” 温峥嘴角抽搐,最终还是忍不住:“怎么做到的?” 水长乐:“那水晶杯是特制的,你看到的内里杯底下还有海绵和硬币装置。倒入豆浆时,手指推动杯底的机关让硬币上浮,同时倒入的液体被海绵吸收,不会流出。” 温峥:“原来如此。” 孔天的最后一段表演,则是大型场景魔术,只见他忽然伸出脚,仿佛悬空一般,登上了一个看不见的天梯。 他一步一步向上,曲调愈发昂扬,在登到最高处时,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也瞬间黑暗。 梦醒了。 选手们的掌声热烈如潮水。 温峥先开口:“你别跟我解谜啊,魔术还是未知有魅力。” 水长乐笑笑,另一边的骆陵却凑到他耳旁,轻声道:“我觉得孔天很可疑。” “嗯?” “你看他精通魔术,那吊一个人不在话下。” 水长乐不知道其已知条件和结论是如何建立关联的。 不过他猜到对方练习时巨大的道具箱为何物,应该就是最后一个魔术的特质台阶道具,利用视觉错位和镜面反射原理,让观众以为是虚无的台阶。 紧随孔天上场的是弟弟孔地,他表演的极富动感的老歌《全城high唱》。 中间部分孔地加了一段架子鼓,专业水准有目共睹。 可有前两个视觉上大受震撼的舞台,劲歌热舞的孔地反倒逊色不少。 表演结束,骆陵凑到水长乐身旁:“他昨天箱子里装的是架子鼓吧?” 水长乐点头,艺术家们都必须要用自己趁手的乐器,倒也无可指摘。 忽然周围传来尖叫欢呼声,只见黑暗中,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上,曾雪导师坐在灯光中,一身高贵的银色绸缎低胸长裙,闭着眼睛拉起大提琴。 曾雪表演的是原创曲目《无知》。 这首歌的歌词很诙谐,可曲调又莫名悲伤。 整首曲子都是缓慢的节奏,和之前导师们或全程加速、或忽快忽慢的曲调形成鲜明反差。 曾雪一共用了大中小提琴三种乐器。 大提琴音色的浑厚与舒缓,配上低吟浅唱; 小提琴音色的明亮温暖,配上了很有治愈力的女中音; 最后是中提琴音色的悲伤沉重,曾雪的唱腔也变成听不清歌词般的哼唱。 没有歌词的吟唱仿佛穿透耳膜,在听众脑中形成共振。 一直到曾雪导师消失在舞台上,选手们才反应过来,掌声如雷。 没有目眩神迷的舞美,也没有夺人眼球的道具,甚至用乐器也不是要秀才艺,而是为了契合整首歌曲的艺术表达。 “好厉害啊。”温峥无比仰慕道。 高手最懂高手。 全场最不懂艺术欣赏的骆陵对水长乐道:“看来昨天箱子里装的就是这三把琴。” 水长乐不置可否。 紧随其后登场的是hiry导师,她穿着一身极具一次元风格的服饰。 hiry毕竟是占卜师网红转战娱乐圈,无论唱功舞蹈和舞台表现力,和十年磨一剑的专业艺人都无可比性。 不过hiry导师也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比如氛围营造。 舞台上,带万向轮的木架内摆满了放大版的塔罗牌,一十多个木架在舞台上来回移动,hiry则在塔罗牌间穿梭。 经纪公司专门为hiry所写的单曲《塔罗牌》,属于曲调风格诡异,常人难以把握甚至觉得难听的类型。可从hiry口中唱出,就觉格外合适,跳大神的曲风和捉摸不定的转调,别有一番风情。 温峥:“这首歌很难唱其实。” 骆陵的关注点很专一:“昨天箱子里的是放大版塔罗牌吧?” 倒数第一个登场的是小虎牙,他没有唱自己上个月新发行专辑的歌,而是一反常态地选择了已经解散的kissy的成名作《是非曲直》。 这是一首团队舞曲,全程都是hip-hop和rock,属于水长乐听了会头晕的类型。 可现场的氛围却再度达到,几乎全场合唱,甚至还有按捺不住的选手站起身跳舞。 小虎牙将团体群舞改成单人舞,可动作依旧干净利落,十分漂亮,完全看不出奔四的痕迹。 温峥不由感叹道:“这首歌真的是童年回忆啊。不过小虎牙导师自从组合解散后,便对kissy闭口不谈,媒体都说他要摆脱组合的痕迹,没想到如今竟然唱kissy的歌。” 最后压轴登场的是芒安石。 选手们都以为他会表演火力全开的唱跳,最后却选择了一首慢情歌,叫《星前月下》。 芒安石立着麦,孤身站在舞台中央。 一直以来,因为舞台表现力太出众,他的唱功一直被低估,如今喧嚣褪去,只留最纯净的声音,让人如置漫天星光下,世间纷扰抛之脑后,只留银河宇宙。 一直到七名导师重新登台,众人才从歌的意境中回过神。 导师们在台上互相做点评,恭维之际,也不忘拉拉票。 “大家下午记得选我哦!”hiry自知自己不如其他导师有竞争力,决定先撒娇,“如果没人选我,我会很难过的。” 选手中的美女后卫团们齐声发出“必须的”。 温峥问水长乐和骆陵:“你们选哪个?” 骆陵一副“不要杞人忧天”的表情:“选人环节不是导师先选,选手再反选吗?我又不是你,八成是满票,哎,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我就简单多了,谁给我举手我就投入谁的怀抱。” “长乐呢?” 骆陵翻了个白眼:“你这就多此一问了,他不选芒安石我把头割下来让你当球踢。” == 当天下午,演播厅。 场内气氛紧张。 在进行三分钟个人展示前,导师宣布上一轮附加赛的最终晋级选手。 三十六名待定选手站在候场区,和已经晋级的选手遥遥相望。 “怎么办?我紧张得手脚都在颤动。”蔡家连声音也颤巍巍的,看得出十分紧张。 骆陵:“那应该把物理发电装置连在你身上,不要浪费体能消耗了。” 芒安石走到待定选手的最前方,拆开手中的信封。 “获得网络人气投票第三名的舞台是——第一组《难言之隐》。” 全场人不出意料又惊讶。 不出意料是众人都认定第一组铁定晋级,以常阳为首的第一组汇聚了待定选手中所有实力佼佼者。 惊讶则是因为第一组才拿第三。 芒安石继续公布成绩。 “第一名——第六组《那年雪光倾城》。” 第六组的整体表现比不上第一组,但其拥有两名高人气选手和三名大公司的选手,五重齐下,顺便带飞一个幸运儿。 芒安石的视线在剩余队伍中环视一周,最后与水长乐对视。 站在水长乐身旁的骆陵被目光所波及,叹气一声:“两个人的恋爱第三人受罪。” “第一名——第四组《一世情深》。” 片刻后。 队长stt双眼泛着泪光,捏着蔡安的胳膊:“真的是我们吗?我们第一?我们晋级了?” 本欲捏陈屋的胳膊确认是不是做梦的蔡安:…… 好的,很痛,我确定是晋级了。 现场安静了许久,才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 也不怪众人不服,第四组是公认的垃圾队。 从实力上讲,除了蔡家和陈屋主题曲考核排名尚可,其余都是下游。 从人气上将,除了水长乐和骆陵处于上位,其他基本是倒数。 哪怕其附加赛上表现不错,众人也认为其顶多擦线晋级,不曾想却逆袭了。 众人看向第四组的眼光异常复杂。 蔡家开心道:“你说我们像不像励志小说中一路逆袭的主角。” 陈屋:“燃爆了!” 水长乐:…… 你们还真是在励志小说里,可惜你们不是主角,奋斗过程也不会被记录。 所有偏离两个男主视角的存在,都归为不存在。 三组十八名选手晋级后,芒安石又公布按照个人人气补位的五名选手,其中就包括了陈思旺。 放眼三十五强,基本已经没什么“能不配位”的选手。 除了美丽废物人气王——水长乐;资本护体的咸鱼王——骆陵;以及资本喂屎的无脑王陈思旺。 导演此番十分狠心,只留给十五名被淘汰选手一人一分钟淘汰感言时间,而后迅速进入导师抢人环节。 该环节,选手们打开录制前从场外信封墙上随机选取的信封,信封中有号码牌,根据顺序依次上场。 温峥抽到了一号。 他丝毫不怨天尤人,三分钟内完美地展现了他的唱跳功力,获得全场选手和导师的喝彩。 骆陵摇头:“真的,每次看温峥比赛我都恨不得把自己丢进垃圾桶。” 水长乐点头:“记得垃圾分类。” 骆陵:…… 七位导师全部为温峥举牌。 导演让温峥亮出信封中的导师名字。 是的,节目组十分丧心病狂,为了节目可看性,临时修改了选人规则。 选手除了在信封中抽取上台顺序外,还要在信封的空□□卡上写下心仪导师的名字。 如果没能匹配成功,想想那画面,十分尴尬。 温峥没有这种烦恼,导师全选,意味着百分百成功。 温峥亮出粉卡,上面写着曾雪的名字。 温峥落落大方道:“感谢所有导师都给我肯定,今早各位导师的表演也让我极为震撼,认识到差距。我做的选择是因为,今早曾雪导师表演的《无知》,让我有种灵魂被打碎又重组的动魄惊心,因而我想和曾雪导师合作。” 接下去上场的选手就没有温峥的幸运,仅有一两名导师为其举手,而其打开粉卡,上方却不是举手导师的名字。 好在导演组也知道两两匹配成功的概率不高,因而原本规则仍旧保留—— 若只有一名导师举手,则自动组队成功; 若多于一名导师举手,且选手粉卡上的导师不在举手范围内,则选手在举手导师中选择一名。 台下,蔡家揪着头发,焦躁不安:“怎么办,我写了小虎牙导师,如果小虎牙导师没有选我,其他导师选我,那我是不是辜负了其他导师?” 骆陵安慰道:“往好的想,或许没有导师选你呢。” 蔡家:…… 仿佛正言灵般,骆陵刚说完,就有一个选手获得零举手。 导演依旧让他亮出自己的选择——小虎牙。 小虎牙导师安慰道:“其实我本来想选你的,可惜了。” 选手只得到一旁的观众席,等待最后的补位。 水长乐有些好奇:“好多选手粉卡里选择小虎牙,为何?” 早上的导师舞台都很精彩,但首选小虎牙的比例异常高。 蔡家答疑解惑:“因为小虎牙导师的舞台最适合改编,直接群舞即可。” 稍加细想就能理解,导师合作舞台是直接改编导师个人表演的曲目。 导师们的个人表演风格都非常鲜明,加上五名选手,未必能起到1+5大于1的效果,因为选手可能会拖后腿。 无论是魔术、还是专业级的演奏,选手既难融入其中,更难超越原版。 只有小虎牙导师的作品最容易变更,《是非曲直》原本就是kissy组合的团舞,小虎牙在个人舞台上改编成个人舞,而合作舞台只需再将个人舞变回原舞即可。 “21号,骆陵就位。”工作人员提醒道。 骆陵上台,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选择唱跳,而是来了一段即兴脱口秀。 “小时候,我的外号就叫虎牙,因为长着一对可爱的虎牙。但后面这虎牙越长越不好看,变成了獠牙,我只得去牙科拔了他,也失去了虎牙的外号。我现在才知道,我那可爱的虎牙原来被小虎牙老师夺取了。” 现场:……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雪,因而听到曾雪导师的名字便非常亲切。有个下雪天,我妈给我十块钱,叫我去把门前的雪铲了,结果最后我被我妈打了,曾雪导师,你猜为什么?” 曾雪很配合:“因为你舍得雪,不舍的铲?” “不是,我拿着十块钱买雪糕吃,没有买铲子。” “……” “但是后来,我又成功把雪铲干净了,你猜为什么?” “你找邻居借了雪铲?” “我把家里的电磁炉电饭煲等卖给一手家具上门回收的老头,然后请了个专业铲雪的。” “……” 现场越来越寂静。 骆陵将每个导师都调侃了一遍,不多不少,恰好三分钟。 水长乐高度概括其表现:好冷。 骆陵说的段子当然不是自己的经历,水长乐昨夜看到骆陵桌上去小岛图书馆借的《笑话大全》,几乎全是里面的笑话。 导师选择环节,只有,不,竟然还有一名导师为其举手了——hiry。 温峥表示:苍天无眼啊,补位区的选手大冤! 导演让骆陵亮出自己的粉卡,粉卡上写着——芒安石。 导演画外音:“骆陵选手为何选择芒导师呢?” 骆陵心底:因为跟着男主构建才是有效的。 骆陵嘴上:“因为我被芒导师的舞台完全折服了。” 芒安石:被音乐鉴赏能力为零的人说折服,真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了呢! 选手区越来越空,补位区则有八名选手,除了小虎牙战队满员,其他导师仍有空缺。 “35号,水长乐就位。” 水长乐最后一个上台,表演的是钢琴弹奏。 当交错的黑白键开始起伏,悠扬的琴声蔓延开来。没人知晓水长乐弹奏的曲目。那琴声仿佛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小岛数日的阴霾,曲调平和,却有一股振奋人心的蓬勃感。 水长乐的表演得到了六名导师的举牌,除了已经满员的小虎牙。 导师翁静问道:“这首曲子,莫非是你原创?” 导师们自认见多识广,不太可能有没听过的曲子。 水长乐点头。 “叫什么名字?” 水长乐抿了抿唇。这首歌是他去医院看望原身的爷爷水英年时候写的,是写给皇帝芒安石的,他希望能有一束光,照亮深宫的寂寥。 水长乐:“就叫它《光》吧,想成为你的光。” 水长乐的神情,明显感觉“你”字并非泛指,而是有所指代。 台下的芒安石惴惴不安,有点想追问“你是谁?”,最终却没开口。 导演画外音:“长乐,亮出你心仪的导师吧。” 全场所有人,无论是选手还是导师,都认为水长乐会选芒安石。 包括芒安石自己。 芒安石清楚水长乐不擅长唱跳,九成可能表演钢琴,因而个人表演中特地挑选了一首慢歌,就是打算和水长乐“人琴合鸣”。 台下,骆陵嫌弃地对温峥道:“并不想看一些大庭广众秀恩爱的场面。” 台上,水长乐打开粉卡,上面娟秀的字体赫然写着——曾雪。 打过赌的骆陵:??? 大哥,你不会就为了把我头当球踢,故意违背良心做出选择吧? 台下选手:??? 我们都以为是磕死我了!结果你告诉我磕错cp?其实你爱的另有其人? 芒安石:???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芒安石,只有钮钴禄芒铁石了!:,, 第114章 拜访导师 现场沉寂了长达一分钟后,曾雪导师主动打破了平静。 “长乐为何会选我呢?”曾雪也很意外,毕竟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芒安石对水长乐非比寻常。 但凡是个聪明的选手,都会选对自己有偏爱的导师。 水长乐:“因为曾雪导师的一首《无知》,唱进了我的灵魂。” 芒安石:这是嫌弃我的《星前月下》是情歌?太过肤浅? 芒安石感觉自己被错付了,他为了能和水长乐“人琴和鸣”特地选的歌,不曾想变成减分项。 曾雪导师毫无求生欲:“好,长乐果然很有品味。” 全场对于水长乐的选择最开心的,自然是温峥,他们又能同舞台了。 35名选手全部表演完毕,小虎牙和曾雪导师的战队满员,还剩下八名选手。 导演让仍有空缺的战队自己从补位选手中拉人。 hiry和孔天导师最积极,他们的战队还缺两人,一唱一和一通忽悠,很快将选手招满。 其余导师也陆续选到自己心仪的选手。 最后一名选手,和最后仍旧有空缺的芒安石自动匹配成功。 芒安石这一part全程不在状态,整个人神游太虚,肉眼可见的颓靡。 骆陵:水长乐造孽啊! == 导师战队集结完毕,很快进入紧锣密鼓的排练阶段。 芒安石战队的学员们很快发现,芒导师上课和排练时皆一丝不苟,严肃负责,可一到休息时间,整个人便陷入神游四海状态,坐在窗边痴痴凝望,感觉就像一块——望夫石。 节目组特地将几个大排练室和几个录制厅开放,让导师授课练习更加舒适。 芒安石就被安排在a录制厅,而水长乐则被安排到排练大楼,二者之间的间隔——六百米。 芒安石对水长乐选择曾雪导师战队仍旧耿耿于怀。 我那天表现得真不如曾雪? 还是因为温峥去了曾雪的战队,水长乐喜欢和朋友呆在一起? 水长乐也太不顾及旧情了,我们可以一起喝过酒、一起同过台,甚至一起藏过尸的关系。 好吧,除了一起藏过尸,其他似乎并不特别。 芒安石越想越委屈。 是谁!当初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无条件信任我! 现在连和我同个战队都不愿意! 惆怅地芒安石感觉,此刻谁往他头上撒点孢子,他头上就能长出绵延一片的蘑菇,每颗蘑菇都在嘲笑他:你个没用的男人,连水长乐都绑不住。 郁闷地芒安石到休息间给自己冲泡咖啡,却听负责总剪辑的工作人员正在和总编剧闲聊。 总编剧:“素材多拍点,剧情全靠剪。” 剪辑:“故意剪cp向的素材,会不会不好?” 总编剧:“选秀不磕cp,就跟大学不谈恋爱,索然无味!” 剪辑:“可剪得太刻意,观众会不会骂我们卖腐?” 总编剧:“谁要你剪得刻意了,只要把两个人的互动剪出来,男孩子搂搂抱抱亲亲不是正常得很,他们腐眼看人基!” 剪辑大为受教,原来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 剪辑:“目前选手cp人气最高的是水温cp,水长乐和温峥,可目前两个人都有相当体量的唯粉,cp粉只能和唯粉三分天下,继续剪这对cp,怕是不能起到1+1大于2的效果。” 总编剧摇头:“年轻人,图样图森破了吧,要的就是热闹,大家都心平气和,那就是一滩死水,要的就是唯粉互相指桑骂槐‘糊逼别蹭我哥哥’,cp粉在中间求和‘他们是相爱的,恶婆婆们骂我别骂他’!” 剪辑:“选手中第二受欢迎的cp是狰狞cp,你看温峥又当攻又当受,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要舍弃一对?” 总编剧:“舍弃什么?要的就是修罗场!骆陵和水长乐关系不也挺好的吗?落水cp也剪出来!三角恋!你爱他,他爱他,什么虐恋情深!到时候三家cp打架多精彩!” 剪辑:…… 编剧你快把节操捡起来洗一洗吧,太脏了! 一旁正在倒水的芒安石心情更加郁结,忍不住想开口:盲肠cp不香吗!我不是人气更高吗! 总编剧这才瞟到芒安石,想到刚才的话,连忙信誓旦旦道:“芒导师!放心!节目组绝对不会恶意剪导师和选手的cp的!” 导师们都是当红艺人,和选手炒cp纯粹是输血! 芒安石心道:其实也不是不行…… 剪辑:“对了,好几个副导演前两天跟我说,可以多剪水长乐和其他选手的互动,这是为何?” 编剧:“哪些选手?” 剪辑报了几个名字。 总编剧恍然大悟:“这几位都是各个大公司的选手,人气一般,想上位最快的方式自然是和热门选手炒cp,肯定是和导演组打点过了。” 热门选手里好多也是大公司的,若没利益同盟,自然不愿输血。 其他没靠山的个体户,类似温峥实力太强的不行,一对比就显得对方拉胯,水长乐正好,实力一般,废物美人,人气高,大血包。 剪辑:“这些资本真无耻!” 总编剧:“就是,也不看看他们家的长相和水长乐配吗!” 芒安石连连点头,为总编剧恪守底线点赞。 下一秒。 总编剧:“我不管,水温cp最养眼!给我狠狠地剪水温cp!” 芒安石:…… == 另一边。 排练室。 曾雪穿着身极为温柔的长纱裙,看着自己的学生和队友。 “所以,我们来一场中西乐器大融合的盛宴?”曾雪询问道。 温峥:“我没问题。” 温峥精通二三十种中西乐器,任何一个声部欠缺他都能顶上。 名叫陈鸽的选手表示:“我只会口琴……也可以吗?” 曾雪点头。 另一名叫张青德的选手道:“我打小学月琴的。” 众人看着长相魁梧的张青德,实在无法将其和月琴如此秀气的乐器联系在一起。 水长乐:“那我就还是钢琴?” 曾雪点头,看向最后一名选手陈屋。 陈屋有些尴尬,不安地看向他最熟悉的水长乐。“我……我没学过乐器。” 说罢,羞愧地低下头。 陈屋是贫苦家庭出身,这年头能搞艺术的都是富家子弟,穷苦人家承受不了巨额耗费。陈屋的唱歌跳舞都是自学,有幸被一家小公司选为练习生,才开始接受专业训练。 水长乐解围道:“我们正好缺一个打击乐乐器,我看节目组后台有一顶小羊皮手鼓,简单易上手,临时学习安排进副歌部分,应该不困难。” 曾雪导师认同:“不错,加上简单的鼓点可以让整首歌层次更丰富。” 温峥思索一会,道:“那我吹箫吧,正好补上乐器中欠缺的萧瑟感。” 一拍即合,六人的彩排进行得很顺利。 == 傍晚,训练结束,选手们或者回宿舍休息,或者在排练室自己加练。 《星光侦探》的九名选手则有新的录制内容。 导演清了清嗓子道:“首先,翁老不幸被害的消息,我们已经告诉各位导师,但具体的死亡情况,我们并未明说,也请各位学员保密。” “其次,我们为各位争取到去导师房间找寻线索的机会。当然,我们是用观摩、互动和学习的名义,也请大家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导演嘱咐完后,一行人和摄像团队前往明楠庄园。 导演也不知是记仇还是欣赏:“长乐上次凭借一己之力,靠大厅的石雕地图打乱了节目组的剧本,害我们编剧老师和道具老师连夜加班。不过这次你不用担心,尽管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为翁老平冤!” 也帮节目积攒话题度。 毕竟,一个年轻貌美的小爱豆破获凶残大案,话题度绝对居高不下。 每一期的小标题导演都相好了。 《美人蹙眉为那般?舞台凭空现凶残!》 《美人巧识伪装计,谈笑风生寻线索!》 …… 水长乐没理会导演心中的小九九,他提出了两个自己一直想查看却没有机会查看的东西。 “导演,我看这明楠庄园的大厅有个监控器,能否调阅监控器的内容呢?应该不侵犯吧?” 导演点头,装在大厅的监控器是衡量导师安全和导师,双重折中后的产物。 “大厅监控的录像储存在酒店,一会我让工作人员拷贝一份。” 水长乐的话似乎启发了导演:“翁老不是住在酒店内吗?那让酒店把这段时间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也拷贝一份。” 水长乐没料到监控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原本还愁找不到借口索要监控,如今有人将尸体悬于大庭广众之下,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水长乐:“还有一个地方,我认为也有必要查看一下。” 导演对水长乐挺客气:“你说。” 水长乐:“我们想找个时间,去翁青松的酒店房间看看。” 导演拍悬疑刑侦剧出身,自然之道被害者的房间内可能会有大量线索。 “行。”导演爽利道。 == 一行人来到别墅二楼。 别墅二楼最靠右侧是翁静导师的房间,左侧则是hiry导师的房间,除此之外还有屋主人的书房、小会客厅和餐厅。 一行人先来到hiry导师的房间。 hiry导师的房间同她本人一般,充满着混杂感和神秘感。 梳妆台上堆满了化妆品,书桌上着横七竖八地放满了占卜道具,小沙发上长满了衣服山。 hiry似乎并不介意摄像镜头拍摄她的凌乱,并表示:“一个女人的外表有多美,她的房间就有多乱。” 陈思旺表现的极为活跃,也是为了能在综艺有更多镜头:“导师,我们能欣赏你的衣橱吗?” 似乎也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唐突了,陈思旺急忙找补道:“因为我们想学习你的穿衣打扮。” 众人:…… 且不说hiry花里胡哨的二次元打扮,普通人hold不住。单从性别来讲,就没有任何参考性。 hiry笑了声:“你们要模仿穿衣风格,应该要借鉴小虎牙导师和芒安石导师吧,这两位才是潮流引导者。就算你们喜欢偏中性的穿搭,可以向翁静导师学习。” hiry嘴上说着,却很大方的拉开衣柜,同时提醒道:“小抽屉不能拉哦,那是女生的秘密。” 众人看到,衣柜里的服装比沙发上的还诡异,埃及女皇装,性感女仆装,猫尾萝莉装等,看得人面红耳赤。 hiry笑道:“这都是我拍占卜师视频的服饰。” hiry成为明星后也没忘本,所有社交平台的占卜号仍定期更新。 水长乐:…… 这年头占卜师行业这么卷的吗? 骆陵小声问陈思旺:“你看衣柜干什么?” 陈思旺:“或许凶手会把凶器藏在衣柜里啊。” 骆陵:“你怎么不说把尸体藏在衣柜里。” 曾有如此打算的水长乐:…… 众人来到二楼最右侧翁静导师的房间。 翁静房间的风格和其人给大众的感觉很一致,充满了女文青的简洁,几个行李箱整齐地码放在角落,书桌上放着两台手提电脑和一键盘,看样子是正在创作音乐。 水长乐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药瓶,不禁抬头看了一会,数量有点多。 翁静注意到水长乐的视线:“没办法,身在这个圈子,想靠食物将营养补齐,就达不到良好的上镜效果。只能灌各种小药片了。真羡慕你们,年轻身体好,新陈代谢快。” 水长乐点头,药瓶中有不少维生素营养品之外的处方药,不过想到翁静曾说过,自己得过抑郁症但痊愈了,水长乐不再戳对方伤口。 温峥看到沙发区放着两个画架,走上前,看着画架上还未完工的作品:“没想到翁导师绘画水平也很高。” 翁静笑笑:“小兴趣随笔画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一旁的陈思旺急忙恭维:“哪里,导师的植物画栩栩如生,像照片印出来的……” 陈思旺是这轮翁静组的学员,恨不得把翁静吹成梵高再世、毕加索第二。 事实证明,有些人很受用兴趣爱好被夸赞。 就像很多富翁,你夸他会赚钱,他无动于衷,但他若爱好古董,你夸他眼光好,他若爱钓鱼,你夸他技术高,他便会滔滔不绝和你如数家珍。 翁静导师抱起一旁的画桶:“若你们不嫌弃,一人拿一副便是。” 选手们很惊喜,想参加节目前,他们连要个签名都费劲,如今直接拥有导师的画作! 哪怕最后没能出道!放在社交平台上也能秀一阵子了! 三楼住着zkk的三位导师和小虎牙。 小虎牙独自一人住在廊道最左边,左侧还有一间极大的藏书室。右边则是三间卧房和一间琴房。 九人先去拜访了小虎牙导师。 小虎牙导师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开玩笑道:“导演说学生要来,我晚饭都没吃整理了两个小时,就为了维持我在你们心中的形象。” 众人心道:“我们是来找线索的,你这不是多此一举?” 小虎牙导师的房内有大量健身器材,完全可以理解奔四男人为何还能维持八块腹肌。 温峥看着架子上几百张音乐光碟,从古典乐器弹奏到重金属摇滚,包罗万象。 温峥十分诧异,毕竟这不是家里,而只是外宿的半酒店。 注意到温峥的目光,小虎牙叹气道:“没办法,年纪大喽,想靠唱跳和小年轻们拼江山,一年不如一年了,再说我这张脸新鲜感也过了,又不是你们芒导师那般娱乐圈百年难遇的面孔,怎么都看不腻。所以如今想转型创作型歌手,靠创作在乐坛给自己留个角落生存。” 小虎牙连说带比划,十分风趣,但众人都能听出前辈的悲哀。 在这个喜新厌旧的圈子,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只能看着自己的光环不断被后辈所掩盖。 小虎牙假意抹泪:“可惜我才华有限,和芒导师、曾导师这种吃着才华长大的天赋型选手没有可比性,只能多汲取多元音乐的精华,看能不能融会贯通,另辟蹊径了。” 小虎牙的风趣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水长乐却注意到书桌音响上有三张音乐专辑,有一张空着,应该是正在播放。以这三张专辑封面的磨损程度,显然使用频率很高。而小虎牙似乎格外珍惜三张专辑,每张都贴了一层保护膜。 水长乐抬头,视线恰好和小虎牙对视。 小虎牙看到他手中的专辑,却没说话。 水长乐挑了挑眉。 要知道,从进门开始,无论是桌上的玩具手办,还是窗台上的一盆绿植,小虎牙都如数家珍,十分健谈。 走出门,水长乐悄悄问温峥:“薛汀是谁?” 薛汀,是刚才三张专辑的演唱者。 温峥:“薛汀?曾经kissy组合的主唱,小虎牙导师的前队友,不过这几年没听到什么风声,也不知是不是退圈了。说起来,曾经亚洲第一天团解散后,竟然只有小虎牙导师还活跃在屏幕,娱乐圈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九人来到三楼右侧时,zkk组合的三位导师早已等候多时,正坐在琴房喝咖啡。 孔地天生爱热闹:“我就说嘛,别墅怪冷清的,多来点人这氛围就对了。” 孔天则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了徒手变玫瑰。 三人关系很好,毫不介意地将大门敞开着。 众人先来到孔天的房间。 孔天似乎有轻微强迫症,房间内的东西摆放得仅仅有条,连挂在墙上的帽子也要按照形状大小,颜色深浅排列。 书桌上放着创作用的电脑和键盘,孔天表示他们再两个月就要发布原创新专辑,让大家敬请期待。 参观完孔天,众人走向隔壁的孔地房间。 明明两间房是一模一样的装修,可孔地房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各种奇怪的小岛纪念品将沙发占满,从床到地板都堆满了衣物,无处下脚。 原本跟随选手的孔天看了一眼,嫌弃地退出房间,表示“辣眼睛”。 孔地很理所当然:“凌乱也是一种美。况且科学研究表明,混乱的环境更容易激发创作灵感。” 孔天在外面囔囔道:“你可别玷污科学了,科学表示它没说过。” 两人眼看就要辩论上,最后还是曾雪出来调和。 曾雪无奈道:“真是想不通,你说他们虽是异卵双胞胎吧,但也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怎么性格差距这么大。以前我们组合还穷困潦倒时,出去演出基本不赚钱甚至还贴钱,这两家伙还一定要多开个房间,你说是人干事?” 孔地反驳道:“没有多开房间!我们本来四个人就最少要三间房,只不过从我们兄弟两住变成老哥和小月住!” 孔地囔罢,才发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忙道:“来来来,我带你们参观我的乐器。” zkk组合将乐器都放在琴房,这别墅里只有导师,不担心乐器被损坏。 “我可以摸摸吗?”温峥看着由名匠定制的架子鼓,有些艳羡道。 孔地大方道:“当然。” 水长乐环视一圈,发现乐器种类无比齐全,且几乎都是非常昂贵的手工定制乐器。 参观完琴房,众人这才来到曾雪导师的房间。 房间内干净整洁,让人神清气爽,尤其是欣赏过孔地的房间后。 陈思旺很快拍马屁:“我仿佛看到了阳光普照的薰衣草田,是曾雪导师让房间变得鸟语花香。” 曾雪:…… “可能是因为我用了薰衣草香薰石?你们要吗?我还有很多。”曾雪说着,直接从墙角拿出一摞盒子,补充道“别客气,我代言的,你们用就当产品出镜了。” 水长乐注意到,曾雪的床头放着两个玻璃药品,他很眼熟,和芒安石同一款安眠药。 曾雪注意到水长乐的目光,轻声道:“我之前会间歇性失眠,有时候第二天要演出,强迫自己睡觉却有心无力,只能借助药物。不过来杼舟岛后,或许是空气好,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 孔地趴在门框边:“你可拉倒吧,有好几次半夜两三点起来上洗手间,都听到你那传来响动。” 曾雪习惯性拌嘴:“你才拉倒吧,只有你才有起夜的毛病,今年体检记得着重检查一下肾脏。” 水长乐注意到码放在墙角的几个行李箱,在几个纯色的行李箱中,最前方深黑色印着密密麻麻字母的行李箱格外显眼。 和其他行李箱仿佛不在一个次元。 “咦,这是《一封情书》专辑的封面吧?”温峥道。 曾雪有些诧异:“你听过?” 温峥点头:“我以前喜欢在老音像店里淘碟,那时候积压的存货,店主会允许顾客试听。我当时听到里面的第一首《秋蝉与春花》,就特别喜欢,还很奇怪专辑为何会卖不出去。后来我还特地去查找专辑创作者的歌,结果只有这张。一直到后来zkk组合红了。” 曾雪笑了笑:“是啊,那时候我们四年才能出一张专辑,可惜毫无声响,一个水花都打不起来。营销时代,酒香终怕巷子深。” 告别zkk,九人来到芒安石独自居住的四楼。 敲门而入时,水长乐心有余悸,就怕沙发上又出现一具尸体。 毕竟这个所谓“青春励志”的世界,有“随时随地发现尸体”的趋势。 看到眼前干净清爽的房间,水长乐才在心底松了口气。 “我怎么感觉芒安石好像心情不太好。”骆陵搂住水长乐的胳膊,小声道。 水长乐看了眼芒安石,的确,对方虽看似耐心地回答选手们的问题,可他仍感觉到情绪中暗藏的火药味。 “肯定啊,自我领域强的人,并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地盘的。”水长乐凑在骆陵耳边小声道。 “你们说啥悄悄话呢?”温峥也凑过头,搂住水长乐另一边胳膊。 正前方,芒安石介绍完他看似是盆栽实则是会随着音乐转换植物状态的音响后,回过头,看到了“串成一串”的三人组。 芒安石的脑中飘过了“水温cp”“落水cp”“三人行”“三角恋”“无节操”等字眼。 他的头发和那盆看似植物的音响一样的绿。 “芒导师?”选手的声音让芒安石回过神。 芒安石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个盒子好精致啊。”有选手指着架子上一个做工精细的盒子道。 芒安石看了眼:“那是清覆沙巧克力。” “就是那个巨贵巨贵的巧克力牌子?号称巧克力届顶级奢侈品?”选手的感叹中都带着金钱和饥饿的味道。 芒安石将盒子取下,撕开封条,打开,七颗形态各异的手工巧克力置于其中。 “你们喜欢的话,分给你们。”芒安石大气道。 选手们惊喜地捂住嘴,他们中没人吃过这一颗四位数的巧克力。 然而很快,选手发现,“可只有七颗。” 他们有九人。 按理而言,这时候身旁有镜头,就该孔融让梨,显示风度,博得观众好感。 可那是顶奢巧克力,他们也想尝尝啊。 而且节目组上周偷袭检查宿舍,将选手私自携带的零食没收了。 只能吃食堂连盐都加得小心翼翼的减脂餐。 他们都快枯萎了! 真的很需要这块巧克力能量呢!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温峥先表态:“你们吃,我不爱吃甜食。” 还差一颗。 就在水长乐要开口时,芒安石先一步道:“那正好,骆陵嗓子状态我觉得不太好,不适合吃上火的东西。” 骆陵一头雾水。 芒安石对着骆陵补充道:“要保重身体。” 骆陵:??? 我神特么身体有问题,我强壮如一头牛,现在就能绕着小岛跑两圈给你看! 还有什么叫嗓子状态不好? 笑话,说得好像我好过! 骆陵气愤地龇牙,身体一扯,才注意到自己和水长乐手挽着手。 好吧,他知道为何被芒安石制裁了。 真的,小肚鸡肠吃醋男和没有人性公狐狸真的很配! 我本欲救你于水火! 你却为狐狸精争风吃醋! 罢了! 我佛不渡无缘人! 你自己跳的坑,别怪我不救你! 另一边,芒安石将巧克力分完,才将最后一颗抹茶巧克力递给水长乐。 每颗巧克力都有单独包装,木质托盘包上塑料纸,顶端用彩绸扎起。 水长乐笑着接过,毫无察觉芒安石“以物示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抹茶味巧克力。” 芒安石:…… 这不是抹茶! 这是我的绿帽子!:,, 第115章 导师合作舞台 转眼间,四天的训练告一段落,导师合作舞台表演拉开序幕。 这场比赛没有淘汰,但会在表演结束后,宣布截至今日零点的网络投票情况,并公布进入一十强决赛的名单。 《星光101》的导师们都很愿意给选手展现的机会,原本个性十足的个人表演,全部变成了和谐的团体表演。 芒安石所演唱的《星前月下》,由一首站桩慢歌,变成了代入抒情舞的演唱。 台上的人统一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衣白裤,衣裤的款式又各有千秋。 水长乐看多了芒安石极富律动和力道的舞蹈,第一次看芒安石跳柔情舒缓的舞蹈,不禁惊艳。他的审美里喜静多于动。 一曲罢,芒安石结尾定点时,恰好和台下的水长乐四目相对。 水长乐眼底的欣赏真情实意,芒安石感觉这几日的郁郁寡欢转瞬间烟消云散。 翁静导师的《假面敲钟人》,则由一人分饰两角,变成了一场歌剧形式的团体表演。 不过意外的是,身为唯一女性的翁静并未饰演歌剧中的女主,而是饰演一类似教主的角色。而原本红衣美人的角色,则由选手蔡家反串。 蔡家并非柔美型五官,反串女角稍显不伦不类,引得台下的选手们鬼哭狼嚎。 然而当其以假乱真的女声出现时,台下瞬间安静了。 骆陵对水长乐吐槽道:“要不是这世界的主角是温峥而不是蔡家,我会怀疑这本书的主线是女生混入男子选秀。” 孔天导师的大型魔术歌舞表演《梦中》,则改成了颇具难度的杂耍加演唱。 选手们吊着威压,在黑色幕布前上上下下舞蹈,虽然因为不够熟练,很像一只只扑棱蛾子,但敢于尝试的心态,还是得到众人的鼓励。 全场最超越原表演的舞台,就是hiry导师的《塔罗牌》。 舞台上不再有放大版的塔罗牌道具,导师和五名选手各自身穿着象征不同塔罗牌牌面的特殊服饰,代入牌内角色进行哼唱和自白。 台下,温峥不由感叹,这种表演形式非常藏拙。 比如骆陵饰演塔罗牌里的国王牌,和饰演皇后的hiry牵手演唱,全程骆陵只念独白不唱歌,歌唱部分则由hiry导师完成,搭配得天衣无缝。 观众只会感叹男才女貌,而不会关注到骆陵压根没开口唱过。 掀起全场最的是小虎牙《是非曲直》。 几乎不用什么创新,导师和选手直接将kissy组合的原版舞蹈搬上舞台。 毕竟是曾经亚洲最红的组合,和曾经风靡无数人学生时代的舞蹈,台上载歌载舞时,几乎全场的选手都站起身呼唤起来。 除了无法融入的水长乐骆陵。 孔地老师的《全城high唱》,放弃了使用架子鼓,而是在劲歌热舞中加入了一段群体踢踏舞。 明显可以看出,无论是孔地老师还是选手,踢踏舞都是现学现卖,踢踏声不整齐,舞姿动作也常有失误。 但这组很擅长用表现力十足的表情和身体语言,掩盖瑕疵,炒热气氛。 压轴上场的是曾雪导师这组。 曾雪导师以一小段小提琴独奏开场,就在众人以为形式会和个人表演雷同时,六束灯光打了下来,每束灯光下,皆是伴着乐器的选手。 曾雪导师同样擅长替选手藏拙,比如水长乐,着重于展现其钢琴技巧高超,而在演唱部分,曾雪、温峥为水长乐和音,用高低错路的声线营造出“这一段旋律我们原本就打算表演混音”的错觉。 《无知》本是一首让人感觉悲伤的歌,可在六种乐器的演绎下,歌中的清新和治愈盖过了忧伤。 七场演出完毕,无关胜负,无论选手还是导师,都觉酣畅淋漓。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演出结束,芒安石宣布截至今日凌晨,网络人气投票情况。 比赛进行到该阶段,选手的人气基本已有明确分化。 芒安石公布了第15名到第1名。 果然,人员和上一次人气投票的结果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排名上下浮动而已。 温峥重新冲到第一名,水长乐区居第一。 骆陵稳稳不动的第八名,被获封“卡八守门员”的荣誉称号。 另一个维持不动排名的,则是第九的陈思旺,稳稳占据出道位,资本将喂屎进行到底。 芒安石继续公布第16-第20名。 待定区还有一十位选手,只剩五个席位,演播厅内寂然无声。 芒安石并不想让选手太饱受煎熬,早死早超生,可节目组在他的手牌上写了一大堆备注。 【公布16名时要先说些模棱两可,不太有指向性的形容词,中间停顿超过三分钟,让摄像机给足选手镜头】 【公布17名除了非准确性形容外,可以和三位已晋级选手互动,“你觉得是谁呢?”】 【公布18名时和三名以上未晋级选手互动,“你觉得是你吗?”】 …… 台下,已经晋级的骆陵和水长乐并排而坐。 骆陵:“你知道杀害翁青松的凶手了吗?” 水长乐摇头,他还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是谁将翁青松吊上去的。” 骆陵刚想说“那我或许也知道了。” “水长乐,你觉得谁是第十七名呢?”芒安石的提问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芒安石很郁结,这两人没事就要悄悄话什么毛病! 水长乐就这么爱咬耳朵吗! 如果他爱咬耳朵,他也不是不行啊!干嘛要找别人! 说好的我是他心中的在逃天使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水长乐没想到忽然被点到名,朝待定区看了眼,犹豫道:“我觉得可能是陈屋吧。” 毕竟陈屋和水长乐有过两次合作,团体舞台和导师合作舞台。论熟悉度,陈屋是最好人选。 众选手脸上的神情表明并不赞同水长乐。 陈屋的人气在前几轮一直是中游偏下,包括上一场50进35,也是凭借stt战队的胜利而直接晋级。若纯粹拼人气,陈屋未必进得了35强。 芒安石看了眼手牌,有些诧异地挑眉,按节目流程拖沓了一会后才公布:“第十七名,陈屋。” “诶?” 不止现场其他选手,就是陈屋本人也觉不可思议。 他前几轮的投票最好的名次,也不过42名。 发生了什么让名次突飞猛进? 陈屋不知道的是,因为其上一场与高人气选手水长乐和骆陵同组,分到不少镜头。 选秀的有效镜头量很大程度上决定着选手的命运。 另一方面,选手们都有专属的花絮。愿意看高人气选手花絮的观众多。 因为和水长乐、骆陵同组,两人的花絮里也带到了陈屋,让人发现这位实力不俗性格又好的遗珠。 陈屋很激动,眼眶里挂着随时会掉落的泪水,小跑着奔向晋级区,一把拥住了自己的幸运男神水长乐。 台上的芒安石:??? 这么多人和你合作过,你只搂一个人合适吗? 三十秒了! 没必要这么久! 你比导演拖悬念还持久! 芒安石机灵道:“陈屋同学,你觉得谁是18名呢?” 陈屋在怎么想和水长乐“相拥到天涯”,此刻也要放开对方,接过话筒,看向待定区:“我希望可以是我的好朋友蔡家。” 待定区的蔡家朝两人的方向比了个握拳加油的姿势。 芒安石见两人松开,继续节目组的流程。 第18名不是蔡家。 蔡家有些意料之中的叹口气。 十五分钟后。 “现在公布最后一位晋级的选手。”芒安石看着待定区十六双期待的眼睛,第一次觉得有些残忍。 他将视线拉回晋级区,想缓解一下心情,却见水长乐和骆陵两人又在咬耳朵,这回更甚,还加了一个温峥。 三人挤在一起,像一串日式烧鸟。 “水长乐,你认为谁是你心中的第一十名呢?” 题板上并没有询问晋级选手的流程,芒安石纯属自我消解郁气。 水长乐也未想到会被问到两次,他又不是神算子。 水长乐看向待定区,正纠结,却见跟前的陈屋正双手合十低着头,嘴里小声地念着“蔡家、蔡家”的名字。 “希望是蔡家吧。”水长乐道。 芒安石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提板,不可思议。 舞台后的大屏来回切换着未晋级选手的画面,选手脸上的焦虑、紧张、祈求都是如此的真实,而非惺惺作态。 一番折磨后,芒安石念出了选手的名字。 “蔡家。” 众人:??? 原来水长乐不是来追星的,也不是来让大家磕cp的,而是来当星光第一预言师? 蔡家一整个愣在当场,像一只被石头砸晕的傻大鹅。 水长乐说他的名字时,他只觉得心底暖暖的,却并不奢望将美好的祝福转化成为现实。 他从小就不是被幸运眷顾的小孩。 幼儿园老师分糖少了一颗,他就是那个“被大公无私”的小男孩; 初中向暗恋一年的女孩表白,对方说其实也喜欢他,可惜一周前已经交男朋友了; 高考离想去的专业差一分; 他真的没想到,一直在五十名左右徘徊的他,竟然进决赛了! 蔡家哭得像泪人儿,一直到晋级区的好友陈屋喊他的名字,他才狂奔至晋级区,与陈屋抱头痛哭。 只有陈屋还不够,见水长乐站在一旁,蔡家不由分说将水长乐也搂住,一起加入哭嚎大军。 水长乐:我哭不出来,我很尴尬。 台上芒安石:你们真是够了!现场是只有水长乐一个人可以抱吗! 正在愤怒中,导演亲自走上台。 他轻咳一声,让现场安静下来。 “大家不用太难过。 下一轮,除了已经晋级的一十名选手将会进行分组挑战赛外,暂时被淘汰的十五名选手,将会开启【复活大抢位】!” 听到还有复活的可能,原本待定区失魂落魄的选手们都打起精神。 导演宣布【复活大抢位】的规则。 十五名待定选手将要在三天时间内,学习一首全新的舞曲。 每天晚上八点,平台会开通专门的直播渠道,选手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为观众们汇报今日学习的进度。 而在第三天晚上,十五名选手进行汇报演出,导师选出一名最优选手。同时,十五名选手中人气最高的四名也将一同被复活。若最优选手与人气选手有重复,则延后一名复活。 复活的五位选手,将与已经晋级决赛,但在下一轮分组舞台中投票最低的五名选手,进行疯狂车轮赛。 导演说罢,给自己点赞。 其实最初的节目策划中,并没有该环节。 是导演刚在漫长的宣布晋级选手流程中,临时想出来,并征得总监、策划等人同意。 毕竟他是随心所欲加一档综艺的导演,加一个环节不足挂齿。 一般而言,选秀不该在人多阶段停留太多时间,因为节目的本质是为了造星,造星需要有足够的镜头,太多的人会分散观众注意力,不能突出主线。 然而《星光101》进行到现在,即便是中游选手,也有相当体量的支持者粉丝。 普通观众和支持者粉丝的区别是—— 普通观众顶多投出自己高贵的、免费的一票,更多则是白嫖,连动个手都懒得; 支持者粉丝则会成立打投群,买赞助商的产品、买平台的、买节目的独家皇冠权限,来获取更多的票数。 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这年头,谁能花钱谁是爹。 导演也不想丢掉这群中游选手的死忠,根据追星心理分析,他们大概率不会给上位区选手投票。 因而一个复活环节,完美地解决所有矛盾。 既不担心晋级选手的录制,也能让中游选手的粉丝继续打投。 他刚才之所以让芒安石拖沓地宣布排名,就是想让摄像机多抓取待定区选手的表情,用晋级选手的喜悦做反衬。 粉丝看到哥哥哭—— “呜呜呜哥哥淘汰了,是我们不努力打投,都是我们的错!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更加努力!” 而他,就把这拥有后悔药,当哥哥救世神的机会,交给了粉丝。 导演连各家粉丝的虐粉手段都想好了。 截出哥哥在被宣布淘汰后梨花带雨的镜头,而后十层磨皮,动态修脸,配上字幕—— 【还想让哥哥再哭一次吗!】 这一番虐粉后,粉丝们一边泪如雨下,一边连夜打投,催肝催肾,节目收入定会再创新高! == 节目录制结束。 导演要从后台离开,忽然被人叫住,转头一看,是水长乐、温峥和骆陵。 对高人气选手和投资商亲戚,导演笑容满面。 “什么事呀?” 水长乐确认周边无人后,凑到导演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导演听完,凝眉想了会,点头答应。 看着水长乐离开的背影,导演一个哆嗦:这人怎么比我还懂玩弄人心?真是恐怖如斯! == 当天下午。 临南公馆。 导演包了个能够看海的小包间。 东南亚风格的小包间平平无奇,殊不知,包间各处已被导演装上了十多个隐藏摄像头。 “林医生,一会辛苦你了。”导演对小岛上林家诊所的医生道。 林家诊所是岛上唯一的医馆,林医生也是岛上唯一的土著医生。 林医生局促不安地复习着导演给他的台词。 导演:“林医生,不用太刻意,意思对了就行,其他你自然发挥。” 十分钟后,有人敲响了包厢的门。 “哎呀小虎牙导师。”导演热情地迎上去。 小虎牙和导演寒暄完,看到包厢内的陌生面孔:“这位是?” 导演:“这位是岛上的林医生,我有点身子不舒服,跟组的医生给我开的药方没用,就想问问林医生。” 小虎牙很识大体:“那你们先聊?” 林医生:“没事,我要走了,我就跟导演说几句。” 而后看向导演,不太自然地说出台词,“我检测过你们送来的尸体,死者生前应该是感染了我们岛上特有的真菌,叫‘红妮菌’,这种真菌只会存在于人和猴子的尸体,隐蔽性、传播性很强,也有潜伏期,潜伏期有长有短,若没处理好,皮肤会溃烂,而且是从隐蔽处开始烂起。不过你发现得早,这是好事,因为只有我们岛上才有这种真菌的克星,你去普通医院根本没有效果。” 为了说明真实性,林医生还举例道:“之前就有两名霓虹国的游客不小心感染上了‘红妮菌’,潜伏期长达一个月,一直到回国后才显现出症状。他们在国内求医问药都不见起色,好在他们关键时候想起杼舟岛,方才在全身皮肤溃烂之前得救。” 小虎牙一脸如听“世界真奇妙”的表情:“那也太恐怖了!” 林医生:“不过没事,我们岛有专门针对‘红妮菌’的特效药,是用其克星的植物提炼而成。晚点你来我诊所拿取便是。如果我不在,你直接从我诊室的书柜最左边,拿名为‘七藿膏’的瓶子就行。” 林医生说罢,又将“七藿膏”重复一遍,方才告别离开。 导演继续和小虎牙商谈事宜。 原来因为节目环节变更,导师的出场量也增加,导演亲自来谈合同内容变更事宜。 小虎牙不甚在意:“多录几期没事,本来合同签的就是四十五天。况且现在这天气,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多和学生们交流挺好的。” 小虎牙离开后,隔壁包厢的门打开,林医生探了探头,回到导演包厢。 导演:“林医生很有演戏天赋啊。” 林医生轻拍胸脯:“我当时完全陷入情境里了。” 导演点头:“一会还麻烦您再来一次。” 五分钟后,孔天敲响了包厢的门。 导演和林医生的“生病治疗”对话又重复了一遍。 一个下午,同样的戏码上演了七次。 一直到把最后一位芒安石送走,导演才松了口气。 为了防止导师们相互聊天,发现为何每个人都听到同样的对话,导演还刻意给每个导师设置了不同的vcr拍摄任务,让他们到晚饭都无法碰头。 导演看着窗外难测的海,就等瓮中捉鳖了。 == 另一边,演播厅。 上一轮的九强选手正在录制福利环节,接受四家一流媒体的联合访问。 原本该环节,会有专业的媒体人和制作组前来,可因为海岛封闭的原因,只能采用线上采访。 四家媒体的采访者都深谙选修之道,非常清楚观众想要看什么。 犀利向、cp向、福利向、煽情向,应有尽有。 芒安石来演播厅探班时,恰好是最后一家凤红周刊媒体的采访。 凤红周刊:这是一道挑战题,请选手们将手机里最新一张照片展示给观众看。 芒安石心底一咯噔,他记得水长乐直接用手机存证了案发现场的照片。 水长乐面无波澜。 他早事先将相片加密存放,毕竟保不齐身边的人借手机。 水长乐亮出最后一张照片。 和其他选手大差不差,是上一场曾雪导师战队的六人合照。 芒安石松了口气,又有些小失落。 水长乐作为他的粉丝,最新照片不是他。 凤红周刊:在这次《星光101》中,你最喜欢的人是? 芒安石竖起耳朵。 这道题的答案毋庸置疑吧? 毕竟水长乐可公然在台上三百六十度表白。 水长乐坐在最边上,因而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回答。 前一位的温峥回答问题时,搂过水长乐的肩膀:“当然是长乐啦,我们可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轮到水长乐,水长乐礼尚往来:“必须是温峥,帅气有才华乐于助人。” 站在工作人员身后的芒安石:!!! 骗子骗子骗子! 说好的我是光我是电我是唯一的神话呢! 害他还急冲冲赶过来。 芒安石来找水长乐,倒不是听信了“尸体上有神秘真菌”的说法。 且不说他善于洞察人心,一眼就看穿林医生拙劣的演技,更重要的是他懂人性,若这真菌真如此邪乎,导演哪可能还坐着和他谈笑风生,肯定第一时间先去抹药。 因而大概率,只是节目组为了骗出凶手所设的局,芒安石丝毫不慌乱。 至于来找水长乐,则是因为,他今天中午特地让餐厅大厨帮忙做抹茶巧克力。 那日水长乐说自己喜欢抹茶巧克力,芒安石翻箱倒柜了自己的存货,发现高级巧克力不少,偏偏没有抹茶口味。 于是趁着下午不用录制的空当,芒安石带着巧克力,好言说尽又支付了劳务费,才让酒店的甜品师傅帮他改制成抹茶巧克力。 此刻,芒安石手中提着刚出炉的巧克力。 哼,骗子,喂狗都不会喂你的! == 结束完采访的水长乐,看到了人群后方的芒安石。 他朝对方比了个两人约定的手势——“隐蔽处见”。 演播厅不远处的道具室。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该不会被那‘红妮菌’吓到了吧?”水长乐笑道。 芒安石抿着唇。 水长乐:“放心,只是引蛇出洞的手法。我不好意思和导演说就不用测你了,显得太刻意。” “哼。” 水长乐见芒安石仍沉默,走上前牵过对方的手。 “晚上一起守株待兔?” 芒安石没说话,感受着十指相扣所传来的温度。 脑神经混沌又活跃起来。 也对。 刚才那情况下,前面的选手回答最喜欢的人,都回答的是选手,水长乐的思路肯定被带偏了,以为局限在选手中选择。 况且温峥都说了水长乐,像水长乐这般识大体的人,肯定不能让温峥尴尬。 是的没错! 他发现……他又没出息地被哄好了。 芒安石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你不是说你喜欢抹茶巧克力吗?” 水长乐打开精致的木盒,盒子中摆放着造型各异的抹茶巧克力。 “我随口一说,你竟然记得。”水长乐感觉心脏被罩上了一层糖果膜,甜得他不知所措。 为了缓解忽然的悸动,他摘起一颗造型形似珍珠蚌的巧克力,放进了芒安石口中。 巧克力的甜和抹茶的微苦在唇齿中扩散开来,和着嘴唇上残存的手指余温。 芒安石感觉自己是海岸上的蚌壳,不停地在潮涨潮落里翻来覆去。 而水长乐,便是那海水。:,, 第116章 曾雪与曾月 杼舟岛,夜,薄雨。 林家诊所外种满巨型热带绿植,此刻在烟雨缭绕中,都变得模模糊糊,仿佛湖底的巨大海藻。 湖中有一尾鱼,穿过海草丛,进了林家诊所。 招牌上写的诊所,却并非只有一个门店的小地方,其承担着岛上所有医院相关的职责。 鱼看着每个房间门上的科室牌,手术室、太平间、药品存放区、危险物品存放区、问诊室…… 鱼停止前行,悄悄地推开了问诊室大门。 房间宽大而干净,有一面墙做满了顶天立地的柜子。柜子内摆满丰富的藏书,但在拿取最方便的一行,则摆放着无数瓶瓶罐罐。 鱼走到最左边,果然看到了五瓶贴着“七藿膏”标签的瓶子。 鱼打开柜门,不曾想,看起来只是普通玻璃制的书柜却发出了警报声。 鱼一惊,拿了瓶七藿膏揣进口袋准备离开,房间的灯却亮了起来。 鱼怔在原地,对镜头的敏感性让她很快察觉到,房间内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摄像机。 中套了。 鱼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问诊室的门和书桌后休息室的门一同被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曾雪导师。”导演表情夸张,也不知是真惊诧还是故作惊诧。 曾雪很淡定地将松散的头发重新绑了一圈,竟也不辩解自己只是身体不舒服来找个药,亦或散步散到诊所进来看看,直接大方承认了:“导演你想出来的钓鱼计?” “我哪是这种人。”导演笑得娇羞,让人汗毛都立起来。 “是长乐啦,这孩子就是机灵,录综艺时不就看出来了。”导演毫不犹豫地出卖掉水长乐。 曾雪的视线越过导演,看着站在其身后的水长乐和芒安石,轻笑一声:“难怪之前来我的战队没去芒导师的战队,那时候就发现了?” 水长乐点头:“导师舞台的时候,我就想可能是曾雪导师。” “为什么?”曾雪导师纳闷。 水长乐:“因为那天彩排的监控里,曾雪导师穿着白色包臀短裙。” “有什么问题?” “因为你的表演是大中小提琴重奏,你彩排那天运输了大体量的箱子,肯定是带了大提琴。试问,一个要练大提琴的人,怎么可能穿短裙和紧身裙呢?除非,她那天根本就不打算排练,琴箱里装的,也不是琴。” 曾雪导师苦笑一声:“没想到竟然败在细节上。你当时怎么没有拆穿我?” 水长乐:“因为我也不想让好人蒙冤。” 水长乐之所以加入曾雪的战队,就是想为自己凭空的猜测找寻证据。 “你装琴的箱子里,有和翁青松身上一样的粉尘和蛛网,应该是搬运尸体时沾上的。” 曾雪嫌弃道:“躺过脏东西的箱子,我实在不愿意再碰。” 水长乐抿唇,其实能让他锁定曾雪的关键,是对方琴袋上的几道细痕。 他猜测对方是将琴箱放在储藏室门口,将琴搬进储藏室靠墙而立,再将尸体搬进琴箱。但或许是曾雪没有细看,亦或者没敢开储藏室的灯,没注意到墙上有未拆除的钉子,琴袋恰好靠在钉子上,在重力滑落作用下,钉子勾破琴袋。 其大提琴上几道痕迹,恰好对应了他们藏尸储藏间左面墙的钉子分布。 可惜这关键性证据他不能说,毕竟正常人不可能知道,尸体曾经藏在明楠庄园储藏室。 == 节目组的动静不小,自然瞒不了多久,很快,导师们都来到林家诊所。 孔天孔地兄弟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曾雪。 孔天:“小雪,你怎么可以这么冲动!” 孔地:“就是,干这种事竟然不叫我,我早想把翁青松碎尸万段了。” 孔天:…… 导演即欣喜于破案了,又难过于接下去的《星光101》该如何录制。 “曾雪啊,这世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没有到要杀人的地步吧。” 就算要杀,也等《星光101》播完,等我开个《娱乐圈恩仇录》的访谈节目,让你们在节目上唇枪舌战。最终辩论不出胜负,再武力解决。 曾雪怔了一下,才道:“等下,我并没有杀人。” 导演:??? 刚不是认了吗?摄像机几百台也能出尔反尔? 曾雪解释:“我只是把尸体吊在舞台上,杀人的事我可不敢,虽然我心底已经把他千刀万剐过无数次。” 导演一群人听迷糊了,什么叫“只是吊尸?没有杀人?” 导演:“那谁杀的人?孔地?” 刚才囔囔着要将翁青松碎尸万段的孔地:??? “导演,我连鸡都不敢杀,你想什么呢!” 众人看向曾雪,想听其如何解释。 曾雪开始回忆。 == 曾雪有冥想的习惯,喜欢找一处陌生、安静的地方,铺上垫子,放松正坐,清空凡尘杂绪,体会“独坐溪边任水流”的意境。 和一般的冥想者不同,曾雪需要不断变换环境。 哪怕是闭着眼,一处环境的气味,空气流动的速度,周边细小的声音,一旦她熟悉了,便静不下心。 因而从搬到明楠庄园后,曾雪基本上一两天就会换一处冥想地,书房、琴房、会客室,甚至于餐厅。 当所有公用区域都被她“熟悉”后,她便打算去储藏室。 那天下午,她带着她的瑜伽垫,来到别墅一层西面的储藏间。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明明有八间屋子,她却径直走到第间。 一拉开门,她便闻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恶臭味。 借着门外照进的阳光,她看到阴暗屋子的最里侧,有一块裹着东西的无纺布,从形状来看,或许是……一个人。 曾雪大着胆子,捡起一根屋外草坪处装饰的干树杈,缓步走近,挑开了无纺布。 无纺布内,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中,都想将其五马分尸的翁青松。 尸体的表情带着恨,胸口上有数个狰狞的刀疤。 曾雪先是一喜,随后又是恨。 她喜,狗彘不若的人渣终于没能善终,而不是颐养天年,作恶百年; 她恨,凭什么人渣死得如此轻巧,或许死后还有人为其歌功颂德、著书立说,甚至成为一个传奇。 她要让其死得狼狈,死得身败名裂,死得众人唾弃,死得从今往后被说起,都是嘲讽和笑话。 曾雪想到了早上彩排时,sott战队表演的《一世情深》,那是她哥哥最喜欢的一首创作,就让这丑陋的尸体,伴随着这首歌,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让工作人员将琴箱搬到别墅花园后,找了个理由支开对方,而后将琴箱拖到储藏室外,将琴和内里的隔板放到储藏室,再将尸体移进琴箱,等到晚上时,和助理一起将琴箱带到演播厅,在助理走后,完成了现场布置。 可惜她的完美计划,因为演播厅渗水换场地而没能实现。 曾雪看着周围一排的摄像机:“导演,据说你开了个名叫《星光侦探》的综艺,那是不是该记录下仇恨动机?” 导演还没消化“只搬尸未杀人”的说法,神情有些恍惚道:“那必须的。” 曾雪看着窗外,深夜的雨越来越大,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模糊,所有的声响似乎都湮灭了,而漫长岁月里的恨,却从不会随时间流逝。 == 十年前,海北市,初春。 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 “这个月又收不抵支,再这样下去,估计都熬不到年底。”曾雪双腿盘坐床上,拿着计算器和本子,一脸惆怅地将一张张账单叠好,对着坐在墙边摇椅的哥哥曾月道。 地下室的上方有一道又长又窄的窗,抬头能看到小区斜坡路上人来人往。如果有人蹲下身向内探,屋子便会一览无余,毫无。 可他们兄妹很喜欢这道窗,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像他们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希望。 曾月笑着从摇椅上起身,走到床边,倾身到妹妹跟前:“小傻瓜,我上周末卖了两首歌,这周钱就会到账了。” 曾雪看着相依为命的哥哥温暖的笑容,开心不起来。哥哥所说的卖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卖歌,而是将整首歌的署名权都给了别人。 想到电视里光鲜亮丽的“创作歌手”拿着哥哥的歌侃侃而谈创作灵感,曾雪只觉一阵恶心。 来海北市追逐梦想的音乐人,大多会在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后,选择放弃,亦或如他们一般,穷困潦倒,卑微苟且地坚持着。 敲门声响起,很沉闷,那木门拍两下都能渗出水,房东也不愿意更换。 曾月打开门,是斜对门的活宝兄弟,也是他们的搭档。 两年前,他们兄妹来海北市谋生,曾月在酒吧驻场,曾雪在后台等他。结果几个登徒子看上了曾雪,要调戏,被当时去酒吧应聘的孔家兄弟撞见,路见不平暴揍一顿。 那几个登徒子是本市有名的少爷,酒吧的大主顾,结果不出意料,曾月被辞退了,孔家兄弟更没能应聘上。 四人志趣相投,一拍即合,组成了组合zzkk。 曾月是队长。 他们搞创作,接商场的小商演,甚至也参加他们曾经不屑的选秀节目。 曾雪和孔家兄弟都认为,曾月是个创作天才,只要有伯乐愿意赏识,必然能在乐坛掀起腥风血雨。 可惜伯乐迟迟不来。 此刻,孔地一把抱住曾月,连蹦带跳:“我们要发达了!” 曾月笑道:“怎么,中彩票了。” 孔地递过一封拆开的快递,取出内里的文件,烫金的硬纸板,显示出文件非同寻常。 “签约意向书!翁迪文化!你知道这是什么公司吗?现在特别火,连着年上春晚的kissy,就是这家公司的……”孔地如数家珍地说起翁迪文化的知名艺人。 曾月依旧是淡淡地:“人家为何要签我们?” 孔地:“那当然是发现你是百年一遇的音乐天才啊!你看你卖出去的歌,让多少糊比老歌手翻红了!你长得又好看,原版的不比盗版强!当然,我们个也不错啦,也算起到增益buff作用。” 四人笑着,那一刻他们以为,属于他们的春天真的来了。 == 翁迪文化。 四人坐在小会议室,没见过世面的他们看着富丽堂皇的装潢,心下惴惴不安。 穿着西装裙的优雅ol走入,朝他们点点头:“哪位是曾月?” 曾月站起身:“是我。” 看到少年英俊的面庞,ol的笑意甜了几分:“你跟我来,其他几位在房间稍等一会。” 曾月离开,曾雪没按捺住好奇,偷偷跟了上去。 总经理办公室。 中年男人五件套齐全,像个风度翩翩的绅士。 他亲自给曾月泡了壶茶,而后脱掉西装外套,露出内里的小马甲。 “曾月,是吧,我听过你写的创作,嗯,包括没有署名的那些。” 曾月端茶的手一顿,不可思议。 他署名的歌很少,仅有首,一首是给当红女歌手viva的,两首是给电视剧主题曲的。至于他没署名的歌,他都记不清了。倒不是数量多,而是他不愿意回想,每次穷困到走投无路,他才会出此下策。 “你的个队友,我也考察过,不是说不能走这条路,只能说,相对你而言,太过平庸。”男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门口,曾雪躲在门框边,捂着嘴。 男人见曾月没表态,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我只想签你一个人。” 曾月沉默。 男人笑了声,他见多了这种场景,没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的年轻人,都会有些“手足情深”“朋友大过天”的可笑想法。 “我直接明说吧,乐团组合并不符合当下潮流,在乐团里你是键盘,可实际上,在唱功、感染力和音质上,你都远胜于身为主唱的曾雪。而且你的外貌条件非常优越,正是当下市场十分追捧的类型,而你的个队友,外形条件上确实一般。” 男人自顾说着,抛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打造全能型实力偶像歌手人设。一年一张专辑,合作的都是世界顶尖团队,v、宣传等,也全都按照头部艺人的水平给。” 见曾月沉默,翁青松再下一城:“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只能和你们签分约,条件可是千差万别,你自己想清楚。” == 走出翁迪文化时,初春的柳絮纷飞。 “哥。”曾雪看着曾月,眼泪在眼中打转。 曾月最后没有犹豫地选择了组合约,曾雪感觉是自己拖累兄长。 “傻孩子。”曾月揉着她的头发,“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不是吗?” 那时候,他们天真的以为,签了合约,日子就会好起来,顶多就是宣传少点,钱拿少点。 然而他们错了。 除了他们从地下室搬出来,搬进了公司自建的宿舍楼外,生活几乎没有改变。 宿舍楼建在周边大厦的夹缝地中,长年不见阳光。属于半地下室的那一缕温暖,似乎也消失了。 曾雪撞见过曾月几次找老板理论。 “如今歌手比演员难捧,你知道为什么?演员塞进剧组,随便演也有露面机会,也有片酬,或许哪部剧火了,就自己盘活了。” “歌手不一样,你知道现在渠道费、营销费多贵吗?知道捧一个歌手要花多少钱吗?” “当初我和你说走偶像歌手路线,你不听,自找苦吃去做乐团,脑子拎不清就不要怨天尤人。” 翁青松自有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而作为商人,他的确不会在看不到盈利的地方投入。 他们想要解约,却发现解约费压根不是他们所能承受。 他们当年北漂时,就有很多前辈提醒过他们,签合同一定要小心,有些经济公司就是专门赚艺人熬不下去时候的解约费。 他们以为翁迪是大公司,定不会与小公司同流合污,如今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 消沉了一段日子后,曾月又振作起来。 既然没有路,他们就闯出一条路。 哪位功成名就的人回看昨天,不是一路坎坷呢。 他们接小型商演,上没有酬劳的综艺,曾月甚至操起老本行——卖没有署名的歌。 他们终于筹到了第一张专辑的制作费用。 他们全心全意地投入专辑的制作,不眠不休,精雕细琢。 在录音棚录完最后一首歌的夜晚,海北市飘起了雪。 哥哥对她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那张专辑的名字叫《一封情书》,作词作曲甚至是封面设计,都是哥哥一手操办。 == 然而专辑发行后,石沉大海。 音乐网站的banner宣传要钱,印制宣传物料要钱,营销号不交钱也不会发籍籍无名的音乐人。 至于综艺类节目宣传和音乐平台宣传,没有公司对接,他们根本没有渠道。 zzkk的专辑,似乎发了,又似乎没发。 他们的生活没有丝毫改变,除了拖欠了一屁股新债务。 人生最怕的,从来不是风霜雨雪本身,而是看不到希望。 你不知道走过了这片荒芜,到底是生机的原野,还是下一个沼泽。 曾雪能够感受到曾月的痛苦。 她常能在夜半更听到对方房间传来的开门声,她拉开一条门缝偷瞧,对方坐在客厅的飘窗上,看着不存在的月亮,目光寂寥。 又一年春天,柳絮依旧在飘。 曾雪看到曾月冲进了翁青松的办公室,打了对方一拳。 她吓了一跳,躲在门口偷听。 “你再打我妹的主意,我就让你出不了这大楼。”向来斯文有礼的曾月抓着翁青松的衣领道。 翁青松面无表情:“可是你妹求我,希望能让zzkk参加《天籁好声音》。你以为这节目随便能上的?都是各家经纪公司捧自己人,要给电视台交人头费的,一个名额五十万。我都愿意帮你们出这笔钱了,让你妹去陪个节目导演喝个酒唱个歌怎样?” 门外的曾雪瑟瑟发抖,她只是在电视上看到了该节目的《英雄帖》,天真地以为报名参加就可。 曾月:“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打我妹的主意。” 翁青松依旧从容淡定,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血痕:“你知道包装一个艺人要多少钱吗?你知道要让籍籍无名的艺人走入大众视野,让大众知晓,营销费用要多少钱吗?不然你以为娱乐公司都宁愿高价签约已有名气的艺人?他们自带知名度、人气、甚至人脉。” 翁青松漱了一口茶,继续道:“我泡的这白茶,一两千块,炒起来的价格,没炒起来前,茶园外十一斤都没人收。你们现在就是十一斤没人要的茶,需要人给你们平台,帮你们炒作。人家凭什么白帮你?总要付出些什么吧?在这个圈子,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懂吗?” 曾月沉默。 翁青松目光轻浮地将曾月从上往下打量:“如果你愿意豁出去也可以,毕竟你的皮囊可比你妹妹珍贵多了。我要不是对男人提不起兴趣,我肯定一掷千金捧你。” 曾月的眼睛猩红,嗫嗫嚅嚅说不出话。 翁青松嘲讽道:“别假清高,你们若有本事,可以不靠公司营销自己出名啊,毕竟这个年代走狗屎运爆红的艺人也不少,你若觉得自己有那气运,大可以试试。 比如有前辈赏识,忽然举荐你的歌,像最近新红的姚才,被天王推歌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压根不是天王赏识,这小男生有点手段,直接给天王仙人跳,天王也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上了套,只能被拿捏了。 再比如你落魄到街头卖唱,有人拍到网上收获千万转发,忽然爆红,像去年的言台。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那根本不是被路人拍摄上传的视频,是凌晨文化精心策划的一场营销,光给各平台的首页推荐费和请水军的费用就有八百万。网络时代,活人多贵,平台吃饱了免费帮你推送视频呢。 当然还有最后一种法子,你看那些画家、雕塑家,作品不都是死后才翻了数百倍身价吗?哦不对,你是歌手,吃青春饭,死后估计一个水花也没有。也不对,你不是自诩艺术家吗?这条路你可以试试,不用钱。” == 那日之后,曾雪感觉曾月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他依旧对她温温柔柔,却仿佛藏了一肚子的秘密。 他会忽然跟她说—— “你不小了,以后要有自己的主见,哥哥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对人不要太善良,宁肯你负人,不能人负你。” “这一生兄妹一场,我很知足。” 曾雪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又说不清是什么。 曾月把自己所有的创作,以及创作心得,全部交给了曾雪,名义是希望对方多学习,做下一张专辑的操刀手。 一直到夏天,天气变得燥热,空气中都是小龙虾和啤酒的味道。 他们收到了来自榴莲音乐节的邀请。 这是他们今年收到最好的通告,音乐节上甚至有名今年大热选秀出来的选手,和一位准一线的歌手,颇有关注度。 zzkk认真地排练着,希望能引起前来的媒体关注,博得些流量。 很可惜,因为名气不高,他们被分配到了一个较为边缘的舞台。 曾雪有些郁闷,曾月安慰她:“以后会好的。” 曾雪永远记得那个夜晚。 台上的音乐人们放声高歌,台下的观众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 人潮随着音乐涌动,五彩的射灯将人海和沙滩映得目眩神迷,热烈的空气仿佛都有了实体。 zzkk有两个节目,一首激情摇滚和一首慢情歌。 曾月破天荒的在第一首歌的纯音乐部分,加了一段踢踏舞,他修长的双腿,和屏幕上放大的脸部特写,让台下一阵鬼哭狼嚎。 第一首歌结束,第二首慢情歌开场前,他们回到舞台后方,进行简单的变装。 曾雪负责最开始无伴奏吟唱部分,最先登场,她清唱结束,是孔家兄弟一段抒情吉他双重奏,之后便是曾月的唱段。 然而孔家兄弟的演奏接近尾声,曾月还未登台,按理而言,哥哥是不会关键时刻开天窗的。 曾雪只得自己接唱兄长的部分。 而身后的孔家兄弟面面相觑,想到上台前,曾月告诉他们,一会他没上来,就揭下舞台的后帷幕。 两人不解,却边弹吉他边走到帷幕前,按了下开关。 观众区忽然传来前所未有的尖叫声,仿佛要划破夜空,舞台上的人一头雾水。 而后观众席变得死寂,荧光棒不再摇了,灯牌也不再晃动了。 又过一会,观众仿佛如梦初醒,纷纷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连成一片。 曾雪他们还没厚脸皮地认为观众对他们有如此热情。 仿佛预感到什么,他们抬起头。 舞台的钢筋架上,一具尸体挂在上方,身上还穿着华丽的演出服。 曾雪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没有晕厥,也没有尖叫。 她站在原地,脑中走马灯般地闪过很多片段。 年少父母离婚,各自组建新家庭,不想养他们。 哥哥一人又当爹又当妈照顾身体孱弱的她。 那时候,哥哥每夜会在寒风中熬到十一点,等面包店处理过期面包,从垃圾桶捡出,小心翼翼带回家,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口粮。 父母不愿承担他们学费,哥哥拉着她,没法买大巴票,他们便依靠公交和走路,到达另一个城市,找到父母。哥哥撒泼打滚,终于让不胜其烦的父母给了他们“一次性买断不要再来打扰”的钱。 高中时,很多女孩喜欢哥哥,可哥哥眼底只有她。 她没有哥哥的聪慧,成绩中下游,学得很吃力,每天哥哥都会帮她补习功课。 …… 他们一起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城市,看遍了城市里的灯火通明和人情冷暖。 但他们从来没有害怕过。 因为他们有彼此。 他们从子宫中便相互依偎,这一生也定会相互陪伴。 可在今天。 他离开了她。:,, 第117章 玩笑 杼舟岛的雨越下越大。 窗外的寒气与屋内的温暖,让窗户变得雾气蒙蒙,仿佛有幽魂在游荡。 众人沉默着。 zkk的成名史,除了经历过的圈内人,如今已鲜少人知晓。 但不可否认,其最初爆红、走入大众视野,的确是因为曾月的死。 还有什么,比音乐节上演出嘉宾诡异离奇地被吊死在舞台上更有话题性? 无数观众目睹,自发在微信群分享视频、照片。 猎奇事件永远自带病毒式的传播速度。 尤其当这件事还有种种巧合时。 有网友扒出,在演出的前一天,某知名匿名论坛上就有人进行了预言—— 【榴莲之海,紫薇星逝,悬于高台,俯视众生】 帖子发出时没几个回复,网友只觉莫名其妙。 但当事情发生并传播开来后,有人将帖子踢了起来,发现正是完美的预言。 ——榴莲音乐节,海边沙滩举行,曾月被吊死高台。 猎奇事件一旦再和玄学扯上关系,简直戳中了看客的□□。 很快,各大媒体、营销号嗅到热度,蜂拥而上。 翁青松不愿在zzkk上砸重金,不代表他不会抓住免费而来的热度。 那两日,他们收到的访谈邀约,等于过去几年的总和。 兄长死了,队友死了,他们根本无法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然而媒体并不需要他们说出任何有内容的话,只需要拍摄他们悲伤的情绪,欲说还休的表情,便能自顾写出一篇吸睛的报道。 有热度,媒体自然会跟进并深挖。 很快他们发现,这是一只宝藏组合! 为数不多参加综艺的舞台表演,被截成了三四十秒的小视频,疯狂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传播,朗朗上口的音乐,让人们一下记住了这支组合。 翁青松也适时地给组合推出了一直积压的新专辑。 虽然最后,警方调查表示“曾月是自杀”,但真相如何,看客们早已漠不关心。 他们爱听玄学故事,享受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坚信各种离奇诡异的阴谋论。 大众只接受,他们想听到的。 那是一场人血馒头的盛宴。 没有谁是无辜的。 zzkk变成了zkk,一炮走红。因为作品过硬、实力过关,他们没有变成昙花一现,而是成为乐坛常青树,长红至今。 后来,人们开始淡忘zkk的发家史。 翁青松在注意到曾月之死并不能让zkk更进一步,甚至会起阻碍作用后,也开始禁止相关通稿宣传,逐步删帖,极尽抹杀。 == “可是,曾月不是自杀的吗?”导演忍不住道。 九年前,他也是这场狂欢的见证者,在各大微信群转发过不少视频和谣言。 曾雪眼睛很红,仿佛要滴血。 “他为什么要自杀?他有什么理由自杀?”曾雪吼道,“我哥不会丢下我的。即便他真是自杀,也是翁青松那畜生唆使的。” 曾雪永远忘不了,翁青松和曾月说的话:“艺术家嘛,死了才值钱。” 水长乐看着失魂落魄的曾雪,轻叹一声:“翁青松或许真是个畜生,可你兄长,的确是自杀的,心甘情愿。” “你胡说!”曾雪没有丝毫商量余地地打断水长乐的话,又想不出反驳的话语,痛苦地抓着脖子,似乎想扯断让她窒息的元凶,却发现脖颈空空如也。 水长乐等她缓和下来后,道:“你有研究过《一封情书》吗?” zzkk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专辑,由曾月一手策划。 “当然。”曾雪觉得水长乐的问题仿佛在侮辱她。 曾月说过,专辑是送给她的礼物,里面的每首歌,每个音符,都烙印在她的灵魂。 水长乐:“那你,喜欢那张封面吗?” 专辑的封面也是曾月一手策划的,满是字母却不构成单词的设计,她认为曾月想表达的,是对错乱荒谬世界的嘲讽。 她将封面图案印在行李箱上,也是想表达同样的愤慨,无力与世界抗争的无奈。 水长乐见对方的表情,便知曾雪没有看透曾月的用意。 “你听说过凯撒密码吗?”水长乐道。 曾雪摇头,曾月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她没兴趣。 水长乐:“凯撒密码是目前最简单的一种加密技术,只要将所有字母向后或向前移动一个固定的数目,便能形成密文。” 曾雪一脸困惑。 水长乐掏出手机点开照片,照片里是曾雪的行李箱,也是《一封情书》的封面。 “其实第一次看到这张封面时,我便觉得它并不是无意义的错乱字母,所以拍了下来。其实非常好解,根据字母出现的频率,以此来反推,这应该是前移了1个数目的凯撒密码。” 其实水长乐想说,1,正好是雪的x到月的y之间门的距离。 十年了,曾雪将其实时携带身边,却没能参透其中情深。 他不想在曾雪的伤口上撒盐。 “把封面上所有的字母前移一位,b看成a,a看成z,便能得到真正的《一封情书》。” 曾雪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却又疯一般的扑到问诊室的书桌前,将早已能倒背如流的封面字母写上,而后按照水长乐所说重新排列。 很快,一封新的情书跃然纸上。 那是一首诗。 翻译过来便是—— 【你主宰了我所有喜悦与忧愁, 我不甘心屈服于兄妹的平淡 可我不能伤害你 癌症是上帝对我的警钟 若你是鱼 愿我死后化成无声的海】 曾雪拿着纸页,表情狰狞,看着水长乐怒吼道:“假的,都是假的,只是巧合!” 水长乐没说话,反而是随后来的孔天开口了。 “曾月他,确实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即便是接受治疗,也就六个月。他说不想浪费青春在病床上,想做点什么,希望我们保密,好好照顾你。” 曾雪坐在地上,整个人将头埋进膝盖中。 她想起成年后,每次她如儿时搂抱曾月,对方便会仓皇逃开。 她听得到对方胸膛加速的心跳声。 那些岁月里若隐若现的暧昧,终会以亲兄妹的名义落下尘埃。 水长乐叹气一声,继续道:“他想逃避被世俗所不容的情感,却又恰好得了不治之症,对他而言,或许是解脱。他想在离开前,给你留下点什么,让你能自由遨游。” 曾雪闭上眼,空气中仿佛都渗着苦味。 水长乐蹲下身,轻声道:“你哥哥,他希望你能快快乐乐,而不是被仇恨所羁绊。” 曾雪抬起头,冷漠到:“你知道什么?” 水长乐:“我看过曾月的最后一个舞台。” zzkk在榴莲音乐节上的第一首歌。 水长乐是在芒安石整理的大量资料里,发现了这个不起眼的视屏。 当时人们更愿意传播的,是第二个舞台惊现尸体的惊悚,可水长乐注意到了第一首歌中间门的踢踏舞。 那是一段很奇怪的踢踏舞,既不符合伴奏,也并非自由的律动,曾月好像在传达什么。 水长乐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终于发现,若将其敲打轻重和停顿视为摩斯电码,那么整段踢踏舞都可以转化为英文的摩斯电码,再将英文视为拼音,便能组成一句话。 水长乐将发现告知曾雪。 曾雪接过水长乐递过的手机,重复看着那段踢踏舞,泪如雨下。 “所以如你所说,我哥最后说的什么?” “他说……【曾雪,我要自由的飞,你要快乐的活】。” == 窗外,雨渐大。 雨水夹揉着风,敲打着窗,如谁在悲戚地□□。 小岛唯一的警察顶着风雨而来,一身狼狈的冲进屋:“在哪?在哪?杀人犯在哪?” 导演一时说不清眼下混乱的情况:“就是,有人承认自己抛尸了,但不承认杀人了。” “什么?”警察一头雾水。 导演将曾雪所说的移尸经过复述给警察。 “这……”警察有些懵,而后道,“总之嫌疑不能排除,先关起来,等通航后,我同事上岛再复审。” 导演头疼,难道接下去的节目录制要开天窗? 孔天打断了警察的理所当然:“我跟你说,我法律专业毕业的。关押嫌疑人,是要有证据证明其具有重大犯罪嫌疑的。如今凶器呢?案发现场呢?目击者呢?证人呢?什么都没有,拘什么拘?” 小警察有些欺软怕硬,重点是他的确对法律条款不清楚。 导演见小警察动摇,赶忙上前再加把火:“你看现在岛屿也不能通航,曾雪导师想走也走不了。你们那小派出所我也看过,就没个正经关人的地方,现在就你一人,你是不是要全天看守?若人有个闪失,你不要担全责?” 小警察动摇。 导演继续忽悠:“你看让人继续录节目,无数摄像机拍着,工作人员跟着,插翅难飞,不比关着安全?你还不用负责任,不是吗?” 小警察被成功说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又跟导演嘱咐几句后离开。 孔天和孔地兄弟扶起曾雪,表达了坚信队友不会是凶手的态度。 如今确实没有关键性证据,导演索性让众人散了。 “安石,你怎么了?”水长乐注意到一旁的芒安石捂着肚子,似乎不太舒服。 芒安石摇摇头:“可能是胃疼的毛病犯了,你能扶我回去休息吗?” “我扶你我扶你!”跟在温峥身旁的骆陵冲了过来。 芒安石怒目而斥,一切尽在眼神中。 骆陵:…… 我懂了,不是胃痛,是在向公狐狸撒娇罢了。 水长乐也心领神会,芒安石应该是有话跟自己说,找个理由。 == 明楠庄园,房间门内。 “胃还痛吗?”水长乐接了杯热水,递给坐在床上的芒安石。 胃并不痛,只是想和水长乐说说话的芒安石:“还……还好……” 水长乐笑了声,轻车熟路走到浴室,拿了块浴巾,搭在对方头上,帮芒安石将头上的雨水擦干,又递过放在水吧上的吹风机。 “头发湿了要及时吹干,不然会生病。”水长乐道。 刚才回别墅的路上,两人同撑一把大伞,水长乐能感受到,对方将大半个伞面都顶在他头上,自己半个肩膀一直暴露在雨中。 等到芒安石吹完头发,两人在床上并排而坐。 芒安石脑中不知怎的,想到了新婚之夜,羞涩的夫妻坐在床沿,局促地不知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 水长乐忽然抓过芒安石的手,捏着他的虎口,一下一下。 “干……干嘛呢……”芒安石局促不安问。 “难受的话捏虎口好得快。” 芒安石面颊发烫,也不知是真病了,还是因为刚才脑中旖旎的念头。 “我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肚子痛,我妈都会帮我捏虎口,捏着捏着就好了。”水长乐轻声道。 “那你妈会喜欢我这类的吗?”芒安石脱口而出,问完后很想给自己脑袋安个抽水机。 虽然芒安石的逻辑是: 水长乐很喜欢他妈妈,由此可得水长乐和妈妈的关系一定很好,那么水长乐的终身大事,一定会征求母亲的意见,如果自己是水长乐母亲喜欢的类型,自己和水长乐修成正果的成功几率便会大很多。 可省去了前面的推论和想求的解,冒然问对方母亲喜欢是否喜欢自己,真的很像要当对方后爸! 芒安石趁着水长乐还没反应过来,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觉得曾雪是杀害翁青松的人吗?” 水长乐摇头:“我不清楚。” 因为《星光侦探》节目帮忙开便利,水长乐调阅到了明楠庄园别墅的监控。 他反复查看过翁青松被害那晚的视频。 他那夜曾和大堂保安聊过天,保安表示并未看到导师以外的人进出,他只当对方微醺看漏了,亦或者正好去解手。 可当他查看完当日监控,并确认监控没有被修改或替换的痕迹后,他发现,保安所言非虚。 当日导师们结伴扶芒安石回别墅后,除了他来别墅找芒安石,以及他和芒安石进出移尸外,并无导师进出,更无翁青松前来。 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不过我查看你给我的资料时,倒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水长乐掏出iipad。 芒安石凑过头,两人很近,芒安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柠檬沐浴露的香气。 水长乐调出了翁青松云端储藏的照片,其容量之大,数量之多,让第一次查看的水长乐咋舌。 “这是五年前翁青松的一组旅游照。”水长乐划到目标照片。 看照片上的标志性建筑,应该是温坂市。 人们说到这城市都会会心一笑,这座并无多少风景名胜的城市之所以会成为很多男人的“梦想之都”,在于其风俗产业极为发达。 整座城市有大量擦边球的□□营业场所,至于到底有无逾距,全在从业者一念间门。 水长乐划到其中一组照片,看拍摄背景,应该是在一家极为高级的会所。不同的是,会所的女人们皆身着奇装异服,贵妃装、姨太太装、埃及艳后装等应有尽有,并且都是改良版。 改良版的意思是——十分暴露,性暗示明显。 芒安石十分嫌弃地划着照片:“翁青松的品味堕落成这样吗?” 水长乐将照片往前划了几张,落在一张群芳簇拥图上。 翁青松被一堆美人包围其中。 水长乐的手指指向右上角一戴猫耳女仆装的女性:“你看这像谁?” “hiry?”芒安石一眼便认出。 水长乐点头。 芒安石:“或许只是长得像?就算是,其实这个圈子里,别说没当艺人时,就算当了艺人,愿意主动陷于淤泥的也不在少数。翁青松有句话是对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水长乐将照片返回上一级,选取了近期的照片。 “这张截图的时间门是上个月末。” 也就是翁青松第一次来杼舟岛时。 截图里,赫然便是刚才那张群芳簇拥图,不同的是,截图放大了局部,而放大的,恰恰是猫耳女仆。 芒安石很快进行推断:“翁青松看到hiry后,想起了几年前曾在风俗店见过对方,查找照片后确认自己的判断,便以此为威胁,想签约hiry?” 芒安石很了解翁青松,他会对新签的素人们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但对已有名气能直接盈利变现的艺人,他又十分上心,格外喜欢挖墙脚。 hiry如今正当红,热度高,翁青松想不折手段将其签入旗下,倒也符合翁青松的风格。 水长乐点头:“除了hiry,你们其他人都正在或者曾经在翁青松的旗下工作过,我想无论是合同分成,工作安排,还是对方的处事风格,你们不可能没有恨。” “是,恨不得千刀万剐。” 水长乐:“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所有人都说谎了? 那天不是翁青松请你们喝酒,而是你们摆的酒局。 你们事先从窗户上垂下麻绳,在酒局上将翁青松迷晕后,放到别墅的墙外绑好绳子,之后假装醉酒回到别墅,将人拖回房内,杀死。 或许你们本欲制造一个只有翁青松的纯密室,不曾想我却忽然深夜造访,你还在门内,一时间门手足无措。 关键时刻,你便想出了被人陷害的戏,装成无辜的受害者。”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 芒安石呆滞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扑哧一声:“好了,我和你开玩笑的。” 芒安石微湿的刘海耸搭着:“听起来好像行得通。” 水长乐摇头:“那肯定行不通。” “因为用绳子难以将尸体拉上来?” 水长乐摇头。 “因为翁青松有警觉,并不好被蒙骗?” 水长乐仍旧摇头。 芒安石猜不到了。 水长乐笑了一声。 他不是没有过类似《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推理,可临南公馆和明楠别墅的录像显示,在翁青松离开临南公馆时,导师们已经进入明楠别墅。且从录像看,翁青松状态良好,并无被人下药的症状。 不过,这都不是他从一开始便否认集体作案可能的原因。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因为我全心全意地相信安石。” 水长乐的眼睛很亮,芒安石仿佛在那眼底,看到了海水与月亮。 让他起起伏伏的海。 让他一见难忘的月。 芒安石感觉脸颊发烫,看着窗外夜色中愈发放肆的雨:“雨好大,夜路不好走,晚上你住这儿吧。” 芒安石说罢,想澄清自己没有任何歪心思,又觉解释太过刻意,只得红着脸,低着头,盯着木地板。 水长乐落落大方:“也是,估计宿舍都熄灯了。你有换洗的衣服吗?” 芒安石机械地点头,又手脚僵硬地走到衣柜前,找了半晌:“没有未拆封的,我……我都穿过了……” “没事,干净就行。” 芒安石红着脸,递过了一件纯黑的丝绸睡衣裤。 水长乐:“你先去洗澡吧?我休息一会,等下去。” “行。” 这是芒安石有史以来洗得最多念头的澡。 水长乐这么爽快,是经常在其他人家里过夜吗? 朋友过夜很正常啊。 我们应该比朋友好一点吧? 他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我没有领会? …… 芒安石的混乱状态,一直持续到洗完澡,坐在床上,听到浴室响起水声。 水长乐在洗澡吧? 洗澡肯定赤/身裸/体吧? 他会不会忘记带睡衣? 如果他一会让我递按摩油或者发圈进去,我是直接拿进去?还是挂在门口? 如果他有邀请的意思,我是不是不解风情? 要不我顺水推舟? 不对,他不是那种人,如果我唐突了他会不会讨厌我? …… 芒安石的脑内小剧场,一直持续到水长乐洗完澡,清理完浴室,跨进了被窝。 复杂的选择辩证题全部没有发生。 “晚安。” “晚……晚安……”:,, 第118章 一波又起 排练室。 “啧啧。” “哎。” 看到水长乐踏入排练室,骆陵和温峥同时发出意味深长的感叹。 水长乐从容地坐到两人身旁。 “睡了?”骆陵问得言简意赅。 水长乐同样简短:“雨太大,借宿。” 骆陵:“是屋内激战如雨声的借宿?” 水长乐:“是字面上的睡觉和字面上的借宿。” 一旁的温峥一副萝卜被猪拱的痛心疾首,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大量“明星睡粉”案例,企图让水长乐迷途知返。 陈屋这次分组又同水长乐一起,看到排排坐的人,神秘兮兮凑上前:“你们知道吗……听说岛上死人了。” 水长乐人:…… 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选手们也听闻些风吹草动。 不过除了被参加《星光侦探》的九名选手,其他人只听了点皮毛,并不知晓导师已被牵涉其中。 “你说,是不是岛屿太封闭,现在又无法通行,人便自闭了?”陈屋推测道。 没等人回答,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你们不训练吗?” 众人一回头,是芒安石。 “导师。”选手们毕恭毕敬的鞠躬。 芒安石眼下微微泛青,显然睡眠不足。他扫了眼众人,视线落在罪亏祸首水长乐身上。 昨夜芒安石听了半宿的雨声。 他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身旁的温热。 如果对方有梦游的习惯怎么办? 如果对方忽然搂住自己怎么办? 如果对方亲吻自己或上下其手,他是要拒绝?还是顺从? 若对方真是主观意识不知情,自己迎合了,是不是趁人之危? 若对方是有意的,自己却拒人千里,会不会让对方伤心? …… 芒安石挣扎了半宿,身旁人睡姿极好,呼吸均匀,一觉到天明。 芒安石站到排练室前方:“我帮你们看看编舞。” 水长乐所在的a组表演的曲目是芒安石新专辑里的《名扬四海》,而b组表演的曲目则是芒安石的成名曲之一《沉默巨塔》。 作为原创和原唱的导师来帮选手辅导,倒也无可厚非。 温峥凑到水长乐身旁:“我怎么觉得芒导师的状态不太好?” “嗯?” 温峥:莫非不是养的白菜被猪拱了?而是他养的是猪? 温峥看水长乐的眼神变了色,从最初的恨铁不成钢,到钦佩不已。 追星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吧! == 一切都风平浪静。 在节目组缄其口下,曾雪导师的录制照常进行。 学员们大多只听闻岛上死了个人,但不是节目组的,好奇过后,便投入紧张的练习。 最忙碌的人莫过于《星光侦探》的九人,一边要准备分组表演或主题曲训练,一边要探查翁青松之死的真相。 挂尸之事曾雪认了,但杀人之事曾雪表示毫不知情。 九人在曾雪所说的储藏室及周边探查许久,未发现端倪。 整个过程中,只有水长乐心惊胆战,唯恐之前自己和芒安石“抛尸”留下线索。 好在连日雨水冲刷,即便真有遗漏,早已寻不到痕迹。 可这同样意味着,他也很难再找到真凶留下的痕迹。 四日后,被淘汰选手的复活考核举行,晋级选手们则到场围观助威。 这日,十五名被淘汰选手可谓费劲全身解数,无论是练习还是直播,都不畏余力。 这场复活考核的表现,比当时主题曲考核高了个档次。除了选手平均实力较高外,经历过淘汰的选手,更懂机会之不易。 当然也有投机取巧者。 比如有名选手,所有人都能看出,其在同一支舞的表演考核中,是表现最次的,全场唯一连歌词都未记全之人。 可偏偏这名选手晋级了。 原来复活赛的规则,是选出一名导师考核分最高的选手,和四名在天直播中累积人气投票最高的选手。 该名选手自知自己唱跳实力有限,难以脱颖而出,打算在直播中下功夫。 他也清楚自己相貌平平,没法“靠脸吸睛”。 性格倒是有趣,但《星光101》里比他能说会道且言之有物的选手大有人在。 该名选手灵机一动,反其道而行。 直播开启时,其他选手都在展现自己努力练习的成果,表达希望观众为自己投票的想法。 他则在直播中表示练习好累,自己早就想离开这节目了,宣布淘汰时以为结束了,没想到节目组丧心病狂搞了个复活赛。 他在直播镜头前摆了个佛家修行的坐姿,一副就要羽化升仙的模样,并在身旁竖了一张硬纸板,上书“不要投我!” 节目组为复活选手开辟了专门的分区,观众一点进该分区,便能看到十五名选手的直播间缩放。 在一堆努力唱跳和努力与观众互动的画面中,一个坐着不动并号召大家不要给自己投票的直播间,成功吸引了大众注意。 这年头,网友都有叛逆心理,你越不让其做什么,他们便越想做什么。 你不让观众投票? 你不想复活? 他们便硬要把你送进下一轮。 凑热闹的网友一人一票,竟也比得上其他选手的死忠努力打投,最后该名选手还真复活了。 选手在听到自己被复活时,一时忘了自己的人设,欢呼雀跃,几秒后才想起自己的设定是“不想继续比赛的咸鱼”,急忙切换成沮丧郁闷的神情。 这一切自然没逃过导师们的法眼。 芒安石向来敢说实话: “当一个艺人,倚靠的不仅是实力,外貌、性格、观众缘等影响因素也很大。 同理,参加一场以大众作为主评委的选秀,观众愿不愿意给你投票,似乎是评选的唯一标准。 当艺人也好,比赛也罢,你可以依靠千奇百怪的方式走红,但历史证明,大多人只是昙花一现。能支撑你在这条路上走远的,永远只有实力。 有实力,没能红,你缺的是契机; 没实力,走红了,你缺的是根基。” == 复活赛结束,下午便要录制一十强选手的分组考核。 看到复活选手来势汹汹,ab两组晋级人马也浑身热血沸腾,简单吃过午饭便来演播厅彩排。 “陈思旺到底去哪了?还有蔡家呢?”排练厅左侧的b组传来囔囔声。 a组这的陈屋道:“蔡家他昨夜拉肚子拉得厉害,请假了,说晚点会过来集合。” “那陈思旺呢?” 无人回答。 不一会,b组选手乱作一团。 a组选手打听之下才知道,今天一上午都不见陈思旺的人影,也未托人请假,下午就要录制节目,选手都争分夺秒熟悉舞台走位。 “林晨,你不是和陈思旺一个宿舍吗?他去哪了?”b组临时队长常阳道。 “他昨晚没有回宿舍,我还以为他去其他宿舍借宿了。” 比赛进行到中后期,除了因为天气原因无法离岛的选手,在此之前被淘汰的选手皆已回家。节目组并未重新分配宿舍,因而大量宿舍都不满员,只剩一两个人乃至全员淘汰是常态。 选手们喜欢到处窜门甚至留宿,大家都习以为常。 有人假设道:“他会不会去全员淘汰的宿舍睡觉了?结果睡过头了?” “能睡到大中午也是人才。”常阳嘲讽道,作为实力派,他本就瞧不起实力低的陈思旺,再加上态度不端正,常阳对其印象更是跌到谷底。 “算了。”常阳拍拍手。“我去跟工作人员说一下,去宿舍找蔡家和陈思旺,大家继续练习。” 很快大家便遗忘了小插曲,轮流彩排起来。 一直到下午两点半,蔡家姗姗来迟。 “抱歉,我昨晚到早上一直拉肚子,中午才好些,赶紧补个眠。”蔡家一脸歉意解释道。 蔡家平日练习刻苦,跟得上进度,队长常阳也没刁难他,只让他赶紧跟队伍排练一次,熟悉舞台。 下午点,所有工作人员和导师到齐。 导演拍拍手:“准备录制啦!” “等下。”a组有人提出,“陈思旺还没到齐。” 导演看了眼手表:“说好两点四十前集合,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 说罢,打电话让舍管叫人。 一名工作人员道:“诶?十一点多的时候,选手和我说陈思旺没来,我便让舍管找过一次,舍管说该选手不在宿舍,我还以为他过来了?” 导演眉头一蹙,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录制暂延,让所有选手来场馆集合。” 十五分钟后,所有选手全部到齐,包括已经被确认淘汰的选手。 按理说,参与今日下午录制的只有两组晋级选手,和五名早上复活的选手。 “怎么了?我还以为下午可以睡大觉了。” “我哭了一中午,好不容易哭累了才睡着,又被吵醒了。” “往好的想,说不定节目组安排了一轮复活赛?” “呵,无限复活?你当游戏buff,不对,bug吧!” 选手们正议论纷纷,工作人员却乱成一团。 “确认过了,宿舍楼内已经没人了。” “食堂、练习楼我们也找过,没有人。” “化妆室、服装间、器材室等也去看过了,没有。” 工作人员纷纷赶回来报道。 导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若放平日,他只会以为是选手贪玩或者吃不了苦,溜出去了。 可如今一来小岛封航,一来已经进行到决赛阶段,离出道位仅有一步之遥,再任性的选手也不会随意放弃比赛。 更重要的是,不久前才发生了翁青松离奇被害事件。若曾雪不是凶手,真凶仍旧逍遥法外。 导演和节目总监喊来负责选手日常的工作人员,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工作人员也很委屈,选手基本是宿舍、演播厅、排练室点一线,有额外的外景录制工作,也会有工作人员跟随。 他们的确没发现选手离队的情况。 总编剧凑到导演身旁,小声道:“陈思旺不是参加《星光侦探》的录制吗?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 导演愁眉苦脸,若真是如此,只怕凶多吉少。 “今天下午的录制暂停。”向来天大地大录节目最大的导演难得道,“还有赛程的选手继续彩排,没有赛程的选手统一呆在训练室,打牌也好游戏也行,总之不能单独行动,有情况跟楼管汇报。” == 半个小时后。 有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演播厅:“发……发现了……” 是陈思旺,准确说,是陈思旺的尸体。 水长乐借着芒安石的光,跟随工作人员一同前往发现陈思旺的地方。 一处较为僻静的沙滩。 杼舟岛的东面被开辟成码头和商业街,北面是山脉,西面和南面则是礁石和沙滩。 因为关闭航线的缘故,最近岛上除了原始居民,只有节目组的选手和工作人员,无人有闲情逸致来海边散步。 此刻,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怒吼声。连日多雨的天气,让原本黄金般璀璨的沙滩,变得污浊而晦涩。 海滩边的椰子树下,一个人趴在地上,脸深埋于沙土里。 工作人员对赶来的导演和警察道:“我们刚才想着来海边找找,会不会是选手来看海了,结果老远就注意到沙滩上的情况。” 工作人员很难不注意到沙滩上的情况,因为陈思旺穿得极为亮眼,黄黑色格子衬衫搭亮绿色背心马甲,以及接近土黄色的长裤。 都是色彩饱和度极高的颜色,非常扎眼。 “他身上穿的,好像是演出服吧?”有工作人员道。 人已死,穿什么并不重要。 导演在警察的见证下,查看了其背部、腹部和头部。 导演毕竟是拍悬疑剧出身,基本的刑侦知识信手拈来:“根据尸斑的情况,角膜的浑浊程度,以及尸体的温度,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早上十点左右。” 工作人员道:“那个时间段,我们所有人都在演播厅录制节目吧?” 演播厅大门外有监控录像,一看便知。 导演没有理会,拨了拨陈思旺后脑勺的头发:“伤口在头顶,重物撞击后脑勺而死。当然具体原因还是要有专门的法医确认。” 总编剧忽然尖叫:“你们看!” 大家顺着总编剧手指的方向看去,四五米开外的地上滚落一椰子,椰子边还有一只足有八十公分长的“蜘蛛”。 小岛警察解释道:“那是椰子蟹,岛上常见的巨型螃蟹,会爬树吃椰子。” 总编剧大着胆子,捡了根树枝,挑了挑椰子蟹,没有反应。 用树枝将蟹翻了个身,总编剧才确定,这蟹已死。 总编剧猜测道:“会不会是陈选手跑来海边散步,结果恰好遇到椰子蟹剪椰子,被椰子砸死了?而椰子蟹也正好坠落,摔死了?” 总编剧说着,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又用树枝挑了挑椰子,果然,椰子的一面上有血迹。 “对不对,有血,所以这是一场意外的悲剧。”总编剧囔囔。 “不是的。”话被打断,众人看去,是水长乐。 水长乐走到陈思旺身旁,简单查看了伤口和尸斑,与导演所说相符。 “死亡时间是今早十点左右,但椰子蟹白天是不会出来行动觅食的,白天他们会呆在自己挖掘的洞穴里休息。”水长乐道。 小岛警察肯定了他的说法:“对,白天是看不到椰子蟹的,属于昼伏夜出的生物。如今已经禁止捕捉,以前允许的时候,一到夜晚就会有很多抓蟹人来海边。” “这么说是伪装成意外的谋杀?”总编剧不禁瑟缩身子。 向来想法清奇的总导演,此刻也有些慌神了。 翁青松出意外,他敢拿对方做节目,是因为其本质上和选秀节目未有直接关联。可参赛选手死亡,还是排名高位的选手死亡,节目可能要面临整改甚至停顿的风险。 导演最终道:“这种事我们做不了主,交给警方吧,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会全力配合。” “诶?”小岛警察一时没转过弯。 习惯对方指手画脚,一时间来个“你的地盘你做主”,小警察反而不习惯。 “我……我一个人也无法呀,还是等通航后,局里的精英过来再说。”小岛警察道。 导演连连点头,这的确是最好的处理方法。等到通航,他们的节目也播至收尾,届时凶手是否与节目组相关,亦或要对节目进行整改,影响便不大了。 == 回程的路上。 “你怎么看?”芒安石轻声问身旁人。 水长乐摇头。 陈思旺被谋杀,让他无法理解。 这个在原书中戏份不多的配角,主要作用便是让主角温峥第一次选秀中道崩殂。 用骆陵的话说,这般纯粹心思坏而智商不高的小反派,对付起来都觉降低了格调。 这种人,小恶常做,人缘不好,若是经年累月相处,罄竹难书的小恶累成大恶,或许有谋害动机。 可岛上的人,和其相处也就一月有余,远达不到用死亡消解仇恨的地步。 芒安石:“杀害陈选手的人,会和杀翁青松的人有关联吗?” 水长乐垂眸,看着积满泥泞的石子路:“我记得早上录制中途,有一段休息时间?” 芒安石点头,十点左右,节目组给了导师接近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为了调整设备。 “当时,导师们都在干什么?” 芒安石仔细回忆:“每个导师都有独立的休息间。不过半小时,就算有人从窗户或者其他途径走出演播厅,要到达海滩杀人也不可能吧?会不会是在某个房间或某个地方将人杀害,之后再转移到海滩。” 水长乐摇头:“从对方身上尸斑的情况来看,尸体并未移动,或者在行凶后很快就移至海滩,不可能是一段时间后才移尸。” 芒安石:“刚才来的路程我计算了一下,即便是奔跑,来回也要四十分钟,应该不是早上录制的人,除非有人会飞,直接穿过丛林。可丛林内地形崎岖,虫蛇极多,走进去是不可能的。” 两人回到演播厅,却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水长乐看向先一步回来的温峥和骆陵。 骆陵努努嘴,示意墙角方位。 墙角,蔡家一人孤独地坐着,周身一圈都没有人。而不远处,一群人两结对,时不时朝蔡家身上比划。 温峥愤愤不平:“有选手出意外,关键时刻更该齐心协力,而不是给伙伴泼脏水。” 原来,陈思旺被谋害,以及其死亡时间在早上十点左右的事情被选手所知晓。 选手们一合计,那个时间段,所有人都在演播厅,互相可以证明,导师和工作人员也在。那么最可疑的,便是号称早上因身体不适在宿舍睡觉的蔡家。 无人能为其证明。 再加上陈思旺和蔡家从主题曲训练时便结下梁子,陈思旺常没事找事挑衅蔡家。 蔡家看起来脾气好,可有句话怎么说,老实人动怒起来,天崩地裂。 水长乐的视线在礼堂中转了一圈,看到正站在另一墙角瑟缩的陈屋。 水长乐只是好奇,陈屋和蔡家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关键时刻,为何没有站在蔡家身旁。 水长乐走到陈屋跟前,见对方额头直冒冷汗,忍不住道:“你没事吧?” “长……长乐……”陈屋的声线颤抖道:“我……我想我可能遇到鬼了。” “什么?” “前两天,我来演播厅彩排,在走道时,我明明看到陈思旺走进男厕所了。我不想和他在厕所里唠嗑,就想着等他离开。但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出来。我走进厕所,发现厕所里没有人。大概半小时后,我又在餐厅遇到他,穿的就是我在走道上看到的服装。长乐你说,我看到的是不是陈思旺的灵魂啊?” 水长乐:…… 水长乐懒得科普□□与灵魂的关系,只是直白道:“陈思旺是今早才死的,你前两天就看到他灵魂出窍了?” “也……也对哦……”陈屋反应过来,“难道真是我看花眼了?” 水长乐抿着唇,或许,陈屋并不是看花眼。 远处的芒安石见水长乐一直窃窃私语,有些吃味的上前:“在聊什么呢?” 水长乐:“我晚上去你那睡。” 陈屋:???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芒安石:???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 第119章 破局 演播厅。 水长乐向四周扫了眼,确认其他导师正和工作人员在一起后,牵起芒安石的手向廊道方向走。 陈屋看着两人相交的十指和远去的背影,一阵凌乱。 现在导师和选手谈恋爱都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吗? 水长乐刚走一会,骆陵便从后方小跑跟来:“你们去哪?” 水长乐面不改色:“男厕所。” 骆陵:…… 骆陵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左右游离。 一般只有小女生才会有手牵手相约上厕所的习惯。 两个男生相约上厕所,一般只有…… 骆陵:“你们两个也太饥渴了吧?” 水长乐和芒安石:??? 骆陵不好指责构建师对手,只得一副肝心若裂的模样对芒安石道:“还记得为人师表吗?还记得言传身教吗?愧为导师!妄为做人!” 真教师水长乐:怎么感觉他在指桑骂槐? 不得已,水长乐道:“你一起来吧。” 骆陵大为震撼,往后跳了几步:“我可是有节操的人,就算我跟你和温峥搞三角恋,也只是为了炒cp进决赛,不代表我是个随便的人。” 芒安石重点抓得很奇怪:“你跟他们两搞三角恋?那我是什么?” 水长乐:…… 累了,毁灭吧世界。 水长乐直接向男厕所方向走去,留下一句“爱来来,不来拉倒。” 水长乐只身走进男厕所,芒安石和骆陵面面相觑数秒,也跟了进去。 想象中奇怪的场景并未发生,水长乐在男厕所内走来走去,时不时敲敲打打。 “你在干什么呢?”骆陵奇怪道。 “找密道。”水长乐淡定道。 “密道?”骆陵不可思议,“这怎么看都只有下水管道吧?” 芒安石则反应过来:“你认为,陈屋并没有眼花,陈思旺不是从厕所消失,而是通过密道离开了?” 骆陵认为推断太荒唐:“一个小岛,还有密道,也太离谱了……”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最里面的隔间墙下方如同门一般打开了。 “这……这也行?”骆陵震惊。“怎么打开的?” 水长乐指了指一块看起来像墙皮自然脱落的斑驳处:“多踢几下就行。” “这你都知道?”骆陵怀疑地看水长乐,这也太bug了,又不是密室逃脱游戏,还能找到线索。 水长乐解释道:“其实代入陈思旺的性格想想就行。不会有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厕所找所谓的密道,唯一的可能,便是陈思旺无意发现了其存在。小便斗,洗手台都常用,如能轻易发现,其他人也可以。因而最大可能便是使用较少的厕所隔间。” 骆陵:“那正常人也不会在厕所隔间找密道啊。” 水长乐:“陈思旺平日有个习惯性动作,就是踢墙,尤其是暴躁时。我猜想他也是无意发现这机关。” 小门只有一米高,需要躬身进入,用手电照射,可以看到一条下行的楼梯。 骆陵用手机光源扫了扫:“里面不会住着变态杀人狂或者洞穴恶魔吧?” “想多了。”水长乐弯腰走入,两人急忙跟上。 暗门缓缓地关上。 == 通道极为狭长,黑暗,但不潮湿,也不闷热。 “有很多通气管设置,应该是专门挖来避难的。”水长乐用手机灯光扫着墙壁道。 芒安石跟在其身旁:“我之前看过诅咒岛的历史志,其在战争时代,也曾是几个国家所争夺的海上枢纽。不过看着通道的简陋程度,应该不是军方修建,是民间百姓自己修造躲避战乱的。” 很快,三人走到第一处分叉口。 “走哪?”骆陵问,目前的情况,他们肯定不敢分散行动。 水长乐蹲下身,查看地上的脚印和尘土:“左边。” 三人一路行走,十来分钟后,骆陵的手机照到一堆衣物。 “这好像是陈思旺的,我见他穿过。”骆陵说着,本欲伸手去捡,又猛地缩回手。 因为他赫然看到,和那团衣服裹在一起的,还有人的排泄物。 “呕……”骆陵一下后退了七八米。 水长乐照了照衣服,发现不远处有散落的麻绳、胶带和湿纸巾。 “陈思旺的室友说,陈思旺昨夜未回到宿舍,我想大概率他昨晚,甚至更早一些便被人绑在这,因而地上有排泄物的痕迹。凶手在今早将其杀害,并伪装出不在场证明。为了不被人发现其昨夜被绑架,特意带了一套舞台服来更换其身上的脏衣服。”水长乐推测道,“我们继续向前走走。” 三人又走了两分钟,便看到一处上行的楼梯,走至楼梯顶端,芒安石用力一推,石板打开,天光照了进来。 三人爬出密道,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们身处在海边不远的一处灌木丛中,厚石板的上方还贴着砂岩和杂草,若不知情,谁也不会发现灌木丛中别有玄机。 “那里就是陈思旺遇害现场吧?”骆陵指着二十米远的海滩。 芒安石观察着灌木丛:“这里,这里,都有重物被拖拽的痕迹。” 水长乐:“这条地道直通海边,呈直线距离,不用像在陆地行走绕过树林。我们刚才一路摸索,缓慢前行,也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如果熟悉地道,小跑前进,估计只要五六分钟便可到达海边,加上伪造意外,更换衣物,布置现场,来回二十分钟足够。” 芒安石:“所以,导师们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水长乐点头,他记得很清楚,休息时间,选手和工作人员都在演播厅,没有离开,只有导师们到休息室休息。 被两人无视的骆陵插话:“可导师为何要杀害陈思旺,没有仇怨啊?” 水长乐抿了抿唇,理由很简单,因为陈思旺发现了密道。 至于陈思旺发现密道便要被灭口的理由,便是和翁青松的案件有关。不过骆陵不知前情,水长乐也不打算解释。 三人原路返回洗手间。 当三人回到厕所时,恰有一选手在洗手间洗手。 听到声响,他抬头,看到镜子中,芒安石导师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来。 他正想转身打招呼,又看到水长乐跨出隔间。 选手:??? 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选手正纠结要视而不见还是大方问好时,骆陵也从同一隔间出来了。 选手:…… 不是,这么刺激的吗? == 夜晚,水长乐如约来到芒安石房间。 一走进房间,水长乐便觉不同寻常。 空气中飘散着柠檬香薰的味道,悠扬的慢音乐让房间的暧昧氛围拉到极致。 若说这可能是水长乐自作多情,那水吧上一排灯火摇曳的玫瑰蜡烛,在这亮堂得可以看清角落灰尘的房间内,便显得十分多余。 水长乐心情复杂。 芒安石同样惴惴不安。 一个小时前,芒安石用小号登录某匿名论坛。 【喜欢的人说晚上要来我房间睡觉,我该做什么准备?】 “???我以为点进来会有反转,竟然真是来询问的?” “屠狗了,姐妹们撤退!这不是我们单身狗该点进来的帖子。” “是第一次去你房间吗?” 芒安石纠结,倒也不是第一次,水长乐来过两趟,第一次帮他藏尸,第二次被他挽留留宿。 【算第三次吧,但前两次都是意外,没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啧,都第三次了,看情况前两次没发生什么,人家才主动说要来你房间睡觉,担心你有什么毛病吧?” “借楼!姐妹们!婚前一定要验货!一定要验货!不要矜持!这个年代,一分钟都不行的男人真的很多!真的很多!” …… 一直到一百多层,回复中才有人认真回复芒安石。 “约会四大利器,鲜花、烛光、音乐和礼物。” 芒安石终于看到有干货的回复,立马关上网页着手安排,没看到网友补充道“对小女孩很管用,但对见过世面的人不管用。” 手头一时没有鲜花,芒安石找出一盒自己代言的玫瑰香薰蜡烛,同时搞定鲜花和烛光。 又想到水长乐身上透着淡淡柠檬味,应该是喜欢柠檬香,便又找几盒柠檬味晶石香薰放在房间四个角落。 播放的音乐必须是自己的作品!芒安石专门将水长乐微博上收听次数最多的音乐整理成歌单,循环播放。 至于礼物,芒安石纠结了好久,包装了一副全新未拆封的墨镜,还有—— 对于粉丝而言,最好的礼物,不就是明星本人吗? 于是此刻。 “你……”水长乐看着对方身上比演唱会还骚包的衣服。 芒安石小得意的转了一圈。 他记得水长乐微博上转发过一组自己演唱会穿银色外套的衣服—— 【啊啊啊啊哥哥闪瞎我的铝合金眼,让我们为银色的安石欢呼,这是值得用人造卫星发射到外太空,让外星人一同欣赏地球瑰宝的美貌!】 因而今天,他特地找了件银色修身的风衣。 水长乐一时想不出形容词,索性切入正题道:“你这有卷尺吗?” “卷……卷尺……”芒安石发懵。 约会要卷尺做什么? 等下…… 芒安石好歹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数年,不是不经世事的清纯少年。 卷尺,可以用来捆绑,也可以用来抽打。 第一次就要这么大尺度吗? 芒安石咽了咽口水:“要不我们先喝点酒,聊聊天?” 水长乐:? 芒安石:“我这没卷尺。” 水长乐:“那针线盒里的布尺也行。” 芒安石犹犹豫豫地走到杂物柜,找出房间自带的针线盒,果然有两米长的量衣尺。 水长乐接过:“开始吧。” 芒安石扭捏:“不……不好吧……要不先洗个澡?” 芒安石没想到水长乐如此“豪放”,他还纯情地只是剃干净胡子,喷口腔清新剂而已,对方竟直接全垒打。 “流不了多少汗,结束再洗吧。”水长乐说着,自顾走到门边。 芒安石:他是小瞧我吗?我竟然被粉丝小瞧了? 就在芒安石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打算大振雄风,让水长乐好好流汗时,却见水长乐蹲在门框边。 水长乐抬头:“愣着干嘛?来拉软尺。” “拉……拉绳子?”芒安石迷茫。 水长乐理所当然:“测量房间宽度。” 芒安石懵懵地蹲下身,拿着软尺的另一端,看着水长乐用笔在地上做记号,反复叠加长度。 “从右门框到墙,六米四,来,我们去隔壁量。”水长乐动作利索。 芒安石像没有灵魂的稻草人跟在其身后,看着水长乐测量完隔壁杂物间左门框到墙的距离。又在廊道上测量了房间右门框到杂物间左门框的距离。 水长乐下结论:“房间右门框到墙是六米四,杂物间左门框到墙是一米二,廊道上两者的距离则是九米。也就是说,两间房中间有一米四的距离。像这种建筑,砌墙的厚度都在二十厘米左右,也就是说,其中间还存在一米二的空间。” 芒安石后知后觉:“所以你下午说要来我这,是猜到我房间有密道?” 水长乐点头:“陈屋的话让我想起之前录节目,来别墅拜访过导师们,孔地曾经吐槽曾雪房间半夜老传来脚步声,但曾雪表示自己睡得很熟。曾雪隔壁间是琴房,应该不会有人半夜到琴房散步。如果两个人都没说谎,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中间还有隔间,有人通行。” “这样啊……”芒安石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蜡烛香薰,表情尴尬。 水长乐同样无奈。在所有的密室解谜中,他最讨厌的,便是密室有密道的设置。:,, 第120章 爱情电影 充满浪漫气息的房间。 音乐舒缓,红烛摇曳。 朝思暮想的美人轻解罗裳,香汗淋漓—— 拿着一把气垫梳在墙壁左右敲打。 “这里。”美人指着电视墙的下部道。 芒安石仔细查看,果然发现看似闭合的布艺墙纸上有缝隙,装饰得很自然,让人即便察觉了,也只会当做是拼贴工艺。 芒安石和水长乐用力推了几下,不得法。 “应该有个机关。”水长乐说着,在四周查看起来,果然发现附近一块欧式墙裙瓷砖有些松动。 他费劲地扭动墙裙砖,墙后传来细微的闷响声, 芒安石一推电视墙,果然,一个一米高,八十公分宽的矮门出现。 两人找了两部光源最亮的手电,钻进矮门。 矮门后有一宽大的旋转门栓,这也是暗门稳固的原因。两人所站之地是块一米多宽的狭长平地,另一侧则是下行楼梯。 水长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芒安石心领神会,两人蹑手蹑脚走下楼梯。 这条暗道比演播厅男厕的暗道精致,地板铺着瓷砖,也有电源和灯光。 水长乐记得当初录明楠庄园的综艺时,曾说过屋主夫妻都是建筑师,密道应该是他们和时代背景共同的产物。 两人一路下行,在三楼发现两处同四楼暗门一样的构造。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悄声向下,同样在二楼处发现了两道暗门。 一楼是光整的墙壁,没有门,继续下行,地下负一层则有一间储藏室,摆放着数个货架,货架上有些极富年代感的生活用具,以及好几箱军用口粮。 水长乐用手电照了照,果然是那个时代的,看来夫妻离世后,继承庄园的人并不知道暗道的存在。 货架旁有个木门,两人打开,继续向前走。 走道只有一条,没分叉,五分钟功夫,便出现上行台阶。 两人推开上方的石板,正站在一处空旷的草地处。 芒安石环视一圈,道:“是明楠庄园边上的一处绿化带,平日基本没人经过。” 水长乐仔细查看周围的草坪:“连日大雨,估计脚印之类都冲刷掉了。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何那夜的监控录像里,不曾出现翁青松的身影。” 芒安石顺着思路:“有人通过密道走出别墅,迷晕了翁青松,将其从密道带至我房间杀害?” 水长乐:“换个思路,翁青松自己走进密道也有可能。” 芒安石:“密道连接了整栋别墅右侧靠里的房间,也就是说,孔天孔地和小虎牙没有嫌疑?” 水长乐:“还有一个门连接琴房,所有人都能通过公共区域进入密道,只是风险较大。” 两人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房间。 水长乐将暗门重新关上,又用房间的小音箱和铁丝,制作了一个报警装置。只要有人从暗门内转动门栓,报警装置便会启动。 “敌不动,我不动,我想对方应该不会再冒然前来,但有备无患。”水长乐道。 之前凶手敢从密道进入芒安石的房间,布置杀人现场,是因为芒安石被下药昏迷。若芒安石清醒,普通人恐怕没胆量直接从密道钻出。 == 两人洗过澡,半躺在床上发呆。 “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和人结下深仇大恨?”水长乐问。 芒安石感受着身旁的热源,刚洗澡完的人带着清香和热气,让他又想靠近又想退却。 哪怕脑子如浆糊,芒安石依旧努力回忆,最后无奈道:“从我的视角,我的确不曾和人有过不共戴天之仇。” 但就像他看过的电影里—— 有少年对摔倒的孕妇置之不理,后来孕妇因送医太晚流产,抑郁自杀。少年十年后遭受孕妇丈夫残忍虐杀; 有男孩看到同班女生与其养父常有暧昧肢体接触,在学校说起此事,导致女生羞愧难当,跳河自尽,养父悲痛欲绝,在男孩成年后设局让其深陷杀妻案。 从少年角度,他只是性格冷漠,认为孕妇不是自己撞到的,袖手旁观。可偏执的孕妇丈夫却认为,若少年当时哪怕打个电话,悲剧就能幸免; 从男孩角度,自己只是童言无忌,看到什么便和朋友分享,不曾想舆论扩张,在校园闹得沸沸扬扬。而养父则认为,所有一切的根源,便是男孩多嘴。 你很难说清谁绝对的错与对,或许正如一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芒安石自嘲道:“也或许,我曾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过人?” 水长乐不置可否。 若凶手只纯粹想让翁青松死,完全可以死在密道,更为隐蔽。这般等到发现尸体至少也是一月以后,大多行凶痕迹都消失殆尽。 更甚者,没人发现这条密道,翁青松的尸体会在密道中腐化,化为白骨。 可凶手偏偏设置了最麻烦的一种,让翁青松死在芒安石的房间。 只能说,凶手对芒安石有恨,一箭双雕。 芒安石看着身旁人微蹙的眉心,没忍住伸出手想要抚平。 水长乐顿了下,还是任其帮他舒展了眉心。 “长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芒安石问道,带着期盼和不安。 只是因为他是水长乐的偶像? 还是因为他长得像对水长乐很重要的人,或许是前男友? 水长乐怔了怔,看着跟前熟悉的脸。 熟悉又陌生,他不知道该把对方当做独立的“明星芒安石”,还是将其和另外两个芒安石做同类归类项。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 “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好结局。” 我不想再看到一个人,无论他真实或者虚拟,去耗费一生的情感,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所以这一次,我会无条件地信任你,让你感受到对等的爱意。 哪怕他自己也不说清,这份爱意到底是爱情,是仁爱,是责任心,是愧疚心,或者大杂烩。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多情的双眸,感觉整个人陷在了柠檬味的果冻里,掉下去弹起来,都不由自己掌握。 芒安石仔细琢磨着水长乐的话。 能有一个好结局。 粉丝希望和明星最好的结局,自然是—— 心想事成,百年好合。 水长乐已经考虑得如此深远了吗? 也对,去年娱乐圈出了好几件轰动性的大丑闻。 某a男演员被女粉丝实名举报,约炮粉丝致怀孕拒不负责; 某b男爱豆与粉丝站姐同居,被其他粉丝发现,立马声明没恋爱,没故事,是单身; 某c男相声演员婚内出轨女粉丝,甜言蜜语表示会离婚,被八卦记者爆料后倒打一耙,表示是女粉丝勾引; 某d男主持借富婆粉丝上位,粉丝一直以女友自居,结果隔年男主持宣布新女友某电影小花; 总总丑闻看下来,都让人觉得明星与粉丝处于不对等地位,粉丝爱得卑微。 芒安石对着水长乐保证: “我未婚,你不用担心我是吃里扒外; 我也没有男女朋友,你也不用担心我朝三暮四; 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会对你负责,不用担心我是一时兴起; 最后,我的行事风格是,恋爱了一定会公布,不会遮遮掩掩,不会让另一半没有安全感。” 水长乐:??? 忽然说这些干嘛? == 休息时间尚早,水长乐打开电视机。 小岛上电视信号一般,收看节目很卡,好在网络较为顺畅,能搜些老剧老电影看。 鬼使神差的,水长乐在搜索框内输入了“芒安石”的名字。 很快,搜索页跃然屏幕。 出乎意料,最前页的搜索竟然不是芒安石的音乐作品v或者演唱会录像,而是几部影视作品。 芒安石急忙解释道:“这些都是早年作品,那时候音乐市场不景气,出头难,不得已去演戏,还可以自带两首主题曲。” 水长乐忍不住轻笑。只听说过演而优则唱,唱功一般的男女主硬要唱首主题曲。没听说过为了能唱主题曲跑去演主角的。 水长乐扫了眼片单,看到一部名为《在昼夜交接时说爱你》的电影。 应该是一部伤感文艺片?水长乐揣测,手指点了下播放键。 芒安石瞬间慌了神,来不及阻止。 很快,水长乐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并不是他所想象的伤感爱情文艺片,而是一部科幻加玄幻片。 有句话说得好,中西合拍,必是糟粕。 无数不伦不类的中西合璧大制作已经验证了这话。 这部《在昼夜交接时说爱你》,男主是一个伪装成地球人的外星人首领,女主是一只刚从深山老林中出来的猫头鹰修炼成精。 女主只有在太阳落山时才会睁眼,因为她是昼伏夜出的猫头鹰。 男主则一到夜晚就必须躲进棺材里,因为月光会让他现出原形。 虽然我们也不理解为什么一部科幻片里,男主能在太阳光里肆意横行,却惧怕作为太阳光反射的月光是什么原理。 当然这不重要。 总之外星人和猫头鹰精相爱了。 电影的特效画面是下了血本的,无论是男主不小心现了原形的变身特效,还是女主从妙龄少女变成巨型猫头鹰,视觉上都很有冲击感。 到这里都很正常。 但我国的导演就是有拍什么都不忘拔高电影立意的毛病。 男主伪装成地球人,是为了攻占地球,当他的同伴们驾驶着宇宙飞船包围地球时,猫头鹰精却挡在他跟前,告诉他:“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家园,我的故乡,即便我爱你,我也会为我的故乡战斗到最后一刻。” 女主组织了妖怪联盟保护家园。 然后电影后三分之一便是外星高科技大战中西妖怪法术。 你问正常地球人去哪了? 电影设定里,普通科技的枪支弹药导弹核弹对外星人毫无效用,山姆国领导人已经想着“卖球保命”,签订丧权辱球的不平等条约。 大战愈发激烈,女主发现了家族的预言书,唯有一块鹰石能够化解灾难。 于是猫头鹰女主和白头海雕精,苍鹰精和丹顶鹤精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鹰石。 可开启鹰石却需要猫头鹰的血液和所爱之人的眼泪。 女主挣扎了三天三夜后,终于下定决心,抱着鹰石来找男主,用计让男主误杀了自己。 女主躺在血泊中,男主抱着女主失声痛哭,而灵石迸发奇光,让外星人的高科技设备全部失效。 故事最后,男主率领军队撤退。 女主没有死,变成了一只没有记忆的普通猫头鹰,男主悉心照料猫头鹰,等待女主有一日归来,一起去看来不及看的星河。 画面最后一帧定格在男主轻吻猫头鹰上。 真——猫头鹰。 向来笑点不低的水教授笑得歪七扭八。 羞愤的芒安石:“有什么好笑的。” 水长乐:“电影标签是爱情片,结果整个电影里唯一一次正儿八经接吻,竟然是和猫头鹰,你这男主也太委屈了。” 芒安石:…… “你不会没拍过吻戏吧?”水长乐惊诧道。 被说中的芒安石:…… 芒安石有轻度洁癖,对亲密接触极为抗拒。 水长乐如同发现新大陆般新奇:“难道你初吻还在?” 这在娱乐圈简直比走马路撞上一只熊猫还罕见。 芒安石看着身旁满脸兴致勃勃的人:“难道你接吻经验丰富?” 水长乐噎了一下。 “我们情况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他又不在花红柳绿遍地剧组夫妻的娱乐圈。 芒安石默默看着他辩解,忽然探过身,落下一个很轻的吻。而后迅速别过头,看着衣橱,不敢与水长乐对视。 水长乐愣了两秒,扑哧笑出声。 相比接吻时如攻城略地般强硬的皇帝芒安石,明星芒安石也太过于纯情了。 那蜻蜓点水的吻,简直和他轻吻猫头鹰一模一样! == 与此同时,互联网上。 观众们正在看最新一期的《星光101》。 “落泪了,为什么这期盲肠cp的互动镜头只有三秒!” “官方是不是要推水温cp?这期镜头多得令人发指!” “我感觉官方在搞“水峥陵”大三角!呜呜呜,明明可以狰狞cp,盲肠cp配平的!” “盲肠cp别挣扎了,芒安石一看就不懂爱,雷峰塔掉下来都不管用。还是入股我们水温cp吧,理性废物美人x骄傲全能美人,多带感。” “不要,我只要盲肠cp,求求节目组多剪一些盲肠镜头,小女愿意荤素搭配一年。” …… 大批量盲肠cp粉在为新一期节目中少得可怜的盲肠互动而落泪,实时视角观看的j星人表示—— “不用难过,他们此刻正在床上打啵。” “芒安石还准备了香薰蜡烛,柠檬晶石,浪漫音乐!” “一起窝在床上看芒安石以前的电影!” …… 面对j星人的踊跃发言,原住民网友表示—— “滚啊,我们不磕脑补糖。” “还香薰蜡烛,太ooc了,小学生编假糖可不可以符合基本法?” “小学生滚粗磕cp届啊!”:,, 第121章 恋爱套路 在经过一夜的兵荒马乱之后,节目组恢复了正常录制 选手们心有余悸,可对待舞台依旧矜矜业业。 a组表演的《名扬四海》和b组表演的《沉默巨塔》,皆是芒安石的曲目。 台下。 骆陵怼了怼水长乐胳膊:“我发现,芒安石今天心情不错。” 水长乐:“是吗?差不多吧。” 骆陵:“他刚才点评我的时候竟然很客气?不是冷嘲热讽!不是夹枪带棒!” 水长乐:“说明你进步了。” 骆陵十分狐疑:“你们昨晚依旧是纯洁借宿和单纯睡觉的关系?” 水长乐:…… 两组表演完毕后,导演公布了一十人中人气最低的五位选手,他们将和上一轮复活赛中胜出的五名选手进行车轮战。 舞台的右上方摆放了一十把水晶椅子,十五名晋级选手移步到此。左上方则摆着五把黑色椅子,车轮战中未能进入水晶椅区的选手暂时坐在黑椅区。 车轮战中,每名选手有两分钟无伴奏表演时间,表演形式必须以唱跳为主。随后由导师进行打分。 导师打分并不只针对两分钟表演,还针对选手赛段至今的总体表现、个人魅力和潜力等。甚至可以是导师对选手的喜爱程度。 这其中,以芒安石为首的专业派会完全按照实力打分,翁静和曾雪则偏向有原创天赋的选手,hiry导师的选择很任性,看脸。 五名选手表演打分完毕,节目组给了十分钟休息时间。 芒安石打开手机,登录微博小号。 昨夜被水长乐“嘲笑”后,芒安石便痛定思痛,一定要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恋爱技能。 为此,芒安石特地关注了几个恋爱博主。 最火的一个恋爱博主,叫做“全糖奶茶加奶盖”,每天分享各种“磕死我了”和“他好会啊”的细节片段。 素材取自各种小甜剧、爱情电影、网红小视频和明星综艺上的互动,虽然在芒安石看来一眼假,却不妨碍他“取其精华”。 芒安石点开昨天最新发布的一条: 【柯宁夫妇超心机恋爱套路:(视频avi)】 柯寄问木子宁想吃什么水果? 木子宁说都不想吃。 柯寄没说话,起身削了个苹果和芒果,并将其切成块摆成果盘,端给了木子宁。 木子宁开心接过果盘,两人甜蜜相依,互喂水果。 评论里全部是—— “天啊,这男的好会,别人家的老公!” “撒娇女人最好命吧这是!” “娱乐圈嘴甜夫妻!我又相信爱情了!” 芒安石冷笑一声,他和这对柯宁夫妇交集不多,却也遇见过几次两人“各玩各的”场景。最严重的一次,他还看过男方在宴会上直接将女方打出鼻血。 不过娱乐圈嘛,不就是演戏,有的人在剧里演,有的人在剧外演。 当他们发现观众对他们单人兴致乏乏时,两人很快上综艺节目秀了一波甜蜜。只要有热度,有钱赚,镜头里的恩爱夫妻信手拈来。 芒安石不忍打碎网友们的美好寄托。正要往下翻,博主更新了。 【天啊天啊,他们一定是真的吧?双美人极致互撩,我人没了!(视频avi)】 芒安石在视频封面看到了水长乐的脸,手一抖,点了播放键。 视频是从《星光101》的一段收费花絮里剪出来的,主角是水长乐和温峥,内容是温峥在教水长乐跳《名扬四海》的舞蹈动作。 既然是舞蹈教学,自然免不了肢体接触。原本的节目花絮是正常互动,可加上一创剪辑手常用的音乐,拼接,慢放,反复回放,就是严肃的外交对峙都能整出点不清不白,更不用说原本就是素材宝库的选秀。 于是,短短五分钟,芒安石欣赏到了: 温峥与水长乐“情意绵绵”对视,爱意尽在不言中; 温峥趁着舞蹈教学,手指肚暧昧地划过水长乐手心,而水长乐面不改色,却在转身刹那嘴角弧度微微翘起; 水长乐一个走位练了多次仍旧有瑕疵,温峥抱怨“你好笨呐”,水长乐嘴角带笑“还望温老师不吝赐教。” …… 若未看过原片,只看该视频,一定会表示“现在的男同都这么放肆吗!” 短短几分钟,评论区已经有四千多条回复。 “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温峥以为是他在勾引水长乐,殊不知,是水长乐的一种反钓。” “这两人真会,磕到头掉。” “没看过《星光101》选秀,请问节目里两人互动多吗?” “非常多!绝对美帝!入股不亏!” 芒安石脸色越来越差,没忍住点评论区回复,又想着新回复很快沉底,便挑着最上方的一条评论,在下方再回复道:“难道没人觉得盲肠cp更真一点吗?糖点更多!” 不一会,芒安石的小号便收到十几条回复,以为是支持者,芒安石兴致勃勃打开。 “在水温cp下安利别的cp?盲肠cp粉都这么ky吗?” “不是吧,跑来恋爱博主这里拉踩?” “盲肠cp真个屁!不要碰瓷水温美帝!” “水长乐对芒安石只是选手对导师对敬重,是粉丝对偶像的怜爱,唯有对温峥,才是刻骨铭心的爱。” 芒安石:…… 休息时间结束,众人发现,芒安石导师忽然严肃起来。 上半场的和颜悦色,殷切鼓励全然不见踪影,只剩下一针见血的批评。 骆陵下结论:“芒安石真喜怒无常。” == 下午一点,录制终于结束,最终的一十强也顺利诞生。 因为陈思旺的意外死亡,节目组面临一个问题,是否要顺延一位选手进入一十强。 几经讨论之后,节目组放弃了该决定。毕竟选手在节目录制的时间段中死亡,节目组肯定要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届时无论真相如何,节目组为死者留个“位置”,也能算有情有义。 不过保留位置就面临一个问题,一十强的开场舞是双人组队群舞,会有选手没有搭档。 芒安石忽然表示:“空位我可以顶上。” 导演组没料想到芒导师忽然热心,不过芒导师愿意帮忙贡献热度,自然是皆大欢喜。 “我可以指定合作选手吗?”芒安石道。 导演:“诶?当然。” “我想跟水长乐合作。” 导演没说话,总编剧却挣扎道:“芒导师要不换个人?” “为何?” 总编剧支支吾吾,因为水温cp热度极高,他们也准备添柴加薪,获得双赢。 听完总编剧解释的芒安石一脸义正言辞:“我们一个主打青春奋进的节目,传播正能量,不需要打这种擦边球,自甘堕落。” 导演连连点头,也训斥编剧“格局小了”。 其他导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 选手宿舍。 “一点录制完,两点半就要准备彩排,中午的饭依旧是不见油点,非人的日子何日熬到尽头?”骆陵摊在床上哭嚎道。 温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极富正能量道:“赛事已近尾声,坚持就是胜利!” 水长乐简单冲洗,从浴室走出,看到温峥散落在桌上的物件。 “这不是hiry导师的塔罗牌吗?”水长乐看着桌上散落的张牌。 温峥点头:“之前导师帮我算了一卦事业,导师说是极品牌相,就把牌送我了。” 骆陵探头:“确定是因为极品牌向,而不是极品美貌?” hiry导师的颜控属性毫不遮掩。 “长乐没让hiry导师算过吗?”温峥好奇。 水长乐仔细一想,hiry的确为他算过一次,在录制综艺节目的空档。他记得是两张很矛盾的牌。 不知为何,水长乐心底猛地涌上一股不安,索性转移话题,拿起一边用后塑料片简单装裱的画作:“这是翁静导师的作品吧。” 那日拜访所有导师,翁静给九名选手都送了一副画作。 温峥点头:“翁静导师的画作颇见功底,绝不是学个皮毛给自己镶金的。” 这年头明星都喜欢给自己立多才多艺人设,可大多都是半桶水,经不起深扒。能醉心爱好而不拿来的吹嘘或立人设的艺人,实属罕见。 骆陵趴在上铺:“不过我总感觉这画的意境有些奇怪。” 温峥:“有吗?不就是郊外湖水清澈,群树环湖吗?” 骆陵:“我那副是群芳斗艳百花图,长乐你呢?” 水长乐从海报筒里抽出画,是黑夜里的一棵参天巨树和百合花丛,嫩黄的叶子挂在树上,预示着初秋将至,凋零在即。 温峥:“翁静导师格外偏爱植物画。” 水长乐看着手中的画,陷入沉思。 == 下午两点半。 芒安石来到训练室时,意外发现其他导师也全员到齐。 门口正在喝咖啡的小虎牙看出芒安石眼中的诧异,解释道:“节目组认为只有你一人和选手搭档不太公平,提议还是所有导师和决赛选手一起出场。” 芒安石表情微僵。 小虎牙看出芒安石心中所想:“你放心,分组抽签就是走个假过场,你和水长乐内定了,导师也都和节目组要力捧的选手分组了。” 芒安石嘴上说着“分组无所谓,我就是帮节目组凑人”,脚步却变得轻盈起来。 他走向导师席,hiry导师正和曾雪热烈地谈论什么。 “我和你说,真的超有效果,按完就不痛了。” “小腿内测这?脚踝凸出点上来十厘米左右?” “对对对,这叫阴交穴,还有太冲穴也效果很好。” “太冲穴在哪?” “脚背,大拇趾和食趾的趾骨连接部位,按压完能缓解疼痛。” …… 芒安石默默地听着,想到那一夜,水长乐为他按压手掌的穴位,缓解胃疼,猛地产生一种投桃报李的冲动。 他也想在水长乐腰酸背痛,身体不适时,为他做点什么。 芒安石面上不动声色,手部却默默跟随着hiry的指引,在脚部找起穴位。 半晌。 hiry结束教程。“我和你说,掌握这四个穴位,和痛经saybyebye!” 芒安石:…… 芒安石还没来得及郁闷,导演就抱着一摞文件夹进门。 hiry热情道:“导演,什么金贵东西还要你亲自动手?” 导演:“小剧本。” 原来决赛开场舞前,导演还准备了小剧场,两两一组的选手会表演一段一分钟情景剧。 hiry瞬间来了兴致:“导演,先让我挑个剧本呗?” 导演:“这不行,这个真要随机。” 很快,不随机的组队和随机的剧本便安排完毕。 水长乐内定和芒安石一组,一旁的温峥则和小虎牙导师一组。 温峥凑过头问水长乐:“长乐,你们的剧本是什么?” “还没看。” 温峥一脸无奈道:“我竟然要和小虎牙导师演《桃花和白龙》。” 《桃花和白龙》是这个世界颇有名气的舞台剧,讲的是桃花妖爱上了下凡历劫的白龙仙,桃花妖自卑不敢示爱,只能陪伴左右,殊不知白龙仙早已爱上了桃花妖。欢喜冤家一路吵吵闹闹,最终共度天劫,喜结连理的轻喜剧。 节目组截取的是整个剧目中最甜的一段,也就是白龙主动挑破窗户纸向桃花妖示爱,桃花妖以为对方是捉弄,拉拉扯扯中一吻定情的故事。 水长乐:“你们……各自扮演谁?” 温峥和小虎牙演白龙皆不是问题,问题是谁演娇俏活泼的桃花妖。 代入一下只觉天雷滚滚。 没想到温峥和小虎牙都不甚在意:“都可以,届时看效果,为舞台做出牺牲很正常。” 小虎牙意有所指:“毕竟就是纯粹的导师和选手合作,可不像有的人,别有心思。”说罢,瞟了眼一旁的芒安石。 芒安石冷笑一声,打开自己手中的剧本。 剧本也是经典舞台剧的节选,名叫《同床异梦》。 《同床异梦》讲的是一对夫妻七年之痒感情破碎,想要离婚又担心财产分配,于是各自设局想陷害对方的黑色轻喜剧。 而节目组选取的片段,是两夫妻肉身躺在一张床上,灵魂则相看两相厌,各自控诉着对方的邋遢、没情调、不忠、虚伪。 芒安石沉默地看着剧本。 到底能不能好了! 节目组和他有仇吧!:,, 第122章 关系(二更) 排练厅。 进入二十强的选手和导师们正在进行一分钟情景剧排练。 温峥嫌弃地看着骆陵。“不是我说,你要表演的是机器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硅胶娃娃。” 骆陵不服:“硅胶娃娃怎么了,硅胶娃娃跟机器人也差不了多少。” 温峥无语望天。 骆陵和另一名选手的合作情景剧,来自科幻剧目《百转光年》,讲的是高科技文明占领地球,一对相爱的情侣被迫分离,小光乘坐飞船在冷冻睡眠仓里长眠,小亮则成了外星人的奴隶,被改造成智慧型机器人。 数十年后,飞船在适宜人类居住的新星球降临,冷冻仓里的人们醒来,重振旗鼓,誓要夺回家园。 又过了三十年,蛰伏已久的人类终于重回地球。 小光担任着潜入敌人内部,破坏其上层指挥系统的重任,但在过程中暴露,被小亮所救。 可惜小光早已认不出变成机器人的小亮,而被改造后的小亮只知道眼前人对自己很重要,却说不出为什么。 小亮不断地违抗着机器身体对自己的惩罚和反噬,帮助小光,小光则一直利用这个奇怪的机器人。 在战斗最后一刻,小光推小亮替自己挡住了激光枪。 小亮没有怨恨,生命最后,他隐约回忆起了过往的片段,掏出一直放在胸口的巧克力,那是小光以前最爱的食物,痴痴地问对方:“你吃吗?” 节目组截取的片段,便是最后小亮死亡,死前还不忘送出巧克力的催泪一幕。 结果在骆陵的演绎下,众人只看到一只没有思想意识的娃娃手脚僵硬,慌不择路。 人美心善的温峥最终忍无可忍,起身教骆陵舞蹈动作和情景表达。 落单的小虎牙找到一旁的芒安石和水长乐:“你们两怎么不排演?” 正为手中《同床异梦》剧本所置气的芒安石:“我们先钻研,精益求精。” 小虎牙看出芒安石的郁结,凑到其身旁,小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硅胶娃娃长相体态都可以定制,很先进。” 芒安石一脸狐疑。 小虎牙:“如果你欲求不满呀,怕伤害爱人呀,就可以定制专属版的硅胶娃娃。哦对,而且现在都是两用的,很人性。” 芒安石看着笑得贼眉鼠眼的小虎牙,不解道:“两用?干嘛?扫地和洗地?” 小虎牙:…… 芒安石和水长乐的《同床异梦》排练得极为顺利,水长乐所饰演的角色全程无需唱跳,只要控诉对方“罪过”,正是水教授擅长的范畴。 芒安石心梗又不服输,他怎么能在专业领域输给水长乐。 于是,他们一组竟成了当天排练效果最好的一组。 小虎牙:“效果这么好,你们果然貌合神离吧?” 芒安石:…… == 结束彩排时,芒安石正郁闷地换装,手心忽然被人牵住。 “心情不好?”水长乐道。“怎么了?” 芒安石支吾,总不能说因为他们演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感觉是不祥之兆,所以心情不好吧? 水长乐轻叹一声:“跟我走。” 两人沿着大楼向上,来到天台。 “干嘛?”芒安石有些没好气。 水长乐笑道:“晒太阳。” “有毛病,艺人要注意防晒。”芒安石嘴上说着,身体却诚实地跟上水长乐,坐到大楼顶上的木制小凉亭中。 阳光洒落在两人头上。 芒安石看着地上水长乐的影子,头发如同水底的海草般轻轻摇曳,挠动着他的心尖。 “大中午的,晒什么太阳。”芒安石忍着心底的悸动。 水长乐侧过脸:“我在想,太阳会不会吉利点。” “干嘛?担心百鬼夜行呢?” 水长乐笑着摇摇头。 他和芒安石看过夜色、看过月圆、看过流星,却似乎没有如此刻般,静静地晒太阳。 希望阳光可以扫走一切的阴霾。 希望他们的未来也能是一片敞亮。 “当明星你开心吗?”水长乐问。 芒安石:“谈不上开心或不开心吧,就是一份职业。” “真的能够当一份简单的工作去做?”水长乐好奇。 芒安石阖上眼,感受着阳光落在眉梢。 仔细一想,他刚成年时便走进这个圈子,感受到许多来自素未谋面粉丝的爱意,也承受着许多百口莫辩的流言蜚语。 他也清楚,这个圈子,大家都披着一张皮,真心是多么奢侈而可笑的东西。 可他却渴望有人能够对他真心以待,渴望在一片泥沼中,有人愿意和他坐在清莲叶上,静看秋月春花。 水长乐看着忽然沉默的芒安石:“在想什么?” 芒安石睁开眼,看着对方多情的眉眼:“我在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说过,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好结果。不要有猜忌,不要有隐瞒,坦诚相待。” 芒安石转过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你之前不是问我,和翁青松有何仇怨吗?” 水长乐点头,不甚在意。 翁青松这人,越扒越黑,你想在其人际关系网中找出没有私仇的一条都很困难。因而对于翁青松和芒安石的仇怨,反倒不甚在意。 翻来覆去,莫不过于压榨艺人,商业纠纷,侵害创作等等。 芒安石:“他是我父亲。” 水长乐差点从凉椅上摔下去。 好的,这一波神域真的赢了。 是他脑洞开到外太空也联想不到的存在。 原著里没有蛛丝马迹就算了,两人从样貌到性格又何相似之处? 虽说遗传学不靠谱,可也不能毫无科学依据。 水长乐半晌才平静些许,道:“怎么可能?” 芒安石牵住身旁人的手,微凉的指温,抚平了跃跃欲动的不安。 == 芒安石出身在一个单亲家庭,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 母亲年轻时是一小有名气的女歌手,可刚崭露头角便退出歌坛,属于网友盘点《那些年惊艳众人却昙花一现的艺人》中的常客。 他也是偶然在母亲的书房翻到专辑海报,才知道母亲曾是红极一时的艺人。 他和母亲的关系很好,两人相依为命。他自小便展露出出众的音乐才华,母亲也毫不吝啬地培养他。 再后来,他说他想进军娱乐圈。 他去参加选秀,明明他的作品和人气都高出他人一截,最后却止步三强。后来他知道,三强是各平台定好打算力捧的选手。 也有大公司赛后找上他,抛出了条件苛刻的合同,不只是分成上的不平等,更多是关于他作品的归属权、他的工作内容性质等。 他渴望出头,渴望音乐作品被大众所熟知,可他也没慌不择路。 他回归校园,蛰伏等待。 母亲似乎察觉出他的心思,说要带他去见过去圈内的老熟人——也就是翁青松。 翁青松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差,对他笑意盈盈,并抛出了一份相对其他公司而言宽松得多的合约。 除了一次要签十年,其他条款都在承受范围。年少的芒安石咬咬牙,选择了签约。 自那之后,他的星途一帆风顺。 翁青松的许多下作行为他也看在眼底,可他并不是个热情之人,也不好管闲事。 直到那天,他的母亲出了车祸,一场纯粹的交通事故。 已经红极一时的他被媒体包围、拍照、采访。媒体们发现他的母亲竟然也是歌手,还是单亲家庭,大肆做文章。 一件悲伤到让他身心俱疲的事情,在媒体眼中只是热度与狂欢。 他不求有人与他共情,却也无力承受这份伤口撒盐的恶意。 他躲在音乐室中,醒了喝酒,醉了创作,累了睡觉,如此反复。 而那时,翁青松找上了他,对他说:“我不愿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翁青松的为人,芒安石早已知晓,不知道大尾巴狼此刻装什么知心大叔。 或许是嫌他如今的颓唐样,没办法给他赚钱了吧。 翁青松说:“我和你母亲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芒安石当时比水长乐震惊多了,只觉每个字都是荒唐。 翁青松却拿出了一张合照。 合照很旧,边角都泛黄磨边,画面里,年轻的芒母被年轻的翁青松亲密地搂着肩膀。 他从未见过这张照片。 翁青松说,他和芒母有过一段婚外恋,但他没办法离婚再娶。他想让芒母打掉孩子,芒母却执意要生下芒安石。 后来两人除了定期汇入抚养费便没了联系,一直到芒安石要进入娱乐圈,芒母才重新联系上他。 对于翁青松说的每一个字,芒安石都不相信,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他翻看了母亲的遗物。 母亲过去签约的音乐公司,的确和翁青松无关,两人如何扯上关联是个谜。 他查看了母亲的银行流水,从二十年前,每月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汇入,汇款人是翁青松旗下的工作室。 再加上翁青松手中的合照,以及母亲决口不谈的父亲,一切似乎合情合理。 任芒安石再抵触,真相却不容他逃避。 好在翁青松也没有想要大张旗鼓认祖归宗,两人心照不宣。只是加上这层身份,芒安石对其的反感并未减少,但对其恶劣行径却也没了斥责怒骂的勇气。 他无法想象自己身上流着这种人的血液。 他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他将自己缩在龟壳里,抗拒着所有相关的一切。 == 水长乐静静地听完芒安石的讲述。 他可以感知到对方对于翁青松的厌恶。 不过—— “你,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 “诶?” “没有吗?” 芒安石一脸茫然,似乎从未考虑到基因认定的途经。 “有……有必要吗?” 水长乐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比起各种‘佐证’,科学的结果更有参考意义吧?” 见芒安石一脸颓唐,水长乐道:“虽然人死透了,但应该还可以提取没的肌肉组织和骨骼组织做鉴定。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证实你们确实是父子。” 芒安石接受了水长乐的建议。 “他死了我一点也不难过,哪怕建立在他是我父亲的基础上,我是不是很无情?” 水长乐摇头:“是不是暂且两说,无情谈不上,在我这,养育之情远大于生育之恩。” 如果他的亲生父亲死了,这些年目睹对方的所作所为,他或许也很难在灵堂上掉泪。 水长乐看着对方眼底的迷惘,轻轻拥住芒安石:“没事的。” 体温很热,阳光很艳。 芒安石感觉脸像被灼烧般发烫。 水长乐看着水泥板地面:“其实对于杀害翁青松和陈思旺的人,我已经有猜测了。”:,, 第123章 设局 黄昏。 夕阳包裹着明楠庄园,像淌翻了金色颜料。 除了芒安石,结束排练的导师们并肩回到别墅,却见储藏室外放置着警示带,几个身影穿戴着塑料手套左右忙碌。 “出什么事情了?”hiry导师好奇心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询问。 坐在不远处草坪上的导演打招呼,说明事情经过。 原来,小岛医生在远程法医的协助下,对尸体进行初步检验,以防止部分身体证据会随着时间门流逝而消失。 在检测过程中,医生发现翁青松的右手食指有牙齿啃咬的痕迹,伤口内有细微木屑,经过检测,确认手指咬痕与翁青松的齿痕一致。 因而警方推断,翁青松在临死前,曾经自己用牙齿咬破食指,在案发现场留下线索。 小岛警察和几名节目组工作人员特地前来发现尸体的储物间门搜索,寻找与血迹内木屑一样成分的地方。 hiry朝储物间门内探了探:“可这地方没有木头啊?” 小岛警察:“是的,这里也并非第一案发现场,血液量和尸斑分布都表明尸体移动过。不过移动一具尸体并非易事,我们会逐步扩大搜索范围,确认案发第一现场,找寻死者生前留下的‘死亡信息’。” 小虎牙则好奇道:“确认是死亡信息吗?会不会是翁青松之前自己弄的?” 孔天白眼道:“你觉得翁青松会没事咬自己的手指头?” 小岛医生则解释道:“根据伤口的闭合及愈合程度,应该就是死前。” 小虎牙:“哇,那会不会直接留下凶手名字?” 身后的曾雪冷笑道:“翁青松死了活该,为民除害算什么凶手。” 一旁的孔天轻咳几声,拉了拉曾雪。毕竟曾雪的嫌疑还没摆脱,有待开岛后警方进一步调查。 就算确认曾雪与翁青松的死亡并无直接关系,侮辱尸体罪恐怕也跑不掉。 曾雪冷哼一声,似乎并不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悔。 导演撒娇地提醒道:“一会七点半要录制导师vcr,大家记得呦。” == 夜晚。 七点四十五。 今夜的月亮很圆,颜色却很淡,好似轻薄的棉絮堆积而成。 正是涨潮时,海浪声阵阵。 一个黑影走上了别墅四楼的拐角,惨淡的月色显得其愈发寂寥。 黑影迈步至四楼右侧最后一间门房间门,芒安石的住所,指节有规律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一分钟后,黑影再次敲了敲门,仍旧没有回应。 黑影放弃,从四楼红木楼梯慢慢下行,嘴角带笑。 十分钟后。 芒安石房间门墙面的一块墙裙砖慢慢旋转了九十度,随即,电视下的墙面打开了一处门洞。 黑影从门洞里钻出,借着窗外的月色,打量了一圈房间门,确认房间门无人后,慢慢踱步至沙发边。 黑影盯着沙发思索了一会,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模式,蹲下身,沿着沙发仔细搜寻起来。 转了一圈,似乎寻不到想要的东西,黑影重新站起身,躺在沙发上,举起右手,在手臂可及的范围内摸索起来。 猛地,黑影似乎想到什么,从沙发上跳起,跪在地板上,弯下腰,看向沙发底下。 果不其然,刚才手臂碰触到的沙发底部,赫然有两个猪肝红色的字母。 黑影掏出口袋中的巾帕和小瓶,从小瓶中倒出液体至巾帕上,对着沙发底部使劲揉搓。 五分钟后,黑影发现字母只是颜色变浅,无法消除,重新从口袋掏出刻刀、砂纸和报纸。 十分钟后,黑影看着彻底消失的字母,满意地点点头,用报纸将残渣木屑收拾干净,起身正准备原路返回,房间门的灯亮了起来。 黑影一颤,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 房间门门打开,芒安石、水长乐、导演、小岛警察和工作人员站在屋外。 屋内,黑影似乎并不打算辩解,双手背于身后,静静地与众人对视。 “翁静导师,真的是你啊。”水长乐轻声道。 翁静将额头前的散发往后拨了拨,一如平日般娴静道:“我身体不适,请假休息。在房间门散步时,恰好发现墙壁有点特别,没想到墙后竟然有密道,就胡乱走走,走来了安石的房间门。” 水长乐指了指了房间门的天花板,翁静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见天花板吊顶的隐秘处,藏着数个摄像头。 翁静不慌不乱:“那又怎样?” 的确,就算摄像头记录下来,她也可以狡辩是无意发现了密道,好奇心进入芒安石房间门,又随意摸索了一下。 水长乐:“既然翁静导师觉得没问题,又为何如此急切地处理沙发下的字母呢?” 翁静眯起眼。 水长乐:“wx那两个字母是血迹,不过是我找后厨要了鸡血画上去的。” == 时间门回到四个小时前。 导演休息室。 导演含在口中的柠檬茶,从水长乐说“尸体在芒安石房间门的沙发上”起,便一直停留在口腔,不曾咽下。 等到水长乐将来龙去脉说完,导演口中的柠檬茶缓缓沿着嘴角滴落,一副即将毒发身亡的模样。 水长乐体贴地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导演。 导演同行尸走肉般接受,擦拭掉嘴角的水痕,看着身前并不像讲玩笑话的水长乐和一脸从容的芒安石。 “你们和我说这些,是要我帮什么忙吗?”导演也是个聪明人。 水长乐:“我已经有初步怀疑的对象了,还是需要导演帮我们演一场戏。” 导演揉揉眉心,钓鱼这招,水长乐真是用得如火纯情。 导演:“长乐啊,看来你不仅是钓系大师,还是钓鱼大师。” 水长乐:??? == 此刻。房间门内。 翁静冷笑一声,也不恼,只是好奇道:“怎么会想到是我?” 若说导演在众人面前表演是使诈,事先在沙发下写下字母缩写,只能是已经确定目标人物。 水长乐诚实道:“其实我也是五分赌。” 陈思旺的死亡现场,除了伪装意外事故被识破外,水长乐总觉哪里不太舒服。 直到水长乐重新看分组表演时b组的《沉默巨塔》,才察觉哪里违和。 这首歌曲是以沙漠为背景,无论是芒安石的原版,还是选手的改编版,演出服皆以黄色调为主。 而陈思旺的尸体上穿的是黄黑色格子衬衫和亮绿色马甲,以及土黄色长裤。颜色非常冗杂,并不和谐。 起初水长乐未多想。因为发现地道后,他们能确认陈思旺是事前被人绑在密道,凶手为了伪装不在场证明,带了一套演出服更换掉其身上沾满排泄物的衣服。 想来凶手也没闲情逸致,拿套演出服还特地进行搭配。 直到看到翁静的画作,水长乐才有了新的推测。 水长乐:“你的画作颇见功底,可总觉说不上的奇怪。后来我发现,是你使用黄绿两种颜料时过于随心所欲,不拘于常理。” 比如翁静送给水长乐的《巨树与百合》。盛放的百合花,说明季节应该是初夏,可巨树上嫩黄的叶子,又展现出秋的萧瑟感。 再比如翁静送给温峥的《静水河畔》。湖边花草芦苇的状态,天上成群的大雁,说明画的是秋天,可湖边一大圈入秋就该变黄的银杏树,树叶却是郁郁葱葱的绿。 水长乐:“若没有之前发生的事情,纯粹欣赏画,我可能还会联想翁静导师是不是要表达季节交错,时空错乱,亦或者以异样的景致抒发内心的矛盾等等。” 反正艺术作品只要炒作出价值,你欣赏不了画便是你没艺术鉴赏品味。 “后来我在想,你不是故意画得违和,就像陈思旺身上奇怪的搭配,也并非凶手随意拿衣服。而是因为,凶手是黄绿色盲。” 黄绿色盲,不同于常见的红绿色盲,其无法分辨黄色和绿色两种颜色。 翁静点头:“你真观察得细致入微。” 身后的导演恨铁不成钢:“这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何必呢?” 翁静冷笑一声,似乎不打算解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熟练地点上。 雾气在房间门飘散开来。 水长乐抿了抿唇,看情况,对方并不打算说明自己与翁青松的仇怨。 导演身旁的警察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何情况,极为生疏地掏出口袋中的镣铐,将翁静铐住。 香烟掉落在地,翁静颇有公德地伸出脚,将其踩灭。 “我能问个问题吗?”水长乐看着翁静。 “你说。” “你为何要将翁青松杀死与芒安石的房间门?” 若翁静将翁青松杀死于密道,或许尸体很久,甚至永远不被发现。费尽心机,百般布置,增大风险,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翁静想陷害芒安石。 翁静看向芒安石,目光很冷,像数九隆冬里的冰刀。 “因为我这辈子最痛恨,别人给我希望,又把我推回深渊。” 翁静的话语意不明,水长乐看向芒安石,芒安石的表情也满是困惑。 水长乐:“事情到这个地步,不如摊开说清楚,或许中间门有什么误会?” 毕竟这个世界上,站在不同立场和视角对待同一件事情,得到的结果完全不一样。这样的经历,水长乐感同身受。 “误会?”翁静表情嘲讽,和平日女文青的恬淡全然不同。 == 芒安石签约翁青松时,翁静还是翁青松旗下的艺人,也可以算是师姐,虽然两人交集不多。 最初的翁静对芒安石颇有好感,少年才华横溢,身上还有股如青莲般浊淤泥而不染的清高。久浸在娱乐圈的大染缸中,有人对这份清高嗤之以鼻,也有人对其艳羡仰慕。 翁静就是后者。 原本欣赏只是纯粹的欣赏,翁静也不曾表态。毕竟翁静在娱乐圈中也非一言九鼎的大前辈,说几句好话就能让后辈青云直上。 直到有一次,她的创作手稿落在了公司的录音棚。她当时忙着录制一档音乐对抗综艺,两日后才发现自己原创的曲谱丢了。 翁静回公司寻找,很幸运,那段时间门使用录音棚的人不多,公司的保洁也不会随意丢东西,她在桌上找到了自己的手稿。 手稿上有修改的痕迹,有人用铅笔帮她改了曲子的副歌和歌词。她一眼便认出是芒安石的字,毕竟在九漏鱼横行,错字连篇的娱乐圈,芒安石的一手好字小有名气。 仿佛那次之后,两人之间门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翁静发现芒安石很喜欢窝在录音棚创作,她遇到灵感枯竭或者创作不如意时,便会将手稿放在录音棚的桌上,而芒安石每次都会帮她修改。 她以为他们之间门是有情感的,不是肤浅的爱情,而是高山流水觅知音般的灵魂共鸣。 后来,她想摆脱翁青松,想向世人揭露对方丑恶的嘴脸。 她认为,平日敢公然和翁青松呛声,敢表达义愤填膺的芒安石,会是她最好的盟友。 这个念头冒出之后,她便会在他们交流的音乐作品后面,附上对于翁青松恶行的控诉。 翁青松的恶行罄竹难书,翁静也不需要划开自己的伤口,只要将翁青松对旗下艺人的所作所为书写即可。 芒安石也看到了她的控诉,因为对方会在修改音乐作品后,将控诉书叠放在作品下面。 然而她等了很久,也不见芒安石有所行动。 她不认为自己看错人,她想,或许是因为芒安石近来家庭也遭受变故,有心无力。 她等了很久。 有天在一个音乐综艺上,两人相遇了。她鼓起勇气上前,想问对方是否愿意和她一起揭露黑恶势力。 然而对方在看到她后,只是神色冷漠的视而不见。 再后来有一天,深夜的公司,翁青松又对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她心有感知,留了张写着救命的纸条,插在了芒安石的键盘上。 然而那一夜,芒安石和翁青松及翁静,在公司的廊道上相遇了。 翁青松搭着翁静的肩膀,翁静的表情里写满了无助。 芒安石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出公司,融入茫茫夜色中。 那天起,翁静对芒安石,从知己的欣赏,转成了深入骨髓的痛恨。 == 房间门内。 空气仿佛凝滞般,只有残留的烟味一丝一丝侵扰着人的神经。 水长乐看着眼眸猩红的翁静:“或许,安石不知道一直以来和他交流的人是你?亦或者,他没有看到你留下的求救字条?” 翁静冷哼一声,对水长乐开脱般的辩解不屑一顾。 小岛警察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手足无措,半晌,才在其他人的提醒下,对着翁静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 翁静跨出房间门门。 水长乐看着失魂落魄的芒安石,轻抚其后背。 片刻,芒安石冲出房门,一路狂奔,喊住了已经走到一楼大堂的翁静。 “对不起……”芒安石的声音像是被礁石撞得粉身碎骨的海浪。 翁静依旧是极具嘲讽的表情。 “我知道,给我写控诉书的人是你,那天你留下的救命字条,我也看到了。”芒安石坦荡道。 芒安石毫不辩解,倒有点出乎翁静的意料,她挑了挑眉。 芒安石是想承认自己冷漠? 亦或着有难言的苦衷? 翁静站在原地,等着芒安石接下来的话。 良久,久到大堂的白炽灯似乎都被时间门削得有气无力,芒安石才艰难地开口。 “我当初不愿和你站在同一战线,揭露翁青松的累累罪行,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世界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翁静一脸困惑。 “我那天看到求救信,却无动于衷,因为我的私心在作祟。同为子女,为什么你和你母亲能得到认可和疼爱,而我和我的母亲却只能生活在黑暗下。” 翁静将芒安石的话从头到尾咀嚼了一遍。 “等下,你该不会想说,翁青松是你父亲吧?” 芒安石点点头,眼睛里是化不开的疲倦。 翁静笑出声,肆无忌惮。 良久,仿佛笑够一般,翁静看着看着芒安石:“我都不是他女儿,你怎么可能是他儿子?” “那个畜生,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第124章 翁静 芒安石房间。 屋内亮堂的灯火,更衬得屋外的月亮孱弱无力。 细瘦的风夹杂着海水的咸味钻入房间。 水长乐点上房间架子上的柠檬味香薰,渐渐扩散的香气和摇曳的小火光,让房间内终于添了几分人气。 他看向半缩在床榻上的芒安石。 对方上身短下肢长的身材比例,以至于蜷缩起来只有小小一团,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翁静最后说的话,水长乐也听到了。 他并不意外。 原本芒安石说翁青松是自己父亲,他便充满怀疑。遗传学可以有偏差,但不能荒唐。 “你不问些什么吗?”芒安石抬起头,看着在房间内左右忙碌的水长乐。 “问什么?”水长乐笑着反问,灯光让他陷下去的酒窝格外的温柔。 芒安石噎了下,闷声闷气道:“问我为什么不帮翁静,觉得我是个自私自利,残忍不仁的人?” 水长乐笑出声,笑得芒安石莫名其妙。 水长乐看着眼前沮丧的俊脸,带点委屈、带点迷惘,像一只雨天里缩在屋檐下的可怜小狗。 笑着笑着,水长乐感觉喉咙有些苦涩。 曾经他也以为,皇帝芒安石是个残暴不仁的人。如果当时的他能够有知人之明,如果当时的皇帝能够袒露心扉,许多悲剧都不会产生。 “笑什么呢?”芒安石撇着嘴道,虽然对方笑起来怪好看的。 水长乐爬上床,坐到芒安石身旁,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将被单往两人身上拢了拢。 衬衫单薄,芒安石能够感觉到紧挨着胳膊的温热。 水长乐:“我在笑,这样真好,你不会把自己的委屈不甘藏起来,可以做个能够坦率七情六欲的人。” 水长乐的眼睛很亮,芒安石仿佛能从眼中看到浩瀚星辰。 芒安石:“你真的不觉得,那样的我很不堪吗?” 水长乐摇头。 他的确同情翁静的遭遇,但对于翁静对芒安石的控诉,他也只能用强加之罪来形容。 作为老师,他向来鼓励学生向善,有颗乐于助人的心,永远对生活充满热情,对他人充满善意,不要用最恶的想法揣摩他人,不要被愈发冷漠的社会所同化。 未来是属于这群年轻人的,他们怎样,世界将会变成怎样。 但他每次也会和学生们说,向善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毕竟利用“善心”的新闻屡见不鲜。 他带过的学生里,就有因为天真帮朋友做“担保”,惹祸上身最后差点被迫退学的; 有遇到“勤工俭学”的学生推销产品,大发善心屯了一宿舍货打算帮忙转卖,最后发现全是劣质淘汰货品; 也有在校园内遇到“完不成拉新任务就要被辞退”的社畜,好心借手机帮忙做任务,最后背上一堆莫名其妙贷款的; 至于在校园路遇到“来旅游不小心丢了钱包”的大学生,慷慨解囊帮其凑路费的,更是数不胜数。 水长乐希望他的学生们永远向善,可这个世界,却未必实时都是善意。 水长乐看着眼前陷入自我焦灼的芒安石:“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不会帮翁静的,至少不会冒然出手。” 芒安石眨着眼,带点氤氲的眼睛愈发像只小狗。 水长乐忍不住擦了下对方的鼻子,剖析道:“首先,从假设结果来看——芒安石,对于娱乐圈半壁江山的翁青松,并没有多少能耐。不是自轻自贱,而是客观条件摆在那,芒安石去对付翁青松,不过是以卵击石。翁静会产生你能帮她的错觉,是因为她在黑暗里太久了,四周皆是黑暗的帮凶,或者黑夜里的沉默者,当她看到一束光,看到敢于发声的人,便以为是希望,就像沙漠旅人看到一颗绿植。可那就是一束光,可以穿破黑暗,但没法驱散黑暗。” 芒安石本想辩解几句自己并非无能为力,可那个年纪的他,也的确只是翁青松手底的傀儡———一个自主想法多一些,不听话的傀儡罢了。 水长乐继续道:“其次,从假设本身出发——芒安石原本就没有义务,去帮助翁静。法律没有相关条款,道德也没有相关束缚。因为帮助翁静,并不是一件“明知可为却不为之”的事情,也不是“举手之劳便可帮忙”的事情。翁静对你,其实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和你去指责一个与你非亲非故之人,病人要换肾不然就会死,你型号匹配为何不捐?它不只凌驾于道德绑架之上,它纯粹就是胡搅蛮缠。”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他感觉对方似乎说得并不那么有道理,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温柔,而他也强势地被安抚到了。 就像有人硬是撕开他心脏的铁皮大衣,往里塞了一整把芳香的春花,整颗心脏都为春的热情甜蜜怦然心动,怅然与迷惘被赶出心房。 “你是在安慰我吗?”芒安石忍不住问道。 水长乐点头反问道:“不然呢?我在给你灌输人生鸡汤?” 芒安石看着对方的笑意,他承认,他被安抚了。 长久以来深藏于灵魂深处,不见天日的,自我封闭的,被藤蔓所包裹的晦暗情绪,此刻似乎都得到了释放,久违地暴露在阳光下,却意外的没有恐慌,只是懒洋洋地觉得—— 早该如此了。 “我想去看看翁静。”芒安石开口道。 == 小岛派出所。 年轻未经事的小警察哪见过恶性凶杀案,整个人魂不守舍。 不过再心绪恍惚,小警察依旧有自己的坚持和责任,打个铺盖守在派出所内。 见到水长乐和芒安石,小警察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水长乐说明来意。 小警察犹豫一会,还是同意了两人探望翁静的请求。 临时拘留室。 小岛派出所内的设施还算人性化,窗明几净,床铺被褥舒适,也有单人卫生间。 翁静坐在床脚,听到脚步声,也只是冷冷地抬眸看了眼。 水长乐两人只能在格栏围出的探视间和翁静对话。 芒安石看着翁静,真诚道:“对不起。” 水长乐的宽慰,让他能够不去回避所有问题,能够安然地去面对自己心境的变化。 翁静并不想搭理他,依旧面墙而坐,似乎白墙上隐藏着生命的奥义。 芒安石靠着铁栅,说起了往事。 == 单亲家庭出生的孩子,即便表现得与普通小孩再相似,内里的苦楚却不为人知。 都说温暖的童年能够治愈一切创伤,而有的人却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童年里,他们会面对同龄人童言无忌的“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话语,会面对孩子家长带着审视同情的目光,会面对老师与他人并不相同的鼓励与批评,也会面对来自社会冷嘲热讽的恶意。 他们往往比同龄人都敏感。 幼年时的芒安石,在所有人眼底都是聪慧早熟的,却没有人知晓孩童面无表情的背后,也有忐忑、渴望和惧怕。 他趁着母亲不在,翻过家里的犄角旮旯,企图寻找关于父亲的痕迹。 他也曾拐弯抹角问过母亲,向来知无不答的母亲却回避了这问题。 他很懂事,他能感知到母亲的为难,他选择不再过问,可心底对于父爱的渴望却从未停止。 学校的家庭活动日,看着其他同龄人牵着父母欢声笑语,看着别人的父亲托举着自己的孩子,内心深处无法对他人告知的情绪便如藤蔓般肆意疯长,包裹住幼小的心脏。 一直到很多年后,在母亲逝世的关口,有人告诉他,他是他的父亲。 父亲,一个芒安石从小又切盼又憎恶的名词。 有过美好的憧憬,也有过深入骨髓的厌恶。 但终究,他还有亲人的喜悦,和骨子里对于父爱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哪怕他的父亲,与他所期盼的形象截然不同。 哪怕翁青松的为人,让他觉得不堪而可笑。 因而在面对翁静同往日一般无二的“控诉书”时,芒安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因为写控诉书的人是翁静。 翁青松爱妻爱女的名号众所皆知,翁青松也曾以“我这辈子的妻子只有翁静母亲”的霸气宣言走红网络。 娱乐圈内众人私下都会评价翁青松——是个烂人,但还算有情有义。 正因如此,对于翁静的控诉,芒安石起初除了同仇敌忾,也有几分疑惑。 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恨翁青松的人便是翁静,毕竟翁青松唯一没对不起的人,是翁静母女。 翁青松也曾对他说,他无法娶芒安石母亲,也无法认芒安石,是因为不能对不起翁静母女,他温馨美满的家庭。 从那刻起,即便嫌弃翁青松是个烂人,芒安石也没办法克制自己对翁静的嫉妒。 一个烂人把自己所有的好都给了一对母女,而他和母亲却要在流言蜚语里生长。 于是再看翁静的控诉,便多了几分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好歹的意味。 == 此刻。 芒安石看着默不作声的翁静:“抱歉,那天在节目里我对你视而不见,是我刚接受了翁青松是我父亲的事实,我当时很迷惘,也不知道怎么去和你相处。” 当时的芒安石以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翁静并非造成他们家庭不幸的刽子手,甚至从时间先后,他的母亲才是小三,可他无法去面对这个姐姐。 芒安石:“那天你给我留下‘救命’的字条,转头我又看到你和翁青松并肩而行,我以为你可能知道了我是小三的孩子,想要‘借刀杀人’,或者嘲弄我。” 那时被嫉妒和不甘所蒙蔽的芒安石,根本没能读懂翁静眼中的惶恐惧怕。 == 翁静终于有了反应,从床上站起身,走到铁栅边,与两人隔栏相望。 片刻,她笑出声,笑得戏谑,笑得嘲讽。 等她笑够了,芒安石真心实意地道歉:“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我的确是漠视了你的求助,不是当事人,所以我也不清楚这份漠视的伤害有多深。你不需要原谅,但此刻我的道歉是认真而真诚的。” 许久,翁静自嘲地笑了声:“罢了,你也只是一只外强中干的可怜虫而已,是我把你想得太强大,还奢望你成为救世主。” 翁静的话被水长乐打断。 “翁静小姐,你不认为你说的话有失偏颇吗?” 翁静抬眼,上目线看着水长乐,她第一次看到对方眼里带着愠怒。 “或许你是被害者,甚至是完美受害者,但并不是背上受害者的身份,你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就能发号司令。你这种站在自己绝对视角自说自顾的方式,和那些犯下滔天恶行后控诉自己委屈的加害者有何区别。” 如今的新闻媒体总喜欢挖掘犯罪者背后的动机,并进行渲染,去挑拨大众情绪。 比如一个学生杀了自己的舍友,动机是认为自己受到了歧视。 这原本就是个简单的,有心理疾病的学生没有受到正确引导,在反社会人格的引导下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凶案。 可媒体为了流量,另辟蹊径找角度,不停地去美化其动机,用许多春秋笔法合理化其凶杀行为。 “早些年流行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我就是世界的主宰。可近些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儿子,周边都是我爹妈,都要迁就我,让着我。” 就比如杀舍友的学生,其所谓的“被歧视”,是认为舍友结伴孤立他,通知没有转达给他,宿舍聚餐说有他在随便吃个面就好。 且不说这些论据能不能构成“歧视行为”,站在舍友角度,或许随便吃个面是体谅到对方经济拮据,不愿加重其负担;没有转达通知是压根不知道他没接到通知。 人站在不同立场,不同出身、教育、成长经历构成不同的思维,对同一件事自然有不同的思考和处事方式。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对对方视角的不解。 人可以无知,可以有矛盾,可以有争议,但不能以自己去建立世界的规则,更不能用自认的规则去要求甚至伤害他人。 “从法律,从道德的角度,芒安石都没有必须帮你的理由,哪怕是从圣人的角度,达则兼济天下,那年的芒安石,也没有‘达’的能力。” “换位思考下,你若站在芒安石的视角,面对一个和你同父异母的姐姐,一个得到他不曾得到父爱的姐姐的求助,他会怎么看待?” “你从来不曾在求助信中说过自己的遭遇,而是在说着翁青松对别人的错。如果是我收到这封求助信,我会有质疑。求助的本质,是以我的遭遇来博取他人的怜悯、正义感或帮助等。可在求助信上写别人的遭遇,好似也是一种正义行为,但我作为没有上帝视角的普通被求助者,我的第一反应,这会不会是构陷,会不会是借刀杀人?” “哪怕我知晓以翁青松的为人,这些事情大概率为真,但当事人不发声,不求助,人微言轻的我站出来,且不说是不是以卵击石,届时会不会好心办坏事?” “很多人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口,自己的不堪暴露出来。虽然这种行为会纵容加害者继续向他人施暴,但当事人不愿意,旁人是无权越俎代庖的。” 翁静似乎被水长乐的长篇大论唬住,怔怔地盯着水长乐,一言不发。 水长乐轻叹一声。 “抱歉,我语气有点咄咄逼人了。我说这些或许很像在替芒安石开脱,但我希望,在你愤怒、指责的情绪消退后,也能换位思考下。整个事件里,大家都是受害者,我只是不希望你徒增对无辜者的仇恨。” 水长乐说罢,见翁静久久未张口,牵起一旁的芒安石。 就在两人转身的瞬间,翁静开口了:“以自己的遭遇去求助吗?” 水长乐转过身,和翁静对视。 女人的眸子里带着无尽的悲凉。 == 人是喜欢自我美化的动物。 成功人士都喜欢出传记,侃侃而谈自己的经历乃至遭遇。 人们在描述自我遭遇时,往往是带有目的性的。 比如展现出自己的乐观大度,“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比如博得他人的同情心,甚至以此牟利; 比如描述作为被加害方的经历,控诉加害方的罪行,让世人对其唾弃。 无论何种目的,其遭遇若非胡编乱造,而是真实发生,都说明其心底“放下了”。 “放下了”并非指原谅、更不是释然,而是指自己能够有勇气去面对。 可有些遭遇,人是不敢去面对的,更不会“昭告天下”。他们会把它埋在心底不见天日的地方,带到坟墓。 翁静就有许多想要带到坟墓的遭遇,或者说,她的一生就是一场荒唐的遭遇。 她本不愿和任何人说起,哪怕事情败露,面对法庭的审判,她认为她也会选择三缄其口。 因为她根本没有回看过往的勇气。 可是此刻,翁静忽然有想倾诉的,和眼前这个男人。 “我是个男人,准确说,曾经是。”翁静开口道。 如他所料,芒安石神情满是震惊,每个毛孔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反观水长乐,平静得仿佛早已知晓。 翁静站起身,走到铁栏边,与水长乐对视。“你不惊讶?” 水长乐垂眸:“我其实猜到过。” 他在翻阅芒安石从翁青松云端拷贝的照片中,看到过年幼的翁静。若不是颇有辨识度的眼型,他也不会将翁青松怀里的小男孩和翁静画等号。 让他加强这份猜测的佐证,是选手拜访导师环节时,在翁静的房间看到一堆药瓶。 药瓶里除了维生素、营养素之外,水长乐对几瓶名字生僻的外文药印象颇深,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他在有了网络后,查询了药品名称。这些药品中都含有大量炔雌醇、戊酸雌二醇等,主要是用于女性更年期或者卵巢问题后雌激素的补充,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变性人通过药物来维持激素平衡。 只是当时水长乐并未多想,性别选择就和性向选择一般,属于个人。 翁静自嘲地笑了声:“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水长乐摇头:“我的评判原则是,只要这件事不伤害他人,不违法,不违背公序良俗,自己为自己负责,那么其他人无权干涉每个人的选择。” 他的教书生涯里,也遇到过性别意识错位的学生。有基因里带来的本能,有成长环境带来的影响。他从不曾认为这是一种病,每个人也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翁静嘴唇嗫嚅,看着自带“循循善诱”光环的水长乐。良久,翁静轻声道:“可是我根本不想成为一个女人。” 水长乐看着铁栅后幽深的瞳孔,深黑一片的眼底蕴藏着无尽的海,悲伤滔天的海。 水长乐忽然有些,不敢听翁静接下来的话。:,, 第125章 往事 外人眼里,翁静的母亲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女人。 哪怕在其与翁青松喜结连理前,她只是一个被模特圈无视,被演艺圈边缘化的嫩模。 年轻时的翁青松外貌俊朗,一表人才,加上能言会道,颇讨圈内女人喜欢。再加上其人脉渐广,资本愈发雄厚,哪怕圈内知晓其人品不堪,贴上来的莺莺燕燕也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当红女星。 而就在翁青松和某热剧小花,以及刚从模特转演员的女星三角恋传闻正火热时,翁青松宣布了婚讯。 娱乐圈内部哗然。 毕竟翁青松的形象,怎么都是漂泊无根的风流浪荡子,根本不是能被婚姻和女人绑住的类型。况且结婚的对象,还是个毫无大众知名度的嫩模。相比翁青松历届绯闻对象,实在上不了台面。 好奇心重的圈内人一打听,嫩模怀孕了,母凭子贵。 不少想投机取巧走捷径的女星纷纷懊悔,原来翁青松竟然是可以被孩子绑住的人。 这段婚姻一开始,众人都认为持续不了多久,今天你能借腹上位,明天自然有更年轻漂亮的女人也能做到。 尤其是在婚后没多久,翁青松便和一力捧的新人女歌手打得火热时,众人都认为这段婚姻开启倒计时了。 谁曾想,任翁青松和多少女星女模女制片传出绯闻,甚至被八卦媒体拍到大量酒店幽会、海外度假的照片,翁青松的婚姻却始终没有亮起红灯。 两人度过了二十五年的银婚。期间翁青松甚至当着媒体宣布过,翁夫人的名号,永远属于翁静的母亲。 众人对圣人的品德要求无限高,但对烂人,但凡有一点可取之处,便会无限赞扬。 一时间,翁青松甚至成了好男人的代名词,荒唐至极。 圈内人是不相信翁青松还有“情种”属性的,他们认为是翁静的母亲有手段,御夫有方,或者其有翁青松致命的把柄,让翁青松只敢在外花天酒地,但不能动摇家庭根基。 翁静年幼时,也曾好奇这位一年到头看不到几面的父亲。 他见过父亲最多的地方,和大多人一样,是八卦杂志。八卦杂志的图片里,父亲左拥右抱,身边的女人不是他母亲。 那时的他也在保姆熏陶下,看了许多黄金档狗血家庭剧,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拿着杂志问他母亲,母亲却躲只闪道:“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翁静没有去上幼儿园,没有同龄朋友。他的整个幼年时期,都是在家里度过。他经常要吃药打针,他惧怕针头和药片,可他没办法抵抗,因为一旦保姆告诉翁青松自己没有吃药,男人便会对他拳脚相向,他每次求助地看向母亲,母亲却装作视而不见。 后来他上小学,他隐约感觉自己和身边的孩子不一样。 直到有次春游,郊外卫生条件差,仅有两格小茅房。小男孩小女孩们忍不住,各自找了遮挡物就地解决。 学校里,女厕所都有单独的隔间,翁静从未观察其他女孩子是如何上厕所的。 可这次他惊讶地发现,为什么女孩子都是蹲着的,男孩子都是站着的? 他是女孩,可他为何也是站着的? 翁静惶惶不安地回到家询问母亲,刚从名媛下午茶回家的母亲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摸着他的脸,欲言又止。 “别问了,孩子,好吗?” 他很执拗,一定要刨根问底。 最后母亲说:“你生病了,所以和别人不一样。” 生病了吗?年幼的他虽懵懂,虽然孩童有相信父母的天性,可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样的。 父亲知道他的疑问,在难得的家庭聚餐上,同往常一般爱抚着他的脸:“你是女孩子,可你终究不是真正的女孩子,不过没关系,爸爸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女人。” 那一刻,面对那张写满笑意的脸,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 翁静尽管比同龄人读书识字起步晚,可他很聪明,小学三年级时便逆袭成年级第一。孩童的好奇心和长年积累的困惑,让他开始怀疑许多东西。 他最先好奇的,便是自己长年注射和服用的药物。那些药物都被拆了包装,他不知道名字,于是他便趁着每月有人来送药物时,偷偷观察保姆的行动,在其将药盒丢入垃圾桶后,偷偷将其捡了回来。 那些药品包装都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翁静研究好久,才查到是泰文。他看不懂泰文,但他有小技巧。他将药品拍照上传到论坛,挂上悬赏积分让网友翻译。 很快有网友帮忙翻译了药品名称和说明。 那是一些富含雌激素的药物,正如父亲所说,因为你病了,所以要吃药打针,才能成为女孩子。 好像没有问题,可他总隐约觉得奇怪。 一直到小学五年级时,他的后桌和同学们分享暑假去泰国旅游的见闻。 “我跟你们说,芭提雅东方公主号上的人妖太美了,感觉国内的女星没一个能打的,身材那个婀娜。” “真的假的?有那么漂亮?” 后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看,合照,好贵的,拍一次要给一百泰铢小费,我最喜欢白裙子这个。” “太漂亮了吧!”女孩子们惊呼,“不是说人妖都是不男不女,长得奇怪的吗?” 后桌难得有一堆女孩关注,急忙炫耀起学识:“导游说了,年纪大做人妖和精心培养的人妖是不一样的。他们从男孩两三岁时就开始喂药,让其男性部位萎缩,女性部位突出。一直喂药的人妖皮肤和身形都特别好,女性看了只会自愧不如。” “他们还有小吗?” “有啊,但是没有用了,就是不能生小孩了。” …… 孩童们对新奇事物充满热情,翁静却在心底咯噔一下。 翁静开始疯狂地查询人妖相关信息,因为他发现,人妖的“生成方式”,和自己所注射服用的药物一模一样。 他开始对自己性别为女产生怀疑。 他不喜欢同女孩子们一同跳皮筋,研究扎辫子花样。他更喜欢和男孩子一同踢球,玩机器模型。 他的声音也比一般的女孩子粗。虽然未变声期前,男孩子的声音也很清亮,可他觉得,他不一样。 他开始观察自己的部位,和网上同龄人图片相比,他比较小,但他能确认,那是男人的器官。 他将保姆给的药偷偷吐掉,但打针却无法避免。 他用强硬的方式拒绝,将书、碗等所有能用的东西砸向保姆。 保姆被他忽然的叛逆疯狂吓到,没敢再勉强。 那个周末,久未出现的翁青松回到别墅。 翁青松将翁静抱在怀里。 小时候的翁静是渴望父亲怀抱的,可这次,那大掌从他大腿、胳膊划过时,他只觉得一阵恶心,浑身战栗。 男人问他:“为什么不乖乖吃药?不打针?” 翁静:“我是男孩子!” 男人似笑非笑看着他:“不是,你是女孩子,你只是生病了。” 翁静也不傻,并不被翁青松所蒙骗,继续抵抗吃药和注射。 他逐渐开始恢复了一点男性特征,很微妙,不明显,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得到。 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喜悦。 他拒绝穿裙子,拒绝女性化打扮,在那个家长担心孩子早恋因而“假小子”遍地的时期,他的风格倒也不算离谱。对着女孩子喜欢和他黏黏糊糊的举动,他都是拒绝。 只是他的身份上性别仍是女,在学校还是要上女厕所,不过他相信,只要他长大,再大一点,一切就能自己做主。 直到他上初三那年。 他们全家去泰国旅游。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全家三口的旅游,翁静欣喜不已,以至于对翁青松怪异的神色都没太留心。 翁青松看着翁静上唇微微冒出的青渣,蹙眉道:“真是不听话的孩子。”他的手掌抚过翁静不再细腻如瓷的皮肤,失望地摇摇头。 在泰国的第四天,他和翁青松同车,来到了一繁华的商区。母亲没有跟随左右,翁青松说女人独自购物去了。 他和翁青松走进了一栋四层小楼。 他没想到那是一条不归路。 在充满异域风情的会客区,他喝了一杯他很喜欢的泰式奶茶。 之后他便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半梦半醒中,他听到男人们的对话。 “这现在法律是要十八岁才允许做手术。”一口极为蹩脚的普通话。 “这卡里,三十万,你们自己分。” …… 翁静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酒店房间里。 他要起身,却总觉身体哪里不对劲,很快,他发现,他下身传来阵痛,而器官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他初中生物是满分。 那是女人的器官。 他以为是梦境,疯了一般地撞墙、砸床,企图用疼痛将自己唤醒。 门打开,母亲进来了,抱住他,哭着和他说,“对不起”。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逐渐接受了现实。 他从出生开始,他的社会印记都是女,如今也只是坐实了“事实”。 他将人性往善意的方向想,查看了大量案例,或许父母让他“变性”,是因为他身体里本就存在两副器官,必须做选择? 可是他更想当男人。 天下没有父母会害自己孩子的,他们一定有不能和他言说的苦衷。 翁静为翁青松和母亲想方设法脱罪,也是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又开始吃药和打针,变得愈发秀美,高冷班花、美女学霸、文艺美人等光环笼罩在他身上。 他并不喜欢男生送来的情书,更不喜欢那些带着女性审视的目光。可他逐渐习惯了平静的生活,直到…… 那个晚上。 翁青松又出现在别墅里。 他似乎喝了酒,训斥了母亲,母亲不敢多言。 翁静也不同小时候,会挺身而出为母亲打抱不平,而是转身冷漠地走回房间。 翁青松眼角的余光瞟到他。 那是一场翁静不愿回忆地噩梦。 上一秒,他还在奋笔疾书地做着理综卷,下一秒,男人醉气熏天地撕扯开他的衣服。 他挣扎…… 他哭喊…… 他求助…… 无济于事。 那一夜,比起身体上的撕裂疼痛,他的人生观颠覆得彻底。 他无法理解,那是他的父亲。 怎么能…… 再后来,父亲,不对,畜生时不时会来他的房间,母亲明明在客厅看到了,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开始无法理解这个世界。 他觉得所有他认知里的人性、道德都消失殆尽。 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他问母亲:“为什么?” 母亲只是叹口气:“认命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再后来,他成年了。 他的音乐天赋被挖掘,文艺而阴郁的创作风格,深得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同龄人喜爱。 他也让自己放纵于音乐的海洋里。 只有在这里,他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疼痛和混乱才能缓解。 但时不时某个深夜,男人推开门,那张狞笑的脸,都会将他唤回现实。 直到有一天,母亲喝醉了,在他半逼迫半引导下,他才知晓一切真相。 == 那一年,翁青松身边莺莺燕燕不断,翁静母亲只是其中之一。相比其他人,容貌、才艺、名气都排不上号的翁静母亲也有自知之明,只想能从翁青松身上捞点油水或资源。 就在和翁青松有露水情缘后不久,翁静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确定孩子是谁的,因为那段时间除了翁青松,她还有个长期交往的男模炮友,两个定期交易的富豪恩客。 她不想要孩子。 一来她不喜欢小孩,二来她很清楚,无论孩子是谁的,这些人都不会要这个孩子。 男模炮友有个公开的女友,不仅是正经高级秀场的模特,家庭条件也相当优越。男人比女人现实得多,背景穷困的嫩模和家世优渥的正经模特,根本没有可比性。 至于两个已婚富豪,就更不用肖想。且不说富豪都有子女,不缺孩子,就是富豪妻子母家的背景,富豪也就暗地里玩得花,明面上不敢声张,爱妻人设艹得风生水起。 翁静母亲不要孩子,但打算利用孩子赚一笔,也算物尽其用。 她很懂这些男人的心理。强硬蛮横、鱼死网破、胡搅蛮缠之类,只会让对方心生厌恶,甚至痛下杀手。适当的示弱,迎合对方大男子主义,才能利益最大化。 果不其然,她用梨花带雨的“忽然有了孩子好慌张”,善解人意的“我不能害了你,影响你的家庭和前途”,成功让男人们心甘情愿地掏钱包,给她大笔精神补偿和营养费。 一切顺风顺水,直到她找上了翁青松。 “翁哥,我也没想到,我以为那天是安全期没吃药,就……就这样了……”女人泪如雨下。 翁青松如其他男人般,翻看着b超单等:“你打算怎样。” 女人早已熟门熟路:“我……我知道这孩子不能要,放心翁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女人等着翁青松被自己的知情识趣所打动,如其他人一般对自己表达歉意,并给予丰厚补偿。 “堕胎对身体不好,我们结婚吧。”翁青松道。 “诶?” 女人一整个愣住,她就是思维开到外太空也没料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翁青松:“你准备一下吧,尽快把婚礼办了,让孩子名正言顺生下来。” 女人连着一周都处于恍惚状态,觉得一切过于魔幻。 那可是翁青松,圈内好多女星投怀送抱,想要坐上翁太太位置的翁青松。 极尽风流,一个人可以养活一百个狗仔的翁青松。 竟然……因为有孩子而打算结婚? 结婚对象还是一个在圈内都没几个人叫出名的嫩模? 女人不敢相信天降大饼。 她年少时也做过灰姑娘的梦,但从她十五岁开始进入嫩模圈后,早就看透了男人的虚伪和现实。 她不敢相信会有童话般的王子迎娶自己。 她欣喜若狂,惊喜过后又开始忧虑。 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如果是翁青松的,再好不过,皆大欢喜。 可如果不是呢? 翁青松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她不敢想象自己所要承受的愠怒和报复。 她偷偷去私立医院抽羊水检测dna,几个星期后,她得到了结果。很不幸,孩子和翁青松并没有关系。 她不可能直接和翁青松说“孩子不是你的”,到时候她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她也想过去打胎,谎称孩子不小心没了。但孩子没了,翁青松根本不会和她结婚。翁太太的名头,多少人梦寐以求。 很快,忧虑和恐慌就被阿谀奉承的讨好和纸醉金迷的享乐所冲淡。 从翁青松将婚讯宣布出去,她戴上翁太太的名号后,世界都变了样。 原本进个奢侈品店都要小心翼翼,如今随心所欲,让她见识到了物欲世界的奢靡; 原本经纪人、制片、小演员,但凡是个人都能给她眼色,如今对着她都是毕恭毕敬,说话轻声轻气; 若没有体会过,她还不会去奢望;可体会过后,让她如何舍弃。 她决定铤而走险。 先用这个孩子绑住翁青松,等她坐稳了翁太太的位置,再给翁青松生几个孩子。 即便事情败露,翁青松那么爱孩子,能因为一个孩子结婚,肯定不会愿意孩子没有母亲,或许也不再和她计较第一个孩子是绿帽子。 女人认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一切也进展顺利。举行超盛大的婚礼,圈内她只能仰望的明星们都到场祝贺,在一天十万花费的私人医院备产,极尽她从不敢奢想的生活。 翁青松对她算不上热情,甚至婚后绯闻不断,她也不甚在意。 他们本就是各取所需。 她问翁青松:“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出乎他意料,翁青松道:“女孩,我对男孩子没兴趣。” 她当时没将这些话放心上。 顺产那天,翁青松出现了,她知道对方当天应该要出席一场盛典,竟然赶来医院,她有些感动。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她有初为人母的喜悦,有母凭子贵的骄傲,也有对欺骗的惶恐。 她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观察翁青松的脸色。 她想,对方那么爱孩子,此刻一定很开心。 可翁青松在听闻是男孩子后,面色阴沉地离开病房,抛下了孱弱的母子。 她不理解,翁青松能为孩子结婚,可为何没表现出对孩子的喜爱?难道他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 可他若知道,第一时间就会将自己扫地出门。 在茫然不安中,女人从月子中心回到别墅。 翁青松没提出离婚,也没苛待她,每月能够花费的零用钱依旧丰厚。 除了翁青松给小男孩买了一堆女孩子的衣服和玩具。 她觉得不妥,提出过,但对方只是简单道:“我只喜欢女孩子。” 女人没有多想,因为很多男明星说童年趣事时,都会说小时候妈妈喜欢女孩子,就让他穿裙子,画脂粉,还拍下照片。 有些父母喜欢在小孩身上满足自己的癖好,倒也无伤大雅。 之后的日子,女人过得很逍遥。孩子有保姆带,翁青松长年不在家,充沛的零花钱让她的生活过得舒适惬意。她不用像普通家庭的女人,为了带孩子变得憔悴,身材走样,还要辛苦工作赚学费。 她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再生下一个真正是翁青松的孩子。 她健身,练瑜伽,甚至专门去修行闺房花样,可翁青松对她一直兴致缺缺,两三年,她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反倒是翁青松对孩子的关注多起来。他给孩子起名叫翁静,并给孩子请了单独的家庭医生。 她不知道翁静得了什么病,但看起来很严重,因为从三四岁起,家庭医生便常给孩子打针。 她看着孩子每次被针头弄得哇哇大哭,也有点心疼,询问翁青松到底什么情况,翁青松却说,她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 翁静出落得愈发好看,细皮嫩肉,比她看过的其他明星孩子都要好看。翁青松似乎也愈发喜欢翁静,经常亲昵地搂抱抚摸。 直到有一天,她趁家庭医生上厕所时,看到了药剂说明书。她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留了点心拍下照片,找人询问。 结果对方告诉她,这是雌激素药。 她不懂:“这药如果给小孩子吃什么效果?” “开什么玩笑,小女孩哪能吃这种药,一般都是治疗成年女性月经不调甚至绝经的。” 她战战兢兢地问:“那如果是小男孩呢?” “小男孩?那只能是养人妖喽。泰国那边质量好的人妖都这样,三岁起就开始喂食雌激素药,十几岁时候长得那是一个身材婀娜,细皮嫩肉,女人看了都甘拜下风。” 她如遭雷击,当晚便和翁青松对峙,问他为什么! 男人只是淡淡道:“我说过,我只喜欢女孩子。” “你是畜生吗!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他是我的孩子?”男人嘲讽道。 被戳中弱点的女人没敢再发声。日子过得太安逸,她差点忘了她曾经最担心败露的事情。 在那之后,她等着知道真相的翁青松提出离婚,甚至报复她。可没有,那天的记忆如同她的错觉,生活恢复往日的轨道。 她奢靡的生活仍在继续,代价是对翁青松为所欲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母性的本能,让她对孩子充满怜爱。 她想发声,可她没有话语权。 她也放不下优渥的生活,和翁青松鱼死网破。 她想过解决办法,便是尽快生一个翁青松的孩子。若之前她想生翁青松的孩子,是想保住翁太太的头衔,如今还加上了拯救翁静。 只要有新孩子,就能转移翁青松的注意力,唤醒他的父爱和人性,原谅她给他带的绿帽,不再对翁静下毒手。 她很努力,方式用尽,可是肚子永远没有动静。 她偷偷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她身体状态非常好,并告诉她,“如果无任何防护措施,两年以上还没怀孕,还是带老公来检查一下。我国现在不孕率15,半数以上是男方的问题。现代人工作压力大又不注意生活作息,男人少精和精子质量差的问题特别严重。男人好面子讳疾忌医,但现在不是古代,不能生孩子就怪女人,正确面对科学医学,早治疗早解决。” 医生的话让女人醍醐灌顶,她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情。 当初的她借腹上位纯属意外,可这个圈子里,有预谋想用这种手段上位的人不计其数,怎么就偏偏她成功了呢? 况且婚后,翁青松的绯闻虽然没断过,但她也不曾遇到带着孩子上门要她让位的女人。 仅仅是她运气好? 她想方设法收集了翁青松的□□送去检测,最后得出结论,几个样品□□经过镜检,都没发现精子,怀疑是无精症,需要患者本人亲自就诊明确具体病因。 她觉得可笑,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有这种隐疾。 她以为抓住了对方把柄,也不怕激怒对方,当面找对方对峙。 没想到翁青松一点也不恼怒,只是淡定地说,他自己早知道。 男人自小就有□□生精功能障碍,俗称无精症,根本无法生育。当然,极为看重面子的翁青松,是不可能将其告知他人。 或许是因为疾病的自卑,他玩得又花又疯,毫无顾忌。 直到翁静的母亲找上门,说他怀孕了。 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喜,虽然上次医疗体检显示他并无任何治疗效果,但或许就是有奇迹诞生呢? 他看着眼前的嫩模。 如果孩子是他的,皆大欢喜。 如果孩子不是他的,一个蠢笨的女人竟然敢上门讹诈她,他也会让她付出代价。 孩子还未出生时,心急如焚地他便让医生做了dna检测。 没有奇迹,孩子不是他的。 他猜到了这个结果,仍旧怒火中烧。 他看着挺着大肚满脸幸福的女人。 他要做什么呢? 伤害这个女人?他折磨的女性成百上千,早已索然无味。 休了这个女人?太便宜她了。 他的目光看向女人的肚子,心中已有打算。 他还没折磨过小婴孩呢。 亲手培养,亲手毁掉,多有趣。 女人生产时,他被告知是男孩,顿时失望,他的好多计划都落空了。 但很快,他发现,没关系,上天可以让孩子性别为男,人类和科技却可以改变孩子的性别。 似乎更有趣,更好玩了。 == 女人无比惶恐地听着男人说这话。 她一直以来的心存侥幸、沾沾自喜都成了笑话。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娱乐圈内只手遮天的人物,更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而是一个变态,一个恶魔。 男人看着她,如同看一只蝼蚁。 男人对她道,只要她安安分分,还能做翁太太,享受荣华富贵。他对她没兴趣,折磨的兴趣也没有。 女人是他很好的挡箭牌,毕竟没男人想让外界知道自己不孕。有翁静的存在,他的烦恼消减了不少。 但他也不可能帮其他男人养孩子,女人所得到的,他都会从翁静身上讨回来。 女人最终妥协了,她为自己的妥协羞愧,可她的确放不下奢靡的物欲生活。 她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靠靠翁青松的恶念、是靠翁静的牺牲换来的,可她选择逃避。 她甚至想,这样也挺好,她和翁静都能享受优渥的生活,翁静也能有好的教育环境。如果她离开翁青松,翁静连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不能保障。 她开始信神,无论东方西方,什么神都拜,希望翁青松能良心发现,停止对翁静的折磨。 直到那年他们去泰国。 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右眼跳得飞快,可她不敢多言。 而后,她看到了真正变成女孩,满脸惶恐的翁静。 她无能为力。 她无法反抗,也做不了什么,她只能对翁静说:“认命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第126章 望你幸福 白炽灯的灯光,映得人脸苍白如白墙。而白墙上的影子,仿佛被主人所遗弃,战栗着、充满戾气。 水长乐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他看着面色平静的翁静,心潮汹涌,想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喉间门一抹苦涩。 很多人活着,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苦楚。可苦到如翁静般,被母亲作为荣华富贵的筹码,被变态男人摧残一生,却是让人一想便觉得心惊胆寒,更莫说亲身经历。 擅长安抚人心如水长乐,此刻也只剩无言的沉默。 翁静冷漠地说着杀死翁青松和陈思旺的经过。 随着时间门的推移,翁青松或许玩腻了,对翁静的折磨次数也日益减少。甚至连翁静解约,到其他公司发展,翁青松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翁静以为,他可以逃离恶魔的魔爪了。哪怕午夜梦回时,梦里皆是男孩无助的呐喊,至少在白日阳光普照时,他还能如同一个正常人般生活。 他没想到,来岛上参加一个选秀节目,也能遇到翁青松。 翁青松不是为他而来,而是为了芒安石。毕竟热度不高、没有商业价值的创作型女歌手,怎么能和全方位无短板、炙手可热的顶流相提并论。 知道芒安石不打算续约,他也挺想看翁青松吃瘪。 可他没想到,看个热闹,火也能烧到他身上。 第一晚聚餐,芒安石被水长乐借耍酒疯先行离席,翁青松一身怒火无处发泄。 不久后聚餐结束,翁静低调地回到别墅。 就在他洗漱完毕,打算睡一清梦时,他看到那个在梦魇里出现的男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他床尾,带他重温了旧日噩梦。 翁青松狞笑地对他道:“我的好女儿,这么久没见,倒也还有点意思。” 翁静视线涣散地看着天花板。 一个掉落百丈深渊的人,好不容易燃起生的希望,向上攀爬。历尽艰辛爬了四分之一,又被滚落的巨石重新砸回深坑。 后来翁静才从翁青松口中得知,翁青松并非第一次来杼舟岛。而小岛上不为人知的密道,也是翁青松发现的。 翁青松洋洋得意地吹嘘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计划在翁静脑海中迅速成型。 之后便有了芒安石夜半遇尸的事件。 至于陈思旺的死,纯粹是陈思旺好奇心害死猫。 陈思旺平日喜欢靠踢墙发泄情绪,无意中在厕所隔间门发现了密道。陈思旺没有告知他人,探寻密道后也只是作为快捷出行方式使用。 直到有天,陈思旺在密道中和翁静相遇了。 翁静那天只是想找个僻静处清空思绪,忽然撞见陈思旺,心下惊魂未定。 陈思旺却没有眼力劲,以为是天赐的和导师套近乎的良机,疯狂找话题攀谈起来。 “没想到小岛上竟然有密道!” “我是上周无意中发现的,翁静导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推测岛上可能不止一条密道,还有其他的。” “话说有密道可以做好多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比如制造惊喜啦,玩失踪啦,杀人藏尸啦……” 陈思旺滔滔不绝,没注意到翁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陈思旺最后道:“翁静导师,这密道就是我们共同的秘密了。” 那一刻,陈思旺的脸和多年前的翁青松重合了。 翁青松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我的好女儿,记得保守我们共同的秘密。” 担心陈思旺泄漏了密道的存在,从而暴露自己的杀人手法,翁静策划了在复活赛前夜将陈思旺邀请至密道,将对方迷昏捆绑于近海滩的密道内,并在翌日复活赛中途,通过密道将其杀害抛尸,完成了不在场杀人。 ==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小岛警察从门外探头,对着芒安石和水长乐道:“两位,有点晚了。” 言下之意,探监结束了。 两人沉默不言地走出派出所。 风停了,雨也停了。 空气却并未呈现出雨后般的清新,泥泞的大地被雨刀劈得七零八碎,深埋于泥土的也在雨水冲刷后暴露,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水长乐牵住身旁人的手,十指交握。 谁也没有说话,只剩温热的体温在凉夜里传递。 回到别墅房间门,芒安石僵硬地坐在床尾,没什么生气,像个精致的木偶。 水长乐用热水洗了把脸,又拿了块干净的毛巾,用热水打湿后拧干。 “躺下。”水长乐对木头人道。 芒安石不明所以,却很听话的躺平。 水长乐将折叠成长方块的毛巾敷在了芒安石的眼睛上。温热穿过眼睑,渗透入血液。 “如果难受,就放空思绪,睡一觉起来,世界会变得美好一些。”水长乐轻声道。 芒安石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摸索着,最后抓住了水长乐的手指,仿佛安心一般,没再动作。 良久,芒安石的呼吸变得均匀,温热的毛巾也开始发凉。 水长乐轻轻挣开交缠的手指,拿起毛巾,返回洗手间门。 他看着镜子里脸色些许苍白的自己。 水长乐不常有烦恼事,正如他的名字,长乐、无忧。 并非他的生活比别人平顺,而是他自小就很擅长自我排忧解难。他会将大的烦恼击碎,再将碎片式的烦恼或逐一攻克,或视而不见。 他擅长用积极的心态去解决问题,也擅长用躺平的心态去无视问题。 偶有些即无法积极,又无法躺平的烦恼时,他便会躺在床上,给自己蒙块热热的毛巾,放空思绪。 很多事情,是当下的情绪使然。等到情绪过了,时过境迁,当时再觉重如泰山的问题,便也能轻如鹅毛。 只是水长乐不知道,那些澎湃而来又日积月累的情绪,需要多久才能释怀。 水长乐走回房间门,帮已经入睡的芒安石掖了掖被子,看着对方熟睡的容颜。 他企图去共鸣芒安石的情感。 可他哪怕再沉浸,再投入,这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虚拟的,是一场梦。 而真正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人呢? 他们所经历的,对于他们又意味着什么? 水长乐忽然觉得,没有被神域构建师改编的《天生星光》真是一本好书。 在原世界里,永远笼罩着积极向上的氛围,没有死亡,没有伤害,没有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极简的网文小说世界里,正义就是正义,邪恶就是邪恶,网文读者享受着主角快意恩仇的打脸。 以前他觉得,脸谱化的人物枯燥无味,如今他却觉得,纯粹而直白的人性善恶,是作者对于读者的救赎。 因为当人性复杂化后,所有的思考都容易陷入自我博弈,自我斗争的状态。 他作为局外人,尚且可以思考。 可芒安石作为故事里成长的人,又该如何从困境里挣脱? == 翌日。 排练厅。 选手们争分夺秒地为情景剧录制做最后彩排。 “过于明目张胆了啊。”不知昨夜发生何事的骆陵,看着姗姗来迟的水长乐和芒安石,揶揄道。 水长乐看了眼神清气爽的骆陵,心下感叹同人不同命。 趁着众人排练的功夫,水长乐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告知给骆陵。 “导师们的身世一个比一个坎坷啊。”骆陵啧啧称奇。 水长乐与骆陵分享,是因二人同为“神域构建师”,或许能从新的角度给予他思路。 水长乐答应过芒安石,在这个世界里,他会无条件的相信芒安石,去为他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一切,让他成为故事里幸福的人。 可是很显然,随着故事的展开,并非是甜蜜的走向。 “你怎么想?”水长乐道。 骆陵坦率:“我觉得我们这次构建稳了!” 水长乐:…… 果然是鸡同鸭讲。 骆陵视线探寻地盯着水长乐:“你不会是……嗯……陷进去了吧?” “陷进去了”是通俗说法,在神域构建中,专有名词叫做“迷失性创伤后遗症”——指的是构建师在构建中过于投入情感,混淆现实世界和神域世界,以至于结束构建后仍然长久的沉浸在某个神域世界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算了,你这种专门玩弄男主感情的构建师,怎么可能陷进去。”骆陵自嘲地笑了声,而后道:“你这回打算走什么路线?救赎芒安石,然后抛弃?将你从地狱带回人间门,再将你狠狠推回地狱?” 水长乐:…… 骆陵:“天啊,你真是好无情好残忍。” 水长乐: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 排练完的温峥凑过头:“你们在说什么?又是无情又是残忍的?” 温峥今天带妆彩排,一身桃花妖的装扮,和平日截然不同,显得魅惑异常。 如果是在原书中,这样的温峥,怎么能不让男主薛坤明臣服? 可如今,薛坤明变成了芒安石,芒安石身上既有着薛坤明的特质、经历,又有着和薛坤明截然不同,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切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芒安石到底是谁”的原点。 答案只有在结束这个世界后才能去探寻了。 如今他只想,让《天生星光》里的芒安石,活得幸福一些。 == 短剧录制在当天夜里进行。 或许是因为水长乐和芒安石都心事重重,情绪神态皆符合《同床异梦》所要表达的苍凉感和破碎感,以至于两人的短剧表演前所未有成功。 导演夸赞道:“天啊,你们这完全是影帝演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的相爱过并且要离婚了!” 芒安石:…… 到底能不能有点顺心的事情。 录制继续,芒安石作为首席导师,仍要充当rea和评委的角色。水长乐则可以提前离席。 想要等芒安石下班的水长乐没有回宿舍,决定去天台透个风。 很意外,有人比他先一步,占据了天台小凉亭的风水宝座。 对方看到他,摆了摆手中的酒瓶:“来一瓶?” 水长乐走近:“小虎牙导师。” 小虎牙的妆造没有卸,是白龙的造型,和温峥的桃花妖一样,都有种异域风情的魅惑。 小虎牙将头上的龙角摘下,撬开啤酒瓶盖,递给水长乐:“来一口?” “比赛期间门,学员禁止喝酒和闹事。”水长乐道。 小虎牙贱贱地笑了声:“我知道,你以为我钓鱼执法呢?一醉解千仇,我看你和安石导师这几天状态不太好,帮你消愁!” 水长乐看着地上散落的七八酒瓶,又看了眼酒瓶瓶身上的度数标记,最后落在小虎牙带点血丝的醉眸上。 好家伙,这哪是喝啤酒,这是灌酒精吧! “导师今天有心事?”水长乐试探问道,对方平日里不像酒鬼。 小虎牙:“就是回想起当年在学校演《桃花和白龙》的时光,有点感慨。” 《桃花和白龙》作为经典舞台剧,是很多戏剧学院学生的必备练习剧目,甚至是毕业大作的常备剧目,小虎牙以前排过也不例外。 “你那时演的是白龙还是桃花妖?”水长乐好奇道。 小虎牙笑了笑,年近四十的男人露出两颗仍旧可爱的虎牙:“我那时候演的是人参精。” 人参精是一个诙谐又悲情的配角,终日插科打诨,暗恋桃花妖三十年,最后含泪祝福桃花和白龙有情妖终成眷属。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演白龙多好,桃花妖那么完美,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水长乐看着对方醉眼朦胧中挡不住的爱意,想到桃花仙扮相的温峥,心下咯噔——如今的剧情,不会因为薛坤明被芒安石替代,所以温峥的官配也变动了吧? 小虎牙和温峥,老牛吃嫩草不可! 不过很快,水长乐就察觉,小虎牙的眼神中带着回忆,那份爱慕里,更多的怀念。 “薛汀?”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从水长乐口中脱口而出。 小虎牙一愣,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温峥告诉过他,薛汀是曾经亚洲第一天团kissy的主唱,小虎牙的前队友,只是后来组合解散后,就剩小虎牙仍然活跃屏幕前。 水长乐对这个世界的娱乐圈并不熟悉,只是记得上次拜访导师宿舍时,在小虎牙的桌上看到三张保护措施齐全却又磨损程度很高的专辑,说明主人又珍惜,又频繁使用。而当时对房间门内每样东西都如数家珍的小虎牙,偏偏漏过了那三张专辑。 他记得当时,他手里拿着那三张专辑时,小虎牙看向他,眼神里就有如今这一分格外复杂的情绪。 水长乐琢磨片刻:“你和你前队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小虎牙沉吟片刻,一鼓作气将手中350l的啤酒一饮而尽。 水长乐一边测算着酒精中毒的量,一边哀叹。 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是哑巴? 满腹心事自己知是什么很时髦的人设吗? 大家把话摊开讲很难吗? 义务教育阶段就没人教他们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吗? 小虎牙□□着手中的空酒瓶:“如果,我是说如果,比如你和芒安石被爆绯闻,芒安石否认了,结果媒体铺天盖地通稿,说你想借机上位,不择手段,总之各种诽谤你,而芒安石一直保持沉默,你会怎么想?” 水长乐想了下芒安石的性子:“安石不会沉默。” 怕是会直接出首歌和记者打对台。 有被狗粮砸到的小虎牙:“我是说假设。” “太脱离人设了,假设不了。” “那假定对方有苦衷,并不想沉默,但经济公司胁迫使其无法发声。” “翁青松不是死了吗?又是无效假设。” 小虎牙:…… 小虎牙:“那把芒安石换成我,我没帮你澄清,甚至落井下石,你怎么想?” “那我肯定想小虎牙真不是个东西,诅咒他吃泡面永远没调料包,上完厕所永远没厕纸。” 小虎牙:…… “开玩笑呐。”水长乐笑笑,“你的假设分两种情况,第一种,绯闻确实是假,对方选择沉默,我又没哑,逻辑通顺思路清晰,我自己出来澄清不好吗?” “第二种,绯闻是真的,对方无论出于何种苦衷否认,都说明对方非良人。我又不是过错方,何苦自怜自哀?对方否认,那我也否认喽。毕竟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最熟悉的陌生人比比皆是,何苦为难自己。” 小虎牙:“你年纪轻轻,倒也是豁达。” 水长乐:呵,年纪不小了,被迫装嫩罢了。 小虎牙又拉开一易拉罐:“那如果对方的确有苦衷,你会……会原谅对方吗?” 水长乐看着扭扭捏捏的小虎牙,一眼看透,懒得玩替代性假设:“说吧,你是那个渣男还是被渣的。” 小虎牙手一顿,显然没料到水长乐如此一针见血。 凉亭内一阵沉寂。 许久,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水长乐抬头,是芒安石。 芒安石:“我就知道你在这。”水长乐说要等他下班,就一定说到做到。中场休息找不到人,他便猜测对方来天台,只是没想到小虎牙导师也在。 水长乐起身,将芒安石拉到一边:“你知道小虎牙和薛汀什么情况不?” 芒安石狐疑:“你不是对八卦不感兴趣吗?” 水长乐:“有一点小推测和小想法,想验证一下。” 芒安石耸肩,他也属于对八卦一问三不知的类型,隐约听说过当年kissy闹掰,但具体如何,他没兴趣细究。 不过娱乐圈八卦不比政要八卦讳莫如深,网络搜索一下,应有尽有。 很快,两人搜到了一点陈年八卦的蛛丝马迹。 虽是旧闻,相关新闻通稿已被下架,但kissy当年太红,又解散得太悲烈,以至于各处论坛都有不少遗迹探讨楼。 两人整理出事件大概的脉络。 当初kissy走红,席卷亚洲,且多年也不见颓势,让所有组合望尘莫及,奉为神话。 未曾想,kissy组合如日中天时,却频频传出丑闻。 副主唱夜店“捡醉虾”,涉性侵; 副领舞拒绝赡养父母,被控告虐待老人; 而最轰动的,还是有八卦媒体拍到主唱和主舞深夜街头激吻。 主唱主舞激吻本不算丑闻,这个世界同性恋是合法化的,路人对明星恋爱多是祝福,更别说他们还有数量庞大的cp粉,即便公布恋情,也就是毒唯跳跳脚。 然而这条新闻的走向并未朝着cp粉们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 先是队长兼主舞的小虎牙否认恋情,而后有“内部人士”出来爆料——“其实是主唱薛汀单方面喜欢并长期骚扰小虎牙,小虎牙出于维系组合的原因不得不长久忍耐。” 之后,又有八卦媒体曝出“激吻照”是薛汀请人跟拍,故意碰瓷,想“生米煮成熟饭”,逼小虎牙认爱。 再然后,关于薛汀曾经“劣迹斑斑”的新闻报道层出不穷,比如在学校霸凌学弟,比如出道时就和金主暧昧不清,比如吃饭陪酒作风豪放等等,且大多有照片,铁证如山,粉丝都无法埋头洗地,只能表示“相信偶像,肯定有误会,偶像会出来澄清。” 最终,澄清没等到,只等到了组合解散的消息。 亚洲顶级组合,几乎是一夕之间门支离破碎。 没多久,小虎牙便推出了单飞后的个人专辑,继续走红。 一年后,薛汀签入了一家东亚公司,也推出个人专辑,开启了原创歌手路线。可惜他黑料缠身,大众和曾经的组合粉不买账,销量惨淡。薛汀也不接综艺,不转型拍剧拍电影,很快从顶流没落成了边缘艺人。 至于组合内的副领舞和副主唱,直接从娱乐圈销声匿迹。多年后有人爆料,副领舞转行做古玩生意,副主唱则结婚生子,婚礼上没有曾经三个组合兄弟。 网友们调侃——“粉丝天天yy哥哥们关系多好,cp粉连国外领证都脑补出来了,实际上哥哥们的关系还不如我和我办公室的同事。” 一个统领时代的组合,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成为一代人的回忆。 芒安石翻着八卦讨论,不以为然。 娱乐圈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变幻莫测,红和不红都带着玄奥,否则也不会一堆艺人求神拜佛甚至请小鬼。 水长乐关掉论坛:“你真觉得,这些事情都是玄学?” 芒安石不置可否。 水长乐:“老实说,我嗅到了点阴谋的味道。再结合刚才小虎牙跟我说的话,我有一个推测。” 芒安石耸肩:“阴谋又怎样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组合早已分崩离析,各自有各自的道路,就算真的平反,还能重新聚在一起?重复当年辉煌?” 水长乐摇头,看着不远处还在借酒消愁的小虎牙:“有些事情,未必求美满,但求有结果。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浪费了一生的时光,在等一只不可能回来的鬼。在生命的最后,他好像看到鬼回来了,他很开心,安详地离去。” 水长乐顿了顿,声音有些嘶哑地继续:“起初我觉得很荒谬,效率论的世界,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为何要蹉跎岁月。后来我知道,有些心结,一扎就是一生。有些人,一等就是一辈子。” 芒安石略带茫然地看着对方,不明所以。 水长乐拥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有些事情,只要还能改变,就永远不会晚。”:,, 第127章 迟来的正义(上) 小虎牙从宿醉中醒来,看到床头一黑一白两人影,还以为黑白无常来索命了。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穿着黑夹克的芒安石和穿着白衬衫的水长乐。 小虎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朝四周打量一圈,是自己的房间。 “你两干嘛?吓死我了。”小虎牙嫌弃道,而后狐疑地打量两人交握的手,试探道,“跑来我房间秀恩爱?你两真特别。” 潜台词:这不脑残吗? 水长乐坐到床边的沙发上,故作为难道:“你醉的时候说了太多话,我不小心听到了,我这不是怕被杀人灭口,就想来和你确认下。” 小虎牙耷拉着眼皮,似乎听出水长乐故意炸胡:“呵,我一介良民,哪来不可泄露的天机。” “你一直说,你对不起薛汀。”水长乐轻声道。 房间内陷入漫长的沉寂,水长乐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没有去探寻对方的故事,每个人心底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些深藏于心,一想起便痛得撕心裂肺的人。 况且,水长乐也能猜到一一。 小虎牙看了眼并不询问的水长乐。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水长乐的情景,在台上自弹自唱了一首未曾听过的《jtonestdance》。 那一刻他有一点恍惚,因为他在水长乐身上,看到了薛汀的影子。 == 小虎牙永远记得第一次遇见薛汀的场景。 那时的薛汀是音乐学院里的风云新生,能歌善舞,几样乐器全是专业演奏级的水平,拿过一堆含金量极高的国奖。 相比之下,自己则是因普通学科成绩不佳,高考的独木桥走不通,家里见他长相出众又还算有艺术细胞,能唱会跳,高一时忽然转艺术生,又一顿突击,终于踩着专业分尾巴进入这所艺术类顶级高校。 机缘巧合,他被班里推送去迎新晚会上表演。 第一次彩排时,他漏洞百出,引得全场笑声阵阵。 当时的小虎牙还不像现在厚脸皮,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趁着彩排结束,众人都离场时,偷偷留在礼堂练习。一直练到半夜。 等他要回宿舍时,却发现礼堂的大门锁了。更惨的是,他的手机不知何时没电了,他在后台找了半天,也寻不到充电器。 就在小虎牙衣服一裹,打算在后台凑合一晚时,忽然听到了悠扬的琴声。 深更半夜,无人礼堂,诡异琴声,恐怖片要素全部齐备。 偏偏小虎牙艺不高人胆大,循着琴声而去。 很快他便看到,舞台中央,一盏射灯,穿着白衬衫白裤子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弹琴,哼唱着他没听过的英文歌。 许久,对方发现小虎牙,笑得很温柔地解释,自己在休息室不小心睡过头,发现礼堂锁了,手机被锁在柜子里,柜子钥匙又被其他人带走,便打算在礼堂凑合度过一晚。 两个本没有交集的人,因为这夜的机缘巧合成了朋友。 一转眼到毕业大戏,他们排了《桃花和白龙》,薛汀演的主角桃花妖,小虎牙则是配角人参精。 看着桃花妖和白龙仙在台上缠缠绵绵,情投意合,小虎牙心底不是滋味。在聚餐结束后,他借着三分酒劲,吻上了薛汀。不是轻触,而是带着决绝的深入和强势。 无人的小路,斑驳的墙壁爬满了紫藤花,路灯的清辉落在两人身上。薛汀没有生气,只是在小虎牙清醒过来后反问他:“你喜欢我?” 那一刻,小虎牙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倾诉了不知何时变质的爱意。 他以为薛汀会恼羞成怒,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对方只是低着头,轻笑一声:“傻子。”而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那一刻小虎牙感觉,全世界都被蜜糖所包裹了。 毕业后没多久,他们便被翁青松挖掘,送到海外培训。 异乡训练的日子又苦又甜,苦的是国内几倍的训练量和严苛残酷的淘汰制度,甜的是,再苦再累,心上人始终在身边。 一年半后,他们顺利出道了,和两位同期共同组成了kissy。 在确定成员、重新签约那天,翁青松问他们:“没有恋爱对象吧?有的话断掉,给你们打造的路子必须是单身人设。” 小虎牙年少气盛,恨不得向天下宣告爱情,被薛汀压了下去:“是的,我们都单身。训练基地和和尚庙一样,被迫清心寡欲。” 当时他们也没想过,有朝一日,kissy会成为亚洲首屈一指的组合。 但无论日子是苦是甘,他们都享受其中。 在他们籍籍无名时,主办方忘了给他们安排座椅,他们便站在灯光黑暗处十指交握; 在他们功成名就时,十万人的演唱会舞台上,他们在万众瞩目中,将爱意付之于让台下尖叫的相拥。 一晃八年过去,一个组合长红超过五年还没解散,堪称娱乐圈奇迹。 就在粉丝们激动地盼着十年之约时,翁青松找他们续合同了。 旧的合同剩下两年到期,翁青松给出的合同,比之前的分成高出许多。 小虎牙也清楚旧合同的不公,分成低,工作忙碌,甚至还有很多让人烦心的通告,但哪个娱乐圈新人入行时不被压迫呢? 然而他的三个队友并不认同他的想法。 因为合约将近,每人都收到不少国内外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 副主唱想去一间海外音乐公司,他这几年腰肌劳损严重,好几次演唱会都是打封闭针上场,却常被人质疑“划水”。他自认没法再继续高强度唱跳,不想留在组合里拖累队友。 副领舞则想去一家国内顶尖的娱乐公司,原因无他,因为对方给的合同极有诱惑力,分成高,并且许诺了大量商务资源。副领舞家境贫困,自小穷怕了,对金钱有超乎常人的渴望,队友也能理解。 而主唱薛汀,则想去一家已经没落的老牌唱片公司。 小虎牙不理解爱人的想法,薛汀说,他想做些真正的,属于自己的音乐。 组合分崩离析,他作为队长无能为力。 薛汀告诉他,即便他们没能朝夕相处,爱情不会变质,兄弟情也依然□□。 那时的他们,还在构建最理想化的未来。 畅想着,等薛汀开个人演唱会时,他会以前队友兼现男友的身份去当嘉宾。 然而事情很快以预料不到的方向展开。 几个月后,忽然有狗仔爆料副主唱在夜店“捡醉虾”。 这波爆料不同往日小打小闹,数百营销号跟进,通稿铺天盖地。 副主唱出面解释,当夜去酒吧是参加一个朋友聚会,结束时恰好有位同参加聚会的女性醉得意识不清,朋友说女孩和他住在同一小区,拜托副主唱将人送回。 然而就在副主唱发声的当夜,该女性忽然发微博,表示被副主唱侵犯,自己求情、挣扎都无能为力。 粉丝自然斥责女子谎话连篇,网友则对半站队。 有的认为副主唱的样貌、地位、金钱,要什么女人没有,不至于胡来,女孩是在仙人跳; 有的则认为就是因为平日都是女人主动贴上来,因而副主唱习惯性以为女孩都想委身于他,不顾女孩主观意愿侵犯对方。 双方争论沸沸扬扬,半个月后,就在事情陷入罗生门前,一段精心剪辑并加了配文的视频在网络散播开来。 视频由两段监控组成,一段是在酒吧,一段是高档小区车库。 酒吧视频中,副主唱搂着烂醉如泥的女孩,但此刻女孩衣着完好;而在车库监控中,女孩衣衫不整,上衣裙子都有多处撕裂口。视频还将画面定格、放大,女孩的膝盖内侧有可疑的白色液体。 这个视频一锤定音,之前再多的争论似乎变得没有意义,舆论彻底一边倒。 所谓祸不单行。 副主唱还在被口诛笔伐,副主舞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副主舞被亲生父母告上法院,表示对方不履行赡养义务、虐待老人等。 副主舞平日对家庭讳莫如深,但醉酒后透漏过几分,小虎牙也知晓。 副主舞的原生家庭非常糟糕,不止是贫困,穷山恶水出刁民,各种普通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副主舞身上。 勤奋、天分加运气,才让副主舞好不容易摆脱原生家庭,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可是在孝道当前的华国,人们似乎并不愿意了解事情的背景和真伪,直观地只看结果,副主舞的确对亲身父母一毛不拔,在父母前来认亲时将其赶出公司。 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舆论却能毁了一个人,副主舞无处辩驳,公司的沉默似乎也坐实了副主舞的“罪行”。 紧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副主舞和副主唱身陷囹圄时,又一张照片轰动问世。 主唱和主舞深夜激吻照。 相比前两件事,这似乎不算“黑料”,甚至有网友认为是转移视线。 然而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却像一出狗血连续剧。 先是公司出面否认两人恋情,却没有否认接吻照。 网友调侃所以两人接吻“莫非是业务性友好交流的方式”时,“内部人士”纷纷出来爆料 ——实际是薛汀单方面爱慕小虎牙,长期对队长进行性骚扰,小虎牙为了维系组合不得不忍耐。 没有人比小虎牙更清楚,这些爆料纯粹是一派胡言。 小虎牙去找翁青松,没料到薛汀已经先一步来和翁青松商议。 翁青松告诉他,如今kissy摇摇欲坠,只能弃车保帅。副主唱和副主舞已经无力回天,而小虎牙和薛汀,他只能保一个。 小虎牙无法理解,表示和薛汀相识十三年,相爱九年,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翁青松则表示,两人此刻宣布恋情,不但于事无补,甚至会造成事情进一步恶化。况且他也和薛汀谈好了,保下小虎牙。 那时的小虎牙还不明白,“保下他”是何意,不久后,他便知晓了。 媒体上关于薛汀的负面消息弥天盖地而来。 曝光的照片,有的小虎牙看过,比如“学生时代打架斗殴”——实际是班级女生被混混拦路,薛汀路见不平,被其他学生拍了下来。当时还是美谈,女生们人手存了一份照片。不曾想在媒体的春秋笔法下,变成了“薛汀霸凌其他瘦弱贫苦学生”。 有的照片,小虎牙也不曾见过,比如薛汀的陪酒照。陪酒对象有男有女,有的只是正常碰杯,有的则姿势极为暧昧,不用费笔墨,便能让观众脑补出情/色交易的娱乐圈内幕。 小虎牙认为照片是p图,是陷害。他跑去质问薛汀,薛汀却点头承认,照片都是真实发生的。 小虎牙不可置信,相伴多年的爱人,怎么可能背叛他。 薛汀欲言又止,最终只对小虎牙道,“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小虎牙没看懂薛汀复杂的眼神,完全沉浸在被爱人背叛的痛苦中,消极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他从颓靡里走出,已经是数月后,一切早已变天。 kissy解散了,除了小虎牙外,其他人离开了公司。 翁青松将小虎牙往唱跳天王的路线打造,凭借着曾经的高人气,第一张lo专辑便创下记录。 签售会上,他听到粉丝们窃窃私语。 “哥哥好难,遇到三个毒队友被牵连。” “黑子天天拖哥哥下水,什么同一个组合不可能独善其身,我哥哥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都不敢想象哥哥这几年在组合里受了多少苦,还好苦尽甘来了。” …… 小虎牙想和她们说,不是的。他比她们更了解他的队友,外界的黑料都是子虚乌有。 话在嘴边,小虎牙想起薛汀的那些照片,又将所有心事咽了下去。 岁月如梭,一晃数年,当年的kissy早已渐行渐远。 如果不是有次聚会,翁青松烂醉如泥,小虎牙又恰好送其回公司,他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听话的孩子,我还是愿意给糖吃的。我翁青松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忤逆我。” “要和我解约,和别的公司签约?呵,真是自不量力。我得不到的东西,那就必须毁掉。” …… 小虎牙从翁青松的醉话里,才知道当年kissy的解散,是翁青松一手策划的。 当年他早就察觉了三人合同到期后不打算续约,离开意向坚决。 不续约就使绊子,已经是娱乐公司的常态了,能好聚好散的屈指可数。 不过大多经济公司,也就是冷藏艺人,或者给艺人接大量低质高价的通告代言,榨干剩余价值。至于明面上的争吵,基本是在合约期结束,暗戳戳爆料手中的把柄。 翁青松不走寻常路。 他也不在乎一年多的剩余价值,本着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原则,自己拆了kissy。 副主唱的夜店“捡醉虾”,是他收买了举办聚会的公子哥,又让一外围女扮演受害者角色,连所谓的两段监控,也是事先找好角度安排的。外围女在车上自己剪碎衣服,大腿的可疑痕迹,也是事先装在玻璃瓶,趁副主唱不注意抹上去的。 副主舞被亲生父母控告,同样也是翁青松的手笔。 副主舞的父母几乎不曾尽过抚养义务,一不顺心就辱骂殴打孩子。副主舞是由外婆抚养大的。 在副主舞有赚钱能力的第一年,父母便找上门,为了息事宁人,不被纠缠,副主舞和父母签订条约,一次性给了几乎副主舞当时所有家当的存款,将人请走。 这件事翁青松知晓,因为副主舞当年找翁青松借了一大笔钱。 事发那年,翁青松将副主舞父母请了回来。因为挥霍无度已经囊中羞涩的父母与翁青松一拍即合,在强大的舆论攻势和律师团队下,副主舞根本没有回击之力。 至于薛汀…… 想到这,小虎牙心如刀绞。 他也是那一刻才知道,他所看到的岁月静好,是薛汀一直在帮他负重前行。 他在圈内也听过不少艺人被逼和官员富商应酬的事情,他还庆幸kissy不曾遭遇过,就算应酬也是规规矩矩的形式。 直到那天,他才知道,不是他们没遭遇,而是都被薛汀揽了下来。 薛汀知道小虎牙是鱼死网破的性格,做事执拗得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副主舞同样性格刚烈,怕是被灌酒会直接将酒瓶摔对方头上;副主唱倒是能周旋的性格,但不知为何,投资方等都对其不感兴趣。 于是薛汀主动和翁青松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他一个人来应付就可。 而那些不堪入目的应酬照,也是翁青松让人拍下来的,本意是要拿捏照片里另一方权贵,最后却先用在薛汀身上。 至于小虎牙和薛汀的恋情,翁青松早在刚签两人进公司时便已知晓。比起男艺人发展出不可控的新恋情,两个在他眼皮底下的人,翁青松更放心。 热吻照是翁青松找人放出的,目的明确。既然薛汀要走,便要毁得彻彻底底,并且榨干最后的价值,为小虎牙铺路。 小虎牙在数年后得知真相,仿佛天塌了一般。 他以为背叛他的爱人,独自承受了多少风雨。 那一刻,他甚至想掐死身旁酩酊烂醉的翁青松,可他最终没有勇气。 他想和薛汀道歉,可他发现,他连前男友的电话都没有。 况且,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伤害已经造成,无法逆转。 即便他真的掐死翁青松泄愤,曾经美好的一切也无法挽回。 副主舞和副主唱都已经淡圈转行,结婚生子,生活安逸平静。他当初没有为他们力挽狂澜,如今也没资格去破坏对方稳定的生活。 而薛汀,小虎牙可以从他新专辑的歌曲,和非常稀少的粉丝饭拍中,看出他很享受当下的生活。 他不知道,他们需不需要自己为他们“平反”。 那一夜,百感交集的他,最终没有对翁青松下手。 第一天看着如往常般无事发生的翁青松,小虎牙的心底像覆着一层白茫茫的大雪,等不来春暖雪化,也没勇气知晓,雪化后是绿草还是荒芜。 == “你想知道什么?”小虎牙站起身,推开窗户,任夜晚的海风肆意涌入。 水长乐搓了搓手心,换来了芒安石体贴地为其挡风。 “我并不想知道什么。”水长乐如实说。 “那你们两深夜造访,真是要秀恩爱给我看?”小虎牙又恢复到往日玩世不恭的表情。 芒安石蹙眉,要说什么,却被水长乐拦住。 水长乐:“我们就是好心送酒鬼回家罢了。”说罢,水长乐牵着芒安石的手向外走。 行至门口,水长乐回身,看着倚窗而站的小虎牙。 “我个人一直认为,人的一生不应该留下什么遗憾。已经彻底无望的事便罢了,其他的,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也会让其起死回生。”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心结,但我想,人这一生,可以选择去坚持一些东西,也可以得过且过,自我安慰。并没有哪种方式是对是错,只是不要某一天蓦然回首,憎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水长乐说罢,和芒安石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间重归沉寂。 小虎牙看着地上孤独的影子,心下忽然燃起火焰。 火焰熊熊,烧化了入圈后累起的城墙,墙上的世故和圆润落了一地,最后剩下一地残垣。 残垣下有亮光,是被他逐渐遗弃的美好,关于理想,关于爱情。 == 芒安石房间。 芒安石洗完澡,搭着条浴巾在脑袋上,刚想喊水长乐洗漱,发现对方正坐在临窗的单座沙发上小憩,大腿上放着用了一半的吹风机。 水长乐的刘海垂下来,吹风机大风过境后还未梳理,彰显着凌乱艺术美,显得……又可爱。 眼前人醒着时,总彰显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也只有在不说话的时候,才透出一点这个年纪的可爱。 芒安石心猿意马,没忍住,倾身,屏住呼吸,在对方唇上落下一个吻。 然而下一秒,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长睫毛轻扫过芒安石的眉中。 芒安石怔住。 偷吻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世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芒安石窘迫地背过身,局促不安地盯着地板,仿佛要从木头纹理中探究出历史大发现。 水长乐看着对方的背影,没忍住轻笑一声。 经历过捉鬼师芒安石的深沉寡言,和皇帝芒安石的霸道强势,明星芒安石的傲娇和患得患失,莫名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就好像老师对于差生,头疼、生气,偏又会倾注更多的用心。 “安石。”水长乐唤了声,对方无动于衷。 水长乐又连着喊了几声,对方的肩膀动了动,却没回头。 水长乐绕到对方身前,坐到床上。 “偷亲完还委屈上了?”水长乐仰头调笑道。 芒安石低着脸,耳朵红得滴血。 “坐下,我帮你吹头发。”水长乐牵了下芒安石的衣角。 吹风机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房间,也驱散走芒安石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 “你刚和小虎牙说那些话,有什么用意吗?”芒安石问道,语气里有几分吃味,身旁这人,是不是对谁都是知心哥哥? 水长乐拨弄着芒安石的头发,很细软,很舒服。 “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从噩梦里醒来。作为梦魇的翁青松已死,可是他带来的阴影不曾驱散。受害人或许也不只你们。” 水长乐说着,给芒安石抹了点柠檬味的护发精油。 “很多时候,外人叫不醒梦中人。能自救的,只有你们自己。亦或者,一起陷在噩梦里的人。” 帮助小虎牙,翁静,对于神域构建并不加分。可水长乐不知道也罢,知道了,又如何能真的站在局外人角度,视而不见呢。 放下吹风机和精油,水长乐从身后拥住芒安石,头轻靠着对方肩膀。 “当然我最想的,还是你能永远不被噩梦缠身,不被过往困扰。这一世,当一个幸福的人。” 芒安石感受着肩膀传来的温热和呼吸,心没有由来的战栗。 或许前世,或许另一个时空,他是不是和肩上的人有过交集?:,, 第128章 迟来的正义(中) 最近的娱乐圈,呈现出一派祥和之景,连个糊逼塌房的消息都没有,以至于各大网站娱乐版块的编辑们闲得头上长草。 “太无聊了,怎么都嗅不到八卦气息。”旧浪大楼内,新来的小编辑唉声叹气道。 “没事还不好?”老油条同事反驳道,“你是没经历过一个月封杀六个当红艺人的时代,直接在办公室打地铺,程序员小张婚礼上誓言宣到一半下台维护后台。年轻人啊,好好珍惜咸鱼期。” 新小编还处在工作热情期,没能感同身受,看向一同入职的另一菜鸟:“你看啥呢?” 菜鸟拿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将屏幕在对方眼前虚晃一下:“当下最火的选秀《天生星光》啊。” 新小编撇撇嘴,这节目火爆是火爆,从评委到选手都极具讨论度。可惜节目的主办方是星辰,其旗下有自己的视频网站和新闻网站,观众和粉丝自然都去其平台蹲第一手消息兼打榜,其他媒体只能出些拾人牙慧的通稿。 “真的假的!”突如其来的吼叫,让办公室内众人集体哆嗦一下。 “干嘛呢?”老油条看向角落里戴着黑框眼镜的胖男人。 被总编新挖来的胖男人在部门内属于“谜一样的存在”,据说从事娱乐八卦行业已有二十载,许多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都是其首发。然而现同事只看到其进了办公室趴桌就睡,或者肆无忌惮玩网游,未能从其身上感受到“大神光辉”。 此刻,胖大神看向众人,玻璃镜片后的小眼睛仿佛在反光。 “翁青松,死了,谋杀。” 短短几个字,让整个办公室陷入沉寂。 许久,小菜鸟开口道:“翁青松?很厉害的那个?之前还和某大花传绯闻那位?不会吧?” “翁青松被谋杀?这种消息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老油条质疑消息的可信度。 胖男人不急不躁:“嗯,谋杀,死相凄惨,凶手已被关押,是其女儿翁静。” 其他人仍是质疑神情。 胖男人很淡定,拿起手机:“视频片段我发群里了,只有十秒预览,禁外传,我先让总编向总监申请经费了。” 众人赶紧打开群聊。 十秒的视频中,翁青松赤/身裸/体被挂在月亮布景的幕布前,胸前分布了数个窟窿。娱记的直觉让众人判断出,这不是特效。 大家很快明白,胖大神是有线人通风报信,但要获取更多“线人消息”,还需要付出金钱。 不过女儿杀父,杀的还是翁青松这位娱乐圈半壁,总监肯定会为这条内幕买单。 想明白的众人不再无所事事,查资料的、整理当事人生平的、预写文稿的,就等着最新消息一到手,立马抢占独家头条。 == 株舟岛上。 众选手正在为出道夜舞台争分夺秒训练。 根据节目组最初策划,决赛夜会邀请一千名场外观众,每名选手的亲友团和二十人左右粉丝团,以及一百家媒体和各大娱乐公司前来见证。 然而因为突如其来的风暴和禁航,所有原计划不得不取消。 好在节目组也有预备方案,准备了数个大屏,皆是用远程连线的方式来代替现场的rea。 工作人员和选手各自忙碌着。 “导……导演!出……出事了!”一名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跑进演播厅。 导演正在确认能出席远程直播嘉宾的名单,不耐道:“急什么?火烧屁股都给我忍着。” 工作人员踌躇片刻,还是将手中的平板硬塞到导演跟前。 导演正要发火,余光扫到平板上的新闻配图,脸色一变。 新闻图片,赫然是翁青松。 翁青松平日没少和女明星一同上各种八卦新闻,也是娱乐版块的常客。但导演清楚,翁青松这几日可没什么风流事迹,毕竟死人没有复活术加分身术。 翁青松被杀,嫌疑人是翁静的事情,节目组动用了所有人脉,又和小岛警察及管辖区域的警察低声下气地商议,才将事情暂时压下来。 等到小岛通航,警察上岸,节目也播出完毕,届时要调查还是公布,对《星光101》都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导演接过平板,快速浏览新闻,脸色越来越阴沉。 导演混迹娱乐圈多年,扫过专版的标题,便知对方媒体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内部消息,而能知晓这些消息的,一定是节目组自己的工作人员。 “翁青松死亡,死相凄惨!” “凶手疑是其亲生女儿,乐坛创作型才女翁静!” “zkk组合女主唱曾雪也牵涉其中!” 所有的关键点都被爆料,导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翁青松死亡,对节目组影响不大,哪怕其死状诡异,哪怕死在节目组租赁的场所,他们也有划清界限的方式。 但两个导师涉及其中,节目组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况且他们还压下了选手陈思旺死亡的消息。 节目组已经取消最新两期翁静的导师身份,包括还未播出已经录制的一期,也重新剪辑,去除了翁静的镜头。 若有观众质疑,节目组会用“翁静导师临时有事无法出席”暂时搪塞过去。 至于摆放出“艺术尸体”的曾雪,节目组仍是力保的,毕竟三人组合,唯独缺了曾雪,观众肯定会看出蹊跷。 节目组就想着将所有事情都压到决赛顺利播出后,可如今,显然已经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导演的手机便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导演交好的某传媒大鳄。 导演不得已接听电话,对方寒暄完,旁敲侧击打听起今日新闻的真实性。导演不得不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 挂断电话,导演果断地选择关机。 一旁的副导询问道:“导演,现在怎么办?” 导演咧着嘴:“能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死马当活马医了!排练照旧!播出照旧!禁止所有工作人员和外界联系,还有已经淘汰还未离岛的选手,全部敲打一遍,谁敢对外多说一句,以后就别想在这圈子混。” 导演深知,如今主动权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娱乐圈大鳄被谋杀,凶手是节目组导师,如此耸人听闻的消息会给节目带来空前的关注和流量,也带来节目随时会被暂停整改甚至取缔的风险。 导演只期望,能在舆论彻底发酵,上头关注和出手前,平安无事地度过。 与世隔绝又没有手机的选手们并不知晓发生什么,好奇地朝工作人员处张望。 “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温峥不愧为主角,第六感十分敏锐。 水长乐也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不过他没瞎猜测,看向不远处的芒安石。对方正刷完手机,抬头与他对视。两人极有默契地向排练厅外走去。 空旷的走道上。 水长乐用芒安石的手机刷完了热门头条。 “新闻消息准确详尽,一看便是节目组有内鬼,透给记者的。”水长乐道。 水长乐想过小岛上的事情不可能密不透风,必将会流出。但他原本的想象和计划,是消息循序渐进,外人看得扑朔迷离,从而步步探究,引发持续的关注讨论。 如今一蹴而就,也不知是好是坏。 芒安石看着墙上些许脱落的墙皮:“也不知道,这节目下一期还能不能播出。” 水长乐对此同样忧虑。他倒不在乎自己的选秀成绩,但构建的基础要求里,有“主角温峥获得选秀比赛c位”。 原书中,温峥在第一届选秀里二轮未过,在第二届选秀中逆风翻盘,获得冠军。 可如今,温峥已经进入第一届决赛,并且是冠军最有力争夺者,若赛事停办,c位要求便无法达成。 即便有第二届选秀,温峥作为已经走入大众视野并且拥有相当粉丝量的新人,不可能重新参加选秀当回锅肉。 更何况,若该次选秀停办,大概率也不可能再有第二届。 芒安石见水长乐眉间忧虑,以为对方是在为前途担心。 “没事的长乐,节目结束我便会自己成立工作室,到时候你签到我名下,我给你分成最好的合同,尽我所能为你争取资源。”芒安石安抚道。 两人的思路南辕北辙,水长乐一时不知该是哭是笑。 “消息全部爆出来,是危机,也可能是契机。”水长乐分析道。 “契机?” “最初我就想,让大众关注翁青松事件。这个时代,舆论的发酵,真相的挖掘,都需要大众的参与。原本我想细水长流,在每次关注度淡化的节点上,抛出新爆点,维持热度。如今所有消息都在短时间内爆出,虽然能快准狠地引爆大众舆论,但也面临后劲不足的问题。更何况,此刻这节点,正是节目的关键期,事件的负面属性,肯定会影响节目正常播出。” 芒安石不置可否:“那为何说也是契机?” “既然舆论已经爆炸,那不如继续添柴加薪,把这火烧得更旺点。”水长乐顿了顿,“至于节目,这火如果够大,再吹个东风,调转个方向,不说能够全身而退,但撑到比赛结束应该也不是难题。” “让火烧得更旺?”芒安石不解。 水长乐轻叹口气:“这也是我最理想化的发展,至于添柴人愿不愿配合,就未必如我所愿了。” 正说着,演播厅大门再度打开,小虎牙一边向外走,一边脱掉彩排的亮片风衣。看到水长乐,小虎牙的脚步顿了下。 水长乐:“现在全网都在讨论翁青松死亡呢。” 小虎牙没禁手机,自然也知晓。 水长乐继续道:“一个公众人物,哪怕生前再辉煌,若不是足矣撼动历史的伟人,或者足矣代表一个时代,再过个一两年,便没多少人讨论,再过个五年十年,都没几个人能叫出名字。” 小虎牙看着水长乐,知道对方必然话里有话。 “人死后,会有人为其致追悼词,也会有人为其总结生平,甚至著书立作。虽然历史留给后人的,从来都是当权者、话语者想让人看到的,但作为知情人,看着忠良被诬陷,小人被吹捧,何其可悲。有些东西一旦定性,过年再去推翻,别说大众相不相信,可能大众根本不关注了。” 小虎牙仍旧沉默。 “机会往往只有一次。”水长乐说罢,牵起芒安石的手,重新回到排练厅。 == 二十强的开场舞是双人组队群舞,水长乐和温峥一组。 水长乐的舞蹈可谓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用骆陵的话说,两人跳舞就好比仙鹤起舞和野鸡发疯,全然不在一个频道。 好在温峥作为男主角,十分人美心善,对自己发小百分百耐心,一个个动作帮水长乐进行纠正。 不远处,作为发起人导师的芒安石频频看向两人,又吃味又无奈。 等到水长乐将双人舞练到“勉强能入眼”的水平时,已经将近半夜一点。 演播厅仍有不少选手和工作人员,大家都在做最后冲刺。毕竟是决赛,以后想努力都没地方努力了。 “小虎牙导师呢!”一直坐在观众席后排摆弄电脑的总编导忽然高喊道。 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傍晚彩排后,就没看到小虎牙导师了,应该是回去休息了?” 总编导急得捶胸顿足:“这大半夜的,是要搞哪一出啊!” 剩余的选手不明所以,水长乐猜到端倪,朝芒安石走去。 芒安石掏出手机,不用搜索,首页各app跳出的提示就说明七八。 《小虎牙深夜发文揭娱乐圈劲爆内幕》 《娱乐圈要变天???!!!小虎牙夜半控诉》 《半夜大瓜!小虎牙制造!》 == 北城。 旧浪的娱乐版块编辑和程序员半夜被电话吵醒,骂骂咧咧地打开电脑,看到浏览器直接推送的新闻,睡意退得干干净净。 “这他/妈什么鬼?小虎牙这干的是人事?”老油条编辑浏览完推送的第一条新闻,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部门从今天中午开始,可谓风头无两,连一把手和二把手都特地前来慰问。 原因无他。 部门内三年不开工,开工吃三年的老娱记,也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了被称为“娱乐圈半壁江山”的翁青松被谋杀,且凶手为其女儿翁静的消息。 不但信息详尽,甚至还有照片、有录像、有音频。 这等“大独家新闻”,他们自然是要吃尽热度,不给其他媒体分大饼的机会,甚至让其他媒体连拾残羹的可能都没。 他们事先从各角度挖掘了该条新闻能够报道的角度,除了翁青松被亲女儿谋杀的主线外,他们也深度挖掘了翁青松的生平、翁静的履历、翁静和翁青松过往在公众面前的交集。 更甚者,他们还事先邀请了部分娱乐圈幕后人士,对接了许多和翁青松有合作的艺人,在翁青松死讯公布的第一时间,对这些人进行采访,谈论对翁青松的印象、对事件的看法。 一手消息和独家热门都由旧浪首发,其他媒体措手不及,只能转载他们的新闻,对其进行二次素材整合。 他们给翁青松死讯的整体基调定位,是“德高望重的娱乐圈龙头,因家庭矛盾不幸遇害”,而各方娱乐圈人士的采访,表达出来的也是“惋惜”“遗憾”“留念”。 他们还将翁青松和英年早逝,意外死亡的明星们相提并论,制作了“娱乐圈憾事”版块。 更甚者,他们为翁青松设置了“网络悼念专栏”,详述了其在娱乐圈创造的辉煌战绩,也提供让网友能够网上祭拜送花的功能。 但所有这些,都建立在一项前提上——翁青松这人,值得悼念。 整个编辑部在此之前,压根没考虑过这项前提。 常理而言,除了部分伤天害理的大恶人,死后人人唾骂,遗臭万年,大部分普通人,哪怕生平有所污点,在死后都会被人忽视或原谅。 死者为大,到了灵堂前,悼念者多少都能讴歌颂德。 翁青松的部分恶心丑事,编辑部内不少资深编辑自然有所耳闻。可丑事没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也未引起过公愤。况且在以“处事圆滑”而闻名的娱乐圈,更没人会在这时跳出来说翁青松坏话。 不曾想,如今还真有人跳出来了,且不是想要博关注度的跳梁小丑、无名喽喽,而是大众知名度极高的艺人小虎牙。 小虎牙如今的流量和热度比不上kissy称霸亚洲娱乐圈之时,也比不上当下炙手可热的顶流师弟芒安石,但影响力毋庸置疑。 凌晨十二点半一篇博文,直接引爆全网。 无数夜猫子的新闻从业者第一时间跟进了该博文,蹭上了热度。 小虎牙的博文,不可谓不耸动。 全篇文章看似语气平缓,娓娓道来,实则字里行间都暗藏杀机,宰杀对象正是翁青松。 没有控诉,没有歇斯底里,而是以记事文的形式,记载了他和翁青松将近二十年的“相处”。 局外人粗看还以为又是一篇老调重弹的《追忆我和xx》模板的悼念文,细看才发现,“我去,这不就是在揭露罪行!如果是真的,翁青松这禽兽死不足惜吧!” 文章内涉及了“对艺人剥削”、“设局陷害”、“强迫艺人陪酒”、“利用水军公司操纵舆论”等等罪行,小虎牙的文笔不算出彩,但并不刻意煽动的文字,反而让人觉得更为真实,细想之后更为气愤。 深更半夜,正是大部分网友休憩之时。 原本这个时间点,大新闻的讨论度有限,跟进的媒体也有限。 可今天白日,旧浪网的独家报道吃尽热度,不给其他媒体留点残羹,不少人心中怨声载道。 小虎牙这篇“对死者大不敬”的文章,一下让众多媒体看到了抢夺热点的可能。 让你提前策划好翁青松“光彩夺目的生平回忆”! 让你联系一堆艺人和幕后对翁青松“讴歌悼念”! 若事件的焦点,从“娱乐圈大鳄被谋杀,众人感怀哀悼”变成“娱乐圈大毒瘤被谋杀,众人拍手叫好”,这不仅狠狠打了旧浪媒体的脸,更能抢夺新闻流量。 于是,大半夜,所有网站、自媒体都跟不用休息的永动机一般,逐字逐句分析了小虎牙的文章,并将文章中列出的事件一一回顾,再追溯事件当时的新闻资料进行分析,各种衍生报道层出不穷。 越追溯和考证,敏锐的媒体人愈发相信,小虎牙所说,很大可能是事实。 这是比翁青松死亡更轰动、更有价值的新闻。 毕竟翁青松对于大众而言,只是个老板,但小虎牙,包括文章里涉及的其他人,可都是极有影响力的明星。 媒体人们疯狂跟进,企图从中挖掘更多细节,创造自己的独家。 这个夜晚,最难受的人莫过于旧浪娱乐版的编辑们。 原本白天他们引领热度,出尽风头,半天多的时间,他们就要面临是否要自己打脸的困境。 == 编辑部讨论群内。 总编:【小虎牙这一步,真是看不懂啊,损人不利己。】 娱乐圈是个讲究“道义”和“规则”的地方,很多人即便吃了哑巴亏,对着仇人也要笑脸相向。好听叫“识大体”“能伸能屈”,难听点叫“娱乐圈秩序”。 小虎牙作为翁青松手底长红的明星,在这节点上,本应该来点深情哀悼,绝不是出来将对方踩进泥坑里。 毕竟,有害无利。 小虎牙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名声?以后要和他合作的经纪公司要掂量掂量,这人可是会在死后反刺的。 金钱?人已死,他无法威胁对方从中得利,更参与不了翁青松遗产的争夺。 总之小虎牙这招莫名其妙,让总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学生时代曾经磕过kissy主舞和主唱cp的萌新编辑:【我好感动,我就知道当年kissy的丑闻是陷害!】 路人看个热闹,唯恐天下不乱,若真有谁为小虎牙这文章欢欣鼓舞,那必然是曾经kissy的粉丝。 毕竟kissy是一个时代,一种情怀。 不在乎谁对谁错的老油条编辑:【总编,我们现在要怎么操作?继续原本的风向,还是也跟进小虎牙后续发展?】 继续原本的风向,也就是延续对翁青松的“讴歌颂德”。可很明显,如今的形式,所有媒体都想深挖翁青松的“黑料”。 翁青松若还活着,给媒体下封口令轻而易举,可翁青松已故,威势已无,柴狼虎豹的媒体不会留情面。 若调转风向,跟进小虎牙后续发展,便要自打自的脸,白天的独家便也成了笑话。 总编:【老喻,你怎么看?】 有二十年辉煌狗仔从业经历的老娱记:【跟进小虎牙。我们手中掌握的翁青松资料比他人多,联系的人脉也更广,完全可以按照小虎牙的角度先发制人。】 老狗仔嗅觉敏锐,他清楚,小虎牙会在人已逝的档口自己跳出来,说明其积怨之深,连死都无法消退。 老狗仔当初也跟拍过翁青松,对其为人也略知一二。他们若继续吹捧翁青松“德高望重”,最后怕是会闹笑话。 况且看小虎牙的文字,明显有为kissy组合平反之意。 无论平反成不成功,都将是热门头条。 总编很信任老娱记的眼光:【行,联系排版编辑,马上添加小虎牙事件版块,和翁青松专版进行关联。原本翁青松专版内有褒义类行文的文章,全部修改为中性用词。网上祭拜功能也暂停。其他所有编辑,立马跟进小虎牙文章中提到的事件。】 老狗仔看着各网站不断更新的信息,想到了新角度。 其实当初收到翁静谋杀翁青松的消息时,他便有疑惑。从亲情、从利益等方面出发,翁静都不该有此举。谋杀翁青松,失去后台靠山,搭上自己前程,失去财产继承权,怎么看都不是一笔划算买卖。 或许跟进翁静,能得到更劲爆的新闻? 老狗仔忽然想起,他曾经和翁静打过交道。 老狗仔心底已有算计。 宁静的夜晚,网络上早已沸沸扬扬。而这一切,也只是大风暴前的风起云涌。:,, 第129章 迟来的正义(下) 株洲岛上。 选手们看着再度乱成一锅粥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 “又怎么了?”睡眼惺忪的骆陵从墙角爬起,搭上温峥的肩膀。 温峥表示一无所知。 骆陵看了眼不远处身体相偎看手机的芒安石和水长乐,撇撇嘴,大踏步走到两人身旁,十分刻意道:“长乐,两点半了,训练完我们回宿舍吧?” 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候,水长乐自然无心睡眠。 “你先和温峥回去休息吧。”水长乐顿了下,补充道,“我还有事情和安石商量。” 骆陵扯扯嘴角,挽住水长乐胳膊往角落走,一直走到芒安石视线三十米开外。 “我说你,勾引男主也有个限度吧?”骆陵嫌弃道,“你到底什么奇怪癖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再狠狠伤害?不能为了得高分伤天害理啊!” 水长乐:…… 水长乐:“我说我们盖着棉被纯聊天,聊的还是人生哲学、未来规划你信吗?” 骆陵点头,说出口却是:“呵,我信,绿茶男不都这样,把人勾得□□焚身,临门一脚才说‘人家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水长乐放弃争辩。 骆陵越说越上头,终于说出他此刻不吐不快的原因。 原来傍晚时分,骆陵偷摸着在小花园吃零食,恰好撞见一群正在搬运物料的工作人员。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骆陵躲在花园的景观墙后没有出声。 恰巧芒安石也从洗手间门出来,和工作人员在花园长廊中相遇。 芒安石看着两名工作人员搬运的宣传板,询问做什么。 工作人员表示决赛会场和两个采访录制厅都要重新布置,将原本的物料清理掉。 芒安石看着宣传板,对工作人员道:“这块一会再搬吧,我再看下。” 工作人员没有多问,放下展板转身离开。 而后骆陵就看到,芒安石半蹲下身子,在展板上撕扯着什么。似乎遇到困难,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又对着展板继续摆弄,十多分钟后才离开。 骆陵不由好奇,等到四周无人,走至展板旁。 展板是练习生第一次群访时的道具,所有人极有仪式感地将自己的照片贴在展板上,并签下自己名字。 展板中间门左侧,有一块黏胶的残渣,骆陵一下明白芒安石拿走了什么。 因为这次群访时,骆陵是和水长乐与温峥一起的,三人的照片贴在一排。此刻他和温峥的照片中空了一块,不用多想,是芒安石的杰作。 “太……痴汉了吧……”骆陵半天憋出一个词。 那可是芒安石! 虽然骆陵不清楚此芒安石到底是原书里的男主薛坤明,还是和芒元帅的弟弟,芒天集团的老总有何关联。 但就对方平日里不苟言笑,对着学员冷若冰霜的模样,怎么也干不出偷偷藏人照片的事情吧! 这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才会干的事情啊! 骆陵无语半天后,只得感叹,水长乐果然高!令人望尘莫及的高! 此刻。 “你说,你都把人逼成痴汉了,你还在这装高风亮节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你也就欺负对方是虚拟人,若是真实的,我估计你要么头颅不保,要么屁股不保。”骆陵苦口婆心道。 水长乐放弃了鸡同鸭讲,不过芒安石藏照片的事情,忽然间门让他的心软成一片。 == 深更半夜的株舟岛,空气像浸饱水的海绵。 水长乐和芒安石并肩走在泥泞的小道上。 “舆论确实在发酵了。”芒安石时不时低头,关注着手机上的新闻热门。 水长乐看到前方一处坑洼,将埋头的芒安石往自己身旁带了带。 芒安石:“但是只有小虎牙,好像独木难支。圈内人都奉行明哲保身,只要事态不明朗,肯定都隔岸观火,唯恐火烧到自己身上。” 水长乐点头:“的确,现在需要一些助燃剂,让这团火烧得更猛些。” 芒安石放下手机,征求身旁人意见:“不如我也发个博文?” 水长乐摇头:“你现在发文,十分不妥。” 芒安石和翁青松的仇怨,主要构建于“欺骗”和“谎言”之上。 也就是翁青松说自己是芒安石的父亲。 芒安石这些年的不甘、挣扎和自我纠结,也建立在父子关系成立的基础上。 一旦该关系不成立,两人间门的仇怨,便只是娱乐圈常见的东家和艺人的矛盾。 芒安石:“那我向大众如实告知,翁青松曾编造过我和他的关系?” 水长乐轻叹一声,停住脚,将对方额头散落到睫毛的刘海往一旁拨了拨。 “你不能和大众说明自己曾对和翁青松的父子关系信以为真。因为这条消息出来,介时的重点,并不会是翁青松的欺骗,也不会是你很傻很天真,而是——你父亲到底是谁。” 明星的身世问题,向来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八卦。 比起已故之人生前为恶,大众自然对当红顶流扑所迷离的身世更感兴趣。 毕竟在娱乐至死的当下,扒出死人做过多少恶事,网友也无处发泄,总不能对着死人鞭尸。 但扒出顶流的父亲,对网友而言,便是极有成就感的事情。 芒安石双手插兜,无奈却也理解:“也对,不说误解,这把柴火添得无关紧要;说了误解,又让事件焦点转移了,我真是多余。” “不是的。”水长乐打断芒安石的自怜自哀,“我不让你发文,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再去承受陌生人的恶意。” 芒安石怔怔地看着水长乐。 夜风带着海水的缱绻,却比不上对方眼中的温柔。芒安石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想要将这份温柔独自占有和私藏。 水长乐被盯得脸颊发烫,这等情和境都特适合做些“情不自禁”的事情。只可惜水教授感情方面仍是新手,有心无力,最终只能选择最舒适的十指相交。 右手探入芒安石的口袋,摸索对方手指的温热,却被一硬物割到指肚。 水长乐一愣,芒安石也反应过来,半晌,抓住那硬物不松手,红晕可疑地从耳垂蔓延到脸颊。 “藏着什么?”水长乐笑着问道,心底已经猜到七八。 “嗯,名……名片,对,名片。”芒安石支支吾吾道。 水长乐低笑一声,将对方的手连同“名片”带出了口袋。 硬卡片上,赫然是自己进节目组当天拍的证件照,统一的白衬衫,浅蓝领带,面带微笑。 乖巧得仿佛刚踏入大学校园的大学生。 “名片?”水长乐揶揄道。 芒安石的脸更红了,嘴唇翕动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水长乐不再逗对方,伸手从另一口袋里掏出芒安石的手机。 “想要照片的话,我拍张给你不就好了。”水长乐笑着解锁对方手机,手机密码是芒安石生日。 然而下一秒,跳出的手机桌面赫然是自己。不是舞台上,也不是综艺录制时,紧闭的双眸和素色的床单,赫然是自己睡着时。 “我……我……”芒安石更辩不清了,脸蛋已经红成了一颗火龙果。 水长乐想了想,又划开相册。 近期的照片列表里,赫然躺着两三百张自己的照片,近照、远照、素颜、舞台妆,种类多得水长乐以为是自己遗失的手机。 “不是……我……我……” 芒安石彻底成了一个结巴。 水长乐没有追究,磨搓着手机屏,将相册划掉,而后点开手机的前置镜头。“来,我们合照一张。” 芒安石没料到水长乐没有追究,也没有打趣,整个人像只犯错的萨摩耶般呆傻地站着。 水长乐伸长手,微微倚靠着芒安石,将两人都置于镜头内。 小道没路灯,只有微弱的天光,可屏幕上两人的五官轮廓依旧清晰可见。 水长乐看了眼成片,除了芒安石表情有点呆滞,没有毛病。 “呐,好了,要照片找我就好,下次别破坏公共物品了。”水长乐笑着将手机塞回对方口袋。 芒安石想辩解两句,照片是要被处理掉废弃的道具,没有破坏公共物品。 但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和身旁的人,牵手走在小道上。 == 夜是漫长的。 别墅房间门,水长乐和芒安石说,如果明天等不来助燃剂,他便化身另一把火,彻底搅乱局势。 芒安石疑惑,水长乐和翁青松并无太多交集,翁青松想签水长乐,一方面看中对方样貌出众有星味,更重要的,则是想签水长乐来牵制芒安石。 再过段时间门,翁青松或许会把下作手段用在水长乐身上。只是他还来不及展开,便已亡故。 水长乐不以为然:“既然翁青松可以编造‘他是你父亲’这种拙劣却让你相信的谎言,为何我不能编造些‘我和翁青松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呢?” 芒安石愣了半晌:“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毕竟水长乐身上散发着“正义凛然”“四好标兵”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会走旁门左道的。 水长乐耸肩:“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么做唯一的问题,是担心牵连选秀节目。” 如果他出面,自己作为节目的选手,小虎牙作为节目的导师,哪怕问题的焦点是“翁青松”,也避免不了波及选秀。 “罢了。”水长乐往床上一躺。“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明早起床,便有正义之士发声了呢?” == 水长乐一句无心调侃,不曾想真的应验了。 这一夜,水长乐和芒安石心无旁骛,睡得香甜。 而这一夜,有一群人正奋战在网络上,引领着舆论声浪。 他们不是对圈内了如指掌的狗仔,不是时刻跟着热度走的媒体人,也不是奋战在吃瓜一线的粉丝,而是—— 来自于j星的原住民。 《天生星光》作为一个互动型神域世界,有将近三千八百名现场观众选择进入该世界。而他们所取代的原书角色,是“广大的网友”。 没有实体、身份不祥,但他们能在网络各处畅所欲言。 互动构建并非毫无门槛,一旦违背了神域构建规则,也会被强制退出。 在《天生星光》内,参与互动的观众因按捺不住向原世界网友揭露“水长乐是无心绿茶”等第三视角能够获取的信息,而被神域系统强制退出,如今仅剩下不到四百名观众仍能参与互动。 留下的观众大多是业余构建爱好者,有一定的构建常识。 起初,他们为水长乐“故技重施”钓男主而感慨,后来,他们为温情的选秀画风突变成悬疑凶杀而惊叹,再后来,他们为翁青松的十恶不赦而愤怒,但他们全都控制住情绪,没有发表上帝视角才能知晓的信息。 但此刻,他们“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一般而言,作为互动参与型的构建者,其对作品的篇幅和影响力都很小,况且神域系统设置了“对剧情修改度超过1,便会停止该观众构建权利”的限制。 如今,水长乐已将原书的主线修改得面目全非,观众倒不担心他们的动作会超过系统1的限制。至于“禁止用上帝视角”参与构建,拥有一定构建常识的他们,也懂得如何投机取巧。 他们并没有直接将翁青松的罪行公之于众,会被神域系统判定违规,而是另辟蹊径。 仿佛是心照不宣一般,j星仍存活在《天生星光》内的观众自主分成两派。 一派采取激将法。 一派采取借刀杀人法。 激将法,顾名思义,用刺激性话语去鼓动目标群体做某件事情。 采用“激将法”的j星网友,在各个论坛、新闻下披上不同马甲,到处点火。 有的对小虎牙发起“猛攻”——“不会吧不会吧,在人死后出来踩一脚,说的肯定是假话。” 有的对kissy组合发起“诋毁”——“不会吧不会吧,劣迹组合现在出来洗白?尸体都火化了才想起来要涂金创药吗?” 而所有平日和小虎牙交好的艺人都不能幸免——“平日和小虎牙走这么近,背后插刀的事情没少干吧?” 总之,这部分网友将“忠装反”演绎到极致。 渔民常会在捕捞的海货里放上一条鳗鱼,以鳗鱼的攻击和好动,来维持鱼货的新鲜,衍生到人类中,便叫做鳗鱼效应。 j星网友们很好的扮演着“鳗鱼”的角色。 原本看到小虎牙发文只会感叹“哥哥好惨”的粉丝,被迫加入战斗,开始反驳,找新闻,列说明。 原本只会呜呜“我的青春没骗我”的kissy粉丝,好不容易等来平反机会,怎容不知哪来的宵小作祟,一下拿出曾经第一组合粉丝的战斗力,和诋毁之人大战三百回合。 而原本笑着看戏的其他艺人粉丝,不得已也加入混战,要替自己的哥哥姐姐站住脚,就要先论证小虎牙所说并非背后插刀。 在娱乐圈,从来不怕黑红,就怕糊。 娱乐新闻也一样,就怕没关注、没讨论、没热度,绝不害怕有非议之声。 况且j星网友的“跳脚”也列不出任何有理有据的论证,只能一副阴阳怪气,油盐不进的反派模样,一面让粉丝战斗力爆表,一面让围观的路人心底的天平渐渐倾向小虎牙一方。 而采用“借刀杀人”法的j星网友,则更为高明。 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小虎牙和其相关联之人,而是当下娱乐圈,甚至网红圈、体育圈、电竞圈等所有炙手可热的人物。 j星网友们在各大论坛上,留下了模棱两可又极能挑动大众神经的帖子。 《刚听说一小道消息,当年某天王的死其实是翁青松的手笔,翁青松当时有一歌手姘头,冲冠一怒为红颜,女歌手据说是三大天后之一》 《有一非翁青松旗下的男艺人,每年给翁青松账户打款两千万。一看就是封口费吧?猜猜要封什么口?男艺人画像关键词:三十而立,两部大爆剧》 《来猜人啦!某女演员,演女二走红,曾主动献身翁青松,被包养三年。感觉很好圈定范围》 …… j星网友的发言,有的确有其事,在素材基础上稍加改动;有的纯粹子虚乌有,自己编造。但统一的特点,是涉及的当事人,一定是有大众度和讨论度的明星。 这些煞有其事的八卦,很快被夜晚打鸡血的网友们散播,被各营销号搬运,被求热度的自媒体再加工。只要不指名道姓,艺人也不能告造谣。 这一夜,许多艺人和其经济团队都被迫不眠。 翁青松的为人,圈内人再清楚不过。吃过翁青松亏的也不在少数。小虎牙的控诉,乍看耸人听闻,细一想,的确是翁青松的风格。 原本各路艺人和团队只想隔岸观火,但当涉及自身的八卦满天飞时,他们便坐不住了。 最先出面表态的,是十分注重名声且和翁青松无交集的清高派。 在监控到舆论后,第一时间门发声明,表示和翁青松不熟,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网上谣言纯属子虚乌有,会追究继续造谣者。 清高派发言完毕,紧随其后的,是虽和翁青松没交集,但认为谣言无需澄清的“清者自清”派。 网友表示,使用排除法,剔除敢出来澄清的艺人,剩下不敢发声的便是八卦当事人。 网友将“敢不敢发声”作为判定“事情真伪”的依据,逼迫原本懒得澄清的艺人也下场,虽没有正儿八经的声明或律师函,但也敢直接在个人社交账号上表示“和翁青松不认识,网上谣言纯扯淡,脾气不好别惹我。” 无交集艺人发完声,网友的关注点,自然落在了未敢发声的艺人身上。 这些艺人多少都和翁青松有交集,毕竟翁青松是娱乐圈大鳄,不少艺人想搭上其人脉。 吃瓜热情高涨的网友纷纷化身福尔摩斯,从以往的娱乐新闻中发现蛛丝马迹,来佐证某艺人便是八卦当事人。 有交集但清白的艺人,自然不想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真身上阵表示“虽有过合作/认识,但和翁青松仅是泛泛之交,网传皆谣言。” 有交集但不清白的艺人,虽然也想表示“不熟”,奈何神通广大的网友从各种渠道找到了部分八卦老照片,有艺人和翁青松肢体过于亲密的,有艺人参加翁青松私人晚宴的,这种情况下说“不熟”,怕是会被网友集体编段子嘲笑。 就在这部分艺人选择当沉默的羔羊,艺人团队也要求艺人三缄其口时,一位名叫蓝玲明的女演员站出来。 该女演员表示,自己曾参与翁青松投资监制的一部电视剧,饰演女三。她当时是凭自己实力过的试镜,但在拍摄过程中,却被翁青松屡次以将其替换为威胁,让其陪投资方喝酒,甚至被迫参与十分没有下限的淫/乱酒局。 娱乐圈内的人都清楚,翁青松虽不仁,但这位女演员也没有她说的楚楚可怜。出道便主动爬上已婚导演的床,之后更是一路靠身体上位。 她对翁青松的指控或许是事实,但她是否心甘情愿,不少八卦媒体也曾拍到她十分豪放主动的照片。 艺人们本以为,女演员的“胡说八道”一定逃不过网友们的“火眼晶晶”,会遭嘲弄。 可他们忘了,翁青松并非有大量粉丝控评的大流量,也并非有路人好感度的国民演员。女演员这一番“卖惨”,博来了众多网友的同情,而忙着为小虎牙等艺人找同盟的各家粉丝,也纷纷为女演员摇旗助威。 一时间门,女演员不但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流量,还差不多洗白了自己的“黑历史”。 其他艺人和团队一边感叹“手段真厉害”,一边找到了公关思路。 无论他们曾是和翁青松狼狈为奸,还是真的被翁青松胁迫伤害,他们都可以“卖惨”,毕竟已经“死无对证”。 很快,大半个娱乐圈艺人都在深更半夜发文了。 所有发文的核心都是“伸冤”加“控诉”。 这中间门,有同小虎牙般真正遭受不公的人,将满腔愤慨化为文字,表示终于等来天亮。 也有同翁青松同恶相济之人,直接将所有罪责往翁青松头上一推,表明自己“当初十分愤慨,却苦于其权势未能发声,追悔莫及”等等。 很快,翁青松大毒瘤的基调确立完毕。 水长乐和芒安石翌日醒来,正盘算着该下哪一步棋时,打开网络,发现水长乐的借东风烧连营计划不但顺利展开,还超额完成,几乎整个娱乐圈都陷入火海中。 “发生了什么?”聪慧如水长乐,一时间门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芒安石看着对方难得呆滞的神情,忍不住借着亲密距离,在其额头落下早安吻。“或许是,好人有好报?”:,, 第130章 原谅 芒安石和水长乐来到演播厅时,现场早已乱成一锅粥。 选手们虽被没收了手机等通讯设备,节目组也对已经淘汰的选手再三敲打,但架不住昨夜阵势太大,被淘汰选手不惜暴露偷藏通讯设备,找到联网途径,能够和外界通讯的事实,也要和其他选手分享这场“娱乐圈大地震”。 选手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众人皆知。 选手吃瓜彻夜未眠,以至于临近中午前来彩排时,所有人都顶着“纵欲过度”的黑眼圈。连只想在舞台上“全力以赴”的温峥也不能幸免。 “你竟然……休息得很好的样子?”骆陵震惊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捏了捏眉心。 作为事件当事人,不知昨晚风暴因何而起也罢,竟然全程错过事件发展,水长乐莫名心虚。 骆陵狐疑地看着水长乐为难的神色,片刻,恍然大悟:“所以是……颠鸾倒凤后疲倦睡去,错过吃瓜了?” 水长乐:…… 水长乐放弃纠正骆陵“自己一定渣了男主”的思路,转身,撞上了同样姗姗来迟的小虎牙。 吃瓜一夜的选手,对最初掀起风暴的小虎牙敬而远之,一个个都只敢用余光偷瞟对方。 小虎牙昨日同样彻夜未眠,看着水长乐,由衷道:“你们真厉害,唆使我就罢了,怎么唆使这么多人出面的?” 小虎牙清楚水长乐对他用激将法,他也心甘情愿往套子里走,毕竟对方的煽动“有理有据”,触碰到了他铁石心肠后最后一块柔软。 他发文后,已经做好自己要面临狂风暴雨的准备。 哪怕身在与世隔绝的小岛,半小时内直接爆仓的工作邮箱和被打到没电的手机,也提醒他接下去必将面临各种纷争和考验。 不曾想,他才刚做好心理建设,武装好自己,大半个娱乐圈都出来替他分担炮火。 小虎牙坚信一定是水长乐的手笔,毕竟芒安石当了他多年师弟,对其做事风格也有七分了解。采用排除法,便只剩水长乐。 小虎牙凑到水长乐耳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偷偷告诉我,你背后是哪个资本。” 几经娱乐圈沉浮的小虎牙,绝不相信单凭水长乐能造成当前局面,更不相信是巧合,唯一能解释的,便是水长乐背景雄厚,亦或某资本本就想掰倒翁青松,水长乐只是棋子之一。 水长乐无奈,正想找套说辞,小虎牙的手机响了。 小虎牙估计已经遭受一夜铃声轰炸,习惯成自然,摸出手机正准备挂断,顺手屏蔽黑名单里的漏网之鱼,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刹那怔在原地。 如同雕塑般站立了近一分钟,小虎牙方才如梦初醒,按着接听键,快步如飞跑出演播厅。 水长乐只看到小虎牙飞奔的残影,和离开前的来电显示——薛汀。 == “他没为难你吧?”芒安石在一旁按捺许久,担心小虎牙有出格举动。 水长乐摇头,从演播厅半开合的大门门缝中,依稀能看到来回踱步的小虎牙。 小虎牙的神情时而紧绷,时而忧虑,但最后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能让人感同身受到那份喜悦。 “真好”。水长乐由衷感叹。“小虎牙应该得偿所愿了吧。” 芒安石顺着水长乐目光望去,心下了然,打心底地祝福师兄,开口却仍旧保持高冷:“嗯,不嘴硬的死鸭子终于不会把遗憾带进坟墓了。” 水长乐失笑,不经意道:“今天彩排结束,我们去看看翁静?” 良久,芒安石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水长乐看着对方垂在身侧,骤然握紧的拳头,心下感叹。 尽管自己再三为芒安石开解,翁静终究也成了对方心底解不开的结。如今,翁青松的累累罪行昭告天下,不说抚平翁静创伤,至少也能让翁静好受一些。 == 彩排在临近晚上十点半时结束。 “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录制花絮和采访,后天调整一天,还需要排练的选手去练习室,演播厅会做最后设备的调试。大后天晚上便是总决赛,希望大家全力以赴。” 近几日连受重击的导演,地中海开始向和尚头发展。 昨天他同样经历了大起大落。 翁青松之死被爆出后,他甚至有和总部建议,将决赛提前,唯恐节目被叫停。 小虎牙那一封“翁青松回忆录”出来,他直接躺平。死者、凶手、控诉人全在一档节目,不被叫停除非上头被上帝蒙住双眼。 没曾想大半夜峰回路转,大半个娱乐圈的人跑出来“控诉”翁青松,舆论的焦点终于从“死亡”本身,转移到翁青松这些年做过多少恶事。 “只要熬过大后天,大家就能回家见父母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青春、汗水、热血,让我们不要留遗憾……” “妈呀!我的天啊!” 导演煽情的演讲刚起头,便被hiry导师接近女高音的惊叹打断。 hiry没有搭理导演的怨念,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指着屏幕:“你们快看热搜一!我的天!翁青松真的死不足惜吧!” 很快,众人看到了热搜一的内容——走进翁静的世界 其热门内容来自于一篇采访,采访人是如今的旧浪编辑,曾经在狗仔界傲视群雄的老喻。而被采访人,则是这两日风暴中心的翁静。 水长乐和芒安石粗看热门内容时,还以为是记者编造采访,哗众取宠。等看完这篇报道,不禁心惊,所有内容,的确都是翁静的遭遇。 可翁静如今被关押在小岛派出所。 莫非翁静过去曾和人诉说过自己的经历? 亦或者他有上网写日记的习惯,而记录隐秘心事的网页被记者破解? 两人不多细思,悄悄走出演播厅,留下一群仍在震惊中的人。 == 小道上。 “翁静竟然愿意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吗?”芒安石语气迟疑。 翁静的经历,的确难以启齿。因而当初水长乐芒安石筹划公布翁青松的弥天罪行时,也从未想过去揭开翁静的伤口。 水长乐轻叹一声,他能理解将痛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受。 “罢了,见到翁静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小岛派出所时,小岛警察正在休息室看球赛,芒安石在大门口喊了两分钟,小岛警察才踩着拖鞋来开门。 “咦,怎么是你们?”小警察看到两人略诧异,说话时口气带着浓重的酒味,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休息时间,小酌怡情。” 水长乐对两人深夜造访表示道歉,不动声色询问道:“最近有人来拜访翁静吗?” 小警察摇头:“未审判的关押期间一般是不让见客的,不过现在还未正式接管立案,所以没那么严,不过你们两真是唯一来看过她的。” 水长乐垂眸,看着廊道上三条细长的影子。“那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小警察思索片刻:“哦对,接到个市警察局转接过来的电话,直接和翁静联系的,我就把电话借给她,没多问。” 水长乐心底猜到七八。 那狗仔记者怕是十分有门路,能够通过内部渠道联系到翁静。至于对方如何说动翁静开口,便不得而知。 水长乐再度看到翁静时,她仍旧面墙而坐,不知是在观察墙壁的纹理,还是在欣赏自己的影子。 听到脚步声,翁静侧头,见到来人,有些意外。 “这么关心我?”翁静的语气带着嘲讽。 芒安石心中有愧,只道:“翁青松生前做的恶事,已经公之于众了,不说遗臭万年,但他最看重的面子和声誉怕是没了。” 水长乐接道:“如今的舆论,还有你的遭遇,在法庭上都会作为考量的依据。” 翁静不在意地苦笑了声:“无所谓了,从一开始降生到这世界,我的人生就没有光了。”你们来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向媒体说自己的经历?” == 傍晚时,小岛警察将电话递给翁静,告诉他市局方面有些话要问他。 翁静接起来后不久,电话那头却换了一个男声,男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狗仔老喻,曾让半个娱乐圈出轨咖约炮咖闻风丧胆的存在。 翁静不以为意,只感叹对方果然神通广大,连体制内的关系也能打通。 他告诉老喻,不用问他为什么杀翁青松,他无可奉告。 老喻却开启了另一个话题,问他你知道陈敏知吗? 陈敏知,一个十八线女演员,五年前死于突发心脏病,几乎没有媒体报道。翁静和这女演员打过几次交道,因为好几次翁青松的酒会,对方都有出席。 老喻说:“其实陈敏知根本不是死于突发心脏病,她是在翁青松举办的私人晚宴上,被迫服下过多助兴药剂而死。事后其家属收了五十万封口费,便没再追究。” 翁静好奇老喻为何和他说这些,翁青松的恶事罄竹难书,再添一件也不足为奇。 老喻:“我当时在聚会现场偷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所以记录了全程。一开始有富商找陈敏知敬酒,陈敏知推脱,你还帮对方挡了几杯。” 老喻一说,翁静有了点印象。 他也是无意中撞见陈敏知和父母的对话,才知道对方进娱乐圈是迫不得已,替家人还债,身不由己。原本对其为了资源自甘堕落的轻视,转化成了同病相怜的怜爱。 老喻:“我的摄像头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我能不能问下,在你离开前,陈敏知拉着你说了什么?因为在你离开后没多久,那场淫/乱的恶行就开始了。” 翁静脑海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 他想起来了。 原本包房内有十五六个人,男女各半。 之后一个常负责操办聚会的中年男将现场女艺人陆续送走。 那些女艺人基本都较有名望地位,或者有金主背后撑腰。 最后包厢内的女艺人只剩下翁静和陈敏知。 两人都不是第一天进娱乐圈,自然预感到对方要打什么算盘,玩什么脏花样。 中年男最后来请走翁静,看来今天被选的目标是陈敏知了。 陈敏知很是畏惧地拉着翁静,希望对方能找个理由带她离开。 翁静本想伸出援手,不曾想,翁青松的电话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对方显然喝醉了,对他女儿长女儿短,最后用父女情深的语气说“女儿今晚要回家住哦。” 当时的翁静心乱如麻,快步走出包厢透气,以至于在陈敏知最后拉住自己时,不耐的甩开。 零碎的记忆重新拼接成片段,越来越清晰。 老喻叹气道:“你离开后,那场恶行就开始了,一个美好如花的生命就此陨落。或许你不相信,事发后我拿到录像,是想替这姑娘平反的,可惜这群人势力太大,我后面也被封杀了。” 作为狗仔届的天花板,老喻没少公布艺人丑闻。他曾信誓旦旦地说,他从未收过一分公关费,无人相信。 老喻:“不知道为什么,打听到你杀了翁青松的消息后,我当时猛地有个念头,你是想替这姑娘报仇。” 翁静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我都快记不住陈敏知是谁了。” 老喻沉默片刻,没再强求:“今天所有人都站出来锤翁青松了,我也想替这个死去的姑娘平反,但公布录像可能会牵连到你。” “没事,你公布吧,不用征求我意见。”翁静说罢,想了想,补充道,“有些不堪的画面还是剪辑掉吧,新闻报道有时候也是对当事人二次伤害。” “好。”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诶?”老喻诧异。他原本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用陈敏知的事情来逐步拉近和翁静的距离,慢慢探寻其动机。 在翁静表示记不住陈敏知后,他还以为这场谈话结束了,没料想峰回路转。 “这件事情,还要从我刚学会说话走路时说起……” == 此刻,小岛派出所。 翁静盯着芒安石,片刻后忽然道:“罢了,我记恨你这件事,的确挺可笑的。” 莫名其妙收到“原谅卡”的芒安石有些发懵,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也非无所不能,自然不懂翁静跳跃的逻辑。 翁静失笑,拨了拨散乱的头发。 “或许,我们都曾经在某个人的生命里,扮演过非常重要的角色,可惜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失,会让一个人错失被救赎的机会。” 水长乐不知翁静的感叹缘何而起,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翁静看着芒安石,表情复杂:“真羡慕你啊。” “嗯?” “有个人无条件地信任你,站在你身旁,黑暗里永远有道光,人生便不会迷失方向。” 芒安石没说话,只是牵紧了身旁人的手。 水长乐看着翁静,从身旁拿出一个塑料袋,对芒安石道:“帮我找个塑料瓶。” 派出所内没有空水瓶,好在不远处有自动贩售机,芒安石很快买来一瓶矿泉水。 水长乐从塑料袋中掏出东西,是一堆不知名的野花。水长乐没学过插花艺术,只是简单修剪后,一股脑装进倒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中。 他将花瓶放在了铁栅栏边上。 “这是从演播厅到派出所的路上,我一路采摘的。”水长乐道。 翁静低头看了眼,也不知是评价花,还是评价水长乐的花艺。“怪丑的。” “确实算不上赏析悦目,但给人以种勃勃生机之感,不是吗?” 翁静抬起上目线:“想说什么?” “你喜欢画风景画和植物画,我想不仅是因为喜欢花草树木本身,也是渴望能有纯粹的生活。” 翁静沉默。 水长乐:“这些野外的植物,没有人精心料理,享受阳光雨露,也忍受狂风暴雨,但他们依然能顽强绽放。人这一生也是,有的人富贵命,一生当温室花朵;有的人命不好,像弃塘里的浮萍,悬壁上的杂草。” 翁静抿着唇。 “阳光和雨露是一直在的,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能救赎自己的,从来只有自己。”:,, 第131章 放弃 水长乐和芒安石走出派出所时,天上月明星稀,不知从何处飘来不知名的花香,衬得夜色更加静谧。 到最终,两人也没询问翁静忽然“坦诚心扉”的缘由,就像夜半三更半个娱乐圈出来指控翁青松,或许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我感觉,翁静这回的状态,比上次好?”芒安石小心翼翼地说出感受。 水长乐点头:“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过去既然已发生,就不要沉溺于过去,永远珍惜当下,展望未来。” 水长乐说罢,感觉自己说教加灌鸡汤的老毛病又犯了,抹了下鼻子,问身旁人,“我是不是太爱灌输理论了?” 芒安石挑眉,他也好奇水长乐小小年纪,怎么讲话一套一套,不过他爱听。 水长乐说得没错,能够救赎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不过他比翁静幸运得多,因为水长乐在他身边。 珍惜当下,展望未来,一想到未来的日子会被身旁人的笑脸充盈,芒安石忽然觉得,过去的苦只是获得上天馈赠的一点支付。 “后天就是总决赛了,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水长乐感叹道。 “是啊。”芒安石想到最初自己被迫接手这档节目,筹划好一周结束当甩手掌柜的准备,没曾想非但坚持到最后,还经历了堪比人生最刺激的大起大落。 水长乐看了眼天上半遮的月亮,说出了自己这几天的打算。“我打算在总决赛上放弃争夺出道名额。” 芒安石顿了下脚步,很快道:“好,我支持你。” 水长乐诧异:“你就不问为什么?” 芒安石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水长乐的语气音调:“我永远无条件相信你。” 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不问缘由,不问归途。 水长乐没侧头,却能感觉到身旁人眼神的炙热,明明是调侃自己的话语,不知为何,被芒安石一说,总裹着点让人心绪荡漾的暧昧情愫。 水长乐忽然想到原书里,男主薛坤明对待舞台一丝不苟,哪怕已经和另一男主温峥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在温峥产生退赛情绪时,依旧用就严厉的语言斥责对方。 所以,芒安石终归是芒安石,而不是原书里的薛坤明。 水长乐数着石头小道上的纹路,坦诚道:“老实说,我的唱跳水平,并不适合来参加选秀节目。” 芒安石想到和水长乐第二轮舞台合作《军中绿花》,忍俊不禁。 芒安石也想不通,明明身旁人弹钢琴时展现的乐感甚好,综艺里的身手也颇为矫健,为何在唱跳方面呈现出马里亚纳海沟的无底洞水平。 若非清楚对方性格,芒安石甚至都怀疑水长乐是特地想打造“笨蛋美人”的人设,或者走 “菜鸟逆袭”路线。 “其实也谈不上适不适合。”芒安石安慰道,“选秀嘛,选的是大众喜欢、有魅力的选手,未必就是唱跳最强的选手,不然直接去专业院校按专业成绩出道不就好了。你虽然唱跳功底差,但长得好看,有亲和力、有辨识度、有观众缘……” 芒安石滔滔不绝,把水长乐翻来覆去夸出花。 水长乐也算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类型,师长挂在嘴边夸奖的对象,但能夸到让水长乐面红耳赤的,芒安石是第一个。 水长乐耳边不断飘来骆陵幽怨的声音——“你个无心绿茶。” “咳咳……”水长乐不得不用咳嗽战术性打断芒安石愈发主观和离谱的夸奖。 “我是想把机会留给真正热爱舞台和这份事业的年轻人。”水长乐说出理由。 看着许多像温峥一样的选手,十年如一日地钻研艺术,通宵达旦地彩排,为一个走位失误失声痛哭,水长乐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这份热爱。 这些选手是虚拟存在的,但经过这段日子感同身受,他很难将他们当做一段数据或者攻略。 若不是神域构建进阶要求里有“构建师进入决赛”的要求,或许早几轮,水长乐就想自主退出了。 芒安石不知水长乐心中所想,自动理解成他不喜欢在舞台上唱跳,安抚道:“没事,决赛后你签来我旗下,你想唱歌、演戏还是接综艺通告,我都会教你。” 水长乐也没想好比赛结束的去处,只当芒安石的建议是“就业选择”之一。 他不知道,他早就在对方的人生规划里。 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存在。 == 两人回到明楠庄园别墅时,却见小虎牙在大堂处来回踱步。 “大半夜梦游呢?”芒安石嫌弃道。 小虎牙转过身,两人这才看到,对方正戴着蓝牙耳机通话。炯炯有神的双眸,水长乐很熟悉,大学时异地恋的舍友半夜通话时,都是这表情。 “不打扰小虎牙导师了。”水长乐点头以示招呼,从容地拉着芒安石上楼。 房间内。 或许是今天突发的新闻太多,亦或今天彩排太耗费体力,水长乐从浴室出来时,芒安石已经靠着床榻睡去。双腿垂放在床边,半侧身,双手交拢于小腹,整个人优雅如一条美人鱼。 水长乐没忍住,偷偷拿手机拍了一张。可惜作为直男,水长乐没有美图软件,不然他特想给对方p个鱼尾。 芒安石双手交握处忽然发出亮光,仿佛美人鱼体内的灵珠要破壁而出。水长乐走近一看,才发现对方手掌下掩着手机。 辐射对身体不好,水长乐轻抬起芒安石右胳膊,抽出手机。 手机屏幕停留在自带的备忘录界面,水长乐没忍住,看了一眼。 芒安石不知从哪个情感类营销号上看到的文章,《情侣要一起打卡的一百件事情》。 水长乐扫了眼,都是些日常琐事,什么一起吃夜宵,一起健身,一起逛花鸟市场之类。其主语换成朋友,闺蜜,父子之类,也都完全成立。 总之非常骗流量。 可芒安石却正儿八经地将其复制到备忘录,并在每一条“打卡事项”旁进行备注和规划。 一起熬夜(已完成三次,以后尽量健康生活) 一起吃火锅(05次,周围太多不相关人士,以后一月一次) 一起去游乐园(未完成,比赛结束就一起去北城环球影院,每年去一个国家的代表性乐园打卡) 一起买家具(未完成,北城有一套装修好但闲置的房子,恰好可以一起采购家具,水长乐应该喜欢简约风) …… 明明是非常认真严谨的规划,水长乐却看得脸颊发烫。 不是…… 他们的进度条已经拉到这一步了吗? 没有恋爱经验的水教授诚惶诚恐。 他应该如何回应呢? 热情洋溢表示:奥利给,让我们加速度,早日完成情侣打卡计划。 矜持婉转表示:我们还处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吧?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早? 水长乐感觉脑袋被强制塞进一团海葵,几十条触手在敲打他的脑细胞。 最终,水长乐决定采用“就当我没看到”的手法,将手机放到床头,替芒安石脱掉外套鞋子,盖好被子。 这一夜,水教授莫名失眠了,直到天微亮时才进入梦乡。 结果梦也不安稳。 一会儿梦到皇帝芒安石牵着他的手,走在无比宽阔的宫墙内。皇帝指着空荡荡的宫殿,“长乐,改日我们一起采买家具,装扮小家好吗?” 一会儿又梦到捉鬼师芒安石背着他,在夜半三更的游乐园。芒安石超度了一只因过山车事故而亡命的鬼。捉鬼师面无表情道:“这是我们今年第四次打卡游乐园。” …… == 临近中午,水长乐才赶到录制厅,接受总决赛前最后的群访。 “啧啧啧。”骆陵打量着水长乐明显缺觉的双眸,“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呐。” 水长乐已经放弃纠错骆陵,况且他和芒安石,也的确算不上清白。 录制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节目组准备了盒饭,早已饥肠辘辘的选手放弃了身材管理,一窝蜂朝保温箱奔去。 水长乐视线搜罗一圈,精准找到了导演所在。 导演没料到水长乐会单独找他,表情略微诧异。 参加节目的选手,除了有过出道经验的回锅肉,以及天生人精的类型,大多都透着一股涉世未深的清高,主动找导演监制私聊的事情很少见。 尤其是身上自带一股学者气质的水长乐。 导演笑眯眯地向水长乐询问来意。 水长乐斟酌片刻,先夸赞一番节目组,又表达了自己能参加节目的荣幸,最后才说出自己打算在总决赛上弃权的打算。 水长乐本以为导演会因自己把节目规则当儿戏勃然大怒,腹里已打好各角度的演讲草稿,没料导演先是一愣,而后抑制不住的喜上眉梢。 “长乐你大众投票排位挺高的,导师也看好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导演温和道,语气里挽留成分不高,偏向好奇。 水长乐将那套“能力不足,想继续研究,给观众呈现更好自己”的理论搬出来。 导演听完后,嘴上说着“长乐真是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瞳孔里“哪来天真傻子”的感叹挡不住。 最终,导演拍板:“长乐既然精益求精,我感到很遗憾,但绝不勉强。放心,决赛我会给你足够的镜头。哪怕没出道,你的人气也很容易签到好公司。” 本以为要和导演雄辩一番的水长乐,惊喜于导演善解人意,沟通顺利。 水长乐不知道,自从《天生星光》节目爆火之后,有派选手来参加节目的资本背后便活络起来,要镜头的,要时长的,动用的关系一层层,若不是导演强势有坚持,这节目便要毁了。 不过总公司也没预料到《天生星光》的热度和关注度,毕竟这几年的选秀接连扑街,媒体早已盖章“选秀已成时代绝唱”。于是制作公司便没有在和选手签订合同时定下“霸王条款”,也就是说,最后出道选手的红利,节目组吃不到了。 卖出道位,便成了节目组最后获取红利的方式。 可如今的观众也不是傻子,追星女孩跟踪数据、统计票数、洞察异常的本事,连资深程序员都叹为观止,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灌票,或者将没有背景的热门选手拉下来。 如今在出道位的选手,只有温峥和水长乐背后没有资本,可两人都是c位热门竞争者,节目组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导演昨夜还和某一资本的高层通话,对方强势表示要一出道位。导演无奈,好话赖话说尽,如今出道位只有票数一骑绝尘的平民,和同样背景强势的资本选手,的确无能为力。 对方却像个油盐不进的无赖,任凭导演费尽口舌,翻来覆去也只有“要出道位,不然以后任何节目别想招商”的威胁话。 导演本还苦恼到地中海再度蔓延,没想到水长乐今日主动上门排忧解难。 “长乐啊,你真是个体贴的孩子,难怪导师都喜欢你,以后一定会有福的。”导演笑眯眯道。 水长乐:??? 一头雾水的水长乐走去休息间拿盒饭时,才发现箱子里连颗米饭都没剩。 “长乐长乐!”温峥看到水长乐身影,忙打招呼。“就知道你有事,给你留了一份炒饭和小菜。” 水长乐开心地接过,却听身后两声轻咳。 转身,芒安石拿着一包装精美的手提袋。“我刚去餐厅吃,剩了不少,给你打包了一份。” 水长乐很自然地接过。 芒安石还要录制发起人的祝福vcr,眼神恋恋不舍地离开。 “啧啧。”吃饱喝足的骆陵凑到水长乐身旁,“让我们看看芒导师的剩饭是什么样的。” 水长乐失语,打开袋子,将一个个包装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 温峥凑到水长乐另一边:“这是……剩菜?那我给你留的炒饭是猪食吗?” 骆陵则报菜名:“山药排骨,酸菜炒猪肚,烤羊腰,炒韭菜……啧啧……这食物都很补肾啊,芒导师不是嫌弃你不行吧……” 单纯的温峥:“什么不行?” 骆陵:“这具体就要分是上面还是下面了,如果是下面的不行,那情有可原,毕竟芒导师演唱会连唱十首歌不断气,体力充沛;但如果是上面的不行,这就比较忧虑了……” 水长乐忍无可忍地将个烤羊腰塞进骆陵口中,这才打断对方的科普。 “好香啊!”有人寻味而来,三人抬头,正是hiry导师。 “导师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吧。”水长乐道,桌上恰好有多余的餐具。 hiry大大咧咧惯了,丝毫不玩三推四请的客套,毫不客气地开始进食。 “选手的食谱都这么好吗?”hiry导师边吃边感叹。 骆陵将最后一口羊腰子吞下:“没有,炒饭才配我们,这是芒导师的爱心补肾餐。” “哦~”hiry导师一脸了然,没打趣水长乐,只道“真说不清是谁好福气。” 饭菜很快被扫荡干净,hiry摸摸小肚子,偷偷将牛仔裤的皮带退了两格,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塔罗牌。 “作为报酬,我给你们占卜一次。” 三人也没拒绝hiry的好意,各自按要求抽了三张。 hiry先帮骆陵看牌。 “你这牌相当有福气,你所求之事几乎没有障碍,也无需太多努力,都能达到你心中所想。” hiry又看向温峥的牌,浮夸地“哇”了声。 “哇,你这牌厉害了,代表了满意和荣耀感,若所求为事业,前程似锦,若所求为感情,幸福美满。真是好牌啊。” 温峥和骆陵其实都对占卜持“尊重但不信”的态度,面上很配合地对hiry表示开心,心底却另有所想。 虽然大众投票已经不显示,但他们都清楚自己在出道位上,想来hiry导师也清楚,预言他们“顺利出道”,真的不需要用上占卜。 hiry导师不知两人所想,盯着水长乐的三张牌,半晌,眉头微蹙:“莫名地戛然而止?好奇怪的组合牌?长乐你刚才想的是什么?” 忽然被提问,水长乐一愣,他刚才抽牌时,想的应该是芒安石那愚蠢的情侣打卡计划。 “那肯定是后天的决赛呗。”骆陵道。 “这个牌……”hiry支吾,“我有点……看不懂呢……情感充沛的?突发的?被打断的?这组合起来会是什么?” 水长乐看着满脸难色的hiry,心中有数。应该指的就是他决定在总决赛上退赛吧。 很快,工作人员又来催促选手去试妆。 水长乐习惯性收拾好桌面的残羹饭盒,正要跟上温峥,忽然被hiry叫住。 “长乐,你最近,嗯,就,还是注意一点。”hiry的眼睛里浮起一抹忧虑。 对自己计划了然于心的水长乐安慰道:“没事的。” hiry看着水长乐的背影,又看着窗外放晴的天色:怎么会,这么不安呢。:,, 第132章 总决赛 天气转好。南下的冷空气结束,大风海冰全部退散,来往株洲岛的航线也将在明日全面恢复。 同天气一样热络起来的,是一片沸腾的娱乐圈。 翁青松事件,从最初“被女儿谋杀”的耸人听闻,到后面逐步蔓延成娱乐圈扫黑的风暴。有人明哲保身撇清关系,有人扬眉吐气挥动铁锤,有人胆战心惊唯恐牵连,众生百态在娱乐圈上演。 这场风波还从娱乐圈扩散到其他圈子,体育圈、电竞圈、投资圈等多有牵连。 网友吃瓜吃到麻木。 一片纷乱中,《星光101》的总决赛正式拉开序幕。 现场没有观众,但有数个大屏在同步“特邀嘉宾”和“幸运观众”。 导演和监制坐在监控厅,看着节目前广告就已破平台近五年记录的收看人数,欢欣鼓舞。 一旁的编导翻着手机,神色不乐观:“□□和网信办都出通知了,一连下达了好几个文件,娱乐圈怕是要凉个一年半载。” 导演接过手机瞅了眼,安抚道:“无所谓,反正节目都播完了,大头广告收益和热度都已到手,整改或者下架无所谓了。就可惜这批选手,正是热度和人气最旺的时候,本可以接通告接到手软,如今要感受下娱乐圈寒冬了。” 正说着,工作人员提示倒计时开始。 总决赛的第一环节,是恒古不变的淘汰选手回归。因为之前禁航原因,最初淘汰的一批选手没能重返舞台,节目很煽情的安排了其他选手举着一比一的人形立牌,和他们“倾情对唱”。 所有选手和立牌共唱主题曲,煽情中又带着点搞笑。 大合唱完毕,所有导师登台,开始发表感言。而大屏也适时地切换画面,播放着选手整个赛程的欢笑与眼泪,拼搏和挫折。 煽情结束,便是整个选秀最后的舞台,二十强选手的大秀。 两人一组的组合表演再接团体舞蹈,将近半个小时无缝衔接的演出,无人出错,不少人甚至呈现了有史以来最好的舞台状态。 芒安石站在台侧,至始至终,他的视线里只有一个身影。 水长乐今日的舞台妆并不浮夸,浅蓝色破洞牛仔裤加白衬衫,若说特别,便是白衬衫上贴满了星星状的水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造型师今日为水长乐染了个浅棕色的发色,衬得人愈加温柔。 而从衬衫解开的领口到脖颈再到右眼眼尾,造型师给水长乐喷了一道薄薄的亮粉和零星的水钻。 高清摄像头下,水长乐鬓角的薄汗顺着亮粉,缓缓流过脸颊,钻入衬衣,就好像森林中的露水划过叶片,从树上滴落,恰好落进了一朵盛开的花中。 芒安石吞咽了下口水。 选手表演完毕,到了互动环节。 原本这一环节的重头戏,是远程连接圈内各大顶尖艺人公司的老板,以及其他重量级艺人来发言。 可因为这两天的震荡,老板和艺人们都选择低调行事,推拒了抛头露面。 节目组临时将互动环节的大部分时间,交给了进入决赛选手的粉丝。 一般而言,这种大节目直播环节的粉丝发言,节目组都会和对方事先沟通,甚至要求对方提交发言稿进行审核。 不过这回导演组破罐子破摔,反正是总决赛了,没有下一期了,甚至节目播完过两天会被上头下架了,索性放飞自我,任粉丝畅所欲言。 若有爆点或雷点,说不定还能掀起收视狂潮。 镜头切换到大屏,各家后援会的粉丝早严阵以待。 “骆陵哥哥,我听说你喜欢吃江浙菜?” 台上的骆陵点头,其实神域里的菜他基本食之无味,但为了凹人设,必须卖个吃货的设定。 “那哥哥,你喜欢吃西湖醋鱼、油焖春笋、东坡肉、绍兴醉鸡、宋嫂鱼羹、龙井虾仁、赛蟹羹、荷叶粉蒸肉……吗?”粉丝如同报菜名般滔滔不绝。 选手们为了今夜舞台上的仪态,基本没吃午晚餐,只就了点葡萄糖和能量棒,早已饥肠辘辘。此刻听到这一堆菜名,除了骆陵,其他选手都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当然喜欢啦!”骆陵装出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模样。 粉丝:“可是我都不会做!” 骆陵:…… 已经具备爱豆初步素养的骆陵:“没事,以后我学了做给粉丝吃。” 不多时,轮到温峥和粉丝互动。 温峥的粉丝都是彩虹屁高手,夸起温峥来绝不手软,只是中间混杂了几个奇怪的粉丝。 “呜呜呜,温峥你真是仙女下凡吧,今天我就要化身狼人,将你强取豪夺!我的公粮一分不剩的缴交了!”给自己遮盖着卡通头像的女粉丝嚎叫。 温峥趁着镜头没有直拍,单手掩嘴,询问身旁的水长乐:“我怎么觉得这女粉丝用词怪怪的?” 回答他的是另一边的骆陵:“这叫泥塑粉。” “是啥?” “就是……比别的粉丝都疼爱你的粉丝……” 温峥:“这样吗?泥塑是疼爱的意思?” “差不多。” “好,我以后一定多多泥塑你。” 挖坑自己跳的骆陵:…… 温峥作为热门选手,节目组给了相对长的互动时间。 接着温峥的是水长乐。 水长乐的粉丝也是以彩虹屁部队为大头,比较特殊的是,今夜的粉丝连线中第一次出现了男粉。 男粉与其他女粉无差,也是彩虹屁信手拈来,但不知为何,他们十分偏爱土味情话。 “长乐长乐,从前有一只小鸭子,他长得特别矮,于是别人看到他就会说‘好矮你鸭’!” 水长乐:…… “长乐长乐,我给你种了山药和草莓,山药长得特别好,我做成了药泥,因为只想药泥啊;草莓长得不行,因为霉你不行啊!” 水长乐:…… 舞台侧边的芒安石脸色极臭。 接着男粉的,是几个面容笼罩着一团云雾特效的粉丝。 他们的发言也很诡异。 “长乐,这回咱们好好的,不要作妖好吗?” “长乐,咱偶尔也做一次人,不要这么狠心!” “长乐,我为你打投为你卖命,但求你对导师好一点!” 水长乐和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为什么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就好诡异。 节目组也察觉这些云雾特效的粉丝发言奇怪,唯恐是其他平台捣乱,速度切画面,终于跳出一大屏清晰的女粉丝。 女粉丝颜值极高,妆容也精致,看着像女爱豆,画面跳出时,现场不少选手“哇”了一声。 “你粉丝质量好高!”一旁的骆陵调侃道。 而在台侧,小虎牙看着屏幕,疑惑道:“安石,这不是你的粉丝吗?爬墙了?还爬得这么光明正大?” 芒安石也有点印象,这漂亮女孩参加过一档歌手和粉丝互动唱歌的综艺节目,女孩长相甜美、唱功了得,自称是芒安石的妈粉。有不少经纪公司在节目后向其抛出橄榄枝,不过对方表示自己家一线城市八栋楼,只想躺平当包租婆。 女粉丝自报家门:“其实我是芒安石导师的粉丝,当然现在也是你的粉丝。” 在追星圈,脚踏两条船是会被粉圈围殴的,尤其是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粉丝,必须“忠诚”。 女孩豁达惯了,根本不在乎粉圈规则。 正在看节目的芒安石粉丝反应良好,以往若有大粉公然爬墙,肯定是要开除粉籍,再和爬墙方粉丝大战三百回合。不过水长乐和芒安石关系好,之前芒安石被林璐芝碰瓷,还是水长乐打响“反击第一枪”,因而粉丝都比较宽容。 漂亮女粉丝说了几句帮水长乐打气的话后,终于忍不住暴露了意图和属性。 “长乐,以后你要和安石好好相处,他比较慢热、性格疏离,你多多担待。然后,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来盲肠超话看看,我给你‘荣誉主持人’哈!你永远是我认定的儿媳妇!” 水长乐:???盲肠是什么? 芒安石:很上道,这个妈粉允许了。 == 互动环节结束。 同时结束的,还有场外投票通道。 投票通道关闭,节目组开始进行后台统计,选手们回后台换装。 大荧幕上开始播放之前录制的戏剧片段。 导师团没有换装,因为今晚的主角是选手,他们不需喧宾夺主。芒安石就坐在台下,静静地凝视着荧幕。 等播到他和水长乐的《同床异梦》时,看着荧幕里两人凄楚的神色,仿佛真是一对开始七年之痒,互相愤恨、各怀心思的夫妻,芒安石感觉心脏像被人左右揉搓一样,无比疼痛。 “别说,你和水长乐的演技相当出彩,真没打算往影视圈发展?”一旁的小虎牙打趣道。 芒安石哼了声,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之前加的微信。 虽然知道水长乐的手机被节目组保管,此刻收不到,但他还是打开聊天界面。 【我不会对你厌倦的,我也会努力让你不厌倦我。】 【别说七年,就是十七年,二十七年,生生世世,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去做,好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还有好多心愿没有达成,我算过了,全部完成的话,恰好是一辈子】 …… == 所有片段播完,节目进入到了最紧张刺激的公布环节。 选手们全部全部换装完毕,回到了舞台的待定区。 有全程收看《星光101》的观众便清楚,选手们更换的服装,恰是他们初舞台时的造型。 服装和妆容相似,但肉眼可见,所有人的舞台气质和台风,都已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回忆杀是最能勾起人泪水的,平台的互动评论区哭嚎成一片。 导师们携手走上了星光台,而在导师身后,一直紧闭的大屏向两侧缓缓打开,选手第一次知道其后面别有洞天。 九张十分浮夸的皇冠形水晶椅呈胖v形,预示着无尚的荣耀。 选手们的眼中都焕发出渴望和野心。 芒安石看向选手区,准确说看向水长乐。 在一片或激动强忍、或望穿秋水的表情中,只有水长乐依旧淡然。 水长乐初舞台的衣服,是紧身皮裤和丝绸上衣。 或许是这段日子训练太辛苦,腰肢比初舞台又细上几分,丝绸衣服衬得人欲随风归去。 水长乐似乎感知到芒安石的视线,被染了一大片棕橘色眼影的双眸与芒安石对视。 芒安石没敢太放肆,在摄影机镜头拉近后,收回视线,按照题板开始宣读。 公布名次的环节必然要惊心动魄,每个名次之间插入各种广告,频频切换镜头,渲染气氛。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导师和选手互动。 芒安石:“今天你们毕业了,作为你们的发起人和导师,我很激动。最后一次站在这个舞台上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满满的肺腑之言,一时难以说出口,左右张望之时,却见水长乐迈开步子,走到了舞台中央、导师台的前方。 选手们诧异,因为水长乐平日并非爱出风头爱抢镜的类型,十分低调。 水长乐走到中央位置后,清了清嗓子,接过工作人员传上来的话筒。 一开口,一鸣惊人。 “我此刻站到这,是有件事想和所有支持我的粉丝,以及观看节目的观众说——我决定退出出道竞选。” “大家不用有过多猜测,这个决定完全出自于我个人,和节目组无关。” “并非不尊重这个舞台,正是因为太尊重,我个人认为自己的能力素养和这份职业还不匹配。”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见证了每个选手的努力,我也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尽管这段时间内,我得到了导师、节目组和很多选手的帮助,但两个月的时间,确实不足矣承载我去担负这个职业。” “这一路,非常感谢粉丝和观众的支持,因为你们的喜爱,才让我站上了决赛舞台。但我个人认为,以我目前的实力如果出道,一会因为个人拖累组合,二则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守则,三来也是对喜欢唱跳的观众不尊重。” “因而我想,应该把舞台和机会交给真正有能力且热爱唱跳的选手。而我个人也会继续精进业务,争取在未来,重新与你们相会。” …… 水长乐演讲起来字正腔圆,又自带让人信服的控场功力,现场完全沉浸在其带来的情绪中。 和完全被hold住的现场相比,互动平台直接炸裂。 首当其冲不服的,自然是水长乐的粉丝。 “哥哥一定是被陷害的!一定是节目组发现没办法修改票数将哥哥做出局,胁迫哥哥退出的!” “垃圾选秀!毁我青春!费我钱财!” “黑幕!黑幕!节目组退钱!退钱!” …… 比起义愤填膺的水长乐粉丝,其他家粉丝表面安慰理解,背地暗喜。毕竟水长乐前期排名,最终除非黑幕,否则肯定高位出道。如今主动退出,自家排名肯定上升,原本卡出道位也有机会出道。 在一片争论中,也出现不少奇怪的评论。 比如—— “退出挺好,儿媳妇就签到我儿子那,让我儿子手把手教,方方面面,嘿嘿嘿!” “本来还担心临时团一年半,一定会和芒芒聚少离多,现在不参团,就有时间日日夜夜颠鸾倒凤了!盲肠kswl!” “小情侣就是不想分离!就是要缠缠绵绵。” “长乐退出?那我的水温cp怎么办???节目组拆散小情侣天打雷劈!” “我的水温cp要凉了吗?” 只能说,这届的cp粉很嚣张,以往只敢在背地里讨论,如今能在公共频道畅所欲言。 还有一些让人看不懂的评论。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有我吗?” “不,我也……他可是水长乐……他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还以为水长乐良心了,只能说,他还是那个无心无情的绿茶……” “不是……你们别吓我……只是退出比赛,还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如果水长乐再来一次,我真的会去岳华战队的基地外面拉横幅静坐抗议!” 【您已被神域系统禁言,五秒后退出神域构建】:,, 第133章 戛然而止 水长乐的退赛声明,将今晚总决赛的讨论度推向。 台上的选手神色恍惚。尤其是温峥。 “长乐和你说过他要退赛吗?”温峥无法理解发小忽然的决定。 骆陵不以为意:“水长乐嘛,做什么都很正常。” 骆陵只当是水长乐别出心裁的构建思路,温峥却无法开解,众目睽睽下也跑到舞台中央。 水长乐看着温峥严肃的神情,担心对方下一秒来一句“我和你一起退赛”,那他就真玩脱了。 好在温峥只是挽留,理由无非是“我愿意陪你一起进步,不会让你落下,你绝不会是拖累。” 温峥说得真情实感,目光带泪,互动平台上水温cp粉直接霸屏。 水长乐支吾着,不知如何与人美心善的“发小”解释。 台上的芒安石看着两人“情意绵绵”,不悦地举起话筒:“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每个人也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尊重他人的选择,而不是想当然地以为为对方好,帮对方做决定。” 温峥被怼得哑口无言,水长乐叹口气,接过话茬,轻轻拥抱了下温峥:“谢谢你,这个决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 话已至此,温峥也没有立场再驳回,搂着水长乐,眼泪从眼框里漾出。 互动平台再次被刷屏。 “我去,第一次看温峥哭,之前通宵练舞和被队友拖累委屈时都没这表情!” “一时不知道该喊‘水温szd’还是‘盲肠szd’!” “或许可以组个大三角,叫‘蒸盲肠’?三角关系最为稳定!” “磕过一百对cp的王者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在总决赛上捡cp,因为都是最后的狂欢!” …… 决赛现场,芒安石收到编导的示意,水长乐这段退赛用时过长了。 为了节目不超时,芒安石很快切入流程。 “虽然选手水长乐选择了退赛,但我们依然要看看其最终的成绩。” 侧荧幕闪了两下,没有拖沓,跳出了水长乐成绩页面。 “一亿四千七百二十一万九千八百票。” “这个票数的名次是——第二名!” 芒安石并不意外,看向已经退回待定区的水长乐,按照台本问道:“长乐,你会遗憾吗?” “芒导师是想挽留我吗?”水长乐故意拉长尾音,语气中不觉带着点撒娇意味。 芒安石捏着提词卡的手指软了下,轻咳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水长乐笑了:“那我还是要当君子呐。” 明明是句正经话,芒安石硬是听出三分蛊惑,神思恍惚了许久,才继续公布名次。 出道位的排名全是情理之中,基本没有意料之外,除了中下位圈的名次有所跌宕,出道名单都在观众的预测范围之内。 温峥没有悬念地获得了c位。 == 翌日。 盛大落幕。 昨夜或哭或闹,或悲或喜的选手们,一直到正午才陆陆续续起床。 五楼宿舍内。 骆陵一边叼着吸管喝牛奶,一边收拾行李,时不时还瞅向仍在呼呼大睡的温峥,啧啧感叹。“我竟然还能有比温峥醒得早的时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水长乐坐在一旁看手机,时不时搭把手。 昨夜选手们不管成年与否、出道以否,全都被节目组工作人员灌了不少酒,喝得酩酊大醉。作为c位出道的温峥自然是最被“关照”的对象。 水长乐躲酒经验了得,一番周旋下来,看似喝了不少,实际只有几口下肚,因而不到九点便已醒来。 听着宿舍内左右不同频率的呼噜声,水长乐窝在沙发上,翻看节目组终于“刑满释放”的手机。 微信里有一堆未读消息,水长乐一眼看到置顶的芒安石头像旁46的数字。 这家伙有话不能当面说,发这么多信息干嘛? 点开,才发现信息是昨晚总决赛过程中发送的。 【我不会对你厌倦的,我也会努力让你不厌倦我。】 【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去做,好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还有好多心愿没有达成,我算过了,全部完成的话,恰好是一辈子】 …… 一段段信息,密密麻麻的字,水长乐第一次发现芒安石有话痨属性。 好多事要去做? 好多地方要去? 水长乐又想到芒安石“一百个情侣打卡计划”,无奈地揉着眉心。 他发了个“早安”过去,对方许久没有回复,看情况仍在宿醉中。 水长乐点开对话框,想了想,敲敲打打又删删减减下一段文字,点了发送。 【其实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未必一定要套用什么模板,或者一定要证明什么。 两人在窗边看落日余晖,未必就比不上千难万苦登顶圣地,看日出许承诺。 去街边小摊买一碗素面给对方,也未必就比亲自烹调山珍海味来得差劲。 我和你之间,同样不需要太复杂的东西去填塞,一切顺其自然,也是一种深情。 你只需要明白,我会一直信任你,而你回馈以给我足够的信任,一切就足矣。】 “一起床你就看着手机发呆,干嘛呢?”骆陵的话打断水长乐的回忆。 水长乐看了眼依旧没动静的手机,想来芒安石仍在昏睡。“我行李少,收拾完了,要帮忙吗?” 骆陵:“那倒不用,话说要不要叫醒温峥,下午航船就要开通了。” 杼舟岛的航线五天一班,错过今天下午,下一趟要等到五天后的早上。已经被迫在岛上与世隔绝近两月的选手和工作人员,皆已迫不及待。 水长乐看了仍酩酊大醉的温峥:“让他再睡一会,我来帮他收拾吧。” 骆陵“啧啧”两声。 水长乐翻出温峥的行李箱,疑惑地看着对方。 骆陵:“我说,拆原cp已经很泯灭人性了,你现在真想两头吃搞三角恋吗?” 水长乐:…… “只是帮忙收拾个行李。” “你的每一步行动走向之清奇,让我不得不怀疑。” 水长乐决定以后再不多辩解。 骆陵将自己的生活用品毫不分类,一股脑全塞进行李箱。“你放弃出道,接下去什么打算?真和芒安石没羞没躁过小日子去?” 放弃纠正骆陵的水长乐:“还没想好,不过如今基本构建和进阶构建全部达成,之后发展走向,在评分上影响有限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谁不想得高分呢?以后我主攻温峥,你主攻芒安石,我们适时交换情报?顺便□□,哦不是,换主视角对象?总之总分越高,蛋糕就越大,我也不是狭隘的性格……” 骆陵侃侃道,却见水长乐忽然朝他抛了个媚眼。 骆陵上身向后倾了半个身位:“你干嘛?你丧心病狂也要有个底线!玩弄男主罢了,连你构建师对手也不放过吗?” 水长乐放弃暗示,微抬头:“温峥你醒了。” 温峥不知何时盘坐在床上,被子同粽子般裹了一圈,只留一颗毛发杂乱的头和醉意朦胧的脸。“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什么蛋糕?” 水长乐扫了眼僵在座位上不知所措的骆陵,呵,让你仗着非主角视角的言行不会对构建产生影响的规则胡作非为。 “不是,刚才骆陵说比赛太累了,他想去海边度假游泳,但他不会换气,我说那别折腾,坐在海滩喝点小酒吃个蛋糕就好。”水长乐胡扯道。 温峥微肿的眼皮眨了眨,将信将疑:“好像没说那么长吧……” 水长乐适时转移:“下午行船了,行李我帮你收拾得差不多,你要不再检查下有没遗漏?” 温峥从上铺垂下脑袋,一脸感动:“长乐你太体贴了,我还是想和你成为队友。” 水长乐跨过该话题:“我给你煮杯醒酒茶。” == 下午,杼舟岛码头。 来时选手们穿得多光鲜亮丽,此刻就有多不修边幅。 编剧看到只随意披了件白t,抓了个鸡窝头的温峥,对身旁的导演道:“你还说要拍选手离岛特辑,这拍出来能像样吗?” 导演手中揣着瓶白酒,心情颇佳,对温峥宿舍三人道:“以后你们前程似锦,不要忘记我哦。” 水长乐向四周环顾,没看到芒安石,心情不由几分失落。 “怎么,盼情郎呢?”骆陵打趣已成习惯。 水长乐:“想到快两个月前,我们刚下船,大家为了抢镜头都跟戏精似的,如今一个个萎靡不振的,剪个对比画面一定搞笑。” 船上船下,放好行李的选手们大多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被摧残了近两月,又宣泄了一夜,此刻都是高/潮过后的颓废。 骆陵难得正能量一回:“他们的艺人生涯才刚刚开始,未来的星辰大海还等着大家去征服呢。赶紧把这《天生星光》扳回正能量道路上。” 水长乐不禁失笑,骆陵也在嘲讽杼舟岛上发生的事情过于离奇,好好的正能量选秀,却偏移到凶杀案和整肃娱乐圈。 “你们两还不登船吗?”温峥率先一步登上甲板,朝两人喊道。 水长乐没有踟躇,跟了上去。 温峥站在船檐,往虚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海风的咸湿,和这些日子的记忆。 “才下午四点多,太阳就要掉下海面了。”温峥指着远处的海平面道。 远处隐约可见夕阳的轮廓,波光粼粼的海面也被映出血红色,像飘满了红玛瑙。 “怎么了长乐?”温峥察觉身旁人神色不佳。 水长乐从恍惚状态中回神,不知为何,刚看着夕阳,他莫名而生一股惆怅,心头酸涩。 水长乐自嘲道:“或许是黄昏恐惧症的早期症状?” 温峥嫌弃:“什么奇奇怪怪的病。” 甲板下忽然热闹起来,两人探头望去,才发现是芒安石来了。 芒安石被一大群选手围拢着。 比赛期间,出于对导师的敬畏和选手身份的束缚,众人对导师们皆是毕恭毕敬。 如今比赛结束,又没有摄像头跟随,选手们都脱下伪装,做回真我。 选手中大半部分都是芒安石的粉丝,此刻能“近距离”快乐追星,哪能不把握机会。 要签名的,要合照的,问八卦的,缠着导师想加微信的,各尽奇招。 芒安石从船下到甲板都未能脱身,目光无奈地和远处的水长乐对视。水长乐给了对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半个小时后,轮船终于启航。 或许是前段时间的天气异变和洋流混乱,海面没有来时的澄澈。轮船荡起的波纹,像在船后种植了一大片流动的海藻。 “长乐,我们去船舱吧?”温峥站得乏了,伸着懒腰道。 景色再优美,久了也会腻味。 水长乐顿了下,还是点头,他总感觉有些呼吸不畅,本想就坐在甲板上透气。 或许是没休息好?水长乐心想。回船舱睡个回笼觉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刚走到舱内长廊,水长乐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胸口一阵剧痛,疼痛如潮水般汹涌地蔓延到背部、腹部和四肢。 一个踉跄,水长乐没忍住直接匍匐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能感觉全身密密层层地冒着汗液。 想呕吐。 努力呼吸却愈发感觉空气稀薄。 “长乐!长乐!”温峥几乎是尖叫出声。 从进入《天生星光》后,水长乐从未看到过对方大惊失色的表情。 越来越多人从甬道快步而进,有人想要搀扶他,有人高喊着医生,脚步声、喊叫声、海浪声、发动机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最后汇成了愈发微弱的空噪音。 在阖上眼的前一刻,水长乐看到芒安石推开人群,看着自己。 那张脸上的绝望,仿佛世界从此没了四季,只剩地冻天寒。 == 神域生成器的仓门缓缓打开,场馆顶端的射灯落在水长乐的眼眸。 有那么一刻,水长乐感觉自己仍躺在邮轮的甲板上,船在海面缓慢的行驶,阳光落满脸颊。 “你这次分配到的人物,运气有点差啊。”耳旁的男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水长乐坐起身子,看着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喻青溪。 水长乐摸了摸胸口,那种胸闷气短后从神经到血液的疼痛都过于真实。他努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终于缓过神。 杼舟岛上发生太多书里没有的离奇事情,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的角色设定。 他所替代的角色是王大,温峥的发小,薛坤明的粉丝。 他想起了原书里对于王大着墨最多的片段,便是王大为了见偶像薛坤明,拖着温峥去报名选秀。结果登岛后,节目正式录制前,王大却因心脏病退赛。来不及扩招新选手的节目组,还将节目名从《星光101》变更成《百里挑一》。 也算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一档节目的龙套选手。 水长乐清楚地记得这段设定,登岛时同样忧虑过,只是登岛后无事发生,选秀也一直维持着《星光101》的名字,他逐渐淡忘了。 == 场馆上,其他七台比赛用的生成器仍在运行,观众席上,观众们也都戴着观战盔,沉浸在比赛中。 向来都是倒数完成比赛的水长乐,如今因为初始人物设定,第一个完成比赛。 赛场上静悄悄的,甚至有几分诡异的沉寂。 解说台的讲解员倒是手舞足蹈,媒体区的记者们也长枪短炮,嘴上喋喋不休。但因为赛事中分区频和隔音屏的存在,水长乐只能看到一幅幅滑稽的默剧。 喻青溪见水长乐沉默,拍拍对方肩膀,冷静分析道:“虽然你构建结束得早,但构建条件都已达成,主线剧情变动大,并且深挖了隐藏的人物故事线,分数不会低。” 水长乐不以为意。在构建后期,他时常将分数抛之脑后。 赛会工作人员上前,找水长乐核验身份等信息。 水长乐刚在确认单上签好名字,场边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穿着军装制服的男子正和组委会工作人员交涉。 喻青溪探着头想看热闹,水长乐则疲乏不堪地回到候场区,想小憩片刻补充精力。 刚将枕被一体的抱枕打开,一回身,却见制服男们站在他身后。 “有事?”水长乐从容道。 对方身上都透着都一股正气,水长乐对军人天生好感,倒也不惧怕。 领头人递过一份文件,颇为繁琐地说了一堆话,大意是水长乐涉及军方调查案件,需要去军部协助调查。 水长乐颇为疑惑,无论是他还是原身的记忆,似乎都和军方没有牵扯。 赶过来的喻青溪在一旁搭腔,表示水长乐一直遵纪守法,中间或许存在误解。即便需要调查,能否等该场比赛结束。 领头人没说话,但表情透出没有协商的余地。 组委会工作人员上前向水长乐解释,军方是重大保密案件协助调查,水长乐本身并不涉及违法违规事宜,赛会的成绩也会正常统计,赛后缺席并不会影响水长乐的大赛成绩。 话到这份上,水长乐再油盐不进,便显得不识抬举。 水长乐跟着负责人走出赛场,迈入一辆宽大舒适的飞车内。他没有询问对方是何事情,对方都说“重大保密”,自己再问多此一举。 窗外的景色迟迟没有变动,水长乐终于忍不住道:“不动吗?” 坐在前方的负责人回过头道:“稍等,还有一位。”:,, 第134章 比赛成绩 “稍等,还有一位。”前方负责人道。 水长乐扬眉,这军方涉密重大案件看来也不太秘密,小小赛场都能有两个涉事人员。 水长乐秉承“人不好奇长命百岁”的心态,不再多问,倚着车门和椅背的三角区沉沉睡去,反倒让前方的负责人啧啧称奇。 约莫半小时后,车门开启,连续的噪音飘进车内。 “不是,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你们真的没有找错人吗?” “我连军用武器都没看过,更别说涉及重大案件了!” “天地良心,我真的是良民啊……” 男人连哭带嚎,还是被人冷漠地塞进车厢。 被吵醒的水长乐与对方面面相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半小时前在《天生星光》世界中要和他发展三角cp的骆陵。 “你怎么也在这?”骆陵满脸诧异。 水长乐耸肩,表示自己同样“无知”。 有熟人在场,骆陵冷静不少。水长乐除了构建时候不做人,气质谈吐一看就是远离“穷凶极恶”的斯文人,和自己在同一辆车上,说明事态应该没他刚才料想的严重。 骆陵朝飞车内打量一圈,忽然眼睛一亮,扯着水长乐的袖子,神秘兮兮道:“快看快看!” 水长乐感受着手腕如同电动马达般的振幅,朝骆陵视线方向看去,是飞车挡风板上的一个标志。 骆陵轻声道:“是第一军部的标志啊,看这飞车的档次,至少是少将以上级别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芒元帅。” 水长乐眉头一挑。 芒元帅? 芒海年? 芒安石的哥哥? 车缓缓行驶,骆陵也有了心情,从背包里掏出两叠简装的白纸。 “呐,我们两构建的《天生星光》,你还没看过吧?”骆陵道。 水长乐点头。 “不好奇?” 水长乐沉吟半晌:“让我看看?” 骆陵也不矫情,递了一叠过去。 骆陵感叹:“你角色心脏病死亡太遗憾了,你是不知道你死后,芒安石……哎……” 一声长长的叹气,让水长乐刚刚平复的心,再度起了波澜。 == 右神场馆。 随着《风云纵横之破茧成蝶》世界构建结束,岳华vs爱明螣的比赛也落下帷幕。 岳佳客从神域生成器中爬起身:“咦,我是最后一场吗?” 一旁的喻青溪点头。 岳佳客环视一圈,发现缺了个人。“水长乐呢?” 喻青溪:“被军方请去喝茶了。” “犯了什么事?”岳佳客大惊,水长乐可是他的王牌。 喻青溪摇头,递过温水:“应该不太严重,组委会说不影响成绩统计,况且爱明螣的骆陵也一同去了。” “一同去了?”岳佳客迷糊,这两人不是今日第一次相见吗? 岳佳客没有纠结太久,因为组委会已经完成统分工作。 大荧幕上开始亮分。 【斗智类——《混沌之地大逃杀》(互动) 熊祁vs蔡沐 构建分:178分】 现场响起一片惊呼。 双人构建,一般以200分为满分,120分为及格分。 178分,毋庸置疑是一个高分,只是不知两名选手分数如何分配。 蔡沐双手握着保温杯,一脸焦躁,双眼紧盯屏幕,牙齿快在下唇咬出一道血痕。 岳华战队的其他人不敢上前,只能躲在后方小声嘀咕。 “178好高啊,应该不会有一方特别拖垮。”汤白灵说得特别婉转。 正常情况下,双人构建的选手单人评判分最高为100。汤白灵的言下之意,即便熊祁是满分,蔡沐也有78分,是个不错的分数。 爱明螣的熊祁,虽然上一轮和汤白灵的对战小有失误,但仍以84比72领先。而《混沌之地大逃杀》的神域世界,以斗智逃生为主,是爱明螣战队最擅长的类型。 和期望值极低的岳华战队相比,爱明螣战队显然不把对手放在眼底。 爱明螣的教练看着正吊儿郎当和美女观众抛媚眼的熊祁:“总分很高,可见对手也表现得不错。” 熊祁不以为意:“不清楚,我们两全程几乎不见面。我跟随女主视角,他估计跟随男主。” 《混沌之地大逃杀》是玄幻背景的斗智逃生文。 作为主宰者的高等文明生物,将包括人类在内的低等文明生物,传送到了一块玄幻设定的大陆,设定了440:10的通关率。 也就是440个低等文明生物,在剩下10人存活时,游戏方能结束,幸存者可以脱离混沌之地,并带走在该大陆上获得的秘宝功法。 构建师不但要确保自己在最后的10人名单中,也要确保原书中的男女主角存活,并在此基础上尽量变更原故事线发展。 爱明螣的教练啧啧称奇:“就剩十人你们也能全程不相见,倒也是另一种程度的厉害。” 况且构建师是需要在主角身边,借助主角视角才能达成有效构建。 熊祁自信且张扬:“我懒得跟弱者交锋。” 若换做是和强队的选手共同构建,熊祁一定会在后期狙击对方,给对方设陷挖坑。可面对是岳华,他不屑一顾。 五分钟后,屏幕上显示出个人分。 【爱明螣——熊祁:88 岳华——蔡沐:90】 观众席一片哗然,备战区却静得可闻呼吸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岳佳客,他一个百米冲刺到蔡沐身后,将人腾空抱起:“天啊天啊,你小子出息了!” 双人构建的评分相对单人构建较为宽松,单人构建中鲜少出现的90加高分,在双人构建中出现率高达10。 虽然蔡沐擅长玄幻类副本,但能拿到90分,甚至战胜常年二十强战队的爱明螣,不可谓奇迹。 “我的菜狗,不是,蔡神!你是怎么做到的!”岳佳客将人放下后,如同无尾熊般搂着蔡沐。 蔡沐有些羞涩:“其实我用了些小伎俩。” 蔡沐对队友没有隐藏,他利用了《混沌之地大逃杀》是一部互动作品的特性。 “一开始确实特别艰险,因为配角的故事线除了和主角交汇的部分外,全部都是未知的。” “我前面几次差点丧命,但后来我开启了弹幕显示,才发现特殊技巧。” 《混沌之地大逃杀》中,所有被选中的选手,都能在视野右上方看到观众弹幕。所谓的观众,就是这场游戏的缔造者,高等文明的生物。 在原书中,弹幕的主要作用,是利用高等文明观众的反应,来侧面烘托出男女主角的机智英勇,并不对男女主的闯关提供实际帮助。 倒不是男女主要装逼,而是观众弹幕设置了“泄密内容屏蔽机制”,防止场外因素影响比赛。 选手解决危机,观众发“选手666”不会被屏蔽。选手遇到困境,观众发“前方高能”则会被屏蔽。 在互动构建中,现场观众所替代的角色,就是原书中部分高等文明观众。现场观众自然会对构建师视角感兴趣,甚至超过主角,因而蔡沐和熊祁所能看到的弹幕量颇大。 熊祁和男女主一样,选择了屏蔽弹幕,防止分神。 而蔡沐平日就喜欢有人在身侧叽叽喳喳的温馨,因而开着弹幕。 之后蔡沐发现,平日十分热闹的弹幕区,在某些时刻,弹幕会急剧减少,甚至完全空白。 这些时刻,不是夜晚他要睡眠时,也不是他进行伐木、采草药等枯燥的重复性工作时,而是在他遇到未知危险前。 连着三四次同样情况后,蔡沐总结出规律。弹幕区之所以空白,大概率是观众的上帝视角看到他将要面对高能情境,在弹幕上感叹和提醒,被系统的“泄密内容屏蔽机制”所清除。 发现该规律后,蔡沐就如同开了外挂,能够根据弹幕的空白程度感知危险等级,充分应对。 岳佳客啧啧感叹:“行啊菜狗,不对,蔡神,越来越有我当年的风范了。” “你可得了吧。”喻青溪嫌弃道。 岳华战队正嘚瑟时,大荧幕上跳出新的打分。 【情感类——《私奔游戏》 颜欣vs汤白灵 构建分:162】 有上一场178分在前,162分的高分反倒显得平淡。 喻青溪看着分数:“看来今天大家都发挥得不错。” 汤白灵双手置于身后,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指甲在掌心戳出一个个月弧。 上一轮对阵爱明螣,汤白灵是以72:84输给熊祁,是所有人中分差最小的。再加上这轮《私奔游戏》又是她擅长的世界,因而她给自己定了个保平争胜的小目标。 如今蔡沐惊喜取胜,她心底也有了些妄念。 或许,岳华战队真有希望乱拳打死老师傅? 爱明螣备战区,众人脸色不佳。 熊祁意外落败,打乱了整只战队的部署。虽然熊祁和蔡沐只差了两分,但上一轮比赛,蔡沐可是以43:90输给了济飞扬,爱明螣甚至都没对蔡沐进行选手个人测写。 爱明螣教练看着题板,问一旁的颜欣道:“小颜,你有把握吗?” 颜欣没了赛前的轻松,犹豫道:“这……说不准……” 《私奔游戏》是一纯情感类书籍,男女主人公皆是权贵子女,却厌倦他们所生长的阶级和环境。两人隐藏身份,伪装成平凡人在学校读书,并且互相暗恋。 没想到刚结束毕业典礼时,两人就收到家里发来的通牒,要求他们与没见过面但门当户对的陌生人订婚。 男女主自然不愿接受家族的安排,打算逃离。 逃离前夜,女主走到男主宿舍楼下,想为自己四年的暗恋画上句号。 不曾想,男主恰好从梦中惊醒,出门透气,遇到了梦中的女主,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向女主表白。 女主彷徨却欣喜,两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脑子一热,决定私奔。 两人私奔到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四线城市,以为迎来了幸福生活。 最初的几个月,他们的确很甜蜜,尽管被家人断了经济来源,能找到的工作工资微薄,但有情饮水饱。 经济拮据,没钱布置出租屋,他们便一起去二手市场淘家电,一点点将小家布置得温馨舒适。 月末手头捉襟见肘。他们一起吃一桶泡面,然后敲几个超市特价鸡蛋到残存的泡面汤中,放到微波炉变成炖蛋,便是一顿美味的晚餐。 没有资金度假,他们便在周末去遍城市的每一个免费公园,爬遍每一座不需要门票的山。 然而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都以“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生活”为结局,却不会描写家庭生活里的柴米油盐,爱情总要面对现实的重创。 两人皆是权贵出身,自小物质生活极为优越。苦日子过个两三月,还算新奇中别有番滋味,可终究熬不过人性和时间。 两人开始为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争吵,开始觉得对方没有初识时的温柔可爱,开始产生间隙和怀疑,开始质疑自己当初为对方放弃一切,是不是很可笑。 最终矛盾的爆发点,在女主生日那天。 男主想要修复关系,提早请假回家,精心准备烛光晚宴。结果一直等到十点多,女主仍未归。 他站在窗边,看到女主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手中拿着他们如今工资绝对消费不起的奢侈品包装袋。 男生愤怒质疑,女主则表示载她回来的是同事,今晚和客户应酬,恰好手机没电,而礼物也是客户送给她的。 男主不相信,他愈发觉得,女主其实和以往他身边拜金俗气的女孩没有差别。 矛盾积沙成山,一个月后,忍无可忍的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然而三个月后,摆脱这段酸涩感情,重新回到“正道”的两人,却在家族安排的相亲宴上重逢。 对男主心中有恨的女主转头就走。 对女主心中有愧的男主太过迟钝,等人离开半小时才回过神。 两家见情景尴尬,便也没再撮合。 然而命运总是反复无常,你越不想遇见一个人,上天越会把对方冷不防投掷到你身旁。 一个月后,正在游山玩水的女主遭遇山路塌方,被困山林。 被困在同一处的,还有带员工参加野外训练拓展不小心落单的男主。 迟迟不见救援动静,原本相看两相厌的孤男寡女,也只得被迫搭档熬日子。 他们如同流落荒岛的鲁滨逊一般,就地取材,寻找食物,搭建木屋,躲避野兽,发送求助信号。 短短一个星期时间,他们都狼狈不堪,可在每次携手共度难关后,欣喜之余,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如胶似漆的日子。 快一个月后,他们才被救援队发现。回归平静生活的两人,忽然觉得心中缺了一块。 一个深夜,结束会议筋疲力尽的男主,不知不觉开车到女主家楼下,本想就静静在楼下呆一会,没想遇到了下楼倒垃圾的女主。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回到了决定私奔的那晚。 这次是女主先开口:“你来干嘛?带我私奔吗?” 男主伸出手:“嗯,私奔到有你的未来。” 故事终。 在《私奔游戏》中,爱明螣的颜欣取代的角色是和男主没有任何感情发展的青梅竹马,主要作用是点拨男主。 岳华的汤白灵取代的角色是女主的闺蜜之一,主要作用是在学生时代帮男女主制造各种邂逅。 爱明螣的颜欣思路明确。 她对感情类构建颇有心得。 很多构建师会帮男女主解除误会,消除摩擦,让感情之路更加顺畅。颜欣则擅长反其道而行,让故事更加狗血,男女主感情线更加坎坷。 这一构建方式稍有差池,便是直接拆鸳鸯,可若用得好,故事精彩度大大增强。 颜欣在构建中,让没有感情线的青梅竹马,干完了恶毒女配的所有标配行为,从男女主初期产生好感时便开始使绊子,直到两人复合,依旧制造重重矛盾。 颜欣的构建座右铭便是——暴风雨多猛烈,爱情才多甜蜜。 她对自己的构建思路极有自信,可不知为何,右眼跳得飞快。 大荧幕一闪,切换出战队得分。 【爱明螣——颜欣:79 岳华——汤白灵:83】 岳华战队彻底沸腾,岳佳客与蔡沐不好意思和汤白灵有肢体接触,在一旁互相拥抱。 汤白灵终于松开手,长舒一口气。 汤白灵最初的构建思路,和颜欣类似,也是制造矛盾点和爆发点。 可在进入神域世界后,不知为何,她的脑中不断浮现和水长乐构建《凤语传》时的情形。 为什么宫廷世界里,女主一定要当皇后才是成功呢? 为什么不能开辟新赛道,成为农学家,提高时代生产力呢? 为什么不能自己挤掉迷恋于长生不老的昏庸皇帝,自立女帝改国号呢? 同理,感情类的构建中,女主的人生价值就是和男主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她可以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自己的成功事业,且并不是为了推动感情? 被水长乐奇葩思路左右的汤白灵,在成为女主的闺蜜后,没有扮演促进感情线发展的工具人,而是给女主灌输“独立人格和独立事业,能让你的视野更开阔,人生有更多选择。” 在汤白灵的影响下,女主不再为感情患得患失,不为男主的误会伤心流泪。 分手就分手,下一个更乖。 拥有独立人格魅力的女主,很快让男主沦陷,因而尽管一路波折不断,两人终究有情人终成眷属。 结束构建时,汤白灵本还忧虑自己架空男主的构建方式,会得不到神域系统认可,如今83分的成绩,算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并且开启了构建新思路。 连着两场意外的胜利,让岳华战队被喜悦笼罩同时,也萌生了新的妄念和新的忧虑。 岳佳客忽然放下搂抱着的蔡沐,退了几步来到喻青溪身旁。 “老喻,汤姐和菜狗都取胜了,我如果输了,我这队长的尊严往哪放?”岳佳客忧心忡忡道。 喻青溪瞥了他一眼:“你有过尊严这玩意?” 岳佳客撒娇:“话不能这么说,我好歹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喻青溪扯扯嘴角:“铁骨铮铮看不出来,脸皮堪比铜墙铁壁倒是真的。” 两人正拉扯间,新的成绩出来了,并非岳佳客构建的《风云纵横之破茧成蝶》,而是《天生星光》。 【励志类——《天生星光》(互动) 骆陵vs水长乐 构建分:196分】 “这也行?”岳佳客满眼震惊。 神域构建大赛上不是没出现过双人构建接近两百分的情况,但通常出现在强强对决的决赛圈。 别说岳华战队,就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爱明螣战队也个个瞠目结舌。 岳佳客问唯一观战的喻青溪:“水长乐不会又不做人了吗?” 用他诡异的思路和套路,完成匪夷所思的构建,并且得到神域系统高度认可。 喻青溪:“那倒没有,这回长乐良心发现,相当做人。可惜运气不好,取代的人物是个短命鬼,构建时间只有对手一半。” 岳佳客嚎叫:“一半?一半还比什么?神域系统怎么可以设置这种bug?” 喻青溪没搭理自家队长的无理取闹:“运气也是构建的一部分。” 岳佳客哀怨地看着大荧幕:“2:1的时长,不会最后长乐只有65分,对方130分吧?” 喻青溪摇头:“未必,有时候,生命不在于长度,而是广度。况且有些人,尽管只在你生命里出现几年,你这一生,却都烙下了对方的印记,至死也无法摆脱。” == 匀速行驶的军车上。 车厢内无比安静,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副驾上穿着军装的男人时不时回头,看着后座上专心致志的两人,心下好奇,自己构建的作品也需要看得这么仔细吗? 最先打破平静的是骆陵。 “卧槽!卧槽!卧槽!” 连着三个感叹,让一旁的水长乐不得不从书中抬头。 骆陵指着正在翻看的书页,怼到水长乐跟前:“翁青松在薛坤明,不对,芒安石,哎,管他是芒安石还是薛坤明!总之,翁青松被翁静放到芒安石房间时,翁青松还没死?” 骆陵拍着大腿:“那这样的话,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水长乐仍旧一脸从容:“没什么不一样的,我国法律,不是,神域法律,并没有见死不救罪。法律的制定是以人‘性本恶’为出发点的,法律对人的束缚是不为恶。但见死不救属于不为善,并不在法律束缚范围内。” 骆陵思索一会,发现水长乐说得在理。芒安石见死不救,顶多只能从道德层面进行谴责。可对翁青松见死不救,大众只会拍手称快。 骆陵:“你怎么这么冷静?芒安石可是眼睁睁看着翁青松死亡的,你想想不觉得胆丧心惊吗?” 水长乐垂眸:“因为我知道。”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芒安石说谎了。:,, 第135章 都知道 “你……你知道?”骆陵不禁说话结巴,手顺了两下胸口。“你怎么会知道?” 水长乐看向车窗外,灯火霓虹将天空渲染得光怪陆离,笼罩着高耸入云的奇怪建筑。 一切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 屋外的海岛凉风孤月,屋内的芒安石苍白如雪。 借着月色,能看到对方黑衬衫上大片诡异的污渍。 当房门锁上,房间灯亮时,他看到躺在沙发上男人的尸体。 他检查尸体,都是盲管性刺创,从现场血液喷射的情况,可以确定是第一案发现场。 直到他查看到翁青松的左手掌心。 掌纹看起来杂乱无章,像一张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可再细看后才发现,掌心上零零散散分布的“月牙”,明显是人的大拇指指甲痕。 有人用指甲,凌虐了翁青松的手掌,或许是死前,或许是死后。 水长乐回过神,看了眼僵立在不远处的芒安石,视线从脚掌缓缓上移,落到垂于身侧的手上。 芒安石右手大拇指的指甲有一小块缺口,或许是抠到东西,或许是修剪时故意的。 而翁青松掌心的月牙痕,恰都有一点残缺。 水长乐按捺住心头波澜,站起身,安抚受惊中的芒安石,并询问情况。 当芒安石说到“从睡梦中惊醒,发现翁青松浑身是血,没有鼻息,直接瘫软在沙发边,直到敲门声响起时”,水长乐心底便已知晓。 芒安石对他说谎了。 人或许不是芒安石杀的。 但他绝非什么也没做。 若换做以前的水长乐,大概会循序渐进揭穿,循循善诱让对方说出真相。 可在看到对方的脸时,他恍惚能看到捉鬼师和皇帝芒安石的印记。 这一次,他决定无条件相信芒安石,站在对方的立场。 虽然到最后,芒安石也没告诉他真相。 水长乐翻动书页,来到那个夜晚。 == 【芒安石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模模糊糊,断断续续,没有剧情,几十个场景在切换。除了不明的彷徨和莫名的恐惧,没有其他感受。 梦里出现了几百张模糊的脸,唯有一张特别清晰,狞笑着,站在每个场景的深处看着他。 芒安石猛地睁开眼,看着头顶装饰繁复的天花板。 梦中翁青松的脸渐渐浮现,占据了整面天花板。 芒安石低声咒骂了两句,眼前的幻影才消失。 头疼欲裂。 他的酒量,明明没有那么差。 芒安石感觉到身上汗涔涔,想起床冲个凉水澡。 窗外有月色,他没开灯,赤着脚踩在异域风情的手工地毯上。还没走到洗手间,他听到了一声□□,和沉重的呼吸。 房间有人。 芒安石停住脚,寻声望去,习惯黑暗的眼睛,清晰地看清了沙发上的人。 梦魇里的恶魔虚弱地躺在那,身上汩汩地冒着血,那双精明狡黠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芒安石没有惊吓,更没有恐惧,如同在看一只濒死的困兽。 他缓步走到对方跟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安石……救我……”困兽虚弱地挣扎着。 芒安石慢慢蹲下,丝毫不在意血液染脏了衣服的衣摆。 “救……救我……”翁青松苟延残喘道。 芒安石讥笑一声,看着沙发上的人:“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 我恨不得把你五马分尸,让你永陷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翁青松努力喘着气,颤颤巍巍地抬手,眼中迸发着强烈的求生欲:“我……我是你爸啊!” “我爸?”芒安石脸上讥讽的笑意更甚。 “父子哪有隔夜仇……我的……都是你的……”翁青松费劲全身力气,抓住了芒安石的手掌,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芒安石没有抽出手掌,反而反握住对方,目光中仿佛蒙着一层雾。 “你喝过隔夜的羹汤吗?”芒安石轻声道。 翁青松不解,他只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失,嘴里喃喃:“救……救我……” 芒安石置若罔闻,自顾自道:“那隔夜发凉的羹汤,上面飘着一层凝冻的浮油,你都不用亲自品尝,看一眼就能觉得恶心。” 芒安石的拇指甲盖,刺入了被握着的软绵手掌中。 他看到了濒死之人脸上刺痛的神情。 “上岛之前,我无意中在你的书房内,翻到了一样东西。”芒安石的声音如同寒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一下下地刺入翁青松的掌心。 明明身上的刀伤更加剧痛,血液汩汩流出更让人恐惧,可翁青松却觉得,手掌传来的刺痛更加清晰。世间万物仿佛都变得虚幻,五感的混沌里,只剩下手部的神经在运作。 “我找到了,你和我母亲当初签订的协议。” “呵,你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你是我的父亲?” “你还把我母亲塑造成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恶毒女人?”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还相信了?” …… 芒安石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虚幻,目光空洞,仿佛呓语。只有指甲在用力,宣泄着恨意。 一直轻微挣扎退缩的手,终于彻底没了反抗。 粗喘的气息逐渐消失,手部的触感变得冰冷。 芒安石松开手,看着沙发上死不瞑目的人,唇角上扬。 芒安石依旧坐着,轻轻地哼起没有歌词的小曲。那是他年幼时,母亲最常哼的唱段。 …… 许久,或许有一个钟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芒安石从游离状态里回过神,目光冰冷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咚咚、咚咚。”又是几声,不重,能感觉出敲门人的文质彬彬。 芒安石依旧未动,脸堙没阴暗里,窗外惨淡的月色渗入,让其周身的阴鸷之气更甚。 “安石?安石?”门外的人轻唤两声。 听到熟悉又温和的声音,芒安石眼中的戾气消散些许。迟疑几秒,他站起身,走到门后,打开了门。 门外,水长乐正要转身,听到开门声,回过头。走廊明亮的灯光,为他的头发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橘色,仿佛小天使。 水长乐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子,说明来意:“这个药对扭伤有奇效,所以我来给你送药。” 芒安石静静地盯着对方。 屋内,有一具尸体。 凭空出现的尸体。 尽管在一个小时前,他仍有生命。 芒安石不相信,翁青松如此惜命的人,会特地跑来他的房间,给自己捅几刀子。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布局。 针对他的,他百口莫辩。 作案者往往会作为第一发现者出现在现场。但芒安石清楚,绝不是水长乐。 芒安石让开一个身位:“进来吧。” “是今天录制太疲惫了吗?”黑暗中,水长乐问道。 芒安石按下了大灯开关,房间瞬间灯火通明,一目了然,包括沙发上那具冰凉的尸体。 芒安石看到,水长乐顿了下,而后从容地走到沙发边,检查了翁青松的鼻息、脉搏和瞳孔。 “死了。”水长乐转身看芒安石。 “我没杀人。”芒安石摇头道,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可笑。 夜半三更,封闭的房间,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活人说:“死人不是他杀的。” 芒安石甚至懒得寻找其他可能,或者为自己平反的证据。 他只恨他不够狠戾,他刚才就该拿着小刀,趁对方一息尚存,一点点将对方割皮,挑断对方的脚筋手筋,剁下那双沾满罪恶的双手,缝上那张害人的嘴,挖出那双让人惧怕的眼,甚至在对方死后,对其抽尸剁骨,让其死无全尸。 “我信你。”轻而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一秒,一直悬在芒安石头上看不见的榔头,仿佛消失了。那经年累月在他脑中敲击的声响,也逐渐变缓变弱。】 水长乐抬起头,朝着车窗外,无声凝视了许久。 “需要水吗两位?”副驾驶座的男人打开隔板询问道。 骆陵很是自然熟:“果汁有吗?” “有的。” “可以给我来杯冰水吗?”水长乐道。 “好的。” 刺激的寒意从喉咙涌入胃部,逐渐扩散到五脏六腑,水长乐感觉混乱的思维终于清晰一些。 还好,总归不是芒安石杀的人。 水长乐庆幸的,不是自己没有包庇杀人凶手,误信错人。 他只是万幸,芒安石悬崖勒马,没有被他的戾气所左右,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 “不是我说,芒安石的身世真是坎坷啊。”一旁的骆陵含着果汁,口齿不清道。 水长乐垂眸,重新将视线落在了纸页上。 他其实隐约能察觉到,芒安石并非他所展现给他的那般脆弱、天真,就像是一片无波无澜的碧海,阳光下波光粼粼,如丝绸般温和,掩盖着海面下的激流和旋涡。 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不是将错就错,而是希望有一天,对方能敞开心扉,他们能坦诚相对。 水长乐的视线落在了那一行字上—— 【“呵,你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你是我的父亲?”】 所以,芒安石早就知道,翁青松不是他的父亲了? 水长乐想到那个午后,阳光明媚,两人晒着太阳。 芒安石如同下定决心般问他:“你不是想知道我和翁青松有何仇怨吗?” 水长乐表面装作不甚在意,其实心底暗喜。 芒安石终于愿意对他倾心吐胆了。 而在芒安石告诉他,他和翁青松的“父子情仇”时,他还觉得对方十分天真可爱,询问对方“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 如今看来,在登岛之前,芒安石就已经拆穿翁青松的谎言了。 可他还是能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说出心中难以启齿秘密”的戏码。 不愧是娱乐圈的人。 演技甚是精湛。 想到那之后,自己还自作聪明地安抚对方,想帮对方找出“血缘关系”的真相,真是滑稽。 “你怎么表情臭臭的?”一旁灌完果汁,又得寸进尺想讨要功能饮料的骆陵道。 水长乐缓过神,摇头:“没,就是觉得自己太无知了。” “你还无知?”骆陵认为对方太凡尔赛了。 水长乐继续往下看。 【芒安石和水长乐坐在水吧旁的原木墩子上。 水长乐询问今晚发生何事。 芒安石静下心来,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 “我起床找水,看到翁青松躺在那。我觉得很不对劲……我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敲门声响起……”芒安石浑身战栗道。 …… 水长乐重新帮芒安石将思路和细节理了一遍,提出了三个问题。 …… 水长乐总结道:“目前三个问题都没方向,那么只能从动机入手来做排查了。做出大费周章的布置,虽然你不认,但凶手对你肯定是怨恨的,并且恨到想至你于死地。不过他更恨的,是翁青松。”” “导师中间,谁和翁青松结仇?” 芒安石一一回忆着他所知晓的仇怨,水长乐在一旁振笔疾书地记录。 …… “那你呢,你的动机是什么?”水长乐折起写满的a4纸,询问眼前人。 芒安石手一僵,盯着自己的拖鞋鞋尖。 他的动机吗? == 芒安石想到了登岛前的那个晚上,他在翁青松的办公室等待,想和对方商谈到期解约的事情。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对方身影。 芒安石询问其秘书后才得知,翁青松去了某酒宴。 芒安石上周便和翁青松预约了今日的会晤,翁青松满口答应。如今也不知是贵人多忘事,还是知晓他解约意图,故意给他下马威。 芒安石也执拗,只让秘书通报一声,便继续坐在翁青松的办公室。 窗外从如血残阳变成迷幻灯景,百无聊赖的芒安石甚至数清了大楼射灯颜色变换的次数。 落地钟响了九声,夜晚九点。 明白翁青松是刻意无视他的芒安石冷笑一色,起身准备离开。 可也不知是心有所感,亦或冥冥之中注定,芒安石离开前,看了眼陈列品架。 翁青松的办公室是典型的老派中式装修,全套小叶紫檀木的办公桌,会客沙发和柜子。书柜上放着的是翁青松不会翻看,装点门面的各种复刻古籍,陈列柜上则是些不知真假的古董瓷瓶、陶艺摆件和木雕作品。 在一堆附庸风雅的物件中,陈列柜最下层一铁艺摆件引起了芒安石的注意。简约流畅的线条,美式现代感的创作,就像在四书五经中硬生生插入一个英文单词。 芒安石忽然有了兴趣,走到陈列架前,蹲下身,打量着格格不入的摆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将其取出查看。 一用力,摆件纹丝不动。 芒安石蹙眉,又推了两下,才确认摆件是直接固定在陈列架的木板上。 鬼使神差,芒安石扭转了下铁艺摆件,摆件缓缓转动了九十度。 上方传来金属开合的声音,芒安石抬头,陈列柜最顶端的木板如同琴盖般打开。 机关? 芒安石眉头微蹙,看不出翁青松还喜欢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出于好奇,芒安石找来椅子,爬上查看。 上柜的秘密隔层很薄,只有十五厘米厚度,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古旧的文件和合同。 芒安石随意翻看几份,都是上个年代的艺人的合同材料,大多已经淡出娱乐圈。 芒安石对其他艺人没兴趣,正要收拾离开,忽然扫见了母亲的名字。 他知道母亲当年也曾是翁青松旗下的艺人。 他拿起那叠合同,翻看起来,越看越触目惊心。 合同并非他所以为的艺人合约。 那是一份保密合同。 合同很厚,很多地方的条款粗看十分晦涩。芒安石仔仔细细翻看两遍后,才终于理清。 原来那一年,才在歌坛初出茅庐的母亲怀孕了,对象是当年的顶流宋林原。 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压根不会所谓的权衡利弊,为事业委屈求全。 两人直接想着公开和结婚。 翁青松自然不允许。 母亲便罢了,宋林原可是他手中的摇钱树,公司立足的根基。 翁青松给两人画大饼,畅想未来,分析局势。威逼利诱下,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妥协了。 母亲不愿放弃孩子,于是选择退圈。 为了保守起见,翁青松让两人签下了保密协议。 或许为了让自己的司马昭之心不过于明显,也或许是防止中途两人感情生变,母亲鸟穷则啄,翁青松还在合约中,正儿八经地注明了“抚养条款”。 比如公司每月会从宋林原的公司分成中取出20划拨给母亲,前提是母亲必须对和宋林原的关系及孩子完全保密,若走漏风声,该抚养分成作废等。 翻看完这份合同,芒安石已经明白,自己的亲生父亲,应该是宋林原。 至于翁青松说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和母亲有露水姻缘,母亲介入他的婚姻之类,纯属胡说八道。 而他……却一直相信了这个说辞。以至于对翁青松的情感十分微妙。 怒火中烧的芒安石想找翁青松对峙。 为他的欺骗。 为他诋毁他已故的母亲。 但在电话要拨出去的最后一刻,他停住了。 他继续翻看合同。 后面一份补充合同,是在宋林原身故后,翁青松与母亲的延长保密协议。 芒安石隐约有听说过,宋林原花样年华如日中天时,意外从盘山公路冲出车道身亡的新闻。 车祸发生那年,芒安石只有四岁。而时至今日,依然有人为宋林原感到可惜。 延长保密协议中,翁青松要求母亲继续遵守保密协议中的内容,维持宋林原的单身人设。而翁青松每年会支付相当数额的保密费,以及宋林原死后后续收入,包括各种版权、再版唱片、回忆录、周边等净利润的50给芒安石母亲。 这份合同,看起来十分仁至义尽。 若为母亲正名,宋林原的单身人设便会崩塌,沉浸在痛失偶像悲伤中的粉丝,不但不会买账,甚至可能回踩。利益最大化的方式,便是维持原样,继续卖弄情怀。 这种情怀也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边际递减的,新偶像层出不穷,再长情的粉丝也不会愿意一直为死人买单。 翁青松却愿意十年如一日坚持定额给母亲支付抚养费用,倒也算是有情有义。 芒安石心中的恨意刚消散一些,又翻到了合同后一个牛皮信封。打开,是一份保单。 芒安石扫了两眼,心中惊涛骇浪。 那是一份高额保单,保单金额放在二十年前,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被保险人:宋林原 受益人:翁青松 窗外夜景工程的灯光熄灭,连带着地板上的光团消失,城市一下冷清了几分。 芒安石如同一樽雕塑般矗立着,久久未动。 过了很久,芒安石才掏出手机,搜索起二十年前的新闻。 关于宋林原的车祸,关于翁青松。 宋林原的车祸存在不少疑点,有很多专业人士提出质疑,但当年的刑侦技术,的确只能得出刹车不及时,山道行驶过快,转弯时冲出山路的结论。 至于翁青松,二十年前,翁青松的经纪公司因投资房地产碰上经济泡沫,面临债务危机,债主们在公司楼下举牌游行。 该类报道层出不穷。 但在宋林原车祸发生两月后,翁青松便度过了债务危机。 几乎不用阴谋论,便能轻易建立一条因果关系。 芒安石的手指在陈列架上用力抠动,小叶紫檀木留下了几道划痕。 良久,芒安石将所有材料物归原处,仿若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走出大楼,芒安石才从混沌状态中清醒些许。 他和翁青松之间,已经不仅仅是欺骗,是剥削,是摧毁,是对家人的羞辱,或许还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 此时此刻。 “那你呢,你的动机是什么?”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眼神里没有质问,也并非怜悯。 芒安石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我才是动机最充分的那个人吧?” 忽然,芒安石感觉到手掌的温热,白皙纤长的手指握住他,随着温度传播的,还有力量。 “不重要,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你,我也无条件相信你。” 芒安石一愣,自嘲道:“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信任。” “理由就是,你是芒安石。” 那一刻,芒安石感觉自己置身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中,海的名字叫水长乐。那些年少时的委屈,那些深藏于心无法为人道的痛苦,仿佛都只是小水滴,小细流,汇入这一望无际的海洋中,被包容,被救赎,便已不算什么。 他看着水长乐继续在房间中翻找线索的身影。 他忽然有冲动,想和水长乐说出所有,他的可悲,他的可笑,他心中永不为人道的黑暗。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等有机会吧。 有机会,他一定会向水长乐坦白所有。】:,, 第136章 不为人知 窗外的风景缓慢地移动着,延缓车窗让一切变成静态风景画。 水长乐闭上眼,感受着时间门与情绪飞速地流动,不知归途。 骆陵怼了下水长乐的胳膊,将人中沉思中拉回,轻声道:“这不是前往军部的路。” 水长乐看了眼隔板前方正襟危坐的军装男人,嘀咕道:“或许是去分部或驻点?” 骆陵不屑地哼了声:“我当初也是意外才没考上军校,不然早就在芒元帅身旁鞍前马后了。所有军事基地的分部,我比谁都熟。” 水长乐笑道:“那以后敌军进犯,也不用费大功夫刺探军情,直接绑了你就成。” 骆陵见不被水长乐信任,努了努嘴,双手环胸,把自己当成一气愤的鹌鹑。 可惜水长乐此刻没有心情安抚骆陵,他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天生星光》。 前面的剧情和他所知尚无太大偏差,没有颠覆他认知的隐藏剧情出现。 除了——芒安石。 这一次,他依然没有看透对方。 【天台上。 久违的阳光照耀着小岛,天台的盆栽驱走了连日阴郁,扬眉吐气地吐着新绿。 柔和而美好,就像芒安石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身旁人多情的眉眼:“我在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水长乐垂眸低笑,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是带着水光的无限温柔。 “我说过,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好结果。不要有猜忌,不要有隐瞒,坦诚相待。” 芒安石抿唇。 那一刻,他忽然想对水长乐倾诉所有,可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止住了。 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黑暗,更不想看到对方睫羽下的温柔支离破碎,变成失望。 “你之前不是问我,和翁青松有何仇怨吗?” 芒安石选择了有保留的坦诚心扉,说一半,留一半。 他告诉了水长乐他一直以来的困扰,将谎言信以为真,认贼作父的痛苦。 可他没告诉水长乐,自己在登岛前,便已经知道,翁青松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 他也不算说谎吧? 毕竟,他也就早几周知晓真相。 果不其然,他的“开诚相见”,得到了水长乐的怜爱。 水长乐轻轻拥住他:“没事的。” 体温如同阳光般炙热。 芒安石沉醉在这份温暖中。 就这样吧,让自己成为一个“完美受害者”,获得这份救赎。】 水长乐阖上眼,缓慢地吐着气。 完美受害者吗? 水长乐苦笑一声。 其实不需要的。 如果时间门能回到那一刻,如果那时的他有上帝视角,水长乐会告诉芒安石,他不需要是“完美受害者”。 他给的信任,给的帮助,从来不是建立在纯粹的同情和怜悯之上。 他对他是平等的。 他愿意接收他的每一面,哪怕那一面并不美好。 水长乐揉了揉双眼间门的晴明穴,继续翻看。 【芒安石和水长乐结束对翁静的探监,回到别墅。 翁静的故事就好像被实体化成不破裂的泡沫,在空气中不断地膨胀,将人挤压得难以呼吸。悲伤与压抑在血液中剧烈地冲撞,让人更加寸步难行。 “躺下。”水长乐对芒安石道。 芒安石不明所以,却很听话。 温热的毛巾敷在了芒安石的眼上。 “如果难受,就放空思绪,睡一觉起来,世界会变得美好一些。”水长乐轻声道。 芒安石感觉空气中压抑的泡沫被刺破,身旁的人散发着安心的甜。 他沉浸其中。 许久,或许水长乐以为自己睡了,拿走了毛巾。 他听到对方在房间门内来回踱步的声音。 对方应该也,彻夜难眠吧。毕竟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 他闭着眼,静静地感受着水长乐的动静。 感觉到他面窗吹风,感觉到他望月沉思,感觉到他半坐在床上迁思回虑,感觉到他关上灯后辗转反侧。 直到对方在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芒安石才重新睁开眼。 沉睡的水长乐没有清醒时的睿智冷静,以及压迫与温柔并存的独特气质。整个人像一块甜甜的果冻。 芒安石没忍住,轻按了两下对方脸颊,胶原蛋白在指腹的触感极佳。 水长乐轻哼了两声,只当是梦里飞虫,没有动作。 芒安石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身旁人。 许久,约莫过了一刻钟,芒安石才从床上起身。 他来到房间门的书桌前,没有开灯,打开手提电脑。 屏幕幽幽的荧光,将他的脸映成诡异的色块。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清醒和锐利。 他从电脑后方探了探头,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水长乐,点开了隐藏文件夹。 设置了两重加密的文件夹内,孤零零地躺着一个文档。 芒安石打开了文档。 == 这是一套他精心设置的“杀人计划”,若不是翁静先下手,这套计划应该已经施行。 若说翁静是临时起意,借助翁青松发现的密道反杀,芒安石这套计划则周全严密得多。 芒安石原本只打算录制两周的《星光101》,结束录制后,他便会着手实施。 计划的第一步,是借助隐秘渠道,向狗仔透露消息,放出翁青松旗下艺人的黑料和秘辛。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这里的每一个新闻都足够轰动,足矣让翁青松焦头烂额。 当然,他的目的,从来不是打击翁青松的事业。 计划的第二步,便是让媒体拍到翁青松“借酒浇愁”。 翁青松这烂人自律且惜命,毒品之类的东西完全不会碰,平日也常健身,因而一把年纪依然能维持好身材。 翁青松的酒量也算好,且不酗酒。不过压力大时会多喝不少。 芒安石要做的,便是让大众和媒体加深翁青松这段时间门“压力极大,贪杯好酒”的印象。 铺垫完成,便到了计划的部分。 他会伪装一场“意外死亡”。 芒安石拉开抽屉,取出一简陋的纸盒。纸盒内有一塑料袋,装着极为细小的彩色颗粒。 这是一袋“水宝宝”,学名叫做水晶泥,遇水会几千倍的膨胀,通常拿来养水培类植物。 膨胀起来的水宝宝晶莹剔透,五颜六色,非常受公司内女孩的喜欢。芒安石也是有次在公司前台桌上看到这东西。 翁青松去酒会,经常会带公司的艺人,也会让公司艺人送自己回家。 翁青松不常回郊外的大别墅,而是住在公司附近的一所高级公寓。独居,有小时工,没请住家保姆。 芒安石也是翁青松酒会上常带的人。他只需要在翁青松醉酒后,将其带到高级公寓内,便可施展自己的计划。 翁青松的酒品算不上好,喝酒后会吐得一塌糊涂,公司的艺人通常要帮忙做善后工作,比如清理呕吐物。 这一次,他不但不清理,还要故意让呕吐物留在现场。 他会用加压的导管,将“水宝宝”送入对方的鼻腔深处。醉酒状态的翁青松难以感知到鼻腔内的异物,将其及时排出。 之后,芒安石便会离开公寓,让高级公寓24小时监控记录清楚自己的行踪。 “水宝宝”会慢慢吸收鼻腔内的□□,慢慢膨胀,大约四个钟头后,便可膨胀出堵塞呼吸道的大小。 翁青松便会在窒息和酒精的麻醉中缓缓死亡。 警察在其体内发现不了毒物反应,再通过房间门到处散落的呕吐物,以及鼻腔喉管的食物残渣,判定其死于呕吐物倒流堵塞呼吸道,从而窒息而亡。 常见的醉酒症状。 芒安石也考虑的最坏的情况,比如警方化验喉管气管内的食物残渣,对气管内的“水宝宝”起疑,芒安石也为此做了两手准备。 公司的员工,包括翁青松,有需要办公物件时,会通过办公室的采购人员统一采购后领取。 他会事先用翁青松的名义采购水晶泥,并帮忙领取。布置现场时,他也会将一部分水晶泥留在客厅放置盆栽的不显眼处,并在周边隐蔽处留下少量呕吐物。 若警方起了疑心,并进对“水宝宝”进行检验,认为其不该出现在残留食物中,警方再次探查现场时,便会发现客厅的水晶泥。通过旁边呕吐物,以及翁青松的领取记录,来判断其在醉酒状态下误食“水宝宝”。 计划的最后一步,自然是要翁青松在死后仍“身败名裂”。这一步他还未做详细的规划,但他相信,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翁青松这一生的孽事,就该死后遗臭万年。 == 芒安石关掉文档。 如今,翁静先下手了,芒安石这套“计划书”没有意义。 芒安石点选了永久删除,又将电脑清理了一遍,关机。而后拿出纸盒中的彩色颗粒,走到洗手间门,将其悉数冲入下水管道。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回到床边。 枕边人依旧在沉睡,芒安石帮他掖好被角。似乎察觉到动静,水长乐将自己蜷了蜷,往身旁的温暖源靠近。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芒安石感觉心里名为喜欢的情感,如同夏日里摇晃的汽水般,根本藏不住。 他忽然庆幸,是翁静先动了手。 如果不是遇上来参赛的水长乐,或许在节目录制两期后,他便会离开,着手开始自己的计划; 如果不是翁静先动手,或许此刻他的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 再多的理由,也无法否认成为杀人犯的事实。 而一个杀人犯,又怎么配得上水长乐的信任和温柔。】 水长乐抬起头,拨了拨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书中的芒安石,让他觉得好陌生。 他以为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上演的是伯牙子期,互为知音,坦诚相待。 而如今他才发现,原来他们是一个自作聪明的看透不说透,一个自以为是的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 水长乐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海底隧道中,而芒安石就是玻璃另一头的鱼。无论是捉鬼师、还是皇帝、亦或明星芒安石,他都看得不甚分明。唯有当走出海底隧道,对着清晰明了鱼类标本,方能知晓真貌。 水长乐轻叹一声,揉了揉凸起的太阳穴,正要继续翻阅,车停了下来。 副驾座的人打开隔板道:“到了。” == 芒天集团总部大楼。 集团的园区占地甚广,骆陵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建筑群,有种乡下人进村的无措。 他拉了拉一旁不知是不在状态,还是在思考问题的水长乐。 “不是军部的人找我们吗?怎么跑来芒天集团了。” 水长乐很淡定:“桥到船头自然直,一会就知道了。” 骆陵:“你是无感人吗?就不好奇?就不恐惧?” 水长乐看着不知是何材质,但透着奢靡之气的地板:“前后都有军人,附近还有保安,恐惧和担忧都只是徒劳的情绪。好奇就更无意义了,对方这架势,能告知的自然会告诉你,不能告知的,你敢撬开他们的口?” 骆陵撇嘴,道理是没错,但镇定同水长乐一般,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好歹也是一起接受军部调查的难兄难弟,就不能有点兄弟情义?”骆陵说着,手臂搭上水长乐肩头。 没等水长乐回答,一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男子从另一扇门走出,来到两人跟前:“两位,跟我走。” 两人跟在身后,骆陵小声道:“我觉得这人长得有点眼熟。” 直到走到一扇木饰雕花十分繁复的大门前,骆陵恍然大悟:“这这这……这人不是芒元帅的……秘书吗?” 青年没回答。 大门敞开,一个男人正站在落地窗边。 他的五官轮廓十分深邃,如同刀雕般精美。尽管穿着极为休闲,可依然透着一股军人的威慑力。 男人看到水长乐,表情放得柔和,身上不怒而威的气质也消散些许。 他缓步走到两人跟前。 “你们好,我是芒海年。”:,, 第137章 摊牌 “你们好,我是芒海年。” 男人的嗓音很好听,年轻中又带着点有阅历的沧桑,像是一条缓慢流淌而清澈的河,所有沙石都随着岁月沉淀。 水长乐习惯性想握手,身旁传来急促的喘息,呼吸声如同黄牛打呼。 水长乐侧头,就见骆陵满憋红,全身战栗。 水长乐刚想询问句“你没事吧?”,就见骆陵直躺躺地向后倾倒,像一樽被风吹倒的雕像。 好在身后的秘书眼疾手快,帮忙扶住人。 秘书一边通过对讲器叫人,一边询问:“他有什么病症吗?” 水长乐表示不知。 很快,一群身着医师服、提着仪器的人鱼贯而入,对着倒下的骆陵一阵检查后,终于得出结论:“应该是情绪过度激动而引起的短暂性大脑缺氧,多休息一下即可。” 水长乐:…… 他记得以前有女同学请假,理由是去参加活动见到偶像过于激动,导致昏迷住院。 他当时还感叹现在女大学生请假理由越来越敷衍,如今看来,倒挺真实。 兵荒马乱过后,偌大的房间内,只留水长乐和芒海年。 窗外大楼闪烁的灯光,汩汩地滑过两人的脸。水长乐迎上芒海年的目光,那双眼睛里带着探究,和不容人退缩的强势。 房间内静默了几分钟后,还是芒海年败下阵,先行开口。 “水长乐是吧?你参加的神域大赛,我一场不漏观看了。”芒海年道。 水长乐猜不出对方用意,又想到对方和芒安石的兄弟关系,于是万能客套句式道:“谢谢元帅抬爱。” 芒海年:“你构建得很优秀,思路也非常独特。”顿了两秒,继续道,“我听说你是第一次参加神域大赛,就没有什么疑惑?” 一时捉摸不出对方用意的水长乐,索性微笑着保持缄默。 芒海年完整地看过三次水长乐的构建,对其为人处世的风格有一定了解,也不拐弯抹角。“我曾发过一封邮件,你收到过吧?” 水长乐一怔,在记忆里搜罗一圈,终于想起。 第一场神域大赛结束时,他的确收到过一封来自“联邦第一军部办公室”的邮件,恭贺他取得优异成绩,并提醒他,对赛事中发生的特殊情况,属于军部机密,不可随意透露。 他当时只当是骗子邮件,还是类似“我是奥特曼,快打钱助我保卫地球”这类不靠谱的骗子。 水长乐控制住自己面部表情中的尴尬,尽量平静道:“收到过。” 芒海年也琢磨不透水长乐,正常人看到神域世界里的人物变成了现实世界里的人物,不说大惊小怪,总也会当做奇闻异事到处宣扬,或者求个真相大白。 比如骆陵在《天生星光》里第一次看到芒安石,满脸惊恐的表情便非常真实。 骆陵作为资深选手尚且如此,初次参赛的水长乐却表现得镇定异常,实在不怪长年打军事仗的芒海年产生阴谋论。 芒海年当然猜不到,事实的真相非常简单,仅仅是穿越过来的水长乐压根不认识芒安石, 芒安石的鼎鼎大名,对于水长乐而言和张三李四等陌生人没有区别。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仿佛谁继续话题,谁便败下阵来。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敲门声。 芒海年示意人进屋,走进来的是芒安石治疗团的团长叶盛林。他径直走到芒海年身旁,递过手中刚刚出炉的报告,在其耳边细语几句。 水长乐隐约能听到“反应活跃”“好转迹象”等词汇。 叶盛林说完转身离开,毫不拖沓,屋内又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芒海年看着手中芒安石最新的扫描结果,最终先败下阵,开口道:“我有一个弟弟,你知道吗?” 水长乐也是在参加《天生星光》构建的前几天,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真有一个叫芒安石的人,长得和他在神域世界所见一模一样。 水长乐不会展露自己的无知,和对这个世界常识的缺乏,只是点头,倒也不算说谎。 芒海年闭了闭眼,再抬眸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怀念:“我和我弟弟,从小也算相依为命。他这人呢,看着不苟言笑,处事不近人情,但深入了解后便会知道,他其实是个心性十分善良的人。有些冷漠,其实脆弱;看似稳重,实则有几分童心未泯;好像少年老成,心里却住着个小孩;表现得独立,偶尔撒娇很可爱……” 水长乐一开始还认真地听,后来被一堆叠加且矛盾的形容词整得忍不住嘴角抽搐。让他想起以前学生被处分记过,家长跑来学校闹事“我儿是多么优秀乖巧伶俐懂事,你们绝对是诬陷。” 水长乐忍着没打断对方。 等到芒海年倾诉完毕,看向水长乐,眼神中寻求认同时,水长乐才对“弟控倾向”严重的对方道:“你弟弟……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 否则他真的很难想象有个成年人,能具备“独立又脆弱”“老成又童真”“冷漠又天真”这种融汇了“伤痛文学”和“非主流”为一体的存在。 芒海年:…… 又是一阵寂静。 芒海年轻叹口气。其实水长乐说得也没错,如今的芒安石,的确有“精神分裂”。虽然两人对“精神分裂”的定义并不一样。 芒海年:“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水长乐垂眸,他自然有万般疑惑,却也不知如何问起。 “跟我来吧。”芒海年道,站起身。 == 芒天集团壹大楼,36层。 水长乐跟着芒海年走出电梯。 和其他楼层富丽堂皇的装潢不同,电梯外的走道四面都是纯色金属质感,高科技感十足。 厚重的电子门打开,水长乐看到了堪称一望无际的房间。除了几根金属支撑柱,房间内没有遮挡视野的围墙。上万台智脑分布在房间各处,像极了科幻电影中的太空作战指挥中心。 房间内温度偏低,水长乐拢了拢身上衣服。 芒海年走到房间中央,停步。 水长乐看到了房间正中央的“水晶棺材”,内里躺着一个男人。 尽管棺中男人双目紧闭,但精致立体的五官,流畅柔韧的脸部线条,还是能让所观之人感觉到惊心动魄的美。 水长乐能感觉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尽管他努力平复,心脏却仿佛不受控制般,剧烈地蹦跶。 棺中男人的头发极长,如瀑布般散开。某一刻,水长乐会觉得他像皇帝芒安石,脱下束冠散着头发,对他道:“皇后,夜已深,还不就寝吗?” 水长乐轻咳一声,努力咳走愈发游离的思维。 “这就是我弟弟,芒安石,长乐应该很熟悉吧?”芒海年道。 水长乐不知如何回答。 芒海年也不强求,招招手,身着白褂的男人走到两人身旁,正是水长乐刚刚见过的叶盛林。 叶盛林对水长乐道:“芒总四年前遭遇不明武装力量袭击,抢救后虽脱离危险,但是只剩下神经反射和代谢能力,无自主活动的能力。” 水长乐看着棺中人,陌生又熟悉,他无法将其和任何一个他遇见的“芒安石”画等号,就像除了外貌名字,他也很难将捉鬼师芒安石、皇帝芒安石和明星芒安石提炼出共性。 叶盛林指着缠绕在芒安石身上的管线,对水长乐道:“我们将神域的主系统和主脑与芒总进行连接,用以刺激芒总的神经元活动。” 水长乐好歹是教授,很快提炼出关键:“所以,我在神域世界里看到的芒安石,是芒总本人?” 在发现这个j星真有“芒安石”存在时,水长乐提出了三种可能假设。 第一种是原身有问题——原身是芒安石的粉丝,对其崇拜有佳甚至爱而不得。自己顶替原身后,虽未读取到原身关于芒安石的记忆,但这副□□已经形成特殊反射,达成了“我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你”的成就; 第二种是机器有问题——机器发生故障,导师在构建师的视野里,男主变成了芒安石的形象和名字。 第三种便是芒安石有问题——芒总闲着无聊将男主切换成自己形象,或者芒总吃饱了撑着,进入神域世界参与构建。 水长乐根据假定模型进行分析后,偏向是第二种神域系统出现问题的可能。神域生成器抓取了芒安石本人的真实数据,替换掉原男主。 至于其原因到底是仪器故障、仪器任性还是仪器随机对构建师的考验,不得而知。 水长乐也曾设想过神域世界的芒安石是真实存在的可能,可经过排除法,很快否定该假设。一来他相信一个集团老总没有这等闲情雅致;二来以每个神域世界里芒安石的分裂程度和独立程度,他不相信有人演技如此高超。 叶盛林看了眼芒海年,见对方点头,为水长乐答疑解惑。 “水先生,您见到的芒安石,的确是芒总本人,但又不是完整的芒安石本人。他是破碎的,分裂的。” 水长乐脑海里浮现出某言情剧经典台词——“一个破碎的我,如何拯救破碎的你!” 叶盛林:“你在每个神域世界里看到的芒总,都是由芒总的部分脑区域与原住民角色进行融合,吸收了原住民的记忆、经历,再结合芒总该部分脑区域的思维方式、思维定式后演化而成的全新的、独立的人格。” 水长乐听得拗口吗,概括道:“人格分裂?” 叶盛林摇头:“其和‘人格分裂’大相径庭。多重人格是在一个人体内,同时具有不同的人格,每个人格有自己设定的年龄、价值观、行为偏好,甚至是性别。不同时间段内,不同人格对肉身进行控制,甚至出现多个人格抢夺身体控制权的情况。” 叶盛林顿了顿,继续道:“从以往芒总的病症和当前脑部扫描来看,其表现并非‘多重人格’,而是他的脑部被逐渐激活。” 为了更清晰地向水长乐解释,叶盛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扯成了块大小。 “假定这张纸便是芒总的脑子,这一块,便是芒总进入《一品捉鬼师》的脑部区域。该区域失去了作为芒总的记忆,但保留芒总的思维定式、价值观、行为偏好等。该区域进入神域世界,并非如构建师般完全取代原住民,而是自然融汇了原住民的记忆和经历,构建出一个全新的芒安石。” 水长乐皱眉:“意思便是说,进入神域世界的芒总,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外来构建师,而是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原住民?” 叶盛林点头:“是的。” 水长乐心情复杂,看着水晶棺中的美人。“其在每个世界进入的脑部区域独立且不同,所以彼此间并未产生记忆混淆。” “是的。” 水长乐小心翼翼求证:“那他离开神域世界后,还拥有这部分记忆吗?” 叶盛林犹豫,模棱两可道:“这我不能确定,除非芒总醒来,否则无法求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进入神域世界前,芒总的脑干神经处于低活跃状态,脑电形也若有似无。但从神域世界出来后,进入区域的脑电波十分活跃,甚至和正常人无异。” 叶盛林和医师团大胆推测,等到芒安石的全部脑区域都在神域世界“到此一游”后,全脑便能恢复正常功能,并从深度睡眠中苏醒。 但他没将该推断告诉芒海年,叶盛林性格保守,担心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一场。 水长乐看着棺中美人紧闭的双眸,有点想知道,这双瞳眸睁开后,会是何等光彩熠熠。 哪怕是从陌生人角度,他也会祝对方“早日康复。” 更何况……他们不是陌生人。 如果对方醒来,还记得神域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吗? 是全然忘记? 还是会当做“一场游戏一场梦”? 亦或当做曾经真心相待过的人? 水长乐心底忽然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那些在神域世界里的虚拟人生,在确认对方真实存在后,忽然变成了某种不可明说的奢望。 结束对芒安石的探望,水长乐和芒海年从36层离开。 离开时,水长乐隐约听到几名白大褂们的窃窃私语。 “终于亲眼见到水长乐,感觉比投屏里还要好看几分,难怪芒总心动。” “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柔美人,可惜是个铁石心肠。” “你说他知道芒总本人是真实存在后,会改邪归正还是更加丧心病狂?” “希望可以做个人吧!” …… == 会客厅。 芒海年给芒安石递了杯花茶。 水长乐刚想用热茶安抚混乱的心境,就见对方神色一变,严厉道:“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心底有鬼的水长乐呛了一口,装作不明所以:“我就是水长乐,还能是谁呢。” 芒海年目带审视:“我详细调查过你,出身和经历都很普通。” 水长乐打马虎眼,这j星人们虽然看过不少“穿越文”和“重生文”,但似乎只把穿越重生当做地球特产,鲜少往该方面思考。 “对啊,我就是个普通人,很普通,很平庸。” 芒海年眼中的锐利不减:“那我就好奇一件事,如果你真的很普通,为何安石只进入你所构建的神域世界?就算是随机概率,也不能每次都是你。” 实际上,芒安石至今一共四次进入神域世界,除了与水长乐的三次外,还有一场是和岳华的喻青溪。但在那场构建中,芒安石并不以主角身份出现,而是完全隐匿在配角中,充当一个旁观者。而事后叶盛林统计数据,也发现那一场的脑部参与度和激活度都很低。 “只进入……我构建的神域世界?”水长乐怔住。 之前听叶盛林讲解,水长乐还以为,芒安石进入了成百上千个神域世界,在每个神域世界里与不同的构建师谱写“爱恨情仇”。 而如今,芒海年告诉他,芒安石只进入他构建的神域世界。 水长乐心底莫名其妙涌出些许雀跃,像在心中炸开一团星云,热烈的不明物质四溅。 芒海年盯着水长乐百感交集的表情,脸上的严厉缓和些许,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此之前,对该信息一无所知,而知晓后,是正面喜悦的态度。 芒海年原本还担心,对方依仗自己的特殊,以此为筹码牟利。 “你普通也好,特殊也罢,我希望你能帮个忙。” 芒海年从身侧拿出一文件夹,里面是早已备好的合同。 “我希望,你能帮助芒安石继续恢复。” 水长乐一边接过合同,一边思索自己为何会成为芒安石的“特殊”。 莫非,因为自己是穿越者? 像所有穿越小说一般,天必将降大任于穿越者也? 水长乐表情严肃地打开合同。 而后看到了第一条。 【甲方的责任: 第一条在合同履行期间,甲方在构建过程中若出现乙方,禁止对乙方进行人身伤害,尤其是心理上的创伤、欺骗和背叛!】 水长乐:???:,, 第138章 治疗合同 水长乐阅读速度极快,很快将合同从头到尾浏览一遍。 除了部分让他“无力辩解,解释就是掩饰”的条款外,整个合同完整详尽,没有疏漏,给予其的报酬也十分丰厚。 水长乐合上合同。 芒海年眯眼,面若冰霜:“怎么,长乐对合同不满意?” 水长乐摇头:“不是,我只是有几个疑问,还望元帅能答疑解惑。” “你说。” “第一个问题,你说芒安石只进入过我构建的神域世界,其原理为何?” 芒海年挑眉,水长乐这皮球抛得十分润滑:“这不是我刚才询问你的吗?” 水长乐点头:“既然你我都不知其中是何原理,又如何肯定芒安石会继续进入我所构建的神域世界?若之后他再不进入,算我违约?还是算不可抗力?” 芒海年神色放缓,他刚以为水长乐仗着自己对芒安石的特殊性,打算狮子大开口,提出无理要求。 如今看来,对方如其在神域构建中所表现的思维缜密,行事谨慎。 “你不用担心。”芒海年安慰,“该合同的义务条款,仅在芒安石进入你所构建的神域世界后成立。至于酬劳,我奉行能者多筹,按场次支付。即便之后你未和安石产生交集,也会支付你适当的补贴。” 水长乐点头,他性格里知足常乐,钱能支撑有品质的生活即可,倒也不追求过度奢靡的物欲享受。 “第二个疑问,既然芒安石进入神域世界,约等于将单人构建变成双人构建,对其他参赛选手是否公平呢?” 芒海年一怔,不曾想水长乐的格局如此之大,连赛事公平问题都要追究。 芒海年轻咳一声:“这个问题,我之前和医师团及神域主创团队探讨过。进入神域世界的芒安石没有作为现实芒安石的记忆,因而不能作为一名构建师存在。其植入了原住民的记忆,完全接受其生活经历,产生新的情感和逻辑,成为一个全新的人物。这对于构建师而言,反而增大了难度。” 水长乐点头,他的确能感受到每个芒安石的分裂性、独立性和特殊性。 “神域大赛毕竟是一项赛事,战队随时有可能淘汰,淘汰后我无法履行合同,是否会判定我违约?” 芒海年一时错愕,他才发现自己“救弟心切”,竟然忘了合同履行的前提,是水长乐能一直继续神域大赛。 芒海年的手指指肚在桌面上下滑动,片刻后道:“神域大赛的公平性是必须保证的,不会给你及战队开小灶,一切按照正常流程进行。若因战队淘汰无法履行合同,你没有责任。至于后续治疗,我会和医师团商议新方法。” 水长乐认同地点头,他这人喜欢公平,芒海年刚正不阿的处事方式正和他意。 “还有什么疑惑吗?”芒海年询问。水长乐的两个问题,反让芒海年对其好感度上升。 “有的。”水长乐说着打开合同,指着甲方责任,“这第一条,恕我无法达成。” 芒海年皱眉,看着第一条内容——【甲方在构建过程中若出现乙方,禁止对乙方进行人身伤害,尤其是心理上的创伤、欺骗和背叛】,刚刚上升的好感度飞速下降。 芒海年收敛了笑意,冷漠道:“首先,我尊重构建师的构建自由,其所采取的任何构建方式,只要不被神域系统强制退出,便是规则允许的存在。” 顿了两下,芒海年抿了口花茶:“但我个人认为,一个优秀的构建师,还是需要有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择善而从的心,你觉得呢?” 芒海年的拐弯抹角,可以化成一句质问,“你到底是有什么恶趣味?一定要对芒安石始乱终弃,虐心虐肺?” 水长乐放弃自我辩护。 当周边所有人都“认定某一事实”时,真理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要周边人都认同真理,历史经验里唯有“以身殉道”和“发展生产力”。 水长乐并不打算为真理献身。 他看向芒海年,坦然道:“我若说我无心造成伤害,您或许会认为是狡辩。所以我们从客观事实来讲,在整个构建过程中,正是我以我习惯性的方式构建,从而达到了刺激芒安石脑部区域恢复的客观事实,不是吗?” “也对。” “那么当我变更我的构建方式,或许就达不到刺激芒安石的效果,造成没有治疗效果,机会白白浪费,甚至芒安石放弃进入神域世界的可能,不是吗?” 水长乐这番白马非马的诡辩,让芒海年陷入沉思。 乍听好似歪理邪说,细听又像颇有道理。 芒海年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水长乐,轻叹一声,妥协道:“好,该条款可以作废,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进行构建。当然,这份合同,包括今天的会面和芒安石的情况,你有义务进行保密。” 水长乐点头。 很快,两人重新签订合同。 结束会面,水长乐跟随秘书,来到一豪华餐厅,满桌八珍玉食,水长乐吃得意兴阑珊。 不是因心事重重,实在是和j星的饮食文化差异太大。 一旁的秘书不知情,反而安慰道:“水先生不必太过焦虑,元帅看着冷若冰霜,实则非常通情达理。” 水长乐笑笑。 等到晚宴结束,秘书将水长乐送出大楼。 临走前,秘书忽然道:“其实小芒总挺脆弱的。” “嗯?” 秘书没再说话,只是会说话的眼睛写满了“做个善良的人吧!” 水长乐在车上等了半小时,便见骆陵一脸喜气洋洋的登上车,那模样活像个傻子娶了美娇娘。 水长乐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开心?” 骆陵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笔记本:“元帅的亲笔签名!”说罢,很快又合上,唯恐水长乐多看一眼,元帅的签名会少一个字般。 水长乐:…… 脑残粉真可怕。 水长乐试探道:“你醒来后,就要了个签名?” 骆陵:“当然不是,军部的人找我谈话了,说神域系统的影像系统因外围攻击出现故障,导致男主的形象替换成芒总,因中间门涉及到军部机密,请我务必保密!” 水长乐没想到骆陵得到的是这一套说辞。 骆陵好奇:“难道没找你谈话?” 水长乐打马虎眼:“谈了。” 骆陵满脸亢奋:“我就说嘛!不过能帮元帅保守秘密,真是我的荣幸!” 水长乐默默看向窗外。 思想简单的人,活得就是幸福。 人类的痛苦果然来源于纠结太多。 == 与此同时。 南明区,右神场馆。 “赢……赢了?”岳佳客看着大荧幕喃喃,忍不住想抓个人拧胳膊来确认是否在梦中。 喻青溪和蔡沐饱受荼毒,提前预判的退后十多米。 岳佳客身旁只留汤白灵,他自然不敢对女魔头下手。 于是岳佳客走到了爱明螣战队的备战区,看着垂头丧气的对手,指着自己的脸:“我们赢了!” 对手们无动于衷。 爱明螣的济飞扬挂上勉强的笑容,代替缺席的队长骆陵展现风度:“恭喜你们。” 岳佳客又强调了一遍:“我们赢了!晋级了!” 对手的额角冒出青筋。 岳佳客不作死不会死:“岳华竟然赢了爱明螣啊!” “你特么的嘚瑟什么?”爱明螣的熊祁没忍住,一把抓住岳佳客的衣领。 两人身形差异巨大,熊祁一个提领,岳佳客的脚尖都无法着地。 爱明螣其他人唯恐出事,毕竟赛场闹事战队会面临处罚,甚至选手会终身禁赛。 其他人好说歹说,熊祁才放开岳佳客。爱明螣队员刚想安抚岳佳客几句,希望对方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见岳佳客一脸喜悦地往回走,一边摸着脖子一边喃喃:“是真的,不是梦……” 爱明螣众人:…… 岳华备战区。 其余队员虽不至于像岳佳客般丢人,却也满脸不可置信。 “我再加一遍,不要算错。”蔡沐拿着个计算器,加总每个人的个人分,计算战队总分。 汤白灵在一旁附和点头:“我帮你核算。” 喻青溪坐在边上,翻了几个白眼:“不是,你们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方法?每个人的小分都赢了,加总的大分自然也是获胜。” 蔡沐和汤白灵面面相觑:“好像……有道理?” 半小时前,《天生星光》196分的高分,在现场掀起了小。 但因为水长乐的构建时长仅有对手骆陵的一半,岳华战队在心底已做好最坏打算。 大不了就是被对方战队倍杀。 然而最终的结果出乎众人意料,水长乐以99:97小胜骆陵。 岳佳客连连感叹:“水长乐一到大赛就变成怪物,因为设定半途死亡还能高分取胜。” 而最后一场职场类的《风云纵横之破茧成蝶》,岳佳客的小聪明和死缠烂打,恰好比成熟优雅的对手济飞扬,更契合书中主角的偏好,尽管在完成度上不如对手,却最终以79比76获胜。 上场大败的岳华战队,竟然在一周后,以四场完胜的成绩战胜对手,也不怪岳佳客如置梦境。 岳华战队收拾完毕离开场馆时,军部载送水长乐和骆陵的飞车,也恰好停在场馆门外。 喜眉笑脸的岳华战队队员迎了上来。 岳佳客对着水长乐,又是掀袖子又是摸裤腿,纵然水长乐没有接触恐惧症,也受不了接近骚扰的举动。 “你干嘛呢?” 岳佳客捧着水长乐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几圈:“没有军部的电子镣铐,也没有强制追踪手环,那就不是违法。莫非,你是被委派什么秘密任务?” 水长乐挑眉,岳佳客看着不靠谱,第六感倒是异常准确。 岳佳客摸着下巴:“让我想想,莫非岳华战队内有外星奸细?军部派你潜伏?” 水长乐:??? 一旁的喻青溪扶了扶眼镜,嘲讽道:“军部大张旗鼓护送的潜伏?” 岳佳客很认真:“莫非,你独特的构建方式引起民愤,军部决定对你开展爱的教育,让你洗心革面?” 水长乐:??? 喻青溪“呵”了一声:“那是军部,不是脆弱读者权益保护协会。” 等到几人坐上回程的飞车,岳佳客仍旧喋喋不休,想求个所以然。 水长乐自然不能告知芒安石之事,只胡扯道:“军部打算将神域构建运用在军队训练上,让我提供些建议。” 另一边的喻青溪嗤笑一声,很明显听出水长乐的胡诌乱扯。 岳佳客则信以为真,一本正经分析道:“将神域运用在军队训练上?还让你提建议?难道,军部打算运用你那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构建法,来训练士兵的抗击打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我怎么担心军部的抑郁症得病率会上升?军部原本光棍数量就十分庞大,被你这‘绝情功法’一刺激,以后更不相信人间门有真情怎么办?” 水长乐和喻青溪同时放弃纠正岳佳客的逻辑。 喻青溪翻动手中的平板,询问水长乐:“这次的《天生星光》,你看了吗?” “看了一点。”水长乐看向窗外,城市灯火辉煌,似乎不眠。 喻青溪:“怎么,兴致不是很高?” 喻青溪说着,指了指一旁仍在神神叨叨的岳佳客,以及前方兴奋得纵酒歌唱的蔡沐和汤白灵,用眼神示意:这才是胜利者该有的状态。 水长乐倒也想与同伴同乐,可惜提不起兴致。 “老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在神域世界里倾心吐胆,甚至风雨共舟的人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你是什么态度?” 喻青溪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平板,不甚在意道:“那要分是什么人。” “怎么说?” “如果是丑人,我会告诉他——相识便是一场梦,相爱相杀都是戏。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那如果是美人呢?” “嘿嘿。”喻青溪猥琐地笑了两声,“那自然告诉他,是因为我在神前求了几千年,爱感化上天,才让我们再度相遇。不要浪费时间门,eon,baby,成年人讲究效率。” 水长乐代入了一下芒安石。 嗯,是个美人。 告诉芒安石,爱让我们相遇?成年人讲究效率? 水长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知为何,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放弃向喻青溪倾诉,重新看向窗外。 那位医师老者说过,芒安石每次进入神域世界的脑部区域不同,因而每个芒安石都是独立存在。 那么从神域世界退出后的芒安石,还会保留神域世界的记忆吗? 是会随着退出神域世界彻底忘却?还是仍旧保留在记忆里? 若仍有神域记忆,每个世界的芒安石,是会独立存在于芒安石体内?还是混合成全新的人格? 亦或者,清醒后真正的芒安石,会冷静客观地将所有神域经历,都当成旁观的故事? 清醒后真正的芒安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不知为何,水长乐心底忽然涌出几分,难以名状的怅然。:,, 第139章 表演赛 岳华基地。 天空仍是一片漆黑,只有丝丝缕缕的白光在挣扎。 昨夜下过一场雨,雨水在窗台漫成一河道图,混着草木的清香,企图往房间内钻。 岳佳客睡眼惺忪地靠在窗台上,看着前方的喻青溪:“大哥,现在才几点?扰人清梦如同杀人父母啊!” 喻青溪没搭理叫苦不迭的岳佳客,看着其他同样萎靡不振的选手:“早饭吃饭,收拾一下,我们去z区。” 蔡沐还穿着狗狗睡衣,迷茫道:“z区?干嘛?” 喻青溪:“我接了一场商业表演赛。” 岳佳客叫苦不迭,双手双腿大张装躺尸:“大哥,我们昨天刚比完神域大赛啊!你剥削队员也要有点人性啊!” 喻青溪神色冷漠:“这不是没料想你们能晋级?不打点表演赛战队入不敷出了。” 神域大赛的奖金和分红,要等整届赛事结束后方能结算。岳华战队前期签下水长乐已经用尽财力,再加上岳佳客因为成绩好挥霍无度,战队出现赤字。 他们不是有赞助商和投资方的大战队,财库亏空,只得自给自足。 而接表演赛,便是来钱最快方式。 “表演赛是什么?”水长乐问身旁的汤白灵。 汤白灵正精致地为自己敷面膜,若是其他队员发问,她绝不会浪费面膜精华。但既然是水长乐问,面子还是要给的。 汤白灵将面膜的下半张掀起,叠到鼻子上方,给嘴巴自由。 “表演赛,就是大企业邀请战队或者选手出席,支付其酬劳,让其进行神域构建的比赛。构建偏向表演性质和娱乐性质。表演赛一般是企业举行周年庆典,大型活动,推广新产品新项目时,用来造势的。” 水长乐点头,大概就和明星商演差不多性质。 汤白灵:“对了,你看了自己昨天比赛的作品吗?” “还没看完。” 自从确认芒安石是真实存在后,他的心境便发生自己也无法剖析地微妙变化。不知如何去看待书中的芒安石,甚至不知若在神域世界再相遇,自己能否坦然面对。 想不通干脆不去想。 向来喜欢迎难而上,提出问题、剖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水教授,第一次产生了鸵鸟心态。 == 三个小时后,在飞车上睡了个漫长回笼觉的岳华队员,终于到达了z区的空明大厦。 今天这场表演赛的主办方是空明集团,邀请了两支战队。除了岳华战队外,还有一支止步于神域大赛预赛的乾零战队。 空明集团的负责人看到岳华战队,笑得热情似火,甚至还有几分谄媚。尤其是看到水长乐后,那黏糊、讨好又闪着狡黠的眼神,让水长乐昏沉的脑子清醒大半。 水长乐颇觉诧异,毕竟谁是金主谁有发言权,难得看到姿态这么低的主办方。 似乎是看出水长乐眼中的疑惑,在负责人离开休息室后,喻青溪道:“这态度能不好吗?花小钱捡大漏,这天上掉的馅饼不得好好捧着。” 喻青溪想到这便觉肉疼。 在抽到死亡分组后,理智的喻青溪可没有岳佳客爱画大饼爱讲梦想的习惯,用数据模型判断出岳华晋级复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前两场水长乐异军突起,也就是在15的赢面上再加5。 因而当空明集团发来表演赛邀请函和合同时,喻青溪对比当时战队身价,极为满意对方的报价,二话不说便把合同签了。 没曾想峰回路转,岳华战队闯入了复赛,还在复赛第一轮面对长胜将军爱明螣时,以4:0完胜。 现在岳华战队的身价,可谓今非昔比。对比当时签订的合同价格,不可谓捡了大漏。 走出休息室,水长乐惊讶地发现,赛场的规模虽比不上神域大赛,但排场、氛围和布置却一点也不落下风。 尤其是观众席。 现场座无虚席,比起神域大赛,观众画风更为娱乐和随意,手中拿着荧光板、手幅等,呼唤着选手的名字。 水长乐一眼扫过去,发现自己名字出现的频率颇高,几乎达到三分之二。 不同的是,有的荧光板上,自己的名字旁点缀着小皇冠,小花朵,而有的荧光板般上,自己的名字被打上大大的红叉,甚至印有自己头像的海报,也被红叉同等对待。 喻青溪注意到芒安石的视线,快步走到其身旁:“放平心态,神域选手有黑粉是正常的,越红的选手,粉黑数量就越大,你看岳佳客,想红都写在脸上,结果这么多年黑粉就小猫两三只,毫无排场。” 一旁莫名中枪的岳佳客:“老子惹你了?” 不过岳佳客还记得自己是队长,拍了拍水长乐肩膀:“眼不见为净,况且你那套构建方式,你自己也对腥风血雨程度心里有数吧?” 水长乐耸肩,不甚在意。 他从来就不在乎陌生人的看法,就像他从不会为网络上与人辩驳而动怒。尊重生物多样性,只要没造成实质伤害,他的心理防线堪比铜墙铁壁。 == 这场表演赛的观众,皆是空明集团不同等级的客户,以及上下游的供应商和合作方。 空明集团极为重视,也讲究排场。 比如赛前请来暖场的两个唱跳明星,都是j星如今炙手可热的顶流,而主持人则是专门主持大型赛事的名嘴。 若不是表演赛恰好赶上神域大赛赛期,知名战队全部闭关停止商业活动,空明集团是打算砸钱邀请大战队的。 空明的负责人小跑到喻青溪身旁,低声道:“喻总,今天表演赛结束,能不能请岳华留下来一同吃个饭,我们几个合作伙伴的家属都很喜欢水长乐。” 喻青溪面如沉水,果断地拒绝:“抱歉,岳华如今还在大赛期间,需要将更多时间投入训练。” 空明的负责人又缠了一会,喻青溪态度坚决,对方也不好得罪,只得讪讪离开。 全程围观的岳佳客揶揄道:“大哥,能在复赛期间出来打表演赛的,从古至今岳华都算独一份了,怎么吃个饭还装清高上了。” 喻青溪淡淡道:“我是为五斗米折腰,但不会为五斗米裸/奔。” 若非合同签得早,岳华也确实承担不起违约金,喻青溪的确不想履约。 喻青溪看向水长乐和蔡沐:“你们两还没打过表演赛吧?其实当做练习和人生体验也不错。” 表演赛,顾名思义,表演成分占比较大的比赛。 这场活动设置的规则,是两队八名选手各自抽取某类题材的作品,再从该类题材的中短篇中抽取四部,由选手进行构建。 既然要在一天内完成四场构建,其作品选择以短时间线为主,构建方式也以节奏快,忽略细节强调整体为特色。 水长乐很快理解,其类似于大纲文,强调剧情和快节奏。 == 表演赛开始,两队进场。 浮夸又繁琐的介绍环节结束,终于正式进入比赛。 选手各自抽取自己的题材。 水长乐抽到的题材是【校园文】,现场响起一片失落的哀叹。 水长乐不明所以。 汤白灵在一旁解释:“校园文相对而言,不太适合表演赛构建。” 校园内能发生的剧情较为有限,十本有□□都是考试、暗恋、校运会、艺术节、打群架等等,在大剧情上难以翻出新花样。 校园文更看重感情甜度、友谊热血度,以及青春或奋斗或颓靡的心理变化、情感细节, 与讲究节奏和剧情的表演赛门不当户不对。 水长乐是目前神域大赛热门选手,现场观众自然想看其“出神入化”的独特骚构建。遇上没有发挥空间的校园文,自然失望。 水长乐倒挺喜欢校园文,毕竟他穿越前太多的时光,都是在校园里度过。 很快,四本校园文被抽取。 水长乐扫了眼书名,顿时青筋凸起。 《喜欢你就要欺负你》 《有种放学别走!》 《我师亦我爱》 《恰逢那日斜阳》 作为一名教学态度端正,将学生都当成祖国花朵精心照料的老师,怎么能忍受这种一看标题就三观不正的书名? 喜欢你就要欺负你?什么中二感情观?小混混杀马特的爱情给我圆润地滚出校园。 有种放学别走?校园霸凌都摆在明面上了?毫不忌惮?毫无礼义廉耻? 我师亦我爱?如果他没理解错,师是老师吧?我爱是什么意思?别和我说爱人? 也就最后《恰逢那日斜阳》这种看不出所以然的书名正常一些。 “长乐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汤白灵感受到身旁忽地冒出一股煞气,一抬头,竟然来自水长乐。 水长乐挂上勉强的笑容:“没事,可能是书名太哗众取宠,我还不适应。” 水长乐相信,应该只是名字取得夺人眼球而已,内容一定是健康积极向上的。 进入神域生成器前有半小时准备时间,足够擅长快速阅读的水教授将四本书看个粗略。 《喜欢你就要欺负你》是一篇校园男混混兼学渣vs清纯乖乖女学霸的校园小甜文。在“神域小说书库”校园文分类的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女主长相普通清秀,成绩是年段第一,很乖巧。家境普通,父亲开出租,母亲是家庭主妇。 男主是校草兼校霸,永远在最后一个考场的学渣。家境富庶,父亲是本地房地产大亨,母亲早逝,有个后母和一个弟弟。】 水长乐极度不待见这类设定,在他学生时代的记忆里,学渣混混们总是成群,欺负班里文弱乖巧的学生,不分男女。 恕他实在无法理解其中萌点。 【原本不同班的男女主并无交集。 直到高二上学期,男主后母在男主爹旁吹枕边风,让男主爹对其失望至极,并表示期末若不能考到年级前30,集团的继承权一点都不会给他。 男主虽混,却也清醒,明白钱财在这个世道的重要性,老师能对他苦口婆心,小弟们能对他马首是瞻,还不是看在他是某人儿子的份上。】 看到这,水长乐本以为是篇感化救赎文,学霸带动学渣,先进带动后进,最终达成携手进入名校的美好故事。 然而网文从不会顺水教授的意。 【男主让头号小弟在考试前去教务处偷卷子,成功之后,让小弟抓个乖巧好欺负能守口如瓶的好学生给他。 头号小弟和女主同班,将女主抓到了男主跟前。 男主逼迫女主做偷出来的卷子,女主自然不从,但架不住男主的各种胁迫和手段,最终委委屈屈地完成卷子。 男主凭借考前背下女主的答卷,如愿在期末考中达成年段前30。 女主则因为良心有愧,几次想向老师检举揭发,却因性子懦弱,又恐于男主威慑,不敢行动,最终发烧病倒。】 水长乐看到这,拳头已经硬邦邦了,恨不得从书中将男主抓出来暴打一顿。 【之后便是男女主的校园日常。 女主选择对男主绕道走,男主却不打算放弃这位“优秀的工具人”。在男主花样层出的胁迫下,女主不得不帮忙男主写卷子,写作业等。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学校会按照期末成绩,将学生分成名校冲刺班、重点培养班和普通班。 女主本是冲刺班的绝对人选。但因为心理负担太大,备受煎熬,最终马失前蹄,发挥失常,沦落到普通班。反而男主“背得太好”,去了重点班。 向来优秀的女主痛苦异常,在男主又一次找上他时,终于忍无可忍,宣泄了所有情绪和眼泪。 男主愣住,因为平日的女主都孱弱如莬丝花,他第一次看到女主崩溃发疯的模样。 那晚,男主人生第一次失眠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女主的模样,心情很酸涩。 那之后连着几天,男主看到躲着他走的女主,没像往日围追堵截,只是默默远望着,深夜辗转反侧。】 在“神域小说书库”上阅读书籍,会在右侧空白处不断飘过读者的互动评论。 水教授看着满屏的“他心动了!心动了!”“追妻火葬场开始!搓手手!”“让你欺负媳妇,现在怎么追!”,郁闷得牙龈上火。 他恨不能现在立马跑到书里,对学校的老师发起质问—— “男主平时作业和小考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期末分数离谱,你们不该严谨对待,查出问题根源吗!” “女主发挥失常,平时状态不对劲,老师不该及时发现情况,和学生做沟通了解吗?” 还有满屏翘首以待的读者。 男主的行为不就是校园霸凌? 从小的说违反校纪,从大的说给他人造成无法逆转的心理创伤。 说好甜的读者,这份福气给你,你要? 若小说换个背景,水长乐还能用“文学嘛,要的就是冲突,允许多样性存在”,但在校园背景里,实在不怪他感同身受地吹毛求疵。 【男女主相安无事过完了高三上学期。 男主的小弟抓到了新的“枪手”,不再抓女主来作弊。 两人看似渐行渐远。 可在夜深人静时,男主还是会想起女主,打开手机相册,偷看无意中拍到的女主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照片。他隐约察觉出自己的心意。 而成绩渐渐恢复的女主,也会在做题时的某刻,忽然停下手中的笔,卷子上浮现出男主容貌。 直到高三上的期末考,女主无意中发现,男主并没有“改邪归正”,只是抓了另一个班的尖子生帮他“做卷”。 女主说不清什么心情,正义感作祟,还是恨铁不成钢,竟然在路上拦住男主。 “你现在作弊有什么意义?高考能让你提前偷到卷子吗?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男主避开女主的视线:“关你屁事。”】 水长乐深呼一口气,控制住自己飙升的血压。 还以为女主除了性格懦弱外,脑子是清醒的,事实证明,也是迷糊不请。 好不容易摆脱了,还主动贴上去是怎么回事?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真的有人在被校园霸凌,深受心理创伤后,还对霸凌者产生情感? 【一整个高三假期,学校都要求学生补课。 女主也毫不气馁地跟在男主身后。讲道理,送补课资料。 几周下来,男主终于妥协,每天放学后,和女主到学校附近的城市书屋复习功课。】 水长乐拳头紧了又松。 好吧,就算是小混混,也要给对方洗心革面的机会。 况且按照网文小说毫不讲道理的程度,复习三个月从两百分到省状元这种魔幻现实主义设定也是常见的。 可惜作者并不打算顺水教授的心意。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学校放假。 那天也是男主的生日。 女主给男主准备了爱心餐,帮他分析目前的成绩能够考上的学校。 烛火和蛋糕下,两人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互相表明了心意。 男主说,女主去哪个学校,他虽然考不上,但他一定会去女主所在城市的学校。 高考成绩出来,女主超长发挥,省第五名。 她欣喜地跑来找男主,告诉她自己要去最高学府,那周边有很多学校,男主都可以尝试申报。 男主却冷漠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报了某内陆偏远省份的大学,和她说我们缘尽于此。 女主不可置信,看出男主一定有苦衷,苦苦追问下对方却始终沉默。 最终,在填志愿那天,女主报考了那个省份的大学,即便那个省份连一所985都没有。】 水长乐:??? 有事? 有病? 能去最高学府的分数,最后为了“爱情”,去上一所普通本一? 这是脑子灌进一个太平洋了! 水长乐身旁的汤白灵再度感到空气凝滞,看着身旁怒气值爆表的水长乐,战战兢兢道:“长乐,你真的没事吗?” 水长乐放下手中平板,深吸一口气,挂上牵强的笑意:“没事。” 汤白灵扫了眼平板,看到水长乐在看的书。 “这本《喜欢你就要欺负你》,我超喜欢的!甜中带点玻璃渣,很契合情窦初开时的酸涩心情。”汤白灵感叹道。 水长乐:“玻璃渣?这是直接开了一个玻璃加工厂好吧!” 水长乐学生时代的同学里,也有恋爱脑,是他高中时的前桌女生。女生硬是和分数低了近一百分的男朋友上同一所学校,老师家长口舌费尽都劝不回来。 后来大一下学期,两人分手了。 因为本科学历不好看,女生也没选择继续读研,之后的职场路很不顺畅。以前意气风华的女孩子,同学会再看时,眼中已经没了光。 他不知道女生会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 或许是他没谈过恋爱,不懂荷尔蒙上头,不懂为爱奋不顾身。但他始终坚信,爱情应该是让人更好,而不是把处境变遭。 水长乐押了两口冰水,继续往下看。 【女主去了新大学后,因为是该大学建校以来以最高分考入的学生,所有人都慕名观望,甚至校领导还亲自接见。 过于出类拔萃,女主在学校里受到很多优待,比如各种奖金倾斜,评优照顾等,倒也算是小补偿。 女主的心思都在男主身上,在一直与男主失联后,女主去男主校园寻人,几经波折后才知道,男主根本没有来报道。 女主再见男主,已经是大二下学期。 到了大学的女主,不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开始学会化妆打扮,参加社团活动,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大二下时,她成了学校宣传部的部长。那天部门聚会,她小酌几杯,不胜酒力,为了不在干事们面前丢脸,她跑到苍蝇馆子后门的小巷呕吐,听到了斗殴声。 她看到三个身体壮硕的中年人,正在围殴一个青年。正义感爆棚的她大喊一声:“警察来了。”打人者作鸟兽散。 她想上前询问青年人伤势,结果对方抬头,竟然是男主。 曾经骄傲的、目中无人的男主。 她询问男主为何成为如今模样,男主却只是出言嘲讽,又将她奚落一顿,而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水教授:??? 这都不跑? 你都在大学里活出个正常人样了,何苦还要重陷泥潭? 男主上辈子一定是给你捐血捐肾捐心了吧? 不然你中降头的样子怎么回事? 【女主觉得事情蹊跷,百般打听之下,终于找到男主当初的头号小弟,才知晓男主家道中落。 男主父亲的楼盘出了重大事故,不但要面临巨额赔偿,还有刑事责任。在建工程也被迫烂尾,合作方、投资方和购买者天天上门催债,恐吓电话和门口红漆每日报道。 继母变卖了所有未冻结和隐藏的资产,带着弟弟卷款跑路至国外,留下男主一人面对烂摊子。 男主跑来中部城市躲债,没有文凭、没有人脉,只能依靠体力活打工。 好在男主头脑聪明,没多久便发现商机,依靠收购二手电子产品回收芯片再售出,赚到第一桶金。 只是这块生意原本就有人包圆了,男主抢占了对方市场,遭到对方的打击报复。 女主知晓男主下落后,每天都去男主租赁的小工厂,若男主不理他,便会和其他女工一起默默做工。】 水长乐:…… 好的,他确定了,男主上辈子不只是捐心捐肾,大概率是给女主捐脑了,才能让女主如此死心塌地。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年。 男主的事业小有起色。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并开始暧昧。 就在两人感情转暖时,男主在一次招商会上,被当地某矿产大佬的女儿看上。 大佬女儿敢爱敢恨,性格嚣张跋扈,要女主自己退出。 女主自然不愿意。 可在半个月后,男主却和大佬女儿走在一起,并来到女主跟前,和她说断了念想吧。 很多路人围观了这一幕,女主撕心裂肺,却未能换来男主回头。 一年后,女主渐渐忘却男主,却在偶然中得知,原来当初大佬女儿手段极为不齿,以女主和女主家人的安危要挟男主,男主是迫不得已。】 水长乐:??? 作者,你不是写着现实背景吗?这时代是法治社会吧? 遭遇人生威胁,不该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利吗? 况且前期把男主塑造得怼天怼地的,一个大佬女儿就这么有能耐了? 【大四,女主天天泡在考研教室。 给新生做班助的舍友要拉她散心,告诉她新生里有个超帅的学弟。 来到操场,女主看到了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男主。 男主走到女主跟前,对她说:“学姐,我来晚了,你还要我吗?” 女主泪流满面,哽咽道:“要。” 故事终。】 水长乐:…… 累了! 毁灭吧! 他就好奇,作者为何觉得两人还能发展下去? 不说大一新生和大四毕业生谈恋爱,就说女主要考研。按照作者的逻辑,接下去该不会女主为了男主,选择本校研究生吧? 已经毁了本科学历了,还要毁研究生学历吗? “长乐?没事吧?”一旁的汤白灵感受到水长乐的生无可恋,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水长乐深呼吸,他如今充满斗志,一个能打十个:“没事,我迫不及待想参加神域构建了。”:,, 第140章 校园文(上) 窗外,天空如同裂了一道口子,雨水倾盆而下,噼噼啪啪砸在窗玻璃上。几只走投无路的飞蛾趴在窗沿,拼命地想朝明亮处钻。 水长乐看了眼手中握的笔,和笔尖下厚厚的习题。 这是,晚自习吗? 他的身旁是奋笔疾书的女生,前方是一边做题,一边用手机和人聊微信的男生。至于他的身后,两个男生正在打王者,游戏音效也未关静音。 水长乐将习题册翻回首页,“陈鑫”两个字工工整整,如同从练习本临摹。下一秒,“陈鑫”两字渐渐雾化,变成了“水长乐”。 陈鑫,《喜欢你就要欺负你》中女主的同桌,和女主同类的文静书呆子,也是男主在高三作弊放过女主后,被顶替的“新枪手”。 水长乐抽了张桌边的卷子——《第一中学高二上物理第七单元考试卷》 高二上,也就是男女主相遇的时间门段。 物理书一共有八单元,第七单元考完,离期末考便不远了。 水长乐心中有数。 果然快节奏的神域构建会省略很多细节铺垫,直接将剧情推至关键截点。 水长乐看了眼身后尖嘴猴腮在玩王者的男生,这就是男主的头号小弟。 水长乐心中已有应对之策。 数日后,如同书中情节发展,头号小弟成功到教务处偷出期末考试卷,准备找个好学生来做题。 放课后。 女主收拾好桌面,准备去学校200米远的一条小巷吃沙县小吃。 女主家境普通,却很能体谅父母难处,每个月只拿一点生活费。这所高中食堂的价格并不亲民,因而女主总选择去民工巷吃便宜小店。 也就是在这条民工巷,女主被男主小弟强掳了。 水长乐叫住女主。 “杜梨,我听说新华书店那进了一套新的薛水星物理全解。” 物理是女主的薄弱科目,女主每天晚自习都会拿近一半时间门刷物理题。 女主面露心动。 水长乐递过一张百元钞:“我一会要去找老师,你可以帮我带一本练习题吗?顺便帮我在新华书店旁的面包店买一份三明治可乐饼咖啡套餐?最近有买一送一的活动,多的那份算跑腿费?” 女主犹豫下,接过了。省下的晚餐钱,她恰好可以给自己买套习题。 水长乐看着女主走出教室,松了口气。新华书店在校大街上,学生老师人来人往,男主小弟不敢动手。 送走女主,水长乐搜罗一圈,找到了正在操场旁打篮球的小弟。 他故意走到对方的视线范围,在确定对方注意到自己后,往校园人工湖旁偏僻的小森林走。 果不其然,刚走进小森林内,他便感觉到脚步声逼近,而后被人从身后摁住。 水长乐也不挣扎,装作茫然无助的模样。 很快,小弟叫来了几个人,包括男主,将他围成一圈。 男主剑眉星眸,长得人模人样,可惜一脸痞气,让水长乐很想教做人。 “水长乐,是吧?尖子生?没掉过年段前十?”男主上下打量道。 水长乐一脸“胆战心惊”地嗯了声。 男主打算先利诱,再威逼:“想不想每次都考年段第一啊?” “当然想。” 男主拉开校服拉链,掏出卷子:“来,这回的期末考试券,把他做了。” 男主等着水长乐义正言辞拒绝,自己再来顿拳打脚踢让对方服软。 “是真的期末考试卷吗?”水长乐质疑道。 小弟在一旁不悦:“废话,老子亲自去教导处偷的。” “好,我做!” 男主:??? 怎么和想的不太一样?好学生不是很清高的吗? 本想拳脚伺候舒展筋骨的男主,不得不收起伸出的拳头。 翌日,水长乐将做好的试卷塞给了男主小弟。男主小弟看着密密麻麻的卷子,郁闷道:“这么多?这背都背不下来。” 水长乐主动提供作弊手段:“你可以去校外打印店选择缩印功能,可以缩到十分之一。” “可以啊,挺上道啊!” 水长乐笑而不语。 半个月后,期末考结束,成绩公布。 水长乐看着成绩栏最后一页整整齐齐的男主小团伙,挑眉。 那作弊试卷,当然是他胡乱答的题,准确说也不算胡来,要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这群小混混但凡有自己看几道最前列最简单的选择题,都能发现答案有问题。 水长乐估摸着,这群小混账很快要来找自己麻烦,不过他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这半个月,他打听掌握了这群小混混不同的弱点,提前布局,让他们期末考完后无暇他顾。 擒贼先擒王,对于男主,他必定是“优先照顾”。 男主爹在建筑工程做过太多亏心事,书中楼房坍塌造成严重事故,仅仅是冰山一角,基本上其集团名下所有项目都有问题。 水长乐利用书中信息差,让曾经因和公司闹分歧辞职的工程师写信上访,揭露其招标时官商勾结,工程中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同时联合了不少因房屋质量状告无门的普通业主,写信给本月来检查的巡视组,并请了水军在各论坛造势,引起舆论。 说来也巧,期末考后的第二天,男主父亲就被抓进局子,该段故事线提前了一年半发生。 男主家破产了,男主继母带着孩子携款逃出国,男主孤苦伶仃,没了往日嚣张气焰。 好在这时的男主尚未成年,司法部门介入,才让男主得以继续上学,免受各方债主的骚扰。 经此一打击,平日嚣张跋扈的男主顿时变得萎靡,环绕他身边的小弟也因占不到便宜消失不见。没有期末考好的必要,男主也不再来找水长乐麻烦,水长乐乐得自在逍遥。 水长乐本想着就这样平静到高考,将女主送到适配她成绩的好学校,命运却爱开玩笑,让男女主以另一种形式相遇了。 这日晚自习结束,水长乐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陌生号码打来电话。一接听,竟然是女主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女主声音颤抖,带着哽咽,表示有人死了,不知如何处理。 水长乐赶到现场,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是男主,尚有气息。 合力将人送到医院,水长乐方才得知,原来男主以前太过猖獗,常和校外混混斗殴。如今尽管武力值尚存,可没了一呼百应的小弟们,形单影只哪经得起轮殴。 清醒后的男主毫不领情,甚至对两人冷言冷语,气得女主转身离开。 水长乐巴不得,这种孽缘红线,可千万别又缠上。 即便十分嫌弃男主,水长乐终究心软,帮忙垫付了医药费,将人送回家。 回程的出租车上,男主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超过作息时间门的水长乐同样疲乏,懒得主动找话题。 将人送到家后,水长乐对着男主的背影道:“医药费2714块,记得还我,好几个月生活费呢。” 男主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话。 水长乐倒也不是真要这钱,况且一个没了父母的高中生也没钱,他只是不想让对方觉得受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社会对他有愧。 毕竟这年头,认为“我弱我有理,都应该让我”的人太多了。 再之后,两人不再有交集。 直到一个月后,水长乐和女主去民工街吃沙县小吃时,再度遇到了男主。 彼时的男主校服外穿着条满是油渍的围兜,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华。打听之下方才得知,男主趁着放学到晚自习中间门的空隙,来小店当帮厨,两个半小时二十五块,加一顿晚餐。 水长乐担心女主的怜爱心发作,好在女主无动于衷。 晚自习结束时,水长乐走到校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看到身前的男主,他还以为对方又要找茬,没曾想,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递给他。“这是五百,剩下的医药费我会分期还。” 水长乐一怔,这男主,好像也没有很脑残。 两个月后,高二下期末考结束。公布成绩那天,水长乐一进校门便被拦住,对方递了714元给他。“还差一千,假期结束还你。” 水长乐拿着钱,走到人山人海的公告栏前。看着公布栏成绩榜最后一页男主的名字,轻轻叹口气。 罢了,何苦和一个未成年置气。 拿完暑假作业,假期正式开始。水长乐来到男主教室外,堵住了男主。 “有事?”男主身上散发着爱答不理的颓靡气息。 水长乐道:“我知道市少儿图书馆在招暑假工,工资不高,每天三小时,上六休一,一个月一千包一顿饭。工作就是整理图书和录入资料,很轻松。” 男主垂眸,或许嫌钱少,或许对图书馆这类地方敬而远之。 水长乐:“你打工的小吃店,假期没有学生客流,就算不关门,也不需要帮厨了。” 男主没回话,快步离开。 翌日,水长乐果然在少儿图书馆看到了前去应聘的男主。 看到水长乐,对方蹙眉,很诧异对方为何出现。 水长乐甩了甩手中的文件袋:“来读书啊。” 出乎水长乐意料,男主的工作做得很精细,没有男孩子粗手粗脚的毛病,分类整理图书甚至比图书馆的老员工娴熟。 中午时分,水长乐找到了在图书馆顶楼八角亭吃饭的男主。 男主正吃着菜色单一的员工便当,看到水长乐,不悦:“你都呆半天了,不回去吗?” 水长乐掏出图书馆附近日料店打包精致的饭盒,坐到男主对面,一边就餐,一边道:“嗯,我放假基本从早到晚泡图书馆。” 水长乐说的是实话。大学之前,因为父母离异,他根本不想呆在冰冷又充满铜臭味的别墅中,一到寒暑假,经常让司机一早载他到市最大的图书馆,晚上闭馆再来接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哼,书呆子。”男主嘲讽。 水长乐也不恼:“图书馆东门大街往前走四百米,是本市最大的人才就业市场,这两天好像有大型招聘活动,你可以去看看,有几个岗位招聘本科以下学历?哪怕这图书馆帮工,得是勤工俭学的高中生才有机会上任,明年你就没机会了。” 放以前和男主说这话,对方定然不屑一顾,毕竟太子爷们并不需要学历镀金。可如今,男主吃过生活的苦,水长乐相信,道理不用讲太多,对方自然能领悟。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直接趴在图书馆午睡的水长乐醒来,便看到男主坐在他对面,拿着一本贴着图书馆标签的《高考冲刺》。 水长乐笑了声,起身,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走入图书区,半个小时后,抱出了七八本书。 “《高考冲刺》对你的水平而言,太难了,不要一步登天,先看这些吧。” 男主看着水长乐手中第一本《傻瓜也能学英语》,嘴角抽搐。 一个暑假,两人都这般呆在图书馆。关系也从针锋相对,到男主主动请教水长乐看不懂的问题。 高三一开学便是摸底考试。 水长乐看着位居年段第二的女主,和终于离开倒数第一页,晋升到中下游区的男主,心中喜悦。 对于教师而言,还有什么将两个学生从歧途上拉回,更有成就感呢? 可当回到班级,看到男主正坐在自己座位上、女主的身旁,水长乐的脸沉了下来。 男主却仿佛没有察觉,和水长乐打招呼。 “你来干嘛?”水长乐冷声道。 男主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一千块,不欠你了。” 水长乐的神情软了下来,他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天以后,一到放学,男主便会来找水长乐,一般是来问错题,水长乐也耐心解答。 水长乐让男主别去打零工,专注学习,至于生活费上,可以向学校申请贫困生补助。偶尔他也会去书店淘些适合男主目前学习进度的卷子教辅,以自己用不上了为由送给男主。 男主看着压根就没做题印的卷子,心下有数,一一照收。 高三时光转瞬即逝,高考结束。 水长乐如临大敌般盯着女主。 被两所顶级高校争抢的女主不明所以,周边的师长开着善意玩笑:“长乐,暗恋很久了吧?” 水长乐无所谓打趣和误解,盯着女主,确认对方志愿填选了顶级高校,并失去再修改的权利,方才松了口气。 书中全省第五跑去非211,实实在在让水长乐暴躁了。 至于男主,在水长乐的鞭策和教导下,成绩突飞猛进,最终踩上了本一线。 男主向水长乐求教,是该上本一末流的学校,还是本二头部学校的好专业。 水长乐表示看自己选择。 男主问水长乐:“你会考研吗?” 水长乐点头,以现在高校教师的竞争强度,读研是门槛,读博是基操。 男主踟蹰:“从本二学校考上顶级学府研究生的概率大吗?” 水长乐实话实说:“难度大,但每年都有成功例子。” 男主支支吾吾:“你是不是喜欢……读书好的?” 水长乐理所当然地点头,哪个老师会不喜欢好学生呢?省心省力,有成就感,挂钩绩效。 男主没再说话,拎了一大袋子给水长乐:“之前你送我的习题集,还给你。” 水长乐无语,他高考完卖掉如山似海的习题册和教辅,回收费就100块,简直是贬值之最。水长乐本想说你自己处理吧,最后作罢,想着一会扔到垃圾桶。 男主仿佛下定了决心,站起身,眼神坚毅地看着水长乐:“我会努力的!” 水长乐:??? 啥意思? 大学继续努力吗? 挺好的。 现在太多孩子熬过高考,到了大学就天天摆烂、谈恋爱,没将心思放在读书上。 男女主终于都上了理想大学,水长乐感觉自己圆满完成使命,采用最简单的死遁退出游戏。 == 空明集团会场。 水长乐刚从神域生成器起身,便看到坐在一旁的喻青溪。 “怎么了?”水长乐看对方的表情,仿佛吃了柠檬泡酸梅,扭曲极了。 喻青溪摆摆手,无奈道:“没事,你开心就好。” 水长乐不明所以,也无心细思。因为他还有三本校园文要构建。 第二本名为《有种放学别走!》,是本纯爱类校园文。依旧是转学生学霸vs混混学渣的组合。 水长乐很奇怪,为何网文作者如此爱给学霸学渣连连看,还一定得有个转学生身份。毕竟现实中,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好在这书名听起来中二,充满校园霸凌气息,但此“霸凌”非彼“霸凌”。 笼统来讲,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就是学渣混混不爽新转学来的学霸,认为其身上的“王霸之气”,动摇了自己三中第一逼王的地位。 于是学渣叫了两个小弟,打算放学路上给学霸一点颜色瞧瞧,不曾想,学霸戴个眼镜文质彬彬,打架起来却是一把好手,一下让两个小弟屁滚尿流。 学渣方才知道,学霸是个散打高手加跆拳道黑带,同时还叠加什么武术拳击之类的杰克苏离谱buff。 学渣极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立马认怂,学霸却没打算放过他,要他签订“专属契约”,下课和周末时间门都要听从于学霸。 学渣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却对抗不了对方的武力,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 学霸也未做过分事,只是偶尔差遣学渣跑腿,大部分时间门,都要学渣在自己身边读书。 靠体育特长进入高中,中考七门加起来还没学霸一门高的学渣痛苦难忍,一个月后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摔书表示“爱怎怎的。” 学霸起身,就在学渣以为要吃一顿拳头时,对方却将他按在墙上,来了一个强势的、长驱直入的深吻。 接近三分钟的吻,让肺活量极好的学渣差点断气。他刚想破口大骂,又被学霸按住,这次不是深吻,浅尝而止,而后学霸做出了一点晋江审核认为不允许存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修改的行为。 飘然欲仙,失去思想,空气中盛着野玫瑰花味的沐浴露香,所有景象都变成了放大的马赛克。 等到学渣清醒时,学霸晃了晃右手,给他展示了晋江审核觉得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在学渣害臊、震惊而恐惧的目光中,舔了舔手掌。 “变……变态!”学渣大受震撼。 然而作为同班,学渣根本躲不掉学霸,也不能将学霸的“变态”对别人倾诉。 学霸则表示,只要学渣乖乖听话,他不会施展“变态”行为。 在学霸的“威慑”和“教导”下,学渣成绩突飞猛进,班主任喜闻乐见,甚至要让学霸和学渣在国旗下讲话,分享“先进带动后进”“团结友爱共同进步”的经验。 而随着一日日的相处,学渣的心态也发生变化。 比如学霸去参加竞赛训练营,小半个月不在,他竟然有些怀念; 比如学霸看着他的成绩单,感叹“还不赖嘛,就不惩罚你了”,学渣竟然有些失落; 比如午夜梦回里,学渣竟然梦到自己被学霸按在空教室的讲台桌上,一遍遍欺负,醒来后竟不是厌恶,甚至回味了一遍。 高考结束,学渣逆袭考上了重点大学,父母高兴得在五星酒店大宴三天。 学渣怅然若失,一个人在无人的校园里徘徊。 忽然,他被人从身后拖住,困住了双手,抓进了操场旁新建闲置的艺术馆。 学渣要挣扎,闻到了熟悉的沐浴露香,软了下来。 学霸抬着他的下巴:“没有考到我的学校?浪费我这么久□□?” 学渣无言,学霸竞赛国金,早已保送学府。 学渣气滞:“讲点基本法,我在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到全省前五十好吗?” 学霸挑眉:“既然没达到,那自然要受点惩罚。” 学渣被推倒在了沙发上,而后便是晋江审核不允许出现的画面。 过后,学渣竟流连忘返。 学霸说:“我们两大学车程是一个半小时,我会去找你的,记得,放学跟我走。” 学渣:“又要欺负我?” 学霸将人搂在怀里:“嗯,欺负你一辈子。” 水长乐快速翻完小说,心情复杂。 虽没有他最厌恶的校园霸凌,但这真的……不是一篇擦边球颜色文吗!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水长乐有种哪哪都不对,却又不知如何纠正的痛苦。 你要纠结学业,一个国奖保送,一个从中考一百分逆袭到985,设定虽然不讲逻辑,但足够励志。 你要纠结早恋,水长乐反倒开明地不反对。爱情只有对错,没有早晚,不耽误人生选择,变成更好的人,没有问题。 你要纠结擦边的肢体接触,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况且也在成年后才突破底线。难道他要先潜伏在艺术馆,在两人一触即发之际,递上安全套,并科普下如何安全性/行为?那他担心两人会因惊吓造成心理性阳/痿。 罢了,走一步是一步了。 水长乐重重叹气,重新进入神域生成器。 == 与此同时。 芒天集团。 医师团的金倩发出一声长叹。 “小小年纪,天天伤花悲月的。”团长叶盛林调侃道。 金倩指着手中的平板:“刚看到水长乐新产出的神域作品,真的是好残忍无情,好玩弄人心的一男人!” 叶盛林并不关注内容:“快把作品转化下格式,链接小芒总的治疗智脑。” 金倩支吾:“确……确定吗?” 叶盛林不解:“有什么不确定的?多尝试总没有错。” 医师团将水长乐刚创作完的《喜欢你就要欺负你》导入。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水长乐的创作,叶盛林则观察着小屏幕上的各项指标的变动。 在水长乐出现在剧情中时,芒安石的各项数据都变得活跃起来。 “不错嘛!”叶盛林很是欣喜。 然而当剧情进入水长乐和男主图书馆的漫长假期后,数据仍旧活跃,但幅度和频率变得极不稳定,波动诡异。 “这有什么问题吗?”叶盛林看向大屏,不解。 金倩指了指男主的眼睛:“这眼神,能是什么纯洁的友情吗?水长乐真的好能装,顶着这样的眼神还无动于衷,装作一无所知,高啊!” 叶盛林一边记载数据变动情况,一边思索——小芒总肯定不是因为剧情心境波动,只能是因为人。因为有人对水长乐示好而产生特殊反应,莫非……小芒总保留了之前进入神域世界,与水长乐相识的记忆? 那三段构建记忆和三块进入神域系统的脑区域,会以怎样的形式留存呢? 独立的?混淆的? 恐怕只有等小芒总醒来,才能知道最终答案。 许久,小屏幕波动诡异的数值变化趋于平缓,可又不是最初的平缓,而是呈现出舒缓的起落。 不知为何,叶盛林从数值中,读出了几分愉悦的心情。 他看向大荧幕。 只见水长乐拿着一袋子书,放在学校垃圾堆旁。 “这剧情不是很寻常吗?”叶盛林好奇。 一旁的金倩叹气:“哪里寻常,简直毫无人性!” 金倩有第三方视角,知道男主每天读到三更半夜,临睡前还会在一本本子上,写下几句一天的心情。 里面所有的文字都是关于水长乐的。 ‘长乐今天说食堂的糖醋排骨很好吃,高考完我就学学这道菜。’ ‘长乐今天给我讲物理题时皱眉了,哎,我一定要多努力,不能让他觉得我太笨。’ …… 高考结束回校,男主听到了水长乐盯着女主填志愿的逸闻,他忽然想到,他每次到水长乐座位等对方时,水长乐都不太开心。 原来…… 果然同类人才会互相吸引。 男主没有颓靡,他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情书,倾诉了他对水长乐的情感。他将情书夹在了日记里,将日记放在了辅导书堆的第二本,打着还书的名义,将其送了出去。 他不知道水长乐看到情书是何心情。 他在情书最后写: 他这个假期都会呆在图书馆,如果水长乐愿意接受他,他们可以一起在图书馆度过这个炎夏; 如果水长乐拒绝他,可以把日记送还到图书馆给他; 如果水长乐无法决定,就不用来见他,他会更加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对方。 男主惴惴不安一个假期,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身影。 失落之余,他又庆幸,至少水长乐没有拒绝。 然而他不知道,对方压根没有打开那本日记,更不知道那封情书。 故事的最后,男主满怀希望的到新学校报道。 他和水长乐的学校,恰好在城市的南北两端,来回四小时车程。 假期时,他便在图书馆内做好了大学计划,要考到水长乐所在学校的研究生。 他看着北面的天空,憧憬着他们再相遇的那天。 可他不知道,一月前,水长乐已经在一场车祸中,离开了人世。 大屏幕最后定格的,是男主看向天空的脸,深情的,向往的。 金倩感叹:“这水长乐果然是郎心似铁,无情无义。他那么聪明,能不知道男主对他另有情愫?能不知道辅导书里一定另有玄机?看都不看丢垃圾堆,哎,可怜天下有情人,多情总被无情伤。” 叶盛林没和学生探讨剧情,他看着小屏幕上芒安石的监测数据,琢磨着小芒总此刻脑部的活动状态。 而在神域世界中。 水长乐也琢磨着,如何化解眼前的情况。 进入到《有种放学别走!》的世界后,他成了两个男主的班主任,两人只要不过火,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这天,他将文件包落在教室,返回取包时,看到了正耳鬓厮磨的男主们。 如果不是学渣宽大的polo衫款校服已经退到锁骨,而学霸的手隐没在学渣的裤子里,他大可以当做只是男生打闹,眼不见为净。 可惜没如果。 三人的目光汇聚,空气彻底凝滞。:,, 第141章 校园文(中) 教师办公室。 水长乐不急不缓地沏了壶茶,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乱如麻。 毕竟撞破他人缠绵,双方都还是自己学生,他无法当无事发生。 办公室的大风扇不知疲倦地转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混着窗外的蝉鸣。 学渣不安地绞着手指,学霸双手插兜,一脸无数畏惧,但细看能发现,他用身子,挡住了学渣半个身位。 水长乐坐到小沙发上,朝两人示意:“站着干嘛?坐吧。茶还是白开水?” 学霸眼神幽深地盯着水长乐:“两杯白开。” 水长乐递了两个一次性纸杯过去,明知故问:“你们在谈恋爱?” “不……不是!”学渣一脸慌乱,想要澄清,话到嘴边又卡住。总不能说不是恋爱,是和学霸签订契约,违反契约后被“惩罚”。 “是。”学霸坦然承认,收获学渣一脸震惊。 水长乐点头,对比早恋被抓包,急于撇清自己,没有担当的学生,水长乐倒欣赏这份坦荡大方。 “可是温生似乎不认可呢。”水长乐看向学渣。 学渣呛了一口水,不知所措。他宁肯班主任破口大骂,直接让他写两千字检讨。 学霸揽住学渣,迎着水长乐:“那是我们的事。” 水长乐点头:“感情的确是两个人的事,但你们现在是我的学生,我对你们就有责任。” “老师是要反对我们?”学霸的目光带着挑衅。 “那倒没。恋爱又不是犯罪,况且你们这年纪,哪个少男不怀春?” 学霸眯着眼,看出来了,这个老师是打算走知心哥哥的鸡汤路线。“看来老师是过来人,经验丰富。” 母胎单身三十年的水教授:…… 学霸:“老师接下去是不是要说,早恋很正常但是不成熟,感情应该在最合适的年龄才能绽放,让我们好好学习,如果毕业还喜欢彼此,就可以共同采撷爱情果实?” 学霸看来深谙各种类型老师的教育套路。 水长乐抿了口茶。 学霸这套说辞,的确是很多好老师循循善诱的方式,可惜对眼前两人并不适用。因为在书中,这段感情的“良性互动”,才促进了学渣成绩突飞猛进。 水长乐:“你有自信能带动温生学习?” 学霸自信:“期末至少能让温生进入年段前五百名。” 学渣一脸惊诧和愤怒,盯着学霸。你和老师对峙,拿我做筹码? 水长乐点头,在辅导差生方面,有时候优等生的确比教师更有能耐,因为他们恰好也处在同阶段,更有心得。 水长乐:“这样吧,以后晚自习结束,我给你开间小教室,专门用你先进的经验辅导其他同学,温生就是第一个学生,其他同学想参与也能报名。” 学霸:??? 等下,他们不是在谈早恋问题吗?怎么老师忽然开始白嫖他的劳动力? 学霸:“我只想辅导温生。” 水长乐义正言辞:“有时候,爱情并非真正的爱情,而是在封闭环境和简单的人际关系中,容易对亲近的人产生错觉。” “什么意思?”学霸无法理解水教授跳跃思维。 水长乐:“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真的喜欢温生?而是因为亲密相处产生好感和习惯。” 学霸斩钉截铁,不容水长乐质疑:“我喜欢他,不对,我爱他。” 水长乐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温生根本不喜欢你?” 学霸看向学渣,眼神幽怨。 学渣本想说“老子根本就没和你谈恋爱!”话到嘴边,又莫名地咽了下去。 水长乐:“既然你认为你们彼此相爱,怎么不能接受其他同学加入共同学习的考验?或许你的教导对象一多,你就发现其实你的爱情只是一场自我误解?同理,温生多和其他同学一起学习,也能排除是因为亲密接触产生的错觉好感。” 学霸:…… 听起来十分荒谬,又让人无法辩驳。 水长乐放下茶杯,表情充满压迫感:“还是说,你心虚了?根本没有自信你所谓坚贞不移的爱情。” 水长乐的激将法非常成功,学霸一下接受了“共同学习进步小课堂”的建议。 水长乐看着两人离开办公室的身影,舒心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不想做拆散鸳鸯的恶人,也不想影响学渣的进步计划,还没办法对小情侣的恋爱方式指指点点,不如将小情侣的恋爱正向效应最大化。 一年后,学霸学渣顺利毕业。 两人来到水长乐办公室告别。 水长乐正在看全班的高考分数情况,心满意足。“共同学习进步小课堂”果然是十分明智举措,原本班上拖后腿的差生们,在学霸不谆谆又有压迫感的辅导下,成绩突飞猛进。 “水老师。”学霸开口招呼。 水长乐笑眯眯地看着牵手的两人。 学渣红着脸,想要抽回手。 学霸将人往怀里一搂,一副戳穿水长乐计谋的模样,力证道:“我们仍是相爱的。” 水长乐点点头,露出“愿赌服输”的表情,满足小屁孩们奇奇怪怪的好胜心。他拉开抽屉,取出两本书,递给学霸学渣:“送你们的毕业礼物”。 “孽子?”学渣看着书名。 水长乐点头。 这个世界的背景,两个男人仍是社会禁忌,因而他送了一本现实题材《孽子》,想让他们明白今后所要面对的社会偏见。 虽然在纯爱世界里插入现实难题,总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希望两人今后能更长远地走下去,毕竟这本书的结尾就在高中毕业,和王子公主的童话结束于美好婚礼上一般。 没有人知道转换了身份和背景后,爱情到底能不能进行到底。 学渣显然没听过这书,以为老师是借书名骂人,努努嘴,拿起另一本。 “《特殊性/学手册》?”学渣念着书名,随手翻阅两下,瞬间被内里的插图搞得面红耳赤。 一旁的学霸挑眉,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一脸泰然:“男孩子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对方想怎样,就配合怎样。男人虽不能怀孕,但也会闹肚子传染病之类,很麻烦,安全举措必不可少。还有,公共场合毕竟是公共场合,监控可能隐藏在看不到的角落,无人机航拍也可能经过拍摄,不要做些有伤风化的事情。” 昨天刚和学霸在艺术馆翻云覆雨的学渣羞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两人走出办公室时,学霸转过身,对水长乐道:“你是个好老师,谢谢。” 水长乐一愣。 他不算长的教学生涯里,也收获过许多次好老师的评价,甚至有学生离别校园和他告别时,潸然泪下,搂着他说“他是他这辈子遇见最好的老师”。 可在神域世界,他还是第一次回归老师身份,重新听到这般评价。 水长乐忽然感觉内心一片柔软,看着空荡荡的校园许久,退出了《有种放学别走!》的世界。 == 空明集团会场。 水长乐从神域生成器中走出,接过喻青溪递过来的水。 “你这次竟然没拆cp”喻青溪满脸不可思议。实在不符合水大魔王没心没肺的构建方式。 水长乐脑海里还回荡着“你是个好老师”的话,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消退。 喻青溪默默地退后一步,递过平板,心道,这家伙,没事吧?不会是长时间连续构建产生精神错乱导致情绪表达混乱吧? 喻青溪默默地走回休息区,思索着神域大赛复赛结束,无论晋级与否,都要给队员安排次旅行度假。 瞧把队员们逼得精神都不正常了。 水长乐的好心情,只维持到他翻看马上要构建的《我师亦我爱》前。 虽然从书名便可以看出,这大概率是本师生恋的小说,可他没想到,作者主打年龄差十分丧心病狂,竟然是差了十岁的女高中生和男老师! 哪怕这个社会连相差五十岁的爷孙恋也存在,法律也认可,可水长乐仍旧不齿。 一个成年男性和一个涉世未深、没有判断力的未成年,不平等的阅历中间何来的浪漫? 【故事是从女主转学开始。 女主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转到了新学校。 女主是个文科学霸、理科学渣,但文科也需要学习数学。 在语文、英语和文综都年段断层第一的情况下,女主的数学成绩惨不忍睹,常年在及格线下徘徊。 男主是女主的数学老师,转学生那“冰山缺一角”的成绩,让班主任时不时对他说“要多多关照女主,争取让女主对数学产生兴趣,只要数学成绩上来,女主绝对是学校争文科状元的一大将。” 女主并非排斥数学,也并非不努力,而是确实缺乏数学思维的领悟力,不开窍。 高二的体育课,女主逃课,在教室里做数学题。 男主提前半节课到教室准备板书,看到女主,神色不悦。 女主不以为然,毕竟体育课在高中没有地位,早被各科体育老师纳入瓜分范畴。不料男主却走到女主跟前,收起她手中的卷子,让她去锻炼身体。 女主是颇有性格的类型,直接和男主争锋相对,一通雄辩,殊不知男主大学时曾是全国辩论赛的常客,女主的伶牙俐齿也没招架之力,最后不得不回到操场上体育课。 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或者说,女主对男主单方面冷脸。 男主倒不计较,谁会和比自己小十岁的女娃娃较真呢。 为了提高班级学生的数学成绩,男主特地开了个不收费的补习班,每周两节,周三周五晚自习前时段,大家自愿报名。 女主自是想报名,又脸皮薄,于是装作吃完食堂提前到教室晚自习,桌上放着英语卷子,耳朵却瞧瞧竖着,偷听老师讲课。 男老师自然察觉到女主的小九九,也不拆穿,甚至晚自习巡视时,会把女主叫到办公室,讲解习题册上的错题。 一来二去,女主对男主的敌意渐渐融化,甚至产生了别样情愫,无法自拔。 这天放学,女主路过男主办公室,见一风情万种的成熟女子正在办公室外等待,从旁人口中方才得知,是男主的青梅竹马兼女朋友。 女主心底难受极了,连着躲了男主几天,补习班也不去。男主察觉到女主的异常,故意在课堂上提问女主,以女主上课不专心听讲的名义,让对方下课找他。 办公室内,男主询问女主状态异常的原因,女主说不清,更不愿说。 两人僵持间,青梅竹马来找男主。女主看着举止亲密的两人,倏地落泪,转身奔跑离开。】 本来故事进行到这里,水长乐认为一切正常。 年少不经事,容易对阅历较多的成熟男性春心萌动的女学生,和对学生敬业负责的老师,现实里都很常见。 然而接下去的故事发展走向,便以十头牛都拉不回的速度前进。 【男主的青梅竹马出了小车祸,不严重,可在检查中却发现,她得了尿毒症晚期,除非换肾,否则大概率撑不过一年。 男主瞬间晴天霹雳,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 女主知晓原因,心疼男主,偷偷跑去医院看男主,意外听到医生告知,男主和女友亲友们的肾型匹配都不成功。 阴差阳错下,女主也去做了匹配。 医生欣喜的告诉男主,匹配的□□出现了!正是女主!】 水长乐:…… 非亲缘间的肾型匹配概率不到八十万分之一,作者会不会太强行? 【男主知晓合适对象是自己的学生后,万般纠结。 他既想救女朋友,可想到□□对象是自己未成年学生,又充满了罪恶感。 女主看着男主一天天憔悴,整个人消瘦成皮包骨,下定决心,跑到医院,主动捐肾。 移植手术很成功,所有人都很开心。】 水长乐:…… 毁灭吧!这个世界! 医学理论上讲,人只剩一个肾也能正常生存,影响不大。可实际上,少了一个器官,另一个肾的排毒过滤负担便会增大,难保不留下后遗症。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主未成年啊! 未成年是没有捐献权利的! 哪个没有良知的医院敢做手术啊! 这不是“愧为人师”和“恋爱脑”的问题,这是违法问题啊! 【男主女朋友和家人都很感激女主的付出,男主自然也对女主感恩戴德。 可渐渐的,男主女朋友察觉出异常。同是女生,她很明白女主看男主的眼神是什么。 女朋友对女主说,其他东西她都可以给,唯独男主的爱,她不会退让。 来看望女朋友的男主,无意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方才得知女主暗恋自己。 他的心态也变得奇怪起来。 他并非不解风情,可师生关系,年龄差和负疚感,让他极为抗拒这段关系,甚至没办法坦荡地和女主说话。 再之后便是些女主黯然神伤,成绩退步的戏份。 男主为了鼓励女主,和女朋友商议,假意在女主面前分手,待女主走出阴霾,成功高考,在告知其真相。 女朋友同意了。 之后便是些狗血情节。 这边男主陪着女主刷题,结束后便和女朋友在家具城采购婚房家具。 这边男主陪女主逛游乐园,结束后又赶到女朋友家,陪女朋友看星星看月亮。 男主奔波在两个女孩之间,心有所亏,疲倦不堪。】 水长乐:??? 疲倦不堪? 没见过坐享齐人之福还要装腔作势的男人。 他实在不懂男主的脑回路,大概就和他父亲认为“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是对母亲爱的表现一样逻辑。 【女主高考发挥正常,欣喜地要跑来和男主报喜时,却发现男主和女朋友缠绵悱恻。 女朋友告诉女主,他们不是复合,而是始终没有分开。 女主泪流满面。 到大学后,女主强制自己删了联系方式,不去回忆,可依然走不出这段感情。 另一边,男主和女友筹备婚礼期间,一直心神不宁,脑中不断跳出和女主经历的画面。女友也察觉出男主的异常,问男主,是不是放不下女主。 男主坦诚,的确没办法当做无事发生。 女友点头,决定婚礼延期,给男主三个月冷静期,去确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男主来到女主的大学,远远地看着女主,几天后,终于被女主发现。 大雨磅礴中,女主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让我继续痛苦?你滚!”】 水长乐:…… 以景衬情似乎正常不过,但真的没必要站在大雨中讲话。学校又不是大草原,到处都有躲雨的屋檐好吗? 【男主回到女友身边,继续准备婚礼,可就在结婚仪式前一夜,男主忽然对女友说“抱歉”。 女友仿佛早有意料,苦笑道:“我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看我眼底就没有光了。去吧,去追求你的真爱吧。” 女友选择了放手,毕竟自己的命是女主救的。】 水长乐表示一言难尽。 一时不知该庆幸作者良心未泯,没有设计出在婚礼上,两人要交换戒指时,男主方才醒悟的狗血桥段,给女友留下最后自尊。 还是该庆幸作者没有为了成全“伟大正义的爱情”,将女二塑造成不折手段,百般阻扰的人设。 【之后便是常见的追妻火葬场。 什么男主在女主宿舍楼下长跪。 什么男主考到女主的学校当老师。 什么男主当着全系同学的面向女主表白。 女主终于心软,有情人终成眷属。】 水长乐已经麻木了。 作者是欧阳锋转世吗?为什么要一直给读者下□□? 往好的想,至少作者还知道不能宣扬未成年早恋,让男女主在大学后才确认恋爱关系。 水长乐面无表情地重新踏进神域生成器。 == 芒天集团。 金倩将水长乐刚构建完的《有种放学别走!》导入了芒安石的治疗智脑。 “这次水长乐良心发现,没有拆cp!”金倩啧啧称奇。 团长叶盛林点头,因为检测仪器显示,芒安石的脑波虽比平日活跃,但幅度和频率极为稳定,和上一本《喜欢你就要欺负你》呈现两个状态。 金倩一脸怅然若失:“不知为什么,看到水长乐忽然洗心革面,正常构建,竟然有些不得劲。” 叶盛林在一旁抚掌大笑,以前每次水长乐构建结束,金倩都要哭天喊地,这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变异体吗? 金倩打开小平板,查看赛会现场转播,看到了水长乐即将进入的作品。“《我师亦我爱》?这本我看过,典型的虐恋情深。” 一旁的叶盛林微微蹙眉,和金倩重新确认了一遍书名。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叶盛林面色凝重地盯着地板。 这本书他没看过,但书名他看过,在下一轮神域大赛的抽签库中。 神域大赛每轮的竞赛题,都会事先抽取,进行封存,到现场后公布。 为了获得更好的治疗效果,大赛组委会提前将岳华战队下一轮的题目透露给叶盛林,以备进行事前的数据分析,方案调整,获得更好的治疗效果。 医师团有保密责任,叶盛林肯定不会透题。 不曾想如此巧合,水长乐竟然在商业表演赛上,恰好也抽到同样题目。 若水长乐在神域大赛上也选择该《我师亦我爱》,那他是否要将水长乐今天构建的作品导入?若芒安石真的再次进入水长乐所构建的神域世界,那今日其所看到,是否会影响芒安石的思维。 叶盛林很纠结。 一方面,他认为不导入较为稳妥;另一方面,他又想看看,到底芒安石进入神域世界时的思维,有没有保留在治疗中所摄入神域作品的影响。 叶盛林正焦思苦虑,一旁开小差看比赛的金倩仰天长叹:“又来了,骚操作又来了,我就知道水长乐不可能改邪归正的。”:,, 第142章 校园文(下) 一轮落日探入了老式的栅栏木窗范围。 高大的凤凰花木正在落花,硕大的花瓣扑哒扑哒往下砸,窗台地板皆是一片红泥。 “水老师,你瞧瞧你们班的武景舟像话吗?我让学生分析‘你若喜欢自己的价值,你就要给世界创造价值’,你看看,武景舟填的是什么!” 水长乐将视线从漫天晚霞中拉回,看着跟前一头小卷发,喋喋不休的女人,又将视线移到桌面的作业本上。 卷子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落款是武景舟。 题目是分析歌德的名句“你若喜欢自己的价值,你就要给世界创造价值”所包含的哲学寓意。 武景舟却写道——“是心灵鸡汤和画大饼的融合物,主要用于资本家pua打工人,其荒谬性类似于提倡‘996是福报’‘不要老问公司能给你多少薪酬,而要看看你能给公司带来什么’……” 一长串洋洋洒洒的愤青批判,水长乐笑着摇了摇头。“李老师,你也别生气,景舟这孩子就是喜欢哗众取宠些,到了正式考试便不敢造次了。” 水长乐这次顶替的身份,是女主的班主任赵启明,男主的同僚。 眼前女人是班里的政治老师,而武景舟则是女主的同桌,一个喜欢博取他人眼球,成为人群焦点,但很聪明的好学生。 身材高挑,戴着银边眼镜的高挑男人从门口走入,笑意盈盈道:“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景舟,这家伙,我出的开学摸底考卷,他竟然只做了最后两道大题和附加题,其他放空,简直了。” 水长乐垂眸,眼前儒雅斯文的男子,便是男主,数学老师王昱了。 水长乐一语双关:“是啊,感觉有必要开个男德班,专门培养一下男性的思想品德。” “水老师你真爱说笑。” 办公室内的老师陆陆续续离开,转眼便只剩水长乐和男主。 男主脱下眼镜做眼保健操,水长乐打量一会,开口道:“王老师眼睛不舒服?” 男主笑笑:“可能有些用眼过度。” 水长乐:“王老师要不要去体检下?” 男主睁开眼,擦拭着玻璃镜片:“没必要小题大做啦。” 水长乐:“富康医院最近不是推出双人体检套餐吗?两人同行打六折,相当于买一送一了。人不能讳疾忌医。我大姑一家就是体检后发现肝癌,好在是早期,还能治愈。” 水长乐无中生姑,尝试先解决下男主女友的身体问题。 男主若有所思。“我未婚妻最近老是感觉疲乏、食欲不振,要不我带她去做□□检好了。” == 一周后,女主转学来到男主学校。 水长乐看着眼前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女孩长得恬静动人,飞扬神采间,却能看出颇有个性。 “白冰冰?”水长乐翻阅着转学生档案。 “嗯。” 水长乐正向女主说明学校的基本情况时,男主一脸愁容地走了进来。 水长乐决定从根源上斩断这段孽缘。 他让女主先回班级,等女主离开后,询问男主心情不佳的原因。 男主表示,上次和女友去体检,昨晚体检报告出来,女友有慢性肾病,并且已经到了ckd4期,再发展下去便会变成不可治疗的尿毒症。 一想到女友以后要定期做血液透析,常年遭受病痛折磨,男主彻夜未眠。 水长乐叹口气,尽管已经提前让男主知晓女友病症,可惜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水长乐拍拍男主肩膀:“王老师,有时间多陪陪未婚妻,你的情况我也会和学校反馈,让学校多给支持。” 水长乐说到做到,力所能及地帮助男主,比如帮男主抓学生们的数学成绩,甚至代替男主上数学课。 学生们惊讶地发现,明明是教语文的班主任,教数学却也颇有两把刷子,深入浅出,绘声绘声。 水长乐尽心尽力,也是为了防止女主被“教学崇拜”迷花了眼。他还会偷偷在教学中夹杂“私货”,比如给学生普法,未成年还无法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能亲信他人,做出些将来后悔莫及的决定。 博闻广识又平易近人的水教授,很快成为了学生们最喜欢的老师。水长乐也庆幸,女主和男主的感情进度条依然是零。男主对女主的认知是——一个数学成绩不佳的转学生,女主对男主的认知是——一个经常旷课的数学老师。 当然也有让水长乐棘手的情况发生,比如在批改作业时,看到了女主夹在练习册里的情书。 情书内尽是小女生的爱慕之情,收信人是——水长乐。 这发展真是触不及防。 水长乐是看不惯的师生恋的,尽管以前在南大任教时,学校里不少男辅导员都娶了自己的女学生为妻。修成正果好歹合法了,更让人作呕的是男教师出轨女学生,性骚扰、胁迫女学生的小道消息。 水长乐反感师生恋的原因,在于二者地位不平等。 在大学校园里,教师掌握着学生评估、考试、论文和参与课题研究的机会,能撰写推荐信、能担任导师和顾问。说到底,师生关系中,学生是弱势者。 当一个学生的利益与老师挂钩,其所发展的恋人关系,到底是弱势者对强势者的仰慕?真爱?亦或者是被威逼?被利诱? 水长乐看着手中的情书,很是头疼。他以前收到女学生的情书,总能义正言辞拒绝,对于死缠烂打者,则会编造一个莫须有的对象。 可对于想法偏激且年龄尚小的女主,这方法显然行不通。 和女主说,我等你到毕业,如果那时你还喜欢我,我们在一起? 水长乐觉得也没有可行性,不该以欺骗去维持不可能的未来。 故意对女主冷面相待,让其知难而退? 他担心女主会陷入小女生求而不得自难拔的困境中。 盘了一圈后,水长乐最终觉得两步走。 一是当无事发生,让女主有再斟酌的时间; 二是进行心理暗示,让女主从对师生恋的憧憬中觉醒。 翌日,水长乐让课代表分发练习册,并表示因为昨日有事,没时间批改,将答案放在幻灯片中,同桌互换自行批阅。 水长乐站在讲台处,装作翻书模样,余光看着女主慌乱地将练习册中他重新封好,假装没拆过的情书放回抽屉里。 女主同桌武景舟还打趣一顿,企图抢夺情书,没有成功。 在给女主“老师还没拆情书,还有后悔余地”的前提后,水长乐决定开始心理暗示。 从原书中,他知晓女主课余时间喜欢在某自由创作网站上看短篇小说打发时间。 水长乐注册了七八个账号,连夜赶制了几篇小短文。 而后他用纯读者号加上女主网站好友,以好文分享的名义,混合着其他人的小说,私信了几行书单。 当天晚自习结束,女主习惯性打开网站,看到有站短提示,点开,是前几日新加的好友发来信息。 【悦悦子:好文推荐 1、悬疑文《风起》 2、校园文《梨花吹过钟楼》 3、职场文《月色朦胧》 ……】 女主果断点开了校园文链接,毕竟容易代入。 《梨花吹过钟楼》的男女主,是老师与学生,还恰好是语文老师与转学生。 女主想到什么,脸颊有些发烫,连喝了几口冰镇的矿泉水,缓了缓加速的心跳继续阅读。 文章一开始都很正常,青春朝气的校园,文质彬彬的语文老师,春心萌动的女学生爱慕老师已久,终于忍不住给老师写了情书。 可紧接着,文章画风忽然一转。 女学生迟迟没有等到老师的回复,心有不甘,想趁着晚自习结束拦住老师问结果。 来到办公室时,空无一人,女主正想离开,忽然听到响动,习惯性地往沙发后一缩,将自己藏起来。 而后她看到,语文老师的神情和往常不同,凝视着书柜上一排俄罗斯套娃,幽幽地念着情诗。 人美诗美,明明是美好的画面,女学生却有些毛骨悚然。 等到语文老师离开,女学生走到套娃前查看,不小心打落了其中一个,套娃分开两半,掉落了一小纸团。 女学生好奇心作祟,打开纸团,结果内里包了一颗人的牙齿。 女学生不由自主地又打开一个套娃,里面也有纸团,纸团中是一截指骨,人类的。 女学生惊声尖叫,地上却出现一道长影,覆盖住她的影子。 身后的人幽幽地说:“你发现了啊……” 第二天,女学生失踪了。(终) 女主看完《梨花吹过钟楼》,忍不住暗骂一声,啥玩意,标签是校园文,内容却是不知所云的恐怖小说。 女主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她同往常一般经过水长乐办公室,想偷瞧几眼心上人时,她看到了水长乐桌子隔板上摆放了一排俄罗斯套娃。 昨日那篇奇葩校园文浮现在脑海,女主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学时,语文课代表让女主帮忙搬作业到办公室。女主站在桌子前,不由自主地拿起其中一个套娃,打开,里面赫然有一纸团。 “你干嘛呢?”语文课代表不解。 女主颤颤巍巍地打开纸团,还好,里面没有牙齿,也没有指骨,只写着一句励志名言。 “没……没事……”女主松了口气。 当天夜里,女主打开自由创作网时,又有好友发来了近期好文推荐清单。 【悦悦子:好文推荐 1、朝堂文《乾坤看茶山》 2、军旅文《黄沙》 3、校园文《猫与凤凰花》 ……】 女主犹豫了下,点进《猫与凤凰花》的作者,确认是个新作者,与上次《梨花吹过钟楼》不是同一人,这才继续阅读。 《猫与凤凰花》是从女孩视角出发,讲述她暗恋一个男老师。 男老师是个风流儒雅的谦谦君子,班级对其有好感的女生不少。 女孩性格害羞,不善表达,很羡慕其他女孩能大咧咧喊“老师,我喜欢你!” 女孩总是偷偷地观察老师,发现他每天都会带一包猫粮,放在办公桌上。 校园里有很多流浪野猫,尤其是春季,母猫发情的哭啼声绵延不绝,让人心烦意乱。学校会定期请人来驱猫,可架不住小女生们总会偷带火腿肠喂猫,让猫们三顾校园。 这天夜里,女孩晚自习结束,回去路上,发现忘了带单词本,明天要小考,女孩决定折返学校。 远远地,她看到心上人站在凤凰树下,正在喂猫,场景美如画卷。 女孩按捺住砰砰心跳,躲在楼后看了许久。 可很快,她便察觉不对劲,那些一开始活泼乱跳,不断蹭男老师鞋面的猫,变得有气无力,并很快奄奄一息,瘫在地上,只有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她看到平日儒雅的老师露出渗人笑容,抓起一只猫的尾巴,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美工刀,刺入了母猫的腹部,而后娴熟地分开猫皮和猫肉。 女孩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看着血迹喷射到老师的脸上,老师如同电影里的疯子一般,将所有活猫开膛破肚。等到单方面的血腥屠杀结束,老师才收敛笑意,在凤凰树下铲出一大坑,将所有猫尸丢入坑内。 第二天,一切如常,女孩看着凤凰花,却感觉更加鲜艳了。 故事终。】 女主:??? 等下,这算什么校园文? 现在自由创作网怎么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女主只当又看了篇糟心文,没思虑太多。 直到第二天黄昏,她从食堂回教室,途经教学楼后那片凤凰树林时,看到了正在喂猫的水长乐。 “水……水老师。”女主打招呼。 水长乐转过身,夕阳映着他一半俊逸的脸,颇有些诡异莫测。 “老师在喂猫呢?” “是啊,这些猫,很可爱不是?” 女主不知为何,脑海里想起昨夜看的《猫与凤凰花》,身体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水长乐一边喂猫,一边用女主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言:“这满地凤凰花落红,也很美,不是吗?” 女主看着正舔舐水长乐鞋面的小猫们,总感觉下一秒,他们就会被埋在凤凰花木下,变成化肥。 女主匆忙和水长乐告别,几乎逃命般地飞速奔跑。 水长乐看着女主背影,耸耸肩,收起脸上做作的表情,将剩下的猫粮全部丢给小猫们,掏出手机,登录小号。 再发个两三篇文章,应该就能扼杀掉女主的好感了吧? 力度也不能太大,一会适得其反,让女主产生心理阴影也不好。 事实证明,水长乐这一招效果显著,女主看水长乐的眼神不再有爱慕,甚至多了少许畏缩,更加专注学习。 至于男主,在高三上学期,他选择了辞职,打算去朋友的教育机构入职,一来薪酬比体制内高,二来也有更多灵活时间照顾女友。 最终,女主以高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获得了文科状元,而男主也在同一年夏天,为女友等来了匹配的□□。 故事终结。 == 芒天集团。 金倩啧啧摇头:“看水长乐这斩断情根的操作,我忽然觉得他对小芒总还算手下留情?” 一旁的叶盛林仍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水长乐构建的这版《我师亦我爱》导入芒安石的治疗智脑。 “话说起来,我刚总觉得哪里奇怪,现在终于想通了。”和金倩同一组的男青年道。 “什么?”金倩好奇。 男青年:“你不觉得,水长乐融合教师这身份,太游刃有余了吗?无论是《有种放学别走》,还是《我师亦我爱》?” 金倩不解:“有什么问题吗?其实排除对爱慕自己的人绝情外,水老师还挺好的,我学生时代若有这样的老师,估计会赖在学校不想毕业。” 男青年摇头:“不是啊,这是神域世界,里面的理论知识很多不在我们研究出来的范畴。水长乐好多见解都前所未闻。他能在神域的课堂中高谈阔论,游刃有余,若说他全靠胡扯忽悠,却能不被系统判定出错?若说他全然了解,他难道比芒天集团考究还深远?” 在以往的校园文构建里,一旦构建师抽到的身份是“教师”,除非有灵活骚操作,否则根本无法蒙混过关,没几堂课就会被踢出神域世界。 金倩不在乎这类细节:“也有可能啊,水长乐在游狮赛上拿过98的正确率,你能办到不?” 男青年哑口无言。 金倩伸了个懒腰:“如果小芒总进入校园文里,当水长乐的学生,不知是何光景?” 金倩脑海里浮想联翩,穿着校服的小芒总,将水老师按在男厕所墙壁上:“老师,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水长乐:“谈什么?” 芒安石:“谈个恋爱。” 金倩想到这,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一旁还在正经考据水长乐理论知识的男青年,看着笑得一脸荡漾的金倩,和神游太虚许久的叶老,仰天翻了个白眼。 人类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第143章 问心有愧 空明集团会场。 “你这构建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喻青溪坐在水长乐身旁道。 水长乐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最后一本校园文,《恰逢那日斜阳》。 这原是他认为题目唯一正常,充满文艺范和小清新的书,快速阅读后,水长乐沉默了。 《恰逢那日斜阳》,书名和内容基本没关系,一定要说,就是充满一股让人黄昏忧郁症发作的操蛋。 小说是大学背景,四男三女,全篇概括起来就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却爱着另一个她,集合了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所有性取向,以及堕胎、流产、车祸、跳湖、雨中狂奔、天台撕逼、为爱群殴、退学流浪等所有狗血要素,极度报复社会。 其槽点超过水长乐认知范围,水长乐便连吐槽的心都没有了。 “这本啊。”一旁的喻青溪探过头,“这本在读者中的评价分数很低,毕竟看校园文嘛,很多人还是图个积极向上,青春洋溢,这本太压抑了。怎么,你要不构建得正能量些。” 水长乐关掉平板,疲惫地扯扯嘴角。 主角们都大学生了,有自我认知能力了,能每天为情情爱爱所纠结不能自拔,不是荷尔蒙旺盛,也不是人生体验丰富,纯粹就是……闲得慌。 水长乐进入该神域世界,这次他的身份,是主角们的辅导员。 水长乐懒得再用对付中学生的方法,什么“棍棒与糖果”,什么“表扬激励”“关怀激励”。 水长乐这次构建,果断、粗暴、简单。 概括一句话就是——不给这群人搞青春疼痛的时间。 读书能力强的,送去打竞赛; 能言会道的,送去参加国辩; 体育能力出众的,送去校体队,定下个大学生运动会夺冠的小目标。 水长乐还和各训练老师强调,不要留情,不要给空闲,若不被练死,就往死里练。 至于其他几人,水长乐也不畏余力画大饼,并精神洗脑式的让他们啃大饼。 比如书里热爱音乐,没事就爱在女生楼下摆蜡烛唱情歌,失恋、或者说暗恋失败后就要寻死觅活的长发男,水长乐果断塞了一堆选秀比赛的海选单给他,让他广撒网,顺便洗脑对方,现在爱豆恋爱都是塌房,你虽还没成名,但也要预防。 比如书里占有欲极强的富家女,知晓自己喜欢的校草竟然在追隔壁宿舍平凡的文静妹后,便拉帮结派孤立文静妹。又在校草跟前发疯倾诉“你不爱我我跳楼”。校草说“那你跳吧”,富家女便真的跳下去。 这款中二病已经超越水长乐能拯救的范畴,好在富家女也有屈服的对象,便是父母。水长乐不得不在富家女“作病”刚发作时,友好地请来其父母。 其父母都是个从底层白手起家的商人,最看不惯游手好闲还欺凌弱小,水长乐本意是让其父“思想教育”一番,没想到对方更狠,直接让富家女转学,丢去某国外大学,并断了其零用钱,只给最基本的生活费。 四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毕业。 这群主角们从当初死的死,残的残,流产四次不能生育,跳楼变成植物人的,全部变成“根正苗红”的普通大学生。 有拿国奖的,有拿国辩最佳辩手的,有签约经纪公司出唱片的,更多的是为毕业论文查重率而绞尽脑汁秃了发际线的。 专业告别宴当晚,水长乐给所有学生们送祝福。 “不求你们都能成为国之栋梁,社稷之器,但求你们人生道路都能有理想、有追求。如果仍不行,躺平当咸鱼也未尝不可,但要当条遵纪守法、符合道德礼法的正常咸鱼。” 台下学生哄堂大笑,只有水长乐知道,今日的“平平淡淡”,是有多么不容易。 == 空明会场。 水长乐全场第一位完成四场构建。 空明集团的高层全程看完了水长乐的构建,脱下全息同步头盔时,彼此脸上都写着茫然。 “总感觉……和平日的神域构建……风格不大一样?” “同感,很微妙,说不上来。” “因为cp几乎全拆了吗?” “拆cp不就是这名选手的风格?但和我之前看的还是有差。” “因为水选手没有和男主组cp吧?” “对对对!我就说哪里不对劲。水长乐不是号称来一个掰一个,来一双全收下的自组cp强人吗?今天怎么拆完后就拒男女主千里之外了?” …… 几个高层商议后最终得出结论,水长乐对于表演赛没有尽心尽力,毕竟他们给的钱也不够。 岳华休息室。 集团负责人热情地来找水长乐,想让其拍些宣传口播,被喻青溪拒绝了。 “不好意思,赛前签订合同只有表演,按合同流程走。” 一般情况下,来参加主办方的表演赛,多少都会配合拍些物料,签名,和高层聚个餐。但由于这次合同签得太便宜,心有不甘的喻青溪拒绝得义正言辞。 负责人离开后,水长乐半躺在沙发上:“是不是要等赛会分数统计?” 喻青溪摇头:“不用,表演赛的仪器不连接神域主脑,没有标准打分。有的表演赛会请专家来评分,不过我们这场不是竞争性质。” 水长乐点头,“那我小憩一会?” == 赛会现场,比赛仍在继续。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沔屠战队基地。 “按照目前的胜率模型推断,复赛结束后,我们组队赛的第一轮对手,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岳华战队。”沔屠战略部经理道。 沔屠下一轮复赛的对手是智菓,两队实力相差悬殊,因而尽管未比赛,沔屠已自动将其忽略,开始考察组队赛的对手。 之前一直未进入沔屠视线范围内岳华,凭借在复赛第一场爆冷取胜爱明螣,夺冠胜率一下从百名开外进入前三十。 “岳华?是不是我们之前要买的水什么的战队?”沔屠战队的幕后老板,沔圣集团的三公子吴沔七问道。 “水长乐。” “对对对,他拒绝我们战队了?” “是的。” 吴沔七低骂了一声脏话,沔屠战队财大气粗,他就不相信有人会拒绝。“白养你们这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战队负责人自觉冤枉,却不敢反驳,只得唯唯诺诺道:“真不是我们没尽力,据我所知,唐风战队、风华战队等也向水长乐递了橄榄枝,对方都没有答复。” 沔屠虽财大气粗,但比起本身便是豪华战队,又有顶级企业支持的风华战队、唐风战队,终归不是一个层次。 “这水长乐,是想坐地起价?” “我看是,毕竟最近风头无两嘛。” “真下头。” “就是,其实他的构建方式很走刀尖,夺人眼球但是悬,哪天玩不好就全盘玩完。如今恰好热度大,各站队也就是想买商业价值,他还真喘上,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远在会场的水长乐打了个喷嚏。 沔屠战队永远不会知道,水长乐并非好高骛远,只是最近私人邮箱爆满,水长乐选择了一键屏蔽陌生人功能。 他压根没看到沔屠战队的邀约,否则以他的为人,还是会虚伪地回一封“感谢盛邀,不胜荣幸,非常遗憾”的婉拒。 吴沔七也非完全脑袋空空的纨绔:“不过岳华上轮战胜了爱明螣,哪怕是运气,竞争力恐怕也不容小觑。” 战队经理点头,四下打量一圈,确定房间内没有口风不紧的人后,低声道:“场内只能靠队员自己努力,但场外是可以做文章的。” “哦?”吴沔七挑眉。 战队经理:“据我所知,在预赛结束,复赛开始前,网络上便有对水长乐构建方式的争议。很多明显带有偏向性的黑通稿,和下方评论区内一边倒、整齐统一的言论,显然是人为手笔。” “哦?谁干的?” “应该是好几方势力联合下场。不过我有小道消息,主力之一,有三石菱集团。” “洪天一?三石菱战队和岳华没交集吧?” “这就不清楚了,但我想,舆论战未尝不是一种手段。” “可岳华战队上场并无影响,甚至爆冷战胜了爱明螣。” 战队经理点头,水长乐能表现得云淡风轻,赛场上毫不受影响,这份顶级选手都自愧不如的心态,真不敢相信是新人。 “水长乐不行,我们可以向整个岳华下手啊。” “哦?” 战队经理趴在吴沔七耳旁,小声嘀咕。 吴沔七沉吟许久,最终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需要经费就走战队宣传费。” == 空明集团会场。 水长乐小憩片刻后起身,其他人仍在进行构建。 毕竟大家都老老实实走剧情,培养感情线,没人像水长乐般简单粗暴。 感情线算什么?三观不正不如没有。 剧情线算什么?离离原上谱就该“拨乱反正”。 水长乐环视着豪华空荡的休息室。 喻青溪回赛场帮其他人做后勤,房间内只剩水长乐,空气里都渗着寂寥。 水长乐百无聊赖,盯着花纹墙纸许久后,从背包中掏出了简单装订的册子——《天生星光》。 在知晓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确有其人后,水长乐便没敢继续翻看《天生星光》,其中的百般心情难以言喻。 水长乐长舒一口气,开始翻看自己“因心脏病复发死亡后”的世界。 【在阖上眼的前一刻,水长乐看到芒安石推开人群,看着自己。 那张脸上的绝望,仿佛世界从此没了四季,只剩地冻天寒。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船上的人手忙脚乱,喊来了随节目出行的三名医生。医生们主要擅长的是筋骨扭伤等方面的病症,面对水长乐忽然窒息晕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按照标准流程先进行心肺复苏。 “药呢?长乐的药呢?” “不知道,我没看过他服用啊?” “去行李箱找一找。” …… 一阵兵荒马乱。 水长乐人缘不错,许多人站在医疗室外,急切地等待结果。 过了落潮期的海水很平静,海面没有风,也没有浪,若不是发动机马达的轰鸣声,平稳的船板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在海面上。 有选手提来几壶茶水,分发给站在廊道上急迫的人们。 分到医疗室门口时,他们看到一个身影坐着蜷缩在门对面的墙角,看不到脸,却能感觉到周身散发的狼狈与痛苦。 再定睛一看,是芒安石。 “芒导师,喝点水吧。”选手好言道。 芒安石依旧埋着头,只是头颅小幅度地摆动,表达了拒绝。 不远处,节目副编导问导演:“我们要不要拍录一下,这种选手情素材很适合剪辑到收费花絮中。” 因肥胖显得油腻的导演神色冷了下来:“从艺先做人,知道吗?” 天彻底黑时,医疗室的门推开,一名医生走了出来。 众人期盼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医生嘴唇嗫嚅着,片刻后摇了摇头,“20:03分,抢救无效,确定死亡。” “怎么可能?”一直站在门框旁的温峥扑了过去,“长乐明明状态很好,整个选秀期高强度的训练都没一点症状。” 医生也很无奈和自责,他平日顶多见过晕厥和骨折,哪面对过真正的死亡。 走廊上,不知谁第一个开始落泪,情绪蔓延开来,很快哭声绵延。 工作人员担心引起恐慌,让所有选手各自回房,并要求其禁止随意在网络发布言论。 等到走廊里的人群散去,温峥和骆陵作为水长乐的室友,仍旧不肯离开。 “我想再看看长乐。”温峥恳求道。 工作人员左右为难。 “芒导师?”一旁的骆陵注意到仍将自己蜷成一团的芒安石。 工作人员这才发现,在地上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人是芒安石,赶忙上前搀扶。 芒安石站起来时,仍旧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在走道上前行,如若行尸走肉。 骆陵不放心,跟在身后。 回到房间,芒安石仍旧沉默不言,任凭骆陵如何调动气氛,芒安石也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望无垠的、悲伤的海。 “长乐发生意外,大家都很难过,节哀。”骆陵安慰道。 担心芒安石有闪失,骆陵索性盘坐在沙发椅上,迷迷糊糊中,睡意袭来。 直到他被一阵呜咽声吵醒,朦胧中,他还以为是海的女儿。 努力抬了抬眼皮,看到了窗边的芒安石。 对方仍维持着看风景的姿势,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脸上布满泪水,水痕多得骆陵以为刚刚下过一场骤雨。芒安石的眼神黯淡无光,仿若一樽望海的雕塑。 “芒导师?”骆陵轻轻呼唤。 “是不是,上天要惩罚我?若要惩罚我,为何不直接伤害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芒导师,人死不能复生,你先休息一会。” “一定是老天对我的报应。” “啊?”骆陵不明所以。 “我想一个人静静。”芒安石道。 骆陵查看了下窗口,确定有安全装置,无法跳海后,点头:“芒导师,有什么事你喊我。还有,以我对长乐的了解,他肯定希望你能平安顺遂。” 骆陵说罢,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 芒安石看着天空。 没有月亮,没有星,黑夜与海交融成无尽的黑。 芒安石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明明不是个好人,你那么冰雪聪明,其实知道吧?可是你却愿意给我百分百信任。” “你知道吗?被信任,被爱着的感觉,真的会让人产生心安感,好像世界都变得良善,苦难都不值一提。” “你是老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是不是老天也觉得,我太贪婪,我不诚实,我太懦弱,我太可笑,我不配拥有这份恩赐,所以要把你从我身边收走。” ……】 水长乐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他能感受到字里行间中,芒安石的痛苦,可他又不能理解,这份痛苦的缘由。 他和明星芒安石,满打满算,也就相识三个月,若在细究,不过五十天。 芒安石对他,真假掺半,掏心掏肺里裹着谎言。 他对芒安石,嘴上真心,可始终在以局外人的冷静审视全局。 他们之间谈不上虚情假意,却也远够不到什么生死之交。 “一个窥探过你痛苦,企图抹平你伤疤的过客罢了”——水长乐对自己如是定义。 他这个过客,不曾明白痛苦的全貌,也不曾缝合那流血的伤口。 他不值得芒安石为他失魂落魄。 水长乐缓了许久,这才继续看《天生星光》。 因为是合作构建本,只要骆陵没退出,世界线便会一直继续。 在“水长乐”死后,故事依然非常精彩。 【翁青松被全面曝光,累累恶行被公之于众,许多陈年冤情得以平反。 这场轰轰烈烈的“娱乐圈扫黑”也以翁青松为中心点,逐渐扩散,牵涉到娱乐圈内多家老牌经纪公司和各方资本,之后又扯出了“洗钱”“高级卖/淫”等黑暗链,再后来,“扫黑”从娱乐圈蔓延到各个资本涉入的领域。 国家连续出台了多项政策,开展诸多行动,对娱乐圈重拳出击,整理乱象的同时,也必然伴随着产业的萧条。 许多剧组,综艺项目临近上线被取消,原本档期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的艺人,也不得不在家抠脚。 以临时组合出道的星光九人团,原本应该迎来事业井喷期和粉丝鸡血期,结果赶上了娱乐圈萧条和严打,再加上节目组录制过程中一系列操作被调查和批评,差点连选秀节目都下架。 出道即失业,连粉丝都感叹“有史以来最惨选秀男团”。 萧条的行业环境,对艺人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许多底层艺人选择转行,当网红的,当主播的,去卖货的,甚至还有去考公的。 温峥心态很好,不骄不躁不急。 他最初就抗拒娱乐圈,若不是陪水长乐参加选秀,意外被节目组看上,也不会涉足娱乐圈。 尽管在选秀过程中,他完全被调动了激情,燃烧了梦想,可若环境浇灭激情,扑灭梦想,他也不会有任何负面心态产生。 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温峥继续完成计算机系的课业,依然会在网上发布作品,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出道队友”骆陵会时长上门“灌鸡汤”。 前半年,骆陵口头挂的是“最近有音乐公司联系我,我们一起做个组合出道吧!资源不愁!我舅有人脉!” 温峥以“因长乐离开心绪不稳”和“想完成学业”为由拒绝了。 再后来半年,骆陵嘴上说的改成了“最近我舅试水了个娱乐公司,跟我一起加入吧!全公司资源力捧我们!” 温峥以“要准备考研”拒绝了。 大四近毕业时,骆陵直接道,“我搞了了娱乐公司,这一年发展小有成就,最近新冒头的小花白盈,刘棋就是我带的,你来,我直接把你捧成一哥!” 温峥以“在准备毕业答辩,别闹”婉拒了。 温峥毕业那年七月,要去某互联网公司就职前,被骆陵以“陶冶情操,重温梦想”为由,拉去参加了一档素人蒙面歌王赛。 其赛制类似于凉茶好声音加蒙面唱将,素人选手打扮得奇形怪状、看不出美丑,只用声音决一雌雄,获取现场专业评委的青睐。 温峥不知道,说是素人大赛,其实集齐了所有娱乐公司打算力捧的新资源咖。好在骆陵家背景雄厚,不但为其争得一席之位,还要求评委对其公正评判。 温峥原本嗓子就好,再加上创作功力一流,原创曲目一鸣惊人,首首都被观众口耳相传。最终,温峥披荆斩棘,不负众望获得冠军。 在浮华的伪装卸去,有观众认出,这不是当年号称最后的选秀《星光101》的冠军吗? 为数不多还在等待的老粉喜极而泣。而温峥,也找回了在《星光101》时的那份激情。 此时,娱乐行业开始转暖,温峥在骆陵的鼓动下,终于签约了其名下经济公司,开始创作歌手之路,正式开启了之后属于他的,华语乐坛无人能比及的温氏时代。 至于芒安石,当红顶流在选秀结束后,也随着萧条的娱乐行业一起,渐渐淡出大众视野。 他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不参加商演,不参加综艺,偶尔出首单曲,或者为大制作电影献唱。 靠着多年来创作版权的积累,他能够活得很潇洒,唯独苦了望穿秋水的粉丝,从恨铁不成钢到怨气,再从怨气变得佛系,最终变得豁达,甚至能在编乎上回答诸如《粉了一个惊才绝艳但毫无事业心的明星是什么感受?》 能有什么感受?受着呗。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天生星光》的下半部,几乎是温峥的霸业史,水长乐只能从为数不多的字里行间,窥探到芒安石的踪迹。 【芒安石开始游历山河,甚至开始求神拜佛。 他问着每一座佛堂里的佛主,是不是因为做错了,上天才要收回对他的救赎。 他在每一座庙宇的签筒里求签,然后问算命先生,该签为何解。 先生问:“施主所求何事?” 芒安石:“情缘。” 算命先生看芒安石打扮不俗,添香油时也出走大方,道:“若求情缘,此乃上上签,佳偶天成,良缘天定。” 芒安石:“来生也是吗?” 算命先生不知真相,笑道:“过好今生,已是不易,莫问来生。过了轮回道,来生或许都未必是人,何苦于今生执念。” 芒安石笑笑,将纸质的签文收好,又添了一把香油钱。 芒安石最常去的地方,还是北城的陵园,埋葬“水长乐”的地方。 他会对着墓碑上渐渐泛黄的照片,一坐便是一天,从清晨到日暮。守陵人提醒:“先生,我们闭园了,节哀啊。” 他会和墓碑碎碎念,诉说着这段时间,自己看过的山水,尝过的美食,遇见的趣事。 “那天我一个人去吃火锅了,很辣,呛到我泪流不止。店里只有我是孤身一人,服务员还给我抱了个娃娃坐在对面。我好想和你单独吃一次火锅啊,我都不知道,你喜欢鸳鸯的?牛油的?还是菌菇的……” “我前天去了北城游乐园。其实本来选秀结束后,我的第一站安排就是游乐园。因为我听说,当摩天轮转到最高点,两个人相拥接吻,这辈子便会永远在一起。我都做好偷袭攻略了,为什么……” “我在洱海边买了一栋小别墅。你说你喜欢看海和日出,我特地做了一整面的落地窗,还有面窗的大沙发,视野很好。日出海面,波光粼粼,天很蓝,雪山很白,还有成群结队的飞鸟。唯独缺你,在我身旁,共赏这人间美景了。” …… “为什么上天派天使把我从泥潭里救起,然后又把天使收走了?是因为我心太脏了吗?还是我不够虔诚?”】 水长乐看着看着,感觉心脏被掏空,不是酸涩,也不是苦楚,而是空荡荡的,就像风吹过平原,没有遮挡。 如果此刻他能回到这个神域世界,他会告诉芒安石,学会理智,水长乐的死与你无关,放弃这份无意义的深情。 可他回不去。 也或许,他可以跑到芒天集团,对着植物人,也不知是否有“明星芒安石”记忆的芒安石说,不要再用一生去守候一份无疾而终的情感,也不要用一世却等待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芒安石死的时候,只有四十二岁,正当风华。 是守陵人发现的。 未开园时,他发现了贴着墓碑而坐的芒安石。他上前正要训斥还未开园,不能闯入,才发现对方已无鼻息。 警方后来确认,对方是死于前一日傍晚的心脏骤停,因为墓碑的视线遮挡,守陵人清园时才未发现。 哪怕芒安石淡出娱乐圈,他的死还是引起了舆论地震,尤其是死在陵园如此具有话题性和八卦性的死法。 无良媒体们有冤魂索命论,有人鬼情未了论。 直到有人挖出,芒安石去祭拜的墓碑,主人名叫水长乐。 在更迭换代的娱乐圈,没人会记得一个选秀未出道的选手,可无所不能的狗仔们还是挖出水长乐的身份——歌坛天王温峥素人时期的朋友。 他们问温峥,“水长乐是个怎样的人?” 温峥说,“是让人感觉人间值得的人。” 他们问温峥:“那芒安石和水长乐是什么关系?” 温峥摇头,他也不知道。 芒安石的葬礼,是由如今顶级娱乐公司的老板骆陵一手操办的,媒体找不到两人交集,只能编造一百零八个版本的“奇闻”。 葬礼上,大半个娱乐圈叫得出名的人都来了。 有过去和芒安石共事过的艺人,更多的是想来找骆陵攀附关系的。 骆陵对温峥说:“把芒安石葬在水长乐的墓碑旁吧。” 温峥不解:“他们……很熟吗?” 骆陵看着灵堂上方的遗像:“或许吧,至少在这个世界,生不能同衾,死还能同穴,也算对芒安石的一份告慰。”】:,, 第144章 舆论战(上) 表演赛结束时,夜已深。 空明集团给选手们安排了住宿。 一天四场神域构建,选手们皆已疲乏不堪,回到酒店便沉沉睡去。 翌日。 岳华战队收拾好行李,启程回基地。 喻青溪拍拍手表示:“从今天起到下场和鲮鲤战队比赛前,我给大家定了盛海度假园套餐,大家可以远离赛场喧嚣,享受海岛风光,拥抱阳光沙滩,还能欣赏史前植物,品尝山珍海味!” 飞车内一片寂静,众人满脸狐疑。 喻青溪假装整理袖子缓解尴尬:“此处不应该有掌声?” 蔡沐打了个呵欠:“果然是没睡好,出现幻听了。” 汤白灵倚着窗,懒洋洋感叹:“我真是出息了,做梦内容愈发大胆了,竟然敢梦喻小气大出血?现在的梦境真不讲求基本法了。” 水长乐仍沉浸在昨天看《天生星光》的情绪中,没有反应。 喻青溪很无奈,拍了两下桌面,义正言辞:“你们太不了解我了,我从来都将队员利益放在第一位。” 汤白灵:“j星葛朗台?” 蔡沐:“s区周扒皮?” 喻青溪:…… 最终,还是战队的实际掌权人和队长岳佳客说话了:“是我和老喻的共同决定,大家近段时间比赛辛苦,成绩出众,犒劳下大家理所应当。” 众人仍旧怀疑有诈。 汤白灵:“盛海度假园,那价格可不是我们的消费档次啊。” 岳佳客:“刚拿了表演赛酬劳嘛。” 汤白灵:“那钱不是用于接下去战队运营?” 岳佳客:“钱尽其用嘛。” 蔡沐犹豫道:“比赛将至,我还是想多练习,维持状态。” 岳佳客鼓掌:“好,菜狗果然敬业,你放心,我早考虑好了,我们包的岛有专门的神域练习房,届时劳逸结合。” 岳佳客考虑得面面俱到,这从天而降的馅饼,众人也不再推拒。 半梦半醒或有心思的队员们,没注意到岳佳客和喻青溪对视时,彼此脸上有口难言的神情。 == 盛海度假园是j星排得上名次的度假园区。 园区坐落在临风琴港的海面上,海面坐落着大小不一的岛屿。 喻青溪此番十分大手笔,直接包下了其中一座名为“三花”的小岛。 登岛后,水长乐有些诧异,小岛上几栋建筑的风格,和j星常见建筑风格迥异,反倒比较贴近地球上东南亚地区的建筑风格。 似乎看出水长乐的惊讶,喻青溪解释道:“这座三花岛是盛海集团去年神域工程的成果之一,他们仿造神域里出现过的度假地,一比一还原了建筑、食物等。” 水长乐看着被人工海浪冲刷的白净沙滩,和大片形似棕榈树林的机械产物,哭笑不得。 岛上的度假屋很有诚意,泳池、温泉、花园餐厅,深入海中的日晒长廊,无一处不透着奢靡。 水长乐看着此刻脚下的玻璃地板,地板下能直接看到清澈的海水、天然珊瑚群,和热带小彩鱼。 童心未泯的汤白灵和蔡沐很快被小彩鱼吸引,趴在地上看鱼儿嬉戏。 “我要和粉丝分享一下。”汤白灵拍下汇聚的小彩鱼,正要登录个人社交平台,忽然发现联邦网络无法连接。 “什么情况,这里网络这么烂吗?”汤白灵举着手中的认证器,左右摇晃。 喻青溪:“可能海岛的信号不稳定吧,难得闲情雅致,别沉迷于虚拟世界。” 一旁的岳佳客附和:“就是,蓝天碧海不美好吗,一天天盯着认证器,度假期间你们都给我回归现实,享受大自然的美好,知道不!” 汤白灵和蔡沐不疑有他,兴致勃勃地冲向礁湖按摩池。 水长乐则别有深意地看了岳佳客一眼。 岳佳客不自然地哼着小曲,朝别墅的吧台走去。 水长乐低头,看着认证器上无法连接的网络信号。倒不是他多疑,联邦的网络和地球不同,四处覆盖,并不需要附加条件,至于信号不好,更是无稽之谈。别说在以服务著称的度假区,即便真到了荒山野岭,顶多也是时断时续,不该是完全没有。 更重要的是,无法连接的情况并非到了度假区才产生,一早登上飞车时,心绪繁杂的水长乐想搜索芒安石的资料,却发现信号中断,连接不上。水长乐当时并未多想,如今看来,很微妙。 有人故意屏蔽了网络。 == 悠闲的假日时光持续了两天。 岳华战队白天呆在训练室练习,傍晚便手握美饮,欣赏落日雨林。偶尔雅兴上来,皮筏艇、潜水和海钓的三件套项目也一一尝试。 直到第三天。 汤白灵在练习时连续三次被神域生成器强制退出,退出理由皆是“构建师行为未契合该神域世界规则”。 汤白灵当天练习的世界,并未古代类、宫廷类等容易违规的类型,实在不是一名专业构建师会出现的错误。 “汤姐,你这是昨晚做spa理疗做得太放松了啊?看来比赛还是需要一点紧张感。”蔡沐调笑道。 汤白灵借坡下驴,伸了个懒腰:“酒醉饭饱,易养惰性啊,我先去跑两圈,劳身一下,说不定状态还好点。” “去吧汤姐。”众人不以为然。 几分钟后,水长□□过落地窗,看到了汤白灵在屋外沙滩长廊跑步的身影。 水长乐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越跑越快的身影。 汤白灵可是连坐在飞车上都要敷面膜的精致女孩,怎么可能忍受有伤害性光线的天气。 午饭过后,水长乐绕过热带花园,来到汤白灵的屋子。 度假屋很大,因而几人的房间皆很分散,每间房都配有温泉泳池等设置。 水长乐到来时,便看到汤白灵坐在泳池边,半蜷着身子,整个人颓丧如一只落水狗。 水长乐缓步走到其身旁,坐下,递过从餐厅特地挑选的黑蛋糕。 他吃不下j星口味奇怪的食物,但他观察过,汤白灵很喜欢这款黑蛋糕。 汤白灵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用浮夸的、十分欲盖弥彰的表情和语气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黑蛋糕?你该不会暗恋我吧?可惜姐喜欢清纯款的,你这万花丛中过,能拆一千对的老手不适合我。” 初恋还在的水长乐莫名背上了“海王”罪名,不过他不介意,只是又递过小汤勺。 汤白灵一小勺一小勺地吃完蛋糕,看到身旁的人仍凝视着她,屁股往一旁挪了十公分:“你该不会真暗恋我吧?” 水长乐:“人其实不用那么逞强,有些话说出来,会比憋在心里好受些。” 汤白灵:“你别走知心哥哥路线,我过敏啊。” 水长乐叹了口气,没再勉强。别人不愿意说的事,的确没必要强行知道。 水长乐起身,离开时留下一句:“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有些事自己解决不了,大家群策群力或许可以。” == 傍晚时分,水长乐猜到了汤白灵郁郁寡欢的原因。 他在近海岸潜水时,认证器忽然断断续续有信号,邮件进入的提示音时不时响起。 水长乐本不欲搭理,毕竟天大地大没有度假大,难得与世隔绝清静几日。 可他忽然想到,昨天傍晚,汤白灵也来这片海域潜游过。 水长乐很快联想到,或许汤白灵也接收到了信号,并且在网路上看到了什么糟心玩意?又联想到喻青溪和岳佳客的反常反应,顿时心下有数。 水长乐返回岸上,脱掉潜水衣,简单冲澡,换回普通休闲服,而后搭乘一艘小型电动钓鱼船,向刚才潜伏的地方前进。 一直到了接近深海处,信号终于趋于稳定。 水长乐打开认证器的悬浮屏,思索一会,输入了汤白灵的名字。 都不需要水长乐从海量信息中搜索蛛丝马迹,因为搜索页最上方提示——“汤白灵,正在热搜上”。 水长乐点开,没一会,脸色沉了下来。 他终于能明白两天前,喻青溪忽然提出度假,以及喻青溪和岳佳客欲言又止的闪躲。 热搜上,【汤白灵,初恋】【汤白灵,女海王】挂在前列,除此之外,热搜上还有几个熟悉的名字,【蔡沐,忘恩负义】【水长乐,违规】【水长乐,落榜】【岳佳客,诈骗】等。 这是战队集体上热搜? 水长乐不清楚j星上的热搜机制,买入整个联邦网络接入都能查看的热搜要花费多少钱,反正就喻青溪一分钱掰两半花的性子,大概率是不会花这冤枉钱的。 他们的知名度也没到众人关注,自然上热搜的程度。 那便只能是他人买的。 这些词条,都不用点开,便可以想象不是什么好事。 水长乐粗看完四个人的热搜内容。 汤白灵的两条热搜,来源于同一个事件。 三天前半夜,一个名叫骆加的男子忽然在自己的直播间爆料,汤白灵是他的初恋。 爆个初恋也没什么,毕竟汤白灵作为神域构建师,虽然也吃美女红利,但从不立什么清纯玉女人设,更不靠人设诓骗粉丝。 可骆加却爆料,汤白灵和自己恋爱期间,一边说自己是她初恋,一边脚踏数条船,在自己质疑时,还公然叫嚣“你不过是姐的一个玩物”。 口说无凭,汤白灵初恋还发布了大量两人当时的聊天记录,合照等,并表示绝无作假,欢迎来查。 水长乐点开其中一张争议最大的聊天记录截图。 ‘骆:【汤白灵和不同男子左拥右抱,举止暧昧的图片】数张’ ‘骆:解释一下,什么情况?’ ‘汤:就跟你看到的一样喽’ ‘骆:???你什么意思,玩我呢?’ ‘汤:不然呢,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稀罕?图你三分钟,还是图你瘪三长相?’ 水长乐挑眉,虽然对话中汤白灵的语气,还真挺符合汤姐平日口吻。但以他对汤白灵的了解,对方是个“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典型,只怕其中必有内幕。 或许是熟人偏爱,水长乐猜测这些指控和自证都有断章取义的嫌疑。 蔡沐忘恩负义的词条,则和其家世有关。 其某亲戚出面表示,蔡沐自小家境贫寒,父母根本提供不了高昂的学费,都是他又赞助金钱,又提供物资,才让蔡沐有今日。 没曾想,蔡沐辉煌腾达后,不但不知感恩,甚至直接拉黑了亲戚,忘恩负义,让人心寒。 水长乐想了想蔡沐乖巧执拗中又带点天真的性子,冷笑一声。 若汤白灵的事,他还愿意听取下各方说辞,对于蔡沐的指控,他能坚定地说,必有问题,甚至是颠倒黑白。 相比之下,水长乐和岳佳客的热搜在排行榜的下方位置,热度较低,也或许是对方买的名次较低。 不用过脑子,水长乐也知晓对方的用意。 对方应该是要影响岳华战队的心态,首当其冲的,便是拥有细腻情感的汤白灵,和愣头青蔡沐。 至于岳佳客和水长乐,纯属附送,达到一队人挂得整整齐齐的效果。 岳佳客的脸皮极厚,别说上热搜,你就是举着个喇叭在其耳旁公布其丑事,对方也能掏掏耳屎表示“说完了?” 至于水长乐,上一轮比赛前,网上便有大量关于他的通稿,什么成绩差、被退学、打架斗殴等等,倒也都不假,全是他原身的“辉煌履历”。 可水长乐不辩解,保持沉默,比赛也未受到影响,想来对方也受挫,知道从他身上找不到突破口。 水长乐点开【岳佳客,诈骗】的词条。 里面的内容,是一个中年男人控诉岳佳客用阴阳合同,骗取他的养老金,害他如今无家可归,孤苦伶仃云云。 那人将自己的身份信息全部公布,满脸信誓旦旦,让人看了十分动容。 对于他们几人的控诉里,明显这一条是最具杀伤力的,毕竟可以走法律程序,扣上法制咖的帽子。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却只买了个低位热搜,显然另有考量。 水长乐又点开【水长乐,落榜】【水长乐,违规】的热搜。 【水长乐,落榜】仍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翻他学习成绩差,未能进入高等教育的冷饭。 【水长乐,违规】倒另有新意,有媒体曝出他上次比赛结束被军方带走的画面,说是水长乐涉嫌构建违规,被军部调查等。 等浏览完所有相关内容,以及关联的通稿、评论等,水长乐心底便有了数。 == 水长乐乘电动钓鱼船回岛时,晚餐已准备就绪。 刚泡完温泉、披着浴袍的岳佳客揶揄道:“出岛半天一只鱼都没钓到吗?本来晚餐还指望你加餐呢?” 水长乐看着岳佳客刻意轻松的表情,又在餐桌旁其余人脸上巡逻一圈。果然,除了还被蒙在鼓里的蔡沐,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却仍要强装无事发生。 晚餐吃罢,众人正要各自回房,水长乐叫住了大家。 “各位,我认为有事还是要摊开来讲,毕竟瞒不住,压在心底始终是个隐患。再者,任何舆论公关都有黄金时期的,过了黄金期,你就算摆事实,讲道理,大众也会认为你是在狡辩。” 水长乐环视了一圈众人的神情,继续道:“如果事情是真的,坦荡面对,坦然接受,该道歉道歉,该弥补弥补;如果事情是假的,遏制谣言,停止伤害,该澄清澄清,该反击反击。” 水长乐说罢,自顾押了口饮料,将思考空间留给众人。 他的处事原则便是当日事当日毕,对所有困难都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绝不让困难隔夜。 “你都知道了?”喻青溪扶着眼镜问。 水长乐:“你说呢?” 汤白灵和岳佳客皆保持沉默。 只有状况外一无所知的蔡沐茫然:“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喻青溪长叹一声:“我本来是想,等和鲮鲤战队的比赛结束,再来面对这波明显有预谋的舆论攻击。” 水长乐点头:“可打舆论战,要的就是时效性。等大众都形成固有印象,坚信某个观点,你再来澄清,无异于杯水救燎原——无济于事。” 喻青溪点头,认同水长乐的观点。“不是我不想,确实是有难度。” 水长乐看向岳佳客:“岳队,你先来吧?” “什么叫我先来?”岳佳客双腿盘坐在椅子上,表情嫌弃,企图用语调缓解餐厅沉闷的氛围。 水长乐:“对被指控诈骗,若是假的,岳队的性子肯定要在网上脏话连篇,爆打对方狗头了。到现在也不发声,不辩解,那合理推断是真的?若岳队曾经年少无知,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要不先录个视频道歉?给对方诚挚鞠躬?以求原谅?” 水长乐心底相信岳佳客的热搜是无稽之谈,但他决定激将法激一下队长。 “让我道歉?老子先打断他的腿让他跪下叫我爷爷!”岳佳客气得怒拍餐桌,水长乐杯里的水被震出三分一。 看着岳佳客化身张飞,一副长坂坡吼死夏侯杰的气势,水长乐不慌不忙地抽出纸巾,擦干净桌面的水,而后朝岳佳客示意性点头。 那表情便是——请开始你的故事。:,, 第145章 舆论战(中) 岳佳客至酒柜捧了一桶果酒,置于餐桌上,给自己满上一杯。 “若要硬说我诈骗,倒也不假,我的确用阴阳合同,骗了那个男人一大笔钱。” 岳华众人面露惊诧。 以他们对岳佳客的了解,队长虽为人放荡不羁,处事任性恣情,可从本质而言,是个好人,至少道德标准不低,干不出诈骗这等事。 岳佳客将杯中酒灌进肠胃,这才幽幽开口。 == 岳佳客高中时有个舍友,名叫陈灯,是个寡言少语、气质阴郁的优等生,与向来喜欢交朋结友的岳佳客关系生疏。 岳佳客为人虽热情,却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前两年,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两人关系突飞猛进,是在一次假期前。 被考试折磨了两周,正准备放飞自我的岳佳客,在人烟稀少的学院小树林中,看到了正被一中年男子极为难听辱骂的陈灯。 岳佳客好路见不平,不分缘由与对方互骂,凭借着结合了市井脏话和学院派嘲讽为一体的攻击体系,让对方气到走路都走不直,落荒而逃。 自那之后,两人逐渐开始熟络。陈灯在岳佳客的带领下日益开朗,岳佳客也在陈灯的辅助下,成绩有了质的飞跃。 而岳佳客也逐渐知晓陈灯的悲惨经历。 几年前,陈灯的父母和名叫优泰的伙伴一同去“淘黑犀”。 犀矿是j星特有的一类地下矿产,是机甲星船领域必不可少的能源之一。j星规定犀矿属于联邦,禁止个人开采。 所谓“淘黑犀”,便是个人非法挖掘犀矿售卖。 “淘黑犀”是项利益和风险都很大的非法产业,很不幸,陈灯父母和优泰第一次去“淘黑犀”时,便遭遇了矿洞爆/炸的情况,临终前,陈灯父母让优泰一定要照顾他们唯一的孩子。 然而陈灯父母没想过,对方是只人面兽心的畜生,非但没有照顾,还利用获得监护权的优势,掏空了陈灯父母留下的遗产,以至陈灯一无所有,一路成长都靠福利院和社会爱心人士救济。好在陈灯优秀,从小到大都能拿到最大额的奖学金和各种竞赛奖金,不至于活得狼狈。 至于当初岳佳客撞见陈灯被辱骂,则是优泰不知从何处得知,陈灯父母留有一份巨额人身保险,受益人是陈灯。优泰贪心不足蛇吞象,又将主意打到了陈灯身上。 岳佳客虽学习平庸,但学习之外鬼点子颇多,心思也活络。 知晓陈灯的悲惨身世后,他便想帮陈灯讨回公道。 岳佳客布了一个局,以子虚乌有的巨额保险作为诱饵,经过层层设计,签订阴阳合同,最终让陈灯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 == “队长,我感觉你的脑袋上闪着佛光!”蔡沐真心实意道。 汤白灵嘴上不依不饶:“以后不能叫岳队,要尊称岳圣母玛利亚!” 水长乐则好奇:“虽说‘诈骗’手段确有其事,但对方违法骗取遗孤财产在先,无论从舆论角度和法律角度,你都有优势,为何要保持沉默?” 正在擦拭镜片的喻青溪冷笑一声,看向岳佳客:“那你可低估了我们岳队‘人不美心很善’的程度,坚定地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 水长乐好奇地看向岳佳客。 岳佳客玩弄着手中的空杯,半晌,才叹口气道:“陈灯毕业后就以s区第一名考入第一军部的文职,如今已经是第一军部最年轻的副参谋长。” “然后呢?”蔡沐好奇地问。 岳佳客:“我要澄清,势必需要将陈灯拉出来。” 蔡沐天真无知,带点愤慨道:“不是,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他,说到底得利方是他。现在东窗事发,他不该主动出来帮你澄清?你这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啊!” 水长乐则能理解其中缘由:“是因为背调?” 岳佳客点头:“军部入职在背景调查方面很严谨,一有瑕疵就会被刷掉。陈灯当初因为父母早亡,在校表现优异,背调上没有太细致。若要澄清这件事,对方死猪不怕开水烫,说出陈灯父母‘淘黑犀’的事情,届时不只是陈灯仕途受影响,可能都无法留在军队。” 喻青溪嘲讽道:“所以我们岳队就选择所有苦自己咽喽。” 餐桌上出现数分钟的沉默,对于当事人“善良至极”的选择,他们无从干涉。 水长乐也给自己倒了杯冰果酒,想要缓解复杂心情。一口下肚,事实证明,缓解忧虑的效果没有,提神醒脑倒是有,真的——太难喝了。 水长乐极度怀疑j星人的味蕾到底是何构造。 放下杯子,水长乐看向汤白灵和蔡沐:“那么你们两是怎么回事?” 被战队保护得极好、不知自己挂在热搜上的蔡沐:“我?我怎么了?” 一旁的汤白灵双手环胸,一副“老娘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表情:“我没什么好讲的。” 水长乐无奈道:“岳队的事情既然已经无法辩驳,那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从危机公关的角度上来讲,否定其中之一,便能让人质疑所有。” 面对舆论危机,公关团队常见的招数之一,便是将更多真假不一的信息混入其中,之后澄清,或者借第方之口,证据确凿地否认其中的假信息,看客便会自动去质疑所有信息的真实性,达到浑水摸鱼澄清式效果。 汤白灵看着水长乐:“那你怎么不出面否认你的热搜?” 水长乐礼貌性一笑:“因为……我的热搜都是真实的啊,无可辩驳,无法否认。” 汤白灵:…… 看水长乐的言谈举止,岳华战队众人压根不信关于水长乐“考试垫底”“不学无术”之类的传闻。如今水长乐轻轻松松地承认,众人反倒产生割离感。 岳佳客好奇道:“那你是怎么变成如今模样?什么让你醒悟的?家庭变故?遇到恩师指点?” 水长乐笑得高深莫测,说真相怕也没人信。 “这就说来话长了……”水长乐幽幽道,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直接转折,“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等时机到了,我会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们。” 岳华众人:…… 水长乐:“现在还是先听下白灵和蔡沐的说法吧。” 汤白灵:“你不辩解,我为何要辩解?” 水长乐:“虽然我的热搜都是事实,没一条冤枉的,但都罪不至死。” 汤白灵没好气:“难道我就罪该万死了?” 水长乐:“可你心情明显受影响了。” 汤白灵一愣,收起了自己的伶牙俐齿,没再反驳。毕竟她浑浑噩噩的状态,众人也都看在眼底。 许久,汤白灵坦诚了自己年少冲动的过往。 == 学生时代的汤白灵是个乖乖女兼好学生,每个老师的评语里都会有“乖巧文静”等字眼,属于让岳佳客等人看到会大呼“老师无眼”的类型。 大学时,汤白灵才开始了自己人生第一段初恋,和一个名叫骆加的学长。学长温文尔雅,还颇有情趣,擅甜言蜜语,一直关在象牙塔,没怎么和人深入接触过的汤白灵很快沦陷了。 这段恋爱不算轰轰烈烈,但汤白灵也付出了最好的青春和全身心。哪怕到交往的第一年,她便隐隐约约觉得,骆加和她认知中有出入,恋爱中的女孩还是选择了睁眼瞎,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 直到铁锤掉落她脑袋,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联邦的个人信息保护很严密,并不容易出现信息泄露。而且信息传播基本通过认证器,解锁需要本人穿戴、指纹和生理动态等,难以被盗用。 骆加或许是飘了,也或许是认为汤白灵防心低、不多疑,竟然将个人通讯同步到外设的平板上。 于是出现了上一秒,骆加给汤白灵发信息表示“这个假期要和教授到无人区考察,不能陪亲爱的,好难过”,下一秒,汤白灵从两人共用的平板上看到,骆加给一个名叫琪琪的号发信息“宝贝儿,这个假期我陪你,给你买了你一直心仪的t项链,宝贝要穿得性感点搭配哦。” 汤白灵不可置信,如遭雷击。 她抱着一丝侥幸,查看了骆加和琪琪以往的聊天记录,发现两人已经认识了个月,中间聊天言语暧昧下流,互发的照片也不堪入目。 更让汤白灵崩溃的是,就在她查看中途,又有一个头像美艳的用户发来信息——“宝宝,你这个假期来看人家吗?” 汤白灵点开,发现骆加和这名女子认识已经年,比她和骆加还久。更震碎观的,从对话中可以提取信息,该名女子已婚,骆加却和其始终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汤白灵继续翻看通讯录,才发现这两人也只是骆加鱼塘中的两尾小鱼。 骆加的鱼塘塘纳百川,群鱼争艳,甚至在同个学校里,也有言语极度暧昧,只是未发展实质关系的学姐学妹。 汤白灵再为爱迷昏了眼,当时也意识到骆加的渣男本色。 若换做如今的汤白灵,面对这种情况—— 心情好的话,大概会直接将证据打印,写几篇让人义愤填膺的小作文,放到校内校外各大社交平台,深度发挥女性的柔弱感和受害者的无辜感,让渣男无所立足; 心情不好的话,汤白灵会装作一无所知,而后在渣男的食物和日常起居里动点手脚,让渣男的“作案工具”英年早逝。 可当年的汤白灵,还在为爱受伤、心有不甘且意气用事的阶段。 发现骆加“鱼塘”证据后,汤白灵想的不是和渣男对峙,也不是不动声色让渣男吃苦头,更没有寻死觅活,而是想着要掰回一局,挽回面子。 所谓挽回面子的“馊主意”,就是自欺欺人地让自己显得没吃亏,让对方显得吃了瘪。 汤白灵向自己的男性友人,机甲课上的合作伙伴石阡求助。她知道石阡参加校外社交频繁,交友甚广,让对方找几个校外好友扮演自己的“鱼”。 石阡虽觉得她脑子抽风,但在得知缘由后,还是义不容辞地帮了忙。他将自己朋友里长相出众,至少能吊打骆加的男性都邀请来,陪着汤白灵在各种场合拍下举止亲密的照片。 之后石阡再利用各种方式,让骆加在不经意间,不同平台上,看到这些照片。 而后就有了骆加找汤白灵对峙的聊天记录。 骆加要汤白灵解释这些照片是什么情况。 汤白灵很解气地表示,就是你看到的模样喽。 当时的骆加气得火冒丈,人有时候很可笑很双标,明明双方都做同样的事,但我可以做,做了还沾沾自喜,你做了便是天理不容。 汤白灵趁机大肆嘲讽了对方一顿,解了恶气。 这段无疾而终的校园恋爱当时并未掀起波澜,骆加怕是心底也有数,没敢真以受害人身份自我标榜。 如今时过境迁,六七年了,对方忽然刁难翻旧账,还在这种战队集体上热搜的关口,汤白灵也知晓,一定是有人给了骆加好处,拿他当枪了。 == 此刻。 岳华众人皆是一脸无语地看着汤白灵,看得汤白灵脸皮厚都撑不住:“不是,你们要笑就笑,要嘲就嘲,别这副表情。” 岳佳客啧啧感叹:“原来我们汤姐也有小女人意气用事的时候。” 蔡沐连连点头:“汤姐,你在我这顶天立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形象破碎了。” 水长乐好歹安慰了下:“谁年轻时没爱错人,犯过蠢。当年对方出轨的证据,你有保存吗?” 汤白灵摇头:“谁要保存那糟心玩意?” 对比之下,骆加还完整地保存了“女友出轨证据”,也不知道是有绿帽癖,还是海王翻车后心有不甘。 喻青溪很实在:“汤姐这情况,没有证据,也不好辩解啊,解释了很像狡辩,对方还可以继续倒打一耙。” 水长乐点头,将目光移向了蔡沐。 感觉口渴正在乘果酒的蔡沐手一抖:“怎……怎么……” “菜狗,你又是什么情况?”喻青溪此刻也站到了水长乐一边,决定将事情都摊开来说。 蔡沐仍不知发生何事:“我怎么了?” 喻青溪让岳佳客关掉了小岛上的信号屏蔽装置,点开热搜页面,将平板递给蔡沐。 蔡沐一脸茫然地接过,看了片刻,脸色渐渐变了模样。 “一……一派胡言……”蔡沐急得说话都磕巴,眼角隐约有泪水。 蔡沐心性纯良,岳华战队都知晓,但热搜上蔡沐亲戚指控“忘恩负义”的证据又颇为确凿,让人难以辩驳。 “怎么会,会摊上……这种人。”蔡沐表情耸拉着,一脸狗狗式的委屈。 水长乐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帮他盛满果酒,又安抚地顺了顺他的背,让他坐下。 “放心,我们都信你,绝不让你背上莫须有的污名。” 蔡沐缓了很久,这才说起自己的身世。 == 蔡沐出生在五马区。 五马区是j星上物资匮乏,相当贫困的地区。 蔡沐家一共四口人,蔡沐、父母和妹妹。 蔡沐父母从事着底层工作,薪水微薄。但蔡沐家虽贫困,家庭氛围却很好。 蔡沐父亲有一哥哥,也就是蔡沐的伯伯。蔡沐伯伯年少时不学无术,却运气好发了笔横财,搬离了五马区,去了临近繁华的钮喜区。 两家原本并无往来,直到蔡沐十岁时,在g区机甲大赛中的机甲芯片制作赛获得第一,这个伯伯忽然频繁登门拜访。 伯伯嫂嫂劝父母说,蔡沐这天赋,呆在五马区属实浪费,应该去钮喜区的好学校读书。 蔡沐并不愿意,他早和自己的师傅说好直升,也很喜欢如今校园氛围。 但父母望子成龙,又听信了伯嫂的洗脑,让两人带其离开,还千恩万谢。 到了钮喜区的新学校后,蔡沐便寄宿在学校,周末假期回伯嫂家。蔡沐假期时要帮忙辅导功课,还要承担伯嫂家所有家务。 在那个家庭中,蔡沐活得很痛苦,伯嫂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儿子,顽劣不堪,经常欺负他,但寄人篱下,蔡沐也不能还手。 当时蔡沐只觉得,伯嫂为他承担了高昂的学费,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该。 一直到两年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上钮喜一中压根不用钱。学校对于优秀新生有不同档次的优惠政策。g区机甲大赛的冠军,不但学费全免,每年补贴丰厚的生活费,还有一笔十分可观的入学奖金。 而这些钱,蔡沐都没看到。 蔡沐性子糯,知晓后没有对峙,也不想计较,只想安安静静地上完学。 没想到到了高等教育阶段,伯嫂又动歪脑筋。蔡沐的成绩足够上联邦最好的大学校,伯嫂却硬要他上钮喜区当地的一所普通院校,甚至想偷偷修改他的志愿填报。 好在蔡沐留了个心眼,对方才没成功。 蔡沐之后方得知,原来伯嫂儿子成绩堪忧,根本无法进入高等教育的门槛。那所院校得知后,提出交换条件,让蔡沐进入他们院校,给他们学校当金字招牌,之后伯嫂儿子便能免试入学。 伯嫂目的不达,天天骂蔡沐狼心狗肺,养了白眼狼。蔡沐去了新学校,山高皇帝远,懒得搭理。可怜蔡沐父母,不知实情,真以为蔡沐不知感恩,忍受着伯嫂的辱骂。 而让蔡沐软性子最后爆发,直接彻底拉黑伯嫂,让其滚出他们家的视线范畴,还是因为伯嫂将坏心眼使到自己妹妹身上。 蔡沐妹妹不如蔡沐聪慧,没能进入高等院校,但因外貌气质出众,且语言表达能力好,成了五马区最大博物馆的一级讲解员,收入可观。 伯嫂来家里说亲,将要介绍的男方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蔡沐妹妹是走了天大狗屎运。蔡沐父母还是没有主见的听之任之,蔡沐妹妹不喜欢包办婚姻,却也不懂如何推拒。 关键时刻,还是蔡沐让人调查所谓的男方。原来男方父母是伯嫂想要讨好的生意伙伴,家庭富庶不假,却是个傻子,还有暴力倾向,妹妹嫁过去,根本是直接丢火盆中。 拿自己妹妹做人情,彻底触犯了蔡沐的底线。 蔡沐硬气了一回,直接和对方撕破脸,用自己上学后存下来舍不得用的奖金,让父母妹妹搬离了五马区,来到s区,彻底和奇葩亲戚断了来往。 == “什么玩意啊!”汤白灵听得怒火中烧,看着蔡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是老娘就把那一家子奇葩丢水里清醒清醒。” 水长乐看着汤白灵,打击道:“你们大哥就别说一哥了。” 许多恶心事情,时过境迁后,或者淡忘,或者感叹自己当初发挥得不够好。 岳佳客咂舌:“这脸皮也太厚了吧,做这么多龌龊事,现在还敢跳出来?” 喻青溪将眼镜挂回鼻梁上:“很明显,有唆使、有预谋、有组织。” 岳佳客:“到底哪个王八玩意?我们岳华行得正、坐得端,尽搞这些下作手段。” 喻青溪摇头:“是谁不重要了,还记得上一场比赛前,网上针对长乐的黑通稿吗?那一波明显就已经有幕后黑手了。只是这一次,置之不理恐怕不行。” 喻青溪顿了顿,对着水长乐道:“长乐的思路是对的,时间紧迫,想澄清所有难度很大,但澄清一项,混淆全部,却不是问题。” 水长乐点头:“如今最好澄清的,便是蔡沐这边了。” 两人同时看向蔡沐。 还因往事而沉浸在悲愤情绪中的蔡沐瑟缩了一下。 “干……干嘛?”:,, 第146章 舆论战(下) 海岛餐厅。 喻青溪遣散众人,让大家各回各屋,独留下水长乐。 喻青溪提了桶白水至桌面,帮水长乐接了一杯:“之前就发现,你对所有饮料都挺嫌弃的。” 水长乐带着笑意接过,准确说,至今j星上除了和米粥一个味道的营养液,还没有他能坦然接受的食物。 “蔡沐这事,我们是写公告?还是发律师函?”喻青溪问道。 水长乐摇头:“舆论已经发酵一段时间了,没有第一时间出公告,老实说,立场上已经站在劣势。这个时间点出公告,会给人‘已经公关成功’或者‘千方百计想出应对策略’的猜测。” 喻青溪眉头微皱,揉着额角,像要磨掉烦恼。“那……让菜狗的父母或者妹妹出面澄清?” 水长乐仍旧摇头:“不妥。站在蔡沐的立场,肯定不希望父母受牵连,卷入舆论纷争中,反倒扩大事端,更扰蔡沐心绪。况且你听蔡沐的描述,蔡沐的父母性子和耳根都太软,到时候说不定立场不坚定,被对方带着走。” 喻青溪捏着眉心叹气:“那该如何?蔡沐若有你一分心大,我便当这热搜无事发生了。” 水长乐拿来一旁闲置的平板,重新再看了一遍蔡沐亲戚对蔡沐“忘恩负义”的指控,以及其所拿出的证据。 水长乐的手指在餐桌的木面上磨搓许久后,道:“既然对方如此真情实感地编故事,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当夜。 j星最有讨论度的某社交平台上,出现了一名为“路见不平”的用户,发布了一篇新帖,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来说点真相》。 这个帖子在喻青溪私交甚好的水军推波助澜下,很快进入热门榜前列,走入大众视野。 发帖人自称是蔡沐的一个同学,私交不深,属于逢年过节问个好的类型。 但他表示,自己的另一个好友和蔡沐颇有交情,因而有听闻蔡沐的家事。 “路见不平”先上了一张私人平台的状态截图。 截图里,蔡沐发了一条动态:【忍人所不能忍,只不愿所爱之人受二次创伤。】 这条动态当然不是蔡沐自己发的,而是喻青溪和水长乐商议后,让蔡沐发的,之后截图当做素材。 “路见不平”表示,就因为看到这条仅好友可见的动态,心生怜悯,认为蔡沐可以忍,他不能忍。 铺垫完后,“路见不平”说出他所知道的事实真相。 蔡沐的亲戚其实一直在利用蔡沐,他很长时间被蒙在鼓里。 他和朋友以及蔡沐都是以优等生名义进入的钮喜一中。一次他们在谈论生活补贴时,发现蔡沐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很奇怪,因为大家都知道,蔡沐拿过g区机甲大赛一等奖,按理说不但免学费,每月补贴金额是最高档。而蔡沐平日衣食起居都很拮据甚至可以说吝啬,成长发育期,每顿只吃学校食堂免费的营养液加一份特价菜。 蔡沐和朋友去询问校方,才知道每月的补贴和入学丰厚的奖金,全部打给了蔡沐的伯嫂。 朋友很愤慨,想为蔡沐讨回公道,不料蔡沐却说,他平时假期也回伯嫂家,多得伯嫂照顾。 朋友很气愤,因为他去拜访过一次,知晓蔡沐在那个家庭里,不但被当做免费劳动力和家庭教师,吃饭也是吃剩下的,一年到头永远是四套校服换着穿,从没见他买过新衣服。 朋友当时就对蔡沐恨铁不成钢,并将情况吐槽给发帖人,发帖人也很愤慨却无能为力。 没想到几年后,还能在热搜上看到如此颠倒黑白的控诉,又看到蔡沐的状态,真心认为大众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路见不平”发完贴,挑出底下质疑其真实性的某条评论,回复了一句“钮喜一中很多人知晓,欢迎去查”后,便下线不再回复。 这位“路见不平”,自然是水长乐所饰演的。 水长乐和喻青溪其实已经调查掌握了一部分实证,但他们并未放出。 一来底牌要掌握在自己手底,留足悬念; 二来更重要的,是要给大众亲自挖掘真相的机会。 毕竟同一道题目,自己千辛万苦解题,和直接抄答案,心理上的成就感是不同的。 果不其然,这篇帖子发布后,在喻青溪的水军加热,和广大网友好奇心推波助澜下,很快传遍各个平台。 向来吃饱饭没事干,喜欢挖掘真相的网友,自然不会错过当神探的机会。 他们一边逐字逐句分析蔡沐伯父的控诉,一边又比照“路见不平”的发文,之后再冲到钮喜一中的官媒,向学校讨说法,要事实。 大家各执己见,互相争吵,总之热闹得很。 == 而在花岛别墅的餐厅内,气氛一片闲适。 喻青溪给自己煎了块肉排当夜宵,又很体贴的在自助料理机上给水长乐拿了一份营养液。 “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问,那天比赛结束,军部来找你,不是因为什么要将神域构建运用在军队训练上吧?”喻青溪嚼着肉排,口齿不清道。 水长乐笑笑,这种胡掐的荒诞理由,他没奢望其他人会信,大家不都心照不宣接受吗。 喻青溪理解水长乐笑容的含义:“我也不是一定要刨根问底,只是如今有人用你赛后被军方带走的视频,说你构建违规,被军部调查,这纯粹是诬陷吧?” 若说水长乐被退学、成绩差等,水长乐可以毫不在意地表示“是事实”,那么被陷害贬低人品,就该出来为自己正名。 水长乐吞了半份营养液,很淡定道:“对方既然按头是被军部调查,只要下一场我仍旧上场,正常发挥,是不是反向证明,军部调查认为我没问题,什么构建不合规纯属无稽之谈?” 喻青溪愣了下。“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角度?” 水长乐耸肩:“对吧,看待事情要乐观点。” 喻青溪表示叹服,继续追问道:“那蔡沐呢?为何要用第者角度写一篇证据模糊的澄清呢?” 水长乐看着屏幕上飞速滑动的信息,网络上的讨论如火如荼。 “首先,自然是从他人角度出发,给蔡沐塑造无辜形象。 因为已经错过了第一时间发声的机会,那么就要解释不能第一时间发声的原因。实话实说是因为不想干扰选手心情,影响接下来的比赛,合理,但大众难以认同,也就是不合情。 通过他人透露出蔡沐“是个重情重义的傻子”“念及旧情不愿出声”,再加上第者恨蔡沐“怒其不争”的情绪,来引导看客的情感——蔡沐无辜、老好人、被欺负又不还手的形象便跃然于大众视野,也合理化其一直不发声的原因。 在众人眼底,蔡沐便是完美受害者。在舆论里,其本身是不是完美受害者不重要,让人认为是才重要。” “其次,既然是从‘不太熟但路见不平’的朋友角度出发,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像篇公关稿,大众也不是傻子。 都不太熟了,你却比人家亲妈还了解,你还能拿出充足证据,就有点此地无银百两。 模棱两可,符合不熟朋友的视角,大众从感官上和逻辑上更信服。” “再者,只讲冰山一角,其他不说,追求的是过程感和逐渐挖掘。一下把所有证据链都摆在眼前,虽然迅速澄清,锤死对方,但大众热度会很快过去,毕竟大众并不喜欢真相,而是喜欢热闹。让大众参与进来,让这场大戏更热闹,澄清的效果会更好。” 喻青溪一脸复杂地盯着水长乐。 “怎么了?”水长乐注意到对方表情。 喻青溪:“没,我觉得你又理智,又可怕。” 水长乐不以为意。 喻青溪:“你条理这么清晰,为何每次构建都要虐男主?个人癖好?” 水长乐:…… 水长乐自动跳过这话题,继续盯着平板。 果不其然,蔡沐的话题在网络上风生水起。 钮喜一中因被指责“对学生情况莫不知情”“不落实政策”等,不得不出面,调出了当年校方的转账记录,表示当年蔡沐的监护人和代办人的确是其伯嫂,校方是严格按照规定免除学费,并将奖金、补贴等打到监护人账户。至于监护人是否有将款项用于蔡沐身上,校方难以核实。 网友则发现,既然学校已经免除学费,那么其伯伯所说的承担高昂学费便是一派胡言。好事的网友又分析当地的物价,认为蔡沐的奖金和补贴,完全足够蔡沐在学生时代生活富足。 再之后,便有更多“知情人”跳出来。这中间,有的是蔡沐当年的同学,有的是纯粹来博眼球、赚热度的,纷纷表示“路见不平”的发帖所言不假。 比起蔡沐伯伯举证“合家欢照”当做抚养证据,知情人贴出来当年在校内的照片更有说服力。 照片中,蔡沐打扮简朴且贫寒,尤其是一张宿舍照,照片里蔡沐洗得发白的床单,床下破旧的鞋,一下让人联想“路见不平”所说的话,瞬间觉得蔡沐伯伯面目可憎。 网友疯狂地冲到蔡沐伯嫂的个人平台,发现对方因为心虚,已经关闭了评论功能,一下坐实了网友的侦破。网友们狂欢着,开始扒起蔡沐伯嫂的其他龌龊事。 == 花岛。 喻青溪看着基本已经逆转的舆论,边打呵欠边道:“不错,效果显著。” 水长乐点头:“舆论暂时控制住,当然也不保证对方会不会留有后手。” 喻青溪:“比起网上的舆论纷争,我更在乎的还是队员有没有受影响。不过今晚将事情摊开来讲,大花反而都能释怀些。” 水长乐看了眼时间,已临近深夜,不知为何脑袋却莫名愈发清醒,毫无睡意。 果然不能吃夜宵啊。水长乐心道。决定找点无聊事打发时间,增加睡意,比如清理下通讯录,顺便理清这具身体前任的人脉社交。 认证器内的通讯消息不少,除了眼熟的,比如爷爷和小弟,以及岳华战队,大多水长乐都没点开。 有的是因为消息概述里就出现“要钱”“出来玩”“给爷等着”的字眼,一看便是前任狐朋狗友和欠下的孽债。 有的则是前任之前从未联系过,没有对话记录,但躺在通讯录里,直到水长乐参加神域大赛后忽然活跃起来,主动联络攀谈。水长乐拿不准前任和这些人的关系,索性保持不回复的好习惯。 水长乐没有删好友,而是根据以往的聊天记录,一一将其分类,归在了【亲人】【队友】【不熟】【远离】等组别中。 水长乐效率很高,通讯录里大几百号人,转眼间便已分类完毕,剩下了一个——芒海年。 芒安石的哥哥。 想到这个名字,水长乐心底压下的复杂情绪又蔓延开来。 他给自己灌了口冰水。 和芒海年的对话界面,还停留在对方加好友时发的一条【我是芒海年】上。 面对一个大元帅,自己不回复并不礼貌。可时间过这么久,再回复又显得滑稽。 水长乐叹口气,给芒海年单独设置了一个【?】分组。 “石阡?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在哪听过?”对面的喻青溪忽然道。 水长乐抬头:“怎么了?” 喻青溪正在处理战队工作号的电子信箱。一般而言,战队信箱是公事专用,主要用于企业谈赞助、合作,以及一些官方赛事发送邀请函,媒体发送采访邀约等,约定俗成不会用于私人信件传送。 可一个叫做石阡的账号,连着两日将电子信箱当做私人账号,不停地发送“在吗”“看到能否答复”“是岳华战队吗?负责人在吗?”之类的消息。 喻青溪抱怨道:“这算是恶意骚扰吗?该不会是战队的脑残私生粉吧?” 水长乐记忆力极好,一下想到何时听过这名字。“之前汤姐说,她得知自己被海王欺骗后,找她的同桌帮她打造渣女形象。说起来,她那同桌,好像就叫石阡?” 两人四目相对,世上有这么赶巧的事情? 喻青溪犹豫了下,点开对方账号的关联信息,用自己的私人通讯联系对方。 【我是喻青溪,岳华战队领队和教练】 好友申请几乎秒过。 【石阡:有证明吗?】 喻青溪嫌弃地撇撇嘴角,大哥,你发了那么多骚扰邮件,现在找我要证明?这蛮不讲理的脑回路,和汤白灵如出一辙。 喻青溪才不会拍自己的身份信息给对方看,而是截了战队邮箱的后台页面,打码发送给对方。 【喻青溪:无事不登宝殿,有话快说。】 【石阡:热搜上关于汤白灵所谓的劈腿,我有证据反驳】 喻青溪挑眉,将两人对话给水长乐分享。 “这么巧的吗?”水长乐感叹,“防人之心不可无,让对方把证据发来,我叫白灵过来确认。” 很快,石阡就将所谓的证据打包发来。 喻青溪本以为可能就是一两张图,结果出乎意料,其证据链整齐得简直可以当做教科书,上了联邦法院请顶级律师都不能糊弄的那种。 证据里,不仅包括当年汤白灵请石阡帮忙的聊天记录,还有汤白灵发给石阡的,骆加出轨的聊天截图和与鱼塘鱼们的激情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汤白灵所谓“出轨照”的前因后果。 比如骆加看到的照片,是汤白灵和一运动系小帅哥在人工湖边勾肩搭背。而在石阡的系列照里,则出现第者,是小帅哥的女友,听闻汤白灵遭遇后“girlhelpgirl”,不但贡献出男友,还亲自指导两人如何拍出氛围感情侣照。 通过好几组系列照,完全可以判断出所谓的“出轨照”是逢场作戏。 最锤的则是一张大合照,里面汤白灵坐在正中,周围汇聚了其所有绯闻男友。任凭汤白灵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一堆男友同框并相安无事。 水长乐看完所有照片,摊手表示:“证据链无法辩驳,显得我们刚才帮蔡沐的公关漏洞百出。” 喻青溪倒不在乎无用功,而是看向刚走进餐厅,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睡衣的汤白灵:“白灵,你来看下。” 汤白灵看完所有证据,面无表情。 喻青溪征求意见:“这些东西,可以发吗?” 汤白灵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到底要将当年出的那口恶气进行到底,还是要维护自己如今的名声。 几分钟后,汤白灵做出选择:“发吧。” 喻青溪点头,正想通过战队的社交平台发送这波“完整证据链”,被水长乐拦住。 “问问石阡,由他来发送是否可以?” “为何要这么麻烦?” “之前说的,要为没能第一时间发声找个理由。再让水军带带节奏,比如‘汤白灵不愿落井下石’,‘汤白灵很受伤往事不愿重提等等’。” 汤白灵幽幽道:“老娘不是走这种路线的。” 水长乐:“那就委屈一下老娘换个路线。” 汤白灵:…… 喻青溪征求石阡意见后,对方爽快答应了。 很快,对方真身上阵,发了一篇完整的前因后果。 岳华众人没料到,石阡并非普通素人,其在科研领域成果颇丰,成就颇高。再加上面容出众,粉丝和拥护者众多。内容一发出,还未等喻青溪聘请的水军出力,粉丝们已贡献出极高热度。 石阡写稿水平比起水长乐不遑多让,有全篇梗概,给没耐心喜欢看短新闻的观众;有抑扬顿挫的正文,给喜欢看故事的朋友;每张照片还都进行配文,让大众更能了解其中深意,不至于理解错误。 喻青溪看完后极为满意:“这一波,白灵可以说摘得干干净净,全身而退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有这么给力的朋友,之前怎么不说?” 汤白灵的脸上忽然浮出几抹奇怪颜色,带着惊慌,结结巴巴道:“我将他拉黑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而喻青溪身前的平板上,成功完成任务、被喻青溪一通彩虹屁夸赞的石阡发来信息。 【石阡:白灵她,知道这事吗?让她好好比赛,不要受影响。】 喻青溪“啧”了一声:“按理说,我不该好奇队员的八卦,但我现在真的有点兴趣。” 被网文荼毒多月的水长乐很配合:“是当年爱你在心口难看,看着爱的你走入别人怀抱?还是两情相悦却彼此误会,最终一拍两散相隔天涯。多年后再遇,是孽缘?是注定?还是契机?” 喻青溪正想探听八卦,通讯器上却显示对方已经下线。 “罢了罢了。”喻青溪起身,伸了个懒腰回房。“汤姐的事还是别知道太多,好奇心害死猫。” == 别墅卧室,冲完澡的水长乐仍旧孤枕难眠。 他躺在床沿,数着玻璃地板下的小彩鱼。在记下了所有小彩鱼背上的花纹纹路,并给每只小彩鱼都取了名、字、号后,他终于面对自己失眠的事实。 打开床头柜上那盏做作的香薰灯,百无聊赖的水长乐点开通讯器,决定找一人分担自己失眠的痛。 鬼使神差的,他点开了最新分类【?】里唯一的名字。 【水长乐:晚上好】 发完后,水长乐便后悔了,可惜垃圾认证器的通讯竟然连撤回功能都没有。 水长乐看了眼时间,已过午夜,这个时候发“晚上好”,真的很像想要撩骚的登徒子。不过往好的想,元帅日理万机,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看信息,即便看到了,眼睛也会自动略过废话问候。 自我安慰完毕,水长乐正想切换页面,通讯里跳出回复。 【芒海年:好】 水长乐:…… 这没话找话的对话,看来不得不继续下去了。:,, 第147章 《我师亦我爱》 水长乐盯着与芒海年的对话框。 或许因为太久没回复,对方又跳出一条信息。 【芒海年:有事吗?】 水长乐看了眼窗外一望无垠的大海,脑回路不小心连上海浪,抽风地回了句【有个故事想和你分享】 发送完后,看着无法撤回的聊天页面,水长乐懊恼地拍了两下脑门。 事实证明,熬夜不但有害健康,还会丢尽脸面。 水长乐鲜少有熬夜的经历,哪怕是学生时代最紧张忙碌的考试周,他也要保持充分的睡眠。 他为数不多熬夜且与人聊天的经历,都是他的学生有苦恼、想不开来求他开解心结。为人师长,水长乐还是愿意浪费良宵让学生迷途知返、心境开明的。 而他最擅长的开解法,便是寓理于事中,编造个自己或者朋友的小故事,将观点和思路融汇其中。 因而半夜看到对话框,水长乐的身体出于本能,便打出了常用的句式——【有个故事想和你分享】。 == 第一军部。 芒海年刚结束一场临时会议,私人通讯器里便跳出新信息。 军部同僚、下属等会有专属的秘密通讯渠道,这个私人通讯里的联系人,总共不超过三十人。再加上他不喜与人唠家常,他人便也不敢打扰,因而联系人们基本处于全年躺尸状态。 非节假日祝福的新信息,倒也稀罕,尤其看到对方名字,水长乐。 对方大半夜找自己,有何贵干? 是认为自己手握把柄,搭上元帅,遇到难事想请他出马解决? 还是认为自己上次签的合同收益不够丰厚,贪心不足蛇吞象? 芒海年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有事吗?】 他快速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等对方提出非分要求后,如何软硬兼施,让对方知难而退,自我清醒。 结果水长乐来了句【有个故事想和你分享】,打得芒海年措手不及。 不愧是有史以来最不按常理出牌的构建师! 恐怖如斯! 芒海年含在嘴里的温水呛了一口,盯着对话框,思索着对方的意图。 从水长乐在神域里的表现来看,这绝对是一句别有深意,承上启下,陷阱重重的对话。 芒海年头脑风暴许久,最终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回复了句【好,我听听。】 简短、干练,似乎顺着对方,又不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不急不躁,极限推拉。芒海年很满意。 == 三花岛上,水长乐头疼地看着最新跳出的回复。 前一分钟,他还在奢望元帅狠狠拒绝他,冷淡点表示“很忙”,或者语气不好直接“没兴趣”,甚至直接“不想听”,他都能欣然接受。 偏偏元帅就是如此“礼貌不驳人脸面”。 这都大半夜了,中医角度讲,就是进入身体排毒时间,早该睡眠了。 大元帅不是日理万机吗?大半夜还有闲情逸致听人讲故事? 水长乐无奈,盯着聊天页面,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半晌,水长乐还是决定和元帅分享故事。 心灵鸡汤很多,睡眠读物也很多,但水长乐最终还是讲了一个善良小伙和苦命小伙的故事,也就是今晚岳佳客所说诈骗事件的前因后果。 【善良小伙和苦命小伙是同学,机缘巧合下,善良小伙了解了苦命小伙的身世……】 【善良小伙不愿意为自己当初的行为做辩解,因为一旦辩解,势必要牵连苦命小伙……】 【元帅,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很无奈,很不公,好人有口难言,坏人胡作非为……】 水长乐长篇大论完,自己都咯噔了一下。 水长乐忽然想分享岳佳客的故事,是因为他想到,事件中岳佳客的朋友陈灯,正是在第一军部就职。若作为上司的元帅能对故事有同理心,哪天东窗事发,或许能提前知晓元帅的处理方式。 == 第一军部。 芒海年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向来没表情的脸部忍不住抽搐。 水长乐还真来跟他分享故事呢。 芒海年将故事反复看了两遍,琢磨水长乐的意图。 水长乐分享的故事,一定不是普通故事,肯定是想借故事抒发、抨击、暗示点什么。 芒海年逐字逐句分析,怎么看都只是一篇好人无可奈何的普通故事。 水长乐是想暗示自己,他帮芒安石治疗让水长乐身陷囹圄,苦不堪言? 或者水长乐是想抨击自己,为了弟弟欺霸他这良民,助纣为虐? 芒海年纠结许久,理不出思路,索性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芒海年:我知道你有隐喻,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明说吧】 == 水长乐靠在床垫上,看着新跳出来的回复,啧啧称奇。 不愧是元帅,第六感和灵敏度非常人可比。 水长乐斟酌片刻,决定以攻为守。 【水长乐:元帅认为,若有一日,故事中苦命小伙的身世被知晓,军部会如何处理?按照军律中对于背调的要求,开除军籍?或者考虑其特殊,网开一面?】 很快,芒海年答复了。 【芒海年:若按普通军法,其的确未达到入伍条件。但根据故事的特殊情况,其父母离世时,苦命小伙仍处于未成年,且其父母‘淘黑犀’并未成功,也就是处于犯罪未遂的状态,苦命小伙没有享受到其父母犯罪所得获利。从《联邦民法》角度,所有受益人无论是否有主观动机,都是受牵连者,反之,无主观动机且无受益人,不该被牵连。军法的裁定会参照民法,若故事属实,苦命小伙只会接受两个月的培训学习以及在职观察。】 水长乐看着芒海年严谨地解释法条,蓦地有点感动。作为上位者,愿意对一个故事认真地去分析和答复,难能可贵。 荧幕另一边,芒海年看着久未回复的对话框。 水长乐这是要走迂回路线到底? 芒海年心有不悦,他这人敞亮惯了,特烦政客一句话绕三个弯,一件事先来三个铺垫的作风。 【芒海年:直接说吧,恶毒亲戚是谁?善良小伙是谁?苦命小伙又是谁?】 水长乐看着跳出的新回复,心下惊叹。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元帅。 水长乐权衡了一会利弊。 岳佳客被造谣“诈骗”一事,目前处于若能澄清再好不过,不能澄清的话,也已经将影响限制在可控范围。 从元帅对法条解释来看,对方是个开明知法的人,应该也不会反悔,自己打自己耳光。 若将实情告知,或许对方有更稳妥,更具权衡的处理方式。 【水长乐:元帅可认识陈灯?】 【芒海年:?】 芒海年自然知晓陈灯,第一军部最年轻的副参谋长,他相当器重的对象。半个小时前,他还和对方在会议室商讨军事演练事项。 可水长乐怎么认识陈灯?又忽然发问? 芒海年拿不准,对方到底是生硬地转移话题,还是别有目的。 水长乐果然恐怖如斯! 【水长乐:第一军部副参谋长,陈灯。】 【芒海年:嗯】 回复越简短,越能打破对方的心理攻势,牵制对方。 【水长乐:故事里的苦命小伙,就是陈灯。而善良小伙,是我的一个朋友。】 芒海年愣住。 等下,水长乐讲的故事,不是在暗喻他、水长乐和芒安石吗? 原来真是在讲其他人的故事? 芒海年转不过弯,一直到水长乐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 【水长乐:我相信元帅一定会说到做到。】 【水长乐:兼具法律和人情】 【水长乐:给出最公正的决定】 【水长乐:对吧?】 芒海年后知后觉,自己被下套了,不过他也不恼怒,若对方所说为真,他并不会不近人情。 【芒海年:好的,这件事情我来处理,还有其他事吗?】 【水长乐:谢谢元帅,元帅晚安】 达成目的,且终于找到终止对话的机会,水长乐迫不及待下线。 睡意适时袭来,意外解决一个潜在隐患的水长乐沉沉睡去。 == 悠闲的假期很快临近尾声。 复赛第二轮,岳华战队即将面临鲮鲤战队。 这期间,岳华战队也搞出了好几条大新闻。 比如第一军部的副参谋长陈灯在《联邦每日新闻》上亲自发函,讲述自己过往,对岳佳客表示感谢,要求优泰对岳佳客道歉,并赔偿岳佳客的名誉损失。而自己也将接受军部的背调复核和职能调查。 岳华战队众人不清楚水长乐和芒海年“深夜彻谈”,只以为岳佳客时来运转,岳华战队如有神助。 若说陈灯亲自辟谣,还在众人可以理解的犯愁,毕竟岳佳客和陈灯曾有私交,友情颇好,但第一军部出来为水长乐背书,便让岳华众人瞠目结舌。 两天前,第一军部的官方号发布了一则声明,表示军部正在研究神域中出现的军事谋略和军事方案等,融会贯通用于军部的作战计划中,会聘请优秀的神域构建师当做顾问。岳华的水长乐和爱明螣的骆陵是他们首次合作对象。 这则声明,无疑狠狠打了之前造谣水长乐违规构建,被军方带走调查之类的荒唐言论。 岳华战队内。 喻青溪不可思议:“军部找你,还真是要将神域构建用于军事计划中?” 他本以为是水长乐胡掐的理由。 蔡沐以水长乐为荣:“水哥牛逼!能让军方发声明!” 岳佳客将不要脸皮的风格发扬光大:“主要还是因为我挖掘了长乐这块好苗子。” 唯有汤白灵,将质疑继续到底:“不是,军队请水长乐当顾问要学习什么?用虐男主的手段虐待间谍?或者潜入对方阵营当卧底?对目标对象用之以情,在其不能自拔时又虐身虐心,最终为了爱人背叛国家?” 水长乐依旧维持笑而不言状态。 他也很意外,军部帮他“澄清”,哪怕是虚假澄清。不过芒海年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或者对方担心他承受不了舆论压力,为了洗白自己说出真相? == 假期结束。 心情颇好的岳佳客包了一辆豪华飞车,将战队众人从三花岛直接运到明泽场馆。 岳华战队复赛第二轮所面对的,是鲮鲤战队。 鲮鲤战队,如今又被获封锦鲤战队,是本届神域大赛中仅次于岳华战队的第二匹黑马。 若说岳华依靠的是新队员非同寻常的表现,老队员稳健又不失灵气的输出,那么鲮鲤战队依靠的主要是——运气。 其运气体现在场内场外方方面面。 在场外,其从小组赛到复赛,所抽到的队伍全是各档中的弱旅。而高档次中的弱队,王牌选手还在比赛前遭遇意外,因伤缺席。 而在神域内,鲮鲤战队更是运气爆棚。比如在斗智世界中,明明全程被对方压着打,结果结尾忽然反转,成员在比赛中无意救助过、书中几乎没有笔墨描写的老头,竟然是智斗比赛的幕后boss,直接让该成员胜利。 观众喜欢黑马剧情,媒体便特别热衷追捧鲮鲤战队的锦鲤属性,不断神话、渲染。就像水长乐的构建方式也被媒体们翻来覆去分析。 比赛前,岳佳客给岳华的选手都买了高额人身意外险,美名曰“前车之鉴”。 喻青溪十分无语。 岳佳客表示,他这是未雨绸缪。比赛赢了最好,因为实力输了也能接受,若因运气,比如队员受伤而战败,一定会心如刀割。 钱和胜利,总得有一样握在自己手中。 岳佳客的荒谬平衡论,获得了岳华战队的一致声讨。 == 战队众人到达赛场后,明显感觉现场的媒体比之前几场更多,媒体区非但座无虚席,场外还有大量未获得官方邀约的媒体在自主报道。 “岳队,今天面对幸运buff叠满的锦鲤战队,你们有几成把握?” “长乐,你认为你的特殊构建和锦鲤的幸运光环,哪个更胜一筹呢?” “谁才是今年神域大赛最大黑马呢?” …… 岳华众人自然不会回答媒体提问。 岳佳客蹭到喻青溪身旁,小声地问:“前几天我们热搜上那阵势,该不会是鲮鲤战队搞的鬼吧?为了成就黑马神话?” 喻青溪冷笑一声:“鲮鲤战队有这闲钱,应该给自己换下队员阵容,至少多个替补。” 全联邦的神域战队,除了岳华外,另一支零替补的,便是鲮鲤战队。 岳华刚进入内场,一个笑得乐呵的娃娃脸男子便迎了上来。 “岳队吗!我这几天看到你的新闻了!替朋友两面插刀,还为朋友守口如瓶,太伟岸了!”娃娃脸男子的眼中闪着星光,崇拜得真心实意。 喻青溪在一旁提醒:“鲮鲤战队的队长,张屏。” 岳佳客看着跟前天真无邪的脸,忽然明白什么叫老天偏爱笨小孩。 好吧,把对方想成什么隐藏大魔王,是他龌龊了。 很快,岳华战队看到了鲮鲤战队全体人员。 三男一女。 队长张屏,此刻已经是岳佳客的小迷弟。 女队员顾惜蕾,双马尾绑得很高,却能垂到腰部,让人怀疑头发放下来后或许能长发及腿。 戴着一副小圆框眼镜的男队员廖慕青,看脸气质儒雅,偏偏从衣服裤子到手中的水杯,全部布满了“发财”元素,毫不掩饰自己的财迷属性。 最角落的男队员个头很矮,甚至比顾惜蕾还矮半个头,名叫贺鹤。队员间流传着一个冷笑话,为什么贺鹤长不高。因为其成长期需要睡眠时,听到周边人“呵呵”,以为是在呼唤自己,不断起身询问,最终导致睡眠不足。 水长乐看着对面,没忍住对岳佳客嘀咕:“这是童工队?” 不怪水长乐联想,这四人共同特点,便是长得非常稚嫩,顶多是高中生。 喻青溪呵了声:“除了贺鹤比你小两岁,其他人都大你五岁以上。” 水长乐:…… 一时不知该称天山童姥,还是该夸保养有方。 两队的赛前气氛很和谐。 鲮鲤战队队长也不知是天生乐天派,亦或扮猪吃老虎迷惑对方,完全表现出一副“走到现在我们已经很知足,今天就准备打道回府”的豁达。 以至于岳佳客特地准备的“赛前呛声语录”完全没有用武余地。 不多时,组委会公布了本场四部作品。 恐怖类——《博物馆惊魂夜》(互动) 校园类——《我师亦我爱》 年代类——《末代文豪》 神话类——《广寒宫里有只狼》(互动) “诶!等等!那个《我师亦我爱》,不是长乐前几天表演赛里构建过的吗?”岳佳客惊呼。 蔡沐附和:“运气太好了。” 喻青溪仔细回忆了下水长乐的构建,保持沉默。 岳佳客看向汤白灵:“女士优先,白灵你选什么?” “神话类。”汤白灵简短道,说是神话文,主要还是以感情戏为主,在她游刃有余的范畴。 蔡沐也主动道:“我选《博物馆惊魂夜》。” 或许是上一场构建斗智类作品《混沌之地大逃杀》里的恐怖元素,激起了蔡沐隐藏的恐怖向癖好,恐怖类作品成了蔡沐最近除科幻玄幻外的心头爱。 岳佳客点头:“剩下年代类和校园类,长乐上次构建过同一个世界,已经练手,那我就参加年代类。” 水长乐表示无所谓,皆可。 喻青溪本想发言说几句,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对着水长乐道:“虽然我发现你很看不惯师生恋,但参加比赛,一定要把神域构建要求放在首位。” 水长乐:“那是当然。” 两队的排兵布阵都极为迅速,很快,大荧幕上显示出对战阵容。 《博物馆惊魂夜》(互动)——贺鹤vs蔡沐 《我师亦我爱》——顾惜蕾vs水长乐 《末代文豪》——张屏vs岳佳客 《广寒宫里有只狼》(互动)——廖慕青vs汤白灵 == “长乐,下课后我们去九合里吧?”手劲极重的人拍了下水长乐的肩膀。 水长乐感觉浑身筋骨都快散架了。 他想起了上大学时,学校外三十九一位泡脚加四十五分钟全身按摩的足疗店。 店里身强体壮的大叔们总会不畏余力地推介草药包泡脚,但囊中羞涩的学生都会硬着耳根,选择最便宜的三十九块白水泡。 每到这时候,没能拿到业绩抽成的大叔们,便会使出最大的手劲按摩,在学生们嗷嗷直叫时表示,“你这肾不行啊,还是来个生姜藏红花套餐吧。” “长乐,发什么呆呢?” 见水长乐久未回答,身后的人凑上前。 水长乐回身,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孔。 男生名叫陈真钦,水长乐在之前《我师亦我爱》中担任班主任时,其是水长乐的学生。成绩不突出,文体也不突出,不算乖巧但不惹事,属于容易被老师遗忘的学生。 水长乐打量了一圈四周。 他正坐在班级里。 从桌上新分下来、还未包书皮的课本推断,应该是刚开学。教室闷热得像个蒸笼,九月初的天气,带着梅雨季的潮湿和炎夏尾巴的炙热。 水长乐看着身边无人的座位,以及左右位置上的学生面孔,确定了自己所顶替的身份——武景舟。 女主的同桌,一个爱博人眼球的尖子生。 水长乐心底暗自叹气,他还是喜欢当班主任。当学生的话,想要掰正男女主的三观,总显得没有权威性和说服力。 “天气这么热,吃火锅好吗?”水长乐对身后的陈真钦道。 陈真钦左右两边的男生凑过来:“今天九合里全场五折,更重要的是,小陈喜欢的学妹,是老板的女儿,经常在店里帮厨,你懂的吧?小陈请客!” “胡说什么呢?”陈真钦嘟囔道,发红的耳根却出卖他的心思。 “走走走!”男孩们起哄道。 水长乐摇摇头,还是决定融入年轻人的集体活动。 至于男女主,现在刚开学,女主还没转学过来,他倒不用未雨绸缪。男主嘛,明天上课总能见到。 == 校门口两条街远的火锅店生意极好。 有学生客源,有附近写字楼的白领,还有不远处软件园区的码农。刚到饭点,大堂内已座无虚席。 火锅店内的空调开得极猛,企图对冲室外闷热的天气。沸腾的白气从一口口黄铜锅中升腾,人脸都水雾后都变得模糊。 “还好我预定了位置。”陈真钦嘚瑟道,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朝最角落走去。 水长乐跟在身后,看着清汤锅里漂浮的三花趾和吊龙伴,咽了咽口水。他最爱的火锅就是潮汕的牛肉火锅,裹上简单的酱油醋蒜泥,牛肉鲜嫩的口感充斥鼻腔。 “长乐,水长乐。”有女声喊他。 一片人头攒动,烟雾缭绕中,水长乐还以为是自己饿晕产生错觉,直到女声又高了二十分贝:“水长乐,这里。” 水长乐顺着人声看去,熟悉的面孔,十分钟前刚见过。 若说区别,便是减龄可爱的双马尾放了下来,变成十分成熟的波浪卷。甜美的娃娃领蓬蓬裙,变成了修身的职业装。 ——顾惜蕾。 看这打扮,对方所顶替的角色,并不是学生。 “顾老师!”其他几名男生热情地招呼。 顾惜蕾笑得睫毛弯弯:“你们出来开小灶呢?学生伙食真不错。” 几名男生非但没窘迫,还反守为攻,看着顾惜蕾对面摆着的碗筷,笑得贼眉鼠眼:“老师该不会是来约会吧?” 顾惜蕾:“我们小办公室团建,你们去点菜吧,长乐你来下,我有话和你说。” 几名男生听闻还有其他老师,脚下生烟往角落里快走。 水长乐坐到顾惜蕾身边,彼此都没有作为竞争者的剑拔弩张:“你是我的,哪个科任老师?” “政治。” 水长乐想起原书中政治老师古板的性格,不禁发笑。 顾惜蕾轻咳一声:“我和你说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什么?” “我今天在办公室见到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了。” 水长乐点头,他之前构建时取代的身份是班主任赵启明,对教师团队和办公室架构再清楚不过。 “数学老师他……他……”顾惜蕾的表情很纠结,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很快,水长乐知晓顾惜蕾口中“恐怖的事情”。 一个身材敦实,穿着朴素,五官憨厚的中年男子,和一位身形修长,五官俊逸风流,戴着银边眼镜,穿着新潮又得体的青年一同走到两人桌边。 两个男人的手中都捧着小料碗和水果盘,显然刚从自助台回来。 “诶,是长乐啊。”中年男子笑得和蔼可亲。 虽然面容陌生,但水长乐看到了其衬衣上没有摘下的胸辉,上面刻有名字——“赵启明”。 他的班主任。 也是他上一次进入这个世界时顶替的人物。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启明身旁的青年。 银边眼镜,并未减弱他明艳五官所带来的冲击感,反倒添了几分无欲无求的清冷。这种男人,似乎不该来人声鼎沸的世俗火锅店,而是呆在天宫神府里,饮琼浆玉液。 顾惜蕾用力咳了两声,又用膝盖顶了顶水长乐,担心对方露馅。 “长乐啊,看到数学老师还不打招呼?芒老师你别见怪。”顾惜蕾侧过脸,不停朝水长乐使眼色。 一个小时前,顾惜蕾在办公室看到芒安石时,差点没打翻手中的茶杯。 她虽没有少女情怀总裁梦,但她的亲妈却是总裁小说爱好者,并热衷于将其理想型,芒天集团的小芒总代入小说。 因而顾惜蕾对这张脸非常熟悉。 当刚熟识的班主任赵启明和对方聊天时,顾惜蕾才从对话中提取到关键信息,芒安石是数学老师。 什么情况? 数学老师不是王昱吗?书里的男主! 怎么还能连名带貌全变了! 顾惜蕾将满腹狐疑藏在心底,面上强装无事发生,打算等和水长乐汇合后,来确认到底是自己的构建视角出现问题,还是进入神域的方式不正确。 此刻。 她很担心不明状况的水长乐惊慌失措,将非神域原住民的身份暴露,被系统踢出神域世界。 他们虽是对手,却需要一同构建作品,将蛋糕做大。 “芒老师好。” 却听身旁传来水长乐毕恭毕敬的招呼。 芒安石神情冷淡,目光在水长乐脸上停留了三秒,点点头,便直接落座。 顾惜蕾长舒一口气。胳膊在桌下怼了怼水长乐,用眼神道:小样,这适应能力可以啊。 水长乐看着热气腾腾后俊美无双的脸。 果然呐。 他早已猜到了这种可能。 又……见面了,芒安石。:,, 第148章 师生恋? 九月的秋老虎,偌大的教室也让人感觉逼仄和透不上气。 头顶的几台大风扇兢兢业业地转着,风却也是热的,未能消退屋内人的心烦意乱。 芒安石写好板书,转过身,看着一班恹恹无力的学生。 在一堆无精打采的面孔中,有一张面庞格外突出。 眼睛很亮,甚至亮过窗外过于明媚的阳光。眼眸中带着水光,都说眼睛泛水光的人,最无情又最多情。 那炙热的目光,一直随着自己移动,他在左边板书,目光向左,他在右边板书,目光向右。 芒安石不是自作多情的人,但半堂课下来,他很确认,对方在很认真地看自己,不是学生出于求知欲的看,因为那目光,从未停留在黑板上。 芒安石知道这目光的主人。 他的一个学生,名叫水长乐,他已经教了这个班级,这名学生一年时间。 可好奇怪,他对这名学生,并未有什么印象,只隐约有个轮廓,是个特立独行但成绩优异的学生。 违和感涌上芒安石心头,混着这燥热的天气,莫名让他有点不悦。 他放下粉笔,迎上了目光的主人。 对方丝毫没有闪躲。 四目相对,芒安石竟然感到一股压迫感,以及心底漫起的另一股奇怪感觉。那目光就像风箱的把手不断推拉,将夏天的炙热蔓延到他心底。 芒安石别过目光,又感觉自己落了气场,心有不甘,点名道:“水长乐,上来算下这题函数y=g(x)在区间(1,e)上零点的个数。” “上了大学后再看高中数学,你会怀疑自己是个智障”的真理,在水长乐身上并不应验。拿过奥赛金奖,区区高二数学题,对水长乐而言不在话下。 他走上讲台,流畅到没有卡顿地将完整步骤和答案写在黑板上。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和几声惊叹,因为芒安石这道题已经超出提纲,涉及到下学期的知识点。 本欲想扼杀下水长乐锐气、搬回一程的芒安石,看着黑板上比他还板正的字迹和比标准答案还简练的作答,心下郁闷。 芒安石不得不口头夸赞两句水长乐,看着对方还是亮晶晶却难以参透的眼眸,心下煎熬。 == 下课铃响,芒安石没有逗留,提着包匆忙离去,脚步带风。 水长乐看着消失在廊道尽头的背影,轻叹一声。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芒冷面今天竟然不拖课?”后桌的陈真钦啧啧称奇。 一直保持着托腮状态的水长乐伸了个懒腰。 自从前天火锅店遇到芒安石后,今天是水长乐二度遇到对方。那日芒安石冷淡的神情,告诉了水长乐一个事实,对方并不认识自己。 这种感觉很神奇。 自己不断地、重复地遇到对方,可对方对自己却全然陌生。就好像小时候读档的单机游戏,每次打boss失败,便会读档到遇到boss前,而后等着boss相似的开场台词。 一整节课上,水长乐都在神游太虚,进行哲学思辨。 所有问题汇总起来便是——“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 数学老师芒安石,到底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长乐。”娇滴滴的女声传来,打断他的思绪 水长乐侧过头,看着一道之隔的女生。 他的同桌,也就是书里的女主角,目前还没转学过来,位置空闲。而他同排另一侧的女生,名叫刘子橙,是班里的班花兼文艺委员。 “长乐,你数学真好,可以教我这道题怎么做吗?”刘子橙求教道。 “呦~”周围传来一片男生的起哄声。“醉翁之意不在题啊。” 水长乐没理会学生们对于男女关系的热衷,耐心地帮女孩讲解题目。 “下一堂是政治课呢。”身后的男生们讨论道。 “是啊,最喜欢上顾老师的课了,赏心悦目。” 这赏心悦目,自然指的是政治老师的颜值。 “话说回来,为什么去年校美女老师评选,第一名是二班的班主任,不是我们顾老师?” “对哦,好奇怪,当初我选谁来着?怎么记不得了?” 水长乐听着后排学生的对话,浅笑一下。原书里,政治老师是个不修仪表又凶悍的中年女子,如今换成顾惜蕾,教学水平如何另说,颜值是绝对在线的。 上课铃响。 顾惜蕾甩着她及腰的大波浪卷,身姿窈窕地走进教室。 上节课还昏昏欲睡的半班男生,此刻都精神抖擞地望着顾惜蕾。 唯有水长乐注意到顾惜蕾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 很快,水长乐知晓了顾惜蕾痛苦的原因。 “校园世界”是神域构建中相对简单的世界,但其有一死亡领域,便是被分配到教师角色。若说水长乐偏爱能教书育人的教师职业,其他构建师则格外恐惧替代教师。 并非因为教师每天八小时面对上百上千号学生,容易露馅; 也非教师职业要备课、要改卷、辛苦且枯燥乏味; 而是因为,教师需要掌握的技能,超过了大多构建师的舒适领域。 比如此刻。 水长乐看着顾惜蕾那歪七扭八,一撇一捺都很有自己想法的板书,忍不住摇头。 身后的陈真钦则评价道:“女人果然是脸越好看字越丑。” 顾惜蕾艰难地写了几行板书后,开始讲解课本。水长乐一听便觉得耳熟,找刘子橙借了一本《薛水星教材全解》,果不其然,顾惜蕾直接将辅导册上的解析一字一句读出,不带变更。 没人提出质疑,也不知是神域系统关照,还是学生们不敢对抗老师的权威。 照本宣科地读教辅,并非万全之策,比如此刻,和女老师踊跃互动的男生们提出了疑惑。 “老师,你刚才讲,道德首先被要求的是支配自己。” “嗯。”教辅在手的顾惜蕾随时能念出这道题目所包含的哲学论点。 “这句话是康德说的。” “嗯?” “顾老师,那康德是谁?” 顾惜蕾:??? 顾惜蕾被学生问得猝不及防。她想强调,这道题是要分析其中哲学理论,至于题干说这是康德的名言,不重要,康德是谁,更不重要。 可看到男生求知的眼神,她又说不出口“我他/妈哪里知道这是谁?要不把这句话改成是我说的?” 连上课笔记都懒得做的男生,也并未有过于延展的求知欲,纯粹是想找个理由吸引女老师注意。 于是,“布袋里塞稻杆”的草包女老师和“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男学生,成功让课堂寂静了两分钟。 水长乐看不下去,主动解围。 “康德你都不知道,老师,我来说。”水长乐假装一个积极与老师互动的男生。 顾惜蕾向自己的竞争对手投来感激的目光。“嗯,长乐,你来解释一下。” “康德,德国著名的哲学家,将培根的经验主义和笛卡尔的理性主义进行调和,创造了德国唯心主义和康德主义……” == 放学铃响。 学生们从教室鱼贯而出。 “长乐,先回宿舍还是直接去食堂?”水长乐同床的下铺问道。 水长乐所替换的角色武景舟是住校生,宿舍一共六个人,四个同班,两个隔壁班。水长乐住上铺,下铺是同班的李密,一个留着小平头,爱讲冷笑话和鬼故事的尖子生。 水长乐正想说先去食堂,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喊他道:“长乐,顾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顾老师,自然只能是政治老师顾惜蕾了。 “那你们先去食堂吧,不用等我。”水长乐道,他很清楚,顾惜蕾找自己,自然不是什么课后辅导或师生情谊联络。 水长乐来到熟悉的教师办公室。 “长乐呀。”班主任赵启明看到水长乐,热情招呼,一笑起来,本就憨厚的五官,更透出一股质朴的热情。“听顾老师说,你要当政治课代表?” 水长乐挑眉,看向顾惜蕾。顾惜蕾借着手中教案的遮挡,朝水长乐“暗送秋波”。 水长乐无奈,只得道:“嗯,是的,最近对政治很感兴趣,感谢顾老师给我机会。” 赵启明抚掌,一脸欣慰道:“当课代表好呀,长乐一直以来学习都好,就是融入班集体不够积极,当课代表是一次很好的契机……” 赵启明滔滔不绝,水长乐学生时代也尊师重教,没表现得不耐烦,任凭对方长篇大论。 办公室门再度打开,身材修长,一身简约装扮也如入t台的青年迈步而入,在看到座位旁边的水长乐时,愣住。 “芒老师,长乐这学期主动提出当政治课代表了呢。”赵启明神采飞扬,一副让桀骜羔羊迷途知返,与有荣焉的喜悦。 芒安石的视线穿过银丝眼镜,在水长乐脸上停留了两秒,“嗯”了一声,坐回座位,好似忙碌的翻阅起桌上的教案书籍。 水长乐心下叹气。 好像每次在神域世界遇到芒安石,无论对方是何身份,一开始总是难以接近。 水长乐本欲说两句客套话,拉近下距离,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罢了,时间还长,倒也不用操之过急。 况且如今知晓对方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不知自己行为举止上是否要注意分寸。 顾惜蕾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提起包:“我请我的课代表吃个简餐。” 赵启明连连感叹:“难怪顾老师受学生喜欢。” 顾惜蕾:“下次我也请赵老师吃饭。” “去吧去吧。” 等到水长乐和顾惜蕾离开办公室,芒安石才停下手中假装忙碌的动作。 “顾老师和水……这个学生,关系很好吗?”芒安石问坐在对面的班主任。 赵启明正在查看新学期课表,看能否瓜分掉体育课,听到芒安石发问,头也没抬:“顾老师说,长乐和他很投缘,上政治课也积极热情。” 芒安石没再发问,埋头继续备课。 == 傍晚的校园总是一天最为热闹的时候。 霞光漫天,篮球场上的男生们尽情地散发着荷尔蒙,争抢到激烈处,一个个面红耳赤,一时也不知是天更红,还是脸更红。 芒安石在学校的员工餐厅简单吃了份晚餐,正打算回家,途经停车场时,看到了教学楼后的凤凰木林。 九月,凤凰花已凋零大半,满地红艳的落花缀满碎石路。 见景生情,有人看到凄美,有人看到别离,有人看到浪漫,而芒安石只看到,一言难尽。 最新栽的那棵矮凤凰木下,水长乐和顾惜蕾并排坐在长木椅上,身旁放置着饮料、三明治和小零食。 两人谈笑风生,仿若一对在野餐的恋爱男女。 满地落红和俊男靓女,远远望去,赏心悦目,谁看了不感叹一句神仙眷侣。 但眷侣若是师生,还是女老师和男高中生,那可万万不行。 芒安石不知自己是出于正义感,还是心底道不明的情绪,就静静站在车旁,看着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到半小时后,两人收拾好长椅上的垃圾,同行离开。 等到两人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芒安石才按下车钥匙,手刚放到车门,不知为何,又缩了回来,关锁,离开。 == 朝凤中学的晚自习时间是十九点。 热衷学习的学生吃完食堂便会回教室刷题,学习态度散漫的学生要么姗姗来迟,要么在座位上闲聊半小时,等巡晚自习的老师出没才会安分。 芒安石走到九班后门时,晚自习的铃声恰好响起。九班的调皮蛋们无动于衷,追逐嬉闹的、联网斗地主的、分享小零食的,各自忙碌着。 芒安石站在后门,视线落在了十分醒目的空座位上。 水长乐的同桌一直空缺,此刻水长乐的座位也空荡荡的,就像人海中忽然出现一座孤岛。 这更加坐实了芒安石心中师生恋的猜测。 水长乐和顾老师趁着晚自习约会去了! 真是世风日下! 眼底还有没有校风校纪?人伦道德? 芒安石的脸色像被遗落在冰库角落十年的冻肉,冻风化了。 坐在最后排的男同学正和同桌侃大山,牛皮吹得震天响时还配上手舞足蹈。说话时,手掌甩到一障碍物,男生的视线从下往上,看到了芒安石冷漠的脸。 男生一下闭嘴,僵硬地转过身,顺便踢了踢前桌正在打王者的同学。 在通风报信这件事上,男生显然比较团结,不过三分钟时间,整个班级就安静下来,静得可闻风扇的转动声。 当然,也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比如水长乐的隔壁桌,班花兼文艺委员,刘子橙。 她手里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内容,时不时发出低笑,还要和同桌分享。 芒安石走到刘子橙身后。 刘子橙的同桌用余光看到芒安石,连忙咳嗽两声,并用膝盖怼了怼同桌大腿。 刘子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搭理同桌的暗示。 芒安石垂眸,看向刘子橙的手机屏幕。 屏幕停留在相册页面,刘子橙缓慢地滑动着相片,时不时还往回拉几张,满是回味模样。 相片里的主人公,不是刘子橙本人,也不是演员爱豆,而是水长乐。 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有水长乐闭目小憩的,有水长乐望窗的,也有水长乐体育课上喝矿泉水的。 刘子橙似乎对喝水照特别满意,整个身子蹭到同桌身上:“梅梅你看这张,我是不是抓拍得特别好,这光线,这构图,汗水挂在凸起的喉结上,迎着阳光,好性感啊。” 同桌重重地咳了两声。 事实证明,暗恋中的女性智商不高。 “我以前只觉得水长乐学习好,长得好看,但不知为什么,这学期一和他讲话,我心跳就好快。梅梅你一定要帮我。” 此刻同桌的内心:毁灭吧。 一支纤细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刘子橙眼前。 刘子橙后知后觉,视线缓缓上移。 “老师……我……”刘子橙读书不行,可脑筋转得快。“老师,我这是为摸底考做准备。都说拜学神,一定行。拜学神,蹭高分!” 芒安石仍旧面无表情。 刘子橙将手机立在笔盒前,双掌合十于跟前,做出拜拜的姿势,企图坐实自己没有想要发展男女关系,只是纯粹地为成绩而努力。 哪怕努力在歪门邪道上。 芒安石不好糊弄,也没打算拆穿女孩子的悸动春心,只是道:“学校禁止带手机。” 朝凤中学禁止学生带手机进校,但四分之三的学生都有手机,只要不在课堂上和老师眼皮底下公然玩手机,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子橙只得委委屈屈地将手机递放到芒安石手中。 “明天数学课下课,带着检讨书,到办公室找我拿手机。”芒安石道。 刘子橙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拿回手机的余地,特别诚挚道:“放心,芒老师,我一定痛改前非!” == 芒安石拿着没收的手机,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远远地,芒安石便看到办公室的门开着,灯亮着。 仿佛验证预感一般,芒安石走到门口,看到了相谈甚欢的水长乐和顾惜蕾。两人坐在同一张办公桌前,从背影看,靠得很近。 芒安石步履正常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余光里看到,那两人听到他的脚步声,不自然地分开,手脚慌乱,原本有说有笑的氛围,也变成无言的沉默。 这不自然的举动,更加坐实了芒安石对两人师生恋的判断。 晚自习时间在教师办公室谈恋爱! 真是无法无天了! 顾惜蕾好歹也是政治老师,思想觉悟按理而言应该是教师群体中最高的,竟然做出诱骗男高中生恋爱的可耻行为! 至于水长乐,这位也绝对不是什么全然无辜的善茬,那双看谁都多情的眼睛,怕不是主动追求女老师。 芒安石并没有道德卫士的毛病,可不知为何,内心甚是不悦,想让两人迷途知返。 芒安石坐回座位,动静很大,丝毫没有扰人恋爱狗都不如的直觉。 能膈应一下对方总是好的。 顾惜蕾转过身,主动道:“芒老师,今天不是你值晚自习啊。” 芒安石:“东西忘拿了,回来顺便去巡了下教室。顾老师也不是今天值班呐。” “啊……这……我恰好有点课业上的事情和长乐商量。” 顾惜蕾表情闪过一丝慌乱,自然没有逃过芒安石的眼睛。 和一个学生商量课业? 呵呵。 这理由自己听着不觉牵强附会吗? 芒安石没拆穿,只是拐弯抹角道:“我刚巡晚自习时,发现有学生有早恋的迹象,顾老师教政治的,你觉得该扼制吗?” 芒安石说着,目光灼灼看向两人,企图看到羞愧和反思。 顾惜蕾没听出弦外之音:“青春期冲动,能理解,多加引导便好。” 身旁的水长乐则想起这本书里的师生虐恋,一脸正气道:“那必须不行,学生的主业是学习,不成熟的荷尔蒙冲动必须靠边站。” 芒安石看着大言不惭、正义凌然的两人:…… 真是三刀无血出,脸皮厚极了!:,, 第149章 故事线变了? 教师办公室。 等到芒安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水长乐和顾惜蕾同时缓了一口气。 “应该没有露馅吧?”顾惜蕾朝水长乐确认道。 水长乐摇头,若有所思。 顾惜蕾拍拍胸脯:“我脆弱的小心脏承受不了这刺激,需要靠购物发泄一下。我和上官老师约好今晚血拼,先撤了。” 上官老师是朝凤中学的校医,年轻漂亮,顾惜蕾开学那日看到芒安石取代了男主,心底震惊,走路时心不在焉,磕碰到膝盖,忙去医务室止血,一来二去,和上官老师特别投缘,成了好姐妹。 水长乐笑着告别。 有时候特别羡慕女人自我情绪调节的能力,疯狂购物,胡吃海塞,前者伤钱包,后者伤身体,却能很快排解不良情绪。这大概也是女人平均寿命比男人长的原因。 水长乐望向窗外,校园新换的节能景观灯散发着黯淡的黄光,凤凰花木都被染上一层朦胧的黄。 今天顾惜蕾一反常态地找他,自然不是为了所谓的“课业探讨。” 顾惜蕾并没有在教学上创出一番佳绩的野心。 毕竟这场《我师亦我爱》的构建条件是这样的—— 基础要求: 1、主角白冰冰顺利毕业,考上大学; 2、主角王昱理解爱的本质; 3、构建师在达成基础要求前存活; 进阶要求: 1、让主角白冰冰高中生活有意义; 2、让主角王昱人生阅历丰满度; 3、挖掘朝凤高中的秘密】 基础要求中规中矩,仍是围绕着书的主线进行; 进阶要求则和以往不太相同,过于笼统模糊,让人摸不清方向。 不过构建要求本就只是圈定范畴,让构建师不至于“离题”,分数评判还是依据构建的变动幅度和精彩程度。 水长乐知晓,顾惜蕾若不是为了教学之事找他,便只能是因为芒安石了。 可水长乐没想到,事情和他所想产生了偏差。 顾惜蕾的确是找他商讨芒安石的事情,却不仅是因为男主角王昱变成了芒安石的名字和形象。 顾惜蕾:“你记得不,书里男主王昱有个未婚妻,是他的青梅竹马,叫杨柳。” 水长乐点头,汇集了三角恋元素、尿毒症晚期和与女主□□相匹配的三重buff,这种女二不可能没印象。 顾惜蕾:“我两天前在校外遇到她,正和芒安石一起吃饭,和芒安石是青梅竹马!” 水长乐点头,如今芒安石顶替了王昱,女二杨柳自然就成了芒安石的未婚妻。 顾惜蕾:“杨柳说芒安石不是她的未婚夫!” 水长乐不以为然,女孩子总是比较保守害羞,可能要等举行订婚仪式,才愿意坐实未婚夫的称号。 顾惜蕾:“而且我还打听到,杨柳大学时便发现自己肾脏出现问题,一直积极治疗,如今病情非常稳定,只要半年复查一次便好。” 水长乐:“所以说积极体验很重要,不要讳疾忌医……诶?等下?” 水长乐反应过来。 这故事背景不对! 他明明记得,原书中,女二是因为小车祸,在检查中才发现尿毒症晚期。 因而上次进入《我师亦我爱》的世界时,替换了班主任的水长乐遇到男主的第一件事,是提醒对方带女二体检。但即便如此,当时女二肾病也相当严重,仅仅是放缓了一定要换肾的时长。 按照顾惜蕾的说法,女二在病症早期便检查出来,积极治疗,如今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这是什么情况? 水长乐陷入茫然,顾惜蕾也说出她的疑惑。 “我本以为,芒安石是另外的角色,可相处后又发现他怎么有王昱的部分设定?结果现在连杨柳的设定也不同了?我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是神域生成器出现bug了?还是世界里哪个环节变动了?” 在没有男女主在身旁时,构建师的行动和语言都是无效构建,不会被记录。 在没有其他原住民在周边时,构建师的任何举动都不会被判定违规或者不符合原世界法则,因而顾惜蕾能够对水长乐畅所欲言。 水长乐反应过来,原来顾惜蕾看到芒安石后,虽震惊,却没意识到芒安石替换了原本这个世界的男主王昱,只以为对方是原书中没有提到人物。 可逐渐地,顾惜蕾也意识到,年段里没有一个叫王昱的数学老师,而本该属于王昱的标签和交友,比如数学老师,比如杨柳,却出现在了芒安石身上。 水长乐已经有过三次经历,自然能第一时间明白芒安石取代了王昱。可按道理,世界的变动,哪怕再蝴蝶效应,也应该从构建师进入神域世界开始。 就比如在《一品捉鬼师》的世界里,男女主的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在校园,男主英雄救美,帮女主驱逐厉鬼。 可因为水长乐进入神域世界,让男主提前接单开展驱鬼业务,从而导致水长乐再怎么刻意安排男主在校园里晃悠,男女主仍错过了校园相遇的桥段。 其中细微处的逻辑便证明了蝴蝶效应。 在男主提前开展驱鬼业务中了结的一只小鬼,在书里有一条隐藏线。 在原书的世界里,这只小鬼会恐吓女主打工的酒吧老板,酒吧老板因深夜遇鬼,心惊胆战,行事谨慎,格外注意避免含有鬼神元素的东西。 而在水长乐进入构建的世界里,因为这只小鬼被芒安石解决,酒吧老板没有遇鬼,仍然热衷神鬼元素,在酒吧举行神话之夜活动。该活动通宵,女主作为酒吧歌手参加,结束后便在员工宿舍休息没有归校,不可能在夜晚的校园和男主相遇。 这便是蝴蝶效应的可怕性,毫不相关的两件事,也可能因为小元素的变动而产生千差万别的结果。 但如今《我师亦我爱》的世界里,健康的女二明显不符合蝴蝶效应。蝴蝶效应是未来的,任他和顾惜蕾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提醒女二注意身体,这本书也没有穿越元素设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 芒天集团总部,36楼。 医师团团长叶盛林正和集团负责神域维护的团队激烈争辩着。 芒海年进来时,便看到半头白发的叶盛林面红耳赤,脖子上冒着青筋。 芒海年很是尊老爱幼,让助理将叶盛林扶到一旁缓口气。 今天军部有个会议,芒海年主持,因而在得知芒安石再次进入水长乐构建的神域世界后,也只得姗姗来迟。 芒海年亲自给叶盛林递了杯养生茶:“怎么这么激动?叶老要多保重身体。” 叶盛林一脸憔悴解释道:“今天这个《我师亦我爱》的世界,发生了些特殊变动,我不知是不是和之前的治疗有关。” 见叶盛林神色凝重,芒海年也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叶盛林一口饮尽养生茶,道尽来龙去脉。 因为水长乐所构建的作品,对芒安石病情恢复的刺激效用较为显著,因而所有水长乐有公开的作品,治疗团都会将其导入至芒安石的治疗系统里。 在十天前的一次商业演出中,水长乐便完成过《我师亦我爱》的构建。 当时叶盛林犹豫过,是否要将这部作品导入,因为神域大赛每轮的竞赛题,都会事先抽取封存。而叶盛林事先知晓该本书在本场比赛的封存题中。 医师团和神域团队经过开会商讨之后,不认为其会对比赛产生影响,才选择将作品导入治疗。 今天比赛开始,水长乐选择《我师亦我爱》的构建后,叶盛林便隐隐产生一股不安感。 起初一切正常,可很快,负责神域维护的团队发现,这个世界乱套了,准确说,是男主的世界乱套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芒安石进入神域世界,就和构建师一样,其所能改变的世界发展走向,是和原书同一时间线。 芒安石等于构建师的公式基本是成立的,除了两点: 一是芒安石顶替的身份是男主,而构建师只能顶替配角; 二是芒安石完全将男主过往经历当做自己的记忆,不具有独立记忆,而构建师清楚自己是局外人。 可这一次,芒安石进入神域世界后,不仅顶替了男主,包括男主过往的经历也一并更改。 比如作为未婚妻的女二,如今只是芒安石关系尚可的发小; 比如原书里男主是a大学数学系毕业,如今的芒安石则是b大学金融系毕业; 再比如原书中,男主身心健康,而如今的芒安石,别人看不出来,从医多年火眼晶晶的叶盛林却发现,其身体有疾。 “改变男主的过往?”芒海年蹙眉。 叶盛林:“是的,这完全不符合神域世界成立的原则。我推算了几种可能,几率最大的一种,是小芒总进入神域世界后,没有和构建师一样进入故事线时间点,而是进入男主过往,甚至是男主童年,产生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这种情况从神域诞生后便闻所未闻,芒海年疑惑:“这和之前导入过水长乐构建的同部作品有关系?” 叶盛林点头:“目前来看是的。” “这对安石的治疗会有影响吗?” “目前来看还在可控范围,但我总觉得,小芒总进入的世界怪怪的。” 芒海年解开外套最上方的两粒纽扣,仿佛解开窒息般深呼吸两口:“你现在才发现吗?” “啊?”叶盛林没反应过来。 芒海年:“神域的原理,是根据每本书创造单独的神域世界,但智脑会根据所有神域作品相关部分进行细节填充和宏观大背景架设。构建师的构建,只要符合该世界合理逻辑,便能产生故事变动。可你不觉得,芒安石和水长乐一同构建的世界,所有人物的逻辑过于完整了。” 叶盛林听得有些糊涂。 芒海年:“举个例子,其他构建师在神域里遇到一个没有戏份的流浪汉,可能嫌弃,可能同情,其和流浪汉发生的交集,可能是抱怨两声,可能是赠予财物,总之点到为止。再想深入,或许也就是重复围观流浪汉的生活。可若是水长乐和安石遇到流浪汉,深入后则可能发现,流浪汉在流浪前,曾身份非同寻常,甚至其变成流浪汉,中间的履历错综复杂。” 叶盛林摩搓着手中的空杯:“因为小芒总和水长乐构建得较为深入?思路也非同寻常?” 芒海年摇头,他曾让人做过实验,按照两人的构建思路进行,根本无法开启许多配角人物所谓的隐藏故事线。 芒海年:“在水长乐和安石构建的世界里,配角人物的经历过于完整充沛,已经远超出了智脑的构建逻辑,就仿佛这些人物真实存在。” “真实存在?” “你把这些配角想象成同芒安石一样的情况,就能理解了。” 叶盛林摇头,一副“我真的老了不要跟老头子打哑谜的表情。” “如果这些配角同芒安石一样,是特殊存在的构建师,其顶替掉神域世界里的角色,记忆被替代,却保留了自身的性格、思考等,一切就能合理化了。” 叶盛林瑟缩了两下,觉得芒元帅的猜测过于天方夜谭,又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呢?”叶盛林笑着摇头,“进入神域世界需要有载体,芒安石能进入水长乐构建的世界,是因其连接神域智脑,这种情况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芒海年并不打算说服对方,他也认为自己的猜测荒谬,可他的第六感向来精准得可怕。 芒海年跳过该话题:“不说这了,这个世界的变化,会对安石恢复产生负面效应吗?” 叶盛林谨慎道:“目前来看,数据平稳,并无异常。” 芒海年点头,只要不影响治疗,走一步算一步。 == 《我师亦我爱》世界内。 水长乐打了个呵欠,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今天应该是女主转学报道的日子。 “长乐,你是不是没睡好?我这有柠檬茶。”一道之隔的刘子橙递过饮料。 水长乐还真有点困倦,没有拒绝。他也明白女生的小心思,主动划清关系:“我发红包给你。” “不用啦,我们谁跟谁。长乐你是准备摸底考才那么晚的吗?”刘子橙好奇道。 水长乐这几日晚自习的确在认真复习,以应对分班后第一次摸底考。 水长乐的目标是年级第一。 倒不是因为水长乐全身心投入到学生身份中,真将学习作为第一要务。而是因为这次考试,是女主白冰冰转学后参加的第一场考试。 在这场考试中,白冰冰的语文、英语和文综都年段断层第一,唯有数学惨不忍睹,离及格线还差临门一脚。 水长乐想要年级第一,自然是为了引起白冰冰的注意。 人类都有慕强心理,学生更不例外。在学生的世界里,评判强弱的唯一标准,自然是成绩。 水长乐如今没有教师身份傍身,难以利用身份的特殊性,对女主言传身教,远离师生恋。想要在女主的世界里有话语权,自然要塑造出强者形象。 当然,水长乐这两日精神困顿,和复习无关,他从不是为了考试熬夜的人。之所以失眠,实在是因为高中生宿舍太热闹了。 或许是因为刚开学,大家的精神状态都比较兴奋,这几日夜晚,宿舍经常夜谈到凌晨一两点。哪怕水长乐戴着耳塞,表示自己并不想参与夜谈,还是会被忽然放大的音量吵醒。 而这两天宿舍夜谈的内容,是各种校园恐怖故事,鬼哭狼嚎的频率极高。 上课铃响。 班主任带着个长相清秀,绑着高马尾的女孩进门。 赵启明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转学生,白冰冰。” 白冰冰朝众人点头,一段利落大方、毫不拘禁的自我介绍,让学生们心生好感。 赵启明视线巡了一圈,道:“那冰冰就坐在第五排,水长乐旁边吧。长乐多带带转学生。” 水长乐微笑,不用提醒,他自然要对女主特别关照。毕竟只有男女主视角里的一切,才是有效构建。 == 教师办公室。 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芒安石一人。 其他老师或有课,或请假,难得办公室内出现清闲时光。 芒安石的课是上午最后一堂,教案已经备好,闲来无事,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倚靠窗边慢饮。 窗外的凤凰林中,有若干偷逃体育课的学生。或落单看手机,或成群打手游,当然还有成双结对谈情说爱的。 芒安石的视线落下时,恰好看到最新栽种的凤凰木下,一个女生踮起脚尖,朝一旁男生的脸蛋亲了一口。 芒安石:…… 现在的学生,谈情说爱就罢了,女生都这么不矜持了吗? 芒安石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 前几天,他没收了九班一个名叫刘子橙女生的手机,第二天对方提交了检讨书和保证书后,他将手机还给对方。 但那天夜里,他备课完收拾东西时,无意中按到手机,才发现对方没有设置密码,手机直接进入桌面页面。 芒安石没有窥探欲,对小女生的小心思更没兴趣,可鬼使神差的,他点进了女生的手机相册,打开了那天晚自习,女孩看的照片。 各种偷拍和抓拍的水长乐。 而后他又脑袋抽风一般,用手机的隔空投送功能,将这些照片全部发到自己相册里。 此刻,芒安石看着相册里躺着的水长乐照片。 我在做什么?芒安石自我拷问道。 几分钟后,他想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一定是看到恋爱中的男女生,想到了被人暗恋的水长乐,而他要将耽误学习的恋爱因子扼杀在萌芽中。 也不对,刘子橙的暗恋注定没结果,因为水长乐正在搞师生恋。 想到这,芒安石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 下课铃响,打断了芒安石的思绪。 他收拾好心情,朝九班方向走去。 刚走到教室后门,芒安石便看到,他最近格外关注的身影,原本一旁空落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高马尾女生。 此刻,水长乐正和女生有说有笑,也不知水长乐说了什么逗趣事,女生左手握拳,十分娇羞,软绵无力地锤了一下对方胳膊。 芒安石:…… 呵,女生缘真好。 一手师生恋,一手招惹同龄女生,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上课铃响。 学生们发现,数学老师今日格外严肃,虽说平日便有芒冷面的外号,但今天已经进化到芒阎王了。 浑身散发的气场,让班里最调皮的学生都安静如鹌鹑,唯恐阎王察觉自己,在生死簿上记上名字。 四十五分钟的课,是如此漫长和难熬。 临近下课,芒安石恰好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没有拖堂。 他提醒道:“后天就是高二上第一次考试,也是分科后第一次摸底,希望大家重视。” 目光在班级转了一圈后,芒安石的视线落在水长乐身上。 “我希望大家明白,高中生的第一要务永远是学习,恋爱不是这阶段应该体验的事情。希望有的同学能够学会自我克制,自我约束。” 台下。 早已对高二知识点烂熟于心的水长乐,一整节课都在筹划着,该如何扼杀掉男女主的师生恋。 自己没有教师身份,难以规劝同僚,也难以引导学生。 作为牵绊住男主感情的未婚妻,也莫名其妙变成了普通朋友。 而芒安石作为男主的魅力,显然比原书中的王昱高上几百倍。 一切似乎都在为男女主“终成眷属”扫清障碍。 水长乐头疼地转着笔,忽然听到芒安石正颜厉色“恋爱不是这阶段应该体验的事情,学会自我克制,自我约束!” 水长乐惊讶地抬头,与芒安石四目相接。 不是,这话不该是他说的吗?芒安石怎么抢了? 芒安石现在不但抢男主剧本?连他的剧本也包揽了? 台上。 芒安石看着一脸诧异的水长乐,心中冷笑。 果然被我识破真相,戳破心思了吧? 看你好意思不但早恋,还想教师女生两手抓。:,, 第150章 晚自习 朝凤中学的夜晚,是繁华城市难得的宁静之处。周边几个商圈的奢靡和迷幻,和这四万平方米的土地隔绝。 初秋的夜,没了蝉鸣和蛙啼,只剩教室大风扇的扇动声,和笔尖与纸页的摩擦声。 芒安石正在走道上巡逻晚自习,偶尔找个班级进入,坐在讲台前翻看一会手中的闲书,或帮学生答疑解惑。 此刻,他坐在九班的讲台桌后,目光深邃地盯着第五排。 新来的转学生白冰冰,正和水长乐探讨数学题,亦或借着数学题打掩护,谈情说爱。 台下。 白冰冰看着手中的练习卷,发出了“天不亡我,数学亡我”的感叹。 或许是为让学生们重视高二分班后的摸底考试,所有科任老师都出了两张融汇高一知识点的练习卷,让学生们找手感。 刚过完快乐暑假,除了部分热衷自卷的学生,大部分学生已将上年所学抛之脑后,面对练习卷不知所措。 更别说这其中,还有像芒安石般丝毫不考虑学生幼小心灵和脆弱承受力的老师,将每个知识点的题目难度都拉到五星。 “我就搞不懂了,这什么破游泳池,一边放水一边抽水,我国现在水资源匮乏严重了,怎么能有人还干这么丧尽天良的事?”白冰冰朝自己的同桌吐槽数学题。 水长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笑眯眯地给对方写解题,顺便告诉对方其对应的知识点。 “还有这个,你说这农夫心理多扭曲啊,硬是要把兔子和鸡关在一个笼子里数头数脚的。小兔子这么可爱,会不会有尖锐物体恐惧症?动物保护组织管不管?” “话说数学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人权?可怜的小甲和小乙,没事就要被迫跑步,一会儿同向跑一会逆向跑,就为了看追上几次?碰几次面?荒唐!” 水长乐忍俊不禁。 他之前替代班主任赵启明时,并未发现白冰冰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果然学生这类生物,面对长辈和同辈,全然是不同状态。 水长乐笑完,敏感地察觉到一道炙热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果不其然,是芒安石,四目相交,相对无言。 水长乐很坦荡,还朝芒安石点头示意,表示自己正助人为乐,绝不是晚自习开小差。 水长乐也很放心,从书中来看,虐恋师生恋的源头,主要在于女主数学差,而后频繁地和男主产生交集。 长期的假性亲密和错觉崇拜,是很多爱情的萌芽。 只要女主白冰冰的箭头不发动,以芒安石在课堂上屡次三番敲打学生“禁止早恋”的道德水准,这段感情应该发展不起来。 “长乐,没有你我怎么办啊。”白冰冰在终于解答出第一大题中最简单的第一小步后,忍不住发出感慨。 水长乐笑了笑,教人提升成绩,属于水长乐游刃有余的领域。前几天,他把整个高一的数学体系做了一份快速版复习材料,送给王冰冰,王冰冰看他的眼神有如看到再生父母。 教室太安静,以至于白冰冰刻意压低声音,芒安石还是清楚地听到她由衷的感叹。 芒安石挑了挑眉,看向白冰冰身旁的水长乐。对方正侧着脸,眉眼含笑,柔软又明艳,仿佛春光。 芒安石心底涌起奇怪的情绪,难以言喻,他重重咳嗽一声:“大家做练习卷有疑惑地,可以举手问老师。” 话音刚落,底下冒出一只只手,如雨后春笋,可见芒安石的试卷出得多天怒人怨。 然而芒安石最期待的手没有举起来。 白冰冰视线扫了一圈,愈发庆幸自己有个耐心和爱心兼具的学神同桌。看芒老师的气场,感觉就是问问题会先被嫌弃“猪都能做出来的题你不会?”的类型。 芒安石话说出口,目的未达成,也只得走下台,按座位顺序为学生答疑解惑。 刚走了两排,教室的灯忽然如同鬼片一般,忽明忽暗。 几秒后,整个教室陷入黑暗,唯有窗外的月光,还能让人看见大致轮廓,至于读书做卷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屋内骚动起来,面对突发情况,学生们有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 “停电了吗?”有人问,语气里没恐惧,反而是隐隐的兴奋。 “应该是吧,也不知道要停多久?”有人道,语调里都可以解读出不是担心,巴不得停个三天三夜。 “搞几根蜡烛,让我们秉烛夜游,不是,在烛火里读书。” “你可得了吧,学校超市都没卖蜡烛了。” “不如去捉几只萤火虫,让我们感受古人囊萤映雪的勤奋。” “我这辈子都还没看过萤火虫,你捉来给我看看。” “清醒一点,囊萤映雪不如凿壁偷光来得实际,快,打通我们和八班十班的墙,以后我们就是快乐的一家!” …… 芒安石很无奈,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安抚道:“大家坐在座位上,不要乱跑,我出去看看情况。” 芒安石来到走道,同层的其他班级也一片暗乎乎,再往廊道上看,其他两栋楼同样一点灯光也没有,可以排除局部临时短路等情况。 芒安石视力不错,他望向远处,原本能够将天色照得光怪陆离的商圈大厦,此刻也像伫立在城市中央的一根根巨型铁柱,深沉寂静。 看来是大片区的停电。 芒安石点开教学群,询问情况。 几分钟后有了回复。 【城南街上忽然发生地陷,导致地下管道破裂,电路和水路都受影响,已经紧急派出抢修,但最快预计也要六到八小时才能恢复供电。】 一般而言,大型商场、写字楼和学校都有自主备用电源。 果不其然,在等消息期间,远处大楼陆陆续续出现灯火。城市仿佛打了一个盹,又很快清醒。 唯有学校依旧静悄悄。 很快,群里又跳出消息。 学校的备用电源,或许是居安思危不够,或许是太久没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负责保障的工作人员表示,至少要一个小时,才能恢复备用供电。 芒安石嫌弃地撇了撇嘴,看了眼手机,七点四十,晚自习结束时间是九点,再等一个小时毫无意义。 很快,几个年段长商讨之后,做出了让学生们回家的决定,由老师和家长联系,确保学生安全归家。 芒安石走回教室,和学生们说明学校的决定,提早结束晚自习,各自回家,住校的学生则暂时呆在班级,不回宿舍。 学生们起初很兴奋,可听闻老师会和家长联系,避免学生私自在外逗留后,又发出失望的哀叹。 “那还不如呆班级里呢。”有学生感叹,比起在家,和同龄人相处更自在。 学生的感叹得到其他同学的应和。 “对啊,我家也是这片区的,肯定也没电,我们老小区不可能有备用电源。” “我也是,而且我父母上夜班,回去更恐怖。” 白冰冰也道:“我父母住研究所,工作日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如果家里没来电,我一个人呆着更害怕。” 最终,学校还算民主地决定,不住校的同学也可以选择继续呆在班级。 很快,教室内变得空荡起来,只剩四分之一人。 起初,大家还顾虑到时不时回教室小坐的芒安石,只敢低声细语。再后来见芒安石并未有阻拦的意思,大家都活跃起来。 “这黑灯瞎火的,正是讲鬼故事的好时候啊。”水长乐的下铺李密感叹道。 这几日,他们熄灯后都在宿舍讲校园灵异传说,已经成为保留项目。 “不要啊,晚上会失眠的!”女声娇滴滴地反对。 然而女生形单影只,拗不过教室内男生和好奇心旺盛的其他女生,被迫成为听众。 李密首先贡献了昨晚在学校论坛挖掘的旧帖子:“我要说的,是朝凤中学镜灵传说。” “我们都知道,朝凤以前只有女孩子。” 朝凤中学若从前身凤梧女校算起,已经有将近七十年的历史。十六年前,其从女校转型成了普通中学。 “女校的阴柔气,滋生了许多邪灵,因而学校每年都要请民间的能人异士镇压。高手们直接让邪灵魂飞魄散,唯独留了一样,便是镜灵。” 镜子在民间传说中,既是极为阴邪的物品,也是辟邪之物,只看人如何使用。关于镜灵的传说,更是络绎不绝。 “那时候,女校随处可见镜子,女生们都尤为喜爱照镜,对镜梳妆,对镜整仪容,甚至对镜说悄悄话,久而久之,镜子便有了‘魂’,诞生了镜灵。” 凤梧女校对镜子的偏爱,在朝凤中学也能窥探到一二。 朝凤中学的建筑颇新,尤其是堪称奢华的大礼堂、图书馆和室内运动场,都是这几年刚落成。教学楼稍旧,但也就是十年历史。 年份较久的,只有一栋被弃用但还未拆除的三层小楼“西翼楼”,据说以前是舞蹈房,以及目前男生们所住的宿舍楼“长岭楼”。 西翼楼和长岭楼里的镜元素颇多,每个楼层的转角都会有两面超大的镜子,楼道上每间隔两间屋子,也会有一镜面。舞蹈房更不用多说,三面满镜。 “据说凤梧女校的镜灵有性别,是男性,爱护且守护着所有女生,对男性并不友好。后来,学校改成了男女混合的普通中学,学校里的男生经常会莫名其妙磕着膝盖,扭伤手臂。” 听到这,水长乐无奈地笑了声,他还以为多灵异,说到底,男生比女生好动好闹,多些碰撞淤青再正常不过。 仿佛听到水长乐的不屑,李密压低声音:“有一天夜里,一个男生在楼道里,拦住了他在追求的女生。女生明确表示拒绝,男生却死缠烂打,女生讥讽对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男生恼羞成怒,想要对女生用强。” 李密说着,声音压得愈发低,众人屏住呼吸。 “女生呼救,无人营救。女生撕心裂肺道,‘镜灵会惩罚你的!’男生狰狞笑道,‘那就让镜灵赶紧出来呀!’ 忽然,男生感到一股力道,女生竟然推开自己。 他觉得不可思议,看向女生,对方又恼又气地瞪着他,并无异常,后面镜子里的表情也愤怒得能看清毛孔。” 李密故意停顿,钓众人胃口。 水长乐已经听出,没有剧透,让对方收尾。 李密幽幽道:“男生正欲继续行凶,忽然想到什么,吓得连滚带爬地逃离。” “为什么?”身为转校生的白冰冰很配合地问道。 李密:“你照下镜子就明白了。” 白冰冰一时转不过弯:“现在漆黑一团我也看不到啊。” 水长乐道:“男生看到女生的正脸,却又在女生后面的镜子里看到女生的正面。” 其他同学思索一会,后知后觉地“额”了声,三分害怕七分嫌弃。 水长乐后桌的陈真钦道:“你这镜灵没有我听过的那个厉害。” “你那又是什么故事?”有同学好奇道。 陈真钦:“凤梧女校有镜灵许愿的传说,只要诚心向镜灵祈求,考试就能获得高分,但相应的,你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献祭瓜果鲜花?”白冰冰好奇,思想十分单纯。 陈真钦:“据说要的东西各不相同,一定是女生能供得起却又十分珍惜的东西。有一天,一个长头发女生来祈求高分,镜灵表示可以,但要她那头瀑布般柔顺的秀发,女生答应了。期末时,女生果不其然拿了年级第一,可她方得知,镜灵要的东西不能再生。” “那不就变成尼姑了?这笔买卖太不划算了。”白冰冰感叹道,她虽也“视成绩为命”,但成绩能努力,秃头目前医学可没救。 陈真钦:“女生也是这样想,所以她决定毁约。起初风平浪静,她便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一天夜里,她上完洗手间洗手时,忽然觉得镜子不太对劲。她抬头,结果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正朝她微笑,而她此刻并未做任何表情。” 班里胆小的女生瑟缩地捂住脸,仿佛这般就能隔绝恐怖。 “镜子里的女生对她说,头发,把头发给我。女生吓得惊叫一声,夺路而逃,嘴里还念叨着:我不会给你头发的。” “第二天,女生舍友发现女孩还没起床,掀开床帘时,发现女生已经没了呼吸。白色的枕头染成血红,女生的头发和头皮都没了,就好像……被人硬生生拔掉一般。可是当晚,整个宿舍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动。” “啊啊啊啊啊……!!!”胆小的女生们发出鬼哭狼嚎,顺带朝陈真钦的方向丢试卷,丢书本。 “我还有个故事!”李密十分积极道,不满自己“鬼话大王”的名号被陈真钦抢夺。 “这个故事,发生在朝凤中学建校之初。那时候,学校从女中变成了普通中学,如今男生的宿舍楼长岭楼,原本也是女生宿舍。” “404宿舍内,一个男生整理床铺时,忽然发现一瓶女生的红色指甲油,无比兴奋地和其他人分享。隔壁床的男生却告诉他,这间宿舍,曾经有女生自杀,那个女生,生前就很喜欢偷抹红色指甲油。她自杀的那天,也涂着鲜红的指甲。” “有天夜里,404宿舍的男生起夜,忽然看到发现指甲油的男生坐在窗台边。男生刚想调侃句‘思春呢?’借着月光,忽然看到,窗台的男生转过身,神情幽怨,和平日完全不同,而他的手中,正在涂着红色指甲油。” “啊啊啊啊!不要讲了!”有女生发出尖叫。 李密的恐怖故事终于获得认可,心满意足。 可惜成就感只维持了几秒,就听陈真钦道:“这故事我也听说过,据说是真实的。而且三年后,同一个宿舍,新一批学生,有男生在那张床的夹缝中,发现了一把很薄很轻巧的手掌梳。同样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其舍友看到,那个男生坐在窗台上,用那把梳子梳头发。那个男生只有寸头,但每次梳的动作,就好像在梳及腰长发,动作妩媚。” “啊啊啊啊!”女生们又是一阵嚎叫。 李密十分郁闷,心生一股“既生瑜何生亮”之感,绞尽脑汁打算掏出压箱底的校园灵异传说,恨不得与陈真钦再战三百回合。 “啪”一下,灯亮了,教室灯火通明,一双双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不由用手遮挡。 “来电了啊。”学生们的语气中有几分失落。 来电,意味着不能无所顾忌的畅谈闲聊。 学生们看向坐在讲台后闭目养神的芒安石。对方没有表示,但无人敢造次。 学生们彼此面面相觑,开始自习吧,又收不回已经放飞的心;继续聊天吧,他们又不敢挑战芒冷面的权威。 教室内陷入沉寂。 最终,还是讲台桌后的芒安石睁开眼,看了眼手机时间,20:47,离晚自习结束就差13分钟。 芒安石扫了眼众人,道:“想回家的同学现在可以走了,注意安全,路上别逗留。” 如同赦令,学生们发出欢呼,十分尊崇本心,绝不虚伪地继续自习,手脚麻利地收好书包,满脸遮不住的喜色和芒安石告别。 李密举手:“老师,住校的也能先回宿舍吗?” 芒安石点头:“可以。” 几乎是几秒功夫,班里剩下的十多个住校生脚步生风般消失在走道尽头,唯恐下一秒芒安石反悔。 水长乐慢悠悠地收拾着课桌,他读书习惯有氛围,因而从不将课本作业带回宿舍。 看着空荡荡地教室,水长乐正想和芒安石告别,忽然发现对方神色不太对劲。 芒安石仍旧是撑着下巴,坐在讲台桌后小憩的状态。 之前一晃眼没细看,此刻,水长乐才发现,对方的脸很苍白,不是因为冷白皮,也不是教室内的白炽灯光,而是失去血色的病态白。 芒安石的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几乎察觉不到的蹙眉,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病弱美。 审美阳光的水教授看不得病态美,快步走到讲台桌前:“安……芒老师,你没事吧?” 芒安石略微虚弱地睁开眼,上目线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怔了两秒,无论是哪个身份的芒安石,当他用带脆弱的眼神看向自己时,他的心跳都会莫名加速。 什么奇怪的恶趣味。水长乐自我嫌弃。 “芒老师,你不舒服吗?” 芒安石摇头,不知为何,特别不想让眼前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下一秒,他感觉到额头一阵温热,三十七度的体温顺着皮肤交接处传来。 芒安石一惊,身体却没有力气后退。 水长乐十分自然地缩回手:“没有发烧,老师你是不是有低血糖?” 水长乐好歹带过不少学生,常见的胃痛、低血糖、姨妈痛之类,他都能分辨。 芒安石心有不甘地“嗯”了声,想呵斥对方行为逾越,却又觉自己不讲道理,对方毕竟好心。最终,他只能埋下头,感觉血液在身体里加速奔涌,耳尖鼻尖都莫名发烫。 水长乐翻找一会口袋,才想起自己身上没带糖。他走回座位,在抽屉里摸索一会,终于找到一包“唐僧肉”。 是刘子橙送给自己的。 都说时尚是轮回的,零食也一样,不知为何,校园里忽然兴起了三十年前的老零食。 水长乐看了下配料表,豆制品、糖等,暂时缓解下低血糖没问题。 水长乐走回讲台,拆开包装,取出零食,递到芒安石嘴边。 芒安石没张口。 水长乐习惯性哄小孩般“啊”了声。 芒安石:…… 气氛略微尴尬,水长乐也察觉了,毕竟现在,对方是老师,他是学生。 水长乐迅速转移话题,给彼此台阶下:“芒老师这零食有糖,先凑合一下,一会我们去医务室。” 说罢,还很体贴地用自己的保温杯倒了杯温水。 见芒安石无动于衷,水长乐活跃气氛道:“你看这零食名字取得多好,唐僧肉,吃完长命百岁,百毒不侵。” 芒安石:…… 最终,芒安石还是咽下了零食,在对方的喂食中。 水长乐看着对方愈发通红的脸,脑海里思考着,芒安石低血糖的毛病是哪里来的。 他记得书里并未给男主王昱这个设定,亦或者不值一提没有记录? 应该也并非芒安石自带的属性,毕竟他们经历了三个世界,捉鬼师、皇帝和明星芒安石都没有低血糖。 水长乐思来想去,只能认为是书里女二的尿毒症太严重,其他病症相较之下不值一写。 芒安石吞咽下最后一口零食,抬头,迎上了正在思考的水长乐。 对方睫毛低垂,很浓密,眼底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明亮如月。 “好点了吗?” 眼睛的主人问,唇角带笑,声音也如月光般温柔。 芒安石别过脸,不敢与其对视。 这人真的……恐怖如斯!:,, 第151章 礼物 高二分班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如期而至。 朝凤中学的教师为了让学生们收心,丝毫不留情面,试卷难度如同登天,以至于每场考试结束,学生们皆面如菜色,还有心理承受力差者,直接被送去医务室。 考试持续三天,分到文科班的学生也要考物化生,毕竟也需要会考。 水长乐看着考完试便陷入打坐状态的同桌:“怎么了?” 白冰冰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我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和数学和解了。” 水长乐安慰道:“文科的数学很容易的,放宽心。” 白冰冰摇头:“你们这种理科思维逻辑好的人,是不能理解我们天生数学无能的人。话说回来,你为何来文科班?” 这三天考试,学校并未同期末考般,采取严格的分考场模式,而是各自在原班级考,多抽派其他年段的老师帮忙监考。 因而考试时候,水长乐就坐在白冰冰身旁。 水长乐数学好,白冰冰是知晓的,可在考物化生时,一个班的学生都如炎夏抱炉火,烦躁又煎熬时,水长乐却仍旧奋笔疾书。 白冰冰刚半蒙半猜做完选择题,对方已经一蹴而就,密密麻麻地填完整张卷子。 理科废白冰冰何止是震惊,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同时也想不通,既然水长乐文理兼备,为何来学文科,毕竟理科的专业远比文科广泛。 水长乐自然不能说,因为我顶替的是你同桌,于是想了个好听的理由:“对文科更为偏爱。” 白冰冰感叹:“为什么上帝能给有的人开门开窗顺带还建了露天阳台加游泳池,太不公平了。” 芒安石从教室后门走进时,看到的便是一副伯牙子期般其乐融融的画面,不对,也可能是司马相如卓文君般的琴瑟和鸣。 芒安石本就阴暗的脸色又沉了两分。 == 前几天,芒安石突发低血糖,只觉浑身难受,心悸,出汗,五感减弱。多亏水长乐及时发现,帮他摄入了含糖的食品,等他缓过神后,又带他去医务室。 可惜医务室只开放到下午六点,水长乐又带着他,到学校门口两百米的一家小诊所查看。确认无事后,还给他买了一袋糖果。 那晚的月色很好。 商铺停电,老板很执着地开着店门,整个小店只有一盏充电节能灯照明。 水长乐提着节能灯,在零食区翻看片刻,转头问他:“你喜欢草莓味、苹果味还是芒果味。” 芒安石本想说,我不喜欢甜的,但看对方认真的神情,勉强选了一个:“草莓味的。” 水长乐笑不露齿,酒窝却很深:“好小女生的口味。” 芒安石:…… 想打人! 水长乐将糖果包好,看向芒安石。 芒安石不明所以。 水长乐:“老师,我付钱的话,算不算对老师行贿?” 水长乐当老师时,就特别注重这类小细节,不收学生任何礼物,也不接受学生的私人宴请。 芒安石愣了下,扫码付款,接过对方手中粉色纱还绑了个蝴蝶结的糖果袋。 “老师年岁不小了,要懂得照顾自己,不要讳疾忌医,积小病成大病。”水长乐善意地提醒道。 芒安石怔怔地看着对方。 晚风轻盈,月色撩人。 他感觉脑袋又有些晕乎,难道是低血糖又犯了? 芒安石拆开手中的糖果袋,撕掉包装纸,含了一颗。 果然是很香浓的草莓味,很甜,含糖量很高。 但这甜度,好像还不及眼前人。 念头刚冒出来,芒安石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是疯了吗? 他在想什么? 芒安石陷入自我沉思。 一直到水长乐把他送到停车场,并嘱咐他“慢点开车,实在不行叫代驾”时,芒安石才回过神。 等下,他怎么觉得,他们的身份颠倒错乱了? 他是老师啊! 水长乐是学生啊! 水长乐照顾人游刃有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莫非顾老师就是被这种特质吸引,才和小了十岁的学生谈师生恋? == 这些日子,芒安石略显刻意地避开水长乐,除了躲无可躲的数学课。 此时此刻,看着芒安石和白冰冰言笑晏晏,心底的不是滋味更甚了。 他能察觉到,水长乐对白冰冰的非比寻常。 这种特别是肉眼可见的。 比如有一次,他看到水长乐给周边同学讲题。 刘子橙和白冰冰都询问同一道数学题,水长乐也一一耐心讲解。 但水长乐为刘子橙讲题,只局限于题目本身,并告知对应的知识点在课本中哪一页。 而水长乐为白冰冰讲题,除了解题和知识点,还延展了知识点可能的出题模式,该知识点最常见与哪些其他知识点混合出题等。 又比如某次晚自习,他撞见水长乐后桌找水长乐借习题册,美名其曰参考,水长乐没有犹豫地借了。 可当同桌白冰冰借习题册时,水长乐却接过对方的册子,看着一大半空白处,用铅笔写上数学课本的页码,告知其知识点在该页面,多看几遍便能自行开窍。 水长乐对白冰冰,有种超乎寻常的耐心和关爱,让芒安石不是滋味。 偏偏这种非同寻常,全都体现在学习上,以至于他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都没有立场。 在芒安石的认知里,对于学生而言,学习最重要。因而表达爱的最高境界,是带着你在学习上共同进步。 这种清纯积极美好的爱情,恐怕是最古板的教导主任都不会反对。 可芒安石丝毫没有想祝福的心情。 一定是因为水长乐一边和女老师谈恋爱,一边还和女学生搞暧昧,养备胎! 情圣! 无耻! “老师,上课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芒安石不断延展的思维。 芒安石回过神,看着大半个班转头看他的学生。 上课铃已响过,芒安石站在教室后方发呆已有数分钟,同学们出于对芒安石的敬畏,只以为芒老师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震慑,无人敢发声。 最终还是水长乐开口提醒。 芒安石慌忙上台,途中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在平衡力尚可,没让学生看了笑话。 == 下课铃响。 芒安石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离教室。 整节课上,他都在逃避水长乐的目光。 对方一如既往的,一上课便用视线追寻他,十分坦荡。而他光明磊落,却不得不如同鸡鸣狗盗之士般躲躲闪闪。 最气人的,是在洗手间门口时,他又和水长乐撞上了。 对方依旧笑得很温柔,一点也没顾忌场所不雅,问他:“芒老师身体还好吗?没什么问题吧?” 周围其他学生投来诧异的目光。 在厕所询问这问题,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比如“这男人肾不行”,“这男人尿频尿急尿不尽”,“这男人有痔疮”等等。 “好得很!”芒安石咬牙切齿道,快步离开。 等到走远,芒安石又有些后悔,对方是学生,关心自己是出于好意,明明是自己顾虑脑补太多。 回到教师办公室,芒安石仍旧闷闷不乐。 他用钥匙打开反锁的抽屉,取出分班摸底试卷。 这回试卷,他是数学科目的主出题官,因为题目出得过于丧心病狂,学生继芒冷面之后,又赐他新外号“朝凤名捕(补)”。 昨天他改了四个班的试卷,及格率大约30,剩下七成的学生都要补考。 芒安石正要按顺序改五班的卷子,忽然想到什么,抽出了九班的试卷,又从中翻出水长乐的卷子。 这家伙不是天天给其他学生讲解题目吗? 不是还延伸知识点拓展吗? 不是还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吗? 看把你能的。 芒安石决定对水长乐的试卷从严改卷。 然而整张试卷改完,芒安石陷入沉默。 他本想挫挫对方锐气,所谓从严改卷,也就是从步骤到答案都挑毛拣刺,绝不像给其他学生改卷般,有踩到公式给点分,步骤错误但蒙对答案也给点分。 不曾想,水长乐的试卷毫无瑕疵,字迹工整,答案全对,步骤简明但要点清晰,甚至最后两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题,还在空白位置写了多种解法,涉及到下学期甚至大学高数的知识点。 芒安石:…… 这个男人,果然是很不简单。 芒安石不情不愿地给挑不出错的试卷打上满分。 “满分?这么厉害?”女声从芒安石身后飘来。 芒安石转头,是政治老师顾惜蕾,疑似和水长乐发展地下师生恋。 “水长乐了不得啊!”顾惜蕾啧啧称奇。 顾惜蕾没有参与政治卷的出题,但她翻看过所有科目摸底考的试卷,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所替代的角色是老师。若是学生,她或者忍受全部鸭蛋的耻辱,或者给自己制造个车祸假装撞到失忆逃避考试。 这句夸赞落到芒安石耳朵中,便有一种“小男友厉害,我与有荣焉”的夸耀感,瞬间面无表情。 班主任赵启明也参与对话:“是啊,长乐这回语文也考得很好,感觉自从高二分班,长乐学习态度更加认真,并且更愿意融入集体了!” 班主任对成绩好的学生自然偏爱,只是水长乐高一时表现得特立独行、桀骜不驯,一到高二,仿佛青春叛逆期结束,整个人变得上进又团结,成绩更上一层楼,隐隐有竞争省状元的潜力,班主任如获至宝。 赵启明夸赞完,看到顾惜蕾手中大包小袋:“顾老师去购物了吗?” “这个啊?”顾惜蕾晃晃手中的购物袋,“给上官老师买的闺蜜装。” 赵启明愣了下,学校好像没有姓上官的老师,片刻反应过来:“是校医上官吧?” “是啊。” “你们最近关系很好啊,老看你们成双入对的。” 顾惜蕾笑道:“之前我受伤,多亏上官老师,这不买点礼物送人。” 芒安石看着礼物袋,若有所思。 “要给晚辈买礼物,应该选什么好?”芒安石忽然道。 这涉及到顾惜蕾的擅长领域,十分热情道:“晚辈?多小的孩子?满月?两三岁?小学生?这不同年级的孩子,你一定要投其所好。当然如果是还没多少自主意识的孩子,主要考虑父母需求。” 芒安石:…… 顾惜蕾滔滔不绝:“就比方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吧,送尿布就是又实惠又称心的礼物,但型号一定要送对,实在不好意思问就往大号的送,毕竟消耗很快。” 芒安石打断了顾惜蕾的长篇大论:“十六七岁。” 顾惜蕾戛然而止,却完全没有尴尬期:“十六七啊,那这礼物就要斟酌了,电子产品,电子玩具啊,不分男女适用,你预算多少?” 芒安石愣了下,似乎没考虑这问题。 “预算高的话,高档手机,电脑啊;预算低的话,颈部按摩椅,中档球鞋之类的。”顾惜蕾侃侃而谈。“你和小孩的交集肯定是因为父母,所以价格高低看你和其父母的情分,也要考虑下父母的喜好。如果父母比较传统,psp之类就千万别送。” 芒安石卡了下:“嗯,不认识他父母,就是对方帮了点忙,想感谢下,不想欠人情。” “帮忙?”顾惜蕾好奇,十六七的学生能帮什么忙? 芒安石很有等价交换思想,那天水长乐给了他一袋“唐僧肉”,又买了袋糖果,不对,糖果是他自己付的钱,再加上劳务费,芒安石估测道:“预算大概,五十块钱左右?” 顾惜蕾:…… 五十块钱的礼物? 你当是小学生送礼呢? 顾惜蕾看着芒安石的俊脸,心下唾弃。 好歹和芒天集团的大总裁芒安石同名同貌,怎么能出手那么小气? 抠搜男好下头! 顾惜蕾没好气道:“那要不你送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芒安石没听出女人的阴阳怪气,很认真地思索下水长乐的水平:“对他来说有点简单,要不奥数难题册?” 顾惜蕾:…… 这是哪个倒霉孩子,帮助芒安石还要被恩将仇报。 顾惜蕾刚想说你开心就好,就见一胖墩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入办公室,将手中文件夹往桌上一砸。 “阮主任?怎么了?”班主任赵启明不解道。 阮主任,朝凤中学的教导处主任。他打开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纸片。 “你们看看!都看看!” 办公室内的老师都围过来,看着桌上的纸片,纸片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字体,如同蚂蚁,没有52的视力都看不清纸上的字。 有老师细细打量后道:“咦,这不是这次摸底考试的地理卷吗?” 地理老师看了会:“对,一模一样,什么情况?” 阮主任气愤道:“这是我在学校篮球场边的树林里捡到了,本来当废纸随手一扔,后来看了一眼,故意将文字缩放得如此细小,一看就是作弊手段。” 阮主任临近五十,一说重话,便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几秒才继续道:“本来我就当普通作弊,结果刚才在办公室细看时,才发现是这次摸底试卷。卷子还没批改完毕,分发给学生,怎么可能有人缩放复印?” “是啊,好奇怪。”老师们面面相觑,满脸迷惑不解。 阮主任道:“况且这是答完题的试卷,如果有人考完要对答案,何须要特意缩放?” “对啊,为何?” 阮主任气愤道:“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事先从教导处偷了卷子,而后请人做题,再将试卷缩放带入考场!这不仅仅是作弊!还是偷窃!这件事我必须严查!简直无法无天了!” 办公室老师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自古以来,考试作弊似乎是杜绝不了的难题,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师也经常和学生斗智斗勇。 临时分考场,调座位,加派监考老师,使用电子屏蔽设备等,朝凤中学在这一方面做得极好。 在朝凤中学,有条没写在校纪里的隐形规定,一旦在考试中被抓到作弊,一次全校通报批评并记录档案,两次直接请家长,主动劝退。 朝凤中学之所以对作弊深恶痛绝,严厉打击,是因为学校六年前曾因作弊闹过一次全国围观的笑话。 当时,有几个平时成绩不错的学生高考滑铁卢,还不是三四十分的失误,是直接从重点本科到专科的滑铁卢。 学生家长不可置信,学生也表示肯定是改错卷子,甚至被掉包了卷子。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举国关注,教育局、媒体、学校全部被卷入,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最后还启动了复审、调阅复印试卷、笔迹鉴定等工作。 笔迹鉴定表示试卷没有问题,是学生本人作答。可学生们仍旧嘴硬,家长也坚定不移认为是陷害。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更是煽动情绪,质疑高考的公平性等。 一切转折点来自一封匿名信。 有朝凤中学的学生匿名投稿给媒体,告知这群人平日就是个作弊帮,作弊方式丰富多样。 比如将小纸条裹住水笔的笔芯,假装借笔传送答案; 比如假借上厕所,实则在厕所的马桶盖里藏匿拿取纸条; 最让学生深恶痛绝的,是他们在考场上用咳嗽传递答案。其他考试也罢了,英语听力这类需要环境的情况,他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极大地干扰了其他学生。 而其最大胆的手法,便是趁老师都不在办公室时,到教师办公室将考完的卷子偷出修改再放回,三年下来竟无失手。 举报的学生表示,同年级有大半数人都知道这个作弊帮,并对其咬牙切齿,但三年来无人告知老师,因为其团队和校外混混走得颇近,学生们也担心被报复,谁都不当出头鸟,告密者。若媒体匿名采访或调查,一定有许多学生愿意告知真相。 之后经过调查组深入调查,确认了其平日成绩全是作弊,原本他们也打算在高考考场上故技重施,却因高考考场极度严格无法施展。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之前气焰嚣张讨说法的学生家长都如缩头乌龟般不敢出门,而作为当事学校的朝凤中学,也被其他学校奚落多年,落了不少难听的外号。 因为这事,学生作弊成了学校的红线,一经发现,绝无宽容余地。 所有班主任都会反复地给学生讲作弊帮的事情,不惜自揭家丑惊醒众人,苦口婆心劝说,再高端的作弊手段,用得了一时用不了高考,没必要在平时考试里自欺欺人。 如今却发现,有学生竟然敢胆大包天偷试卷,还将答案带进考场,无异于在众教师头上撒野。 阮主任双颊通红:“这件事无论如何要严查,一定要抓到肆意妄为者!” 山雨欲来风满楼。 == 语文课。 赵启明走进教室那一刻,水长乐便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平日里敦厚和善的班主任,此刻全身都裹着一层怒气,如炮仗般,一点就着。 果不其然,向来说话平和甚至有点拖泥带水的赵启明,以机关枪般的语速强调了一遍校训和考纪,而后将书本往讲台一摔。 “谁这次考试作弊了!站起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台下一片沉默,且不说没作弊,即便有,也不会跳出来承认。 “阮主任已经发现作弊证据了,现在出来承认,事情还能在校内解决,不然就是去派出所解决了!” 正拿保温杯咽口温水的水长乐呛了一下,不是,这世界里,警察叔叔还管考试作弊的吗? 好清奇的设定。 水长乐疑惑地看向大动肝火的赵启明,他记得自己顶替对方时,并未有学生考试作弊这个桥段? 或者说,原书里完全没有提到过? 因为芒安石出现,故事线变更了? 还是因为表演赛时,自己进入的是快节奏构建,省略了不重要情节? 水长乐正思索,赵启明看学生都死鸭子嘴硬,道:“阮主任已经发现有人在考试前到教导处偷取试卷了!学校正在调看前几日的所有监控!现在出来承认还有主动自首的余地!” 台下一片哗然,学生们本以为作弊是打个小抄,传个纸条,不曾想还有艺高胆大者跑去偷试卷。 白冰冰凑近水长乐,低声嘀咕:“这学生也忒作死了,有这勇气还不如多做几本基本习题。” 水长乐点头,他从学生时代到教师生涯,作弊遇见不少,这般胆大包天的不曾见过。 赵启明见恐吓后仍无人承认,心底松了口气,他也希望不是自己带的学生。 赵启明继续道:“偷完试卷还请人代做,做完还将试卷缩放带入考场,可把你能的啊!我们阮主任已经找到纸条,现在请指纹鉴识机构做鉴定,到时候被查出来,事态升级,再想辩解追悔莫及啊!” 学校不至于为了作弊如此兴师动众,赵启明纯属炸胡。 台下,水长乐眉头紧蹙。 等等,偷试卷,做试卷,缩印代入考场? 这个流程怎么那么眼熟? 这不是表演赛时,《喜欢你就要欺负你》中的桥段吗? 准确来说,是水长乐构建《喜欢你就要欺负你》的情节。 《喜欢你就要欺负你》的原文中,男主让小弟偷出卷子,再胁迫女主答题,导致心理承受力差又不敢拒绝霸凌的女主惶惶不可终日。 水长乐进入构建后,引诱小团队将胁迫做卷子的对象转移成自己,并主动献策,可以缩印试卷带入考场,省去背诵烦恼。事实上,水长乐答题的卷子全是错误答案,让作弊团伙收获鸭蛋。 可他现在不是在《我师亦我爱》的世界里吗? 为何会出现自己构建另一个世界的情节? 是巧合? 还是窜文? 亦或神域系统错乱了?:,, 第152章 作弊 放学铃响。 下午下过一场短促的阵雨,花坛里的草木香混合着初秋的热气往教室里钻,让人烦闷。 “长乐,打篮球吗?” “长乐,一起食堂吗?” 水长乐人缘不错,一放学便有两拨人马邀约。 水长乐笑着摇头:“不了,有约。” 教室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只剩下两三仍旧埋头解题的学生。 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信息。 【顾惜蕾:你让我找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老地方见】 老地方,指的是教学楼后的凤凰木林。 他们之前商定好,顾惜蕾跟从芒安石构建,水长乐跟从白冰冰构建,而后再互相交换信息。这般两人既有构建视角,也能掌握交集发展。 虽然师生交流很正常,可顾惜蕾和水长乐交流的话题,未必能明目张胆,为了防止被人旁听,两人便约了个清静地,凤凰木林。 水长乐如约到来,顾惜蕾早已坐在长椅上,还贴心地准备了食堂的饭团等晚餐。 顾惜蕾递过一盘炒河粉:“职工餐厅的,比一楼大厅的好吃,你试试。” 水长乐表示感谢。 “对了,你找我要年段全部学生的名单是为何?”顾惜蕾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盒三文鱼荞麦面套餐。 高一全年级有一千零六十六名学生,是建校以来学生数最多的一届。水长乐不可能去认识每个人,只得让顾惜蕾帮忙。 他接过顾惜蕾带来的手提电脑,点开学生清单,点击筛选搜索。 “杜梨、官清慕、陈鑫,都是谁啊?”顾惜蕾探过头,看着水长乐敲出的名字。 筛选结果显示,不存在杜梨和官清慕,有陈鑫,来自十九班。 “这陈鑫,你认识吗?”水长乐问。 顾惜蕾点头,作为一名“得过且过”的教师,她在记名字这种基础事情里很不上心,至今所教班级只能记住三分之一名字。 陈鑫是理科班学生,且她也并非对方任课教师,能记住对方名字,纯粹是因为这学生颇有名气。体育生,篮球和短跑都很擅长,国家一级运动员,成绩永远是最后一考场,还爱惹是生非,常被十九班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话。 “所以陈鑫是一个学渣?”水长乐确认道。 “都谈不上学渣,根本不想学习,学废差不多。不过他好像可以走体育保送的路子,所以他班主任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别寻事滋事,至于上课睡觉、不做作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长乐点头,关掉表格。 官清慕和杜梨,是《喜欢你就要欺负你》中的男女主,其名字不存在于该世界中。 陈鑫,是女主的同桌,也是水长乐构建《喜欢你就要欺负你》时替代的角色,是个文静书呆子学霸,和这个世界中的陈鑫明显两个人,只能说名字太普,重名率高。 “作弊事件”,让水长乐产生一种荒唐的设想,两个世界错乱了,或者融合了。 如今看来,是他多想了。 偷试卷、请人答题、缩印带进考场,或许天下就是有这种巧合? “你吃鸡蛋黄吗?”顾惜蕾忽然问道。 水长乐点头,他从不挑食。 顾惜蕾将配餐里的半个水煮蛋挑到水长乐碗中。 水长乐无奈地摇摇头:“顾老师,挑食不好,要给学生做个榜样。” 顾惜蕾义正言辞:“学生才需要营养均衡,我们职场人,有饮食自由!” 水长乐反驳不了顾惜蕾的歪理邪说,将水煮蛋放进口中。 == 教师办公室。 芒安石站在窗边,手中纯黑的马克杯溢出热气,水雾将五官明艳的脸添了几分无欲无求的淡漠。 窗外太阳未落,月亮已升,日月同辉。玻璃上还挂着阵雨留下的蜿蜒水痕,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奇异的瑰丽。 芒安石没有欣赏难得的异相,视线落在教学楼的凤凰木林。 凤凰木下,俊男美女载笑载言,说到情动处,美女还将自己碗中的食物投食给俊男,俊男脸上满是宠溺的笑。 不知检点! 不知收敛! 原本师生恋就伤风败俗,竟然还在青天白日之下胡作非为。 芒安石只恨凤凰花已全凋,否则就该掉朵最硕大的花,提醒树下人注意分寸。 还交换食物! 筷子能传播270种细菌知不知道! “芒老师,看什么呢?”班主任赵启明走进办公室。 “没,没事。”芒安石不动声色地坐回座位,还是决定保守这段师生恋,希望他们有日能自行幡然醒悟,而不是受到外界的攻击。 赵启明:“我听陈老师说,之前作弊的事情,查监控好像查出眉目了,明早教师都要开年段会。” 芒安石点头:“嗯,好事,现在严抓,总比高考被抓好。” 赵启明眉毛都带着笑意:“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所有科目统分的年段排名出来,第一名是我们班的水长乐。” 芒安石挑眉,不太意外:“恭喜恭喜。” 赵启明按捺不住想炫耀,伪装苦恼道:“长乐几乎每科排名都是年段第一,连理综成绩也是,下午好几个理科班的班主任想来挖人,说读理科有前途,你听这是什么话?人家鲁迅都还弃医从文呢!” 芒安石握着马克杯,轻哼了一声:“这人还真是有魅力。” 赵启明:“再说了,是长乐自己选择文科班,当然要以学生意愿为主,选科这事就和感情一样,强求不得,你说对不,芒老师?” 芒安石将杯子放回桌面,轻轻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赵启明也不甚在意,中年男人的炫耀,主要在于自己爽,别人的捧场只是锦上添花。 赵启明难得的哼着小曲,打开班级排名表。 也不怪赵启明嘚瑟。 这回文理分科后的摸底考,赵启明作为九班班主任,九班的文科平均分是文科班第一。 除了平均分高外,头部学生的表现也异常突出,文科前十名,九班就占了五席。这其中最意外的,便是水长乐和白冰冰。 朝凤中学不搞快慢班,尖子班这套,十分民主平等。 分班时按照高一上下两学期期中期末考,共计四次成绩的平均分进行划段,再由各班老师在各分段里进行抽签。 文科班共七个班级,每个分段内七人,水长乐高一文科总排名第四十一名,属于第六档次的尾巴。原本赵启明抽到水长乐时还有些头疼,这学生成绩虽不错,性格却比较激进,喜欢独异于人、彰显特别。 不曾想,一到高一,整个人转性了般,变得平和有礼大方,还团结同学乐于助人,这回考试更是冲到年段第一,且甩了第一名四十分。 水长乐的新同桌白冰冰,也是意外之喜。 老师们向来是不喜欢收转学生的。 朝凤高中的录取线全市第一,能考进来的生源资质都有保证。可转学生就良莠不齐,能转来的学生,大多是有背景势力或关系,个人素质大多堪忧。 当时白冰冰被分配到他的班级,他还朝年段长抱怨过。 没想到摸底考成绩出来,白冰冰的成绩在年段第八,除了数学外的几门文科单门都是年段第一。若数学方面能再加把劲,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赵启明看向芒安石:“芒老师啊,我们班白冰冰同学的数学,还请你多关照啊!” 芒安石想到什么,没好气道:“人家有专属天使讲师,我何必去凑热闹。” == 翌日。 朝凤中学有强制练操的传统。上午一共四节课,第一节课结束后,哪怕是高三学生,也要如同赶鸭子般,强制到操场上跳广播体操。 水长乐明显感觉到,今天跳操期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比以往多了数倍。有的甚至在他回视时也毫不躲闪,肆无忌惮地打量。 “我今天脸上有什么吗?”水长乐问身后的陈真钦。 陈真钦打量许久,十分狗腿子道:“有,有种学神的光环,亮瞎了我等凡夫俗子的狗眼!” 水长乐方才知晓,原来摸底考成绩已经出来,他们班虽未公布,其他班则已清楚。他以文科总分甩了第一名四十分的成绩获得文科第一,而他的理综,同样考了年级第一,所有理科生没一个能打。 “你就是个移动的bug。”陈真钦由衷道,“成绩好就罢了,还长得好看,大家都是女娲造的,凭什么你特别优秀?难道捏你时的泥土底下有金矿?还是和泥时用的水是长白山天然矿泉水?” 水长乐哭笑不得。 跳操结束后的第三节课,是班主任赵启明的语文课。 九班学生皆已知晓,这次分班考,他们的平均分是年段第一。 大家都等着看赵启明春风得意的表情,不料赵启明满脸阴沉地迈入教室,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骤雨。 “上课。”赵启明道,丝毫没有提摸底考的事情。 学生们虽不明所以,却都不敢造次。 水长乐敏感地察觉到,赵启明的目光时不时扫向自己,带着压抑的怒火。 水长乐很认真地反思了下自己是否得罪过班主任,答案是没有。 四十五分钟的课短暂又难熬。 下课时,赵启明放下教具,一言不发地将东西收入他每天背的黑色公文包中,而后缓缓抬头,目光深沉。 学生们心一紧,这位脾气很好甚至能当面调侃的班主任,忽然发怒时,仍旧很有威慑力。 赵启明看向水长乐的方向。 没想明白的水长乐坦荡与其对视。 “陈真钦,跟我来办公室一趟。”班主任说罢,没有解释缘由,头也不回朝门外走。 水长乐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陈真钦。 对方也一脸茫然:“老赵找我干嘛?” “该不会你摸底考考砸了吧?”同桌幸灾乐祸道。 陈真钦龇牙:“屁!就算考砸也没必要一副我欠老赵五百万的模样吧!” 陈真钦嬉闹着,动作上却不敢迟钝,喝了两口可乐,便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第四节课是化学课。 因为不是文科生的高考科目,只要在会考前突击拿到a便可,许多文科生都把课当做自习课,做着其他科目的作业,化学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长乐翻动着图书馆借阅的校史《朝凤百年》。 上课大约十分钟后,陈真钦才从教室门口走入,面无血色。他一脸沉默地走回座位。 化学老师有些愠怒对方的举动,顿了两秒后,却当无事发生,继续讲课。 “怎么了?老赵找你什么事?”陈真钦的同桌问。 陈真钦一言不发。 “怎么?被老赵施展定身术了?” 陈真钦仍旧缄口不言。 水长乐转过头,打量对方。眼中带着血丝,略厚的嘴唇紧紧抿着,压成一块紧实的橡皮糖。 “你说话呀!”同桌不依不饶。 陈真钦仍是一声不吭。 一直到离下课只剩十五分钟,水长乐听到身后传来啜泣声,低低的,很压抑。 他回过头,看着趴在桌上的陈真钦,双肩小幅度又高频率地颤动着。 同桌也被吓了一跳,没敢再嬉闹,轻抚其项背:“你没事吧?谁欺负你了?跟哥说说。” 陈真钦仍旧趴着,细小的呜咽声如孤弱的幼兽,让人心生怜悯。 水长乐清楚,这种情绪下是问不出所以然的,他偷拿出手机,给顾惜蕾发微信。 【刚才老赵找陈真钦到办公室,你知道发生什么吗?】 没一会,顾惜蕾便回复了信息,一大段一大段。 水长乐扫了一眼,便知前因后果。 原来,教导处查看监控后,发现丢卷子的事发时间段,只有陈真钦被周围的监控拍录到。并且陈真钦这次摸底考的成绩,较高一有了质的飞跃,进步了近两百分,让人更加怀疑其作弊。 陈真钦百般辩解,表示自己不知也不曾作弊。 然而实证俱在,教导处主任已在心底认定真相,陈真钦的否认和哭诉,在他眼底只是惺惺作态。 教导处主任和年段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恐吓和劝导并用,陈真钦仍旧坚持自己没有作弊。无法,只得让陈真钦先回去。 水长乐按掉手机,看了眼身后的陈真钦。 他可以肯定对方没有作弊。 考试时,他就坐在对方前面,他听得到对方低声碎碎念回忆课文和公式,收试卷时看到对方草稿纸上疯狂图画的计算公式。若对方有答案直接复制,压根不需多此一举。 可要替对方澄清,就必须有实证。 水长乐想到第一年教书时,有个从贫困山区来的学生,被舍友质疑偷钱。其声嘶力竭表明自己没有,可所有时间证据都只有他一个嫌疑人。 被扣上偷窃的大锅,心理脆弱的学生爬上教学楼天台,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还好水长乐有饭后百步走的习惯,那天刚好散步到天台,和该名学生谈心,并请警察好友帮忙,最后帮学生证明清白。 他很能理解被冤枉,不受信任的痛苦。 一直到下课,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室。和陈真钦交好的几个男同学几次三番相邀,陈真钦都埋头不动,男生多没耐心,留下句下午见,便勾肩搭背离开了。 教室只剩下水长乐和陈真钦。 水长乐没说话,坐到陈真钦旁边的位置,让陈真钦置于自己的视线范围,自顾继续看书。 过了将近半小时,陈真钦或许是哭累了,终于从课桌里抬起头,看到一旁凝视着他的水长乐,吓得哆嗦一下。 “你干嘛?” 水长乐将书收好:“等你一起吃午餐。” 陈真钦知道对方特意等自己,也不好意思,看了眼黑板上的挂钟:“这个点,食堂估计只剩残羹剩饭了,算了,我请你吃小超市的三明治套餐?” “可以。” 两人到超市,陈真钦略带报复性地买了一堆薯片饮料,而后提着大包小袋,来到凤凰木林。 水长乐只要了一份鸡蛋三明治。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陈真钦主动道。 水长乐咀嚼着三明治,侧过头:“你说什么,哥们都相信你。” 陈真钦自嘲地笑了声:“你信有什么用?” 水长乐拧开柠檬茶抿了一口:“人被冤枉,感到委屈,是人之常情。但沉浸在自我委屈的情绪中是没用的。法律上讲究谁主张、谁举证,偏偏很多上不了法庭的事情,都不遵守这原则,最后变成了糊涂事,伤害了无辜人。” 陈真钦听得一愣一愣。 水长乐继续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自己长时间陷入消极情绪,因为除了自我内耗,无济于事。最理想的可能,是真相大白。次一点的可能,是事情不了了之,你要承受部分人的误解。最遭的可能,是罪名最终扣在你头上,甩不掉帽子。” 陈真钦咬着唇:“你知道发生什么?” 陈真钦之所以感到煎熬,除了老师的不信任,还担心事情散播开来后,同学们对他异样的眼光。 水长乐点点头:“我有内应。” 陈真钦一脸好奇。 水长乐也不打算隐瞒,因为之后肯定会被知晓:“顾老师,和我是亲戚。” “亲戚?”单纯的陈真钦一下就相信了,满脸惊讶,“你没说过啊。” “这种事没必要大肆宣扬嘛,你懂的,不要说出去哦!”水长乐一副神秘兮兮道。 陈真钦连连点头,做出发誓的手势。并感叹道:“不过你和顾老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虽然都很好看。” “远方亲戚嘛。” 有时候让一个人对你掏心掏肺,最好的方式,就是交换等价秘密,或者让对方以为自己知晓你不可说的秘密。 陈真钦很快和水长乐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解释了自己摸底考进步的原因。 高一时候的陈真钦,的确是得过且过的性格,对于学习也一样,分数一直在中下游徘徊。 高一期末考结束,他在校园闲逛时,看到了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女孩留着头垂肩的短发,眼睛很大,笑容甜美,五官并非一眼美女,却让陈真钦一眼万年。 他和女孩聊天后得知,女孩九月会来朝凤上高一,家里的火锅店就开在学校外一条街远,她喜欢成绩好的男生。 那天之后,陈真钦便有些魔怔了。 一放假,他便和家里提出要去上补习班。 母亲第一反应是他想骗钱出去玩,暴揍一顿后,发现其真的拿钱去报班,又怀疑他被邪灵附体,还把他拉到庙里焚香驱邪。 整个假期,他不是去补习班,便是在家楼下的咖啡厅自习。不但补缺补漏,还自己预习了高一课程。 这回摸底考提升两百分,是他一整个假期努力的结果。 如今,他的努力付出却被人误解为用旁门左道,他哪能不委屈。 “可能你上课时的表现,和完成作业的情况,让老师误解你不够用心?”水长乐道。 陈真钦上课常和同桌说悄悄话,作业也经常完成得稀里糊涂,看不出他口中一个假期勤勤恳恳的用心。 陈真钦红着脸:“你不理解的,不只是好学生,差生其实也都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偷偷努力。” 水长乐困惑:“努力是什么罪过吗?” 陈真钦叹气一声,努力是美德,可在学生的人性中,似乎总希望营造出自己不努力也可以获得高分的假象,哪怕黑眼圈如熊猫,也要表示“我昨晚九点半就睡了。” 好学生尚且如此,何况差生? 若让人知道自己拼命努力还只有这么点分数,岂不是笑掉大牙。 毕竟不努力,成绩差,还可以有“我懒得读书”的遮羞布,若努力了仍旧成绩差,就跟被迫裸/跑一般丢了面子。 “哎,长乐,我有时候真羡慕你这种真学神。”陈真钦感叹道。 水长乐不置可否,他本就是学霸,又重复读一遍高中知识,伪装个学神不是难事。 “李密那个大嘴巴,常和我说,班里称得上真学神的只有你。像孔煜啦,平时装个吊儿郎当不咋读书,实际都将课本拍到手机相册里,夜晚熄灯后假装玩手机实际在背书。经常插着耳机好似听歌,实则在练听力。” 水长乐挑眉,他真无法琢磨现在学生的心理。 两人闲聊许久,终于回归正题。 “作弊的帽子不能被轻易扣上,一定要积极解决。目前指向你的矛头有一,一是监控,一是你的成绩。”水长乐分析道。 陈真钦连连点头。 “监控的事,我会找顾老师想办法,看看其中是否有疏漏;成绩的事,就需要你自证。你可以整理你暑期努力的物证,做的习题册,补习班的讲义,自己做的笔记。老赵这人还是很开明的,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学生。努力并不是丢脸的事,没必要为了一文不值的虚荣让自己活得太累。” 水长乐说话四平八稳,不带什么情绪,陈真钦却感觉整颗心莫名被安抚,人也平和下来。 “如果老赵不相信我怎么办?或者说,老赵相信,其他老师不信呢?” 水长乐:“那还有最后一招,你主动提出让老师单独给你出卷子,你现场做,老师现场改,估测你的水平是否和摸底考一样。” 陈真钦豁然开朗,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种自证法。 “长乐,多亏有你。”陈真钦的眼眶里带着湿润。 水长乐看了眼手机时间,两点十五,差不多该回教室准备上课了。他收拾好木椅上散落的包装袋和水平,站起身。 陈真钦还处于“十分感动”的状态,恨不得拉着水长乐歃血为盟,在凤凰木下结为异性兄弟。 他忽然拥抱住水长乐,十分深情道:“长乐你真好,幸好有你!” == 停车场。 芒安石锁好车,正要从林荫道绕进教学楼,远远地看到凤凰木林下熟悉的身影。 鬼使神差的,芒安石拐了个弯,沿着教学楼漫步。 水长乐正和陈真钦谈论什么。 陈真钦时而聚精会神地凝视水长乐,时而手舞足蹈后又一脸期待地寻求水长乐认同。 两人身边还散落着零食饮料的包装纸,看得出是一次很特意的“约会”,而不是偶然遇见闲聊。 看了一会,芒安石莫名觉得,这两人氛围有点暧昧。 念头刚冒出,芒安石吓了一跳,他真是低血糖毛病又犯了,胡思乱想,两个男生谈什么暧昧。 他正要转身走回教学楼,却见陈真钦猛地拥住水长乐,十分掷地有声:“长乐你真好,幸好有你!” 芒安石:??? 他怀疑水长乐可能是妲己转世加性转!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 一整节数学课,水长乐都感到,芒安石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以往两人的眼神战,都是“他追、他躲、他们都插翅难飞”,今天一反常态,芒安石非但主动与他视线交接,目光还十分复杂。 带着一点探究,一点质疑,以及一点怀疑人生。:,, 第153章 真相 朝凤中学一条街外的咖啡厅。 水长乐习惯性倚窗而坐。 咖啡厅的装修很有老港片的风格,红木的桌,原木的墙,繁复的琉璃灯盏,彩色玻璃的隔断,上世纪的唱片机播放着轻柔的纯音乐。 绵软无力的阳光穿过彩色玻璃,在室内落下霓虹,水长乐的身影笼罩在七彩之光中,本就出挑的身段更为显眼,赏心悦目,路过的白领们也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抱歉,我来晚了。”顾惜蕾一脸风尘仆仆小跑而来,拢了拢一头大卷发,抱怨道:“为什么老师也有那么多会议要开,颠覆我的认知。” 水长乐笑着将盛放草莓牛奶的杯子推过去,绅士地帮忙打开杯盖,顺便从糕点架上取下一块草莓大福。 “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顾惜蕾眼睛晶亮。 水长乐笑而不言。 其实是因为有回去办公室,看到年段长请所有老师喝奶茶,顾惜蕾一直盯着一杯草莓奶茶,而年段长却递给她一杯摩卡。 当时顾惜蕾脸上仿佛痛失五百万的表情,让水长乐印象深刻。 顾惜蕾一口喝掉大半杯草莓牛奶,这才打开手提电脑,从水长乐对面坐到其身旁。 “所有监控录像都在这了,我特地拷贝了一份。不过我之前查看过一次,的确是只拍到陈真钦,也不怪阮主任咬着其不放。”顾惜蕾道。 水长乐将几个视频拉成列表,八倍速快进播放。 很快,一轮视频播放完毕,从各个角度看,符合进入教导处偷试卷条件的,便只有陈真钦。 顾惜蕾将草莓大福一口吞下,口齿含糊道:“除非有监控死角,不然板上钉钉啊。话说你为何那么相信陈真钦?” 水长乐反复拖着进度条:“因为相信自己的学生,是每个老师的天性呐。” “啊?”顾惜蕾不明所以。 水长乐没再解释,继续拖动进度条,片刻后,他停在一处:“你看这。” 顾惜蕾凑到屏幕前,仔仔细细看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啊?别告诉我有隐形人设定?男主王昱消失已经够离奇了。” 水长乐指着屏幕右下角:“你看这。” “狗?”顾惜蕾一脸困惑,“是校园里的流浪狗,好像叫小黑,我看保卫处的明叔经常给它投食。” 水长乐提示道:“你看这条狗的状态。” 顾惜蕾打量一会:“它好像很愤怒?” 水长乐点头:“狗有种特性,就是遇到危险时,会隐藏自己的右边。你看这,它特地退了几步,将自己的右侧靠墙,明显是一种自卫动作。” 顾惜蕾:“就不能是他正好想散个步?” 水长乐摇头,将视频截图,而后用画图软件放大了狗的照片:“尾巴直伸,毛发竖立,前身下伏,后身隆起,是要发动反击的状态。” 水长乐将画面切回视频,指着屏幕右上角:“看狗目露凶光的方向,当时这个方位,监控死角,应该有人。” “这样子吗?”顾惜蕾感觉大长见识。“可就算证实有人,也不能证明其是偷试卷的人?况且监控都没拍到,压根不知道是谁?” 水长乐摇头:“其实不难,就看教师们愿不愿意为了无辜学生的清白浪费花费点心思了。” 水长乐凑到顾惜蕾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咖啡厅外的大街上。 人行道上,放学的学生两两嬉闹着,夕阳将人影拉得很长很热闹。 下班高峰期的马路水泄不通,车辆以一分钟两米的速度缓慢前行。 芒安石握着方向盘,百无聊赖地欣赏街景,一侧头,便看到咖啡厅中耳鬓厮磨的男女。 哪怕穿着校服,少年身上也有种让人莫名心安和想依靠的魅力,成熟的女教师在其身边,也仿佛小鸟依人起来。 芒安石忽然感觉喉咙有些酸涩。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草莓味的。 奇怪,他明明记得这糖齁甜,怎么还是压不住嘴底的酸涩。 一直到身后的汽车不惜违背市区禁鸣的要求,按了下喇叭,芒安石才回过神,匆匆忙忙地启动汽车。 == 教学楼,办公室。 “老师。” 带点嘶哑的男声,将正在欣赏晚霞的赵启明拉回现实。 看到来人是陈真钦,赵启明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佯装无事:“怎么了?” 陈真钦抱着一沓本子,小步走到赵启明跟前,将其放到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 陈真钦将本子一一摊开:“老师,这是我暑假去上补习班的笔记和作业,还有我自己超前预习高二功课的辅导书练习题。” 赵启明一愣。 在他的认知里,陈真钦绝不是个勤奋的孩子,赵启明对其的要求是,上课别打扰其他好学生就行,爱走神爱瞌睡都管不着。平日的作业不说一塌糊涂,但也能看出草草了事。 这种学生竟然会上补习班?还超前预习新学期的功课? 不如跟他说世上有鬼。 赵启明看着陈真钦认真而非玩笑的神情,手掌握了又盏,打开了跟前的习题册。 翻了一会后,赵启明从一旁正在批改的作业中,找出了陈真钦的练习簿,对比了一下字迹。 好看的字有一样的好看,但丑的字总有千奇百怪的丑。 陈真钦的字丑得很有风格,并不容“撞字”。 赵启明翻阅了几本,心中有数。 这么大量的资料和作业,绝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完成的。陈真钦没有说谎。 而对方将这些材料拿给他看的意图,他也能理解。陈真钦是想告诉他,自己分数提高两百分,是因为努力,而不是作弊。 赵启明看着陈真钦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下一软。 那天阮主任抓作弊,在教师办公室无数老师面前,斩钉截铁地认定是陈真钦偷试卷。他虽没有发声,却也在心里默认,是陈真钦的所作所为。 若陈真钦真是被冤枉,这对一个孩子而言,是怎样的委屈和不公? “对不起啊。”赵启明由衷道,“作为班主任,我应该相信自己的学生。” 陈真钦眼中泪水打转,使劲憋着摇摇头,他也清楚,当时监控难以辩驳。“老师,你们可以再给我出一份试卷,我当场答题现场批阅,我能证明我的成绩是真实的。” 赵启明听着这话,心更加难受,这是把学生逼到什么境界了。 “好孩子,放心,老师绝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或者让事情不了了之的。” 眼下,想要帮陈真钦讨回公道,只有让真相水落石出。 可要怎么办呢? 赵启明正犯难,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顾惜蕾的来电。 “老师,那我先走了。”陈真钦道。 赵启明点头,拍了拍陈真钦肩膀,接起电话。 == 翌日。 跳操结束到第节课开始前的时间,是学生们最为闲散的时光。 除了少数还在做卷子的卷王,大多学生们都从小卖部拎着一袋零食回到班级,开始短暂的茶话会。 刘子橙撕开一包薯片,招呼周边同学。 “你们听说了吗?上次老赵说的偷试卷的事情有后续了。”刘子橙一句话,立马让前后左右排的学生都探过头,众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正在吃妙脆肠的陈真钦噎了下,脸色不安。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完全不是他所忧虑的。 “学校请警察来调查,确认过缩印试卷的纸张,来自于学校的自助打印机。”刘子橙见水长乐也看着自己,说得愈加声情并茂。 学生们平时复印卷子,打印资料,一般有种选择,一是学校小超市,二是学校外的打印店,是学校在多媒体教室外为学生提供的自助打印机和复印机。收费都很统一,复印一张a4五毛,打印一张八毛。 “警察连这都能确认吗?”正在看闲书的白冰冰也忍不住加入八卦。 刘子橙眉飞色舞:“那肯定的啦,现在刑侦技术那么高超,不是有什么指纹匹配吗?肯定也有原料匹配啊!通过纸质判断来自自助打印机呗。” “可就算知道是用自助打印机缩印的,也没用吧?”白冰冰困惑。 刘子橙摇摇食指:“no!no!no!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学校的自助打印机还有存档记录功能,你平时复印了什么,打印了什么,都会有记录。自助打印机不都是刷校园卡支付吗?只要匹配刷卡记录和打印内容,谁缩印的考试卷不就不目了然了!” “这么厉害吗!”白冰冰不可思议。 前桌的一个男生则十分崩溃:“什么!复印机还会记录内容?完了完了!我上次用自助复印机复印了点私人东西,被知道还得了。” 其他男生调侃道:“黄色小说还是游戏攻略啊?” “我的天我都要社死了,你别再伤害我了。” 有人忍不住道:“那现在知道是谁偷试卷了吗?” 刘子橙:“那倒没有,据说学校今天才把数据拷贝出来,因为数据量过于巨大,要明天请专门人士来筛查。你没看今天教导主任手里拿着两个红色硬盘,据说就是拷贝出来的数据。” “那明天就水落石出了,看看谁胆子这么大!” 学生们讨论八卦的气氛永远热烈。 不仅九班,各个班级都在讨论相关话题。 有人疯狂吃瓜,有人漠不关心,有人恨不得立马看到结局,也有人,慌张不安地□□着手中的笔。 == 傍晚的校园,一如既往的热闹。篮球场和足球场喧闹声此起彼伏。 教学楼五楼。 有身影鬼鬼祟祟,左右探头,在确认廊道上没人,行政人员都去开会后,他贴着墙,线路奇怪的向前进。 不多时,他经过教导处窗户,朝内探了探,确认没人。又走了两步来到教导处门口,贴着墙,避着摄像机能够拍到的方位,探出手,在门把上摸索一会。 果不其然,门开了,阮主任还是同往常一样,只要不是离校,开会或者外出,都只会将门虚掩着,不会上锁。 学生一个闪身,进入了办公室。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很快发现目标,办公桌的一堆文件上,有两个红色硬盘。 他看了眼桌面的电脑,似乎想用,又想到什么,最终将硬盘揣进口袋,而后蹑手蹑脚地退出办公室。 就在他走出办公室,穿过走道,松了一口气,正要下楼时,便看到教导处主任站在楼梯拐角处。 学生故作镇定,鞠躬打招呼完,正要当做无事发生离开,被阮主任叫住。 “等下。” 学生停住脚,脸上装作不明所以的神情。 阮主任举起手机,手机上赫然是实时监控画面,而画面对准的地方,正是教导处办公室。 == 早自习。 “你们知道吗?偷试卷的学生被抓了!”刘子橙以手遮面,低声囔囔道。 “咦,不是说今天才要调阅复印记录吗?” “是谁?谁胆子那么大?” 刘子橙四周环视一圈,见没有老师在教室,才继续道:“是十八班江尚午。” “江尚午啊,该!我分班前和他同班,这人不仅是品行不端的问题,还经常霸凌同学。” “我听说过,据说高一上就有个女生被欺凌到心理疾病退学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们学校对作弊零容忍,能把这种渣仔劝退吗?” “估计难,据说他家里很有背景,不然都闹出霸凌报案的事了,还能在学校肆意妄为。” “真恶心!校方就不能强势点!” “我听说,昨天提前抓到他,是因为这家伙胆大妄为,竟然跑去教导处偷硬盘!” “我的妈!” …… 水长乐翻着课本,一副只是静坐旁听的模样。 有内应顾惜蕾在,他昨天便知晓抓到偷试卷的人。准确说,这场局也是他布下的。 学生偷盗试卷后要缩印,一般有种去处,校内、校外附近,和离学校较远的地方。 校内小超市的打印角,长年人满为患,人多眼杂,偷试卷的人肯定不会去。 校外打印店和两家有复印机的文具店,处于竞争关系。水长乐去复印过,知道几个老板的德行,会询问你复印的是什么资料,你不说也会自己打量,认为有用的,会偷偷多复印一份存档,等到其他学生来时推销。因而偷试卷的人也不会去。 排除下来,便只剩下离校远的地方和校内的自助打印机。 水长乐决定赌一把,对方不会舍近求远。 如果对方真在离校远的地方打印,亦或没有上钩,再另寻他法。 确定对方大概率使用自助打印机后,便是“欺诈”环节。 以对方敢偷试卷的个性,普通的诈唬是没用的,要让对方深信自己被掌握,主动“露馅”。 学校的自助打印机,其实从来没有记录使用者校园卡卡号的功能,更没有自动存档复印打印文件的功能。 但学生并不知情。 利用信息差,便可传播“谣言”。 课间时间,被赵启明交代过的几名老师,以各种名目,比如“搬练习册”“分发试卷”等,叫来了班级里最大嘴巴的学生。 之后几名老师在办公室内聊天,“无意间”透露出偷试卷的调查已经有进展,阮主任已经拷贝了复印机内的记录,只要明日请专人来筛查便可快速锁定偷盗者。 不出意外,学生们大喇叭功力不容小觑,只是一个课间,整个年段都听说了这件事。 偷盗试卷的学生当初竟然有勇气,还能避开监控进入教导处,说明其对教导处主任的作息时间,以及周边安全等有充分了解。而这份了解,也会让他盲目自信,大概率故技重施。 散播消息当天,是学校固定的每周行政例会,阮主任不会在办公室。 阮主任事先在房间隐蔽处安装摄像头,又将上午“招摇过市”的两个“证物硬盘”放在办公桌,而后才离开。 如今,偷盗者顺利落网,也算得偿所愿,为陈真钦洗脱罪名。 == 校园停车场。 芒安石坐在车内,紧闭的车窗,隔绝了放学的喧嚣。 逼仄的车厢,没有流通的空气,让人心烦意乱,可芒安石却没有开窗的打算。他静静地瘫在驾驶座上,享受这与世隔绝感。 良久,芒安石睁开眼,正准备启动车子,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水长乐双手揣兜,悠闲自在地在石子路上漫步,刘子橙从后方不远追了上来。 水长乐听到呼喊声,停住脚步,转过身。 两人如此恰好地停在了他的车头前。 芒安石:…… 芒安石有点后悔,停车时就该好好倒库,而不是贪图省事直接将车头怼进停车位。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芒安石此刻只得被迫偷听墙角。 车窗前,少女娇羞地停在水长乐跟前:“长乐。” 习惯饭后百步走的水长乐:“怎么了?” 刘子橙的脸比晚霞还红艳,从身后掏出一个粉红信封,塞在水长乐手中,却没有像其他少女般转头就跑,大着胆子与水长乐对视:“你看看嘛。” 水长乐再不解风情,也清楚手中为何。心中轻叹一声,拆开信封。 果不其然,是一封情书,粗看一眼,文采飞扬,但遣词造句和刘子橙平日大相径庭,可以估测其八成来自网络上的“情话摘抄”。 水长乐装作认真阅读后,将信纸折起,塞进信封里,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将信封退还给刘子橙。 水长乐在脑中过了一遍拒绝人的方案后,结合刘子橙的性格和年龄,筛选出最合适的借口:“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刘子橙愣愣地:“怎……怎么可能……我认识吗?” 水长乐垂眸,装作深情模样:“是没办法被社会接纳的感情,但我愿意坚持。” 刘子橙平日上课,常年用书本遮挡手机,看页面花哨的网络小说,一下脑补了八百种禁忌之恋。 刘子橙虽不知道水长乐属于哪种禁忌,但有一颗“为所有爱执着痛”的心:“我支持你!不要放弃!” 水长乐含笑接受鼓励。 刘子橙拿着情书小跑离去,水长乐转身正打算继续散步,忽然看到石子路旁停车带上,白色奥迪的车门缓缓打开。 “芒老师好!”水长乐笑得从容优雅。 芒安石走出车子,半倚在车门上:“我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水长乐面不改色心不跳:“刚才子橙同学来问我数学题。” 没有女生希望被他人知道自己表白被拒,尤其是被师长。 芒安石:…… 这是情书退还回去,无凭无据了是吧? “我都不知道,数学题还需要用粉色信纸抄题呢?”芒安石揶揄道。 水长乐:“女孩子嘛,面对最痛苦的数学,就会用最浪漫的仪式消减痛楚。” 芒安石:……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芒安石没再开嘲讽。 不知为何,水长乐果断干脆地拒绝刘子橙,让他莫名心生几分愉悦。 至少说明他的学生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没有一手师生恋,一手和同龄女生纠缠不清。 芒安石想到什么,打开车后座门,取出一包装精美的小纸袋。 “上次低血糖多亏了你,这算是……嗯……小礼物。”芒安石递过纸袋。 水长乐愣了一下,眼睛笑成月牙,接过纸袋:“那谢谢老师了。”说罢,抽出纸袋里的东西。 是一本精装软皮的笔记本。灰色麋鹿皮,带扣,有少量暗金色纹理点缀。 芒安石本以为水长乐会推让几句,没想如此不客气,一时不知说什么。 水长乐调侃道:“老师送我笔记本,一定是希望我在数学上更精益求精,用笔记本记录难题错题?” 鬼使神差的,芒安石回了一句:“嗯,你也可以像刘子橙同学那样,写完拿给我看呢。” 说罢,两人都愣了下。 片刻后,水长乐哑然一笑:“好啊老师,我一定勤学好问,也望老师,谆谆教导。”:,, 第154章 闹鬼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最让人犯困的时间门段。 阳光穿过玻璃窗,温暖舒适得如同鹅毛枕,不大梦一场都对不起这好天气。 但当这节课是芒安石的课时,是没有学生敢挑战课上睡觉的。 而当这节课分发考试试卷时,学生们只希望自己能拥有隐身术,消失在芒安石眼皮下。 “65!哇!比我猜的高耶!”刘子橙拿到试卷,满脸惊喜道。 一旁的水长乐:…… 150分的试卷考65分还满心喜悦,是他不懂这个世界。 “我跟数学,不共戴天。”一旁的白冰冰看着75分的试卷,咬牙切齿道。 水长乐:这反应正常多了。 前桌的男生转过头,安慰白冰冰道:“这回摸底考,数学文科班及格率30,平均分72,你好歹超过平均分了。” 对自我要求颇高的白冰冰表示,并没有被安慰道。 “你的试卷呢?”白冰冰看向水长乐道。 尽管已经知道水长乐总分第一,白冰冰仍好奇这张天杀的数学卷,水长乐能考几分。 水长乐摊手,看着分发试卷的数学课代表坐回座位。 他没拿到卷子。 讲台上,芒安石的目光巡视一圈,看着所有学生。 “这张数学卷,所有知识点都在高一课本上,没有超纲,甚至很多题目是以前单元考的原题简单变动而已,班上竟然有七成同学不及格!” 学生们噤若寒蝉,心底腹诽: 什么叫知识点很基础没超纲? 你一加一可以等于二,也可以是折磨尽所有数学家的哥德巴赫猜想! 什么叫单元考原题简单变动? 你把每张试卷最后一大题最后一小题的难度凑成一张试卷,你竟然反问我们为什么不及格! 学生们尽管心里芒阎王喊得欢,但没人敢站出来提出质疑,只能又为其加上新外号,芒变态。 芒安石似乎猜到学生们所想:“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出试卷没有手下留情。” 学生们面上摇头,心底叫嚣:不只是不留情!是毫无人性!丧尽天良! 芒安石从讲台上竖起一张试卷:“可是水长乐,试卷依然能答满分,并且几道大题还能用多种解法。大家都是学生,为什么你们不能?” 全班学生将视线幽幽地转向水长乐:原来你才是那个终极变态。 莫名被转移仇恨的水长乐:…… 芒安石走下台,将卷子递还给水长乐,本想当面表扬两句,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转身回到讲台开始讲题。 水长乐的卷子被迫在班级传阅一圈,收获了无数“学神求带飞”“同样是人为何差距那么大”的感叹。 同桌白冰冰丢来一张纸条,水长乐打开。 白冰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芒老师看你的眼神与众不同。】 水长乐一顿,抬头看着正在黑板前奋笔疾书的芒安石。 水长乐:【哪里不同?】 白冰冰:【说不清,很复杂。】 水长乐想了下,回道:【大概是因为我成绩好吧】 白冰冰:【不是老师看好学生的眼神,老赵看你的眼神才是看好学生的眼神。芒老师的眼神包容万象,一分缱绻,两分疑惑,三分躲避,四份欲说还羞】 水长乐没忍住笑出声,这扇形分布图的眼神是如何计算的?芒安石怕是要有人格分裂。 讲台上。 芒安石眯起眼,看着台下明目张胆传纸条的男女。 这两人早有传纸条前科,但大多时候就两回合制,今天在他眼皮底下一来一回又一来,大有无穷尽的架势。他若不给个下马威,还真担不起学生在背地里给他起芒阎王的称号。 芒安石放下粉笔,踱步到水长乐桌前。 “拿出来。”芒安石道,声调不高,也不洪亮,如同平日说话的声线,却给人寒冬腊月之感。 水长乐早在芒安石距离三米远距离时,用余光看到对方行踪,从容不迫将纸条夹进书里。 此刻,他抬头,很真挚道:“冰冰有道题不懂,我帮忙解答。” 芒安石冷笑,没说话,只是摊开掌心伸出手。 水长乐一副“你怎么不信我”的无奈表情,从书本中拿出纸条,放到对方手中。 水长乐之所以从容不迫,在于他早已将纸条偷梁换柱。 他记得课本中夹着他和白冰冰第一次传递的纸条,因而才将纸条夹进书里,来了一出掉包计。 芒安石打开半折的纸条。 出乎意料,纸条的开头,竟然真是白冰冰写了一道数学题,向水长乐寻求解法。 水长乐按照知识点复杂程度,由浅至深地写了三种解法,还注明了对应的知识点,十分敬业负责。 芒安石抬眸,水长乐微笑地回应,一副“我就说我在帮助同学,你怎么不相信我”的表情。 芒安石低头,解题占据了纸页的四分之三,最后四分之一,白冰冰和水长乐聊了几句题外话。 白冰冰:【感觉芒老师气质很好,第一次遇到这么帅的老师,感觉学数学都有动力了】 水长乐:【确实是很帅】 水长乐:【不过长得帅的人一般都很花心】 白冰冰:【肯定很多女生暗恋芒老师】 水长乐:【师生恋天理不容】 白冰冰:【为何?】 水长乐:【权利不对等就没有恋爱自由】 这是白冰冰刚转学来时,水长乐和其第一次传纸条闲聊。 在看到白冰冰夸赞芒安石时,水长乐心中雷达大作,毕竟原书中师生恋的开端,就来源于莫名的吸引力。 水长乐只得暗戳戳表示“长得帅很花心”“师生恋不对等”,以此对白冰冰进行心理暗示。 此刻。 芒安石看着纸条最后的闲聊。 在看到水长乐肯定自己很帅时,芒安石的脸猛地有些发烫。而看到下一句“帅的人很花心”时,芒安石蓦地产生想和对方辩论的冲动。 至于对话最后,水长乐表达对师生恋不赞同时,芒安石“呵”了一声。这人怎么还只准官洲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芒安石将纸条叠好,递还给水长乐。 “数学上有问题,可以下课再探讨,上课要跟着老师的节奏。” 逃过一劫的白冰冰乖巧地连连点头,暗地里给水长乐竖了个大拇指。这招移花接木用得妙! 难熬的数学课终于在铃声中结束。 水长乐到洗手间门时,撞上了正走出来的芒安石。 “长得帅不一定花心。”芒安石道。 话说出口,芒安石都有些后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对水长乐的花心判定耿耿于怀。 果然,水长乐脸上难得露出迷茫的神情。 为何忽然没头没尾和我说这? == 校园生活总是日复一日中又透着小惊喜。 有人为成绩排名上升一位而雀跃,有人为暗恋的人多看自己一眼浮想联翩,也有人终日沉迷于校园灵异故事,不仅以此作为肾上腺素刺激源,更是作为每日提神醒脑的补充剂。 比如水长乐的下铺舍友,李密。 “闹鬼了!闹鬼了!” 一大清早,长岭楼407宿舍传来鬼吼。 几个脑袋慢悠悠地探出床帘,朝着站在门口的李密道:“有病吧,还没七点呢!鬼吼狼嚎什么!” 407宿舍一共六个人,四个九班两个十班,除了水长乐全是夜猫子,相对应的也都喜欢睡懒觉。 学校八点十分上课,他们通常七点五十起床,三分钟洗漱,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食堂,最后踩着八点十分的铃声上课。 水长乐虽不参与夜聊,却有要睡足八小时的毛病,此刻被扰清梦,脸上难得挂着几分戾气。 李密假装没看见几人脸上的冲天怒火:“真的闹鬼了!我刚去厕所,听到高三宿舍的学长说的。” 朝凤中学一共三栋宿舍楼,小的两栋是新建的,给女生住,有单独卫浴。长岭楼是几十年前的旧楼,每层公用公共厕所、淋浴房和开水房。 李密六点多出去排解时,半梦半醒中,听到几个高三学长谈话,说半夜看到西翼楼内有鬼火,还看到白色鬼影。 学长们说得煞有其事,向来沉迷校园灵异的李密更听得津津有味。 原本仅如此,李密还不敢吵醒舍友惹众怒,回宿舍的路上,他看到楼管阿姨和清洁阿姨急匆匆下楼,两人对话中还传来“西翼楼内有人死了”之类的字句。 结合刚才学长说的闹鬼,李密一激灵,立马脑补了一个校园灵异传说成真的故事。 很可惜,舍友们并不捧场,骂了两句脏话后,继续将被单往头上一盖,找周公叙旧。 水长乐看了眼手机,六点五十。睡个回笼觉显然不符合他的作风,索性起床洗漱。 “长乐,我就知道你最铁!走,我们去西翼楼看看!”李密兴奋道,一脸的心花怒放,仿佛不是围观闹鬼,而是见证阎王将自己从生死簿上除名。 水长乐对看热闹兴致乏乏,可李密十分锲而不舍。水长乐在耳朵长茧前,还是跟随李密一同来到西翼楼。 西翼楼坐落于朝凤中学的最西角,已经荒废多年,也不知是占地不大被遗忘,亦或属于文物保护范畴,总之学校每年新建或翻新,这栋建筑依然挺立。 西翼楼旁有一片荒地,一条年久失修的土路。此刻,荒地和土路上都挤满了人。 水长乐右眼跳了几下,若是纯粹地看热闹,不该有那么多人。 李密拉着水长乐慢慢挤进人群前方,终于看清,几名学校保安正用塑料绳,将楼梯口围住,不让人靠近。 人群里不断传来低声细语,水长乐竖起耳听倾听。 “真的死人啦?” “是啊,穿校服的,应该是学生,好像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得好惨,血刺哗啦一大片。” “这楼都荒废变成危楼了,跑来这干嘛?” “鬼知道,估计是好奇?不是有那种专门去鬼楼探险的主播吗?” “艹,死了人,今年文明学校评选没戏了,奖金又要少了。” “我昨晚上厕所,真的看到西翼楼有鬼火!绝对是鬼杀人,不是意外失足!” …… 约莫过了十分钟,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开进校园。 警察行动迅速,封锁了案发现场,驱逐了围观人群。 大半个小时后,载着尸体的救护车离开现场,而姗姗来迟的校领导也匆忙和警察了解情况。 水长乐和李密被驱逐离开。 李密不死心,站在警戒处外又张望许久,不断打听是否有有灵异之处,是否鬼魂作祟,直到临近上课,才念念不舍地被水长乐抓走。 整个早自习,班级全在讨论一早的命案,各种说法越发离奇玄乎。尤其是李密,立马联想到数个朝凤怪谈,斩钉截铁断定是鬼魂索命。 水长乐被李密耽误,没能去食堂吃早餐,好在抽屉里仍有余粮,借着书本的掩护,往嘴巴里塞了块小面包。 同桌白冰冰也难得从数学题海中分神,加入班级大讨论。 “你们一会失足,一会鬼怪的,可也没说,死的学生是谁啊?” 白冰冰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既然有旁观者看到死者穿校服,那肯定是学校里的学生。朝夕相处的学生意外死亡,对于涉世未深的学生们都是稀罕经历。 “肯定不是我们年段的吧,不然早闹翻天。” “大晚上失足的话,肯定是住校生喽。” “不可能,楼管阿姨查考勤查得比班主任还严,楼道铁门一锁,根本出不去。” “学生大晚上跑到西翼楼做什么?被鬼附身了吧?” “讲点科学好不?我猜是社会人士借了套校服混进学校,然后意外摔死。最近网络上不是很多探险主播吗?专门喜欢拍闹鬼的地方。” …… 学生们的讨论沸反盈天,说法不一。 然而到中午放学前,所有学生都知晓,死者是高二十八班的江尚午。 第一节课下课时,水长乐正帮白冰冰讲解昨天布置的数学题,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争吵声。 那争吵声有些距离,九班在四楼,声音应该是从一二楼传来。 水长乐本未放在心上,然而吵闹声愈演愈烈,隐约能听到中年女人的泼妇骂街声,中年男人的歇斯底里声,以及一些理性劝和后逐渐暴躁的声音。 吵闹声持续到上课铃响也未停止,而本该上第二节课的政治老师顾惜蕾也未出现。 铃响后两分钟,陈真钦从后门冲入,拍了几下手掌引起全班注意。 “我的妈呀,今天早上死的人是江尚午!”陈真钦言简意赅。“他父母又到学校闹了!” 距离江尚午父母上次大闹学校,还是一周前,不少学生印象深刻,拍下的小视频在各个学生小群中流传。 江尚午偷试卷、作弊及盗取硬盘事件发生后,再加上其高一有多次处分和记过,教导处阮主任说什么也要将其劝退,不想让其影响其他学生,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然而这名学生有点背景。 尽管其父母只是做建材生意的土财主,但其大伯是市里的二把手,校长不愿意得罪,要求阮主任和年段长从轻处分。 老师们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没曾想,其父母竟然先闹上门,对着其班主任、年段长恶语相向。 其倒打一耙的理由也十分奇葩: 一是认为学校失责,没管教好孩子,拿钱不办事; 二是认为学校小题大做,小小作弊竟然要劝退学生; 三是认为学校处理不当,在全校公然宣告孩子作弊,让孩子的自尊心受到创伤。 阮主任被胡搅蛮缠一通,气到被送去医务室,这几天脸色都阴沉沉的,像一颗随时会点燃的炸弹。 这还没一周,这对夫妻就卷土重来了。 陈真钦围观了吵架全过程,趁着任课老师没来,绘声绘色的演起来。 “那男人一脸狰狞,双手叉腰,大骂学校管理失职,看情况是想狠狠讹诈一笔钱。” “那中年女人又哭又闹,一会说是学校羞辱她孩子,害孩子想不开自杀,一会又说是其他学生欺负谋害他孩子。” …… 对于中年丧子的父母,班级同学并没多少共情。倒不是学生们缺乏怜悯之心,实在是因为死者江尚午平日所作所为天怒人怨,听闻其意外摔楼死亡的消息,不少人心底第一反应竟是“老天有眼”。 至于其父母,能培育出这样一孩子,几次三番来学校寻衅闹事,学生们的感觉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楼下的闹剧持续了小半堂课,顾惜蕾姗姗来迟,进了课堂后和学生道歉:“抱歉,出了点意外,大家收心,认真上课。” 话虽如此,学生们早已无心课业,三三两两地传着纸条,各种猜测和讨论。 水长乐一副心无旁骛,立着书认真听课的模样,实际上思绪早已飘到远方。 他记得在原书里,包括他第一次进入《我师亦我爱》的构建时,并未有过学生作弊的桥段,更没有学生死亡的情况发生。 上次作弊事件,他之后从顾惜蕾那得知,江尚午胁迫同班一乖乖女帮忙做偷出来的试卷,女生走投无路,不敢声张,事发后还被要求三缄其口,因心理压力太大生病住院了几天。 阮主任调查得知真相后,还算善解人意,没有因女生帮忙做试卷便给其扣上同流合污的帽子,而是保护女生,将女孩完全排除在作弊事件之外,以免被舆论波及。 女生是枪手的事情,只有教师组知晓。 水长乐知道后,只觉诡异,原本学生的作弊手法,偷考卷,缩印,就和他构建版本的《喜欢你就要欺负你》相似,但因这个学校并不存在书中的男女主人名,水长乐便以为是巧合。 可在得知江尚午欺负文静女生后,他发现其又和《喜欢你就要欺负你》的原书情节对应上了。 世界上真有这种巧合吗? 而今天的死亡事件,让他愈发不安。 《我师亦我爱》明明只是一本三观不正、略微扯淡的校园恋爱小说,压根不该出现死人之类的片段,突兀且离奇。 上一次同样突兀且离奇的发生,还是在《天生星光》中。一本娱乐圈励志小说,忽然死了人。 水长乐很清楚,《天生星光》之所以朝离奇的方向进展,是因为芒安石代替了原来的男主薛坤明。 同理是否可证,《我师亦我爱》中出现的诡谲事件,也是因为芒安石代替了男主王昱? 《天生星光》里,芒安石对翁青松早有杀心,若不是翁静快了一步,最后的凶手便是芒安石。 那这名叫做江尚午的学生呢?会和芒安石牵扯上关系吗? 水长乐觉得自己的关联推测牵强而可笑,可不知为何,心底的不安隐隐扩散。 这种不安,在放学时照例和顾惜蕾在凤凰木林交换信息时,达到了高/潮。 凤凰树下,顾惜蕾依旧捧着水果三文鱼沙拉。 “长乐,你觉不觉得怪怪的?” “嗯?” “我们所处的世界,感觉离原书越来越远了。好像自从芒安石出现,王昱消失后,好多事在原书中根本无迹可寻。”顾惜蕾道。 水长乐没说话,看来顾惜蕾仍没意识到芒安石顶替掉王昱的事实。 但这一次,的确和以往几次芒安石顶替掉男主的情况大相径庭。 “什么作弊,什么死人,原书中压根没出现。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顾惜蕾时刻不忘自己构建师的出发点,所有行为都要对构建有积极意义。 水长乐看着脚下的落叶,原书里的主线师生恋,目前没有苗头;原书中推进情节的重大事项,女二的换肾,如今直接病情消失。相反,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事件,他有预感,并非无关紧要。 水长乐:“现在说不准,总之我们还是按照最初的安排,你关注芒安石,我关注白冰冰,若这些事情和他们扯上关系,便不是无效构建。” “这能有什么关系。”顾惜蕾嘟了嘟嘴,暴露了她萝莉的本质。“芒安石又不是江尚午的老师,白冰冰刚转学来,跟江尚午压根没交集。” 水长乐点头,不知为何,他宁肯他们真的没关系,这些事件只是校园生活背景的缩影。 “不过话说来回”,顾惜蕾放下手中的叉子,眉间门浮起一分疑虑,“我总感觉,芒安石的态度好生奇怪。” 水长乐正要撕开三明治包装纸的手一顿:“哪里奇怪?” “今早办公室在谈论江尚午意外摔楼死亡的事情,虽说这学生口碑不好,但当老师嘛,怎么也要表达一下遗憾惋惜。但我经过芒安石位置时,听到他很小声但语气很轻蔑地说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水长乐垂眸,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可能他……比较真性情。” 顾惜蕾耸肩:“或许吧。芒安石又没教过江尚午,可能纯粹看不惯。” 水长乐没再说话。 轻微一声啪响,一坨凤凰木的果实落在了水长乐大腿上。 那果实弯弯曲曲,中间门宽两头尖,像是放大版的扁豆。 水长乐撕开果实,同扁豆一般,里面有许多坚硬的小圆粒。 “哇,这是这棵树的果实吗?能吃吗?”一旁的顾惜蕾注意到水长乐的举动,好奇道。 水长乐摇头。 他小学校园里便有凤凰木,有孩子天真大胆,颇具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将小豆粒往嘴里塞,最后头晕腹泻送医了。 水长乐看着手中撕开的果实。 之前每一个世界里的芒安石,撕开后都有他不曾看透的心路历程。 那么这个世界的芒安石呢? 肯定不是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 这一周,学校过得并不太平。 江尚午摔楼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其父母每天都来学校里讨说法,一会扬言要将学校告上法庭,一会又说要让学校不得安生。阮主任疲于奔命,原来宽厚的身材都出现清瘦的影子。 学生中间门则流传着闹鬼传闻,有住校男生信誓旦旦表示,那夜看到西翼楼有鬼影和鬼火,江尚午是被冤魂索命。 许多没落多年的校园传说,又在学生中间门风靡起来。 水长乐没参与到闹鬼讨论中,一来这世界没有灵异设定,若一定有鬼怪,也只存在于人心;二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查找芒安石的经历。 女二病情峰回路转,女二也没了男主未婚妻的头衔,出现这种变化,只有一种可能,故事线在构建师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便开始改变了。 而能产生这种可能的因变量,便是芒安石。 某种意义上,芒安石也是构建师。芒安石比他们提前进入这个世界,顶替了男主的人生,而不是同以往一般,去将男主的经历融合成自己的经历。 那么书里关于男主的背景,便没有参考意义。 水长乐感谢这世界是个现代世界,网络发达,因而许多人事物都有迹可循。 果不其然,他在网络上发现了许多关于芒安石过去的事情。 == 周一的早晨,是朝凤中学惯例的国旗下讲话。 水长乐被班主任赵启明叫去拍全身照,用于《朝凤新生指南》中标准校服穿搭插图。 结束拍摄时,国旗下讲话已进行到尾声,轮到阮主任进行枯燥乏味的一周总结。 水长乐没有站回学生队伍,动静太大,索性直接站在最后排的教师队伍中。 而他的身旁,恰好是芒安石。 今日的芒安石仍是简单但有格调的穿搭,金丝面料的灰色衬衫,黑色西装裤,配饰只有手腕上款式简单却价值不菲的手表,衣冠楚楚中又难掩几分斯文败类的气息。 水长乐忍不住侧头,盯着对方深邃明艳的五官。 他想到了这几天查到的资料。 眼前的芒安石,似乎比以往的每一个都要复杂。 芒安石没有五感尽失,自然能察觉到身旁人炙热的视线。 不知为何,他却不敢侧头,就好像每一次在课堂上,他都想躲闪对方的目光。 不是厌恶。 而是类似“近乡情怯”的奇怪感觉。 今天的视线特别近,特别肆无忌惮,他都怀疑对方的视线钻入他的毛孔,在血液里产生化学反应,才让他整个脑袋都迷迷糊糊。 一只蚊子飞到芒安石跟前,特别挑衅地从左到右,不断绕圈。 芒安石本就心烦意乱,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伸出手,使劲啪地一声,掌心落下蚊子血。 半梦半醒的后排学生听到巴掌声,十分自觉地伸手鼓掌,掌声逐渐蔓延到前排,整个操场都响起热烈的掌声。 国旗台下。 正强调要遵守校园纪律,不能奇装异服,不能染发的阮主任,被突如其来的掌声打断。 什么情况? 这点有什么特别的吗? 学生这么热情? 要不我即兴演讲,将遵守校纪拓展讲讲? 阮主任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 而朝凤学生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次国旗下讲话。:,, 第155章 西翼楼 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随时暴雨将至的势头。 黯淡的天色,以至于教室一大早就灯火全开。 纯白的墙,白炽灯的光,让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都显得死气沉沉,像是病床上丧魂落魄的病人。 若这节课还是数学课,枯木死灰的气氛便更到位了。 水长乐时而盯着芒安石发呆,时而低头刷奥赛卷。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水长乐摸出手机,只见首页提示上跳出顾惜蕾的信息,是一大片的感叹号。 水长乐换了个坐姿,将桌面的试卷往胸口处拖了拖,而后才在抽屉里划开手机屏幕。 顾惜蕾在发了几十个感叹号后,没有故弄玄虚,没等水长乐回复,紧接着一条信息切入正题。 【江尚午不是意外死亡!】 水长乐拿着手机的手一抖,这不算意料之外,在此之前,水长乐便隐约有同样预感,只是一直压抑着,寄希望于预感错误。 他抬头,看了眼在黑板上画几何图的芒安石。 顾惜蕾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跳出,足见其内心的震撼程度。 【法医查看现场后,认为其意外失足后的出血量不足以导致其昏迷,没有挣扎求救痕迹,要求进行尸检】 【江尚午父母原本不同意,后来不知为何又改口了】 【法医血检后发现其体内尿氨氮、血清钾等浓度严重超标,经过三次化验后,推断其直接死因应该是服用了过量的洋地黄中毒,从而导致心脏麻痹而死。】 …… 顾惜蕾接连不断地发送着信息,可想而知,学校方面一定焦头烂额。 意外和谋杀,事件的性质便完全不同。 在校园里发生谋杀案,绝对是会引起恐慌的。 水长乐按掉手机,在奥赛卷的空白处,写下了“江尚午”“中毒”“摔楼”“闹鬼”“作弊”等关键字,不停地图画勾连,仿佛这般就能发现关键。 鬼使神差地,他又在所有关键字的最右侧,写下了芒安石三个字。 会有关系吗? 水长乐太阳穴隐隐作痛,将试卷叠好,夹入课本中,仿佛这般便可逃避所有难题。 讲台上,芒安石讲解完知识点,出了一道并不友好的数学题。 知道到了提问环节,大部分学生都将脑袋埋进课桌,心底作法“芒阎王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芒安石看着学生们一致低俯的动作,无奈地撇了撇嘴。 在全体鹌鹑的情况下,抬头挺胸,身姿挺拔的人便愈发出众,尤其当这人样貌出彩时。 水长乐盯着芒安石,依旧是目光灼灼。 芒安石如今已能淡然与其对视,他迎上了那目光,而后越过那人,开口道:“陈真钦,你上来做这题。” 水长乐本以为对方要喊自己,脚都往课桌外转了个六十度的弧,听到“陈真钦”的名字,他转身。果不其然,陈真钦正趴在桌面上约会周公,之前细微的打鼾声不是水长乐耳鸣。 陈真钦的同桌探出手,在陈真钦大腿上捏了一把,陈真钦这才猛地坐起,迷茫地看向前方,迎上了芒安石愠怒的视线。 同桌好人没做到底,小声开玩笑道:“老师让你上台擦黑板了。” 陈真钦很积极,擦黑板嘛,他擅长,于是立马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徒留可怜地同桌想要喊住他都来不及。 在同桌一脸“完蛋了,芭比q了”的表情中,陈真钦拿着黑板擦,又专注又卖力地将芒安石的板书和题目擦得干干净净,锃亮如新。 擦罢,陈真钦还一脸傻笑地看向芒安石。 教室陷入诡异的沉寂。 芒安石的脸在白炽灯惨白的光线下,隐隐有龟裂的趋势。 “出去。” 几秒后,回过神的芒安石道,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啊?”陈真钦没反应过来,神色茫然,我擦得很干净啊? 教室内静得只能听见风扇转动声,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芒安石的视线幽幽飘过,正是水长乐。 在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被迁徙怒火的学生中,也只有水长乐敢如此“胆大妄为”。 水长乐无惧芒安石怒火,主动站起身,“老师,我会”。说罢,没等芒安石发表意见,脚步轻盈地走到黑板前,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将之前芒安石出的题目一字不漏重新写到黑板上,而后换了一根黄色粉笔开始做题。 “刷刷刷”,水长乐写得流畅又迅速,很快便将解题步骤写满黑板。 “由此可证,k<1时,曲线y=f(x)与直线y=kx-1只有一个交点。老师,我做得对吗?”水长乐写完证明步骤,看向一旁的芒安石。 芒安石:…… 片刻,芒安石才开口:“下去吧。” 陈真钦也后知后觉自己闯了什么祸,正想浑水摸鱼和水长乐一同下去,芒安石道:“陈真钦,到最后面站着去。明天写封检讨书交上来。” 陈真钦苦着脸站到后排,朝自己同桌龇牙。同桌心怀愧意,小声道:“中午请你吃饭。” 水长乐坐回座位。 白冰冰凑过头,掩着嘴低声道:“长乐,你知道刚才芒阎王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吗?” 水长乐:“嗯?算你识相的意思?” 白冰冰:“不,是男人,你引起我的注意了。” 水长乐:…… == 江尚午并非意外而是被谋杀的事情,尽管学校方面三缄其口不愿发酵,但还是在当天下午,全校皆知。 走道上,班级里,操场上,走到哪都能听到相关讨论。 “江尚午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啊,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吗?我看到群里有发过一滩血迹的照片,被清理了。” “如果是谋杀,那事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会是谁下的毒?讨厌他的人肯定很多,但有勇气杀人肯定是深仇大恨吧?” “下毒的话,追溯药物来源应该可以?” “会是学生吗?总不会是老师吧?” “如果凶手被抓了,我愿意写联名信恳请法院轻判,那种恶人就该有人收拾。” “我倒觉得,罪不至死。” …… 水长乐坐在教室内,翻看着顾惜蕾帮忙查找的信息。 江尚午的劣迹可谓罄竹难书,辱骂师长、霸凌同学、猥亵女生、聚众殴打、破坏公物等等,相比之下,考试作弊甚至不值一提。 顾惜蕾根据学校的处分通报记录,排除破坏公物、喝酒吸烟、考试作弊等未有指定受害人的事项,而后将剩余事件整理给水长乐。 这其中,影响最为恶劣,对当事人伤害最大的事件有两件。 一件是高一上学期,江尚午看中了隔壁二十班的一个女生,名叫陈新婷,是个高挑漂亮的姑娘。 江尚午对其死缠烂打,言语挑逗,下课拦截,放学堵人等,女生不胜其烦,几次三番将事情告知老师,老师除了罚江尚午写检讨,叫家长外,也无能为力。 追了一个学期,眼看女生不为所动,江尚午恶向胆边生,竟然趁陈新婷不注意,在其喝水饮料中下□□,而后将人带到西翼楼意图不轨。幸得有学生发现,及时告知值班老师和学校保安,陈新婷才幸免于难。 据说保安赶到现场时,女生已经被衣衫尽退,再晚一分钟,便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事发后,陈新婷父母要状告江尚午和学校,最后却不了了之,也不知是屈于江家在本地家大势大,还是走了私下和解流程。 而陈新婷高一下学期便转学了,去海外读高中。 另外一件造成当事人严重创伤的,是在高一下学期,江尚午对同班一位名叫康洁的女生施行校园霸凌。 康洁是十九班的学习委员,性格文静,成绩优异,按理说江尚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江尚午之所以刁难,是在下学期开学时得知,当时他对陈新婷下药,恰好被康洁撞见,报告给老师,才让他强/奸未遂。 江尚午被学校记过后,非但不知悔改,还认为是康洁告密导致他计划失败。 江尚午虽然人品差,但大多数学生对其态度都是避而远之,不愿招惹,更不愿与其站在对立面。因而当江尚午在班级放话要孤立康洁时,学生们尽管心底不屑、背地不平,面上却没人再敢和康洁走得近。 若纯粹只是被孤立,女生尚且还能忍受。 可江尚午有一帮人以群分的狐朋狗友,和他一样,都是靠关系进的朝凤,家庭背景硬,不学无术。 这群混混常在校内甚至校外欺辱康洁,不仅包括语言上的□□,还有肢体上的霸凌。 康洁性格懦弱,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忍受,结果对方变本加厉,将各种伤害加诸于女生身上。 一直到有一次,这群混混在校外巷子霸凌康洁被其他年段的老师撞见,事情才被揭晓。 班主任想开除江尚午学籍,毕竟江尚午的存在带坏整个班级风气,可最后仍旧只是留校察看处罚,不了了之。 而康洁因为长期被霸凌,出现心理方面的疾病,暂时退学治疗,至今还未归校。 水长乐翻阅完毕,心生几分厌恶。 他给顾惜蕾发送信息。 【学校方面应该有留存两名女生及其家人的联系方式等,届时着重调查一下受害者及其亲属的情况。】 能用洋地黄下毒,显然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一般来说,受害者及其亲属的犯罪动机最大。 【还有高一十九班班主任及相关任课老师的名单和背景,也帮忙整理一份。】 水长乐很能理解一个班级出现一只害群之马,而又无法驱赶的无助。 他初中时,就听闻大一届的年级,一名转学生带坏一个班的事迹。 原本好好一个班级,自从该学生来后,一大半男生被带会了抽烟甚至吸食新型毒品,女生开始不学无术,与社会人士厮混,班级内天天搞霸凌、孤立、小团体,任课老师被逼走好几个。 后来那名学生拍拍屁股去海外上高中,班级却有80的学生连普高都上不了。要知道,那所初中正常的重点升学率是30,普高升学率是98。 很多年后,水长乐回母校拜访老师,恰好赶上老师们聚餐。那名没教过他的班主任酒后失言,说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手刃了那名学生,让一大半班级学生的人生没了未来。 那或许是酒后胡话,但作为一个理应包容学生的教师,能在十多年后都刻骨铭心的仇恨,也说明这类有背景、奈何不得的坏学生多可怕。 他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甚至走上辉煌腾达的人生,可当年被他们祸害的人,却要独自承受当下甚至延续性的创伤。 因而江尚午的任课教师,也是他重点怀疑对象。 【再调查一下芒安石和江尚午是否有过交集。】 水长乐敲下这几个字后,没有点发送,犹豫了几秒,又一字字的删除。 他不该先入为主。 就像他不该在上个世界里,无条件地信任芒安石;他也不该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发现任何关联的情况下,将芒安石置于嫌疑人的位置。 水长乐看了眼窗外。 【今晚晚自习结束,我想去西翼楼看一看。】 顾惜蕾很快回复【你胆子真大,我最近听学生讲了很多闹鬼传闻。】 水长乐本想回复【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还没打字,顾惜蕾的信息又发送过来,【不过够刺激!我喜欢!我现在去搞点道具,确保今晚万无一失。】 == 朝凤中学晚自习结束时间是二十一点。 今夜没有月色,月亮被天狗叼走了。天上稀疏的几颗暗星,像是水雾聚集的泪。 水长乐漫步到凤凰木林等顾惜蕾。 不巧,今夜的小树林有点热闹,几对穿着校服的情侣正坐在长椅上你侬我侬,情到浓时肢体交缠。 水长乐揉了揉太阳穴。若他还是教师,肯定要训斥几声,可惜他现在是学生,没资格多管闲事。 水长乐将见面地点改到树林侧前方的停车场。 十分钟后,顾惜蕾拎着一大包,踩着高跟鞋小跑而来。 “你这是……带了什么?”水长乐困惑。 顾惜蕾一副“你年轻了吧”的表情,骄傲地介绍起她万无一失的装备。 “天主教的十字架,道教的保命葫芦,回教的捻珠,佛教的玉观音,藏教的大鹏金翅鸟……” 水长乐:…… 水长乐不忍打击顾惜蕾的封建迷信,某种程度上说,她很融入地球文化。 “走吧。” 夜晚的西翼楼,在夜色笼罩下,倒也不像白日般破旧不堪。 跨过散掉的警戒线,两人顺着走廊和楼梯,呈s形上行。 楼只有三层,每间屋子外都挂着功能牌,大多已经风化到看不清字,但凭借窗内的景象,也能大致判断是什么功能的教室。 顾惜蕾提着保命道具袋,手中还抱着一樽土地公公,因为看到学校附近商铺的老板都会拜土地公,理所当然认为这神仙最为灵验。 “教室门推不开,是锁上了吗?”顾惜蕾推了扇木门。 水长乐用手电筒照了照:“都是老式锁,有挂锁的才是锁上的,其他的应该是变形卡住门框了。” 说罢,水长乐用力推了下刚才顾惜蕾没打开的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打开一条细缝。 顾惜蕾往后退了一步,唯恐房间内冒出奇怪东西。 水长乐也没有继续,只道:“走吧。” “不进去看看?” “不用,地板上灰尘很厚,没人进来过。我是想找找看,那晚死者为何来到这里,动线如何。”水长乐道。 “结论是?”顾惜蕾抚摸着土地公公问。 “这里的教室基本上都是多年无人进入,反倒是走道和楼梯有很多深浅不一的杂乱脚印,平日估计有学生来这。”水长乐判断道。 顾惜蕾摇头:“学生的好奇心总是无比旺盛。” 水长乐没在走道上多逗留。 “不再看看?”顾惜蕾好奇。 水长乐摇头:“警方第一时间勘探过现场,在确认死者死于毒杀而非谋杀后,肯定还会回现场二次取证。我不认为我们凭肉眼看,能比警方的仪器更精准。” 顾惜蕾努努嘴:“也对。” 两人走到江尚午当日摔楼的地方,二楼的走道尽头,警方圈画尸体的白色标记仍在。 顾惜蕾蹲下身,观察着死者死亡时的姿势:“应该是从二楼到三楼的拐角处滚下来,没有挣扎痕迹,是当场毒发后麻痹而死?” 水长乐站在走廊向远处眺望,恰好可以看到男生宿舍长岭楼。 “怎么了?”顾惜蕾好奇。 水长乐:“我在想,最近校园传得沸沸扬扬的西翼楼鬼影和鬼火,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胡编乱造?” 顾惜蕾将土地公举到头顶:“你别吓我!” 水长乐轻笑一声,垂眸,视线看向楼梯下方。 明明是在二楼,但因视线昏暗,看向一楼楼梯时,竟有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水长乐眯起眼,若有所思。 “好像没什么发现,要不我们回去吧?我想吃个夜宵。”顾惜蕾依然顶着土地公。 水长乐点头:“好,我们到二三楼拐角处看看,然后就回去。” 顾惜蕾没意见,只是比刚才更加贴近水长乐。 西翼楼的楼梯拐角处建得很宽阔,前方的墙顶上方有一颇具年代感的扇形雕纹窗,将窗外的夜空隔成了各式几何形。左右两侧则是两面无比巨大的镜子,镜子上有不少泥沙灰尘的痕迹,但没有碎裂,保存完好。 一阵冷风飘过,顾惜蕾打了个寒颤。 “长乐,你有没有听说过朝凤的镜灵传说?” 水长乐点头,有李密和陈真钦两个灵异爱好者损友,朝凤的鬼故事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据说只要诚心向镜灵祈求,便能心想事成?”顾惜蕾好奇道。 水长乐看了眼顶着土地公公的顾惜蕾:“我觉得向土地公祈愿效果更佳。” “真的吗?”顾惜蕾偶尔也有小女生的天真无邪。 水长乐笑了笑:“或者你对着镜子玩石头剪刀布,哪天你赢了镜子里的你,别说心想事成,世界都为你改写。” 顾惜蕾也听出水长乐的揶揄,娇媚地锤了下其胳膊:“你够了,我们走吧。” 水长乐点头,脚步刚迈出,忽然顿住。 顾惜蕾已经走到台阶上,见水长乐没跟上,转身,便看到对方视线迷离地盯着镜面边沿,也不知是在看镜子,还是在看白墙。 “长乐?”顾惜蕾小声地唤了两句,没有回应,对方依然一副中邪模样。 了解水长乐不是爱吓唬人、乱开玩笑的性格,顾惜蕾眼泪都快往下掉,却没有转身逃走,而是打开保命袋,取出物件往水长乐怀里丢。 “耶稣耶稣,你快来啊……太上老君,你快显灵啊……观音娘娘,你来瞅一眼啊……” 在顾惜蕾将沉甸甸的大鹏金翅鸟铜雕丢到水长乐手中时,水长乐终于回过神,看着手里的物件:“干嘛呢?” “你刚才被鬼,哦不,镜灵,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附体了!”顾惜蕾颤颤巍巍道,同时判定大鹏金翅鸟在一堆保命道具中胜出。 水长乐无奈地摇头,指了指镜子:“我在看蚂蚁。” “蚂蚁?”顾惜蕾凑上前,果真,镜子和白墙的交界处,恰有一群蚂蚁在爬行。 顾惜蕾嫌弃:“大晚上赏蚂蚁?你这癖好,着实清奇。” 水长乐没辩解,又观察了一会,道:“你有没有发现,蚂蚁大量在这两处聚集。” 顾惜蕾点头,她虽没透视眼夜视眼,可也不用戴眼镜。 蚂蚁大量聚集在镜子两侧离地一米五的地方。 水长乐:“一般而言,蚂蚁只为搬运食物而聚集,墙上显然没有食物,便还有一种可能,这墙壁上有糖分。” “糖分?”顾惜蕾纳闷,“哪个学生吃冰淇淋或棒棒糖,特地在墙上涂抹?” 水长乐:“有这种可能,但概率很小,一处的话是意外,两处的话,除非是行为艺术。我个人更偏向于,曾经有人用汗湿的手掌接触这两处,并且就在这几天。” 顾惜蕾没听明白:“蚂蚁会被汗液吸引?” “普通人的汗肯定不会,但这个人或许有严重的糖尿病,因而汗液中的糖含量很高。”水长乐分析道。 “好神奇。不过那又怎样呢?” 水长乐举起双手,将手掌置放在两团蚂蚁聚集群的上方:“这个姿势,你觉得是在做什么?” 镜面很宽,水长乐的双臂呈现大八字。 顾惜蕾:“跳操?伸懒腰?宗教仪式?” 水长乐:…… 水长乐放弃互动,缩回手,又盯着蚂蚁看了一会,眉头一挑,将双掌放在蚂蚁团下方的镜子边沿,略一用力。 镜子纹丝未动。 难道猜得不对?水长乐纳闷。 水长乐视线转向一旁呈直角的白墙。顾惜蕾的手电光恰好落在白墙上,隐约能看见,有一块镜面大小的墙壁,落灰程度和其他处不同。 水长乐恍然,重新将手放到镜子边框,小心翼翼向左平移,镜子果真移动了一点。 顾惜蕾吓了一跳:“竟然不是焊死的吗?不要破坏公物啊。” 水长乐没说话,只是在镜子平移到左面墙角处后,右手略一用力。 仿佛魔术一般,镜子如同一扇门,缓缓地打开了。 顾惜蕾吓得退后两步,大喊一声“等下!” 水长乐不解转头。 “这镜子也太奇怪了,显然有刻意设计的,镜子后面不会镇压什么鬼怪吧?”说罢,再次打开保命袋,将一众“保命物件”放到身前地板上。 水长乐无奈地笑了声,没有犹豫将镜子打开到另一面墙上。 镜后不是白墙,也没有镇压鬼怪,而是一块嵌到墙壁里的大玻璃。 顾惜蕾将手电光打过去,两人能看清,透明玻璃的后面,有一处一米八高,一米二宽,六十公分深的空间。 顾惜蕾的手电沿着空间扫了一圈,确定内里空空,没有异样,这才跨过保命带,朝里张望。“这是什么玩意?” 水长乐将手放在玻璃上,轻轻一扣,玻璃也如同一扇门般,向左打开。 墙内的空间呈现在两人跟前。 “这空间肯定不是后来挖掘的,因为关系到楼梯和房间的空间,以及整栋楼的承重构造,因而只能是在最初设计时,设计师便预留了该空间。”水长乐判断道。 顾惜蕾:“这么小地方,储物也储不了多少,太鸡肋了。” 水长乐接过手电,在空间里照了一圈:“这地方,应该是用来藏人的。” “藏人?” 水长乐点头,指着空间左面:“有换气孔,人躲在里面不会窒息。有可能是战乱时期,楼房的主人担心发生意外,比如暴徒、劫匪来扫荡,至少将人命保全。” “这样啊。”顾惜蕾恍然大悟,“我们这算不算考古发现?” 水长乐笑了声:“这房子的年龄还用不上考古,况且我们也不是最早发现的,你看。” 只见之前一直在镜框边沿处聚集的蚂蚁,在玻璃门打开后,浩浩荡荡向内爬。 “就这几天,有个糖尿病人进到过这里。” 顾惜蕾哆嗦了一下。 废弃的老楼,哪个正常人会没事躲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喜欢冥想,就不能找个阳间的地方? “我们……还是先走吧。”顾惜蕾胆战心惊道。 鬼固然可怕,但人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水长乐点头,退了一步,将玻璃门和镜面门重新恢复原样。 顾惜蕾将土地公公递给水长乐,蹲下身,收拾地上的保命物件。 水长乐的视线越过顾惜蕾蹲下的娇小身姿,看向二楼的走廊。 连接一楼的楼梯口地板,有道细长的影子,像是一簇硕大摇曳的海藻。 水长乐收敛了笑意,眼中闪过一分阴鸷之气。 “出来吧。”水长乐声音冰冷道。:,, 第156章 留宿(上) 中年男人有个毛病,便是下班后即便回到家,也不直接上楼,而是喜欢躲在车厢里,或抽烟,或放空。 推开车门,男人是另一个身份,别人的父亲、老公、儿子,只有一个人静坐车厢时,心才属于自己。 芒安石未到中年,却也犯了中年男人的毛病,喜欢坐在车内放空。 倒没有太多表面矫情,实则就是缺乏家庭责任心的理由。 芒安石纯粹是喜欢将自己置身在逼仄空间内思考,仿佛宇宙的无垠,人生的无际,所有难题都能随着空间缩小变得简单。 晚自习结束,芒安石同往常一般将自己缩在车内。 没有放音乐,芒安石闭着眼,感受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出现一条条简笔画般的白线,白线勾勒出一个个人影,重演着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芒安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无法忍受地睁开眼,如同溺水挣扎上岸的人般喘着粗气。 他不想逃避过去,因而一次次自虐般地去回忆,想让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可似乎效果不佳。 芒安石将车窗按下一小半,呼吸新鲜空气。忽然在余光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场旁的路灯下,身材颀长的男生穿着没什么版型的校服,夜风却让宽阔的校服圈出了窄腰和长腿。 橘黄的光流泻在男生身上,气氛说不出的温柔。 芒安石没有打招呼,静静地凝望着。 片刻后,一头波浪卷的知性熟女踩着高跟鞋而来,而后结伴离开。 芒安石看着天上寂寥的夜色,心底有些发酸。 这师生恋,还真是谈的缠绵悱恻,抓紧一切时机,不放过一分一秒。 芒安石本以为两人会去小树林内卿卿我我,却见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甚至跨过了操场。 芒安石眯起眼。 那个方向……赫然是西翼楼。 == “出来吧。”水长乐的声音和平日差不多音调,却冷过这苍凉的夜。 芒安石静立许久,不见有其他响动,便也知晓水长乐是发现了自己。 他沿阶而上,走到二楼走廊,抬头,看着站在二三楼交接平台上的水长乐。 芒安石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跟踪水长乐和顾惜蕾。 或许是觉得西翼楼刚发生命案,孤男寡女夜半前往过于危险;亦或许是道德感兼正义感作祟,认为两人幽会都不选个正经地方。 水长乐神情里闪过诧异。 在二楼走廊时,水长乐便察觉到有人跟踪。对方形单影只,躲藏得小心翼翼,体感威胁性不大,因而水长乐欲擒故纵。 如今看到芒安石,水长乐心底却又飘过一丝不安。 他并不想芒安石和死者扯上任何牵连。 “芒老师?”顾惜蕾看到芒安石,神情同样诧异。“芒老师怎么会来这?” 芒安石很懂反将一军的招数:“我刚在操场上,看到有人影进了西翼楼,以为学生捣乱,就跟过来看看。” 水长乐没有揭穿。在走s形查看西翼楼时,水长乐便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只是顾惜蕾太闹腾,他便以为是野猫或者老鼠。直到停在案发现场时,才确认跟踪他们的是人。 芒安石若真为了校规校纪来劝阻,最初便会发声。 水长乐决定长驱直入不隐瞒:“我和顾老师是想看看,现场有没有被遗漏的线索。毕竟有学生被谋杀,大家都惶惶不安,我们也想尽绵薄之力。” 芒安石跟了一路,想来他和顾惜蕾的对话,对方也听了七八,自己扯谎不过徒增笑话,不如实话实说。 皮球抛出去,就看对方如何接了。 芒安石没有接,看向顾惜蕾:“学生中二病犯了,自以为狄仁杰附体就罢,顾老师也陪学生胡闹呢。” 被中二病的水长乐:…… 夜风吹过,枯萎的爬山虎藤蔓挂在墙上晃晃悠悠,印在地板上的影子如黑色的海浪,平添了几分诡异。 良久,水长乐尴尬地笑了声:“芒老师说得是,那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罢,举着顾惜蕾的土地公公向楼下走。 走了一会,水长乐转头,只有顾惜蕾。“人呢?” 顾惜蕾回身,发现芒安石并未跟上。 两人只好回退了一段,发现芒安石仍在二楼走道处,只是大半身子都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额角汗液蹭蹭往下掉。 芒安石有轻度洁癖,着装简约却从不含糊,绝不会像其他男老师般不修边幅,有油渍污渍等。此刻芒安石却不顾老墙上脱落的□□和灰尘,大半个背部覆盖其上,足见身体难受。 “要……要不要叫救护车?”顾惜蕾忧虑道。 水长乐观察了一会:“应该是低血糖加胃病。惜蕾,不是,顾老师有零食吗?” 顾惜蕾摇头,她平日零食不离身,堪称美食版机器猫,可今天为了“保命”,全身承重都携带“保命道具”了。 水长乐只得在自己背包里摸索,摸了半天,摸出一包“唐僧肉”。 “只有这个了,你凑合吃。”水长乐递过。 芒安石无动于衷,不是傲慢,不是嫌弃,而是全身脱力,连抬起手都做不到。 水长乐看出端倪,轻叹一声,撕开,将零食递到芒安石嘴边。 气氛有些微妙。 顾惜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主动道:“我办公室有糖果,我去拿,顺便倒些温水。” 水长乐点头。 喂完零食,水长乐从包里抽出几张草稿纸,铺开,搀扶着芒安石坐到台阶上。 “上次不是和你说要多注意吗?不要以为低血糖、胃病之类是小病。没有好好处理,时间长了可能会导致很多并发症,胃溃疡、胃癌,甚至是痴呆、昏迷、休克。”水长乐假装愠怒道。 恢复点气色的芒安石也任凭水长乐教训,哪怕他觉察两人身份和相处模式对调了。 “你怎么会想来调查江尚午的死?”芒安石忽然问。 水长乐睨了对方一眼,原话奉还:“这不是中二病发作,自以为自己是狄仁杰了嘛。” 芒安石:…… 片刻,芒安石道:“你发现什么了?” 水长乐半眯着眼:“你也感兴趣?” 芒安石顿了顿:“我只是觉得,你们冒然来到案发地,若真有凶手,不小心撞上不安全。” 水长乐嗤笑一声:“比起撞见凶手,我觉得撞鬼的可能性大点。” 芒安石:“我是认真的。” 水长乐看着悬吊着的干枯藤蔓:“你是不是觉得,江尚午死有余辜?” “无论他做过多少恶事,老师的本职,便是劝人向善,教育和救赎,不放弃每个学生。”芒安石道。 水长乐听着冠冕堂皇的标准答案。“如果脱下教师这层皮,只作为一个普通人呢?你能原谅霸凌吗?” 芒安石一怔,侧头,看着水长乐灼灼目光,那双多情眼似乎看穿了一切。 “那也罪不至死。”芒安石道。 水长乐轻笑一声,没说话。当初明星芒安石和他说,翁青松罪不至死时,也是同样的表情。 “哒哒哒”,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极有频率。 “来,薯片、话梅、芒果干、椰汁,我的压箱底全拿来了。”顾惜蕾还是同样一个手提袋,只是内容物从“保命物”变成零食。 水长乐调侃道:“怎么,不需要土地公公坐镇了?” 顾惜蕾趁着芒安石没注意努了努嘴,那表情仿佛在说——“这人坐镇,鬼怪都会自觉闪避”。 缓了许久,芒安石终于能正常行走。 “这么晚了,芒老师的身体状况,开车回去也不安全,叫个代驾吧。”水长乐提议道。 芒安石点头,打开手机。然而不知为什么,周边的代驾都没接单。 “代驾们可能以前是朝凤的学生,看到老师的单都退避三舍。”顾惜蕾调侃道,眼珠子一转:“要不我送芒老师回家?” 这个世界的发展甚至细节设定,都和原书大相径庭,以至于顾惜蕾在构建上没有头绪,施展不开拳脚。但围绕男女主的基本原则是不会变的。如今正是拉近和男主关系的好契机。 “芒老师住哪?我开车技术一流的,绝不用担心是女司机。”顾惜蕾趁热打铁,企图让对方没有拒绝余地。 开车送到家,怎么也要请喝个热茶。 茶一喝,话匣子自然便打开了。 聊到尽兴,说不定就到夜半三更。 都半夜了,留个宿也不为过。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半夜有个擦枪走火也是正常。 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肾,无论是露水情缘还是长相厮守,可以构建的空间都很大。 顾惜蕾打量着芒安石的脸。虽然不知其为何会顶替原书男主,芒安石本人性格也捉摸不透,但就这张脸,她绝不吃亏。 构建嘛,来个一夜很正常。 以往顾惜蕾都会避免和男主发展出感情线,会导致剧情出现负向不可控。可自从水长乐的拆cp流在j星引起热潮和争议后,许多构建师都跃跃欲试。 如今恰是机会。 她和水长乐,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用对方的擅长打败对方,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实力? 顾惜蕾目光炙热地等待芒安石说“好”。 芒安石怔了下:“不用了,我在车里凑合一夜便好。” 顾惜蕾不放弃:“那怎么行?车里睡着多难受!况且这夜凉风寒,芒老师现在身体虚弱,怎么也该好好休息。” 芒安石:“没事。” 水长乐猜出顾惜蕾的心思,也听出芒安石简单拒绝下不容置喙的强硬。“我们宿舍恰好有张空床,芒老师不介意的话,要不在宿舍凑合一晚?” “好。”芒安石飞快地答道。 顾惜蕾:??? 做人能这么双标? == 长岭楼407宿舍。 长岭楼的宿舍都是四张上下铺八个床位。但407靠近门的一整张床一直空置,上下铺都堆满了行李箱、脸盆等物品。 此刻,宿舍内,李密又开始讲起校园奇谈。 “小庞失踪三天了。小明并不把舍友失踪当回事。 那天夜晚,他的手机跳出信息,发信人是小庞。 小庞:小明,你在宿舍吗? 小明轻笑,我就说嘛,肯定是小庞青春叛逆期离校出走了。他回复信息:你在哪呢? 小庞说:我不知道,这里好黑,好暗,好多蟑螂,好臭。 小明吓了一跳,莫非小庞是被绑架?他急忙发信息:就没什么有代表性或独特性的标志吗? 很久,小庞回了一条信息:你是不是穿了一双红色运动鞋? 小明一愣,看着自己的脚:是啊。 小庞:嗯,我看到了,就在我旁边,我还闻到了脚臭味。 小明张望一圈,能看到自己鞋子的地方? 片刻后,小明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正坐在下铺,小庞的床上。而小庞的床有个特别之处,其他男生的床单都是一张布,简单铺展后边沿塞到床垫下,小庞的床单则是公主裙摆,下垂的床单,将镂空的床底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跪到地板上,弯下腰,掀开垂落的床单。 只见床板下,小庞正侧面躺着,双眼圆睁与他对视,几只大小不一的蟑螂正从他鼻孔唇腔进进出出……” 李密话音未落,脸蛋就收到不知何处丢来的一卷卫生纸。为了渲染气氛,李密每次讲故事时,都会关掉宿舍的灯,因而抓不到罪魁祸首。 李密正想在将故事升华一下,放在桌面的手机震了两下。发件人显示,水长乐。 坐在李密对面吃薯片的舍友瞅了眼,压低声音:“长乐半夜未归,又是你上铺,给你发短信,该不会问你——李密,你在宿舍吗?” “去你的吧。”李密将手中的卫生纸丢过去,划开手机屏,自动跳转到短信。 水长乐:【李密,你在宿舍吗?】 “艹!”李密手哆嗦了一下,差点将手机掉在地板上。缓了缓神,李密想起晚自习结束才见过水长乐,应该不至于这么邪门。 继续往下看,才发现后面跟了两句——【我等下带个人回宿舍,你帮我问下其他人方便吗?如果方便的话,让大家把空床下铺的东西搬一下。】 李密“啊”了一声,原来是要带人借宿啊。 朝凤的宿舍管理制度,是绝对禁止非住宿生及校外人士留宿的。 但407宿舍平时没少留人住宿,主要是十班两个舍友,都不是本地人,一到周末,常有以前初中的同学过来市里游玩,为了节省住宿费,就偷偷住在他们宿舍。只要手脚干净不添乱,其他人也愿意替其保密。 李密打开宿舍灯:“长乐说一会带个人回来住,我们收拾个床位出来。” “长乐?”十班的胖子忽然燃起八卦之心,“这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该不会是女生吧?” 十班的瘦子也从窗帘后探出脑袋,笑得猥琐:“女生的话,长乐怎么会让我们收拾床位?当然是越乱越好,才有机会同床共枕呐。” 李密深知水长乐人品:“可去你的吧,别给我兄弟造黄谣,人家可比你们阿正不阿多了。” 水长乐宿舍人缘不错,一呼百应,很快,一个下铺就被收拾出来,胖子还贡献出他多余的床垫和被褥。 “我们要不要给长乐一个惊喜?”李密心血来潮道。 “什么惊喜?” 李密神神秘秘地将计划全盘托出。 宿舍众人表示:“虽无趣,但可施行。” == 水长乐带着芒安石进入长岭楼。 舍管阿姨认出芒安石,以为是老师查房,没有过问。 “你以前来过长岭楼吗?”水长乐道。 芒安石摇头。 水长乐:“长岭楼和西翼楼一样,是学校唯二还没翻新过的旧建筑了。宿舍没有配套洗手间,每层楼有公用的浴室厕所,条件比较艰苦,芒老师凑合一晚。” 芒安石“嗯”了一声,他讲究但绝不穷讲究。 水长乐:“我们宿舍没住满,只有六个人,还剩两个床位,四个九班,两个十班,芒老师应该都认识。” 芒安石一共教了六个班级的数学,八班到十三班,所有学生他都能对得上号。 水长乐很放心,既然都是熟人,一定能相处融洽。 走到三楼,水长乐忽然想到什么:“我的宿舍在407,你先去,我去买点洗漱用品。” 水长乐记得清楚,胖子有多于的被褥床垫,芒安石可以将就一晚。但毛巾、内裤这些私人用品,肯定不能共同。 水长乐想起302宿舍有个“商业小鬼才”,也非勤工俭学,纯粹爱赚钱,每逢周末专门去城北批发市场采购便宜的洗漱用品或文具囤在宿舍,再加点薄利推销给其他学生,价格比学校超市低,销路很好。他那一定有售一次性内裤、毛巾之类的东西。 == 芒安石一个人上楼。 每间宿舍上都贴着门牌号和人员名单,芒安石很快找到407。 房门关着,面向走道的窗户窗帘紧闭,没有灯光透出。 芒安石看了眼手表,未到熄灯时间,这间宿舍如此养生? 迟疑了一会,芒安石还是敲了几下门。 没有动静。 芒安石本以为其他人不在,正想继续等水长乐回来,门忽然拉开了一条缝,而后又静止了。 芒安石怔了怔,几秒后,推开了门。 “呜~” “啊~” “拿命来~” “还我头颅~” 房间响起几声鬼哭狼嚎。 芒安石看到,几个“鬼”都用手电筒照着各自的脸。 有的做着鬼脸,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有的头上蒙了块白布,眼镜架在白布上;有的舌头叼着一细长红布,脸上贴了几张鬼画符的白纸条。 芒安石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口,与众“鬼”对视。 众“鬼”没等来来访者的尖叫声,嚎了一分钟,颇觉无趣,各自回归正常表情,摘下脸上一堆道具。 这时候,他们终于看清了来人——芒安石,他们敬爱的数学老师,芒阎王。 众人:……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时光机!:,, 第157章 留宿(下) 长岭楼407。 房间的灯暗着,走廊的灯亮着。 芒安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一阵冷风从屋外吹进屋内,众人瑟缩了一下。 李密脑海里冒出物理知识点,风的形成是空气从高气压处流向低气压处。而此刻,芒阎王就是绝对的高气压。 “芒……芒老师早……不是,晚……不是,晚上好!”瘦子脑子最机灵,最先清醒过来,“芒老师,我们在排练文艺汇演。” 朝凤每年国庆后,都会举行朝凤文艺节,除高三外的学生皆可参与。文艺节并不以班级为单位,也不挂钩集体荣誉,属于学生自愿参与,可个人、可组合也可群体。 芒安石也不拆穿拙劣的借口:“哦?节目叫什么?百鬼夜行?” 瘦子信手拈来:“节目叫《打倒装神弄鬼!破除封建迷信!》” 芒安石:“是吗?很期待呢。我是今年文艺节的评委,一定会重点欣赏你们的节目,别让我失望。” 芒安石的语调没有波澜,407众人却感觉,“重点欣赏”那几个字,像天上掉下了五指山,直接砸他们头上。 李密幽怨地看向瘦子,扯谎能不能扯些不用圆的? 瘦子也委屈,谁知道芒阎王会较真? “站在门口干嘛?”水长乐提着采购的毛巾浴巾内裤,看着站在门口的芒安石。 芒安石:“欣赏你舍友的文艺汇演。” 水长乐:??? 房间的灯重新亮起,却未能驱散众人心中的黑暗。 李密本以为芒安石是忽然查房,他们只是遭受短暂的暴击,结果水长乐道:“芒老师身体不适,今晚在我们宿舍借宿一晚。” 舍友们眼含怨艾。他们宿舍除了水长乐,全都对鬼怪灵异故事津津乐道。谁曾想,最终boss还是水长乐,都不用嘴,直接请了一尊阎王来。 秋初的夜还带着秋老虎的热意,407全员却感觉心冰凉,透心凉。 “你们今天这么安静?”水长乐一边帮芒安石拆新添置的用品,一边好奇地看着舍友。 舍友们假笑。 李密坐在宿舍中央的拼桌边,手中拿着一本《高考数学冲刺》,义正言辞道:“熄灯前能多读一分钟是一分钟!多做一道题是一道题!” 水长乐看了眼:“你书拿反了。” 李密:…… 芒安石轻笑一声,他也有过青春,有过校园生活,自然了解学生们的想法。“你们不用太拘束,像平时一样,畅所欲言就行。” 舍友们依旧假笑,心下腹诽:芒阎王你还是保持阎王范吧,不要走什么平易近人路线。毕竟能和阎王搭配和谐的,也都是些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他们还想好好当个人! 水长乐收拾好床铺,问芒安石:“一起洗漱不?” 芒安石愣了下,有点犹豫:“公共……澡堂?” 水长乐递过浴巾和换洗衣物,以及洗漱包:“有隔间,有帘子,保证。” 朝凤中学毕竟在南方城市,南方人腼腆,不像北方人习惯大赤赤坦诚相见,甚至还要互相搓个澡。 宿舍其他人心道:就算没有格挡,也没人敢光明正大看芒阎王的肉/体啊。 水长乐拿起自己的换洗衣物,看着宿舍唯一没换睡衣的李密:“你也还没洗吧?一起呗?” 李密本想说“不不不,你们享用浴室就好,我不配”,没料芒安石接了句,“快到熄灯时间了,快点吧。” 李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为“第三者”。 四楼的澡堂有一长条洗手池,一整面墙的落地镜和置衣架,以及十二个冲淋隔间。 三人进来时,澡堂恰好没人,静悄悄的,只听到隔间没拧紧的花洒里,水滴滴落的声音。 水长乐注意到,芒安石的脸色并不好看。 果然洁癖的人接受不了这么简陋的冲洗条件吧。 水长乐宽慰道:“这淋浴间看着不怎样,热水一直很恒定,冲洗很舒服,不会出现一阵冷一阵热的情况。” “嗯。” “给你买的一次性洗漱包,好像是海盐味的,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习惯,或者也可以用我的柠檬味。”水长乐晃了晃手中2l家庭装沐浴露。 “不用了,一次性就行。” 水长乐点头,率先走入隔间。 芒安石犹豫了片刻,走入隔壁间。 李密沉默了一会。他实在不想离两人太近,可特地走到边角的淋浴间,又过于刻意。万般不情愿下,李密进了水长乐另一隔壁间。 水声哗啦啦响起,热气蒸腾,水雾弥漫。 浴室只有水声的喧哗,没有一点其他动静。 若放往日,李密肯定要来几个故事助助兴,什么花洒内喷出红色血液,什么浴室墙壁显现人影,什么一抬头看到天花板倒挂假发等等。 可惜今天李密只得憋着,惆怅地冲完澡,看了眼还没结束的两人,走到浴室外的走廊透气。 澡堂内。 水长乐换好睡衣,掀开帘子,便见芒安石眼带质疑地看着他。 水长乐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看着芒安石身上的睡衣,努力憋笑。 芒安石穿的是篮球服款式的睡衣,阔长背心,宽筒短裤。若说特别,便是其背心图案是个光屁股的卡通小男孩,上方还有一行艺术体的英文,“i\anidiot”。 水长乐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要戏耍芒安石的意思。 实在是因为,睡衣比起牙刷牙膏沐浴露,并非消耗类用品,因而“商业小天才”进货不多。而芒安石虽瘦,骨架却不小,187的身高,“商业小天才”进货的睡衣中能穿的,只剩下这件图案滑稽的睡衣。 芒安石没发表观点,给了一个“品味真差”的眼神。 两人走出澡堂时,李密已经等待多时,一看到水长乐出来,李密立马搂住水长乐胳膊。 “长……长乐……我……我刚才看到鬼了!” 芒安石看着两人亲昵的手臂,不悦地将视线停在交连处。 “鬼?”水长乐不解。 李密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远方。 一片夜色中,西翼楼静静地伫立在校园西南侧,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乌漆嘛黑的,什么都没有嘛。”水长乐只当李密臆想症发作,或者为了讲故事铺垫气氛。 李密:“我发誓!我刚才真的看到西翼楼里有鬼影。” 介于李密“狼来了”次数太多,水长乐摇头,“你是不是最近听太多西翼楼传说?还是被高三学长影响了?” 人一直听闻同一件事情后,便会在脑中产生反射,所谓谎言说了一百遍变成真理,就是这道理。 李密揪着水长乐睡衣:“我刚才真的看到了!一闪而过,但是真的有!” 一旁的芒安石遥望远方,仿佛喃喃自语:“据说狗能看到人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李密:…… 水长乐拍拍李密肩膀:“你压力太大了,多喝热水。” 李密:…… == 三人回到宿舍。 其余人早已安分守己地坐在桌边,每人跟前都摆着一叠书。无论灵魂是否飘到外太空,□□都坚定地走好学不倦路线。 推门而入的三人:…… 水长乐:芒安石的震慑力真可怕。 李密: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407! 芒安石轻飘飘道:“读书这事,效率比时长重要,专心比做戏重要,用心读了多少书,都体现在你们的考卷上。” 言下之意,真这么刻苦,考那么点分数,那就是智商问题。 水长乐递过吹风机给芒安石:“加快动作,快熄灯了,非周末十一点断电。” “好。”芒安石很是乖巧听话的模样。 一旁的李密瞳孔震动——水长乐竟然敢催促芒阎王说“加快动作!” 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跟国旗下讲话抢过阮主任的话筒,宣布“作为朝凤人必须早恋!”一样劲爆。 李密看水长乐瞬间肃然起敬。 水长乐也注意到李密奇怪的表情,没搭理,找瘦子借了吹风机吹头发。 男人吹头发和女人不同。 女人吹头发需要先分区再梳开、抹护法精油、热吹冷吹再定型。男人就简单多了,胡乱一通狂怼,不讲究的甚至可以不用镜子和梳子,闭眼盲吹。 或许是瘦子的吹风机功率大,或许是水长乐吹头发不讲究,在熄灯前最后一刻,水长乐吹好头发,而芒安石的发梢仍旧湿润。 水长乐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到芒安石身边,伸出手,摸了一把对方头发,果然湿漉漉的。 宿舍其他人借着微光,看到了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嘴巴大得能装下一颗鸡蛋。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抚摸芒阎王的狗头! 水长乐:“头发没干睡觉会偏头痛,你底子本就差,要不去楼管阿姨那借下电?” 芒安石摇头,将吹风机的电线收纳好:“不用,我没有早睡的习惯,出去吹吹风,自然干就好。” 话到这份上,水长乐也不勉强。他倒是有早睡的习惯,不过自己现在毕竟是“主人”,哪有放客人自己吹风,自己呼呼大睡的道理。 水长乐从保温壶倒了两杯热水:“走吧,楼道那风大。” == 楼道的走廊,公共浴室和开水房的间隔处,很体贴地摆着几张椅子。 芒安石和水长乐并肩而坐,没有说话。 这个位置绝佳,可以看清大半个校园。平日喧闹的操场空无一人,宽广的草坪与寂寥的星光遥遥相望。 长岭楼也是静悄悄的,足见楼管阿姨的威严。 水长乐鲜少见到如此安静的校园。 他没有过中学住宿的经历,而大学校园,即便半夜一两点,也还会有醉酒的同学,谈情说爱的情侣。 “好黑啊。”芒安石忽然道。 “可能这几天没太阳。” 校园十一点熄灯,但往常时候,操场草坪的太阳能灯会通宵达旦工作。连着几天阴雨天,其蓄能不足罢工了。 水长乐上一次看到如此黑漆漆的校园,还是刚入大学校园时,校学生会号召举行“节约用电,保护地球,关灯一小时”行动。 那时候学生们都很积极,一群白天在亮宿舍也要开灯,晚上通宵达旦玩网游的人,只因关了一小时灯,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拯救了世界。 青春真是幼稚又可笑。 想到这,水长乐忍不住笑出声。 芒安石好奇地侧头:“笑什么?” 水长乐:“没,夜深人静的,倒有点怀念李密的鬼故事了。” 芒安石“呵”了声:“鬼能有什么好故事?” “也不一定啊,比如人鬼情未了之类。” 芒安石:“做人的时候都没法理清楚的感情,还要等到做鬼的时候纠缠不清?纯属大脑没有发育完全。” 水长乐抿了抿唇,虽然芒安石的观点某种程度和他契合,但想到《一品捉鬼师》里的他们,猛地有点心酸。 “我听过一个挺温情的故事。”水长乐自顾开始讲起《一品捉鬼师》。 “……在捉鬼师生命的最后,他回到他和小鬼离别的春城。 同样的酒店,同样的房间。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 恍恍惚惚中,他又看到了那个讨厌鬼。 他对他说:干杯。 可惜到最后,酒杯滑落,他还是没等来讨厌鬼和他碰杯。” 水长乐说罢,也不知自己在期许什么,盯着芒安石。 芒安石能感受到那炙热又怪异的视线,不敢与其对视。 水长乐不死心:“你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芒安石沉默一会:“我终于能理解,你理科那么好,为何选择文科班了。情感太充沛,过度沉溺于幻想世界,是病。” 水长乐:…… 水长乐忽然感觉喉间几许酸涩,明明知道按照芒安石的情况,他不会知晓以前世界发生的事情,可这种隔阂所带来的无力感,却是实实在在。 许久的沉默。 芒安石偷偷瞟了眼,见水长乐神色不悦地盯着远方发呆,心中也生了几分郁闷。 这人对着美女,什么白冰冰,顾惜蕾,都是和颜悦色,自己不过调侃一句,对方就垮脸了。 真小气! 最终,还是水长乐先开口打破沉默:“故事就是故事,故事里的欢乐悲喜、死生别离都只是演绎,出了故事还当真,确实是挺蠢的。头发干了吗?还是早点休息吧。” 水长乐说罢,起身,没有等芒安石,自顾朝宿舍走去。 芒安石看着对方的背影。 走道没有灯,昏暗的光线,让一切变成一部压抑的黑白电影。 他忽然觉得,那个聪明又多情的人特别孤独。 就像自己。 == 芒安石从噩梦中惊醒时,迎上了一张俊秀的脸。 额头汗蹭蹭的,枕巾也泥泞不堪,同以往每次做噩梦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睁眼看到的,不是吊顶乏味的天花板,而是一双带着关切又温柔的眼。 四目相对许久,水长乐伸出手掌,在芒安石眼前晃了晃:“醒了?” 芒安石又恍惚了一会,超长的反射弧才“嗯”了一声。 “继续睡,还是出门透个气?”水长乐问道。 “出去吹个风吧。”良久,芒安石才回过神。 两人站在门口走廊上。 水长乐看了眼手表,半夜两点半。 水长乐睡眠习惯很好,早睡早起,深度睡眠,一觉到天亮。平日宿舍高低起伏的呼噜进行曲,都不会打扰他。 今晚或许有心思,水长乐在床上辗转反侧,甚至能分辨出宿舍每个人的呼噜声。 直到他渐渐有了睡意后,隐约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在呓语,很轻,却带着点呜咽声。 他很快分辨出,是芒安石的声线。 水长乐本不在意,可那呓语声却持续不断,甚至逐渐放大。 在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后,水长乐从上铺爬了下来。 其他舍友酣睡如猪,或许是睡前承受了过重的刺激。 水长乐走到芒安石的卧铺前,轻拍对方肩膀,没有反应,对方仍然沉浸在梦魇中。 水长乐只得用湿巾帮忙擦拭其不断冒出的汗液,等其从噩梦中挣脱。 此刻。 “你就不好奇,我做了什么梦。”芒安石问身旁人。 水长乐:“梦是大脑在进行资讯处理和长期记忆时候所释放的神经脉冲,作为大脑处理器排泄的废物,没有意义。” 芒安石:…… 睡前他还判定对方是个心思细腻的文艺青年,怎么忽然理工男了。 水长乐没问,是因为在对方的呓语中已经猜出了几分。 他查过芒安石的过往,只是没想到,芒安石学生时代的经历,会让看起来如此冷感的人,在走出校园后,依然无法释怀。 “对了,在西翼楼时,我听到你说镜子后藏人,这和江尚午的死有关吗?”芒安石忽然道。 水长乐:“我猜测的一个可能,有人将镜子挪开,而后站在玻璃后,制造了一副恐怖的画面,比如戴上恐怖面具装神弄鬼之类。江尚午从楼道上走下来时,躲在玻璃后的人忽然亮起手电或其他光源,让惯性思维认为此处是镜子的江尚午看到恐怖景象,失足摔楼。” 镜后空间有汗液,说明近几日曾有人在内。发现这处秘密空间的人,也不会吃饱没事干,闲着呆在里面,因而最大可能,是有所图。 芒安石:“可江尚午为何会去西翼楼?” 水长乐摊手:“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了,芒老师有听过西翼楼的镜灵传说吗?” 芒安石:“那晚停电时,李密同学说过。” 水长乐点头:“对着镜灵许愿,便能心想事成,或许江尚午也听信这传说呢?” 芒安石冷笑一声:“那种小孩可没那么天真,若真相信传说,迷信神灵,也干不出一堆畜生不如的事情。” 水长乐听出芒安石语气里的愤恨,试探性道:“如果你是被霸凌者,你会怎么做?忍气吞声?以牙还牙?鱼死网破?” 芒安石沉默。 水长乐也不再追问。 宿舍内。 李密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下床,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和芒阎王共处一室! 他看向旁边芒安石的床位,睡前让他局促不安的隆起,此刻空荡荡的。 李密瞬间清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中闪过一堆以前看过的灵异小说桥段。 《半夜醒来看见我的室友正在脱人皮》 《室友的秘密之我的对床是鬼》 《恐怖校园之食人鬼教师》 …… 夜半三更,平日深不可测的数学老师消失不见,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李密压着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打算叫醒室友。然而宿舍的呼噜声汇成了激昂的交响乐,压根不打算给李密面子。 在李密认知里,这个宿舍靠谱的只有水长乐。他掀开水长乐的床帘,往里摸索,打算冒着水长乐的起床气将人叫醒。 摸索半天,没有温热。李密朝床帘内探头,空空如也。 李密脑海里的桥段再度更新。 《案发现场之我的舍友已遇害,我知道凶手是鬼》 《潜伏在人群多年的食尸鬼,对我的好友下手了!》 《室友引狼入室被鬼残害,我要明哲保身还是勇敢揭发?》 …… 完了! 我的长乐啊! 李密见门未关,地上一道细长的微光,脑海里进行激烈的争斗。 此时此刻,可能水长乐正在遇害!可能芒安石正在清理案发现场! 无论如何,作为好兄弟,生必须救人,死也要见尸! 李密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最终还是没勇气拉开门,又退回到窗边,将遮光帘拉开一个小口子。 而后他便看到水长乐和芒安石背对着他,站在走廊上说着悄悄话。 李密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本想喊两人“大半夜不睡干什么?吓死人了”,却见走廊上的两人同时侧头对视,互相间的目光,着实算不上清白。 李密呆滞,脑海里涌现了他不擅长但被亲妹灌输过的小说。 《不能说的秘密之我在校园恋上你》 《回校的诱惑之我就喜欢在课堂上偷情》 《刺激师生恋之夜半约会气死谁》 ……:,, 第158章 订婚仪式 芒安石夜宿407的消息, 很快在其所教的班级流传开来。 甚至还有非芒安石教学、但垂涎芒安石美色的学生,或者其他听闻芒阎王威名的学生持续扩散。 很快,流传的版本越来越离谱。 魔鬼版——“上数学课不认真听讲, 芒安石会随机抽取到你家拜访,盯你功课, 不达标不睡觉!” 童话版——“数学考年段第一,芒安石会到你家,让你感受麻辣鲜师温柔的另一面!” 灵异科学版——“努力了但数学成绩差, 芒安石会上你家做法, 改造你的脑子!” …… 离谱的版本越来越多,以至到最后,顾惜蕾提着一杯草莓啵啵奶,心情颇好的走在操场时,听到了两个女生对话。 “什么?芒安石和水长乐睡了?” “嘘!低调!被当事人听到要抹脖子的!” “阎王和校草,一点都不搭!” “哪里不搭!我听高二九班的学生说, 两人上课经常眉目传情, 暗流涌动, 在高朋满座里将隐晦的爱意诉说!” …… 顾惜蕾:??? 这什么离谱的传闻? 顾惜蕾震惊过后, 转念一想,以水长乐以往拆cp的“丰功伟绩”, 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 顾惜蕾:【真不够意思!】 水长乐收到顾惜蕾短信时, 有些莫名其妙。 水长乐:【怎么了?】 顾惜蕾:【说好你跟白冰冰, 我跟芒安石,结果你竟然暗度陈仓了?可怜我还在调查江尚午的事, 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水长乐无奈叹气。 他自然也听闻离谱的传言。 他的同桌白冰冰以平均每堂课传小纸条拷问两次的频率,要他承认“和芒安石有点什么。” 他的隔壁桌刘子橙结合上次他的拒绝借口,脑补了一出《禁忌之恋:我的同□□人是我的数学老师》这类狗血文学。 连向来沉溺灵异小说的李密, 最近也开始看起纯爱小说,并时不时从下铺探脑袋,表示:“不要畏惧世俗眼光,好兄弟永远是你坚强后盾!” 水长乐刚想回复顾惜蕾【我和芒安石清清白白】,手指在触屏上停留片刻,最终选择放弃。 他和以前的芒安石,的确说不上清白。 哪怕不清白的记忆,只专属于他一个人。 水长乐直接切换话题。 【放学我们老地方,交流一下获取信息吧】 == 放学后。 凤凰木林。 水长乐坐在长椅上,闲来无事地掰着掉落的果实,不一会,他便从一堆“大扁豆”中收集了一大袋的“豌豆”。 “不好意思来晚了!”顾惜蕾如同风一般赶来,七公分的高跟鞋仿佛已经融入身体,不起任何阻碍。 “没事,你的三文鱼蔬菜沙拉和草莓汁。”水长乐递过晚餐。 顾惜蕾啧啧道:“真贴心啊,哪个男主不沦陷?要不是构建师们谈恋爱不加分,我都想来一段。” 水长乐:…… 顾惜蕾没给水长乐辩解的机会,切入正题。 “你上次让我查陈新婷和康洁的情况,我都查到了。” 说着,将一沓装订好的打印纸递了过去。 水长乐翻开。 陈新婷,曾就读于朝凤中学高一20班,在被江尚午强/奸未遂后,于高一下学期转学,目前在海外高中就读。 陈新婷父母从事建筑材料相关的批发行业,而江尚午父母则是本地建筑装修业的一大恶霸,再加上有作为市里二把手的大伯,家大势大,最终,陈家和江家走了和解流程。 目前陈新婷在海外一切安好,从其网络社交动态来看,在新校园与新同学相处融洽,如鱼得水,江尚午造成的阴影似乎影响不大。 而陈新婷父母如今向北拓展商业版图,从七月起基本呆在北方的零城。虽说不排除有雇凶杀人的可能,但从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上,可能性都已微弱。 至于康洁,情况就比较糟糕。 在遭受长期霸凌后,其精神和心理方面都出现较为严重的疾病,目前仍在接受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的治疗。 康洁是单亲家庭,母亲早亡,靠父亲经营一家面店为生。在得知女儿被霸凌后,其父曾扬言要和江家同归于尽,甚至带刀到学校找过江尚午,还被行政拘留十五天。 康父对江尚午的恨意是毋庸置疑的。 但其有一软肋被拿捏,就是女儿的医疗费。 当时两家谈和解,让康家“既往不咎”的条件,便是江家会负责康洁所有治疗支出直到康复。 康父家的面店只能苟且维持生存,难以支付高昂的医疗费。因而康父再心有不甘,也不会拿女儿的病情开玩笑。 江尚午死后,江家便断了给康洁的治疗费用,康父前几天才闹过,但无济于事。 江父作案动机充足,但作案条件和可能性反而不高。在确认江尚午并非死于意外后,警方便曾调查过江父,并无作案时间。 水长乐合上材料。 从调查资料来看,和江尚午仇怨最大的两个家庭,似乎都不具备犯案可能。 “哦,对了。”顾惜蕾抿了一口草莓汁。“我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 “江家不是停掉了康洁的治疗费用吗?其精神类药品的消耗颇为高昂,你猜,最后是谁垫付的?” “谁?” “芒安石。” 水长乐手一僵,心中的不安再度扩散。 顾惜蕾没发现不妥,继续道:“没看出来,芒安石平日不苟言笑,实际还挺人美心善的。话说他也没教过康洁,为何这么好心?” 水长乐喃喃:“或许是同病相怜。” 顾惜蕾吃完盒中最后一块三文鱼,见水长乐仍未用餐:“你不饿?” 水长乐回过神,拆开手中的三明治包装。 顾惜蕾继续道:“对了,你知道我昨天逛街遇到谁了吗?” “谁?” “杨柳!” 杨柳,《我师亦我爱》中的女二,男主王昱的青梅竹马兼未婚妻。如今,芒安石取代了王昱,杨柳仍是青梅竹马,却并非未婚妻。 见水长乐无动于衷,顾惜蕾来了一剂猛药:“杨柳要订婚了!” 水长乐刚咬了一口的三明治瞬间噎在喉咙中,一连灌了小半瓶矿泉水才噎下。 “杨柳要订婚?” “对啊。” 水长乐无法理解忽然的神展开。 之前不是确认过,杨柳在大学时候便发现肾脏问题,积极治疗,因而原书中的狗血换肾线中断了。 而芒安石与杨柳,也并未发展超出青梅竹马的友谊。 他还曾无比疑惑为何如此。 莫非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故事线? 水长乐困惑道:“我没听芒安石说过,这么突然的吗?” 顾惜蕾一脸嫌弃的表情:“你想什么呢?杨柳订婚的对象是她的大学学长。” 水长乐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顾惜蕾目光揶揄道:“我看出来,你有私心!” 水长乐刚下腹的水差点反流,莫名心虚:“哪有。” 顾惜蕾一脸“真想只有一个”的睿智脸:“还说没有,你又进化了,一边勾搭白冰冰,一边暗诱芒安石,双吃男女主不够,你连女二也打算收入囊中?你这玩得花啊!” 水长乐:??? “不是,你误会了,我和杨柳都没交集。”水长乐解释道。 顾惜蕾不以为意:“罢了,虽然我们是竞争对手,不过我还是帮你争取到一次机会。” “机会?” 顾惜蕾点头。 她长袖善舞,之前和校医上官颐梦逛街时,偶遇被奢侈品店员刁难的杨柳。顾惜蕾认出杨柳后,立马不着声色地装作热心陌生人,替其化解危机。杨柳感激不尽,两人因此搭上线,并逐渐热络。 “这次杨柳邀请我参加订婚仪式,除了我和上官校医,我还帮你留了个位置,说你是我亲戚。”顾惜蕾邀功道。 水长乐表示感谢,他也挺想了解下,女二这条线到底发生了什么异状。 教学楼内。 芒安石倚窗而站,端着马克杯,杯中是冷掉的咖啡。 他看着凤凰林中那对总是喜欢在夕阳下约会的男女,心中说不清的惆怅。 大概是黄昏综合症初期吧。 芒安石将冷掉的咖啡一股脑倒进喉咙,看着座位上的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上是这次数学单元考的卷子。 天凉了,这次单元考的试卷,还是出得有水平一点吧。 == 国庆节前的一周,校园内弥漫着轻松愉悦的氛围。 学生们互相讨论着七天长假如何度过。 这种快乐,对于高二年级的学生,只维持到数学单元考之前。 铃响交卷那一刻,学生们的表情都充满了哲学的味道——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心灵脆弱的比如白冰冰,直接匍匐在桌上嚎啕大哭,连向来擅长安慰人的水长乐都没辙。 “保真消息啊,这回考卷是芒阎王出的!”刘子橙悠然地吃着唐僧肉,依旧有闲心八卦。 “你怎么一点都不忧虑?”陈真钦好奇道。 陈真钦好不容易上次摸底考爬进班级前20,今天单元考后再度开始怀疑人生。 刘子橙耸肩:“选择基本靠蒙,大题只写个解,姐看透了,破罐子破摔。” 水长乐无奈摇头,心底哀叹芒安石“不知变通”。 对待学生,就要给一棒子再给点甜头,哪有天天用铁锤砸的,都把人敲傻了。 手机震了两下,水长乐点开,是顾惜蕾。 【据说芒安石出了变态试卷?我经过理科班,学生都叫苦连天,并对文科班被芒安石教学表示了深切慰问和真心同情。】 水长乐笑了笑,替芒安石辩解道【芒安石教学水平算高水准的】 顾惜蕾:【啧,情人眼里出西施】 水长乐:…… 顾惜蕾:【对了,你有没有看校园贴吧里最新的讨论?】 贴吧?水长乐疑惑。 朝凤有专门的学生论坛,其后台由校方把控,因而论坛内很和谐,全是些资料分享,阅读提升等资源贴。 偶尔出现生活贴,内容也是一水的“夸赞校园活动丰富”“表扬老师教学质量”“感叹再爱母校一百年”等,充满了新闻联播里和谐欣荣。 因而学生们喜欢转战无人管理的校园贴吧。 贴吧内容纷呈,最喜欢搞校花校草评选,乱牵红线,给老师取外号,以及互相呛声等等,除了不讨论学习,什么都能扯出来唠嗑。 水长乐逛过两次,因为内容过于没营养,便没再关注。 顾惜蕾提起,水长乐切了页面点进贴吧。 这个朝凤贴吧的首页,呈现出一副被李密控场的奇异感。 《十五年的轮回,女鬼重生了》 《难怪学校不拆除西翼楼也不使用,还不让学生靠近,原来是用来镇压女鬼》 《我就说每次走到西翼楼附近都感觉凉飕飕的》 《我表嫂以前就是朝凤的,她说是确有其事!不是胡编乱造》 《首页我看不懂了!傻子蹲一个解析!》 …… 水长乐看着满屏的女鬼,一头雾水。 最终,他点进了求解析贴,在下方的回复里找到答案。 原来,有学生认为,江尚午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被人谋杀,而是女鬼复仇。 其论据有三: 一是江尚午死亡当晚,有不止一个人看到西翼楼出现鬼火和鬼影; 二是校园传说中,一直有西翼楼女鬼的传闻。所谓无风不起浪,各种传说基本上都会有原形; 三是有好事学生调查校史,发现十五年前西翼楼的确发生过一起扑朔迷离的命案,西翼楼也是从那时起逐渐停用。 水长乐对鬼怪传闻兴致乏乏,倒是对十五年前的命案颇感兴趣。 他按照关键字在网络上进行搜索,却发现十五年前互联网还不发达,几乎搜索不到多少相关信息。能查询的两条本地新闻,点开后也显示页面失效。 水长乐只得返回贴吧,打算从一堆真真假假的传闻中,窥探出当年真相。 然而他刚点进一个帖子,页面便跳出无效提示。 再返回首页,所有相关讨论贴都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 水长乐的纳闷只持续几秒,顾惜蕾的信息发来。 【哇,校长发飙了!】 【在讯问阮主任为何让学校的负面消息四处传播,影响校文明和入学率怎么办!】 【阮主任急忙联系平台,要求屏蔽所有讨论江尚午、女鬼之类的帖子】 水长乐耸肩,学校领导抓教学质量或许一般,但控制舆论方面倒是颇为娴熟。 顾惜蕾又发来消息:【国庆假期第三天,一起参加杨柳的订婚仪式哈!】 水长乐:【好】。 == 国庆假期第三天。 水长乐坐在顾惜蕾的副驾上,刷着微信朋友圈。 朝凤学生的家境大多不错,寒门再难出贵子的理论在朝凤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真钦因为成绩进步,父母奖励其到海外看明星篮球赛; 李密则约了初中同学,跑到六朝古都去挖掘历史之谜; 白冰冰搞科研的父母终于有假期,立马带上宝贝女儿到首都旅游; 刘子橙倒是呆在本市没远行,生活十分单调,在各大奢侈品店打转,每天在朋友圈炫战利品。 相较之下,水长乐的假期无比贫乏。 顾惜蕾的电话响了,水长乐见其正开车,瞄了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道:“上官颐梦?” 顾惜蕾:“就是上官校医。” 水长乐点头,他知道学校有个上官校医,但不知晓名字。水长乐帮忙按了免提。 “惜蕾,我到停车场了,你在哪?” “我在两个路口就到了,你在停车场等等我,我们一起进去。” “好。” 五分钟后,水长乐在停车场见到了顾惜蕾发展出来的好闺蜜。 “长乐,这是上官校医。”顾惜蕾介绍道。 上官校医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灰色蕾丝衫加白色直筒裤,飒爽同时又不失甜美。和穿着华贵性感黑裙的顾惜蕾并排站一块,倒有点红白玫瑰的意思。 “惜蕾,你竟然有个这么大的远房侄子?还是你学生?小帅哥上课肯定心惊胆战。”上官颐梦调笑道。 被小侄子的水长乐无奈,简单打招呼。 上官继续道:“既然是惜蕾的亲戚,肯定要多关照,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要开药,或者不想上体育课要假条,都可以来医务室找我。” 学风正派,从没逃过体育课的水长乐笑了笑,接受好意。 不过他也发现,上官校医说话时,脸部肌肉的走向有点奇怪,应该是做过较大的面部调整手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个人选择的事情,水长乐从不多参合。 “诶?芒老师怎么也来了?”上官颐梦忽然道。 顺着上官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停车场的边角,看到了刚停好车的芒安石。 仿佛心有灵犀,芒安石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顾惜蕾解释道:“芒老师和杨柳是青梅竹马呢,关系可好了。” 准确来说,是原本要订婚的对象,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阴差阳错换了人。 芒安石朝三人走来,看到水长乐,眉头微微拧起,“呵”了一声。 他之前便听杨柳说过,订婚请了他的同事顾惜蕾和上官颐梦,可没听过还有水长乐。 水长乐只能是顾惜蕾带来的。 现在师生恋谈得这么明目张胆,甚至可以说猖狂吗? 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见证情比金坚吗? 这两人不会要搞什么高中毕业就结婚的电影桥段吧?先来汲取经验? 我国法定结婚年龄男人要满22岁,水长乐达不到吧? 怎么也应该忍到大学毕业吧? 就爱得这么深?这么迫不及待? 其他人都感觉到芒安石身上散发的低气压。 水长乐和顾惜蕾习惯了芒安石的阴晴不定,没当回事。 上官校医企图缓和氛围,却发现冷空气过于强劲,学生吐槽芒阎王可谓用词精准。 == 杨柳和其大学同学的订婚采用西式仪式,租用了一座颇具情调的老式公馆,公馆后宽广的绿茵地,便是订婚仪式的举办场所。 草地上,远远便能看到两排穿燕尾服的男人,是婚礼的奏乐。大中小提琴的和弦舒缓而浪漫,混合着空气中红酒的芬芳。 “安石!惜蕾!颐梦!”新娘杨柳老远便看到几人,洁白的手套在空中飞舞。 几人走到新郎新娘跟前,献上美好祝福。 杨柳视线停留在水长乐脸上:“这位就是惜蕾的侄子吧?” 顾惜蕾:“嗯,对,远房侄子。” 坦然接受新身份的水长乐:“跟着姑姑来见见世面,看到这么美的新娘,果然不虚此行。” 杨柳眉开眼笑,就算知道对方是客气,但帅哥的恭维总是受用的。 杨柳真心实意道:“惜蕾,你这侄子也太好看了,我快后悔订婚太早了,要知道我上次见到长相这么惊艳的异性,还是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安石时。” 芒安石在一旁耸肩,提醒道:“你也别仗着小陈宠你,就嘴上没把门。” 新郎站在一旁笑得腼腆。 新郎书生气很重,同样戴着眼镜,芒安石是凌厉逼人,新郎便是斯文儒雅。 新郎很大气道:“小柳以前就告诉我,她从幼儿园就开始追你,追到初中,结果你拒绝得一次比一次狠。都怪你老是不恋爱,给了她能追到你的错觉。” 杨柳很坦荡地接话,一点也没觉得追求失败丢脸。 “对啊,我那时候可努力了,还去买了恋爱手册钻研,打电台半夜的情感咨询节目。主持人说,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我们两太熟悉了,恋爱就是距离产生美。 我本来和安石都是直升文林高中,结果那时候我闹着要去朝凤,离家老远,我父母都觉得我中邪了。” 朝凤中学和文林中学,是市里唯二的两所省重点,教学质量不相上下,长年在高考上竞争全省第一第二名次。又因正好在一座城市的最南和最北,故而民间便有“南朝凤、北文林”的说法。 顾惜蕾惊讶:“所以你以前是朝凤的学生?” 杨柳:“对啊,从我家到朝凤上学,坐汽车都要四十分钟,后来我就住校了。” 杨柳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惜蕾、安石和小陈都是文林高中的,颐梦你是哪的?” 上官愣了下,后道:“我不是本市人,大学毕业之后觉得这里风景宜人才定居在这。” 杨柳点头:“这么说来,只有我和长乐能称得上正儿八经的朝凤校友了?” 芒安石无奈,拆穿她的小心思:“都要当□□了,还是那么喜欢兜兜转转和帅哥攀关系。” 杨柳撅了撅嘴巴,嘚瑟道:“呵,要你管,老娘就是当年被你的美色耽误太久,连早恋机会都失去了!现在回忆青春都没有谈资。” 说罢,杨柳非常认真地拍着水长乐肩膀:“小帅哥,有女朋友吗?” “没……” “我和你说,没有早恋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 坚持“早恋毁一生”,又不想扫新娘兴致的水长乐保持沉默。 芒安石看不下去:“喂,这里三个朝凤的老师,你在我们面前鼓吹我们学生早恋,像话吗?” 顾惜蕾笑道:“我不反对早恋啊,哪个少男不怀春?” 芒安石:…… == 很快,新郎新娘去招待其他客人。 顾惜蕾拉着上官颐梦,疯狂地四处拍照。 水长乐则和芒安石到茶歇区享用甜点。 “你和顾老师,是姑侄关系?”芒安石问出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水长乐:“勉强算吧,远房亲戚。” “没听你说过。” 水长乐不解:“为什么要特地说?” 芒安石没敢说,自己将两人的亲情误解成了师生恋,还在心底进行了好几次道德审判。 芒安石急忙用甜点来掩饰慌张,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此刻嘴角不住地上扬。 订婚仪式很浪漫,原本看起来不拘小节的新娘,在宣誓后哭得稀里哗啦,引得现场的女孩们也止不住掉泪。 水长乐很好的扮演着“小侄子”的角色,从餐桌找来面巾纸,递给哭得妆都花了的顾惜蕾。 比起感人肺腑的仪式,水长乐则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情,来往的宾客似乎很给顾惜蕾和芒安石面子。按理来说,两人是小辈,怎么也轮不到长辈主动过来攀谈敬酒。 顾惜蕾听后表示:“哦,忘了和你说了,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本省首富顾长茗的独生女。” 水长乐:…… 这身份会不会太bug? 明明原书中,政治老师的存在感,除了严厉古板外就没有其他,连家庭背景都没提到,更别说如此辉煌显赫的家境。 顾惜蕾看出水长乐的疑惑,解释道:“我一直有个很奇怪的幸运点,就是每次进入神域后,所替代的角色家世背景都不会太差,不管原书里有没有提过。其对神域构建挺有助力的。” 水长乐:“首富的独生女跑来高中当政治老师,是不是不太合理?” 顾惜蕾理所当然:“我的人设,是视金钱为粪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和暴发富父亲闹矛盾的知识女青年。” 水长乐:…… 很好,比女主的buff还多。 顾惜蕾道:“对了,我刚才和杨柳聊天才知道,芒安石的背景也不简单,父母以前是本市的一把手,现在都晋升到北城去了。” 水长乐扬眉。 原书里有简单提到男主身份家世不俗,只是没想到不俗到这程度。 可既然芒安石父母如此有背景,他在网上搜索到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呢? 水长乐来不及深思,便被顾惜蕾拉着品尝果酒。 “我的天,这酒好好喝,草莓味的,你试试。”顾惜蕾满脸惊喜道。 水长乐:“不是,你开车来的?你要搞醉驾吗?” 顾惜蕾拍拍胸脯:“我和上官说好了,回去她开车送我。我明天再来提车。来嘛,陪我喝几杯。” 水长乐无法,只得陪顾惜蕾尽兴。 == 参加订婚仪式的众人吃过自助晚餐,看过嘉宾表演,又进行了舞会和抽奖互动后,一一离场告别。 等到人群陆陆续续离开,会场从热闹变得稀疏后,上官颐梦跑来找芒安石。 “芒老师,你有看到顾惜蕾吗?” 芒安石一晚上都被来攀关系的人烦恼,此刻正躲在宴会厅角落喝温水。 “她没和你在一起?” “没有啊,我一晚上都没看到她。” 芒安石愣了下,惊觉似乎不止顾惜蕾,他也一晚上没看到水长乐。 最终,在新婚夫妻和一众服务生的帮忙下,两人在草坪甜点桌的下方,找到了醉得意识不清的顾惜蕾和水长乐。 芒安石看着躺得四仰八叉的顾惜蕾,以及醉后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十分乖巧的水长乐。 “不是吧,酒量这么差?又菜又爱喝?” 新娘杨柳看到桌面空荡荡的水晶瓶,止不住嚎了一声。“我的天,是谁把这酒也搬来了?” 众人看向桌面,几个做工精致的水晶瓶内还残留一点酒,草莓色,很独特。 新郎很抱歉:“我的错,在仓库时我把它们与今晚用的红酒和白兰地放一起了,服务生估计以为都是今天的用酒,就全部搬来了。” 杨柳解释道:“这是我姥爷自家酿的酒,专门用于家里出嫁迎娶的。尝起来甜甜糯糯容易入口,实则度数很高后劲很足,一壶就能放倒个酒漏子。这两人是喝了多少?” 众人看着桌面七八个水晶瓶,沉默。 许久,新郎很负责地道:“我问下我兄弟,看下附近酒店有没有空房。” 杨柳的订婚仪式不想太铺张,也不想劳烦他人车马奔波,因而只请了在本市的人,也没有事先安排酒店住宿。 “他们这状态,放在酒店也不安心啊。”杨柳忧虑道。 上官颐梦主动道:“要不惜蕾先去我那住,本来我和惜蕾就说好,回去我开车。” 杨柳点头,有人照看醉鬼自是再好不过。 “那就麻烦上官老师了,刚才就觉得上官老师很亲切,有种一见如故之感,让人很安心。”杨柳道。 至于水长乐。两个人的话,上官颐梦一个女人,肯定照看不过来。 杨柳将视线移向发小:“安石,要不然你……” “可以。”芒安石简短而冷淡道。 杨柳诧异,她这发小,平日可没这么好说话。 “那麻烦你们了!” 上官颐梦搀扶着顾惜蕾向停车场走去。 芒安石本想扶起水长乐,没料这人醉倒时看着乖巧,要近身却不容易,左躲右闪像一只泥鳅。 芒安石无法,最后只得控制住对方四肢,将人背在背上。 水长乐看着瘦,但身高在那,重量不轻。 当然,最考验芒安石的不是重量,而是背上人的存在本身。 芒安石能感觉到细软的发丝在自己的脖颈处游离。带着点香甜的呼吸,不断刺激着他耳垂边的肌肤。 而当温热而湿润的唇,在一个下台阶处磕到他的耳垂时,芒安石忽然感觉,世界都安静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9章 十五年前 红灯。 芒安石看向窗外。 城市的夜, 是车水马龙,是钢铁森林,是或静或动的霓虹汇成的绚烂华光。 热闹又寂寞。 芒安石将视线换了个方向, 看向副驾座的人。 醉酒的人很安静,不哭不闹不胡言, 若不是低垂的睫毛下,那双带着水光的明眸开开合合,芒安石真以为对方睡着了。 似乎察觉到芒安石的目光, 副驾座上的人侧过头。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水长乐的嘴角缓缓上翘, 弧度漂亮。 芒安石猛地感觉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带动血液快速循环,仿佛身体里钻进了冰汽水,气泡咕噜咕噜四处游离,漫过心房,炸在脑海。 “你真的醉了吗?”芒安石没忍住问道。 水长乐的脑袋在皮垫上蹭了蹭, 窗外的车灯让脸部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他答非所问道:“你真好看。” 真情实感, 没有任何敷衍。 芒安石眼中的慌乱, 隔着镜片都挡不住。 说他好看的人千千万, 比如杨柳,年少时可以像复读机般, 一天二十遍在他耳边复述。 可这短短醉话般的四个字, 却像缠上了潘多拉魔盒, 让人想去窥探其中深意。 也或许,不是醉话缠上了魔盒, 是他心底的魔盒被打开了。 几声催促的喇叭声,打断了芒安石蠢蠢欲动的心。 这座城市禁鸣,可见后面的司机是有多不耐烦。 芒安石急忙收起思绪, 专心开车。 == 芒安石居住的小区位于市中心,名为“天圣至尊”,一听就充满铜臭味的豪气。 其也的确是市里均价最贵的小区。 芒安石住在小区内的“楼王”内,三百四十平大平层,独梯独户。 芒安石将车驶进车库,停好,一气呵成。 余光中,他能感觉到身旁的“醉鬼”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侧着头凝望他。那目光似乎看谁都带着日光的温柔和月光的暧昧。 芒安石给自己做了半分钟心理建设,才敢侧头与对方对视。“到了,下车了。” “醉鬼”没有接话,更没有撒泼,而是忽然开口:“你喜欢我吗?” “砰!” 芒安石感觉脑海里炸出烟花,惊慌失措中,手掌连碰了几下方向盘中央,刺耳的喇叭声响彻车库。 “你在胡说什么?”芒安石企图用最严厉的斥责,驱散自己心中不敢面对的鬼祟。 “是喜欢的吧?”水长乐喃喃自语。 芒安石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甚至微不可查的点头。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时,芒安石心中早已海浪滔天,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硬。 水长乐的声音是酒后的软绵无力,又带着种坚持:“是喜欢的吧,所以就算等不到,也愿意等我;是喜欢的吧,才会抱着执念给自己画地为牢;是喜欢的吧,所以连谎言都小心翼翼。” 芒安石听不懂水长乐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水长乐凝视自己目光的复杂,似乎企图在自己的瞳孔里寻找什么。 水长乐忽然伸出手,摸索到他脸上。 芒安石一动不动,他心底告诉自己要呵斥对方“没大没小”“不尊师重教”,可另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却告诉他,“你想的,不是吗?” 你甚至希望那纤细白皙的手,更加放肆一点。 那只手只是摘下了他的眼镜,没有做什么。 芒安石莫名有些失落。 “安石。”水长乐忽然很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明知对方是酒醉状态,芒安石还是回应道:“怎么?” “我不懂感情,安石。” 芒安石冷笑一声,呵,你可太懂了,四处撒播爱勾得男生女生趋之若鹜,一句话,便让自己不可言说的欲/望无所遁形。 水长乐眼神迷离,似乎有些脱力:“安石,你是你吗?有时候我觉得,我是在看一部很煽情的电影,我一会在放映厅当看客,一会在荧幕里当演员。我并不享受这种混乱。” 芒安石听得一头雾水,只是能感到身旁人如海水般汹涌的悲伤。 “我还挺想和你,在真实里相遇一次。”水长乐呢喃。 芒安石看着对方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唤了两声。“长乐?水长乐?” 没有回应。 安静的车厢,像孤独的病房,不属于□□的创伤,在黑夜里肆意奔腾。 == 水长乐睁开眼,看着装潢华丽的天花板。 脑袋如同一坨煮得焦糊又隔夜的粥。 水长乐懒得思考,自暴自弃地蜷成一团,将自己埋进枕头。 十五分钟后,脑袋的疼痛似乎消退不少,水长乐再度睁开眼,思考自己置身何处。 地球?j星?神域?还是又穿越了? 这几个月的离奇经历,已经让他面对何种可能都波澜不惊。 思维慢慢运作起来,记忆开始清晰。 他参加了《我师亦我爱》中女二的订婚,然后和顾惜蕾把酒畅谈,之后便断片了。 一点一滴的记忆都没有。 水长乐坐起身。 他人生没有断片经历,倒不是他酒量极好,而是他对自己的身体了然有数。一旦喝到临界值,绝对不再进酒,加上各种躲酒手段,方能从各种酒局全身而退。 水长乐环视了一圈房间,应该是间客房,布置不繁复,但物件家具都价值不菲。 水长乐又低头,看着身上穿的陌生睡衣,纯黑色、丝绸质地,做工精致。 难道是被顾惜蕾带回家了?毕竟是省首富的女儿,吃穿用度肯定不一般。 水长乐走下床,拉开窗帘。 天还未亮,只有天际处微微泛着白光。 窗外是绿化极好的小区,楼宇间非常广阔,密度低,想来是楼盘里的豪宅。他所处的楼层不高,大概五六层,能看到大片绿化的“帽顶”。 水长乐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很快便知晓自己判断失误。 大面积黑白灰的家装,简洁到忽略不计的软装,绝对不是顾惜蕾的风格。 客厅内也没有全家福或相框摆件能够判断主人身份。 水长乐看了眼紧闭的主卧大门,没有冒然,起身接了一杯温水,坐在客厅旁的岛台发呆。 == 芒安石是在香气的引诱中睁开眼的。 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本想翻身再睡个回笼觉,无奈那股香气过于诱人,米香混着肉香,刺激着饥肠辘辘的胃。 哪个邻居这么勤奋? 厨房的止逆阀要更换了。 芒安石最终还是从床上爬起,打开主卧的门。 晨光熹微,天色并不明亮,厨房的灯亮着,纤瘦的身影在玻璃门后忙碌。 芒安石怔住。 不是什么田螺姑娘。 这屋子昨晚还留宿了一个客人。 一个自己呼呼大睡,却让他辗转反侧,做了一宿怪梦的客人。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看着灶台上大功告成的两小锅粥。 房子的主人平日显然有自己下厨,冰箱内食材丰富,水长乐用两个小砂锅,做了青菜香菇瘦肉粥和稠香南瓜粥。 正打算再煎点鸡蛋火腿,转身,水长乐看到了玻璃门外的人。 头发像鸡窝一般,没有平日的精致。墨绿色丝绸睡衣,贵气十足,仍是在哪都是t台的气场。 水长乐笑了声。 刚煮粥时,他便通过排除法,猜到了屋子主人是谁,如今果然不出所料。 水长乐拉开玻璃门,笑意盈盈道:“醒了?” 芒安石还有几分恍惚,缓了几秒才“嗯”了声。 水长乐:“正好,粥熟了,我把鸡蛋火腿煎下就能开动,赶紧去洗漱吧。” “哦,好。” 芒安石走回主卧的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能看到,镜中人的脸颊红得异常。 这种生活化的熟悉,如同老夫老妻般的温情是怎么回事? 芒安石冷水泼脸,好一会才将脸部热度降了下来。磨磨蹭蹭洗漱,又对镜吹好发型,整理好衣衫,深呼一口气走回餐厅。 水长乐手托着下巴坐在餐桌边,对芒安石的姗姗来迟没有意见。 一顿早餐吃得很沉默,又温馨,又诡异。 扫荡一空的碗盘,是对水长乐厨艺的肯定。 见芒安石放下筷子,水长乐道:“昨晚我有点喝断片了,谢谢你。” “嗯。” “我没给你添什么大麻烦吧?” “……” 见芒安石不说话,水长乐试探道:“吐了?还是对你拳打脚踢?” 芒安石凝视着对方的眼,长年积蓄水光的眼眸看起来真挚而坦诚。 ‘你喜欢我吗?’ ‘是喜欢的吧?’ 水长乐昨夜语调黏糊的话浮现在脑海。 这人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般夜不成寐? 芒安石忽然置气,站起身,端起餐盘和碗:“我去洗碗。” 早饭过后,客厅再次陷入诡异的沉寂。 水长乐主动道:“昨晚打扰你了,我收拾一下回学校。” 捧着本书但一个字都没看入眼的芒安石:“学校?你不回家?” 水长乐:“我父母在外地做生意。” “宿舍假期人不多吧?” “我们宿舍就剩我一个。” 芒安石的手指在书页上摩搓了两下:“一个人怪无聊的,况且国庆食堂没开,吃饭不方便。你要不住我这?” 见水长乐神色犹豫,没有马上答复,芒安石没好气道:“你要复习功课的话,我书房内各种资料都有。” “好啊。”水长乐笑意盈盈,倒不是真为了复习功课。而是在某一刻,眼前人的嘴硬心软,和捉鬼师芒安石重合了。 == 同居生活的开端并不美好。 芒安石允许水长乐使用书房后,水长乐如鱼得水般,窝在书房的懒人椅上扫书。 芒安石几次想邀请水长乐外出,比如去周边公园散步,有国庆主题花展;比如一起看个电影、艺术展之类。可惜话到嘴边全都吞咽回去。 芒安石很是郁闷。这人搞得自己胡思乱想,心绪不宁,他倒像个没事人一般。 最终打破这份尴尬的,不是两个当事人,而是顾惜蕾。 她邀请两人一起下午茶。 市中心的甜点店。 这家名为“有故事”的甜点店已开了七八个年头,和如今一水马卡龙色,小清新风的甜品店相比,独具一格。 仿青石板的地面,仿古厝的墙面,竹藤制的桌椅,连店内的花艺也不是常见的玫瑰百合满天星,而是一盆盆布满青苔的文竹。 芒安石和水长乐到店时,顾惜蕾和杨柳已经喝过一轮糖水。 水长乐会来,顾惜蕾不意外。她告诉对方,杨柳可能知晓十五年前朝凤的案子。 芒安石会来便出乎顾惜蕾意料。她只是顺嘴邀请,并不诚心。 “这里这里!”杨柳热情地摆手道。 芒安石和水长乐共同出现,外形过于亮眼,早吸引了店内一众目光。看到其同桌对象是两名美人,店内的男女只得默默哀叹名草有主,收回视线。 “上官老师没来吗?”水长乐问道。 顾惜蕾解释:“上官之前就预约了今天种牙,把我载去提车后就离开了。” 杨柳叹气一声:“本来我和小陈今天要度假,结果度假地忽然疫情爆发封闭景点,头疼。” 顾惜蕾安慰道:“国庆嘛,出去看人山人海没意思。” 杨柳也是心大,热情道:“来,安石,长乐,看看要吃点什么,我最喜欢的一家甜点店,全是中式糕点和糖水,与那些中看不中用、千篇一律的网红店不同。” 水长乐要了份荷花酥和椰汁西米露,芒安石只要了一杯铁观音。 杨柳十分嫌弃地看着两人,大手一挥,点了店里大半甜点。 水长乐:“看来假期结束要去上官老师那开点降血糖的药。” 两个趣味相投的女人在一起,总能有无穷无尽的话题,从明星八卦到奢侈品打折,从奇葩同事到房价涨跌,话题跳跃幅度之大,压根没有男人插话的空间。 水长乐在用半小时,细嚼慢咽了一块牛舌饼后,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杨柳啊,你以前是朝凤的,那你有听说过十五年前西翼楼命案吗?”顾惜蕾装作不经意道。 杨柳:“咦,你怎么对这感兴趣?” 顾惜蕾:“最近朝凤有个学生死在西翼楼,各种传闻甚嚣尘上。你知道的,我这人好奇心重,那些资历老的老师又讳莫如深。我这越打听不到就越心痒痒。” 杨柳点头,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千层酥。 “其实,当年死的女孩子,我也认识。” 水长乐和顾惜蕾对视一眼。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 十五年前死在西翼楼的女孩,名叫沈凤明,杨柳称呼其明明姐。 那时杨柳因家到学校的交通路程太远,加上青春叛逆期与父母摩擦甚多,选择了住校。 那一年,杨柳读高一,沈凤明读高三。 那一年,女生宿舍还未重建,和长岭楼同样格局,也是一层楼公用公共厕所和洗浴间。 两人都是住宿生,并且同处一个楼层。 两人之所以产生交集,是因为有天晚上,杨柳偷偷出校逛街,回校时已临近熄灯。 杨柳匆匆忙忙的到浴室冲澡。 结果洗到一半,整个淋浴房都没了热水,杨柳一身的泡沫无处冲洗。 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杨柳发现,自己竟然忘带浴巾了。 那个年代,手机并非人手一台的普及物。身为富家女的杨柳倒是有,但同班住宿生,也只有她有。 杨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犹豫着到底要等不知何时能来的热水,还是用换洗下来的脏衣服擦去身上泡沫,凑合一夜。 万般挣扎之时,杨柳听到有脚步声进入浴室,欢喜雀跃,急忙求救。 对方的声音像百灵鸟一般,很动听。她让杨柳稍等。 不一会,对方端来一盆从开水房接的热水,又给她送了两块干净的毛巾。 杨柳感激不尽。 洗漱完后,她才看到伸出援手的好心人。 很漂亮,很清纯的美,仿佛江南水乡绽放的芙蓉花。 杨柳和其聊天后,方才得知,对方比自己大两届,高三应届生。而对方会出现在浴室也并非偶然,而是因为熄灯后,整个宿舍楼只有公共浴室和洗手间仍有亮灯。沈凤明会到浴室继续读书。 那之后,杨柳偶尔会在熄灯后跑去浴室找沈凤明,给她送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听她传授学习经验。 == 说到这,杨柳叹了口气。 “人美声甜,努力上进,成绩又好,据说一直是班里第一。心地善良,热于助人,怎么就红颜薄命呢?” 顾惜蕾和水长乐颇为意外。 他们本以为,舆论上将十五年前的命案和江尚午的案子进行关联,除了同发生在西翼楼外,应该还有某些共通之处,比如同是无恶不作之人。 可如今看来,沈凤明明显是个好人。 顾惜蕾好奇道:“那她是怎么死的呢?” 杨柳摇头:“有好几种说法,有说是吊死的,也有说是烧死的,还有说先吊死后烧死的。” 杨柳还记得发生命案那天,西翼楼外面挤满了人。 警车将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杨柳没敢去现场,只能听旁人讨论。 有人说,昨夜看到西翼楼有人吊死在舞蹈教室,尸体晃晃悠悠,极为诡异; 有人说,现场发现的是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还有人说,是镜灵来索命了。 杨柳平日大大咧咧,实际上胆子不大,事发后都绕着西翼楼走。 直到两天后,她才得知,死者竟是沈凤明 一直没说话的芒安石插了一句:“所以,这是一起未解悬案?” 杨柳摇头:“不是,抓到凶手了。” 水长乐和顾惜蕾面面相觑,既然抓到凶手,为何又有冤魂之说? 杨柳:“这我也只听个大概。案发一周后,警方便确认了凶手,是当时学校小卖部老板的儿子,一个有点暴力倾向的傻子。” 说到这,杨柳摸了摸自己的鸡皮疙瘩。 “我和你们说,那个傻子好可怕,经常晚自习结束躲在林荫道,偷袭回宿舍的女生,我也被跟踪骚扰过一次,后来我再也不敢落单走了。”杨柳心有余悸。 顾惜蕾将碗中的番薯糖水一饮而尽:“原来是尘埃落定的案子,果然八卦传闻之类都是以讹传讹,自己编得玄乎。” 杨柳犹豫一会,摇头:“有些说法也非空穴来风。” 水长乐:“怎么说?” “当时有人说,在凌晨三点多,便看到舞蹈教室吊死的女尸。可傻子的父母,就是小卖部那对夫妻表示,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儿子都和他们在小卖部二楼的卧室睡觉,根本不可能出去杀人。” “也有人和警方反应,曾在明明姐身上看到很恐怖的疤痕和淤青,怀疑是被人虐待过,可能涉及校园霸凌?” “当然警方最后还是判定傻子是凶手,其父母哭天喊地到处上访无果。不过因为傻子精神有问题,没有完全刑事责任,好像关了几年就放出来了。” 杨柳忽然压低声音:“还有一件事,是我大学同学聚会听说的。傻子出来后三个月就死了,在学校附近的城南公园,警方最后判定是意外落水,溺水身亡。” “恶有恶报呗。”顾惜蕾不以为意。 “傻子死的时候,手中握了一块校牌。校牌上的编号是2004030214。”杨柳顿了一下,“校牌主人是,沈凤明。” 一阵风吹过,甜品店的仿油火吊灯悠悠地晃着,地面的影子忽长忽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0章 校园霸凌 聚会结束已是华灯初上。 高楼大厦的灯火从千万展窗户后传来, 城市浸泡在温情与奢靡之中。 “长乐,我送你回校。”顾惜蕾主动道。 水长乐支支吾吾,正要组织语言, 芒安石抢先一步:“他国庆住我家。” “同居?这么快?”顾惜蕾惊讶。 芒安石和水长乐沉默。 顾惜蕾此地无银:“我说的是一同居住!嗯!芒老师对学生真是如春天般温暖!” 芒安石:…… 回程路上。 车开到红绿灯,芒安石看着陷入沉思的水长乐:“你对十五年前的案子感兴趣?” 水长乐侧头, 看着窗外反方向的车流和芒安石忽明忽暗的俊脸。 不知为何,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十五年前的案子会和江尚午死亡有关。而十五年前, 芒安石并不在朝凤就读, 和沈凤明案件扯不上关系。 虽然这种以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强行关联a和b,而后以c和b无关来论证c和a无关的伪证法荒唐可笑,却让水长乐心安不少。 水长乐轻松道:“这不是中二病又犯了,自以为狄仁杰附体。” 芒安石:…… 绿灯亮,芒安石继续开车。 一直到车库,芒安石停好车后, 思量半晌开口:“你如果想查这案子, 我倒是有个人能推荐。” “诶?”水长乐奇怪, 刚才在甜品店时, 芒安石并未显示出对案子多感兴趣。 芒安石拔起钥匙,车表盘的亮光和车灯一同熄灭。黑暗中, 芒安石眼睛却异常明亮, 像天神在审判世间罪恶。 “我只是, 想起了一些事情。” == 芒安石想起了高中时期。 周边的人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充满艳羡和谄媚。 因为他是市长的独生子。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 自己一定是活得潇洒肆意、如鱼得水,甚至可以为非作歹、横行霸道。 只有他自己清楚,并不是这样的。 普通观念里, 人们会认为,校园霸凌会发生在弱小、性格孤僻、家庭穷困、成绩差、有容貌或身体缺陷的孩子身上。 而芒安石,一个在外界看来长相出众、家世显赫、成绩优异的完美存在,完全不可能是被霸凌对象。若性格恶劣或骄纵一些,完全可能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成为霸凌者。 可偏偏,芒安石在进入高中后,遭遇了一场校园霸凌。 老师们总会将霸凌简单粗暴地归结成两种,发生肢体冲突的肉/体霸凌,和当面言语嘲笑讥讽的语言霸凌。 再不负责任一点的老师,甚至可以将霸凌模糊成学生间的打闹和玩笑。 没人知道,暗流涌动的霸凌才是最可怕的。 芒安石并不是个敏感的人,甚至可以说钝感。他对外界自带一层疏离膜。 可再不敏锐,他还是察觉到了不知何起的恶意。 上洗手间时,他听到隔间的男生讨论。 “喂,你们知道吗,这回年级考第一是芒安石。” “哇,市长的儿子啊,真优秀。” “优秀?笑死?谁知道这分数怎么来的?说不定考试前老师就把正确答案发给他喽。” “怎么会?平时考好也没用呀,高考才是关键。” “呵,你太天真了吧?市长儿子还高考?你知不知道有保送这玩意?至于怎么暗箱操作,便不是我等屁民能知道的了。” 厕所隔间内,芒安石沉着脸,本欲辩解,又想到父亲教育过他“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面对误解一笑而过即可,莫要与夏虫井蛙争辩。 可事情并未随着他的忍耐而转好。 他感受到了校园霸凌中最不彰显却最让人害怕的存在,社交霸凌。 社交霸凌,指的是在一个群体中,某个个体被推向团体的对立面,受到集体的不待见。 他自知并非八面玲珑性格,也不愿与人深交,因而对人向来礼貌但疏离。男男女女的示好和表白,他也尽量用不伤害人的方式拒绝。 可不知何时起,他发现,课堂上的互动分组,他落单了;各种团体活动,无人通知他;私下同学们的聚餐活动,他是翌日才得知。 后来他才知晓,校园里口耳相传的、论坛上铺天盖地的,关于他的谣言。 “他的成绩都是假的,老师早透题讨好他啦,天天装学霸!” “你们女生别花痴,他初中就让女孩子流产,被他爸压下来的。” “全市作文竞赛金奖?呵呵,你写个我的《我的市长父亲》,你也拿金奖!” “我等屁民可别惹贵公子,小心父母的工作都丢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 芒安石不懂为何人们会相信如此荒谬的谣言。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再三斟酌。 他企图用“身正不怕影子斜”来打破一切。 可是无济于事。 他决定反击。 他的电脑技术高超,很快便抓到了论坛上谣言的初始散播者,和他并无多少交集的隔壁班男生,名叫罗步正。 他当面与对方对峙,对方拒不承认,最终两人厮打,请来了家长。 芒安石的父亲十分看重名声,也担心被人嚼口舌“子女仗势欺人”,因而不分青红皂白,先训斥了芒安石一顿。 最终学校的处理方法是他和罗步正各打三十大板。 回到家,芒安石觉得委屈极了,和父亲说明前因后果。 父亲说,那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才会落人口舌,你应该从自己身上多反思。 芒安石又问善解人意的母亲,母亲说,面对恶人,你应该用爱感化他们。 那时候的芒安石不懂,人的恶意并不会因受害者的努力而终结。 那天之后,谣言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他和罗步正都被学校记了处分,在同学们的舆论中,却变成了——“芒安石欺人太甚,见人不爽便打人,市长父亲亲临施压,学校为讨好市长,将罗步正记过,又为堵人口舌,假惺惺地也给芒安石记了处分,实际上档案里根本没留档。” 学生们看到芒安石便退避三舍,芒安石的示好无济于事。 芒安石已不指望满口“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父亲,而将满腹愁肠说予母亲。母亲能感受到他的苦楚,可无能为力。 母亲给他讲了天鹅和丑小鸭的故事,告诉他不必在乎他人眼光。 可人终究是群居动物,主动和被迫远离群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 “安石?安石?” 水长乐的声音,将芒安石从回忆中拉回。 水长乐抿着唇。 刚才芒安石的表情很可怕,充满了溺水之人的无助和绝望,又像是从万丈深渊里舍弃血肉爬出来魔鬼。 “你说,想查案子,有人可以推荐?”水长乐切入话题,企图消淡芒安石陷入的情绪。 芒安石点头:“杨柳说的学姐,我倒没什么印象,但她后来说的那个傻子,倒让我想起一些事情。” 十五年前。 那时网络并不发达,不是今天人人都有麦克风的自媒体时代。权威的纸媒在当地影响力甚广,几乎决定了舆论走向。 芒安石也是在本地新闻报纸上看到这起恶性案件。 案件曾轰动一时,芒安石未能第一时间对号入座的原因,是因为报纸将学校和受害人姓名等全部用了化名。 而对于施害者,报纸的代称便是“傻子”。 尽管凶手有智力缺陷,是专业医生评测过的结果。可因手段恶劣,百姓义愤填膺,民间便有小道传闻,比如“傻子并无智商缺陷,是装疯卖傻”“傻子父亲贿赂医生,做出虚假鉴定等”。 尽管法律上规定,精神病人没办法控制自己行为,经法定程序鉴定,可以不负刑事责任。可当时民间舆论都向警方施压,要求严判。 说到傻子,人人都恨不得用口水淹死他。 就在这种舆论环境下,有人跑来芒安石父亲的家门口,替傻子“上诉”。 芒安石的父亲是个好官,而且是个既能踏实干实绩,也能撑表面花架子的好官,在官场上无往不利。 芒市长当年搞了个花架子工程,叫“市长倾听”,其实就是市长信箱。民众有难事、有意见,都可以向市长信箱反馈。 可众所周知,信箱里的信不可能一股脑全给市长,定然是经过精心挑选。许多真民声民怨,身处高位之人是听不到的。 大多人石沉大海后便也作罢,顶多在心底腹诽一句“果然是政绩工程”“当官没一个好人。” 可偏偏世上就有超级执拗之人。 既然市长信箱没有回应,那他就亲自跑来市长家呈递信件。 芒安石还记得看到潘琼那天,脸上一圈胡渣的中年男人蹲在他家门口,像极了绑匪。 芒安石很警惕,正打算叫小区保安,那男人看到他,似乎猜到芒安石心中所想,急忙从口袋掏出警察证件,证明自己的身份。 芒安石看完证件,也没有放他进门,只是在门口问他有何事。父亲看重名节,从不在家招待客人,因为不想有收受贿赂之类的传闻,捕风捉影也不行。 潘琼解释来意,说自己给市长信箱投过件,但或许信件丢失了,没有回音,所以特地跑一趟,想亲自呈递给市长。 芒安石好奇,问他有何紧急之事?是升迁路上被领导穿小鞋,还是老家被非法拆迁? 芒安石有瞄过市长信箱的信,大多都是这类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之事。 潘琼却告诉他,他想为高德申冤。 高德,便是傻子的原名。 芒安石看过新闻,也听过街坊邻居气愤不平讨论,一个个恨不得将傻子除之后快。 他嘲讽道:“那傻子作恶多端,何冤之有?即便是真傻,恶事却实实在在。真冤的只有死者。” 潘琼却不恼,反而和芒安石说起整件案子中的疑点,以及领导们为了尽快结案,平息民愤,将许多显而易见的疑点故意忽略。 潘琼的真挚打动了芒安石。 或者说,潘琼对傻子的信任,让他某一刻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若傻子真不是凶手,却被所有人横加指责,这种百口莫辩的痛,不正是他正在经历的吗? “所以,你相信傻子?”芒安石问道。 潘琼也不敢保证傻子百分百不是凶手,但众多的疑点让他想查清事实真相,不要错怪一个无罪之人,一个无法为自己申辩的人。 == 芒安石将当年的相遇全盘托出,隐去了自己当时的痛楚。 水长乐好奇:“最后没有翻案吗?” 芒安石摇头。 当年,芒安石答应了潘琼的嘱托,将信件给了自己父亲。 父亲看完后,并不放在心上,但仍将事件交代给副手处理。 处理结果却很让人难过。 市公安局认定之前的调查程序等无误,潘琼本就是局里的刺头,因为和领导意见不合,故意中伤领导,诽谤同事,借机生事。 最终,该案件以傻子是凶手尘埃落定。 潘琼也被穿小鞋,降职派去了偏远辖区的一个小派出所。 芒安石边开车门边道:“我前两年偶遇过他一次,还是那副热血心肠模样,虽然只能在帮老年人防诈骗,抓点小偷小摸上散发余热。不过我想,以他的性格,不会放弃追查事实真相。如果你想了解那件事,找他很合适。” == 水长乐是个行动派。 翌日,他便催着芒安石去找潘琼。 两人来到一处颇有年代感的小区。 芒安石正打算导航至派出所,忽然看到路边围着一群老人。 老人包围圈的中央,一个中年大叔和一个年轻人正在下棋。 芒安石将车停在小区辅路边,在水长乐不解的目光中,向下棋处挑了挑眉头。 两人混入老年群众中。 水长乐看到,下棋的中年男子穿着件白色的裹身秋衣,长袖秋衣外又套了件短袖衬衫款的警服,警服就只扣了腹部一扣子,其他全部敞开。下身则是一条水洗磨白的牛仔裤。 如此“潮流前端”的混搭,让人无法恭维。 “输了吧?”中年男子落下最后一颗棋。 青年谄媚道:“潘哥威武!潘哥智慧!” “呵。”潘哥抓了抓毛躁头发,“你小子,以为我看不出这点骗人把戏?别在这坑蒙大爷的钱,下午给我去招聘市场找份正经工作,不然我就以诈骗先关你五天行政拘留。” 青年脸部肌肉颤了颤,有些畏惧:“哥,这不是未遂吗?” “未遂也可以抓,还不滚,下午找不到工作就来派出所报道。” “我错了,哥,我这就去。”青年麻溜地起身,连行骗的象棋扑克等道具都来不及收拾,一溜烟地跑了。 潘琼又给身旁的老年人讲解了骗子的把戏,老年人恍然大悟,连连感叹世风日下。 等到围观的老年人散去,潘琼才注意到人群外围的年轻人。 个子高的帅哥有点眼熟,潘琼从口袋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却没用打火机点燃。几秒后,潘琼拿下香烟:“哎呀,我就说,原来是芒公子。怎么,来感受民间疾苦?” 芒安石面色平静:“不是我找你,是他要找你。” 潘琼上下打量着水长乐,语出惊人:“你男朋友啊?” 芒安石:!!! 水长乐:??? 芒安石神色慌乱,带着怒气地斥责道:“你胡说什么?” 潘琼却轻笑一声,不乘胜追击也不道歉。 芒安石感觉被戳破了秘密,脑海里崩开了一整块星云,四散的天体砸得他头晕眼花。 最终还是水长乐开口:“我是想来找你了解一下,十五年前沈凤鸣死亡的事情。” 潘琼嬉皮笑脸一下凝滞。片刻后,他将手中沾湿口水的香烟重新放回口袋。 “你是沈凤鸣的什么人?” 水长乐:“素不相知。” 潘琼讥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弟弟,远飘海外的男友,年少的青梅竹马。十五年后归来,化身基督山伯爵上演复仇记呢。” 水长乐:“让你失望了,没那么狗血。我就是出于个人好奇罢了。” 水长乐淡然的态度,反倒激起潘琼的兴趣。 “好奇个你还穿纸尿裤时的案子?”潘琼问。 水长乐:“对,不行吗?” 潘琼:…… 事实证明,只要什么都顺着说,对方压根无法打败你。 潘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请我吃个早饭,我跟你说。” == 潘琼选的早饭店如他本人的服装搭配,稀里糊涂的混搭。 大理石豪装的地面和一看就造价不菲的膏线天花板,桌子却是西式快餐店常见的白色塑料桌,而售卖的早餐,则是一律五元的扁食汤、拌面和蒸饺。 潘琼要了一份面汤饺“全家福”,水长乐也很融入地要了份扁食汤,只有芒安石保持着高岭之花,一样不点。 潘琼嫌弃:“别理他,不接地气。” 水长乐帮忙解释:“他胃不好。” 潘琼撇撇嘴:“这店面本来是租给售卖高档红酒的,结果卖红酒的是个骗子,以高息为诱饵,卷了小区居民的存款跑路了。后来店面又租给做汉堡炸鸡的,还没做两个月,老板儿子借高利贷还不上,□□把店砸了,老板一家连夜卷铺盖走人,你说做的什么孽?” “这店会不会风水不太好。”水长乐边笑边含了口扁食。一咬下肚,很意外,鲜甜无比,馅料饱满。 潘琼:“是啊,所以房东就决定收回来自己做了。呐,就刚才给你端菜的老头,这用料基本就是在做慈善,不过他无所谓,十二栋楼在收租。” 一直沉默的芒安石张口:“也是闲着没事做,和你很搭。” 潘琼当做好话,猛吸了一口拌面,这才问水长乐:“你想了解沈凤鸣案子?” 水长乐点头:“我听说,这案子其实有很多疑点?” 潘琼:“何止多,所有证据都可谓漏洞百出。只是以前市里追求速效破案,又被舆论推着走,负责人还是个废物,几重buff叠加才能将一切推到一个傻子身上。” 水长乐:“看来你对案子记忆犹新。” “何止,可以说刻骨铭心,这辈子就没那么窝囊过!”潘琼愤愤道。 说着,潘琼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翻找一会,摸出了一本已经皱如菜脯的本子。 “这是当年我调查这案子时记录的口供,我到现在都会拿出来翻一翻。” “有破绽?”水长乐期待道。 “那倒没。”潘琼摇头。 “那你为何如此坚定,傻子是被冤枉的呢?” 潘琼放下筷子,神色变得严肃。 几乎不用回忆,潘琼不假思索道:“因为太多行为,绝不是个傻子能够完成。” 潘琼当年和傻子接触过,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不用专业医生测评,他也能确认,高德的确有严重的智商缺陷。 死者的尸体被焚烧严重,很多信息都无法判断。但死者尸检报告显示,其呼吸道和肺部非常干净,没有尘埃,可以证明并非活活烧死,而是在死后被焚烧。 同时,死者的脖颈处有断裂,无法确认是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还是同焚烧一样,是死后二次伤害。 但有学生作为目击证人,表示在凌晨三点时,曾看到舞蹈教室有尸体悬挂于天花板。因为联想到鬼故事,学生太过害怕,直接躲回被窝,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警方最终也判定沈凤鸣是先吊死后焚尸。 可傻子的父母,小卖部夫妻则表示,小卖部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都会锁门,其卧室在小卖部二楼,钥匙只有父亲有,傻子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该条疑点,被警方以亲属证言不采纳而驳回。 一个傻子,会采用先将人吊死再焚烧这么复杂的犯罪手法吗? 水长乐想到关键:“人直接焚烧是有难度的,有助燃物吗?” 潘琼点头:“有,尸体是被泼了汽油后焚烧,这也是我断定凶手不是高德的原因。” 警方当时在教室角落发现打火机,打火机上有傻子的指纹,看起来似乎铁证如山。 可潘琼一下发现了问题。 首先是在案发现场一百米处发现的装汽油的塑料桶,桶上没有傻子的指纹,其他指纹经过匹配,和案件无关。 其次是汽油的来源。当天学校的司机发现两辆公务车都无法启动,怀疑被盗油,报案之后,警方经过匹配,确认了焚尸的油便来源于公务车。 一个傻子,焚烧尸体知道用油,还知道从车辆内盗取汽油,在现场的打火机上留下指纹,却擦掉油桶的指纹,这合理吗? 警方或许也觉得不太合理,因而对外公布案情时,并未公布这些细节。 一旁的芒安石冷笑:“真是草菅人命。该庆幸疑凶是个傻子,若是个普通人被冤枉,没了精神疾病的免死符,怕是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惨烈后果。” 就像当年被校园霸凌的自己,最后能够挺过来,是因为身上一堆光环加身。而很多普通人,比如被江尚午霸凌的女孩,或许这辈子也走不出来。 作恶者不受审判,受害者却要自寻护身符,真是讽刺极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1章 庆幸 四不像早餐店。 潘琼食量惊人, 一份“全家福”下肚后,又要了两笼小笼包。 没搭理胃口金贵的芒安石,潘琼给水长乐倒了一碟甜辣酱加醋, 还混了点桌上罐子里店主自制的蘑菇酱:“试试看,我的独家吃法, 堪称人间一绝。” 水长乐:…… 有求于人,水长乐只得舍命陪君子,用筷子叉了个小笼包,一口下肚。 没有想象的黑暗, 鲜肉的弹牙配上奇怪酱料的丰富层次,倒别有一番滋味。 “爽快人, 我喜欢。”潘琼笑道,挑衅地看了眼脸色暗下来的芒安石, 心道“啧啧”。 吃个独家小笼包而已,护得真紧。 水长乐放下筷子,继续整理思路。“既然你坚信傻子,哦不, 高德不是凶手, 有其他怀疑对象吗?” 潘琼咀嚼速度放慢:“年纪轻轻,倒是很会抓重点。老实说, 最让我纳闷的,便是找不到行凶,尤其是恶性行凶的作案动机。” 潘琼说着,将自己记录口供和思路的本子递给水长乐。 犯罪动机, 是犯罪构成的重要因素, 若现场难以查询到指向性证据, 警方通常会从犯罪动机切入, 抽丝剥茧。 这件案子最让潘琼疑惑的,便是受害者身上追寻不到作案动机。 潘琼询问了和受害者有接触的师生,对其评价上佳。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勤奋刻苦,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潘琼起初以为是场面话,死者为尊,于是用匿名问卷的形式又进行了一次调查,结果仍然一样。 而询问是否有人与死者发生摩擦,或有利益冲突,答案皆是没有。 先吊死再焚烧的手法,说明凶手对死者恨意深重,绝不是失手杀人或激情杀人。 找不到犯罪动机和可疑对象,便只有一种可能,无固定目标杀人。凶手纯粹为了满足自己某种癖好,或对某一社会群体恨意深重,犯罪对象为某类人,而非单独个人。 但这种犯罪方式,往往有连环杀人的犯罪特征,凶手不会满足于只杀一人。可当时潘琼查阅了之前十年的卷宗,并没有类似案件。 水长乐听完潘琼的讲述,提出可能:“那会不会是家庭或者社会层面的动机?” 潘琼摇头:“可能性很小。” 潘琼并非主观臆断,而是有过深入调查。 沈凤鸣的母亲早逝,父亲续弦。父亲和后妈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 有句老话说得好,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后母本就爱刁难前妻的孩子,父亲起初还会一碗水端平,可随着新组建家庭诞生新生命,沈凤鸣就沦为边缘化的存在。 沈凤鸣因为和后母不和,初中时便选择住校,根据留校登记,连假期都鲜少回家。 潘琼和其后母打过交道,智商情商不高的市井妇人,属于大恶不敢,膈应人很会的欺软怕硬类型。 潘琼:“我当时调查过,沈凤鸣遇害当晚,其父亲正在海外打工,其后母则和人麻将至通宵。至于其他社会交集,根据老师同学的说法,其学习刻苦,节日假期也都住校,长年窝在教室自习。宿舍门禁的刷卡记录也显示,其不太可能有和社会人士产生矛盾的机会。” 芒安石点头:“案件发生在校园内,对象是学生,实话实说,是校外人士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潘琼赞同芒安石的判断。当年没有全方位的监控和摄像头,朝凤的校园管理或许也存在疏漏,但学校自成结界的特性,还是能禁止大部分社会人士进入。 潘琼哀叹一声:“所以排查一圈,似乎真的只有精神病无动机犯罪可行性最高,又回到原点。” 水长乐沉默了一会,用汤勺一口口将冷掉的扁食汤饮尽,而后抬眼看向潘琼:“你太不了解人性了。” 潘琼呛了一口。 一个看起来十六七的少年,和他一个过了不惑之年的人说“你不了解人性”,可笑程度类似于他上幼儿园的侄子对着大人说“你们不懂爱情”。 潘琼气笑:“是是是,我一年和三百六十五行的人打交道,抓过的犯罪分子成千上万,但是我不了解人性。” 水长乐叹口气:“你了解普世的人性,但学生是一个特殊群体。未成年人的心理,其实比很多成年人复杂,你们离开校园太久,是很难捉摸学生心理的。” 潘琼蹙眉,这少年一副深谙人性的老沉是怎么回事? 水长乐继续道:“在校园这个自成一圈的小社会里,人的恶意,与受害者本身优秀与否、犯错与否无关。” 水长乐从学生时代到当老师,见过太多在他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学生为了成绩排名上升,给比他优秀、几乎没交集的学生茶水里下毒; 有学生听闻素不相识学生的八卦,信以为真或纯粹唯恐天下不乱,继续以讹传讹。在谣言中伤者想不开自杀后,无辜表示“都是别人和我说的,我就是讨论”; 有学生为了保送名额,用竞争者的名义在外作恶,让人投诉至学校,致使竞争者审核期未通过,即便最终自证清白,也错过保送; 有学生篡改室友的作业和论文,致使室友挂科无法顺利留学,询问矛盾,学生竟表示:就是看不惯他每天起早摸黑学习,不和我们一起打网游; …… 人们总说校园是单纯的,这或许是社会人对于过往的怀念。 只有身处其中才明白,很多职场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就在校园里生根发芽。 而校园的封闭体系,一定程度隔绝了外界的恶意,却也让从内部滋生的恶意久久无法消散并迅速蔓延。 人们总认为,孩子都是善良的,却不知道,孩子的作恶,比成年人更可怕。 成年人会受社会道德感的约束、会有法律的束缚; 可道德和法律,对未成年人更加宽容,也让他们的恶意,在“年少无知”的包裹下肆无忌惮,不知分寸。 水长乐发表的见解,让芒安石和潘琼都陷入沉默。 良久,潘琼开口:“那你认为,沈凤鸣的被害动机是什么?” 水长乐摇头:“我不是犯罪者,我无法揣度犯罪人的心理,但我可以提供几种思路。” 水长乐将手中的本子翻到空白页,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上方写了个“暗恋”。 “既然你调查过,沈凤鸣没有男朋友,也排除了三个追求者作案的可能,那么还剩一种假设,便是暗恋。” “人的暗恋是一件既能悄无声息、又能轰轰烈烈的事情。 轰轰烈烈不是表现形式,而是指自我感动,自我实现。 “我接触过很扭曲的暗恋,暗恋者对所有他认为伤害他暗恋对象的人下毒手,包括说了几句训斥话的老师、拒绝暗恋对象示好的男生、暗恋对象比赛的竞争者等。而自始至终,暗恋对象对暗恋者一无所知,甚至都没察觉这些被害人是因为自己才受到伤害。” 水长乐顿了下:“而当暗恋者的自我实现得不到满足时,他们可能会反过来怨恨暗恋对象,恨意的深度,往往和爱意的疯魔度呈正比。” 潘琼点头 :“这的确是我的疏漏之处。可这偌大的校园,要去找寻一名他人未知的暗恋者,要怎么做?” 水长乐迎着潘琼询问的目光,给了对方一个“我要知道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的眼神。 潘琼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产生了依赖症——依赖一个未成年。 潘琼咳嗽一声,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动机吗?” 水长乐点头,在空白页上写下“校园霸凌”。 潘琼好奇:“应该不会吧,沈凤鸣与人为善,人缘很好。” 水长乐翻动本子,一目十行的浏览,很快翻找到其中一页。 “你看,有不止一个舍友表示,曾无意看见沈凤鸣身上有恐怖的疤痕和淤青。”水长乐道。 潘琼看了眼,点头:“因为沈凤鸣没有回家,也没有社会交集,当时我们也曾考虑过沈凤鸣在学校受到侵害的可能。” 潘琼找老板讨要了杯茶水,继续道:“可我们走访过很多老师、学生,所有人都表示,沈凤鸣人缘很好,大家都愿意与其交好,不存在辱骂斗殴等情况。” 水长乐冷笑一声:“老师说的话,未必可信。教师为了维护学校的名声,为了自己的职业利益不受影响,是可以牺牲学生的。不是每个老师,都配得上为人师表四个字的。” “群体说的话,同样未必可信。群体出于共同利益,或者集体作恶时,往往会互相包庇,共筑谎言围墙。” 水长乐说着,忍不住瞟了芒安石一眼,却见对方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潘琼脸色如大雨将至的阴天:“所以你怀疑,沈凤鸣的死是集体霸凌?而后集体说谎?” 水长乐:“我只是提出一种假设,至于假设的可能性大小,需要专业人士验证。” 潘琼好奇:“那还能有什么假设?” 水长乐又飞速地在纸页上写下几个词。 “竞争”、“利益”、“嫉妒”、“压力”、“□□”,以及一串省略号。 潘琼:“这又是啥?” “竞争——校园内的竞争或许不如职场上硝烟弥漫,却也不容小觑。 除了积极的良性竞争,也存在不正当竞争,甚至恶意竞争的可能。 沈凤鸣如此优秀,便存在一直以来努力却无法追赶上的竞争者,在发现良性竞争无法取胜后,采用了不入流甚至犯罪手段。” “利益——校园看似单纯,但也存在不少利益链,教师之间、学生之间和师生之间。 如果沈凤鸣撞破了利益链,或者是利益链中的某个环节,对该利益链造成破坏,不排除被灭口的可能。” “嫉妒——嫉妒是人类社会的无解题。存在人的地方便存在嫉妒。 有人能够很好地自我排遣嫉妒心理,有的人则会被嫉妒心驱使,伤害他人甚至采用极端手段。 沈凤鸣美貌又有才华,嫉妒之人定然不少,这中间是否会有极端分子?” “压力——不要觉得学生无忧无虑,校园的压力和焦虑并不比社会少,学业压力、人际压力、家庭攀比、容貌焦虑等。 学生的抗压能力远弱于成年人。若不能及时化解压力,长久积压,有的会伤害自身,有的则会伤害他人。 或许校园内就存在这种人,而沈凤鸣不幸成为其发泄压力的对象?” “□□——□□离我们并不遥远,甚至可以说无孔不入,分辨能力低的学生往往是□□热衷的蒙骗对象。 大多□□以敛财为主要目的,但有□□为了实现所谓教义,让成员实施恐怖伤害类行动,亦或者教徒想要脱身,也会遭到教众的极端报复。 你有没有考虑过沈凤鸣被□□分子盯上,或者本身参与了□□的可能?” 潘琼听完水长乐的一气呵成,无语凝噎。 半晌,潘琼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被你一说,我感觉我纯真美好的青春记忆全部碎裂了,忽然觉得校园是全世界最可怕的地方。” 水长乐:“倒也不必。我只是提供思路罢了。我在学校呆的时间多一些,看得深一点。校园内至善至美的存在,绝对比丑陋与恶意多多了。” 潘琼看向芒安石,揶揄道:“芒老师,你看人家学生分析得这么透彻,你呆校园的时间更久,怎么没提出些建设性的意见。” 芒安石瞥了对方一眼,懒得搭理。 潘琼叹气一声:“如果当年能遇到长乐,该有多好?思路一下清晰起来。可惜时过境迁,再去追查就如大海捞针。” 说罢,潘琼收到了派出所要求出警的电话,不得和水长乐依依惜别。 “留个邮箱,回头我把偷偷存下来的案件资料发给你。” == 回程路上。 明明窗外艳阳高照,车内冷气也不大,寒气却由内而外的渗透。 当车停到车库后,水长乐侧头,看着一路心事重重的芒安石。 “在想什么?”水长乐懒得弯弯绕绕。 芒安石拔钥匙的手一顿,迎上水长乐的目光,没好气道:“刚才听你解析校园生态,感慨良多罢了。懂挺多的嘛,小老师。” 芒安石称对方“小老师”,绝不是出于恭维或赞扬,也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别扭到不能言说的心态。 水长乐挑眉,这辈子喊他老师的人千千万,但从芒安石嘴里说出来,便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和恶趣味。 兴致使然,水长乐伸出手,穿过对方脖颈侧,趁芒安石还茫然时,和对方相拥。 芒安石毫无准备,只感觉肩膀一股并不算重的力量一推,上半身便跨过座位间的扶手盒,栽在了水长乐的肩膀上。 水长乐的肩膀纤瘦但平整,体温隔着单薄的秋衣蔓入芒安石的下巴。 水长乐轻声道:“如果你愿意,芒老师,你也可以当我的学生。” 戏谑中带着认真。 芒安石知道,自己但凡还有理智,就该推开对方,呵斥“大逆不道,写三份检讨书”。 可莫名的,他不愿意。 此时此刻,心猿意马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心安。 “我查过你。”水长乐决定坦诚,他能感到身前人的背部肌肉忽然僵硬。 “之前我不太理解,现在大概能猜出七八。”水长乐轻声道。 像芒安石这般星光闪耀的人物,自然会在互联网留下大量他人对其的评判和讨论。 水长乐查看过,学生时代里对于芒安石的讨论,不褒义,更不善意。 其中夹杂着零星的夸赞,却很快被大量批判讨伐淹没。 他也查看过芒安石学生时代的履历,优秀得足以让任何老师都引以为豪。 两种极端的出现,让他大致能猜到,芒安石遭遇了一种罕见的校园霸凌。 芒安石嗫嚅。 他以为自己会恼羞成怒,恼怒一个学生调查他,知晓他不堪的过去。 他以为被人掀开尘封的往事,他会痛不欲生。 可很奇怪,都没有。 就像溪水漫入深壑,很缓慢,没有冲卷起沉泥变得浑浊,反而缓缓地涤荡着沙土。 芒安石闷闷道:“我那时候太年轻,锋芒毕露,不懂得中庸之道。” “为什么要学中庸之道?”水长乐反问。 芒安石愣了下。 水长乐:“若你是牡丹,因为世人爱菊“宁可枝头抱香死”,你便要秋天绽放?因为世人爱莲“出淤泥而不染”,你要去水塘里发芽?” 芒安石接不上话。 水长乐:“牡丹就是牡丹,世人赞他‘惟有牡丹真国色,开花时节动京城’,他是牡丹;世人嘲他‘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他也是牡丹。可笑的是世人,而不是牡丹。” 水长乐:“你就是你,你没有做错。错的是带着恶意,造谣诽谤你的人。” 芒安石没有说话,眼皮抬了抬,又好似疲倦的阖上。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和他说话。 他的父母无数次灌输给他—— “优秀的人总要面对更多风雨” “经得起多大诋毁才能受得住多大赞美” “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要学会大度,不要想着改变他人,多优化自己” ……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你没错,人不该因为优秀,就要承受批判。” 芒安石苦笑一声。 “可是我没有办法若无其事,也没有办法真心原谅。” 他当年尝试融入,融入失败后也尝试特立独行。 某种程度上他成功了,依旧是成绩傲人,光彩夺目的他。 可在夜深人静时,被孤立、被误解、被传谣的痛,没办法若白日般云淡风轻。 他如今尝试和解,去做个大度的人,原谅那些年少不经事的恶意。 可他失败了,那些记忆就像深扎在喉管里的鱼刺,不致命,忙碌时也忘却了痛。可一旦静下来,吃饭时,喝水时,它又是真实的存在。 水长乐将人从肩膀上抬开,看着对方被刘海遮了一半的瞳眸,没有泪光晶莹,但布满了血丝。 “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又为什么要真心原谅呢?”水长乐反问道。 芒安石表情里闪过疑惑。 水长乐想起学生时代,班里的学习委员,一个很文静的女孩。 那名女生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转学了。 很多年后再遇,那个女孩生活一塌糊涂。 他很惊讶,因为初中时的女孩,是相当优秀的存在。 后来他才得知,女孩调动的学校风气很差,是个聚集了一堆暴发户的私立学校。成绩优良又乖巧听话的女孩,在学校像个异类。 没有什么“有钱少爷爱上穷姑娘”“校霸爱上乖乖女”的剧情,女孩被嘲讽、被孤立、被戏弄、被排挤在各种小团体外。 女孩害怕孤立感,开始尝试融入周边的环境,学着他们不做作业、逃课、交白卷、辱骂老师、割腕结拜等。 她成功了,她变成集体里合拍的一员,成功融入; 她失败了,高考落榜,也没有暴发富们靠房租、靠家庭便能高枕无忧的生活。 离开校园,女孩处处碰壁,尝尽生活之苦。举目四望,才发现自己到底做了多少蠢事。 水长乐很庆幸,芒安石没有像女孩一般,选择和环境妥协,选择自己给自己套上镣铐。 水长乐没忍住,双手托住芒安石的两颊,像和小朋友对话一般 “为什么要原谅伤害过你的人? “你没错,以前不用反思;你没错,现在也不必大度。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真的遗忘或不在乎,笑看过往云烟; 如果不可以,没必要活成圣人。造物主给了七情六欲,自然就有怨恨的权利。 “你是绝对的受害者,为什么要受害者体谅加害者? 该反思,该自愧,该活得如履薄冰,夜夜梦魇的,应该是伤害你的人。” 芒安石怔怔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的眼睛还是很亮,覆着一层多情的水光。 那水光积蓄成了海,淌过了芒安石年少不为人知的苦楚。 苦楚慢慢融化,在无边大海里稀释。 == 芒天集团总部,36楼。 金倩看着荧幕里的画面,忍不住抽噎了几下:“水长乐终于做个人了!好治愈,好感动!” 同组的男青年递过纸巾,疑惑道:“原书中完全没提到男主这段过往,会补充得这么细节吗?” 刚和神域运维员对接完的叶盛林表示:“构建师越强大,对于背景的挖掘就越深。” 男青年刨根究底:“原书中一直未提、毫无蛛丝马迹的剧情也会出现吗?” 叶老回答不出来,又拉不数据。” 叶老说罢,想和芒元帅探讨剧情异动的可能,却见芒海年面色怪异,若有所思地离开。 诶?叶盛林心下好奇。芒海年每次看芒安石的神域构建都很专注,更不会中途离场。 集团总裁办公室。 芒海年推开了三年无人使用的房间。 因为定期打扫,房间纤尘不染。华丽的冷色调装潢,是芒安石的审美。 主人的离去,让房间更显冰冷和萧瑟。 芒海年走到落地书柜边。 他的弟弟不喜富有生活情趣的东西,书柜里除了书,便是些昂贵又商务的摆件。 书柜里有两样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件是颜色斑斓的异形生物标本,是芒海年第一次异星侦查时,带给芒安石的礼物。 另一件是一组照片摆件,有个人独照,有兄弟合影,有家庭合影。兄弟两都不爱笑,连照片都让人感觉气场强大。 有一张照片摆件被倒扣在架子上,芒海年掀开,是芒安石中学时期的毕业照。 芒海年垂眸,脸上面无表情,心绪却如潮涌。 刚刚的神域构建,他越看越心惊胆战。 那不是男主的经历,那是芒安石的。 哪怕学校的背景不同,哪怕父母的身份容貌不同。 那个时候的芒安石,每日回家都阴沉沉的,沉到忙于工作、无心家庭的父母都察觉了。 他们质问芒安石,芒安石说,他感觉在学校被孤立、被排挤了。 那时候父母是怎么说的? “肯定是你做得不够好,你要多反思。” “安石啊,你要学会用爱感化他们。” 芒海年当初隐约能察觉到,芒安石的痛苦与迷惘。 如今他才知道,那段经历,到底给他弟弟造成怎样的伤害。 他不懂是何原理,让芒安石在神域里代入了这段经历。 但他忽然庆幸,芒安石遇到的不是自己,不是父母,而是是水长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2章 骗子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 晌午时分。 阳光从落地窗爬进, 如水般盈满大理石地板和牛皮沙发。 芒安石将午餐的餐盘放入洗碗机后,走回客厅,见水长乐半躺在离窗最近的位置上。 “困了?要不回房午睡?”芒安石问道。 水长乐昏昏欲睡, 却仍摇头:“饱腹加暖阳,打瞌好搭档。真躺床上反而失了惬意。” 芒安石已经习惯对方自成体系的歪理邪说, 没有反驳,走回厨房打鲜榨果汁。 当芒安石端着两杯樱桃汁再次从厨房出来时,水长乐已沉沉地睡着。沙发旁的阔叶绿植垂了两片叶子在他脸上,好似期待与精灵王子互动。 芒安石悄无声息地坐到水长乐身旁, 扯下置物筐中的毛毯,轻轻覆盖在水长乐身上。 这个假期, 水长乐便住在芒安石家中。 他们或出去逛公园,逛画展、看电影, 或居家看书、做饭、讨论沈凤鸣和江尚午的案子。 他们不像师生,甚至感觉不到年龄差,水长乐思想的成熟度超乎芒安石预想。 他们像是曾经相识多年后又走散的好友,如今再遇, 生涩中又有熟谙, 无措中又有默契。 芒安石忽然奢想,这个假期无限地延续下去。 不用回到学校, 不用面对两人身份的天悬地隔。 这种心理意味什么,芒安石心底隐隐察觉。 可他不敢正视。 人之所以为人,是要被道德和人伦所束缚的。 == 水长乐这一觉便睡到下午四点。 “抱歉,睡过头了。”水长乐尴尬道。 芒安石递过新调制的柠檬茶:“一会要回学校吗?” 水长乐点头, 宿舍几日无人, 总要打扫一番。 芒安石起身, 帮水长乐收拾好这几日采购的日用品和书籍, 想了想,又从冰箱和食物架上取了一堆东西:“这些零食你带回学校分吧,我自己一个人不爱吃零食。” 水长乐的眼睛笑成两道弯月:“其他老师都要求学生吃得健康营养,还是芒老师最遵从人性,知道学生爱吃垃圾食品。” 芒安石:…… 被调侃的无奈只持续了两秒,很快被即将分离的忧伤冲散得无影无踪。 哪怕明天就能再见面。 可到了明天,他们便会回归社会身份。 他是他的老师。 他是他的学生。 == 芒安石一路都行驶缓慢。 窗外的街景龟速倒退,到了学校时,恰好华灯初上。 假期间,学校大门紧锁,防止外来车辆进入停车。进出人员都需进行登记,确保学校财产安全。 “明叔,开个门,我小芒。”芒安石将车停在大门口,按下车窗,朝保安室喊道。 朝凤中学一共有四个保安岗位,但只有明叔深得师生喜爱。 保安岗位工作强度大又枯燥,工资也不高,年轻人往往吃不了苦,干了三四个月便辞职。年长的则对工作十分懈怠,经常工作时间呼呼大睡。 明叔在保安岗位上兢兢业业六年,既勤恳又通人情,很多毕业生回母校时,还会特意来和明叔唠嗑。 此刻。 明叔从保安室小跑出来,身体健硕,步伐入飞,看不出已逾五十。 “芒老师真敬业,假期还提前回校。”明叔边开大门边道。 芒安石却察觉明叔神色有恙:“明叔,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很差。” 明叔幽幽叹口气。“没,昨晚和吕哥去吃烧烤,结果手机被偷了。” “报警了吗?”芒安石关心道。 明叔点头:“报了,但手机被偷报警跟石沉大海也没区别。” 芒安石理解,这种偷盗金额不大的事,警察通常也就做个登记,不太上心,毕竟不是哪个警察都像潘琼般热心。 芒安石:“我家里正好有几部替换下来的手机,功能都完好,纯粹是我喜新厌旧不用的。明叔若不嫌弃,我明天拿过来。” 明叔叹气,眼中闪过几许苦楚:“我这老人家,一千多的手机够用了。我难受是因为手机里相片都没备份,有些很珍贵的回忆。” 一直坐在副驾驶没张口的水长乐询问道:“明叔,你有联系过对方吗?” “诶?”明叔这才注意到水长乐,“这位是?” 芒安石:“我的学生。” “有点眼熟,长得真俊。我要怎么联系对方?”明叔好奇。 水长乐:“打你自己的手机号啊。” 明叔:“这有用吗?我是被偷窃,不是遗失啊。如果对方想送回来,应该会联系警察吧?” 水长乐:“我有个提议,但成功率不高,要试试吗?” 芒安石是真心想帮助明叔,也想和水长乐多相处一会:“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水长乐凑过头,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 朝林机场航站楼。 作为全省占地规模最广、客流量最大的机场,朝林机场不但吸引了大量知名品牌入驻,连其周边配套的商城酒楼等也十分热闹。 机场五百米外的来未商城,不但有大大小小近百个餐饮店,四十家服装、工艺纪念品等商铺,还有两家国际龙头的大超市。 位于地下一层的银华超市。 来往行人脚步匆忙。 来这超市的,或者是大老远从市区开车而来,参与超市节假日大折扣囤货,一门心思都在促销品上;或者是准备登机的游客,想采购点食品用品又时间紧蹙、财力有限的,毕竟有钱有闲的都会去二三楼奢侈品店。 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一个青年走得慢悠悠的,却非闲庭信步,时不时四处张望。 在确定无人关注自己后,青年走到了银华超市的寄物柜区。 银华超市的寄物柜区同一般超市不同,因其顾客中游客占比极高,携带行李的几率很大,因而寄物柜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能容纳行李箱的大型柜。 青年确认身旁无人后,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短信。 【发信人:老吕 内容: 明弟啊,我买了一颗周小生的纯金寿桃要给你当寿礼的,本来今天晚上要亲自拜访你,结果公司那边出了点事要马上回去,只有这个点的机票。我一会要登机了,打你电话一直不通。我已经将礼物存放在机场旁边来未商城负一层的银华超市寄物柜,柜号是d232,密码是478902,你今晚有时间记得去取,不然担心超市会清理寄物柜。】 青年来到寄物柜d区,数着号,找到了d234。 d区以小柜为主,人不多,大多人放完东西就离开,脚步匆匆。 青年用身子挡住密码键,正要输号,两个人从不远处走来。 青年心一颤,手僵在半空中。 结伴而来的两人并未停留,迈过青年身边,在四五米远处停下。 “d401,这里。” “401,愚人节,这数字不好。” “放点东西而已,搞什么封建迷信。” “不是我说,直接带进去又没事,大不了让保安检查,超市又没售卖奢侈品,肯定知道我们是在楼上买的。” “何苦多个麻烦。寄放一了百了。” 青年听到两人的争论,余光瞅了眼。相貌出众,衣品不凡,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青年冷哼一声,没再在意,输入早已倒背如流的密码。 小柜门打开,里面放着一天鹅黑的丝绒袋子,极有质感。 青年在直接拿走和察看中犹豫了几秒,没忍住,还是小心地解开丝绒带的抽拉绳。 袋中放着一红丝绒的盒子。 青年按捺住雀跃的心,打开盖子。 盒中东西却非青年所期待,只有一张便签纸躺在其中。 青年定眼看了看上方的字——手机还来。 青年大惊失色,深知上当,转身正要离开,刚才离他四五米远的两个“富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青年身手矫捷,一个猛劲,推了一把个子略矮的“富少”,“富少”没有防备,猛地一个踉跄,向后摔了几步,好在高个“富少”眼疾手快,将人搂住。 青年趁机向出口处跑。 两名“富少”缓了几秒,紧随其后追赶。 青年跑步天赋惊人,丝毫没给对方缩小距离的机会。 眼看就要到商场出口,青年看准路线,正要跑进连接的地铁站,猛地被一个大汉从正面扑倒在地,而后手上被戴了一副银色镣铐。 “绑架啦!人贩子啦!救命啊!”青年囔囔道。 大汉嗤笑一声,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摸出口袋中的证件,“警察办案!” 不一会,两个“富少”才跑到门口。 “多亏了你啊老潘,这也忒能跑了。”矮个富少感叹道。 潘琼露出憨笑,拍拍身下人的脸:“这也能上当,小朋友少当小偷多读书。” ==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之前。 “这……能行吗?”明叔听完水长乐的打算,犹豫道。 芒安石:“试试吧。不过我们抓人不便,说不定会被反诬,还是带上警察为好。” 水长乐赞同,将电话拨给片区派出所。 对方听完只觉异想天开,表示不愿意陪他们玩小孩子过家家。 水长乐似乎料到这种结果,挂断电话耸耸肩。 芒安石:“那只能请老潘出马了,毕竟一腔热血的警察不多。” 水长乐:“可老潘不是管辖这一片区的,可以吗?” 芒安石:“就当便衣刑警见义勇为了。” 芒安石联系潘琼,水长乐则和明叔商量“放饵计划”。 在和明叔几番确认后,水长乐终于找到“放饵目标”,明叔的同事,另一个老保安“老吕”。 “老吕”年纪大,已快退休,平时常和明叔用电话联系,但从不会用短信联系,因为老吕不会打字。 明叔的手机有设置密码,但首页设置消息提示,即便在锁屏状态下,也能看清短信全内容。 水长乐想,如果对方没破解密码,再好不过; 如果对方破解了,明叔和“老吕”没有短信记录,也查询不到“老吕”身份,只能通过还算频繁的通话记录,和备注的昵称,来判断两人交情匪浅。 做戏要做全套,水长乐让明叔将“老吕”喊来,而后让其拨打明叔的电话。 连着拨打三四个电话,前面两个没有反应,后面两个被直接挂断。 “会不会打草惊蛇?”明叔不放心地问。 水长乐摇头:“就是要制造有重要事情和你讲的紧迫感。” 水长乐接过老吕的手机,编辑好短信发给明叔的手机号,想了想后又提醒道:“如果这二十分钟内有陌生号码打来,你放免提,我教你如何应对。” 五分钟后,果真有陌生号码打入。 明叔竖了个大拇指,感叹水长乐料事如神。 水长乐用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段背景音,制造出身处机场的假象,而后让吕叔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声,一口蹩脚的普通话。 “吕哥啊,我是天意房产的小陈。” 水长乐在纸上写道:【哪个小陈?】 吕叔照念。 对方有所准备,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介绍某处有二手房产售卖,条件如何之好,问吕哥是否感兴趣。 水长乐同步输入对方的话,在网络上搜索,果然,是直接摘抄某房产项目的介绍。 确认对方并非真的房产中介后,水长乐在纸上写道:【行,等我回来再说,我要赶飞机了】。 吕叔照念,而后挂断电话。 水长乐:“可以了,吕哥把手机关机吧,过两个半小时再打开。开机后若还有陌生号码打入,也不要接听。” 明叔仍旧不安:“对方真的会上当?” “五五开吧,这个诱饵对小偷还是有吸引力的,就是不知对方警觉性高不高。吕叔,两个半小时后你开机,再拨打明叔的手机号,制造出下了飞机,询问对方是否收到礼物的全套动作。” 准备好一切,水长乐和芒安石打的士赶往机场旁的来未商城,放好随手准备的东西。 万事俱备,待君入瓮。 == 此刻,来未商场门口。 潘琼联系了该辖区的同事负责后续。 其他几人也要一同前往派出所去做笔录。 “你的脚,没事吧?”水长乐忽然注意到芒安石走路姿势不太正常。 芒安石摇头:“没事,刚才跑太快,在扶梯那扭了下。” 水长乐嘴上揶揄着:“芒老师平日要多注意运动呐”,却蹲下身子,掀起芒安石的裤脚。 “脚踝有点肿,伤筋动骨很麻烦,一会去医院看看。” 芒安石感受着温热的手指在脚踝上轻拢慢捻,脸颊发烫,急忙把腿向后挪:“没事的,睡一觉就好。” “不要讳疾忌医。” 最终,水长乐没拗过芒安石,在商城一楼的药店买了点红花油和白药喷剂,简单处理后便同去警察局。 人赃俱获,青年扒手很快对自己的偷盗情况供认不讳。只是说到被设局,青年愤愤不平,看向潘琼。 “警察现在也能钓鱼执法的吗?” 潘琼正在挠痒痒,听到这话,抬眼道:“这和我没关系,你要问那小帅哥。”说着,指了指门外正在等芒安石录口供的水长乐。 半个小时后。 “太开心了。”明叔在赃物领用单上签字,领到了手机。 手机快没电量,明叔小心翼翼地查看内容,发现小偷没有擅自删除照片或直接将手机格式化,开心得像个孩童。 水长乐扫到手机桌面,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扎着双马尾的漂亮小女孩。中年男子的五官,显然是明叔年轻时候。 “女儿的照片?”水长乐指着屏幕问。 “是啊。”明叔笑容灿烂,按掉了手机屏幕。“不过她出国了,工作忙,有几年没回来了。” 水长乐理解空巢老人的心酸,没再多问。 潘琼从审讯室走出来:“正好有个警校的学弟在这,我去小酌两杯,就不送你们了。” 说罢,潘琼又塞给水长乐一大信封,低声道:“你之前不是想看下傻子死亡的卷宗吗,我给你搞了个复印件,低调点。” 水长乐看着手中偌大的档案袋:…… 嗯,很低调。 潘琼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芒安石:“呦,芒少爷跟个玻璃人似的。” 芒安石懒得搭理。 明叔询问道:“我看那小偷瘦得皮包骨,估计也是不得已才走上偷窃这行当。如果我不追究,他会不会判得轻一点?” 潘琼摆摆手:“您真善良,不过您还真不用担心,关不了那孩子几天。长了一米八的个子和一张二十五的脸,结果还是个未成年,今年才十五岁,比长乐都小。” 一行人震惊。 完全看不出来啊。 真的是好老成的一张脸。 水长乐则想到一麻烦,芒安石的车停在学校,如今这情况,定然是不能开车的。 “这样吧,明叔,你打车回学校,我先送安石……芒老师回家,再打车回去。”水长乐道。 明叔看了眼手表:“现在都九点半了,你若来回到校,估计快午夜了。” 水长乐表示没关系:“芒老师这样,我也不能让他自己回去吧。”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真心忧虑的神情,心底泛着蜜。 “这样吧长乐,要不晚上我住你宿舍?明天上课也方便。”芒安石提议道。 他不愿水长乐来回奔波,当然,还有些其他不能言说的心思。 “对哦,是个好主意。”水长乐赞同。 三人要出警局时,恰好在廊道上遇到要被关押的小偷。 据潘琼说,这孩子从小父母离婚,各自再嫁,跟着姥爷生活。十岁那年老人家去世后便无人管教,整日和市井流氓混一块,专门干些偷盗勾搭,这次已经是七进宫了。 未成年小偷看到水长乐,愤愤地“呸”了一声。“骗子!无耻!” 水长乐也不恼:“骗子和偷子,半斤八两。” 水长乐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法,让对方接不了话。 “哦对了。”水长乐想到什么,“你出来后,可以去朝阳体校,就说你想试训。我看你挺有跑步天赋的,十五还不算太晚。如果入选包吃住补贴,不比你小偷小摸强?以后如果能为省争光,为国争光,那我这骗子一定会自行惭愧。” 水长乐的画饼法加激将法,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效果显著。小偷眼中的怒火消淡不少,反而多了几分憧憬和斗志。 “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吗?”走出警局,芒安石声音闷闷地问。 “什么?”水长乐正在手机软件上打车,没注意芒安石失落的神情。 “没。”芒安石的声音消散在晚风中。 == 出租车到校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改天请你们吃饭。”明叔看着水长乐搀扶着芒安石,又道:“你们师生感情真好,让人羡慕。” 水长乐笑笑,带着三分调谑:“当然,芒老师可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了。” 芒安石僵了下,抿了抿唇,决定自动过滤掉老师两字。 两人慢悠悠地走到长岭楼。 “对了,我得跟舍友们说一声你要留宿。” 鬼知道这群放了一个假期回来的人会如何无法无天。 水长乐打开宿舍群,提醒在宿舍的舍友收拾一下,十分钟后,他和芒安石即将到达。 群里瞬间闪过几十个表情包和一堆鬼哭狼嚎。 水长乐笑着收起手机,走到芒安石跟前,蹲下身。 “干……干嘛?”芒安石道。 水长乐理所当然:“背你上楼啊,四楼呢。” 芒安石狠狠地拒绝了,给水长乐背,他的面子往哪放。说罢,自己扶着楼梯,半跳半扭地上楼,甚至拒绝了水长乐的搀扶。 水长乐跟在后方,看着对方别扭模样,哭笑不得。 十分钟后。 两人才走到二三楼的转角平台。 芒安石原地站着休息。 水长乐理解芒安石奇怪的自尊心,也不催促,就站在后方,心情颇好地哼起歌。 “爱我的请举手,爱我的请你点点头,爱我的请举起左手……” 在水长乐没看到的地方,芒安石在自己的胸前,偷偷举起了左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3章 卖惨 假期综合证的毛病, 不仅仅是上班族专属,学生也不例外。 区别在于上班族的症状是精神萎靡,学生则表现得十分闹腾亢奋。 吹嘘假期见闻的, 分发旅游纪念品的,分享零食的, 以及奋笔疾书抄补假期作业的。 “李密,你这如丧考妣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有同学好奇。 往常这时候,李密都会表现得异常亢奋,三分真七分假的讲述假期灵异见闻。 此刻, 李密发自真心地感叹道:“人,终究比鬼来得可怕。” “装什么深沉?” “呵。” 李密感觉自己就快得道成仙, 夏虫不可语冰,一切感悟尽可化成一声“呵”。 此等心境, 必须是和芒阎王共处一室,共度一夜,并且未来还要再度五夜方可练就。 李密想到什么,转头, 看向斜后方两排的水长乐。 水长乐端坐在书桌前, 认真研读什么,清晨润泽如水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和额间, 竟有几分仙气飘飘之感。 果然,能毫不受阎王气场影响的,唯有真神仙。李密心道。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 芒安石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原本喧闹不堪的教室立马寂静无声。 芒安石半瘸半扭地迈入教室。 “芒老师, 您怎么了?”有女生惊呼, 很快, 关心声绵延一片。 芒安石虽有芒阎王的外号, 但架不住人长得太好,衣品气质佳,以至于不少女生一边对着数学卷子抱头痛哭,一边夜里做着《霸道教师爱上我》的美梦。 “没事,昨天扭到脚了。”芒安石简述道。 “老师,你要多保重身体啊!” “老师你要不坐着讲课吧!” “是啊,老师您坐着吧!” …… 学生们对老师的关心情真意切,即便暗地里叫着芒阎王,心里头也懂老师爱之深责之切。真放任他们不管,老师学生都逍遥,最后自食恶果的还是学生。 教室里洋溢着尊师重道,亲如一家的氛围,十分催人泪下。 多愁善感如白冰冰,一下就红了眼眶。 芒安石扫过一张张关切的脸,点点头,表示好意心领。 “大家打开国庆前发的第一单元试卷,我们把剩下的大题讲完。” 学生们:…… 煽情氛围戛然而止。 芒安石:“对了,因为你们考得太不尽人意,周五下午最后两节的课外实践课取消,我会重新出张卷子给大家复考。” 学生们:…… 上一秒相亲相爱,下一秒恩断义绝。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脆弱得比不过一张数学试卷。 在一张张呆若木鸡的面孔中,唯有水长乐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他将数学试卷置于桌面,盖住了自己正在查看的资料。 对其动静十分敏感的芒安石,早注意到对方开小差。但鉴于其上次考试满分,不用听错题讲解倒也情有可原,芒安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水长乐正在翻看潘琼给的傻子资料。 傻子,原名高德,十五年前沈凤明案件的凶手。 因被确定存在精神疾病,无行为能力,因而未被判刑,只是被强制治疗四年。 在此期间,其父母曾多次上诉,均被驳回。 强制治疗期结束后,傻子离开精神病院。之后三个月不到,其被人发现死于城南公园。 警方结案是意外落水,溺水身亡。其死亡时,手中握着一块校牌,校牌编号对应的学生是沈凤明。 傻子的溺水案和沈凤明死亡案一样,同样透着不明不白的气息。 因而当年也有大量谣言流传。 水长乐取出潘琼给的记录本。 潘琼当年也曾对傻子的家庭情况,人际关系等做过详细调查。 十五年前,傻子的父母在学校经营小卖部。 要知道,学校内的小卖部、超市、食堂等都是油水丰厚的产业,没点关系根本不可能进驻。 据说,傻子的父母是当时教导处主任刘毅成的远房亲戚。至于靠的是亲情维系,还是中饱私囊,便不得而知。 水长乐总觉刘毅成的名字有些耳熟,搜索后发现,竟是现在朝凤中学的校长。 尽管没打过交道,水长乐对校长的印象算不上好。江尚午的校园霸凌如此猖獗,也有校长唯唯诺诺的原因。 傻子还有一姐姐,名叫高招娣。 和傻子不同,姐姐的智商完全没问题,甚至可以称得上聪慧,中考在全市排名前一百,过了朝凤中学的分数线。 然而傻子的父母严重重男轻女,从招娣的名字也能看出。其不让高招娣继续完成高中学业,而是让其帮忙家里打理小卖部。 潘琼在和找学生调查时,不少学生对高招娣都赞不绝口。 虽然父母不让其读高中,也不愿承担高中学费,但高招娣不曾自我放弃。她经常上课时间拿着从学长学姐那借来的书籍,趴在窗口一同听课。等到临近下课前五分钟,又匆忙赶回小卖部迎接顾客。 高招娣的窗台听讲感动不少人,有的班级后方有空座,老师便会让其坐下听讲。平日里的练习卷和学习资料,也会多复印一份给她。 但这个自强不息的女孩子,在沈凤明案件发生的三个月前便失踪了。 根据学生所说,有人听到过高招娣和父母吵架。 高招娣的父母要其嫁给老家村里一中年丧偶的男人,对方愿意给百万嫁妆。 那个年代,百万可以说是天文数字。 高招娣父母认为,其弟智商有缺陷,以后迎娶姑娘困难。但若能有百万当聘礼,什么优秀姑娘找不到。 文盲加重男轻女的父母是没考虑到精神病人不允许生育的问题,老高家的根必须传下去。 那之后高招娣便不见了。 有人说她是逃离火坑南下打工了,有人说她是愤而离家出走了,也有人说她真被强嫁给土财主,其父母不过是做做样子。 水长乐看到这,心下唏嘘。 相比于高招娣,傻子高德的口碑就两极分化明显。 有学生说他就是傻,心不坏,一些坏心眼的同学经常整蛊他,他也不懂,只会憨笑; 也有学生说他又傻又坏,比如跟踪骚扰女生,到女生宿舍阳台偷内衣等。 当年,潘琼有仔细调查过傻子和沈凤明的关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关系。 据学生所说,沈凤明不会去欺负傻子,也不曾听沈凤明说过受到傻子骚扰。 相比之下,沈凤明和高招娣反而相熟一些。 高招娣虽努力,但窗口听课模式注定她无法完整地听完所有课程,只能自学赶进度。 学生们也都愿意帮她,有不懂的地方询问,学生们都会热情解答。 有好几个沈凤明的同班同学表示,好几次看到过沈凤明在给高招娣讲题。 水长乐翻完所有卷宗,感慨良多。 他盯着卷宗里的几个名字,企图从一团乱麻中,抓出解开一切的线头。 == 临近放学,水长乐收到顾惜蕾“老地点见”的信息,并表示有“重大八卦”和其分享。 水长乐刚回复完“好”,新的信息跳进来。 【晚上一起吃饭?】 来自芒安石。 界面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或许也感觉不妥,芒安石又补了一句。 【去校外吃,我请,就当留宿费和照看费。】 如果芒阎王和学生一同在食堂吃饭,今夜的晚自习就将成为谣言流散地,故事群英会。 水长乐很快答复。 【不了,有约,等芒老师腿好了再说。】 扶着芒安石出校门,回头率会更高。 办公室。 芒安石看着秒回的信息,嘴角微微下撇。 他也算思前想后,挣扎许久才发出的邀约。 两人小人在心里吵架。 一个喊着:老师请学生吃个饭怎么了? 另一个囔囔:你什么心思你自己不清楚? 也罢。 芒安石按掉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思绪却不知游离至何处。 “咦?芒老师?下午没课不回去休息吗?多保重身体。”年段长捧着校庆纪念款保温杯,经过办公室,看到芒安石仍在忙碌,走进慰问。 芒安石回过神:“没事,在出周五考试的试卷。” 年段长:“芒老师真敬业,国庆前才考试吧?又出卷子?不过以考代练的方式的确不错,还能让假期放飞的学生迅速收心。” 年段长嘟囔许久,见芒安石没打算接他话,自己把对话圆上:“干脆所有科目都加一次考试,不能厚此薄彼。后天开年段会我就通知各班主任。” 年段长前脚刚走,顾惜蕾后脚便哼着歌进来,手中提着一大袋学校超市的食物。 “芒老师,还在呢?”顾惜蕾招呼。 芒安石懒洋洋抬眼,视线落在袋子上。 他已经总结出经验。 以顾惜蕾的生活精致度,愿意去学校超市买便捷食物凑合,只有一种情况,便是和水长乐在凤凰林约会。 芒安石垂眸。难怪水长乐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 顾惜蕾没注意到芒安石的失落:“芒老师,腿伤快好了吗?要不去找上官校医看看?” “没事,不严重。” 和学生打成一片的顾惜蕾:“那不行,你是不知道,你这腿伤,学生们可心疼了。” 顾惜蕾这段时间喜欢混在各种校园贴吧论坛。 芒安石的腿伤是今日热门话题。 好多女生表示好心痛,以及受伤的芒老师更有魅力了。 以前是美强,现在是美强惨。 最好笑的是,顾惜蕾同步追的某论坛小说,男主一看就知是以芒安石为原型,作者很与时俱进地让男主腿瘸了。女主梨花带雨表示:“就算你残缺我依然爱你,就像简爱爱着罗切斯特。” 正在追更小说的顾惜蕾匿名评论:不可以!男主不可以瘸! 毫不知情的芒安石手指停留在键盘上,生成了一串乱码字符。 心疼吗? 他忽然想起那日,水长乐手指揉捏着他的脚踝,蹲身仰头,神情带着关切地问:“疼吗?” 想起那画面,芒安石感觉脚踝和心头同时发热。 放学铃响。 芒安石看着顾惜蕾空荡的座位,思虑片刻,朝操场边上的医务室走去。 == 朝凤,医务室。 上官颐梦换掉白大褂,正要下班,忽然听到敲门声。 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过下班点。不过上官向来以学生为重,别说延误下班时间,就是节假日学校活动需要医务,没有加班费,她也从不推托。 “进来。”上官重新坐回座位上。 进来的人不是学生,而是芒安石。 “芒老师?”上官颇为意外,“稀客啊。” 上官校医的目光落在芒安石的脚踝处。她今天给体育课八百米晕倒的女生治疗时,便听闻芒安石脚受伤的事情。 不用芒安石张口,上官主动道:“来,芒老师,你坐那,腿放前面架子上,我给你看看。” 几分钟后。 上官道:“小扭伤,不算严重,估计再两三天就没问题了。我给你开点药。最近最好减少走路,我这有一副闲置的拐杖,你可以拿去用,减少脚部受力,好得更快。” “两三天?”芒安石喃喃道。 上官一边找药水一边道:“对,你现在应该普通站坐没什么疼痛感吧?走起路才会觉得难受?” 芒安石的“没错”刚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我坐着也觉得很痛,嗯,刺骨的痛。” 芒安石不擅长说谎,将脸侧向窗外看操场,掩饰心虚。 上官一愣,难道自己判断有误? 她将找到的药水放在桌上,重新坐到芒安石跟前,又揉又捏又按。 “这样痛吗?” “痛。” “是抽筋无法伸展的感觉,还是骨头不适,亦或纯粹的皮肉痛?” “都……都有吧?” 上官一脸困惑,询问道:“芒老师以前腿部有旧疾吗?” “学生时代难免有些磕碰骨折的。” 上官眉头拧了拧,犹豫道:“医务室条件有限,要不芒老师明天去医院拍个片?” “不……不用……你给我包扎一下就行。” “包扎?”上官神色奇怪地看向芒安石。 “就纱布,绷带什么多绕几圈,或者缠个石膏板之类。” 若对方不是老师而是学生,上官一定会怀疑对方是为了骗假条或逃避体育测试。 不过对方是老师,而且是学校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爱岗敬业的芒安石。 “石膏板倒是没必要,要不绷带我帮你多缠点固定一下,再抹些药膏。你明天观察下有没有舒服些。”已经判断不出病情的上官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芒安石点头,又看向墙角挂着的拐杖:“那个也能借我吗?” “当然。” == 凤凰林。 水长乐啃着三文鱼三明治,听顾惜蕾分享假期见闻。 “话说回来”,顾惜蕾话锋一转,“你和芒安石,进展到哪一步了?” 水长乐呛了一口:“什么哪一步?” 顾惜蕾一副“我都懂”的模样:“假期七天同吃同住还不够,假期结束还要住校,热恋的情侣都没这么黏糊。” 水长乐:…… “住校是因为安石脚伤。” 顾惜蕾一副“你相信就好”的表情。 水长乐也不知自己为何发虚,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说有八卦分享吗?” 顾惜蕾瞬间来了兴致,将手中的沙拉盒丢在一边,神秘兮兮地凑过头:“我和你说,校长被恐吓了!” “恐吓?” 顾惜蕾点头:“我也是偷听的。今天早上,校长收到一封信,拆开后是一张恐吓信,用杂志上剪下的字体拼凑的。” 水长乐心道:这手法,看来这个世界的人热衷港剧。 顾惜蕾:“信上就几个字,【刘毅成,还记得你当年干的好事吗】。” 水长乐笑笑:“这恐吓信有点诈一诈的意思。” “诈一诈?” “绝大部分恐吓信,是为求财,很少部分是为求命。除了小说,要求命根本不需繁琐流程加预告。既然要求财,那要写清楚两要素,作为把柄的事件以及发恐吓信目的。” 顾惜蕾嫌弃:“你以为是赵老师的作文四要素呢?” 水长乐:“像这种没有目的、也没说清把柄的恐吓信,大概率是广撒网的诈唬。‘干的好事’和‘当年’,都是模糊用词,范围很广。但如果校长心中的确有愧,便会自己代入时间和事件。” “然后呢?” “然后若校长表现出惶惶不安、疑神疑鬼等情绪,发信人便觉得诈对了,下一步便可继续勒索。若校长无动于衷,没当回事,发信人便知勒索错了,也没损失。” 顾惜蕾啧啧,心道“你不当犯罪分子可惜了。” “校长好像很生气,把教导处主任和保卫处、传达室都叫来,说要加强监管,杜绝恶作剧。” 水长乐点头:“看来校长对自己所作所为很自信。发这种信,无论是恶作剧,还是想诈一诈,发信人应该都是能观察到校长的人。这样才能满足恶作剧的趣味,或者观察钓鱼之后的反应。” 顾惜蕾叹口气,她还以为有大瓜。 水长乐则看着地上落满的凤凰果。 人对于同一事情的定义往往不同。 比如护住校园霸凌的江尚午,校长从学校利益出发,认为从宽处理最有利。可从他的视角,他只会觉得校长唯利是图,妄为人师。而从受害者家属的角度而言,则会将其定义为帮凶,刽子手。 希望自己不要判断错误吧。水长乐心道。 == 水长乐和顾惜蕾从凤凰林离开时,老远便看见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上官和芒安石吗?”顾惜蕾眼尖,一眼便看到操场对面两个熟悉的身影。 顾惜蕾能在一操场激情四射的学生中锁定两人,主要还是因为芒安石拄着的拐杖过于显眼。 “奇怪?芒老师下午不还不用拄拐杖吗?病情加重了?”顾惜蕾疑惑道。 水长乐顺着顾惜蕾的目光望过去。 芒安石步履蹒跚地行走在夕阳下,跑道上细长的影子孤单无比。 水长乐想到芒安石的约饭短信,于心不忍。 芒安石会不会是走路没注意,又扭到脚了? 若自己答应和他吃饭,他是不是不会一个人走,也不会病情加重? 芒安石那么讳疾忌医一个人,却主动去医务室,肯定伤得不轻。 水长乐没有由来的愧疚起来。 顾惜蕾未能和水长乐感同身受,而是又想起一八卦。 “对了长乐,我和你说,我发现上官老师的一个秘密!” 水长乐心不在焉:“什么秘密?” “我那天在上官老师家,无意从一本书中翻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子特别漂亮。” “这有什么?” “上官老师看到我在看照片,很慌张地接过去放回抽屉里。我就问照片里的女生是谁,上官老师说是她以前的发小。” 见水长乐漠不关心,顾惜蕾压低声音:“上官老师不说,但我知道,那个女生就是上官老师小时候。上官老师的耳朵轮廓很特别,照片里的女孩也是。而且上官老师和照片里的女孩,锁骨上都有两颗很性感的小痣,这么多巧合,说亲戚我可能还相信,说发小我是不信的。” 水长乐点头,上官校医的五官,动过刀的痕迹很明显,浓妆都无法遮盖。 上官的性格也不像过于注重外貌的类型。 因而很可能是因为不可抗力做手术,比如车祸导致面部毁容等。 水长乐提醒道:“不愿多说的后面肯定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你可别硬要别人承认。” 顾惜蕾:“姐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吗?” == 周五下午。 一周结束。 本该是心情放飞的时刻,高二全体同学的脸上却写满“生不如死”。 无他,因为他们刚考完“数学复查卷。” 在一众幽怨的目光中,水长乐依旧面带笑意地收拾好东西,脚步轻盈地离开教室。 教师办公室。 芒安石将汇总收回的卷子锁进档案柜。 “安石老师,长乐又来找你了。”班主任赵启明看了眼窗外,笑着道。 这几天,水长乐一到放学,便会准时准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搀扶芒安石回宿舍,而后再去食堂打包饭菜。 这种尊敬师长的画面,让办公室老师们感叹良多。 几个其他班的班主任都酸溜溜地和赵启明说,你真是好福气,教出来的学生拿年段第一也罢,还不恃才傲物,对老师真心爱戴。 赵启明自谦:“乌鸦都会反哺,学生帮老师也正常。” 赵启明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嘚瑟,甚至想叫负责校报的老师把事迹写到校报上,最好再投稿给市里的晚报。 就芒老师和水长乐的颜值,放个互相搀扶的照片就足够吸睛。 芒安石听到赵启明的喊声,转过头。水长乐倚栏而站,恰和他对视,唇角的笑容很柔软。 芒安石心情喜悦,脚步飞快地走了两步,猛地想起自己“还需拐杖”的人设,脚步在中途又变回一瘸一拐。 走廊上。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芒安石观察道。 水长乐一边搀扶住芒安石,一边分享趣事。“刚才数学考试,班里竟有两个学生用笔敲桌面。” “影响到你考试了?” “没有,他们敲摩斯密码来作弊。” 芒安石无语:“这走偏门的功夫怎么不拿来钻研数学?是哪两个学生?” 水长乐摇头:“他们没有成功。一个敲‘第六题选什么?’另一个敲‘我也不会’。我当时没忍住就笑出声。” 两人从楼梯往下走,一如既往地受到万众瞩目。 “芒老师!”有学生不怕死地喊道,“改卷子手下留情啊。” 向来不苟言笑的芒阎王难得答复:“嗯,会从宽打分的。” 等到两人身影远去,站在楼梯上对答案的学生们窃窃私语。 “我怎么觉得芒阎王最近变得平易近人了?是错觉吗?” “我也觉得,前天我看到他站在九班窗户外向内看,嘴角竟然是带笑的!毛骨悚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4章 同居 为了给水长乐的可怜舍友们一点喘息空间, 芒安石没有丧心病狂地周末继续住校。 收拾好行李,叫好车。 离别时分,芒安石终于鼓起勇气:“那个, 长乐,要不周末你来我家住吧?” 话说出口,芒安石都觉心里躁得慌。 老师让学生留宿的事情不是没发生, 但大多都可歌可泣。 什么学生父母双亡、无家可归, 老师接其回家照顾起居, 待其如亲生; 什么学生父母家暴、伤痕累累, 在走上歧途之前, 老师为其撑起一片晴天; 什么不良少年离家出走, 老师半夜寻人彻夜谈心。 总之非常师生情深,非常感人肺腑。 相较之下,自己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真是龌龊极了。 果不其然, 水长乐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探寻, 一声带着疑惑的“嗯?”,十分耐人寻味。 芒安石手掌心蹭蹭地冒汗,行李包的皮质提手都变得黏腻。 “我……我是想……” 芒安石结巴。 希望你来照顾我? 老师好意思对学生说这话。 我来帮你补习数学? 水长乐的成绩和补习无缘。 实话实说, 我就是想和你呆在一起? 他们是师生,成年和未成年, 自己要多禽兽。 水长乐嘴角含笑,星眸微抬,很正经道:“芒老师是想帮我提高数学奥赛水准, 答谢我这周的照顾?” 诶? 芒安石愣了下, 这理由同样牵强, 但对方给了台阶, 正和他意,不下是傻子。 “嗯,是的。” “好,给我几分钟,我简单收拾一下。” 一直缩在床铺内假装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李密一阵无语。 怎么感觉芒阎王在水长乐面前,变得特别的……温顺乖巧? 这形容词从脑海冒出来,李密顿时一身鸡皮疙瘩,将薄被往身上一裹,顺便期待地问水长乐:“长乐,芒老师下周还会来住宿吗?” 见芒安石的目光探过来,李密急忙胡扯道:“我这不是也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机会多向芒老师请教数学题嘛。” 芒安石:“看不出李密同学这么求知上进。我记得你上次的数学卷,逻辑推理方面比较薄弱,今天起你每天单独做一份《突击100卷》,我专门给你批阅讲解。” 李密:…… 水长乐没忍住噗嗤一声。 李密恨不得时光倒流十分钟前把自己毒哑。 让你多嘴! == “天圣至尊”小区。 从脏乱差旧却热闹的男生宿舍,回到高大上的豪华住宅,门推开的瞬间,冰冷的大理石和昂贵的冷色调家具,让人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灯一亮,橘色调暖灯并未驱散房间涌来的孤寂,家具摆件的影子,反倒更衬寂寥。 “怎么?太久没通风,空气不好?” 清澈柔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孤寂烟消云散。 “没。”芒安石转过身,看着水长乐探寻的神情,放轻嗓音:“我给你拿拖鞋”。 这一夜。芒安石睡得很安稳。 就像这小半个月以来的每一天。 一墙之隔的人对于他,或许就是茧对于蚕,水对于鱼。 翌日。 芒安石特地设了个早起闹铃。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 这些日子,他的早午晚餐,都是水长乐帮忙去食堂打包。他装病装得良心有愧。 昨夜他便计划好,今天要给水长乐安排一顿丰盛的早餐。 芒安石的手艺局限于“吃不死人”阶段,他也颇有自知之明,除了煎蛋和粥自己亲自下厨,其他菜品则来自昨夜从商超外送采购的半成品。 捣鼓了近一个小时,芒安石终于做好一桌菜肴。 热腾的虾饺、芋头排骨、菠萝包、凤爪…… 芒安石很满意,看向仍旧紧闭的卧室门,眉头皱了一下。 水长乐的作息非常标准,早睡早起,此时早过了水长乐起床的时间点。 芒安石莫名不安,脱掉身上第一次上岗的围裙,走到房门口,敲了几声。 没有应答。 芒安石又提高音量,喊了几声名字,依旧没有回应。 没有由来的恐惧从芒安石心底蔓延开来,他做好破门而入的准备,却发现门没锁。 他快步到床边。 水长乐侧躺着,将自己蜷缩成一轮半月。掩在被窝下的脸颊红如朝阳,芒安石轻轻一碰,很烫。 芒安石跑到书房找出电子体温计,一测,38度2。 他唤了两声床上人的名字。 水长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双永远覆着水光,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只剩迷茫和脆弱。 “我头有点晕。”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不要。”水长乐的表情极为抗拒。 芒安石无奈,这人天天说自己讳疾忌医,原来也是半斤八两。 芒安石平日习惯“自愈”,因而药箱中基础药片应有尽有。芒安石很快找出退烧药和退烧酒精。 药片就着半碗温水下肚。 芒安石又用纱布蘸取酒精,轻轻擦拭水长乐的额头,掌心。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芒安石再用温度计,终于降到了37度5。 水长乐也清醒不少,说话有些黏糊。 “可能昨晚出租车的冷气开太大,出来后又吹了热风,冷热交替就倒下了。” 芒安石兑了点温蜜水递过去。 “早餐凉了,我再去热一热。” 水长乐摇头:“没胃口,我想再躺一会,中午吃。” 芒安石也不勉强:“中午想吃什么?你尽管提。” 水长乐用被单往自己身上一卷,像个蚕宝宝:“那就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酱鸡腊肉松花小肚腊肉香肠……” 芒安石:…… 水长乐笑了声:“开玩笑的。忽然想吃烧肉粽,包咸蛋黄和大块五花肉,还有甜辣酱的。” 芒安石眉头微蹙,倒也没有作为师长一票否认的强势,商量道:“可是烧肉粽没有营养。” 水长乐探在被窝外的脑袋往前蹭了蹭:“怎么会呢?糯米,富含维生素b,暖胃健脾;瘦肉和蛋黄补充优质蛋白,肥肉补充胶原,甜辣酱让人保持身心愉悦,促进食欲。” 或许是因为生病,水长乐的声音显得很糯,听起来像极了撒娇。 芒安石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掩盖心跳加速的慌乱。 不是节日,在售肉粽的店铺不多,芒安石一一点开,发现评分和评价都很低。 芒安石又点开点评app,按照烧肉粽的本市排行,终于找到口碑极好的两家,可惜都没做外送。 芒安石看向水长乐,对方已经合起双眼,发出均匀的呼吸。 芒安石轻声道:“先睡吧,我去买肉粽。” == 水长乐再度睁开眼时,已经过了午时。 房间的窗帘遮光性极好,暗如黑夜,若不是水长乐摸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还以为自己一觉到天黑。 中午一点半。 身体依旧孱弱无力,但精神状态比早时好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发烧,从昨夜到白天,他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想吃烧肉粽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昨夜,他梦到了芒安石,明星芒安石。 他没有心脏病复发,没有死在无垠的海上。 他们回到北城,明星芒安石在炎夏里穿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鸭舌帽,唯恐逆季节装扮不吸引回头率。 他们牵着手,来到一条很深的老巷子。 年久失修的青石板尽头,有一家破破烂烂的肉粽店。 “这家店很好吃吗?”水长乐好奇,这么千里迢迢而来。 芒安石一本正经:“很好吃。” 经营小店的是个老婆婆,不知是本就人流量少,还是因为不是饭点,店里就他们一桌客人。 梦里,肉粽中规中矩,甚至算不上好吃。 水长乐看着吃得干干净净,连粽叶上的糯米都抠下来的芒安石,无比好奇。 这人明明很挑剔。 他打开美食评价的app,搜索了这家小店。 评论不少,却几乎没有讨论食物本身。 热赞最高的一条—— 【无意中踏入这家小店,吃到一半,里屋有个姑娘忘带手机,急得哭了。 我正想乐于助人帮她付钱,发现姑娘竟是我高中时的同桌,我暗恋了整个青春的人。 毕业时没勇气说的话,今天终于说出口。】 该用户366天后追评: 【今天,她是我的新娘了。】 热赞下方的其他评论,也充满了奇幻感。 【这家店真的有魔力,我吃完的当天晚上,就遇见了我念念不忘的初恋!】 【真的可以再续前缘!我才吃到一半,就接到了大洋彼岸那个人的电话!】’ 【我吃了一个月,还是没有遇到我想要遇见的那个人。对啊,我才想起来,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 水长乐笑着翻完评论区,看着木头矮桌对面的人。 “这肉粽真好吃?” 芒安石将额头的碎发往帽子里塞了塞,干巴巴道:“好吃啊。” 水长乐笑笑,没戳破。 两人付完款,并肩行走在悠长的小巷。 没有拉二胡的老人,没有丁香般的姑娘,但阳光很好,天空很蓝。 芒安石絮絮叨叨,丝毫没有媒体镜头前的高冷。 “我们晚上一起去游乐园吧。”芒安石提议道。 水长乐想到芒安石的《约会计划本》,轻笑一声,刚想说“好”,就听到对方惊恐喊着他的名字。 水长乐茫然,而后发现,自己开始变得透明,像阳光下的泡沫。 他看向芒安石,对方的眼底是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无法发声。 芒安石搂住他,似乎这样便能阻止他消失。芒安石的声音带着嘶哑:“为什么?我们都来这吃肉粽了,我们不该再续前缘吗?……” 芒安石泪流不止,水长乐想安慰,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看到自己变成虚无,最终化成了一缕轻烟。 水长乐从梦中惊醒。 他感觉到自己浑身软绵无力,体温升高。 原来是病了。 刚才的梦好真实,真实到芒安石的每一根睫毛都分明,每一个眼神都写满情绪。 水长乐忽然有些迷惘。 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周? 到底是谁游走在虚幻,谁游走在真实? 就像在最初的神域世界里,他对芒安石的感情一无所知。当走出神域世界,看着芒安石的心路历程,一个人的演绎,才知道那是一场如何波涛汹涌的感情。 而如今他已知晓,他在新的世界与陌生的芒安石相遇。此刻的芒安石,是否是他相识过的芒安石?真实世界里存在的芒安石,是否又对这些感情有所知? 木板的敲击声,打断了水长乐的回忆。 门打开,芒安石探进头:“我刚才听到一点响动,猜测你醒了。” 水长乐看着眼前戴着眼镜,和梦里如此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人,心神恍惚。 “肉粽我买好了,吃吗?”芒安石询问。 水长乐愣了下,半晌:“好。” == 餐桌边。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端着碗碟忙前忙后。 “这家2046烧肉粽很有名,我查看过美食榜,还是米其林推荐餐厅。不做外送,我排了好久的队。” 芒安石将剥掉棉线和粽叶的粽子放到盘中,又递过三个小碟。 “你想吃甜辣酱,但店里默认给的是花生酱和辣椒酱。我超市另外买了甜辣酱,你试试合不合胃口。”芒安石贴心道。 水长乐看着眼前人期待的目光,瞬间和梦里的芒安石重合了。 水长乐用筷子截了一点肉粽尖角,蘸取些许甜辣酱,放入口中。 很糯、很美味。 梦里的烧肉粽是同样的味道吗? 水长乐想不起来了。 但味蕾里的香甜是真实而分明的。 或许这份甜美里,还有梦中人在身前的原因。 “不好吃吗?”芒安石总觉水长乐的表情不太对劲,“我用保温铝膜装回来,但时间久了,还是有些凉,刚又用热水蒸了一会,会不会口感下降了?” “没。”水长乐抬起头,脸色还是很白,眼里却有了光。“很好吃。” 一顿简单的饭,芒安石却吃得从未有过的愉悦。这种快乐难以形容,就像他夜半失眠时,点开手机,看着和水长乐的聊天记录。 明明只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图片和对话。 水长乐会拍校园里的流浪猫,天空的一朵云给他。会惊叹今天食堂免费的海带排骨汤竟然捞出了排骨。会暗示他出卷子手下留情,给学生树立自信心。 日常而琐碎,不符合他“言之有物,目标明确”的价值观。 可他每次心烦意乱时翻看,心就静了下来,被烟火气的温馨所包裹,被如细水般的日常所治愈。 “芒老师,特地跑去店里买肉粽,很辛苦吧?”水长乐忽然张口。 芒安石随口 “还行”一声,后知后觉不太对劲。 他抬头,看到水长乐的视线落在装肉粽的铝箔袋上。 芒安石心一颤,水长乐的发烧让他六神无主,也忘了维持“腿瘸严重”的人设。 芒安石不善说谎,结结巴巴:“也没有很辛苦,我……我打车到美食街,然后……网红店嘛,就有些排队买号的黄牛。我就找黄牛买票……嗯……黄牛,然后快到我后我才和黄牛换位置。” 实际上,这家2046烧肉粽位于城里有名的美食城,城内街道只允许步行,禁止车辆通行。 美食城成两个同心圆分布,地上三层地下两层,手机导航都难以精确定位到店铺,致力于让游人和顾客在城里迷路,从而被迫无节制消费。 芒安石只来过一次,还是在最外圈临街的海鲜店接受同事宴请。 这次从出租车上下来,他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柳暗花明又一村地找到这家店。 过程中使用了导航定位、询问游客、询问商家等方法,不可谓不艰辛。 “这样啊。”水长乐并不细究,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问题关键。 芒安石心虚点头:“嗯嗯就是这样,我先去洗碗了。” == 芒安石收拾完厨房,又取出在楼下水果店买的雪梨。 水长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芒安石准备为其做个冰糖雪梨汤。 芒安石对自己的小病向来是得过且过,更不懂做冰糖雪梨这么精细的玩意。对照着网上的菜谱折腾近半个小时,才终于弄好一锅雪梨汤。 芒安石端着小锅走出厨房时,水长乐正盘坐在沙发上晒太阳。水长乐起床至今还没梳头发,头发乱蓬蓬的,迎着阳光,像是一只炸毛又慵懒的猫。 “看起来气色好多了。”芒安石道。 水长乐笑着铺置小桌垫,接过芒安石手中的汤锅。 芒安石局促道:“我第一次煮,你试一试,不好喝就算了。” “捧场王”水长乐半碗下肚,满是称赞,什么“厨艺小天才”、“被埋没的厨神”张口既来。 芒安石被他说得脸红红的,反倒更像发烧的人。 “今晚城市游乐园有烟火大会呢。”喝完汤,水长乐翻着手机忽然道。 “你想去?” “嗯,今晚还有角色扮演主题,游客必须换装,听起来很有新意,想尝试一下。” 芒安石看着对方精神起来的模样,又想象水长乐换主题装的样子,心下雀跃:“那我今晚陪你去。” 水长乐面带怅惘:“可是你腿伤那么严重。” 芒安石一愣,差点又忘记自己的人设。看着眼前人眉目微蹙,芒安石同样纠结。 他想让水长乐开心。 他也想和水长乐一起看烟火。 “我……嗯……那个” 芒安石在坦诚与同游间纠结。 忽然,他听到水长乐噗嗤一声。抬头,沙发上的人笑得蜷在沙发枕里。 芒安石一头雾水。 “我们去游乐园吧。” 水长乐晃了晃手机,是微信运动界面。 “芒老师,下次说谎,外出记得关运动步数功能。你今天都冲到排行榜第一名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5章 游乐园 夜幕初临, 华灯初上。 游乐园外大排长龙。 芒安石卸掉了碍眼的绷带和故作别扭的走姿。一身高级灰的长款风衣,配上绝世无双的一张脸,一下成为排队人群中的焦点。 有女孩无惧其表情中的冷漠, 想要上前攀谈,被同行的女伴拦住,指了指男人的同伴。 水长乐戴着一顶鸭舌帽, 帽子压得极低, 一直低着头。加上矮了芒安石半个脑袋, 第一眼并不被注意。 女孩细看后发现, 这男孩子长得真好看, 完全不逊其同伴。 “你一个, 我一个?”女孩笑嘻嘻地和女伴商议。 女伴翻了个白眼:“你再看看。” 女孩随后看到,一直埋头的男生似乎从手机里发现什么,凑到男人身旁,递过手机屏幕, 说了几句。 而后女孩便看到, 一直仿佛没有笑神经的男人,笑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渐冷的秋夜里突兀地插入了一道暖融春光。 水长乐正在翻看门口游园二维码扫描的页面。 “今夜童话主题乐园要求游客必须身着主题装扮方可入园。可自行换装, 也可在南大门和北大门的服装租赁处换装。” 芒安石仗着个头,往大门处张望, 租赁处人山人海。 长时间排队会让人心烦意乱,好在心上人在身边,枯燥也变成情趣。 水长乐并不打算更换繁冗的服装, 他和芒安石都有轻度洁癖, 这种场所的服装, 定然是没有精心消毒清洗的。 “这里!”水长乐朝附近一小贩招手。 游乐园外小贩极多, 大多将东西背在身上,卖闪光灯泡气球的,卖折叠小板凳的,卖自制瓶装奶茶的,游走在排队的人群旁,生意极好。 水长乐喊来的小贩是卖发箍和丝巾的,材质廉价,在外面只能放两元店,但在游乐园特殊场所内就身价激增。 “发箍三十丝巾二十,帅哥你要什么?”小贩左手套着一排发箍,右手绑着一摞丝巾,身旁还推着一移动货框,见两人衣着不菲,十分热情。 水长乐低头挑选发箍,很快从中挑出一豹纹耳朵和一老虎耳朵。 “戴吗?”水长乐征询芒安石的意见。 芒安石的视线落在发箍圈中体积最大的兔耳朵上,又扫过水长乐蓬松的发顶,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红。 水长乐:“你戴老虎,我戴豹子?一会就说我们扮演动物拟人?” 芒安石很是乖巧地“嗯 ”了一声,将老虎头箍带到头发上。 水长乐忽然沉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芒安石不安:“怎么了?” 水长乐忙侧过身,扫小贩的付款二维码,片刻后自言自语道:“怎么那么可爱。” ==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入园。 在一堆盛装且浓妆的人群中,两人的变装显得十分敷衍。好在门口工作人员皆是颜控,对两人扮演的小老虎和小豹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烟火大会是九点,我们先去玩点项目?”水长乐征询道。 芒安石点头。 位于市中心的游乐园人流量本就可观,再加上又逢烟火大会和主题节日,人群熙熙囔囔,热门项目前挨肩擦背。 水长乐开着游乐园的导航app,有排队拥挤度提醒。去掉红色拥挤项目,水长乐问道:“聊斋鬼屋?疯狂暴风眼?逃出雪山过山车?恐怖跳楼机?” 芒安石面有难色,嘴上淡淡道:“你看你喜欢。” 水长乐很快察觉芒安石的情绪,作为养生派,他也对过度刺激肾上腺素的事情敬谢不敏。 水长乐看了眼app:“那我们去欢乐天地吧?” “好。” 欢乐天地,又名儿童乐园区,以转转杯、海盗船、旋转木马这类老少皆宜的项目组成。来门票不菲的大乐园,游客还是偏爱物有所值的大项目,因而这些在小乐园里常见的项目排队很短,以带小朋友的家长和情侣为主。 “去玩碰碰车,怎样?”水长乐眼尖地看到碰碰车场一轮结束,正在换人。 “好。” 乐园的碰碰车分单人座和双人座,情侣们大多直接选择双人座,孩子们在和家长哭闹要自己单乘一车。 芒安石看着一辆红色双人车,正想开口,水长乐已经跨坐上单人车。 芒安石表情失落地坐在了后一辆。 很快,场内响起欢快的音乐,小车子一一发动,很快开展起激烈的大乱斗。 无论小孩大人都一脚油门踩到底,尽情追逐碰撞目标。有人被撞得三车追尾,有人车技不好卡在死角无法动弹,也有人仗着车技出众,在场内碰得笑傲群雄。 然而不一会,场内众人便发现,有两辆车画风清奇。 他们绕着车场边沿行驶,前后始终保持一米多距离,车速不快,皆很灵巧地躲避障碍物,也不和人碰撞。 在混乱撞车的画风中,强行科普了文明驾驶的模范操作。 众人:??? 感情你们跑来碰碰车场练驾考呢。 众人自然不能让其独善其身,尤其是非情侣前来的女孩,在看清两人模样后,更期待“一碰生情。” 芒安石一直追逐着水长乐的背影,心无旁骛。 他自是舍不得碰撞对方。 然而很快,这份清闲被干扰,忽有几辆车从场中调转方向,朝两人加速而来。 不同的是,芒安石只犹豫几秒,便被撞在了防护栏上,而水长乐一个轻巧地急速打弯,躲过了冲过来的车。 水长乐离芒安石两米多远,看着被卡在围栏和车子中央的芒安石,笑意盈盈道:“芒老师,你不行啊。” 没有哪个男人,是能忍受被人说“不行”的,尤其是心上人。 而后同场众人很快发现,原本上演“文明行驶示范”的男人,一下变成了场中的“碰碰车之王”,碰得小孩闻之嚎哭,情侣闻之落跑。 一场结束,全程都没和人碰撞的水长乐笑着道:“看不出来,芒老师还是碰碰车高手。” 芒安石后知后觉自己的幼稚,红着脸跟在水长乐身旁。 “下一个你想玩什么?”水长乐咨询道。 芒安石的视线,落在了欢乐天地正中央的旋转木马区。 这个乐园的旋转木马富丽堂皇,双层,有造型各异的坐骑和厢车,当夜晚璀璨的华灯和音乐响起时,如置梦幻王国。 芒安石在大门排队时,听到身后两个女生说,乐园里的木马是最近很火的电视剧取景地。据说在旋转木马上告白,两个人便能天长地久。 水长乐注意到芒安石的视线,又看了眼排队人群。 欢乐天地中,唯一热闹且有大批成年人排队的便是旋转木马项目。水长乐不知道这里是最近热播剧男女主初次告白的取景地,只当年轻人都有颗童心。 “队伍有点长啊。”水长乐道。 芒安石抿了抿唇:“嗯,那我们去旋转茶杯吧,那个项目没人。” 两人路过旋转木马时,正好是新一轮音乐起。小情侣们坐在木马上欢笑。 有一男生也不知是情之所起,还是早有策划,对坐在前一辆独角兽坐骑上的女孩喊道:“陈曼,我喜欢你!” 女孩转过脸,笑靥如花,却没回答。 芒安石低声嘀咕了句:“真好。” 能够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表达爱意。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很煞风景:“哪里好,旋转木马,是如何追逐都无法接近的距离。” 两人到达旋转茶杯项目时,前一轮恰好结束。项目游客稀少,不用排队。 芒安石刚看中一个两人座小茶杯,就听身后传来声音,“芒……安石?” 芒安石顿了下,竟然很快在记忆里将声音的主人拉了出来。他的瞳孔颤了颤,十几秒过后才缓缓转身。 “哎呀,真是你啊。” 说话的人个头颇高,穿着白色卫衣和银灰色的运动裤,身材干瘦,像根竹竿。理着个寸头,脸上即便画了几道符合游园主题的彩绘,依旧长相平庸没有记忆点。 他的身旁还有两男一女,两个男生个头偏矮,同样也是泯然众人矣的长相。 倒是唯一的女生,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纯黑的复古连衣裙配上夸张的大红蝴蝶结发带,文艺女神的气息浓厚。 水长乐见芒安石脸色奇怪:“认识?” 芒安石没回答也没否认。 寸头男大步上前,一副很是熟稔的拍上芒安石的肩:“呦,没想到啊,我们芒大学霸也会来游乐园这地方。” 芒安石依旧面无表情。 水长乐蹙眉,语气里的善意和恶意,他还是能分辨的。但芒安石没有介绍的意思,他便也不多问。 “你也玩这项目?那我们一起吧。”寸头男说着,这才看到一旁的水长乐。“这位是?” 水长乐:“我是安石的朋友。” “难得啊,我们大学霸这么清高的孤独雄狮,竟然也会有朋友。”寸头男道,绵里藏针。 水长乐没忍住,本想怼一句“雄狮当然不可能和野猪做朋友”,话到嘴边还是闭口。不知全貌,先不发表评论。 诡异的气氛中,六人坐上了一个大茶杯。 水长乐也终于明白来者何人。 三名男生都是芒安石的高中同学,同年级不同班,没交集。 唯一勉强算得上有交集的是寸头男,名叫罗步正,便是当初大肆在网上匿名散布芒安石谣言,被芒安石抓包后又死不承认,最后一起被记过的男生。 女孩则是罗步正如今的同事。两人都是公务员。 其他两名男生显然清楚芒安石和罗步正过往的间隙,神情有些不自在,沉默地只是陪笑。 罗步正却很自然熟:“我听说,你现在在朝凤高中当老师,真的假的” “嗯。”芒安石不咸不淡道。 罗步正眉眼中闪过几分得意的神色:“哎呀,大学霸最后只当个高中老师,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罗步正毕业后便失业,苦读两年后终于考上本地公务员,自觉光宗耀祖,扬眉吐气。 一旁的女孩忽然惊喜道:“芒安石!高考状元!我就说这名字这么耳熟!” 罗步正撇撇嘴:“是啊,芒学霸都保送了,还继续参加高考,风头无量啊。” 水长乐视线低垂。 他调查过芒安石,自然清楚芒安石全部履历。高二时便保送了最高学府,却在高三时仍旧选择高考,并获得理科状元。 他当初只当是男主完美人设,后来他明白,芒安石是想证明自己,让那些说他“暗箱操作”“真市长儿子假学霸”的流言消散。 事实也证明,高考分数堵住了所有此类谣言,毕竟一个小小市长之力,还不足矣操纵高考分数。 女孩眼中闪着光,继续道:“我有一个表姐,大学和你同校,叫林轻,你认识吗?” 芒安石点头:“大一时是我们班助。” 女孩兴奋道:“我表姐一直和我感叹世界上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据说你不但年年一等奖学金,大二时就创立了互联网公司,公司第二年估值就超过九位数。” 芒安石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罗步正脸白了下,小声嘀咕“现在不也就当老师”。 女孩:“你现在不继续创业了吗?” 芒安石:“见好就收,毕业时就把公司卖了,想换个人生赛道,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教书育人。 女孩刨根问底:“卖了?那收购费多少?” 芒安石并不想在话题上继续,但女孩很执拗,芒安石只好说了个数,整个旋转茶杯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沉默的一个青年道:“这个数,我怕是要从元谋人时期开始打工才赚得到。” 一旁的罗步正脸色阴沉。 今天来的三个人中,两个是他高中同班同学,算不上很热络,只是因为工作有交集才重新聚在一起。他恰好在有点权力的部门,两个在私企的同学都要巴结他,他自然也乐得被捧。 女孩则是他的同事,身材长相出众不说,其父还是某单位的一把手,若能攀上,还不是一步登天。罗步正从考上单位后便对女孩穷究不舍,但一年多了,女孩忽冷忽热,也没个明确表态。 今天约人来游乐园,一来是想借着烟火大会的浪漫氛围告白,二来也是想让朋友多给他吹嘘吹嘘,在女孩面前拔高印象分。 之前看到芒安石,知晓对方如今只是高中数学老师,罗步正无比有优越感,想拉来当参照物,突出自己优秀。没曾想,芒安石早就实现价值创造和财富自由,来当老师不过是自我追求。 罗步正忌刻道:“也对,毕竟有个那么厉害的爹。” 一句话,企图否定芒安石所有努力。 同行的青年也看不下去,扯了扯罗步正的袖子。 芒市长如今早已高升,在某西北省当□□。众所皆知,其刚正不阿,严于律己到极致,对家人也是。否则当年芒安石也不会无人依靠,任凭欺凌。 罗步正也是看准这点,才敢肆无忌惮。 悠扬的音乐响起,茶杯开始转动。 罗步正忽然道:“我开个玩笑的,芒老师不会心胸狭隘当真吧?” 芒安石依旧沉默。 在一旁闭目养神片刻的水长乐睁开眼,侧头看向芒安石:“我忽然觉得,我国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目标设置还是宏大了点。” 芒安石没明白:“嗯?” 水长乐:“有的人应该先把胎教课上完,不然连做人都不配。” 芒安石愣了两秒,嘴角微微扬起:“胎教课也不能补啊,总不能塞回去?” 水长乐一本正经:“是啊,所以国家才开放三胎政策吗?没救的话只能汲取经验下一个了。” 罗步正不傻,自然听出两人在贬损自己,女神在侧,也不敢动粗,直接道:“芒老师教书育人的,怎么还没点容人之量呢?” 水长乐一脸迷茫地看向罗步正:“你说什么?我们在讨论新做的课题《我国人口教育程度与三胎政策》啊。” 罗步正咬了咬牙:“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水长乐仍旧一脸认真:“骂你?你怎么感觉的?莫非是疑人偷斧?杯弓蛇影?不过感觉这事随个人偏好啦,比如我感觉我是你爹,你也不用太较真去做亲子鉴定的。” 芒安石没忍住笑了声。 他算明白什么叫用最无辜的表情说最脏的话。 罗步正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吃了哑巴亏,闷在心里,将气撒到中间的旋转转盘上。 他们的茶杯转速飞快,周边的情侣和带孩子的家长都满脸无语。 一曲结束。 水长乐和芒安石对晕眩都适应良好,只苦了唯一的女生,从茶杯上下来后,走起路都踉跄。 “前面是游乐园的美食街,我们去吃点夜宵吧。”罗步正提议道。 芒安石和水长乐来前只吃了点面包垫肚子,原本也有在美食街觅食计划,但要和罗步正共食,肚子便显反胃。 芒安石想找理由拆伙,罗步正却很强势,不由分说推着人往美食街里拱。 六人最后选定了一家烧烤摊。 罗步正十分豪迈地拿着菜单大肆点单。 要知道了,游乐园内的食物物价都是园外的五倍到十倍,罗步正随口一点,便已上千元。 水长乐瞥了对方一眼,大概明白那点小心思,冷笑一声。 等对方点完,水长乐又重新喊来老板娘点单。 “你吃什么?”水长乐问芒安石。 芒安石本想说,罗步正点的量已经够多,却见水长乐朝他使了个眼色,虽未心领神会,却乖巧道:“玉米棒、牛肉5串、鹌鹑蛋2串、锡纸娃娃菜。” 水长乐点头,将数量乘以2递给老板娘。 等菜功夫,水长乐看了眼对面面色惨白,时不时干呕的女生,起身,来到旁边卖绿豆冰沙的小摊,买了一份杯装的冰沙。而后又来到烧烤摊老板跟前,让他将两张菜单分开上。 回到座位,水长乐将冰沙递给唯一的女孩。 “呦。”罗步正揶揄道,“小弟弟还挺舔啊,就买一份。不过你这殷勤献错地方喽,天有点冷,喝这个胃不舒服吧。” 水长乐没搭理,对女孩道:“头晕的话,用冰敷下额头会舒服点。” 女孩接过冰沙,脸颊蓦地红了几分。 芒安石抬眸看了眼,几分钟后,在罗步正的高谈阔论中,低声对水长乐道:“长乐,我头也有点晕。” 水长乐看着面色红润,瞳孔清明的芒安石:??? == 夜宵吃了大半个小时。 芒安石、水长乐和女孩都很沉默,唯有罗步正一人滔滔不绝,其他两青年时不时附和几句。 水长乐光明正大地掏起手机刷新闻,明面上的礼貌也不给。 一餐结束,罗步正无动于衷。 水长乐喊来了老板娘:“老板,我们这几盘多少钱。” “一共一千二。” “不是,我第二张菜单点的这几盘。” 老板娘很快看了下手中的单子:“二百四。” 水长乐扫了二维码,将结账页面给老板娘看了眼,拍拍芒安石示意离开。 “喂喂喂。”罗步正不干了。“我们一起吃的,你什么意思?” 水长乐扫了眼桌面的残羹剩饭,很无辜道:“你说什么呢,我们分开点的,你点的我们两可没动。” 罗步正看向芒安石:“芒老师,你这可就没意思了。赚了大钱连个烧烤都不请?抠门也不能这样啊。” 芒安石没说话,水长乐则将手掌搭在芒安石肩上:“不好意思,他可没钱。其实我是安石的理财规划师,他的财产、收支都由我打理。安石以前就是面子薄,爱乱花钱,才聘请的我,我常提醒他,钱不能乱花,败财会坏风水,什么不认识的垃圾都会贴上来。” “你……” 没等罗步正组织语言,水长乐就挽着芒安石快步离开。至于剩下的菜钱,罗步正是要请客还是aa,就和他们无关。 “烟火大会快开始了。”水长乐看着手机app上的提示。抬头,却见芒安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水长乐习惯性地擦嘴角:“脸上有东西?” 周边人来人往,两人却仿佛自行隔出一道屏障。 “你说,你替我管钱?” 水长乐耸肩:“我就是随口一说,免得你当冤大头。让学生知道芒阎王在外面那么好拿捏,老师的权威会破碎的。” 水长乐说完,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芒安石的外号,急忙转移话题,指着手机界面:“哇,这个烟火大会很有看点,是聘请奥运会闭幕团队专门设计的……” 晚风轻吹,碎云流动。 芒安石忽然感觉,周身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 “我想你帮我管钱。”芒安石轻声道。 远处,第一轮烟花凌空绽放。 水长乐听得模糊:“什么?快快,大会开始了!” 水长乐牵起芒安石的手,向观看烟花的广场快步而去。 芒安石看着对方带着雀跃的表情,亮晶晶的眸光。 我想你帮我管钱。 也想你管我。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6章 以牙还牙(上) 绚烂的烟花, 照亮了秋日的夜。 人群的欢呼,让微凉的空气都变得炙热。 烟火大会结束,所有人意犹未尽。 等到五彩斑斓的天恢复沉寂, 水长乐和芒安石才向游乐园大门口走去。 入园熙熙囔囔,退园也不遑多让。磨了将近半小时,两人才进入地下车库。 “芒老师, 长乐!”女声由远及近。 两人回头, 穿着优雅小黑裙的女子小跑而来, 头上硕大的蝴蝶结发带随着奔跑的频率跃动。 是之前和罗步正同行的女孩。 转眼, 女孩来到两人跟前, 十分开门见山:“芒老师, 能够顺路载我一程吗?” 芒安石和水长乐皆是一愣。 且不说萍水相逢,就之前的相处,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也能看出,他们并不融洽。 “没办法, 不顺路。”芒安石当是来搭讪的伎俩, 拒绝得干脆。 “帮我载到游乐园最近的崇义地铁站就行。”女孩仿佛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自说自话。 芒安石仍要拒绝,却被水长乐牵住手,在虎口处捏了捏。 水长乐察觉到女孩不对劲。 衣衫略显凌乱, 眼神惶恐不安,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气, 时不时四顾,仿佛担心什么东西出现。 “你同伴呢?” 水长乐刚问出口,车库拐角忽然冒出三个熟悉的身影。 “苏茜, 你在这呢。”罗步正那让人不适的声音传来。 水长乐注意到, 女孩眼中的惶恐更甚。 罗步正走到两人跟前, 肩膀搭上女孩肩膀, 对着芒安石道:“又见面了哈。” 而后对着身侧人道:“苏茜,你喝多了就别乱走,地下车库车来车往的,小心刮碰。” 苏茜往一旁躲了下,晃掉罗步正的搭肩:“我和芒老师顺路,我们正好同行。” 芒安石很是直男:“抱歉,我今天的车子是两人座。”说罢,按了下车钥匙,不远处一辆两人座的保时捷闪了闪车灯。 芒安石出发时才发现常用的代步奥迪过了年检期,不得已换了辆略显骚包的跑车。 罗步正看到芒安石的车,又想到自己十五万分期贷款的车,表情有一瞬狰狞。 不过很快,他又满是笑容地看向苏茜:“芒老师车虽好,可惜载不下,你就委屈一会,我的小破车保证把你安全无恙送到家。” 水长乐善察言观色,苏茜表情和肢体语言里的害怕被他捕捉到了。 车库灯光昏暗,水长乐低着头,看着地上交错的影子。女孩的影子纤细而脆弱,似乎要被一旁的黑影所吞噬。 “安石,你不是肚子饿要吃夜宵吗?”水长乐忽然道。 芒安石不知水长乐怎么忽然冒出这一茬,但他反应很快:“是啊,肚子怪饿的。” 水长乐看向女孩:“我们要去崇义地铁站旁的白粥火锅店,你要去地铁站的话,要不跟我们同行?” 女孩如抓到救命稻草,慌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 “坐什么地铁!”罗步正忽然大声道,话说出口,自觉不妥,找补道:“不是,我把你载到家多方便。” “不,不顺路。”女孩声音有几分胆怯,没有之前的开朗活泼。 “都是朋友,哪有顺路不顺路的说法,只要有心,到哪都顺路。”罗步正说着很土的的情话,伸出手又要揽女孩的肩。 水长乐快一步将人拖过来,晃了晃手机屏幕:“我看了导航,现在乐园外三公里全部拥堵,金林路还有一起交通事故,预估通行时间四十五分钟。等出了拥堵路段再到家,估计要两小时,还是地铁更方便些。” 说罢,不给罗步正再挽留的机会,对着女孩和芒安石道:“走吧。” 很快,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车库拐角。 罗步正愣了两分钟才晃过神,对着空气骂了声脏话。 == 乐园外的车行道水泄不通,汽车以一分钟两米的距离龟速挪动。 反倒人行道畅通无助,十分钟功夫,三人便来到崇义地铁站。 “谢谢,谢谢。”沉默了一路的女孩慌不迭感谢道。 芒安石依旧保持沉默。 水长乐嘱咐道:“女孩孤身在外,还是要多注意。” 女孩怯怯点头:“我……我可以和你们留个联系方式吗?” 芒安石无动于衷。水长乐掏出手机,和女孩互换了微信。 等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地铁电梯口,芒安石才闷闷开口:“你喜欢这类型的?” “什么类型?”水长乐没反应过来。 芒安石闷声闷气:“漂亮姐姐款,但带点小女孩纯真的。”顿了几秒,憋出了一个词,“反差萌?” 水长乐在风中沉默了一分钟后,终于开口:“芒老师,你就没发现,那女孩情况不太对劲吗?” 芒安石摇头,有水长乐在身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无暇他顾。 水长乐在地铁口的推车小摊处买了两个烤地瓜,递给芒安石一个。 “神情惶恐,显然有惧怕之事。酒气很重,但不像好酒之人,大概率是被迫喝酒。冒然离开同伴,向仅有一面之缘的我们寻求搭车。再加上罗步正的人品,大概率是女孩察觉到来自同行人的危险,却环境所迫无法摆脱。” 芒安石捧着热乎乎的烤地瓜,剥了最上方一圈的皮,无精打采道:“你还真是细致入微。” “习惯吧。” 水长乐以前便喜欢观察学生,琢磨学生的心思,尤其是性格突变、成绩猛降的学生。 “你对谁都很好啊,没有特别。”芒安石咬了一口地瓜,有点苦涩。 水长乐察觉到身旁人的失落,侧过脸,看着对方略显颓靡的表情。 这个表情,他在另一个芒安石脸上见过好几次。 只是当时,自己不懂。 现在的他,大概能明白。 哪怕不知其所起。 水长乐低笑了声,很认真地看着芒安石:“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正咬第二口烤地瓜的芒安石顿住,侧过头,鼓鼓的腮帮莫名可爱,取悦到了水长乐。 水长乐忍不住笑出声,又觉不妥,手握半拳遮住嘴,只剩带着笑意的眼睛露在外头。 芒安石也看着水长乐。那双瞳眸永远覆着一层水光,比此刻天上的圆月还要皎洁,比一刻钟前盛大的烟火还要绚烂。 芒安石将口中的地瓜细嚼慢咽下肚。 嗯,好甜。 == 半个钟头后,两人回到地下车库。 过了离园高峰期,原本停得满满当当的车库只零星分布着几辆车。 芒安石看着离开时完好无损的保时捷。 此刻,车子的大灯破碎,车前盖也被尖锐物划得伤痕累累。 芒安石的嘴唇抿了下,没说话。 水长乐脸色沉了下来,转身向车库口的保安亭走去。 保安亭内,胖大叔的呼噜震天响,三米开外清晰可闻。水长乐走至岗亭旁,喊醒对方,说明情况。 胖大叔原本没当回事,车库车流量大,车技不好的车主倒车时剐蹭,或者性格暴躁的车主开门时刮擦都是常见事情。但看到现场豪车惨状,胖大叔才知道事情大条。 三人来到物业中心查看监控,非常不巧,芒安石的车停在监控死角。 物业工作人员面有难色。他们自然想推脱责任,因为一般车主无法证明刮损痕迹是在车库发生。 可芒安石是大灯全碎,且“尸体”就在现场。如果抓不到肇事人,他们作为有偿保管人是需要承担损害赔偿责任的。 物业主任是个懂法也识货的人,一下估算出大致的赔偿金额,神色很是难看,小心翼翼地询问芒安石:“先生,您这车肯定有保险,我们先走保险,后续再说,你看成吗?” 芒安石依旧沉着脸,像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水长乐掏出手机,给不久前加的微信发了个消息,很快,对方回复了一串数字。 水长乐拨打了这串数字。 几秒后,电话接通,公鸭嗓的男声从另一头响起。 “哪位啊。” 水长乐:“罗步正是吧。” 那头人愣了下,没说话。 水长乐继续道:“两盏车前灯加上整车补漆,保守估计七万块,公了还是私了?” 电话那头人先是脏话连篇,而后气焰嚣张地叫嚣:“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做的?老子做的又怎样?你去告啊!还七万块啊你奶奶个熊……” 而后又是一连串国骂,水长乐挂断电话。 “算了。”芒安石神情疲惫道。几万块钱,对他而言不足挂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水长乐凝视着芒安石:“又算了?” 芒安石察觉到身旁人吐字里的怒气,晃了晃神。水长乐是性格温柔似水的人,他第一次从其身上感到“生气”的情绪。 在生他的气吗?芒安石有几分茫然。 “被人泼脏水,被人霸凌,最后就算了?” “被人嘲讽,被人使脏手段,最后也算了?” “合法权益受到侵害,纵容违法者肆无忌惮,最后也算了?” “芒安石,你懂不懂大度隐忍与睚眦必报之间,还有自我保护?自我维权?” 芒安石被水长乐一连串问句打蒙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 另一边,拥堵的马路上,罗步正不顾城市禁鸣的要求,使劲按喇叭要前方车辆提速。 副驾座和后座的两个青年面色难看,却不敢说话。 有路怒症的人,最好不要刺激。 罗步正怒火中烧。 他今日本想借烟火大会和苏茜确定男女关系,没曾想遇到了芒安石和水长乐。 芒安石还好,依旧是过去那股清高劲。那个叫水长乐的年轻人,看着话不说,却句句让他如坐针毡。 嘴上没讨到好就罢,一顿烧烤还多让他破费了一千多块。苏茜在一旁,他也不好意思提aa,只能忍气吞声先把账结了。希望他同行的两朋友能识趣点,一会回家主动把款项平摊。 吃完烧烤,他们也去了烟火大会。 气氛正好。 罗步正很自信地掏出一个月工资买的项链,向苏茜表白了。 结果想象中“泪流满面说我愿意”的画面并未出现,苏茜皱着眉头表示说“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 罗步正当女孩欲拒还迎,不由分说想要强吻,却被苏茜扇了一巴掌。周边人好奇的目光让他很没面子。 好在两朋友还算给力,离开功夫买了几打游乐园的冰啤,并帮忙劝酒。 罗步正盘算好了,今天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拿下苏茜。 这一年他没少在苏茜身上下功夫,两三天请一次奶茶,经常车接车送,请整个部门吃饭,还送过一次名牌口红,加一起也花了小两千块。 将人灌个半醉,罗步正打算带回去生米煮成熟饭,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乱他的计划。 看到芒安石和水长乐将人带走,罗步正气不打一处。 看着自己贷款买的十多万车子,又看着芒安石的百万豪车,想到学生时代对方家境优渥学习优异,自己追求多年的女神偷偷给芒安石写情书,罗步正多年的嫉恨叠加,将怒火发泄在百万豪车上。 两个朋友如何劝阻都没用。 罗步正发泄完也有两分后怕,他知道豪车的赔偿金很贵,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监控。 他也清楚芒安石的性格,无论是习惯忍气吞声,亦或宽仁豁达,总之不爱计较。 想到这层,他顿时没有心理负担。 因而在路上接到水长乐的电话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多管闲事。 理直气壮输出一通脏话,发泄了怒火,罗步正挂掉电话后,隐隐有几分担忧。 但这份忧虑很快就消散了。 反正又没证据。 有证据又怎样?坏了我的好事,活该! == 停车场,物业处。 水长乐让芒安石报保险,自己则拨打报警电话。 保险人员来得很快,看到车辆损毁状况,目瞪口呆,最后确定了七万六千元的定损。 两名警察稍后赶到现场,在听闻定损金额后,也从原本打算调和变得逐渐重视起来。 “你们两,是不是以前来过我们所?”瘦高个的年轻警察打量两人道。几秒后,警察自问自答:“我想起来了,你们是之前帮忙抓小偷那两人。” 水长乐也认出对方,上次打交道,对方做笔录认真负责,给他留下好印象。 瘦警察:“对了,你们上次抓的那小偷,还真进体校了。我听体校的教练说,他这成绩,好好训练,下半年就能参加全国运动会。” “好事。”对于迷途知返的羔羊,水长乐喜闻乐见。 瘦警察:“对了,那小偷后来还来我们所打听你的信息,说要感谢你。我想泄露个人信息不好,没给他。” 水长乐摆手:“千万别,萍水相逢,赠人玫瑰,尚有余香。” 瘦警察:“你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水长乐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什么人啊!”瘦警察愤愤不平,“不过你这情况有点麻烦,没有监控,不好确认肇事人。” “我有的。”水长乐道。 他之所以敢这么强势,便是因为车内安装了24小时的行车记录仪。保险人员来之前他便查看过录像,确认了肇事者是罗步正。 警察:“有证据那就好办了,明天我们就让肇事人来所里报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严谨处理这事情。” “警察办事我放心。”水长乐说着,又看向物业主任。“根据《合同法》和《侵权责任法》,我们有权向侵害人或保管人任一方要求承担赔偿责任。如今侵害人明确,我们肯定是起诉侵害人,但你们有义务提供证据,配合调查。否则起诉失败,我们只能要求保管人来承担。” 物业主任松一口气。能找到肇事者自然再好不过,他们也能免于被诉讼的风险和巨额赔偿。 “您放心,我们肯定尽心尽力配合。今晚所有的监控录像,虽然没能拍到事发情况,但附近监控或许也有线索,我们会全部拷贝交给警察。之后若有需要我们出面佐证之类,尽管吩咐。” 水长乐点头,麻利地和几方对接后,才搭乘保险业务员的车离开停车场。 车上,水长乐一路无言,窗外的霓虹流进玻璃,他的脸忽明忽暗,情绪不明。 两人到家时,豪华小区只剩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火。 芒安石看着温柔不再的水长乐,惶惶不安。 不安不是来自眼前人陌生的强势。 而是他担心被眼前人讨厌嫌弃。 “你……生气了?”芒安石小心翼翼。 “没有。”水长乐淡淡道。 芒安石有些沮丧,没再说话,静静地跟在水长乐身旁。 路灯下两个身影无比寂寥。 到了单元楼前,水长乐停下脚步。 “安石。”他轻声道。 “嗯?”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替你不甘心。” “不甘心?”芒安石不解。 水长乐凝视着芒安石,眼窝处发红。 “我以前也以为,隐忍和大度是美好的品德。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但我现在认为,真是荒谬。 小人愈发活得潇洒肆意,君子反而活得如履薄冰。 至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或许是世人自我慰藉。” 芒安石不知水长乐为何感慨,但他看到水长乐眼底溢出的湿润,躺在下睫毛上,在微弱的灯光里翻滚。 他这一夜复杂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泪珠涤荡,变得简单分明,只剩一个念头,不想眼前人难过。 “芒安石,你不要什么心事都藏在心底,也不要什么事都怪自己,好吗?” 不应为一只冥顽不灵的鬼浪费人生。 不必陪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唱独角戏。 不用在自愧中做所谓的自我赎罪。 更不需用别人的过错来惩戒自己。 芒安石感觉,水长乐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在看他。 对方的视线聚焦在他眼底,似乎又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其他人。 芒安石刚想说什么,身前人忽然踮起脚尖,将他拥入怀中。 “安石,以后开心和不开心,都和我分享。至少在我面前,不需要压抑自己,不需要委曲求全,好吗?” 从后颈到胸膛的温热逐渐蔓延,芒安石的脑海只剩雪一样的空白。 岁月里那些百口莫辩的流言,不为人知的苦楚,忽然变得微不足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以牙还牙(下) 翌日。 水长乐难得在床上赖了半小时。 洗漱完走出房门, 芒安石已经坐在餐桌边看新闻。 “我去这附近的网红早茶店买的茶点,你试试。”芒安石说着,从桌边硕大的保温袋中拿出一大摞包装精致的锡纸盒。 水长乐看了眼,肠粉、云吞面、黑松露西士多、菠萝包、蛋挞、蒸肉饼、鸳鸯奶茶…… “就我们两人吗?”水长乐不确定道。 芒安石愣了下, 才发现桌上的分量的确有些夸张。 他打包时只想着, “这个长乐应该喜欢”、“那个也让长乐试试”、“长乐会不会想吃面不想吃面包?”不知不觉便点了一堆。 “我……我早餐比较能吃!”芒安石扯了个理由道, 在水长乐探寻的目光中,生硬地转移话题, “放个电影看吗?” 水长乐点头:“好。” 芒安石着急忙慌地打开投影,随手选了一部《命运化妆师》, 也没细看简介便点了播放。 芒安石是从悬疑电影分类里选的影片, 因而看到女主是名遗体化妆师时, 芒安石拿汤勺的手顿了几秒。 而当女主在给破损的遗体修复容貌时,芒安石嘴里的云吞没有咀嚼, 一不小心大半个滑入喉咙。 芒安石小心翼翼看向水长乐, 见对方面色如常, 滋溜地吸着面条,丝毫不受电影画面的影响,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随着电影推进,芒安石愈发不安。 因为这部电影里, 竟然有百合加师生恋的元素。躺在冰凉铁板上的女尸, 和站在一旁的遗体化妆师,在学生时代曾有过不被外人所知晓的禁忌师生恋。 电影拍得悲伤又唯美,但芒安石已经完全看不下去剧情,只看到屏幕里漂亮女老师和女学生, 在眼波流转里, 将缠绵悱恻演绎得淋漓尽致。 电影落幕时, 桌上过度丰盛的早餐也消灭了七八。 “芒老师,你不是早餐比较能吃吗?我怎么感觉我才是消灭食物的主力军。”水长乐摸了摸肚子,果然吃饭得专心,边吃饭边看电影的后果就是饱食过度却后知后觉。 芒安石抿了口咖啡,装作不经意道:“这电影挺唯美的。” 水长乐点头。 见水长乐没发表意见,芒安石忍不住:“你怎么看呢?” 水长乐看到芒安石眼底一闪而过的忐忑,心下了然。 他明白芒安石在局促什么。 若放往日,他一定会表示这部电影价值观正确,师生恋没有好结果。哪怕到此刻,他的态度依旧如此。 对于芒安石,他从未将两人置于师生关系里。实际上,他比芒安石还虚长了一两岁。可他却不能告知对方,我们只是在名为神域的虚拟世界里,扮演着两个角色。 在芒安石的视角里,他们便是师生。对方会因这段关系惴惴不安,再正常不过。 年龄、伦理、社会舆论、利益关系,全部都是跨不过的坎。 即便一份感情真的纯粹到只剩情感,却终究无法以纯粹的姿态存在。没有人能成为一座孤岛,总会被俗世所挟制。 水长乐迎着芒安石不安的目光。 “师生恋当然是不好的。” 芒安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萎靡。 “不过在现代社会,也没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老传统了。一段师生关系,短暂一两月,长则也就几年,总之是阶段性的。” “既然知道一段感情要遭受舆论谴责,要对抗世界,还要不顾一切的发展,说明两人勇气可嘉。有这份勇气,为何不按捺住所有蠢蠢欲动,待到关系结束,待到花开呢?” 水长乐说罢,脸颊都有点发烫。 这套说辞,明明是他给早恋学生画饼用的。 自己以前对师生恋明明没有pnb方案的。 真双标。 芒安石的瞳孔亮了几分。笼罩在不敢直面的情愫里最后一层薄雾,也渐渐消散。 “我……” 芒安石正想说什么,水长乐的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但记忆力超群的水长乐一下知晓来者何人。 他接起电话,打开免提。 “喂。我同意赔偿了,你们撤案吧。” 芒安石眉头微蹙,声音通过电话线有些变质,但芒安石还是分辨出来人,罗步正。 “你们听到没有。”罗步正不耐烦。 水长乐冷漠道:“不可能。” 罗步正气急败坏:“想讹钱是吧?芒安石?你父亲贪污受贿不够你花啊?还想剥削小老百姓啊!我明天就去举报你!让你爸连着你这狗儿子一起坐牢!……” 水长乐想按挂断键,被芒安石握住手。 “如果你觉得我父亲有问题,尽管去中/纪/委举报。至于我们的事情,交给警察和法院处理。” 芒安石说罢,没给对方继续叫嚣的机会,挂断通话。 水长乐递过还未开封的冰鸳鸯奶茶:“别把狗吠放心上。” 芒安石点头。 若放以往,他大概会忍下来,表面无事内心煎熬,而后用几天时间慢慢消化,直到被恶言恶语切出的伤口愈合、结痂。 现如今,他决定遵从本心。 人生一世何苦忍,恨是,爱亦是。 == 派出所。 昨日受理案件的瘦警察给芒安石和水长乐递了两杯茶。 瘦警察笑着道:“辛苦你们两跑一趟了。虽然那个破坏车的家伙很可恶,但我们派出所有原则,能调解尽量调解,不能调解再移交司法部门。” 水长乐端着水杯,不为难公职人员:“好的,我们公民尽力配合警方。” 一旁的芒安石则在翻阅手机,片刻后,将手机递给水长乐。 屏幕上是本地论坛页面,热门帖子里有一耸人听闻的标题《前市长儿子讹钱欺人!从学生时代便为非作歹,已成社会一毒瘤,贫苦小民有苦无处伸》。 水长乐挑眉,点开帖子。 官二代,欺凌弱小,这类关键字很有热度,发帖不到一小时便有三百多回复。 帖子里没有指名道姓,但细节信息便是在描述芒安石。 发帖人全篇胡编乱造,恶意中伤,含沙射影,没啥文学素养,但字里行间很能挑动人的神经。 底下的回复中有人猜出了是芒安石。 也有似乎和芒安石相识之人表示其并非这种人。 “罗步正发的?”水长乐问道。 芒安石点头。 水长乐看着上下唇抿成一条直线的芒安石:“你打算怎么做?” 这一次,芒安石没有说出让水长乐心生郁结的“算了”,而是打开邮箱,很快编写了一篇邮件发送。 “我已经全权委派给我的律师团队操作了。首先我会起诉论坛,让对方提供发帖用户相关信息;而后我会以诽谤罪和侵犯名誉权对罗步正进行上诉,绝不和解。”芒安石冷静道。 他过了年少吃闷亏的年纪。 他清楚就算自己黑客技术精湛,以不合法手段获得诽谤人的信息,也不被法院采纳,甚至得不到他人信任。 他不再是青春莽撞又天真的性子。 他不会再看到造谣发怒,跑去和对方要说法,天真地要求对方道歉。 也不会在求助父母无门后,一个人委屈落泪,从此变成被动型的隐忍人格。 他也不愿再强颜欢笑,假装大度。 他不会再听从父亲绝对而畸形的“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去相信母亲的“用爱感化他人”。 他只想把他剩下不多的,对这个世界的温柔和喜欢,留给值得的人。 水长乐看着和昨日截然不同的芒安石,唇角上扬:“我们芒老师,好厉害呢!” 上一秒还神闲气静,运筹帷幄的男人,下一秒忽然红了半张脸。 == 派出所的小会议室。 芒安石和水长乐坐一排,罗步正坐对面,瘦警察则坐在一侧。 瘦警察笑得跟弥勒佛一般,对着罗步正道:“人家芒先生非常通情达理,愿意接受和解。” 罗步正眼神凶狠地盯着芒安石。 芒安石今日穿了件高级定制的风衣,整个人意气风华,闪闪发光。 相较之下,罗步正本就五官拙劣衣品差,又被一早传唤到派出所,精神萎靡,整个人像刚从难民窟逃出来。 瘦警察兢兢业业,见气氛不好,主动道:“罗先生啊,故意损坏他人财物,金额在五千元以上,是要立案的。而且根据法律,是可以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芒先生的车子破坏是比较严重的,保险定损是七万六千元,算是金额较为巨大的。我个人的意见,我们调解还是走民事途径,您在损坏赔偿基础上,再添加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芒先生这边出个谅解书,你们看如何。” 没等芒安石发表意见,罗步正拍桌而起:“就那几道痕和破灯要七万六?还要什么精神损失费?荒谬至极!我看你们就是合起伙想来讹钱吧!” 芒安石无动于衷,眼神冰冷。 罗步正讨不到好,朝瘦警察开火:“我知道了!你是想拍这小子马屁是吧?前市长的儿子,尚有余威是吧!了不得呀啊!官官勾结啊!明天我就去告你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想讹老子钱……” 水长乐掏了下耳洞,拍拍芒安石胳膊,示意对方和自己出门。 罗步正还以为自己戳中对方要害,骂得更加猖狂。 水长乐和芒安石走出会议室,水长乐顺带把门带上,狡黠一笑。“我们先去喝个咖啡吧,要相信警察叔叔。” 二十分钟后,派出所办公室,外卖的咖啡和一脸怒气的瘦警察同时到来。 没等水长乐开口,瘦警察直接道:“是我错了,还想着让你们和那鬼东西和解,我今天就把案结了移交检察院。” 水长乐很体贴地递过咖啡。 “你们千万别和这种人和解!”瘦警察一反之前的说辞。 芒安石点头,顺带给瘦警察看了律师团队几分钟前赶出来的律师函。“我个人会以侵犯名誉权起诉他,也麻烦您这边以损害他人财物进行结案,方便检察院后续起诉。” 瘦警察咬着牙道:“可惜这个金额估计只能判个两年,这种渣滓就该关个十年八载。” 水长乐反而安抚道:“没事,这人是公务员,有了案底,这辈子都吃不了公家饭了。就他的性格和手段,到哪都不受待见,恶人自有天收,您别在他身上浪费情绪。” 瘦警察一口闷了半杯咖啡:“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又懂事又有手段还会安慰人,世界上多点你这样的人,我们警察也不用这么苦逼。” == 之后的一周,芒安石不断接到罗步正的电话,对方愿意赔偿十万金额,请求芒安石出具谅解书。 芒安石只是冷笑一声便挂断。 再之后,瘦警察向芒安石告知了处理情况。派出所结案后,案子移交检察院,很快上法庭进行庭审,最终判处罗步正两年有期徒刑,赔偿七万六千元。而侵犯名誉的事情,律师团队也继续跟进。 罗步正的事情,很快成了芒安石生活里的过往云烟,就像那道刻在芒安石心上的疤,终于被神奇药膏所修复。 神奇药膏,名为水长乐。 == 校园时光,朝气、重复又易逝。 转眼便来到十二月。 平日再怎么爱玩闹的学生,也开始收心准备期末考。毕竟期末成绩关系着寒假能不能安稳度过,以及春节压岁钱的厚度。 由芒安石带动的“以考代练法”得到推广,朝凤高二的学生平均三天一场考试,频率直逼高三生。学生们从最初的叫苦连天,到如今麻木习惯,甚至一天不考瘆得慌。 比如此刻。 班主任赵启明宣布周五下午的数学考试取消,改成去电影院看校方组织的爱国电影时,并未迎来臆想中的欢呼。 台下。 白冰冰以书挡面,朝同桌抱怨:“这考试肯定躲不掉,芒阎王不会补上考试的次数,只会增加考试的深度。” 一想到一张考卷大题全部是压轴题难度,白冰冰顿觉人生艰难。 水长乐笑着刷手中的奥赛卷:“难点挺好,重复做已经掌握的知识点意义不大。” 白冰冰狐疑地看着水长乐:“我发现,你最近老是替芒阎王说好话!” “有吗?” 白冰冰点头,非常明显。 水长乐本还想解释两句,手机跳出信息,恰是芒安石发来的。 【周五电影结束,一起吃饭?】 水长乐回复了【好】。 “不要沉默?这是谁?我们年级的?网名充满了中二文艺风。”白冰冰凑过头,好奇道。 “不是,一个朋友。”水长乐道。 芒安石的微信名就是“芒”,“不要沉默”是水长乐为其改的备注。 临近放学时,顾惜蕾惯例来约饭。 两人在凤凰林中交换消息。 “最近学校风平浪静,连个八卦也没有,太无趣了。”顾惜蕾唉声叹气。 水长乐笑着摇头。 顾惜蕾终究还是构建师的心态,想要有波澜,有剧情,有构建分。 可对于真正的老师,这般安稳平静的日子可望不可求。大多时候,他们都能被叛逆期学生们搞出的动静头大,或者被上级布置一堆匪夷所思的任务。 “对了,我听说校长又收到恐吓信了,跟上次一模一样,也是用杂志拼剪的。”顾惜蕾道。 水长乐咬着三明治:“上一次是十月份了吧?隔了这么久,黄花菜都凉了。” 顾惜蕾点头:“对啊,校长这次都没发火,就叫来保卫处要求加强学校巡逻。” 水长乐顿了下:“不过……收到恐吓信还是报警的好。” “可能校长觉得报警小题大做吧?都间隔两个月了,也没点实际行动,要吓唬人还是要勒索,也太没诚意了。”顾惜蕾分析道。 “对了。”顾惜蕾猛地想起什么,正要打开的沙拉盒子又重新盖上,一本正经地看向水长乐。 “干……干嘛?” 顾惜蕾眯着眼:“你是不是和芒安石确认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水长乐呛了一口:“什么?” 顾惜蕾回想起昨天的教师聚餐。 高二教化学的李老师准备和交往六年的女朋友结婚,因而宴请了全年段的老师吃最后的单身席。 酒足饭饱,除了还在哺乳期的女老师,其他年轻老师都续了第二场ktv。 包厢内,几名理科班的女老师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朝他们飘过来,似乎有所筹谋。 果不其然,下一秒,其中一个女老师便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位女老师显然是该游戏的老手,提议的大冒险都十分社死,比如跑到隔壁包厢切割,然后唱一首最炫民族风;再比如叫来服务员问时间,然后亮出手臂上用薯片袋子捆绑一圈的手环,大笑三声说“其实我有手表,我就是想向你展示一下我的劳力士!” 几轮下来,已经无人敢挑战大冒险,不约而同选择了真心话。 到了十几轮时,芒安石中招,顾惜蕾看到女老师眼前一亮,用胳膊轻轻怼了怼身旁另一位新入职的女老师。 那新入职的女老师一头黑长直的头发,漂亮清纯,被身旁人一碰,半张脸羞红。 女老师笑得爽朗:“芒老师,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那芒老师,你有意中人了吗?” 同事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切”,比起前面真心话的刺激程度,这种问题过于小儿科。 有男老师立马识破:“陈老师,你问这问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女老师也爽利:“是醉翁,不过是帮别人问酒。” 同事们再次异口同声地发出“哦~”的声音,视线若有若无的飘向新入职的女老师。 就颜值,两人倒也算是金童玉女。 芒安石依旧一脸平静,等到大家起哄完毕,才道:“有意中人了。” 众人一愣。 朝凤的老师们其实是相当八卦的群体,除了火眼晶晶地抓出学生情侣外,也对同事们的情感状况十分热衷。比如校长和妻子貌合神离,校长是凤凰男攀上老岳父上位这类八卦,大家都心照不宣。 芒安石平日和人虽生冷疏离,却也不难相处,经过众老师观察,都一致认为其是黄金单身汉,样貌、才情、家世俱佳,工作敬业,私生活看起来也很健康。 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师,都想把家里的女儿或亲戚推销给芒安石。 “真的有了?哥们?”常和芒安石打篮球的物理老师“蹭”的靠近,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真有女朋友,我们约这么多场球,怎么没见弟媳来观战?” “就是,芒老师你要实话实说哦!不会是想单身求清静,故意虚设一个吧?” 芒安石握着酒杯,脸上难得能读出几分羞怯。“还不是,只是意中人,再等两年。” 在等两年? 众人琢磨一会,恍然大悟。 “女朋友才研二对不对?异地恋?要等毕业才能确定关系?”物理老师自作聪明。 芒安石微笑,没有接话。 毕竟实话实说,心上人才上高二,怕是要面临一场道德审判。 还在萌芽期的感情经不起狂风暴雨。 物理老师看着芒安石的表情,嘘了声:“真有啊?来来,赶紧说说,什么样的女神征服了我们芒帅!” 众老师好奇的眼神聚焦到芒安石身上,不容其搪塞。 “嗯,是个很温柔,很有主见,内心很强大的人。” “很聪明,知识渊博,又不恃才傲物,乐于助人。” “偶尔会很可爱,又有点小执拗,连骂人时都很有魅力。” “眼睛很迷人,被他的眼睛所凝视,便会不由自主沉沦。” …… 芒安石说着说着,脸颊愈发红润,也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爱意加速了血液奔涌。 周边的男老师们集体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你这是找了个海妖吧?” “被眼睛锁定就逃无可逃?你爱上的是美杜莎吧?” “骂人时都很有魅力?芒老师,你没救了,情路的苦,你只能自己受了。” 心有爱意的女老师则眼神落寞。 能具体到这程度,显然是情真意切,而非敷衍应付了。 顾惜蕾从回忆中回神,打量着身旁的水长乐,嫌弃道:“要不是清楚,芒安石最近走得近的人只有你,我都没办法根据那些形容词进行画像。” 水长乐低着头,一片凤凰木叶落在他腿上,又仿佛落到他心底,挠动着,痒痒的。 他不是没被人盛赞过,打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可芒安石的形容,还是让他触发出喜悦害羞等混杂的情绪。 芒安石对他的滤镜,着实有些厚了。 顾惜蕾一边拆开一杯草莓奶昔,一杯调侃道:“如果让芒安石知道,他心底连骂人都很有魅力的心上人,其实见一个男主撩一个,撩完还要让人肝肠寸断,爱而不得,从此成为心头朱砂痣,你说他会赶紧逃命?还是义无反顾沦陷?” 顾惜蕾已经放弃学水长乐走“拆cp”路线,她不是没尝试和努力过,事实证明,让人欲罢不能到变更神域世界的情感宿命,的确是种天生的本事。 水长乐被三明治呛了下,挣扎道:“芒安石说的,也不一定是我,对吧,可能是女主或女二,或者我们不知道的其他角色。” 顾惜蕾“呵呵”两声,没被糊弄。 “的确。他说那些一看就是被爱情蒙了心智的形容词,的确无法锁定你。但他后来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 顾惜蕾想到那晚,想要做媒的女老师非常执着,对着芒安石道:“不行不行,芒老师的描述太抽象了,该不会是拿神话人物还是动漫人物来敷衍我们吧?必须指向性明确点!” 有老师看不过去:“可以啦,别太为难芒老师。” 双方打闹起来。 顾惜蕾却听到芒安石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但我愿用所有,换他长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8章 约会 周五。 气温骤降。 明明天上挂着肉眼可见的太阳, 却如同画上去一般外强中干。冷风刺骨,钻得人皮肤生疼。 朝晨电影院离朝凤中学不远,因而成为学校指定的观影场所。 电影院外的几家奶茶店十分红火,一眼望去全是穿校服的学生, 看不到尽头。 “老电影院真不知变通, 这么冷的天还是只有冰可乐和爆米花。”陈真钦抱怨道。 陈真钦的同桌看了眼已经排到队伍前列的水长乐:“不用考试看电影, 长乐还请我们喝奶茶,学会知足吧。” 陈真钦看了眼身旁倚墙而站看手机的白冰冰:“哟, 学霸也会玩手机呢?” 说着,凑过头一看, 屏幕上显示——海淀中学特级名师数学精讲。 陈真钦一脸无语。 “不是, 姐, 你上次单元考数学都进全班前十了,还这么卷呢?”陈真钦语气浮夸道。 白冰冰是文科达人, 唯一的薄弱项便是数学。陈真钦亲眼见证对方数学在一个学期内, 从班里四十名前进到前十。 “前十而已, 长乐还是满分。”白冰冰的视线就没从荧幕上移开。 陈真钦想到这学期化身大魔王,每轮每科考试不是满分就会被科任老师撒娇地质疑——“长乐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怎么没考满分?”, 顿时感觉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就是人类间彼此的差距。 陈真钦啧啧:“你们两怪胎怪配的。” 白冰冰拿手机的手一僵,点了暂停,看向不远处已经在点奶茶的水长乐。 她想到前几天,她半开玩笑地对水长乐道:“我发现, 你最近老是替芒阎王说好话!” “有吗?” “有, 而且你上芒阎王的课和其他课状态不同!” “有……有吗?” “有, 你会一直盯着芒阎王看。” 而芒阎王看水长乐的眼神,也和看其他人不同。女性的第六感总是异常灵敏。 “可能……我欣赏数学好的人。” 白冰冰能感觉到,水长乐和芒安石间的微妙,她无法戳破,因为她连自己对水长乐的微妙情愫,也掩藏得小心翼翼。 但相较之下,还是自己比较有胜算吧。白冰冰心想。 “你的七分糖焦糖玛奇朵。”水长乐的声音打断了白冰冰的沉思。 白冰冰接过饮料,又看着水长乐将剩余饮品分给其他人。 陈真钦咬着吸管:“长乐,你后面要去参加奥赛培训?走竞赛这条路了?” 水长乐点头。芒安石和女主,显然不可能发展出感情线了。普通的课业太缺乏挑战难度,他略感厌倦。不如换条赛道保持新鲜感。 白冰冰神情落寞。 同桌就要离她而去,可她连表达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学校组织观看的爱国电影时长感人,接近三小时,甚至还有十分钟中场休息。 电影结束时,已是傍晚六点多,华灯初上。 走出电影院的学生依然保持着放周末的热情,三三两两结伴,飞奔着回家。 白冰冰坐在电影院大堂的僻静角落,双眼盯着不断有人流涌出的出口。 整场电影她都心不在焉,甚至连男主的全名都不记得。在经历了三小时的自我挣扎,双向抗辩后,白冰冰终于决定,要向她的同桌坦诚自己的情感。 会被拒绝吗? 长乐那么温柔一个人,拒绝也会很委婉吧? 白冰冰内心风起云涌,直到出口涌出的学生越来越少,从一窝蜂到只剩一两个落单,到最后,许久都没人出现。 是自己漏看了? 还是水长乐拉肚子蹲厕所了? 白冰冰正犹豫是否要给水长乐打电话时,大厅内走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戴着金丝眼镜和黑口罩,一身驼色的修身风衣,将本就高挑不俗的身材衬得气质又凌厉。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和大厅内正等新电影开场的女士们,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白冰冰认出,这不是别人,正是芒阎王。 芒阎王手中提着两个袋子,一个是门口奶茶店的纸袋,看大小是两杯装。另一个是某大牌的购物袋,看新旧褶皱和封口,应该是刚从商场采购,而不是用旧袋装东西。 白冰冰往柱子后躲了躲,不想让芒阎王抓到自己。 她有些好奇,今天的学生观影,只有各班班主任陪同前来,负责签到维序,科任老师并未参加。 芒安石走到电子购票处,看了一会片单,掏出手机发信息,片刻后,从购票机内取出电影票。 原来是刚来看电影。白冰冰心想。 两杯奶茶,显然是在等人。 自己竟然撞见芒阎王约会啦! 好想知道芒阎王这种高岭之花的另一半是什么仙女。 白冰冰好奇心拉到满格,又隐约心生一丝不对劲。 科任老师应该也清楚,学校下午组织学生来朝晨电影院。一般来说,老师并不喜欢让学生看到自己的私生活。来这约会,被撞见的概率太大了。 况且这电影院年代久远,设施陈旧,服务落后,周边几个商场的电影院都更舒适,适宜约会,芒老师为何选择这里呢? 白冰冰右眼猛地跳了两下,心里模糊冒出一个猜测。 她有些抗拒,想将要成型的想法压下去,下一秒,却看到等待许久的人从出口通道迈入大堂,小跑至芒安石跟前。 水长乐揉搓着手,微仰着头,和芒安石笑着说什么。 向来不苟言笑的芒阎王忍不住嘴角上扬,甚至露齿,笑容里满是宠溺。他从奶茶袋中拿出一杯热拿铁,轻轻贴在水长乐脸颊上,似乎在帮对方取暖。 那画面美好得同最唯美的海报。 白冰冰无法用师生情深来形容这种氛围。毕竟她从小到大,语文作文从不离题。 水长乐笑着接过奶茶,捧在手心取暖。 芒安石拆开另一个购物袋,从里面取出一银灰色精致的盒子。水长乐好奇询问,芒安石打开纸盒,内里是一条驼色围巾。 芒安石取出围巾,将其挂在水长乐修长的脖颈上,简单系了个结。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芒安石的小巧思,围巾和芒安石的风衣色系统一,两人并肩而站时,旁人便知晓其关系匪浅。至于旁人断定两人是兄弟、是亲戚亦或其他,便智者见智了。 白冰冰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放映厅通道,失落地重新缩回椅子上。 许久,她苦笑一声,哀叹自己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的初恋,哦不,暗恋。 罢了。 白冰冰打开美食点评app,决定去附近餐厅饱食一顿。 感情和胃,总有一个需要得到慰藉。 水长乐大概只有出了神域世界才知道,这一次,女主又爱上了他。 尽管这次,他的身份不是女主的班主任,而是女主的同桌。 == 电影院内。 “这个点,除了你们下午看的电影,就只剩这部文艺片了。”芒安石解释道。 爱国电影的排片十分离谱,接近八成,同期的其他电影大多分布在早场和午夜场,黄金场只有零星排片。 水长乐不甚在意。 事实证明,电影排片少的确不是爱国大片的锅。 这导演拍电影如同做ppt,画面转换生硬,情节莫名其妙,无需逻辑连贯。若要说优点,便是画面美轮美奂,男女主的情感细节也十分动人。 两人走出厅时,还看到一对情侣中的女生哭哭啼啼。 “他们错过了十年,十年啊!还好最后在一起了……”女生哽咽道。 男生安慰她:“相爱的人,即便错过时间和空间,也会再度相遇的。” “我们以后不会分开吧?” “怎么会呢?我们也一起看过初雪,不是吗?” 水长乐看着哭得稀里糊涂的女生,很震惊这种电影也能有人得到灵魂共振,导演看到怕是要将其“奉为知己”。 水长乐刚想和芒安石调侃两句,却见芒安石眼底微微发红,表情若有所思,似乎沉浸在电影情节中不能自拔。 水长乐:…… 好的,原来我才是格格不入那一位。 == 离开电影院,两人打车来到美食城,据说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美食节。 说是美食节,无非就是在几条主路上画出格子,允许商户摆摊卖小吃,恍惚间有种来到夜市的感觉。 水长乐很喜欢带着市井气的烟火味,哪怕所谓的特色美食,是全国各地千篇一律的臭豆腐、轰炸大香肠、糖葫芦、烤苕皮之流。 两人在入口处被塞了一手的宣传页,宣传页上标记了摊子的名称和位置。 “想吃什么?还是一路走一路吃?”水长乐问道。 他本以为芒安石的答案一定是“随便”“都可以”,没想到芒安石在宣传页上看了许久,开口道:“去吃这家小林乌冬面,怎么样?” 水长乐愣了两秒,平日没见芒安石有任何食物偏好,但他很快想明白。 刚才那部文艺片里,男女主初次约会,男主便带女主去吃乌冬面。 电影里,经营乌冬面店的是位两鬓发白的老爷爷,他会用五个小时去熬制一锅鸡汤做汤底,每天只能卖十几碗面,又废时又不赚钱。 女主好奇老爷爷有高社保,为何不安享晚年,何苦折腾。 老爷爷说,五年前他的老伴去世了。老伴生前最爱的便是他做的肥牛乌冬面。每次想老伴时,他便会做一份乌冬面加溏心蛋。 两年前,有个情场失意的后辈来拜访他,老爷爷请他吃了乌冬面,说起了他和老伴六十年相濡以沫的爱情。 后辈深受触动,忽然觉得那点小矛盾小纠葛很可笑,翌日便主动和女友道歉,两人和好如初,年底便结婚了。 老爷爷被邀请参加婚礼,看到新人美好的牵手和誓言,想到自己和老奶奶年轻时的时光。他便开了这家面店,将爱和美味传递下去。 男女主听完故事深受触动。 水长乐印象深刻的一个细节,是男主哆着一根面条,对女主说,“面条越长,感情会越久哦!”,结果刚吸几口,男主便看到面条另一端出现在汤底,急忙假意让女主看窗外,飞速地用手指捞起另一根面条续上。 当时水长乐只想和男主科普,你们吃饭前没洗手,人的手上平均有一百五十多种细菌,以大肠埃希菌和葡萄球菌为主,用手进食的行为万万不可取。爱情诚可贵,卫生价也高。 “不喜欢吃吗?”芒安石的话打断了水长乐的回忆。 芒安石见水长乐久未回答,还以为对方不想吃。 水长乐:“ok,就吃乌冬面。” 乌冬面的摊子在主路美食街的街尾,因为街道是单向门,进去出来需要折返,因而街尾的摊子生意相较前段萧条许多。 卖乌冬面的老板是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小年轻,正用手机打王者,看到两人来到他的摊子前诧异了几秒。 “你们要吃?”老板确认道。 芒安石点头。“要两份肥牛乌冬面。” 老板叹气一声,对着手机道“萍水相逢的队友们,对不起你们了,生活所迫,老子只能挂泉水了”。 说罢,按掉手机,系上围裙,熟练的开工。 水长乐和芒安石坐到摊子后方的折叠小木桌旁,等了七八分钟,两碗热腾腾的汤面便上桌了。 肥牛铺满了碗面,撒了鲜嫩的小葱花,用料看十分良心。 芒安石问老板:“这鸡汤,是熬五个小时的吗?” 老板表情奇怪地盯着芒安石,额头上写着“你有事吗?”,片刻后道:“当然不是啦先生,这鸡汤肯定是用浓汤宝的啦。” “这样啊。”芒安石表情有几分失落。 老板以为芒安石是不满意性价比,解释道:“先生啊,你不要觉得在小摊上吃一碗面三十八贵,这美食街的进场费很贵的,我赚不到什么钱的。” 水长乐忍不住嘴角上扬。 吃饭时候,果不其然,芒安石相信了电影里那没有依据的迷信,一根根哆着面条,企图找出最长的一根。 半天没新客的老板见他吃得费劲,从消毒柜中拿出一把大剪子。“先生,你是不是觉得面条太长?我把你剪几下剪刀消过毒,专剪熟食的。” 芒安石急忙护住碗,没让老板剪断他的爱情线。 水长乐在一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老板一脸莫名。 一碗吃罢,竟然有些涨肚。 芒安石看着远方光怪陆离的天空,没头没尾感叹了句“可惜这座城市不下雪。” 水长乐却诡异地明白了芒安石的思路。 电影里,男主和女主吃完乌冬面时,天空恰好下起了雪,是初雪。 男主对女主说:“你知道吗,一起看初雪的人,便能白头偕老。哪怕相隔天涯,最终也会再相聚。” 导演仿佛硬要圆这句台词,男女主在经历种种波折后分离,却意外在十年后初雪的日子,再度在城市街头相遇。 可惜这座南方城市冬日的最低气温也在零上,或许只有在最冷的日子,城市中央山脉的最高地,能看到一片薄霜。 两人买了两杯芒果西米露,散步在人流如织的夜市。 烟熏火燎的烧烤摊,臭气熏天的螺蛳粉摊,人和人之间的面貌,仿佛都因烟火气变得模糊。 美食城内除了餐饮小吃,也搭配了少量工艺精品店、密室逃脱店和剧本杀店等。走到路口时,水长乐顿住脚,对芒安石道:“你等我几分钟。” 芒安石以为对方要去洗手间,点头,坐在一家咖啡店外的长木椅上。 十分钟后,水长乐小跑着回来,喘着气,呵出一团团白雾。 “送你的。”水长乐递过一纸盒。 没有包装纸,没有绑彩带,纯粹的原木色纸盒。 芒安石疑惑地接过,打开,将纸盒内的东西取出。 一个水晶球摆件。里面的图案是旋转木马。 精品店内一百多块钱的礼物,论品相精致度,远比不上芒安石会去消费的店铺。 摆件下有开关,芒安石按了一下,水晶球亮起,播放着轻音乐,球内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芒安石怔住,盯着水晶球许久,又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笑着道:“这样也算,一起看过初雪了。” 城市的繁华霓虹和小摊的蒸腾烟火,在这一刻变成了虚无,芒安石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人的眉舒颜笑。 == 翌日。 水长乐是被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的。 从床头将手机摸起,水长乐先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五。又看了眼来电显示,顾惜蕾。 水长乐在起床气和理智间斗争了十秒,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 “长乐长乐长乐!你现在在学校吗?在宿舍吗?”顾惜蕾说话同机关枪般快速。 水长乐无奈地叹口气:“不在。” “不在不在不在?你怎么能不在呢?”顾惜蕾一副大惊小怪样。 水长乐简洁明了:“我在芒安石家。” 电话那头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长乐啊,你在这里,还是未成年人啊!”顾惜蕾身为教师的良心忽然觉醒,苦口婆心道。 水长乐揉着眉心:“没你想的龌龊,我睡客房。” 顾惜蕾语气带点失落:“哦,这样啊。” “这一大早给我电话,不给个充分理由,你就别想我帮你做政治教案。”水长乐道。 “别别别。”顾惜蕾连忙切入正题,“我也是一大早起来上个洗手间,准备回笼觉,翻了一会儿学校贴吧,结果看到一帖子。” “什么帖子?” “朝凤中学发生恐怖凶杀案!” “学生又唯恐天下不乱编鬼故事了?” “不是不是,好像确有其事。” 水长乐以为是过去的案子,无奈道:“就算是,我们不能找个早上八九点的阳间时间讨论吗?” “不是啊……帖子说,死的是校长,现任校长,刘毅成。” 水长乐瞬间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 “刘毅成?学生恶作剧或者诅咒吧?”水长乐分析道。 朝凤的贴吧内,常有学生挨老师批评后,心有不服,编造些老师的小道消息,或者给老师头像p个乌龟身子,当然还有最直白的刷了满屏的xx死了这般弱智举动。 顾惜蕾:“我本来也觉得是学生恶作剧,但我看发帖的描述和照片,还有底下的回复,特别煞有其事。我以为你在学校宿舍,所以才赶紧来向你求证。算了,我把帖子转发给你,你看下。” 很快,水长乐收到顾惜蕾发来的链接。 发帖人自称是高三的住宿生,打算大周末卷一把,天刚亮便去自习教室。 没料到经过行政楼时,发现底下竟然停了好几辆警车,警戒线贴满了一楼电梯和走道。 几个月前,朝凤的西翼楼刚发生死亡事件,学生很敏感,马上意识到有命案发生。也顾不上早自习,站在外围想一探究竟。 有警察发现他的踪影,让他远离行政楼。他便躲在行政楼前的一块宣传栏后。 他往楼上看,发现所有警察最后落脚处,都是六楼最右侧——校长室。 十几分钟后,他看到警方从校长室搬运出一裹尸袋。 底下的评论,来自于同样早起的学生。 有不明所以,态度和水长乐差不多的。 【一大早编故事呢?】 【这故事我还挺喜闻乐见的,早就看刘某不爽了,就我们那高价校服和坑爹质量,中间不知收了多少回扣。】 【生产校服的厂商是校长的亲戚不会有人不知道吧!】 【楼主的故事短小、爽、惊悚、悬念十足,建议加长续写,投稿《恐怖故事会》】 【我也希望楼主说的是真的,可惜太假了。】 有同样声称自己是住宿生的。 【我在宿舍走廊背单词,也看到行政楼前的警车了!我还好奇什么情况!楼主再探再报!】 【卧槽,看到楼主帖子我牙也没刷,立马从宿舍跑去看热闹了!警车、警戒线什么都是真的!还有很多警察在校长室外!】 【我在操场背课文,我也跑来围观了!确实是校长室出事,确实有人死了,但不能确定死者是校长吧!】 【校长室内除了死校长还能死谁?】 …… 水长乐刚想翻页,发现帖子被删除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9章 校长 关掉帖子后, 水长乐便无法再安然入睡。 不知为何,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和之前江尚午的伪装坠楼案、以及十五年前沈凤鸣的死有莫大关系。 这一次的死者是谁? 真是校长吗? 如果是校长,那意味着之前两封恐吓信并非恶作剧? 水长乐在床上翻来覆去, 企图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 他拿起手机, 给宿舍群发送信息。 以下铺李密的八卦程度和对灵异事件的热衷, 肯定会获得第一手消息。 可惜水长乐失算了。 李密对灵异的爱,终究不及对周公的爱。 宿舍群静悄悄的, 众人仍在与周公进行深度约会。 门外传来响动,水长乐麻利地起床, 开门。 芒安石正打算偷偷做个爱心早餐, 展现一下自己这周精进的厨艺。水长乐忽然拉开房门, 将他吓了一跳。 “吵醒你了?” 水长乐摇头:“没,睡不着。” 芒安石看了眼墙上的复古挂钟:“再去睡一觉, 我做完早餐喊你。” 水长乐:“不了, 回笼觉质量不好。” 最终, 两人一起在厨房做早餐。 窗外的天从灰蒙蒙变成鱼肚白,而后变成霞光万丈。一桌简单的早餐也大功告成。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摆放餐盘,忽然觉得,未来的每一天都如此美好, 让人期待。 早餐惯例播放一部电影当背景音, 芒安石这次留了心,专门选择了适宜下饭的温情喜剧片。 早餐结束前,芒安石收到了教务组群发的信息,要所有老师今天九点半前回一趟学校。 芒安石以为是要开临时会议之类, 并不想错过和水长乐短暂的相处时光, 难得的点开阮主任的微信打算请假。 芒安石平日和其他老师少有深交, 和阮主任之前的对话,全部都是各种节日里用群发助手发送的祝福信息。 芒安石的手指停留在对话框输入处许久。 芒安石平日没缺勤过,一时想编造理由请假,竟有些犯难。 实话实说,我想和我的学生享受周末? 阮主任怕是会直接报警。 说自己有个头疼脚痛食物中毒? 教师请病假需要附上病例。芒安石还学不会精湛的造假技术。 芒安石切换到搜索软件,输入了如何合理请假。 【答案一:昨晚我太奶奶托梦说我今天不宜出门,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芒安石:…… 【答案二:今天小区旁商场全场五折,我要和大妈战斗!加入血拼队伍!望组织支持我的斗争!】 芒安石:…… 【答案三:我家狗来大姨妈了!我要带它去宠物医院!这不是小事!因为我家狗是公狗!】 芒安石:…… 芒安石搜寻半天,终于找到相对靠谱的一条。 【用热毛巾将额头温度升高,而后用温度计营造适当高烧的假象,将温度计拍给领导,表示需要休息。若要更逼真,还可准备适当退烧药等。发烧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病症,未必需就医又需要休息。】 芒安石抿了抿唇,决定采纳该办法。 【阮主任,今天可以请假吗?有布置工作或任务一定会按时完成。】 芒安石编辑完信息发送。 如果阮主任直接同意,再好不过。 如果阮主任不同意,自己再发“高烧照”表示身体不适。 “怎么了”水长乐看着芒安石多变的神情,询问道。 “没事。”芒安石摇头,不敢说实话。 学生时代都没有说谎请假的经历,没想到当了教师后反而填补了。 五分钟后,阮主任回复信息了。向来说话简洁的阮主任,这次竟然发了很长一段。 【芒老师,最好还是来一趟,不是教务组要求的,是警方要求。学校内出了点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难以概括,尽量出席。如果今天没来,后面可能更麻烦。】 芒安石疑惑,警方要求?什么情况? 水长乐也收到了顾惜蕾发来的信息,火急火燎地表示“凌晨的帖子大概率为真,学校组织教师集合开会。” “你要去学校吗?”水长乐抬头问芒安石。 还在困惑中的芒安石缓过神:“嗯,你怎么知道。” “顾惜蕾和我说的。你要去的话,我可以一起吗?” 芒安石点头,这方案再好不过。 == 朝凤中学。 大会议室。 老师们看着房间内进进出出的警察,皆是一头雾水。 有消息灵通者低声道:“校长死了。” 一句话如同一颗石头投入如镜的湖面。 “不会吧?今年体检阮主任还说校长数值比他好?” “不是病故,据说是凶杀案。” “凶杀?!什么情况?” “我听说就死在校长室内!” …… 教师们窃窃私语,彼此不安中又充满探究。 芒安石摆弄着手机,正和水长乐发信息。 水长乐:【我在自习室等你,你那有什么消息吗?】 芒安石将身旁教师的道听途说都发给水长乐。 正聊天时,一名穿着制服、身材壮硕的中年警察走入会议室。 “烦请各位老师周末来学校一趟,是有些事情向各位老师咨询,大家不用紧张。”警察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未敢出声。 警察继续道:“一会我的同事会分房间逐一和大家聊聊,聊完后便可以离开,占用各位老师周末休息,先抱歉了。” 警察将和会议室同层的小会议室、休息室以及几间小办公室都作为“聊天场所”。 芒安石的“聊天”顺序很靠前,在第一批。他走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会议室内是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男警大约三十出头,一脸严肃,坐在软沙发上也腰板笔直。 女警看起来刚入职的模样,腿上放着笔记本,正弯着腰写着什么。看到芒安石进门,还轻轻地“哇”一声惊叹。 男警瞪了女警一眼,随后示意芒安石坐到对面。 “就是简单的例询问话,不用紧张。”男警道。 芒安石点头。 “你对刘毅成,也就是朝凤中学的校长,印象如何?” 男警问完,见芒安石低头拧眉,似乎在组织语言,补充道:“我们的谈话都是保密的,绝不会向第三方泄漏,您畅所欲言,也算提供线索,尽公民应尽的义务。” 芒安石摇头,实话实说:“我刚入职一年半不到,平日里不喜交际,校长的职责和我的工作岗位也无交集。除了开学典礼,教师大会和偶尔全员培训外,我都不曾见过校长,很难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男警的手指甲在沙发扶手上磨搓两下:“即便交集不多,也有个粗浅印象吧?” “我只能说校长开会时不迟到,不早退。” 男警:“那你从其他老师或学生口中呢?听到的关于校长的风评?” “抱歉,我对他人的私生活毫无兴趣,也不喜欢参与任何八卦讨论。” 男警盯着芒安石,参不透对方是迂回老道,还是油盐不进,亦或真活得不食烟火。 “请说一下,昨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做什么?有人能证明吗?” 芒安石眉梢一扬,这显然超越了配合调查的问话范围。 男警再次强调:“不用有负担,我们只是做一个粗浅的排查,并非将您当做嫌疑人。至于您的私生活,谈话内容一定会保密,你放心。” “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半,我都在教师办公室准备下周的课件,同办公室其他老师也都在。” “中途有离开吗?” “上过厕所,时间很短。” “好的,那下班后呢?” 芒安石嘴唇抿了一下,回忆昨日美好的甜蜜和不知如何启齿的为难交汇于心。 男警见芒安石回答没有之前干脆,眼皮微抬,似乎习以为然:“教师下班后也是人,有私生活很正常。内容我们都会保密的。” 芒安石犹豫一会:“下班后,我和人去看电影,大概八点多时,到美食城吃晚饭,逛了一会,而后回家。” 男警一边手速飞快地记录,心底一阵无语。看芒安石刚才的神情,他还以为有什么劲爆私生活项目,心底暗叹人民教师也玩得花。结果竟然是看电影吃饭逛街这种无聊约会老三样。 “可以留一个约会对象的联系方式吗?有需要我们会核实。”男警道。 芒安石刚咽了一口矿泉水差点呛出,和男警对视了十秒后,僵硬道:“不是,是学生,不是约会对象。” 至少在毕业前,他和水长乐都会是纯洁的师生关系。 男警的视线落在芒安石俊脸上,脑中脑补了“师生恋”“婚外情”之类的社会新闻。不过这和他手中的案件无关,男警没再多问。 送走芒安石后,男警拨通了芒安石留下的电话。 “您好,是水长乐吗?” “是的。” “我这里朝林警局,有个情况想要和你核实。请问昨晚六点多到十一点这段时间,您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正在空荡教室等芒安石的水长乐,一下反应过来。 “六点多我和芒老师看电影,电影结束应该是七点四十,而后一起去美食城吃饭,又逛了一会,大概十点多回家。” 水长乐猜到对方的困惑,解释道:“之前芒老师脚受伤,行动不便,我帮忙照顾了一段时间。他说要请我吃饭看电影。” “好的,了解。” 挂断电话,男警在芒安石的档案旁标了个“无作案时间”。 身旁的女警则八卦道:“刚还以为师生恋呢,结果是个小男生。” 男警瞥了女警一眼。 女警耸肩:“不过也对,长得这么帅,想勾搭的人肯定排成山,根本不用自己出马。” “赶紧工作,少八卦。” == 自习教室302。 住校生或周末来学校温书的学生,都会去有开放恒温空调的多媒体教室,普通的自习教室人迹罕至。 “刚买的柠檬茶。”水长乐将饮料递给刚走进教室的芒安石。“还挺快的,我以为会拖很久。是什么情况?” 芒安石摇头。 “大家都很茫然,不过我听警察的问话方式,校长确定出事了。案发时间应该在昨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间。” 水长乐:“我记得,学校前两天好像在更换监控设备?这么巧的吗?” 朝凤每年都会更换部分公用设备,今年更换的是所有监控器、教学楼的灯具以及多媒体教室部分仪器。 水长乐记得,周三那天,设备公司是在课间操时段来更换设备的。结果旧设备拆卸后,新设备在签收阶段发现了型号不匹配、数目不对等问题,负责采购的行政老师大发雷霆,让对方重新确认货品,周六重新安装。 这就导致从周三到今天,学校内都没有任何监控。 “这几天没监控的事情,朝凤的所有师生几乎都知道。”水长乐分析道。“那就存在两种情况,一是监控缺失是凶手故意制造的;二是凶手利用监控缺失的机会趁机下手。” 芒安石:“我个人更倾向于二。当然,我也是无意中听到几个老师的闲聊,消息来源不准确。” 原来,校内负责采购的老师原本有中意的供应商,至于是招标比价选出来,还是和采购老师有利益关联便不得而知。 结果在最后关头,校长一锤定音,要求更换某指定供货商。这家供货商没有名气,业内口碑也差,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和校长有内幕交易。 或许仗着有校长的人脉,对方供货极其随便,新设备的型号和质量还不如要替换的老设备。负责采购的老师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正,都憋着一口气,要求对方退换货品合情合理。 水长乐点头:“确实,要在监控方面提前干预,动静太大也容易留下蛛丝马迹。所以,是有人利用监控缺失的机会实施犯罪。” 芒安石点头。 水长乐坐在椅子上,右手托着下巴,上目线看向芒安石:“芒老师,你应该不会利用你可爱的学生,替你做不在场证明吧?” 芒安石:??? 水长乐低笑一声,实在是《天生星光》世界带给他的冲击感太大。 “我开玩笑的。” 水长乐会永远记得,昨天在电影院,芒安石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满心满眼的璀璨,澄澈的瞳眸里只有自己。 若那是装的,水长乐只能愿赌服输。 正笑着,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顾惜蕾。 “你在哪在哪在哪?” “朝阳楼302。” 五分钟后,顾惜蕾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 “长乐长乐长乐!校长真的死了!”顾惜蕾喘着气,正要八卦,才注意到教室内还有第三人。“芒老师也在呢?” 芒安石点头打招呼。 顾惜蕾给了水长乐一个“这么黏糊吗?”的眼神。 “警察也找你问话了?”水长乐问道。 顾惜蕾点头。“还好我昨天没有宅家,下班前就呆在办公室,下班后和上官老师吃饭逛街,不然真跳进黄河洗不清。” 顾惜蕾抢过水长乐手中未开封的饮料,豪饮一口:“我本想和警察确认下,死的是不是校长,怎么死的,结果警察嘴巴像上了密封条一样,一句话都不肯多透漏。” 水长乐:“案情明了前,肯定不能透露案件细节。” 顾惜蕾:“不过看警察的意思,他们怀疑学校的教职工?” “昨天学生都不在,虽然说也有社会人士进入学校的可能,但大门保安室都会做访客登记,很好调查。除非有校外人士用不正当方式,比如翻墙进入校园,否则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在校教职工。”水长乐分析道。 顾惜蕾叹气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知道具体案情。” 许久未说话的芒安石忽然开口:“或许,有个人可以打听打听。” == 入夜。 内城河旁,湖畔法餐厅。 360度将风景纳入视野的玻璃屋,粼粼波光和夜游灯景尽收眼底。餐厅正中的圆形舞台上,钢琴师和小提琴手弹奏着悠扬的音乐。 一蓬头垢面,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在门口张望许久,终于迈进餐厅。 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保持着礼仪:“先生,有预定吗?” 中年男人:“找人,叫……哦,我看到了。” 服务生转头,见坐于边角的年轻男人正朝中年男人打招呼。 服务生很有礼貌地将人引至座位,添置柠檬水。 “让你请我吃饭,也不用整这么高端的地方吧?”潘琼不自在地落座。 “不是你说要请顿大的吗?”芒安石反问道。 潘琼扫了一圈四周气质高雅的顾客,又打量着自己身上格格不入的服饰:“我说的大,就是海鲜大排档这类,这种地方,啧啧啧,我这山猪可吃不了细糠。” 芒安石:“行,那大排档下次再补上,今天您老先凑合。” 潘琼狐疑地看着芒安石,良久,犹豫道:“你不会被换芯了吧?这么好说话?” 芒安石:…… 潘琼:“最近不是有部电视剧挺火的,灵魂互换,性格大变。” 芒安石:…… 潘琼没再开芒安石玩笑,看向水长乐:“我说你们师生关系怪好的,每次见你们都形影不离。” 水长乐:“其实今天是我想请求帮忙。” 潘琼点头,芒安石在电话中便说明过情况。 “案件还在侦破过程中,一般而言是不对外公布的。况且我也是不是对口负责,也是和以前的同事打听的。” 芒安石:“校长在校内被杀这么大的事情,舆论肯定是保密不了,注定发酵。届时人心惶惶,家长和社会各方肯定都会来要说法。警方必定要在近期公布基本案情,你就当提前给我们做通告。” 潘琼“呵”了一声:“你最近话越来越多,我都不习惯。行,吃完饭我再给你们讲。我怕说完你们会食不下咽。” 法餐厅的上菜速度极慢。 在潘琼无数次对着大盘中一口下咽的食物感叹“喂鸽子啊?”后,服务员终于上了第十三道甜品。 “最后一道了。”芒安石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 潘琼将碟中冰淇淋一口下肚,嫌弃道:“一会我不再去吃个肉夹馍都抚慰不了我可怜的胃。” 水长乐优雅地抿了口白葡萄酒:“潘警官,胃口吊足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潘琼放下碟子:“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水长乐点头。 潘琼:“行。” == 昨夜十点半时,警局接到了校长夫人的报警电话,表示丈夫失踪,担心被人绑架或者出了意外事故。 警察询问后得知,夫人在中午时还和丈夫共进午餐,两点半时送丈夫上班。 从学校门卫处也证实,临近三点时,校长开车进入校园。当时值班的两名保安还和校长打招呼。 下午五点时,夫人惯例发信息询问丈夫是否回家,却一直没收到回复。夫人以为丈夫在开会,不方便电话,便也没放在心上。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晚餐时间,校长仍旧没有回复,夫人才拨打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夫人有些焦急,拨打了相熟的副校长,教务主任等人的电话,询问是否有和校长在一起,众人皆表示没有。 校长上个月刚体检过,确定没有突发心脏病等疾病。夫人推测对方或许正好在应酬且手机没电。 等到十点半时,夫人终于按捺不住,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宽慰对方,或许真的是在外应酬且手机没电。 夫人表示,他们的家规是无论任何应酬,十点前必须回家,近三十年来校长都不曾违反过。 因为校长是成年人,且所谓失踪的理由站不住脚,时长也短,警察本不想理会,结果警局副局长和夫人是故交,且夫人的父亲是省里的老领导,副局长要求即刻认真对待。 警察先询问各派出所和交警队,确定今天下午到晚上各路段是否有发生交通意外或打架斗殴事件。 在排除意外事故后,警察找到校长居住小区的物业和学校的保卫处,用电话通知其确认校长的轿车是否在固定停车位。 很快,学校保卫处回复,校长的轿车仍在学校停车场。但行政大楼的铁门早已上锁,整个大楼漆黑一片,并无亮灯。 警察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便让保安去轿车周边及校长室查看。 十一点多,警察接到回电,保安的声音战栗着,如置人间炼狱般:“死……死人了。” == 水长乐毫无心理负担地舀着冰淇淋:“警方询问关联人时间线,是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难道无法确定较为准确的死亡时间?” 芒安石同样好奇,以目前刑侦技术,至少能将时间范围缩小在两小时以内。 潘琼捏了捏鼻头,欲言又止。 “呃……这个……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是昨天下午,朝凤学生都正好不在校,周五下午也没什么工作汇报或会议,所以除了学校保安在三点时看到刘校长入校,之后便无人再和刘校长会过面。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刘校长的死法……比较特别。” 水长乐:“特别?” 潘琼点头:“法医已经确认,其直接死因,是服用过量洋地黄中毒。” 水长乐和芒安石对视一眼,洋地黄中毒,这不正是之前坠楼案,江尚午的真正死因? 芒安石:“中毒也不算特别吧?” 潘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捣鼓一会,调阅出一张照片,递给芒安石。 水长乐也凑过头。 照片中,模模糊糊可见一人影吊在天花板上。 芒安石将手机调亮,又将人影放大。 下一秒,芒安石和水长乐同时干呕了一声。 照片中,刘毅成赤身裸/体。 他的身后似乎长了个尾巴,拉大一看,发现其肛/门处被塞了一体量不小的细颈花瓶。 其嘴巴内也塞了什么,鼓鼓囊囊,露出一截,形态丑陋。 水长乐起初看不出是什么,直到发现,刘毅成的生殖器被割掉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0章 生病 湖畔法餐厅。 “你们两要不出去透透风?”潘琼建议道。 芒安石将手机递还, 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摆手:“没事,有点恶心罢了。” 潘琼:“你们也觉得变态吧?我同事说, 当时现场新入职的警察直接吐了。” 水长乐喝了两口柠檬水缓解不适。 “法医确定, 刘校长死于洋地黄中毒,也就是说,凶手先将人毒杀, 而后布置诡异现场, 极为残暴地虐待尸体?”水长乐分析道。“凶手和刘校长之间,肯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潘琼点头,目前警局也将案件定性为仇杀。 “对了。”水长乐想到,“之前校长收到过两份报纸剪裁的恐吓信, 警方知道吗?” 潘琼:“今早和校内职工问询时,便掌握了该条信息。但当时刘校长只当是恶作剧, 并未报警, 恐吓信也被碎纸机处理了, 没办法追查线索。” 水长乐将手中的方巾叠整齐:“我当时也以为是吓唬型勒索手段, 如今看来,或许刘校长真的做过什么恶事。对方的目的不是勒索,而是‘死亡预告’。” 芒安石摘下眼镜, 轻擦镜片:“从刘校长被虐尸的情况来看, 杀人动机应该和男女关系有关。” 潘琼习惯性地想翘腿至椅面,又想到这是法餐厅, 郁闷地跺了下脚:“也可能是凶手想误导警方的刑侦方向。” “不排除这种可能。”水长乐附和,“就是手法有点恶心。” 讨论完案情, 三人没有约续摊。 芒安石和水长乐面上淡然, 却绝无心大到能面不改色再吃下东西。 == 回程车上。 水长乐将今晚获取的信息发送给顾惜蕾。 “你和顾老师, 似乎都对案件很热衷?”芒安石一边开车, 一边用余光看着副驾座上飞速打字的水长乐。 水长乐无法解释他们是构建师,要尽力去推动剧情发展,索性搪塞道:“可能我们小时候神探剧中毒太深?你呢?不感兴趣吗?” 车窗外霓虹闪烁,前方恰好红灯。 “我如果说,若凶手的杀人动机充足,此间真有血海深仇,而凶手没办法求助法律,或者法律无法给予公正的判决时,我赞成私下施暴,你会不会觉得我不配为人师。” 车厢内有那么一刻安静。 水长乐轻叹一声。 他是法律坚定的捍卫者,以暴制暴永不可取。但在经历了上个神域世界后,他的心态也开始动摇。 顾惜蕾打来的电话,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我去!我现在才看到信息!死法那么惊悚的吗!”顾惜蕾夸张地表达惊叹。 水长乐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你在看电影吗?” 顾惜蕾:“对啊,正准备看。上官排队取电影票了,我正好给你回个电话。” 水长乐:“案件的信息,你不要告诉上官老师。” 顾惜蕾:“那必须的,你肯定是内部渠道拿到的信息,不能外泄。” 水长乐垂眸,盯着车辆空调的排气口:“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周五那天,你一直和上官老师在一起吗?” “诶?”顾惜蕾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得夸张。“你不会怀疑上官老师吧?大可不必。说来也巧,按理来说,校医室只有上官老师一个人,那天学生又去看电影,没人能作证。结果谢晋老师,就教理科班语文那个小寸头,天天伤花悲月的,正在追求上官老师,一下午把人堵在医务室,从笛卡尔谈到黑格尔,我去找上官老师时人都还在。后面我们就一起逛街到很晚。无缝衔接的时间线好吗?” 水长乐“嗯”了一声:“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挂断电话,芒安石一边平稳行驶,一边好奇道:“你怎么会怀疑上官校医?” 水长乐:“洋地黄是处方药,没有医生开单是买不到的。上官校医能有渠道拿到药,也了解药的用途用量,不仅是我,警方应该也会将其列为重要怀疑对象。” 芒安石没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 == 周一。 朝凤中学。 尽管校方三缄其口,对于网络发帖、舆论扩散的控制也达到最高级,但一校之长惨死于校园内的事情,终究不可能被隐瞒。从学生到家长间都传得沸沸扬扬。 早读课,无人有心读书,各自交头接耳。 最兴奋的莫过于衷爱灵异传说的李密,简直是行走的谣言散播机。 “其实,校长之死并非偶然,而是宿命!” “怎么就宿命了!” “你们知道,早年六成以上的学校,几乎都是建在墓地上的,需要用学生最旺盛的阳气来压制阴魂。百年前,朝凤建校时,算命大师路过,摇头,说地有恶灵,光凭学生元阳镇不住,必将灾祸频发。当时的校长也信八卦易经,便求教算命大师如何应对。大师帮学校重新布局,摆了阵法,但表示:该阵法只能困住恶灵百年。百年后必须迁移学校。当时的校长采纳了阵法,却没听下后半句。大概也觉得百年后学校自然不存在了。” “所以校长之死是恶灵作祟?” “对。” 也有拆李密台的,比如刘子橙。 “还恶灵作祟呢?能不能讲点科学?” “除了恶灵作祟,谁敢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学校谋害校长?” 刘子橙轻“呸”了声:“别说我不懂死者为大的道理,但刘校长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刘子橙倒也不是给死者泼脏水,她的父亲为了能让她上名校,没少走关系,走的便是刘毅成这条路。她也算亲眼见证对方贪得无厌的嘴脸。 “我觉得这人就是作孽太多,撞上硬石头了。” …… 学生们议论纷纷,水长乐则埋头翻动手机。 这两天,他不断从潘琼那接受新信息。 警方也很烦躁。如同水长乐所料,刘毅成的身份和死亡地点太特殊,无法当成一般凶杀案低调处理。 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校长家属和学生家长都要求给说法,尽快破案,缉拿凶手,否则无法安心学生继续上学。 如今外界还不知晓刘毅成死亡现场的诡异惨状,若知道,舆论恐怕会继续发酵,无法掌控。 因为事件敏感,省厅方面也要求市里尽快破案,给出了十天期限。 市领导和警察局局长压力重重,一边设置专案组,一边调动了所有警力去寻找线索,连潘琼所在的小派出所也分派到任务。 潘琼的好友兼眼线恰好是专案组里的成员,能够获取第一手资料,将资料分享给潘琼,潘琼则一股脑全转给水长乐。 他觉得水长乐脑子好,思路清晰,也有求真精神,或许能够提供破案灵感。 警方在现场未能提取到实用性的证据。上吊的麻绳是最常见的款式,难以追溯购买途径,上面没有指纹。死者□□内的瓶子上也只有死者本人和负责校园绿植维护的工作人员的指纹。工作人员的嫌疑已被排除。死者的指甲内没有皮屑组织残留,未与凶手发生过搏斗。 没有现场证据,警方只能从死者的社会关系方面着手。 警方查看了死者案发当日及前三天的通话记录,没有异常,基本是家人、有工作交集的学校行政人员。 之后警方查看了死者的银行账户信息和消费记录。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死者名下有多个账户,甚至有海外账户,其夫人表示不知,只说死者的工资卡是直接上交她,她每月会给死者还信用卡。 夫人同时表示,死者平日消费非常拮据,每个月的信用卡卡账没超过两千。 她经常和死者说,身为一校之长,该有的人情往来不能少,该花就花。 死者则表示,他赚钱就是要让妻子花的,让夫人十分感动。 但警方深入调查后发现,死者名下账户有巨额存款,金额绝非死者收入所能覆盖。 警方追踪部分汇款信息后,确认这些不明资产为收受贿赂,暗吃回扣等。但经济案件并不在专案组的调查范围,刘毅成的经济犯罪情况和受贿情况将延后调查。 另一方面,警察调查其消费记录,发现和夫人口中拮据的形象全然不同。 除了夫人所知的信用卡外,刘毅成的私有账户显示,其频繁出入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如洗浴会所、高级会馆等。像“粉红佳人会所”“富丽人间会所”等,都是市里人众所皆知,提供软色情的场所。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大额私人转账。 警方追根溯源,确认被转账人是提供性服务的高级外围。这类转账的人数和频率之多,让专案小组都感叹“五十的人了肾真好”。 不过这些同属于个人作风问题,和案件并无直接关联,专案组将其移交至打黄扫非组。 警方很是感叹,在之前对死者周边人际关系调查时,死者的亲朋好友、同事,在死者的为人处世、公正廉洁方面说法不一,但在男女关系上却一致认为其洁身自好,爱妻爱家庭。 但从死者的消费情况来看,死者是个□□极度旺盛,私生活混乱肮脏的人。 不过稍微细想,便能明白极致反差的原因。 校长是个农村走出的凤凰男,其岳父则是省里的老领导。刘毅成能从普通乡镇教师一步一步走到省名校的校长,其岳父功不可没。人在屋檐下,哪敢不装乖。 但欲望被压抑久了,爆发起来更加肆意。 警方深入追踪了刘毅成的男女关系,但发现基本都是你情我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感情纠葛。 专案组一部分人认为,既然刘毅成有交易渠道来纾解欲望,那涉及到情感仇杀的可能性反而减小。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刘毅成如此表里不一,不排除在警方未调查到的领域,存在例如强/奸,侵犯等暴力行为。 “长乐?”后桌陈真钦拍拍水长乐肩膀,打断其回想。 “怎么?” “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阎王出题越来越变态了。” 水长乐正经道:“应付式抄作业不如不做。作业存在的意义,就是巩固知识,查缺补漏。” 陈真钦丧着一张脸:“你说话怎么和阎王一样一样的。” 水长乐噎了下。 陈真钦装可怜:“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就可怜可怜你的小后桌吧。” 水长乐:“肉也分普通肉和十年冰柜冷冻肉。” 陈真钦还想卖惨,芒安石走入教室。 原本闹闹哄哄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或许是整个周末都在为案件头脑风暴,水长乐第一次在课堂上感到困倦,手托着下巴强撑起眼皮。 但很快,一股说不出的疲倦席卷全身,水长乐没忍住,慢慢趴到桌子上。 芒安石讲完一节课的知识点,便到了做题互动环节。所有学生都努力压着脑袋,心底祈求“我是透明的,芒阎王看不到我!” 芒安石已经习惯一到该环节,学生瞬间鹌鹑附体的诡异现象。 他的视线在全班巡逻一圈,最后落在水长乐身上。 平日总会目光明亮和他对视的少年,此刻却趴在桌上。 芒阎王太久没有开口,学生们忍不住抬眸观察,发现芒阎王的视线一直落在一处。 学生们顺着视线望过去,发现视线焦点处是水长乐,所有老师的心头宠。 可水长乐竟然伏案睡觉! 这怕是第一个敢在芒阎王的课堂上睡觉的人! 果不其然,芒安石从讲台上了走了下来,一步步向水长乐的座位方向靠近。 水长乐的前后左右,白冰冰、陈真钦和刘子橙都很讲义气,拼命地踢着水长乐的椅子腿,在桌下怼着水长乐的腰。 可惜水长乐浑然不觉。 芒安石走到水长乐身旁。 学生们都在心底为水长乐哀叹。“完蛋了完蛋了,就算水长乐回回年段第一又怎样,挑战芒阎王的权威,惹怒芒阎王,神仙也救不了。” 芒安石站在水长乐桌旁,看着对方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水长乐整个周末都在为刘毅成的事情伤神,没有休息,芒安石看在眼底。 水长乐的后颈很白,原本肤色就偏白,后颈又因未及时修剪的头发,常年不见光照,显出一块如白玉珍珠般的无瑕。 芒安石的视线落在洁白处许久,竟生出些难以言说的妄念。他放在腿侧的左手狠狠地在自己腿肉上捏了下,阻止那过于放飞的思绪。 学生们看着芒安石久未挪动的步伐和持久的视线,心底暗自为水长乐祈祷。 芒安石伸出了手。 学生们屏住呼吸,芒阎王终于不是眼神惩治和语言攻击,要使用肢体暴力了! 芒安石将桌面的文具和书本往书桌一旁收拢,防止水长乐睡梦中挪动身体,碰触到尖锐物。 其他学生:??? 你的待遇我的待遇好像不一样? == 水长乐生病了。 发烧加重感冒。 在水长乐一觉趴到中午放学后,芒安石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将人带至医院,在查血、拍胸部ct一套流程下来后,医生开了一单子药和一张休息一周的病假单。 芒安石用“呆宿舍会传染舍友”的理由,将人接回了家。 向来不迟到早退,恨不得晚自习能开个数学提高班的芒安石,这几日除了正常教学,都向年段长请了假。 在芒安石的精心照顾了,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了两天的水长乐终于清醒起来。伴随着清醒的,是无法控制的剧烈咳嗽。 “你……离我远一点。”水长乐看着端水果盘进房的芒安石,将头侧向一边,用手掌捂住口鼻,仿佛这般便能断绝传染源。 芒安石不以为意,坐到床边:“咳嗽就是病毒晚期了,真要传染早就传染了。” 水长乐想到周一下午,芒安石送他去医院。 病来如山倒,再加上太疲倦,睡意和无力感一同袭来。在一堆诊断结束,又吃了药后,水长乐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休憩,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醒来,导护台的护士都下班了,窗外的天色只见晚霞的尾巴。 他正趴在芒安石肩头,不知睡了多久。 芒安石见他醒来,轻声问他:“还要再休息一会吗?” 他看到已经换装要下班的护士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个活泼的护士笑道:“你哥哥好好,让你枕着睡了一下午。” 水长乐感觉自己刚消退的高温又卷土重来。 此刻。 “来,吃一点,补充维生素c,好得快。”芒安石声音带哄道。 水长乐看着果盘内切得大小均匀的苹果肉和橙子肉,刀工惊人,想到刚遇对方时,对方连煎鸡蛋都能煎出炸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喂完水果,芒安石起身:“我去做晚饭,你再休息会。” 芒安石走出房间后,水长乐忽然感觉房间无比冷清。 或许生病了,人就容易多愁善感。 水长乐摸出手机,想打两把休闲小游戏,顾惜蕾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屋藏娇吗?”顾惜蕾揶揄道。“芒老师这家装,一看就价值不菲。” 水长乐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不辩解。 “哎。”见水长乐不接招,顾惜蕾叹气一声。“看来我想要挖墙脚的希望是落空了,这次构建我无论如何都没希望赢了。” 水长乐笑道:“振作起来顾老师,爱情只是人生里很小的一部分。” 顾惜蕾“哼”了声:“真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过话说回来,校长案那么多资料,你全分享给我了?” 水长乐点头:“我目前也没思路,集思广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顾惜蕾傲娇:“我才不当臭皮匠呢,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说着,顾惜蕾的视线避过镜头,似乎在看远方。“但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是竞争对手。” “嗯。”水长乐不否认。“一起先把蛋糕做大,不是更好吗?” 顾惜蕾将视线从远方拉回,再度看向屏幕:“你真坦荡。” “嗯?” “长乐,扪心自问,我发现线索的话,是不会告诉你的。” 顾惜蕾说罢,似乎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吐露了心声,有些慌张地说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自顾挂断电话。 水长乐看着结束通讯的屏幕,无奈摇头。只要凶手不是芒安石,任何情况他都能接受。 == 水长乐在芒安石家呆足了一周。 一周内,他感觉自己成了个小废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下楼散个步,芒安石也要很紧张地跟随左右,一会问他要不要添衣,一会问他要不要喝水。 水长乐无奈:“我只是重感冒,没有残废。” 芒安石抿着唇,晚风吹乱他的刘海。“我昨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水长乐瞥了对方一眼,芒安石的性格,实在不像会被梦境影响,然后一早拿着《周公解梦》大肆分析,用梦境指导现实的迷信人群。 “我昨晚梦到,我们在一艘游轮上。你忽然昏倒了。我被隔在人群之外,看着你被推进一间房。我在房间外蹲了很久,医生走出房门,说他尽力了。” 芒安石回忆起昨晚的梦境,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却仍旧心有余悸,全身好像被海水淹没般无法呼吸。 水长乐一怔,凝视着芒安石。 因为他清楚,那不是梦境。 那是《天生星光》世界里,他离开时的画面。 良久,他好像在承诺,又好像在安慰道:“没事的,这次我们都会好好的。” 我会许你长相厮守。 尽我的所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1章 又死一个 周一。 水长乐起了个大早。 倒也不是远离校园一周归心似箭, 而是担心自己和芒安石回校撞见其他学生,落人口舌, 哪怕学生们并不会发散思维。 水长乐洗漱完打开房门, 打算做个简单早餐,却发现芒安石已经在厨房。 蒸腾的水蒸气将玻璃门染上一层白雾,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在忙碌, 汤勺碰撞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 水长乐心底蓦地涌起说不清的甜蜜。 自从母亲离开后, 他好像被迫习惯了独立。有人曾尝试走入他的生活,最终都被他无心竖起的屏障隔离。 他自认活得潇洒坦荡,没有牵绊,情绪平稳, 从不被爱恨所纠葛。 也或许在某个时刻,他曾羡慕过被爱意簇拥的人, 但也就一瞬间, 悄然而逝。 他还是习惯在情感上不互相亏欠。 可当汹涌的爱意袭来, 哪怕他清楚, 那或许是虚拟的,或许是出了世界便消失的,或许是只有自己记得的, 可他还是沉沦了。 谁也没有办法拒绝, 那样真挚澎湃又处处为你着想的爱意。 玻璃门推开,芒安石正在收围裙, 看到水长乐,眼睛一亮。 “不多睡一会?” 水长乐摇头。 “简单弄了个南瓜粥, 还有虾饺和蟹黄包, 你还要吃什么?我再去做点。” “够了。”水长乐笑道, 不由自主地向前两步, 微微踮脚,给了芒安石一个拥抱,而后坐回餐厅的木椅上。 芒安石愣了许久:“这算,早安抱吗?” “算是情不自禁吧,芒老师会原谅学生的冲动吗?”水长乐笑道,三分玩笑,三分真心。 芒安石的脸瞬间红了,心情像是煮沸的开水,无数气泡奔涌而出,耳边仿佛也萦绕着沸腾声。 水长乐坐在餐椅上,视线越过芒安石看进厨房:“芒老师,那个,锅里的粥好像溢出来了。” 芒安石愣乎了许久才回过头。 炉灶上,砂锅里的南瓜粥顶起了锅盖,肆意地往外淌。 那沸腾声不是错觉。 == 朝凤中学。 芒安石开车到学校时,离上课还有将近一小时,只有零星个勤奋的学生正在迈入校园。 “奇怪,保卫处怎么没人?”水长乐看着大门旁的保卫室。 “可能正好去洗手间吧。”芒安石专注地开车。 小车极为缓慢地在校园内行驶,哪怕一路上并无学生。 经过小树林时,水长乐忽然看到,步道上停了辆救护车和几辆警车。 “什么情况?”水长乐看着树林中影影绰绰。 芒安石停下车:“又出事了?” 水长乐沉默。 《我师亦我爱》明明是个狗血师生恋作品,现如今已经有向柯南世界发展的趋势了。 “下去看看?”芒安石了解水长乐的心思。 两人来到警戒线外围。 警察忙碌地来回,无人搭理他们。 因为是大清早,也没什么看热闹的学生,只有学校的清洁工、巡逻保安和负责绿植打理的工作人员站在附近,接受警察的问话。 水长乐静静地站在外围观察,没有上前打扰警察工作。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天旋地转。 一名小警察对着不远处的中年警察道:“确认了,死者名叫顾惜蕾,是朝凤中学高二年级的政治老师。” == 轿车内。 禁闭窗户的车厢像深夜里寂寞的病房,让人感觉悲伤,甚至没有病房救死扶伤的希望。 水长乐坐在副驾座,一言不发。 芒安石不懂安慰人,他在车厢内搜罗许久,从扶手箱中摸出了一块草莓糖。 是之前水长乐买给他的,剩下最后一块,他一直舍不得吃。 芒安石拆开包装,将硬糖轻塞入水长乐紧闭的唇缝中。 甜味从舌尖蔓延开来,水长乐望向芒安石。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你才大病初愈,先照顾好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才有身体。”芒安石道。 水长乐垂眸,将身子往驾驶座靠了靠。 芒安石心有灵犀,主动弯过肩膀,让对方依偎。 水长乐枕在对方肩膀上,很安心。 他并没有悲痛欲绝。 他和顾惜蕾的情分,还没到失去对方会痛不欲生的程度。况且他很清楚,他们是构建师。 他们在神域里的死亡,从来不是真正的死亡,甚至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他只是想不通,顾惜蕾为何会死? 死亡率高的作品集中于恐怖类、后宫类、玄幻类,校园类作品构建的死亡率基本为0,除非不幸替代的人物本身就有重疾设置。 如今的情况看,顾惜蕾是被谋杀。 水长乐垂眸。 他想起前几天,顾惜蕾和自己说的话。 “我发现线索的话,是不会告诉你的。” 或许那时,顾惜蕾就发现了什么。 水长乐振作起来。 当务之急,是尽快破解校园里的谜团,抓获凶手。 == 周一第一节,数学课。 因为警方和校方高度封锁消息,学生们只隐约听说,小树林里又死了人,却不知道死的人是他们喜欢的政治老师。 芒安石一边讲课,一边观察水长乐的情况。见对方目光呆滞,满脸忧虑,于心不忍,却又无法停止讲课开导对方。 水长乐坐在座位上,并没有芒安石所臆想的哀哀欲绝。 他只是在思考,顺便等待第一手消息。 很快,消息提供者回复了信息。 潘琼:【你们学校没事吧?要不请个大师来做法吧?有些迷信不得不信啊,这绝对是冲太岁了】 潘琼:【新案子的详细情况还不清楚,只有基本资料,我先发给你,别外泄】 潘琼:【你们政治老师竟然是首富的女儿,警局领导怕是要爆/炸了,校长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来一起】 水长乐点开潘琼发来的附件。 死者顾惜蕾,女,24岁,朝凤高中高二年级政治老师。 今早清洁工在清扫小树林内林荫道上的落叶时,发现有异状,上前查看后发现顾惜蕾尸体,立马报警。 警方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周日晚上七点至十点间,死亡方式是被捂住口鼻窒息而死,具体死亡时间和方式有待法医进一步尸检。 根据尸体发现现场的情况推断,小树林不是案发第一现场,应该是在他处行凶后,移尸至小树林。 死者身上衣着完好,身体无被侵犯痕迹,可排除奸杀动机。 珠宝项链、名贵手表,奢侈品包及包内财物完好,可排除抢劫杀人动机。 目前警方正在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潘琼:【死者是首富的女儿,第一想法就是谋财害命,要不就是绑架撕票。长得也颇有姿色。结果既不是为钱也不是为色,想不通。会不会是失手杀人?或者冲动杀人?】 水长乐看着潘琼的推测。 自从上周刘校长诡异死亡后,学校便陷入了外部□□假装和谐,内部人人自危兵荒马乱阶段。 学校的教师和行政人员各有心思。 有因校长席空缺,产生上位争权想法的; 有参与过校长利益链条,担心被牵连,甚至被报复的; 也有纯粹为校园安全担心,下班异常积极且绝不独处的。 管理层一片混乱的后果,就导致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没有跟进——监控设备的安装。 之前被搁置的更换监控工作,原本应该在上上周六重新安装,结果因为校长死亡事件及配合警方调查,继续延后。 而上一周七天,供应商方面因牵涉到行贿受贿事件,无心对接校方。学校方面,竟也无一人主动跟进该项工作,导致更换工程闲置,以至如今再度发生死亡事件,竟然连基本的监控也无法查看。 水长乐:【我有个推测,顾惜蕾的死,或许和刘毅成的死亡有关联。她最近一直在调查刘毅成事件。】 良久,潘琼才回复了信息。 【那你要小心点。】 == 周一下午。 班主任在课间时间,让水长乐来教师办公室旁的会客室一趟。 水长乐走进会客室,内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穿警服的人。 男警察看到水长乐进门,点头示意:“请坐,不用紧张,我们上周时候曾通过电话,你还记得吗?” “嗯?” “和你确认过上上周五,你的行动轨迹。” 水长乐想起来,对方是用他的行动轨迹,来确认芒安石的口供。 男警对学生比对成年人温柔,让女警递了杯热水给水长乐。 “这次找你来,不是上次的事情,是关于顾惜蕾老师的,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水长乐点头。 男警:“我们从通话记录发现,你和顾惜蕾通话很频繁。听班主任说,你们是远方亲戚?” 水长乐点头:“毕竟是师生,不好在明面上交流惹闲话,所以多用手机。” 男警:“我们调阅过顾惜蕾的手机内容,你们似乎对学校内发生的几起案件很感兴趣?” 水长乐不否认。 他曾让顾惜蕾清除手机内他分享的,从潘琼处调阅来信息,以防手机丢失后给潘琼造成麻烦。但除此之外,他们对案件讨论的对话并未删除。 水长乐:“年轻人,好奇心比较重,喜欢刨根究底。” 男警引导道:“你和顾老师相熟,平日里有听过顾老师比较憎恶什么人?或者和谁有矛盾吗?” 水长乐摇头。 男警:“有没有可能,顾老师发现了之前朝凤案件的重要线索,被凶手灭口?” 水长乐盯着水杯冒出的水蒸气,片刻后点点头。 男警:“是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测。” 男警皱着眉,打量了一会水长乐,最后作罢。 == 放学。 水长乐到校外大街的花店买了一束马蹄莲,又折返回校园内。 晚霞漫天,晚风轻拂,小树林外的警戒线已经消除。 水长乐走到林内,发现有人早了他一步。 “上官校医?”水长乐轻唤一声。 上官颐梦转过身,看到是水长乐,别过脸,似乎抹了抹眼角,声音带些嘶哑:“你也来看惜蕾?” “嗯。” 水长乐看到,树干旁躺着一束白百合。 水长乐将马蹄莲放到白百合的旁边:“人生无常,上官老师节哀。” 上官低着头:“周六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看画展,谁能想到呢?” 水长乐知晓两人关系好,也听顾惜蕾说过,上官老师有些高冷,全靠她“热情似火”才打开对方心扉。 失去挚友,是人生里难以言说的痛。 “她没有消失,只是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地活着。她凝望你的时候,一定希望你是幸福的。”水长乐道。 顾惜蕾离开了神域世界,也能在现实里看到上官颐梦。即便作为构建师,他相信顾惜蕾对上官校医是真心的。 人生难得遇到一趣味相投,倾心相诉的知己。 哪怕你清楚,你们中间隔的是现实与虚幻。 就如他和芒安石一般。 上官没说话,闭着眼,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心灵里和顾惜蕾的灵魂对话。 水长乐没再打扰对方,因为芒安石给他发来了信息。 【老潘说晚上有办法让我们看证物,要不要一起?】 水长乐连忙回复【好】。 == 夜晚的市警局,灯火通明。 芒安石看着安全通道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声控灯:“不是,为什么搞得我们像在做贼?” 潘琼走在最前头,撵熄手上剩下半截的烟头。 “这案子也是高层高度重视的,估计过两天就要成立专案组。我们趁现在去看物证,既不合法也不合规,难道还要大摇大摆?”潘琼理直气壮。 芒安石:“坐个电梯上楼,说来拜访,也没什么吧?” 潘琼睨了芒安石一眼:“小帅哥,不要不食人间烟火。老哥是被从这里驱赶出去的,这里看老子不顺眼的人一堆,撞见了估计不分青红皂白叫保安撵人。” 水长乐走在最后,忍不住笑了声,潘琼很有自知之明。 爬了六层楼,潘琼来到安全通道大门,掏出手机,像做贼般低声通话。 “老弟,我到了,你来接我呗?” 很快,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年轻小跑到通道门,四处张望了一会,将三人带进一间大房间。 “领导们都去政府开会了,其他人去出外勤了,局里剩下的人不多,不过你们还是要动作快点,以免回来被撞见。” 小年轻说着,将三人带至证物存档室,走到最外层的架子前。 “顾惜蕾案件的全部物证都在这了。你们尽量只动眼睛,不要拿取,要拿取记得戴手套。”小年轻提醒道。 潘琼嘴上大咧咧嫌弃“真磨叽”,手上却麻利地将几副手套拆给水长乐和芒安石。 潘琼:“这些物件警方都看过一遍了吧,有什么线索不?” 小年轻摇头:“查了几遍了,一无所获。” 水长乐看着置物柜。 警局按照地点对物件进行分类和贴标签,很精细。 一层是小树林现场的物证,二层是顾惜蕾办公室内的物品,三层则是顾惜蕾公寓内的部分物品。 水长乐和芒安石翻看许久,多是些小女人的物件,很少女,精致且昂贵。还有部分教师教辅、教案和文具。 “有头绪吗?”半小时后,坐在一旁和小年轻下象棋的潘琼问道。 水长乐摇头。 潘琼安慰:“正常,警方早就翻来覆去查了几遍,真有案情相关线索,肯定早发现了。” 潘琼虽然整日骂警察废物,却不认为其能遗漏到让一个学生有新发现。 水长乐正要作罢,视线扫到第一层。 在一堆大小不一的封膜袋中,有个很小的袋子显得格格不入。 袋子里装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白纸。 水长乐拿起证物袋,看着后面贴的标签。 【物品:白纸 发现地点:死者随身携带的卡包内 痕迹检验:无】 “怎么了?”芒安石见水长乐沉吟许久。 “顾惜蕾为何会把一张白纸放在卡包里呢?”水长乐奇怪。 以顾惜蕾的精致度,不太可能把没用的杂物和信用卡、奢侈片店的卡等放在一起。 芒安石感觉白纸有点眼熟,思索片刻:“这应该是pos小票。” “小票?” “对,就是刷信用卡时打出的小票,或者商超购物时收银台打出的清单。” 被芒安石一提醒,水长乐顿觉眼熟。只是平日里小票上都会有文字图案,他一时没联想到。 芒安石:“这种纸是热敏纸,纸上覆盖热敏涂料,在七十度高温下显色剂和无色剂会同时发生作用,显现出文字。平时买的彩票也是这种纸。只是市场上热敏纸良莠不齐,很多劣质热敏纸保存时间很短,没多久就字迹模糊。同时,保存不当,光照时间长,温度湿度高,也会导致纸上的字迹快速消退。” 水长乐看了眼专注下象棋的潘琼和小年轻,低声道:“我记得,热敏纸字迹消退,好像有办法复原?” 芒安石点头:“利用加热,可以让原本没有显色的部分显色。” 水长乐装作不经意地问年轻警察:“袋子里的东西,我们可以拿出来观察下吗?” “当然不行!”小年轻头也不抬,手中的棋盘正厮杀到焦灼处,“这物件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被头骂到明年。” 水长乐和芒安石对视一眼。 连取出来都不行,更别说他们还想“破坏”物件。 水长乐正无奈,却见芒安石从口袋里掏出一a6随身本。随身本小巧又高级,芒安石翻了几页,内里纸业的样式有格子簿,有横线,还有纯空白的。 水长乐很快明白芒安石的打算。 “这纸质都不一样。”水长乐低声道。 芒安石:“赌一把,既然警方定义为空白纸,应该不会太过关注。” “胡闹。”水长乐轻声呵斥,下一句却道,“不过我欣赏你的勇气。” 五分钟后。 “我们看完了,没什么发现,还是早点离开吧。”水长乐对着沉迷棋局的两人道。 潘琼抬头,看着水长乐和芒安石透着几分心虚的表情,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人一定干了什么事。 他眯起眼睛。 “老潘,快,车炮抽杀,哈哈,回天乏术了吧!”小年轻催促道。 老潘看向棋盘,眉头越皱越紧,一分钟后如回光返照般站起身子,手装作不经意地扬了下棋盘,打乱棋局:“哎呀,太晚了,等下警队的领导回来撞见就说不清了,快走快走!” “死老潘,一到输棋就不认账!” “没输好吗!难分伯仲!我这不是怕你被领导训斥!” “你要点脸吧!” …… 很快,三人坐在回程的车上。 潘琼看着正在开车的芒安石:“干坏事了吧?” 芒安石也不否认:“嗯,换了个物证。” “胆大包天!” 水长乐感受到潘琼的愠怒,解释道:“我们找到张被破坏的热敏纸,想看看上面是否有线索。” 潘琼没说话,他了解局里那帮人的德性。别说对物证进行实验,连提建议的机会也没有。 “你们打算怎么做?” 芒安石道:“我回去用烤箱让热敏纸受热,可以恢复字迹。” 潘琼不放心:“我跟你们看看,可别破坏了物证。” 芒安石将车开进了“天圣至尊”小区。 “啧啧。”潘琼打量着小区高档楼盘和园林绿化,“我穿这身走小区里,不会被保安驱赶吧?” 芒安石利索道:“别揶揄我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完活早休息。” 回到家,芒安石打开一直闲置的烤箱,对着说明书研究许久,将温度调至75度预热后,又将白纸放入烤盘内,透过烤箱玻璃,仔细地观察着白纸的变化。 在白纸开始变黑后,芒安石急忙关闭开关,借着烤箱内的余温,让白纸逐渐显字。 片刻后,芒安石取出烤盘。 热敏纸再度受热后,原本字迹的地方会变成白色,而原本白色的地方则变成黑色。 水长乐仔细分辨着热敏纸上的字。 复原情况并不好,纸面大多地方已经全黑,只有中部能看到部分字迹。 “b02623—1?b03207—1?b02320—1?什么意思?”水长乐纳闷。 以顾惜蕾的性格,就算是购买奢侈品,也不会保留小票,毕竟首富女儿的身份有钱任性。 潘琼也看不出所以然,推测道:“莫非是小区楼号?” “楼号为何要打在小票上?”水长乐质疑。 “那就是商品代码了,可前后都看不清,好歹知道哪个商店才能确定货品。” 水长乐抿唇,若只是商品代码,那不排除顾惜蕾一时大意,随手将小票塞进皮夹。 果然是他想多了。 “学校图书馆的自动借阅单。”芒安石忽然开口。 “嗯?” 芒安石解释道:“我之前在学校图书馆借过一次书,门口有自动借书和还书机,用学生卡或教师卡都可以自助借阅。借出来书就有打印一张这样的小票。纸张的确非常劣质。字母代表图书大类分类,比如文史类、地理类、艺术类等。字母后的两位数代表书架层数,后面三位数则是编号。横杠后的数字是借阅数量。” 潘琼在一旁嘲讽道:“毕竟你们校长只认钱不认质量,供应商孝敬完校长,还想再赚钱,自然只能在货品质量上节流了。” 水长乐看着小票。 不是他腹诽顾惜蕾,对方在学术上毫无进取心,将近一个学期,她的政治课仍旧是拿着教辅书照本宣科。 指望她去图书馆借书,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简直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可能,便是顾惜蕾发现了什么。 “明天我们去图书馆走一趟吧。”水长乐提议。 芒安石点头,而后看向潘琼:“你要打车回家,还是我送你?” 潘琼心底暗道这两人对他“用完就丢”,瞥了眼水长乐:“那他呢?” 芒安石一怔,嗫嚅道:“他……嗯……太晚了,先睡我这。” 潘琼:“那我将就也在这睡一晚。” 芒安石:“我只有一间客房。” 潘琼大咧咧:“没事,男人不拘小节,我和长乐睡一张床就行。毕竟你有洁癖,我知道。” 芒安石:…… 看出些苗头的潘琼也不再开玩笑:“罢了罢了,我自己打车,你们如果发现什么,及时通知我。” 说罢,潘琼不放心,叮嘱道:“玩侦探游戏可以,别把自己置于险境,更别和犯罪分子面对面,知道吗?” == 翌日。 水长乐和芒安石踩着校图书馆开门的时间入内。 负责图书馆管理、快退休的女老师扶着眼镜,看了两人一眼,欣慰地点点头,又继续低头看报。 b02623—1,b03207—1,b02320—1。 水长乐很快找到顾惜蕾借阅的三本书。 三本书皆来自于文学类大类,且书名都叫《朝阳凤凰》,只是期数不同。 《朝阳凤凰》是朝凤中学自创的校刊,创刊接近四十年,每年两本,分上下半年,是集合了校报《百生成凤》每期精华汇总而成。 水长乐看了下期刊发行时间。 分别是十五年前,十六年前和十七年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2章 嫌疑人 图书馆。 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窗, 屋内如蓄满一池春水。水长乐和芒安石的头发都染上了一层润泽。 图书馆的女教师看到两人的背影,心下感叹, 这年头愿意专注阅读的人不多了。 水长乐查看着《朝阳凤凰》的目录。 不多时, 他在作者栏里看到个熟悉的名字。 他找到了对应的页码,翻看到了要查看的文章。 文章名叫《家》,一旁还附有标注:【朝凤中学第一届“青春杯”一等奖作品】 这本校刊的排版颇有水平, 图文并茂, 内容丰富又不显冗杂,主次明晰。 这篇文章配了三张图。 一张是一家三口手牵手的卡通涂鸦,背景里画着房子、树木、太阳灯,笔触稚嫩, 图片配文“幼儿园时梦想的家”。 一张是个貌美如花女子的半身照,图片下配文“笔者的母亲”。 最后一张则是合影, 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扎双马尾的可爱小女孩, 图片下配文“笔者和笔者父亲”。 水长乐盯着最后一张图片。 良久, 他拍了拍一旁在翻阅另一本《朝阳凤凰》的芒安石:“有没有觉得眼熟?” 芒安石凑过头, 看了片刻,又将视线移向作者名字:“这……这不是?” 水长乐点头。 “这和校园里几起死亡事件,会有关系吗?”芒安石蹙眉。 “不清楚, 只能再看看了。” == 放学。 入冬的冷风像尖锐的冰刀, 仿佛要将人割下一层皮。 “校门口好热闹啊。”陈真钦站在走廊上,看着远处道。 水长乐收拾好背包要去食堂, 顺着陈真钦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眼皮一跳。 一辆警车停在校门口, 几名警察带着一名穿保安制服的人进入警车。 水长乐忙向保安室奔跑, 陈真钦在后面囔囔:“长乐你去哪?不是要一起吃火锅吗?我请客啊!” “帮我带一份炒泡面, 谢了。”水长乐头也不回。 水长乐用几乎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保安室, 还是来晚一步,警车已经离开。徒留下看热闹的学生和几名大惑不解的员工。 “小李怎么被抓走了?什么情况?”负责今日放学校门口□□的老师道。 “不清楚啊,这直接请走,看起来也不像问话啊?这是直接抓人吧?” “难道小李和最近两起凶杀案有关?” “小李才来两个月,警察是不是搞错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水长乐听着几名老师的谈话,走到保安室外。 保安明叔和吕叔正站在门口,满脸愁容。看到水长乐,两人一喜。 明叔道:“小机灵,你来了!哎呀,你跟警方说一下,绝对是抓错人了!校长和顾老师死的时候,小李都和我们在一起!” 自从上次水长乐设局帮明叔找回手机后,水长乐在几个保安眼中,便是“大聪明”和“有人脉”的代名词。 吕叔也附和:“是啊,小机灵你和警察熟,你跟他们通融下,把小李放了。小李这孩子绝对是无辜的!” 水长乐也一头雾水,安慰两个老人家:“放心,警察不会冤枉好人的。可能只是配合调查而已。” 吕叔和明叔忧虑地望着街口警车消失的方向。 == 晚自习临近结束。 水长乐终于收到潘琼发来的信息。 潘琼:【警方目前将嫌疑人锁定为保安李睦,正在突击审讯】 水长乐:【为何?】 潘琼:【第一、在顾惜蕾死亡前两天,有不止一名教师曾目睹保安李睦和顾惜蕾在停车场发生冲突; 第二、警方在保安室内提取到顾惜蕾的指纹,并在内屋的休息室柜子后,找到一条属于顾惜蕾的细手链; 第三、校长刘毅成死亡当日,保安李睦是案发现场第一发现人; 第四、李睦是邻市温南市人,警方通过异地协助,发现对方有不少小偷小摸的前科,怀疑其对校长和顾惜蕾都是见财起意。】 水长乐无奈地按压着太阳穴,这些理由不说一派胡言,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 警方冒然抓人,该不会想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吧? 水长乐:【发生冲突和找到手链的事情尚可商榷,可李睦成为刘毅成死亡现场第一发现人,是因为警方指派其去巡逻查看的吧? 李睦可能有偷窃案底,但警方应该清楚,无论是刘校长还是顾老师,其被害动机明显与金钱无关吧?这不是牵强附会吗?】 潘琼许久未答复。 三个半小时后,就在水长乐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宿舍时,潘琼打来了电话,告知他有办法让水长乐和李睦对话。 水长乐正准备用手机软件打车,芒安石走进教室,不顾晚自习结束还未离开的学生诧异的目光,对着水长乐道:“走,我送你。” 二十分钟后,两人再度来到警局。 潘琼已经等在警局门口。 这一次,他们没有同昨天一般,偷偷摸摸地走安全通道上楼。 因为他们根本没进警局。 潘琼的身旁站着一三十初头的青年,头发的发胶很厚,像一顶倒扣的鸟窝,看起来有些木楞。 潘琼解释道:“刑事侦查期间是不允许嫌疑人和亲属或其他人见面的,只允许请律师会见。李睦请不起律师,这位是人道主义援助派来的成律师。” 芒安石:“你人脉还挺广。” 潘琼嘚瑟地扬了扬眉,而后将一副无线耳机递给青年律师,又在其西装内侧装了套迷你收音设备。 “一会长乐你有什么要问的,就让成律师转达。”潘琼嘱咐道。 水长乐点头。 律师进入警局,三人则回到车厢等待。 大概十五分钟后,无线电内传来声音。 声线平稳低沉的是成律师,另外一个透着颓靡和落魄感的男中音,应该就是嫌疑人李睦。 李睦见到律师情绪激动,不断重复着自己是无辜的,求青天大老爷明察之类。 成律师安抚了五分钟,才让对方平静下来。 成律师:“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如果有说谎或隐瞒,口供被采纳后又推翻,你会很不利。” 李睦连连答应。 车内,潘琼示意水长乐可以开始提问。 水长乐:“在顾惜蕾死亡前两天,有人目睹你和其发生冲突,具体是什么情况?” 成律师复述了水长乐的话。 无线电那端,李睦说话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几人废了好一会功夫,才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睦是两个月前刚来朝凤中学当保安的。 前一个保安小旭换了工作,去跑外卖;保安老吕即将要辞职,回老家帮儿子带孙子,朝凤的保安岗处于青黄不接阶段,因而李睦一应聘就被录取了。 上岗第一天,他便认识了顾惜蕾。 那天顾惜蕾到传达室取快递,看李睦面生,和李睦聊了几句,又拆了一个装零食的包裹,送了李睦两个马卡龙。 马卡龙的甜腻和粉嫩就和顾惜蕾一般,从那天起,李睦便陷入了对顾惜蕾的单相思中。 但他很快明白,顾惜蕾是自己遥不可及的存在。 对方是重点中学的老师,自己只是个中专学历的小保安。况且对方家世不俗,一条项链比自己一年工资还贵。 可暗恋这件事是身不由己的。 他先是偷看顾惜蕾,之后演变成会在学校里,装作正好同路地跟在对方身后,再后来他会收集对方遗落或丢弃的东西,比如用过的纸巾,不要的包装袋、快递盒等。 他越来越不满足。 上周五,他照例在校园巡逻,经过停车场时,鬼使神差地走到顾惜蕾的车子边。 结果他意外地发现,顾惜蕾的车子没锁,车门能打开。 他看到车后座散着一条粉色毛毯,想到毛毯上有顾惜蕾身上的香水味,他便情不自禁地打开车门,想将其占为己有。 没曾想,顾惜蕾并未走远,只是临时去学校超市买个三明治,一回来便看到李睦抱着她的毛毯,头埋在其间。 顾惜蕾很不适,质问,两人因此发生争吵,准确来说是顾惜蕾单方面发火。 成律师:“所以你恼羞成怒,因爱生恨,杀了顾惜蕾?”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睦赶忙道。 即便看不到现场,水长乐也能想象对方慌乱无措,信誓旦旦的模样。 李睦:“顾老师人真的很好,凶完我后,苦口婆心地告诉我,随意盗窃他人财物是要判刑的,还建议我去自考个成人本科。生活充实一些,便不会胡思乱想。” 水长乐:“你除了偷盗顾惜蕾的毛毯,是否还偷盗她的手链?” 成律师再次转述。 李睦急忙否认:“没!绝对没有!” 他清楚警方在保安室旁的休息室搜罗时,搜出了顾惜蕾的手链。但他对天发誓,他没有偷盗,也没有捡到过顾惜蕾的手链。 “我之前就收集了顾老师擦过汗的纸巾、残留口红印的水杯、还有丢掉的快递盒之类,绝对没有偷东西!” 车厢内,潘琼嫌弃地龇牙:“好痴汉,好变态。” 芒安石抿了下唇,想到自己曾将水长乐第一次借住时使用的床套被单收集起来,没有清洗,顿觉自己被潘琼影射到。 水长乐:“那为何手链会在休息室里发现?” 李睦欲哭无泪:“我真不清楚啊!或许是顾老师拿快递,不小心掉了,又被野猫野狗啥带到隔壁房间?” 水长乐:…… 水长乐:“校长刘毅成死亡当天,你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要知道,历史案件中,90的第一发现人是凶手。” 李睦恨不得以头捶地:“我真的是有冤无处说啊!是警察让我去校长室看看我才去的,最后变成我是嫌疑人,这什么道理啊!” 水长乐等人自然清楚这兴师问罪很荒诞。 “你把当天的情况仔细回忆一下,不要有疏漏,这样我们才能为你辩护。” 李睦回想了很久才开口,这次说话的逻辑比之前清晰多了。 上上周五,学校所有学生都去电影院看电影,校园内很冷清。 老师们大多也心照不宣地提早下班。 因为下个月,保安老吕就要告别他们回老家养老带孙子,明叔便提议为老吕举行个送行宴。 考虑到李睦刚来不久,工资都没焐热,明叔便没让李睦出钱,自己掏钱从附近餐馆定了四个菜,又和李睦去附近菜市场有名的卤味店买下酒菜,最后从两条街外的批发市场买了一箱本地啤酒。 李睦回忆道:“我们置办完东西时,下课铃还没响呢,大概是五点出头。” 朝凤中学冬季的放学铃是五点半。 芒安石开口道:“警方预估的案发时间是在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间。” 水长乐对着无线电那端传达指令:“你是说,从下午三点到放学,你一直和明叔在一起?” 李睦:“那天下午是明叔和吕叔值班,我当时在休息室休息。明叔为了给吕叔惊喜,只说自己有点事出门,让吕叔打掩护。然后明叔便来叫我一起出门采购,大概从四点到五点出头吧。” 水长乐:“那之后呢?” 李睦觉得成律师有些不可理喻:“之后就是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啊!” 水长乐:“从五点多一直喝到十一点?” 李睦努力回忆:“差不多吧,我们当时还布置了一下休息室,然后再去叫吕叔。大概六点开席吧?吕叔看到后激动得手舞足蹈,老泪纵横,那场面可感人了!” 水长乐垂眸,思索片刻:“警方接近十一点打电话时,为何是你去巡逻?” 按理来说,深更半夜,肯定要找个人结伴同行。况且是警察嘱咐寻人,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效率高。 李睦无奈:“警察打来电话时,我们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吕叔躺在床上睡得和头驴一般,呼噜声都可以穿透床板;明叔趴在桌上怎么摇都摇不醒。我本来也打算装作没听到电话响的,奈何警察实在太持之以恒了。” 水长乐:“你们酒量不行啊,一箱啤酒就喝成这样。” 李睦连忙为自己正名:“说的什么话,小瞧谁呢?一箱啤酒小爷我平日一个人就能扫荡。主要是明叔还拿出了几瓶他珍藏的洋酒,明叔说是以前在外贸厂当保安,厂长送的。那瓶子挺袖珍,跟香水瓶一样,谁知道后劲那么大。我那晚要不是喝了这酒,看到校长室那画面肯定当场吓破胆。” 水长乐:“啤酒和洋酒混着喝,不醉才怪。” 李睦:“那是,不过还是明叔酒量最好,一个人喝了三瓶洋酒,我跟吕叔各喝一瓶就顶不住了。而且明叔胃好啊,喝的都是冰柜里拿出来的,那酒都冻成块了,跟我们干杯起来铛铛响,可威风了。” 水长乐:“你们用玻璃杯喝酒?” 李睦:“哪能啊,又不是你们斯文人穷讲究,喝酒当然就要随心所欲,直接对着瓶口吹才带劲!” 说到喝酒,李睦很是上头,原本战战兢兢的声音都变得昂扬。 水长乐坐在副驾座上,和芒安石对视一眼。 水长乐:“顾惜蕾被害那天晚上,你也和吕叔、明叔在一起?” 李睦:“那天下午和晚上是我值班,明叔陪我打牌。吕叔因为快走了,去见本地一个亲戚,下午就不在了,快半夜才回来。” 水长乐:“你一直和明叔在一起?” 李睦:“对啊!” 水长乐十指交握,拇指在虎口处摩搓片刻,道:“那天晚上芒安石老师忘带东西,临时回学校取,电子闸大门是你帮他开的吗?” 李睦顿了下:“嗯,对!” 水长乐:“你没出来打招呼,只是帮忙按开关,是因为正在打牌?” 李睦:“嗯,对,我知道工作时间打牌不好,但周日嘛,学校又没什么人,开点小差无伤大雅嘛。” 水长乐冷笑一声:“可是那天,芒安石老师根本没有回学校,你不记得了吗?” 成律师满脸冷峻地复述着水长乐的话,对面的李睦整个人抖成筛子,颤颤巍巍地狡辩:“我有给几辆车开门,也没细看是不是芒老师的车。” 水长乐懒得再举证:“不要狡辩了,实话实说吧,给假口供会让你本来50的嫌疑度,在警方和法官那变成100。” 李睦垂着头,像只鹌鹑,结结巴巴道:“我……我那天晚上想出去剪个头发……就让明叔帮我替值班了一会儿。谁知道……那晚上就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擅离职守,就……就让明叔帮我窜个供,说那晚我没离开,在保安室边看门边打牌。” 水长乐:“只是出去剪个头发?男人剪头发能花多长时间?请人代一会班,人之常情,需要说谎吗?” 李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回不用水长乐提示,成律师自己道:“怕不是普通的剪头吧?” 李睦羞红了脸,为难道:“男人嘛,总是有需求的。你看我年纪轻轻,又没女朋友,去发廊轻松一下,不是很正常?再说我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现在发廊收费那么贵,我就让小妹帮我摸一下……” “行了。”水长乐并不想听具体描述。 一边暗恋着心上人,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有些人的感情真是廉价又可笑。 水长乐:“我没什么问题了。” 成律师接收到信息,又惯例询问李睦几个问题后,结束了探访。 回程路上。 “心里有数了?”芒安石趁着红灯,看向身旁的水长乐。 水长乐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轻轻“嗯”了一声,霓虹在他脸上落下明灭的斑驳。 “打算怎么办?”芒安石问道。 水长乐摇头:“没有确凿证据。” 芒安石看着远处红灯倒数的数字:“我觉得他人不坏,但也可能是我识人不深。或许可以诈一诈?” “诈?” 芒安石笑道:“你不是最会诈人吗?心存善念的人和心存恶念的人,同样容易被诈。” 水长乐垂眸:“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不知道真相更好一点。” 就像他不必翻开他和芒安石构建的神域作品,而是将一切认知停留在神域世界里。 不知道芒安石的深情,不知道芒安石的隐忍,他也无需辗转反侧,心如刀绞。 就像他不必知道芒安石真实的存在于世界上,他可以将一切定义为虚拟世界的一场镜花水月、浮华大梦。 而不是在离开神域后,黯然神伤,苦思冥想这一场深情,到底是属于他们,还是只有自己记得。 坐在后座上的潘琼看着两人:“不是我说,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水长乐回过头,看着潘琼:“或许你多年来一直在追求的真相,也要水落石出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3章 十五年前的真相 (上)) 周三, 晚自习结束。 学生们鱼贯而出校门。 水长乐站在走廊上,看着天空。 不一会,芒安石从教师办公室走到其身旁。“在看什么?没月亮也没星星的。” 水长乐:“都说北方的天天高云淡, 让人心胸开阔, 南方的天多情温婉, 让人多愁善感。这一想还真是。” 芒安石抬头。 夜空很黯淡,无星无月, 几缕流云飘散在天幕,散落的形状仿佛女人忧伤的脸。 芒安石伸出手, 考虑到教室里还有仍在读书的学生,不敢逾距, 只轻轻牵了一下身边人的手。 临近十点,学校闭门时间,两人来到学校保安室。 保安吕叔正坐在门口的竹藤椅上站岗, 不过悠长的呼吸和闭合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在瞌睡。 水长乐走进保安室,明叔正在台灯下看书, 看到两人,有些惊喜。 “芒老师,小机灵。这么晚还没回去?不对,长乐我记得你是住校的。” 芒安石按照事先的计划道:“我们想出去吃个烧烤,一会回来, 还要明叔通融一下。” 明叔为难地看着两人:“门可以给你们开, 但烧烤要少吃, 吃多了致癌。你们是优秀的人民教师和祖国未来栋梁, 和我们行将入土的老骨头不一样, 要多爱惜身体。” 水长乐笑道:“好的明叔。” == 芒安石和水长乐走在深夜的街道。 吃烧烤只是托词, 两人另有筹谋。 店铺基本都关闭,老街安静异常,只有几声刺耳的野猫叫和孱弱无力的路灯清辉。 “给我唱首歌吧。”水长乐忽然道。 “嗯?”芒安石愣了下,有些意外,不过对于水长乐的小要求,他不会拒绝。 “我在夜里等雪停, 我在晨光等鸟鸣, 看朱墙上桃花花落花迎, 不见你归来喊我名 ……” 水长乐停住脚步。 这首歌,是《天生星光》世界里,明星芒安石的原创歌曲。 不同的是,明星芒安石的音色性感又悲伤,而身旁人的声音却很清透,没什么技巧,苦情歌的悲伤被冲淡了。 “怎么了?”芒安石哼到一半,注意到水长乐的表情不太对劲,眼角似有晶莹。 水长乐摇头:“没事,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不知道,很熟悉,可能以前在哪听过。” 水长乐凝视着眼前的面孔,路灯橘黄的光,让眼前人显得很温柔。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等我的。” 不会让你用一生,去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不可能轮回的鬼。 “什么?”芒安石困惑,他感觉到水长乐说话时很庄重,就好像新人婚礼时彼此承诺“我愿意”,可他不知前因后果。 == 神域世界外,芒安石的主治医生叶盛林一脸严肃。 “怎么了?”芒海年问道。 叶盛林:“小芒总的记忆区块,似乎开始融合了。” “融合?” “对,之前小芒总每次进入神域世界的脑部区域都不相同,但这些区域似乎开始感染其他区域,所以进入《我师亦我爱》世界的小芒总,会时不时受到其他旧记忆的影响。” 芒海年垂眸:“这是好是坏?” 叶盛林:“好坏参半吧。小芒总的脑部更加活跃,早日清醒指日可待;但原本各自独立的区域是受小芒总强大的原精神控制,如今来看,比较好的情况是会有记忆混乱,糟糕的情况,是会衍生出多重人格。” 芒海年眉头紧锁:“无法干预吗?” 叶盛林摇头,看向屏幕:“这只能靠小芒总自身去克服。” 亦或者,还有这位对小芒总十分特别的水长乐。 == 神域内,夜晚十一点半。 朝凤中学。 “明叔,帮我们开个门!”水长乐朝门卫室内喊道。 明叔披了件御寒的蝙蝠袖开扣毛衣,打开人行小门。“你们怎么那么晚呀?” “遇见个朋友,又聊了会。”水长乐说着,指了指身后值完夜班赶过来的潘琼。 潘琼仍穿着上班的警服,只是上衣的扣子解了大半,露出里面朱红色的保暖秋衣,显出几分滑稽。 “潘警官。”明叔热情道,对上次帮自己追回手机的潘琼印象深刻。 潘琼晃了晃手中的打包袋:“我买了一盆干锅田鸡和一条烤鱼,一起吃夜宵啊。” 明叔摆手:“老人家了,没你们年轻人胃口好,这点消化不了。” “都陪我吃一点嘛,我中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潘琼一脸委屈地摸着肚子。 话到这份上,众人自然不好再拒绝。 “我去搬张桌椅。”明叔道。 水长乐上前帮忙。 很快,两人搬出张折叠大圆桌和几把塑料椅。 吕叔听到动静,也从休息室里走出来。 明叔:“老吕,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要不继续睡吧?” 吕叔摆手:“我刚不是说十点喊我起来轮班吗,这都快十二点了,老弟你别总这样,哥只是老了不是没用了。” 潘琼熟练地架好烤盘,点燃酒精灯加热烤鱼。 “明叔,你这有酒吗?我找你买。吃饭不喝酒,滋味少一半啊。”潘琼道。 明叔摆手:“可别,喝酒误事啊,我给你们泡个菊花茶,清热降火。” 不一会,明叔提了一老式的保温壶和一玻璃茶壶出来。 “辛苦明叔了。”水长乐接过茶壶和保温壶。 潘琼一边啃咬田鸡,一边道:“不是我说,你们学校会不会太不人性?这把岁数值夜班?” 吕叔端了盆自制的花生米:“年轻人才需要夜生活,我们老人家又不用,值夜班刚好。何况其实本来排的小李……哎……” 说到小李,吕叔忍不住叹气。 明叔问道:“潘警官,你知道小李现在怎样吗?” 潘琼头也不抬地哆着田鸡腿:“不怎样啊,犯罪事实板上钉钉了,明天移交检察院,估计下周就开庭,大概率死刑,不延期,太恶劣了,两条人命,手法还那么残暴。” “死!死刑!”吕叔惊得抓在手上的花生米洒落一地。 明叔也不可思议:“不是,怎么会呢?小李没有作案时间的!” 潘琼:“目前证据指向只有小李,你们也知道死的不是一般人,社会影响很恶劣,只能尽快破案尽快判刑了。” 吕叔气得稀疏的眉毛都立了起来:“警方怎么能这样呢?这不草菅人命吗?我都说了,校长死的时候,小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明叔点头:“是啊,能让我们上法院当证人吗?小李绝对是无辜的!” 潘琼拿着筷子,头也不抬,专注地挑拣出干锅田鸡里的藤椒:“你们的证言没公信力啊,你们那晚不是在喝酒吗?又不是一直清醒。小李可能趁着你们酒醉去杀人了。” 潘琼一席话,吕叔和明叔哑口无言。 半晌,吕叔努力地替小李辩驳:“小李虽然才来两个月,我们很了解他,他这人连蛇都怕!那天草丛里看到一条无毒的王锦蛇,他都能吓得尿裤子,更何况是杀人呢?” 明叔附和:“对啊对啊,况且杀人手法那么变态,又是割生殖器,又是肛/门插花露水瓶的,小李哪有那胆子。” 水长乐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干锅盆里打底的孜然土豆,没说话。 芒安石则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在边上,没动筷,没说话,仿佛游离在众人之外。 潘琼放下筷子,撕开附赠的牙签,一边剔牙,一边看着两张忧心忡忡的脸。“这种事情,你们相信没用,要有证据啊。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李可能平时故意装给你们看的啊。” 吕叔坚定不移:“不会的,我看人很准的。” 潘琼撇嘴,一脸“真是冥顽不明”的表情。 “不过,我倒是有个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方法。”潘琼道。 “是什么?”吕叔明叔迫不及待。 潘琼:“请笔仙。” 在场众人:…… 水长乐和芒安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明叔的脸上写着“你真是人民警察?” 吕叔的额头上飘过“终于看到比老朽更封建迷信的人了。” 潘琼在心底暗骂了芒安石和水长乐几声,抬起头,面带笑意:“不瞒你们说,其实我出生于算命世家。神机妙算刘伯温你们知道吧?” “知道,可你也不姓刘啊?”吕叔道。 潘琼将一派胡言贯彻到底:“我妈姓刘,是刘伯温第二十四代嫡系后人,得到家学渊源流传的。” “哦。”吕叔和明叔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潘琼为了增加信任感,继续道:“王诩,就是鬼谷子,知道吧?我爹是第九十二代传人!” “你不是姓潘吗?”吕叔纳闷。 潘琼:“我是领养的。” 水长乐没忍住呛了一声,芒安石连忙递过菊花茶。 潘琼越说越顺溜:“所以我自小在这环境里长大,本领其实学了不少,只是后来走上警察岗位,被迫讲科学,老祖宗的玄妙技法都不敢发挥。” 吕叔和明叔听得一愣一愣。 潘琼:“不过我夜观星象,这朝凤高中,就是有怨灵盘踞,才会导致出了这么多事。” 吕叔咋呼:“所以人不是小李杀的,是鬼杀的?” 潘琼:“鬼魂作祟,导致人心动荡,灵魂受磁场波动,做出不符合自己意志的行为。” 水长乐打断了潘琼的胡说八道:“潘警官,你说这么多,要不露两手给我们看看,毕竟我们学的哲学可都是物质决定意识。” 潘琼一边将桌上的夜宵挪到保卫室外放快递的桌上,一边吩咐道:“拿张大白纸,拿根长一点的铅笔,再拿根蜡烛。” 明叔为难道:“纸和笔有,蜡烛这东西……” 水长乐从背包里掏出一蜡烛:“正巧,前阵子学校老停电,我就买了几根,一直放在包里忘了拿起来。” 潘琼将纸笔放在桌面中间,绕着桌子走了三圈,神神叨叨了许久,最后将蜡烛摆在东南处点燃,而后示意众人落座。 明叔和吕叔似乎被一本正经的氛围所感染,满脸严肃。 潘琼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有几个规矩我要说清楚。一会我们所有人一起握笔,笔垂直于纸面,必须保持平心静气,心无杂念。我念完请神咒后,我们所有人一起念‘笔仙笔仙请出来’,之后由我来和笔仙对话,你们不要张口。” 众人点头。 潘琼又强调:“请来的笔仙可能善、可能恶,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但有两点要注意,一是在送神前,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能放开笔;二是绝对不能让蜡烛熄灭,否则后果很可怕。” 见潘琼煞有其事,原本只抱着试试心态的众人瞬间严肃起来。 水长乐起身,特地找了两个快递箱放在蜡烛左右两边:“挡风。” 众人一同握住笔。 潘琼闭着眼,念念有词许久,猛地睁眼,点头示意。 众人一同道“笔仙笔仙请出来。” 手中的笔莫名抖动起来,众人脸上满是惊愕。 潘琼习以为然,盯着笔尖:“笔仙笔仙,是你来了吗?来的话画个圆。” 笔慢慢地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圆圈。 众人表情里三分恐惧,七分好奇。 烛光摇曳,墙上的人影左右摆动。 潘琼镇定道:“笔仙笔仙,最近校园里发生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吗?” 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半圆。 水长乐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 潘琼:“就是有关系,但不是他所为。” 潘琼继续问:“笔仙笔仙,凶手在学校里吗?” 铅笔又画了个圆圈。 潘琼:“笔仙笔仙,你认识凶手吗?” 铅笔剧烈地抖动,缓慢地在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 潘琼:“笔仙,你叫什么名字?” 铅笔缓慢地在纸上勾画出一个潦草的连体字。 水长乐分辨许久,:“似乎是一个沈字。” 潘琼没在意,继续道:“笔仙,凶手叫什么?” 笔停住不动,十几秒后,铅笔忽然大幅度地漂移起来,从白纸的左上角猛地冲到右下角,又冲到左下方,而后不停位移,力度极大,纸面几乎要被笔尖割破。 “怎,怎么回事?”水长乐声音惊恐道,他的整个身子几乎都被笔带起来,屁股离开凳子,随着铅笔弯腰直立。 一直镇定的潘琼也面露几分慌张:“不要慌,可能笔仙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水长乐的声音带着畏怕,“能……能不能让他停下来。” 潘琼:“你冷静点。” 下一秒,水长乐惊呼一声,笔冲出了纸面,几乎到达桌子边缘。 水长乐“啊”了一声松开了手。 笔忽然停了下来,没有了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 芒安石指着保安室,幽幽道:“蜡烛熄灭了。” 风从远方吹来,穿过教学楼和树林,那风声仿佛是幽灵前来张望。 吕叔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问潘琼:“这……还继续吗?” 潘琼没说话,板着一张脸,严肃地看着水长乐。 注意到潘琼的视线,众人也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站着,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但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感。 潘琼放开了笔,坐直身体,放在桌上的手拳头握紧:“你是谁?” 水长乐没说话,依旧低垂着头,散落的刘海在晚风中摇曳,如同深海里的海藻。 潘琼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刚才纸面上的字:“你是沈先生?沈小姐?” 水长乐仍旧没说话。 潘琼深呼吸了几口,小心翼翼道:“我能感觉到,你生前是个好人,不会害人的,你可以先从这个小朋友身上离开吗?” 水长乐一动不动。 一阵冷风吹过,卷来几片枯叶,枯黄如蝶的干叶,仿佛盘踞校园的幽魂。 潘琼紧张得嘴唇嗫嚅,周边的人也被感染,大气都不敢喘,盯着水长乐。 潘琼试探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水长乐的身子忽然抖动起来,几秒后,带着啜泣的声音传来,起初很小声,像在呓语,之后逐渐明了。 众人听到,他在说:“爸爸,不要再杀人了,不要,不要……” == “爸爸?”众人满脸困惑。 “谁是你爸爸?”潘琼小心翼翼地问道。 水长乐没有回答他,只是全身瑟缩着,嘴里喃喃:“爸爸,不要,不要……” 吕叔双掌合十,企图以拜神驱鬼:“我们这没你爸爸啊……你找错地方了。” 潘琼哄骗道:“你,你先从人身上下来好吗?我们再带你去找爸爸。” 水长乐无动于衷,站在原地,声音似乎变得清亮了不少。 “爸爸,我好想吃西村婆婆家的黄米糕啊。” “爸爸,桃花开了,你说要给我做桃花粥的。” “爸爸,你说你回来会给我带玩具的,为什么只有弟弟有,我却没有?” “爸爸,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身边。” “但是爸爸,我不恨你……” …… 水长乐的声音在幽静的深夜里如哭如泣,让人汗毛倒竖。 芒安石抓住潘琼:“你惹出的祸,现在怎么办?” 潘琼无奈:“不是,这也不是恶鬼,我也没想到她不听劝啊。” “我学生有个三长两短,我明天就拆了你的警局!”芒安石威胁道。 芒安石震怒起来气场十足,潘琼收起吊儿郎当样,从脖子上摸出一造型奇怪的项链。 “这是我家传的法器,能够杀鬼。这鬼不是恶鬼,我本想给条生路,但他若一直附在人身上不听劝,我也只能下死手了,否则会影响长乐的阳气。”潘琼说着,解开项链,将法器拿在手上,嘴里念念有词,似在做法。 “法器”内亮起忽明忽暗的红光,在深夜里诡异怪谲。 水长乐似乎受到影响,发出低低的哀嚎,整个人左右摇摆起来。 “不要!”一直站在角落的明叔忽然冲上前,打落了潘琼手中的法器。 潘琼故作恼怒:“明叔你这是干嘛?这样下去长乐会有生命危险!” “不要,不要!”明叔说不出所以然,只是不断重复着不要。 法器被打落,水长乐似乎又恢复了“鬼附身”的稳定状态。 “爸爸,爸爸……”他嘴里不停地呼唤着。“爸爸……我好想你……” 在一旁干着急的吕叔吼道:“这里没有你爸爸,你赶紧走吧!” 吕叔话音未落,却见明叔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轻轻拥住水长乐:“别怕,我在这呢,爸爸在这。” 在场除了一头雾水的吕叔,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水长乐被明叔拥抱住,在其肩上抬起头,碎刘海下的瞳孔一片清明。他能感觉到明叔的力道加重,也能感觉到背后衣衫渐渐濡湿。 “爸。”水长乐忍着心头涌起的异样,将戏进行到底。“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明叔声音呜咽的“嗯嗯”几声。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不要在为了我杀人了。” “爸爸答应你……爸爸答应你……”明叔泣不成声。 水长乐看着站在他跟前的芒安石,轻轻叹口气。 他也不想设局,欺骗这位在他看来心地善良的老人。 但从他在图书馆看到《朝阳凤凰》里的文章,他便知道这是宿命。 十五年前,沈凤明参加了朝凤中学第一届“青春杯”作文比赛。 比赛是命题作文,名叫《家》。 这对于沈凤明,其实是个充满讽刺意味的题目。 因为沈凤明的家早就不存在了。 母亲早逝,父亲续弦,父亲又和后妈有了孩子。沈凤明初中便开始住校,连假期都鲜少回家。 在外人看来,她是被父亲遗弃的孩子,包括警方也认为,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这个孩子没人疼。 可在沈凤明的笔下,她有个美好的家。 母亲虽然只陪伴她人生短短一段旅程,但母亲的美丽温柔和对生活的乐观,永远铭刻在她身上。 父亲是个朴实善良的男人,离婚后,父亲根本不想续弦,但耐不住爷爷奶奶以死相逼和要孙子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只得娶了邻村一个年轻丧夫的寡妇,沈凤明的后母。 女人尖酸刻薄、挥霍无度,和沈凤明的母亲没有可比性。 但沈父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既然娶了,就要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沈父对继母也算有应必求,除了沈凤明相关的事外。 继母要沈父把沈凤明丢回老家,沈父拒绝了,这是沈父第一次拒绝继母提出的要求。 继母要让沈凤明辍学,说女孩不用读书,沈父狠狠地骂了一通继母,说“你废物脑子蠢不学无术不要连累我的娃”,那是沈父和继母第一次吵架。 后来他们有了儿子,继母变得愈加飞扬跋扈,沈父在家里没说什么,在外却对沈凤明愈加的好。 给她买她喜欢的零食,报她喜欢的课,连对于当时物价十分昂贵的进口原版书,他也二话不说买给女儿。 沈凤明也体谅父亲维持家庭的不易,初中时便主动提出住校。父亲每周末都会带她出去玩,看山、看水、买女孩喜欢的裙子。 初三那年,父亲经营的小店因识人不清破产了,家庭一下变得拮据,不断有人上门要债。 找不到出路的沈父决定去东南亚打拼,一去便是很多年。 从沈凤明的文章里,水长乐能真心感受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和身为女儿对父亲的感激和怀念。 幼年时,沈凤明半夜哭闹想吃西村黄米糕,母亲安慰一夜无果,父亲便赶着夜色去到西村,等着天亮后第一锅出炉的黄米糕,然后用棉袄裹着保温带回家。 沈凤明的老家外有一片桃林,母亲会用桃花酿果酒,父亲则会用桃核和她玩游戏。后来母亲再也回不来了,父亲告诉她,母亲是变成桃花仙了,每年盛开的桃花,就是母亲给她的礼物。桃花盛开时,父亲便会煮桃花粥,骗她是母亲下凡给她做的。 …… 沈凤明的文章,最后获得了作文比赛的第一名,并被收录在当年的校刊《朝阳凤凰》里。 大概是为了排版需要,编辑找沈凤明要了配图。 沈凤明提供了三张照片。 一张是她幼儿园小班时在画画比赛里拿第一名的作品《一家人》,笔触稚嫩可笑。但那是她第一次拿奖状。父亲激动得在村里广而告之,好像她是拿了高考状元一般。 一张是她母亲的个人照。或许是怕她触景生情,在母亲逝世后,父亲就将一家三口的合照藏起来。这张照片,还是她在柜子遗落的角落找到,偷偷藏起来的。 最后一张是她和父亲的合影,是她小学一年级拿了全班第一名,父亲第一次带她出远门旅游。虽然所谓的远门,也就是大巴四十分钟的邻市,但当时的她开心得失眠了两夜,以至于合照时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张照片,水长乐看过,在上次帮明叔找回手机时——明叔的手机桌面。 那一刻,水长乐明白,明叔的女儿没有出国,她只是死了,死在了十五年前的西翼楼。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4章 十五年前的真相(下) 黑夜寂静。 水长乐的视线穿过气派恢弘的教学楼, 落在校园最远处,只露出小半个檐角的西翼楼。 年久失修的百年老楼,像个卑微等待的女人。世间白驹过隙, 沧海桑田, 她依旧在等待, 或许在等待归来的游子,或许在等待被掩盖的真相。 现场唯一在状况外的吕叔看着拥住水长乐的明叔, 满脸懵:“这……这什么情况啊?不是请笔仙吗?怎么又爸爸了?” 没有人回答他。 芒安石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望。 潘琼则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呼出几个烟圈后, 方感觉紧绷感消退些许。 演戏实在太累了! 还是这么戏剧性的缺德戏码! 原来从一开始,一切都只是一场局。 什么笔仙, 什么被附身,都只为了引蛇出洞。 李睦没有被移交检察院被、更没有被判死刑,这般说辞, 只是为了让真凶问心有愧; 潘琼没有什么算命占卜请神弄鬼的家学渊源,纯属是为合理化之后的请笔仙,并为自己增加权威度; 笔仙也并未真被请来, 操控铅笔行动的,实际上是水长乐; 适时熄灭的蜡烛,也是水长乐事先设置的,他摘除了蜡烛里引燃的棉芯,只留大约能燃烧二十分钟的一小节; 水长乐更没被鬼魂附身, 纯属是在演戏。至于戏里看似真情流露的台词, 是他拆解了沈凤明的《家》后, 提炼出父女最难忘的记忆, 并整合出精华台词; 潘琼所谓驱鬼的法器, 其实是个老式的钥匙扣, 内置小红灯泡。只要按下钥匙扣旁的触碰按钮,“法器”便会发出红光。 过了很久。 明叔才松开水长乐。 抱到水长乐没多久,他便知晓自己被“设局”了。 因为他的女儿,沈凤明,在和他拥抱时,不会一动不动。 她会特别喜欢按压他的肩胛骨。 这个习惯从她还是个小女孩,一直到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都没变。 明叔没有推开水长乐,哪怕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女儿的鬼魂没有回来,他也想静静拥抱水长乐一会,就当是一处港湾,存放这么多年的流离和心殇。 “你……为什么要杀顾惜蕾呢?”水长乐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个爱岗敬业,备受所有师生喜欢的保安。水长乐能理解对方卧薪尝胆的复仇,却无法理解他对无辜的女人下手。 明叔拼命摇头,整张脸紧绷着。 他没有否认,只是道:“我真的是失手,我真的没想伤害顾老师。她当时跑来质问我,问得我很难受,辩解也不听,我一怒之下,只是想捂住她的嘴巴让她不要再发声,可是我没想到她就那样死了……” 明叔双手捂住双眼。 他杀过人,但意外杀死顾惜蕾,却让他连续几夜失眠,梦里老是看到顾老师来到他跟前,问他为什么。 明叔还记得上周日晚上,老吕去找朋友喝酒了,小李说要出去剪个头,请求他帮忙值班。他向来乐于助人,直接答应了。 他一边值班一边看书,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从校园内进到保卫室。 他抬头,发现来人是顾惜蕾。 他和顾惜蕾颇熟,对方漂亮热情又和善,每天要来保卫室拿七八个快递,还经常送他们所谓的助农水果、零食糕点。 “顾老师,加班到这么晚啊?”明叔打招呼。 顾惜蕾却没了往日说话都带撒娇音的小女孩模样,表情很严肃。 “明叔,或者我应该叫你,沈立明。” 明叔愣住,这个他弃用的曾用名,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 顾惜蕾说,她看到了沈凤鸣小时候的照片,和她父亲的合照。 而那张照片,她之前来拿快递时,曾在明叔的手机桌面上看到 。 明叔没有否认。 顾惜蕾质问他,为何在女儿最需要他的时候,却不见踪影? 为何在女孩惨死后,连人都不出现?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妄为人。 明叔很激动,辩解道“不是”,他是有苦衷。 可顾惜蕾情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斥责他,说沈凤鸣这辈子最惨的事情,是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当时的明叔头疼欲裂,只想让顾惜蕾停下来,捂住了对方的嘴。 可他没捂好位置,也没控制好力道,直到后知后觉人忽然不挣扎时,才发现顾惜蕾已经没了鼻息。 休息室里顾惜蕾的手链,便是在挣扎中遗落的。 明叔很后悔自己的失手,心怀愧疚,夜夜难眠。而当李睦被牵连,被当成嫌疑人,他的良心更是备受煎熬。 明叔放下双手,看着水长乐,长叹口气:“也好,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吕叔站在一旁,后知后觉,满脸恨铁不成钢:“明叔啊,你怎么能那么糊涂啊!” 潘琼抽着烟,吞云吐雾,没被煽情戏码所影响:“那你为何杀刘校长呢?这肯定不是失手吧?” 吕叔忙道:“潘警官,这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明弟是失手杀了顾老师,但你不能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刘校长死的那天,明弟特意为我准备了告别宴!” 潘琼冷笑:“怕是早已筹谋,让你和小李做不在场证明吧?你不要被卖了还傻傻数钱。” 吕叔生气到结巴:“你……你不要血口……口喷人!明弟平时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碾,就……就刘校长那死法,明弟恐怕看了都要吓晕过去!” 潘琼耸肩,无话可说。 吕叔还以为对方被他“有理有据”说服了:“警官你还年轻,看人这事就需要长相处,才能明白一个人的品性。” 潘琼没说话,倒是水长乐开口了。“一个人对待不同人,会有不同态度的。他给你办欢送宴,或许五分真心,五分想利用你们吧。” 水长乐顿了下,继续道:“那晚你们把酒言欢,无话不谈,以为酩酊烂醉。只可惜,你们醉了,明叔没有醉。” “一派胡言!”吕叔气愤。“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喝了一箱啤酒,五瓶烈性洋酒。明叔啤酒喝得不多,但洋酒一个人喝了三瓶!我酒量好,平时喝啤酒就和喝水一样,但那洋酒是真的烈,我喝了三口就上头,那一瓶喝完整个人飘然欲仙,不分东西。你说明叔喝了三瓶还能去杀人,神仙下凡都没那么有能耐” 水长乐平静道:“因为那晚,你们喝了真酒,但明叔喝的不是酒。” 吕叔气得脸颊通红,认为水长乐纯粹是想找茬:“怎么不是酒?我看着拆封的!况且酒我们先拿,剩下的明叔自己解决,他还能未卜先知?” 水长乐笑了笑:“你和李睦,是不是都不喜欢喝冰的?” 吕叔一怔。 的确,他胃好,但牙不好,喝酒可以,喝冰的牙齿和两腮会发酸。 至于李睦,便是纯粹不爱喝冰,怕寒。 那天明叔拿酒,恰好是两瓶常温三瓶冰,所以他和李睦自然而然地先拿了常温酒。 吕叔不服气:“对,我不喜欢喝冰的,那冰酒都冻成块了,摸一下手都僵,也就明叔铁胃。但那又怎样?我是看着明叔开瓶的。” 水长乐笑笑:“重新包装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你说酒冻成块,但烈酒,是不会结冰的。” 吕叔怔住。 水长乐解释道:“酒精度数越高,冰点就越低。六十度的酒大约要负八十度才会结冰。保安室的小冰柜我看过,最低可调节温度是负二十度。换言之,那晚明叔从冰柜里拿出的,根本不是酒。” 吕叔无话可说,满脸愕然地看向明叔。 水长乐继续道:“按理而言,你们没有看过刘毅成的案发现场,都是听李睦事发后描述的。 但根据李睦在警局的目击证言,在描述死者死状时,说的是校长被细口花瓶插进肛/门。 我当时第一次看到现场图时,也认为那是花瓶。 可明叔刚才却能准确说出那是花露水的瓶子。那个瓶子应该是被校长撕掉标签包装,丢掉瓶口的瓶盖及塑封,只留下透明玻璃瓶身,是在物证鉴定时才确认为花露水瓶的。 案发后能准确描述该物体的,除了使用当事人外,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凶手在就地摧残尸体时,闻到了瓶子里残留的花露水味道。” 明叔也不辩解,面带微笑看向吕叔:“抱歉,老吕,借着给你送行的名义利用了你们。但我想祝你往后余生顺遂幸福的心意是真的。” 吕叔颤着唇:“明叔你糊涂啊!” 明叔笑得释然:“我不糊涂,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 == 十七年前,沈凤明考上凤梧女高前,沈立明却破产了。 他识人不淑,被合伙人欺骗,落得个负债累累的下场。 要债的成天威胁恐吓,在家门口泼红漆,画血手印,午夜打电话,一家人不堪其扰。 当年和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如鸟兽散,当年仰仗他的亲戚闭门不见。 走投无路的沈立明决定到东南亚闯闯,他熟识的几个发小都在那儿发迹。 离家前,他做好了多年难归的准备,提前安排家人。卖掉了房子车子和以前剩下的生产材料,还有当初发达时为兴趣爱好投资的小鱼塘,在隔壁省的三线城市买了一处学区房,让妻儿住进去,并准备了三年的生活费,让其低调过三年,三年后他必将衣锦还乡。 而他的宝贝女儿沈凤明,外界都以为父女关系淡漠,连讨债的也没找上门过,他决定让对方继续住校,安然度过三年高中。 他也清楚,他一走,女儿没人可以倚靠,他的后妻非但指望不上,可能还会惹事。因而在离开前,他便给沈凤明留足了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一笔数额可观的存款,以防急需。 沈凤明乖巧懂事,和续弦的儿子完全不同,没有闹着要更多钱,只含着泪希望父亲早日归来。 沈立明一走便是三年,在东南亚因人生地不熟被当做奴隶贩卖过,被当地□□抢得一贫如洗过,好在他勤劳肯干又有市场洞察力,虽没大富大贵,却也攒下相当可观的一笔财富。 他终于衣锦还乡了。 因为怕家人被报复,这三年他都没敢联系家人。回国后他才得知,他的女儿死了。 警方的结论是被一个傻子失手勒死后,又放火烧尸。 他崩溃了。 他根本无法接受如此荒诞的事实,告知他的警察说话轻飘飘的,好像在讲一件奇闻趣事。 悲愤难当的他大闹警局,被关了一个月。 一个月出来后,他去看了他女儿。 警方当时联系不到沈立明,因而联系了后母,后母听说后只追问能给多少赔偿,在听闻凶手是个傻子且一毛不拔后,便让警方不要再来骚扰她。 最后还是学校师生捐钱,给沈凤明处理了后事。钱不多,沈凤明的骨灰就放在一个简陋的大灵堂里,占用着一个信报箱不到位置。 沈立明给女儿买了最豪华的陵墓,做了场最昂贵的法事,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灰头土脸的他去找妻子,想质问对方为何如此对待他女儿,却发现妻子早按捺不住寂寞出轨了,和一个小白脸。 妻子直接要和他离婚,并要孩子的抚养权。 沈立明看着长得五大三粗,连高中都考不上,满嘴脏话的儿子,心觉做人失败,心灰意冷地同意了。 这回轮到妻子傻了,她逍遥快活,根本不想要这个不成器的孩子,说要抚养权,只是想让沈立明来争取,她可以以此为筹码,趁机敲诈一笔。毕竟她也不清楚对方这几年在东南亚赚了多少钱。 沈立明离婚后杳无音讯,亲戚朋友们都传他离开伤心地,又去东南亚,打算在他乡安家立业。 实际上,沈立明隐名埋姓,改头换面,始终在这座城市蛰伏。 他改了名,从沈立明改为旦求明,只求沈凤明能回来,只求人间有公理道义。 他在等,等杀害他女儿的凶手,傻子高德出院。 他无法接受,一个杀人凶手,凭什么因为被鉴定为精神疾病,就未被判刑,只需要被强制治疗四年。 傻子出院后,他便跟踪其行踪,研究其行动轨迹和生活习惯。 他发现,傻子喜欢每天晚上一个人跑到城南公园的鸳鸯湖,用石块打湖里的天鹅,一般到半夜十一点才会回家。 城南公园晚上人烟稀少,鸳鸯湖又曾因频发溺水事件更是冷清。 一天夜里,沈立明找准鸳鸯湖四下寂静,除了傻子外空无一人的机会,装作也来打天鹅的人和其套近乎。 他问傻子:“你为什么要杀沈凤明,她那么天真无辜,前程璀璨,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傻子看着他,只是笑,笑得很欢乐。 沈立明怒从心头来,他原本想,如果对方有悔过之意,他或许会放对方一条生路。 可那刺耳的笑声,震碎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将人推进了鸳鸯湖。 夜晚的湖水冰冷刺骨,说话模糊不清的傻子也有了求生的本能,他在湖里拍打着,对着沈立明喊“救我,救我。” 沈立明冷眼旁观,他想,他女儿离开时,是不是也曾无助地呐喊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校牌,那是他带女儿上高中报道,也是最后一次见女儿时,偷偷留下的东西。 是他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念想,一个动力。 他将校牌丢进了湖里。 傻子以为是什么救命工具,用力抓住校牌,可是无济于事,不会游泳的他,最终慢慢沉入湖底。 == 潘琼碾灭了手中残留的烟段,看着明叔。 果然,当年傻子高德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鬼魂作祟。 他看着身前失去女儿的憔悴父亲,也质问不出“为何不用法律途径来解决”。 潘琼问道:“既然你已经杀了高德,替你女儿报仇,为何又来朝凤中学当保安?还杀了人?” 明叔抬头,看着天空,自嘲地笑了一声,苍凉无比。那笑声仿佛被岁月和泪水浸透,变得沉重而粘稠。 == 沈立明,或者说旦求明,在杀完傻子后,便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有时在租住的房子里足不出门,一呆便是一个月,外卖盒堆满屋子; 有时会每天去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凤凰公园,坐在公园最高处的亭子里,从天亮到天黑; 有时他会去女儿曾经上过的幼儿园外,装作便衣民警指挥车辆礼让行人,看着那一张张灿烂稚嫩的脸,黯然神伤。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五年。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厌倦了,打算彻底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回到老家。 老家的父母已逝,老宅年久失修,庭院内,风刮来的枯叶和垃圾堆到了小腿。 他收拾庭院,却意外发现了一个来自十年前的包裹。 十年前,正是沈凤明死亡的那一年。 当时老院早已人去楼空,想来是快递员不愿将其原路退回白跑一趟,索性直接丢进庭院了事。 包裹上收寄件信息早已模糊不堪,牛黄纸箱经历风吹日晒雨打,只剩薄薄一层。 他只是稍用力摸了两下,剩下风干的外皮便如同脆薄饼般碎裂,露出纸箱内的东西。 万幸的是,纸箱内的东西包裹着一层密封的塑料袋,外围还有一层防撞泡沫塑料,保存得很完整。 他拆开塑料,发现里面是一打笔记本。 他打开第一本,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是他的女儿,沈凤明。 这些笔记本,是她十几年来的日记。 沈立明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抱着日记本,回到蛛丝遍布的屋内,从天亮看到天黑。 女儿的字迹从稚嫩变得大气。 女儿写了小学第一次拿到三好学生的骄傲; 女儿写了妈妈半夜为她补裙子的不易; 女儿写了爸爸对自己省吃俭用,却给她买最好玩具时复杂的心情; …… 沈立明看得一边笑,一边哭,泪水濡湿了整件上衣。 天黑后,屋子因没人交电费,早就停电,他凑合地找出蜡烛,借着烛光继续看。 一直到后半夜,他看到了女儿高中时的日记。 他的心,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 黑夜里至少还有几颗零散的明星,几盏稀疏的路灯,可他的心底,是浓墨重彩的,不见微光的黑。 == “那日记里,写了什么?”一晚上一言不发,始终冷眼旁观的芒安石,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叔半闭着眼:“你们听说过,朝凤中学的镜灵传说吗?” 水长乐点头,开学时有天夜里,晚自习停电,陈真钦和李密就联手讲了一堆校园恐怖故事,其中最知名的,便是镜灵传说。 在朝凤高中还是凤梧女校时,便有一校园传说,只要诚心向镜灵祈求,你便能得偿所愿,但相应的,你要付出代价。 芒安石:“这有什么关系呢?” 明叔看着两人,目光像是没有涟漪的静水,沉寂得让人害怕。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传说的产生呢?” 水长乐和芒安石皆是一愣,校园传说,不都是学生们为了搞气氛,胡编乱造后又代代相传的吗? 明叔:“传说很多时候是有事实依据的,只是传说是美化过的,而事实,可能是残酷的。” == 十七年前,沈凤明进入了凤梧女校,也就是朝凤中学的前身。 父亲远走,她变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她在父亲面前装成乐观坚强、独立自主的模样,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蜕变期和敏感期,迷茫、焦躁、脆弱的情绪如影相随,无人可以帮忙排解。 初中时她虽然也住校,但父亲每周末都会来陪她,即便有时候周末没空,她也不会难过。因为父亲的存在就像定军山,她知道只要她需要,山便会在那。 可如今,她看不到山了。 沈凤明是个优秀上进的女孩,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读书,既能转移注意力,也能实现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考入华国最好的大学。 然而有时候,并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结果。小学到初中都在乡镇学校的沈凤明,在进入全省最好的女子学校,面对如云高手,愈发觉得吃力。 起初,她勤能补拙,每夜都借着浴室未关的灯通宵达旦的背书,也的确让自己的成绩名列前茅。 但一到关键考试,其他平日里讨论文学、艺术却懒得做练习卷的聪明女孩便开始发力,她的名次不停下滑,从班里前两名一直滑落到第十三名。 在凤梧女校,即便是班上第十三名的成绩,也能轻松考入华国最出类拔萃的一批名校。 可自小习惯第一名的沈凤明,很难接受这般落差。 她愈加刻苦,睡觉时间越来越晚,精神状态越来越糟,成绩不见提高,反而继续下滑。 她处在崩溃的边缘。 有一天夜里,她在自习教室熄灯后回宿舍,途经操场时,听到草坪里两个艺术班的女生谈笑风生。 “你专业成绩那么好,担心什么呢?” “我文化课不行,专业考过了,结果文化课考试不过,不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是有保送和加分的名额吗,你可以去争取啊。” “那才几个人?都削尖了脑袋好吗?” “你可以去向镜灵许愿啊,我听说,西翼楼的镜灵非常灵验,心想事成呢。” “你几岁相信那玩意?”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凤明不知为何,就将这段对话记在心底。 在又一次考试滑铁卢后,她结束晚自习,朝西翼楼走去。 西翼楼是女高里艺术生的地盘,平日其他学生只有一周一节的音乐课才会来这栋校园最边缘的小楼。 夜晚的西翼楼轻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沈凤明没有手电筒,更没有手机,不敢走得太深,只沿着最左侧的阶梯走到二三楼连接的平台,她看到了第一面镜子。 她对镜子说:“镜灵,你可以让我的成绩提高一些吗?” 无人回应。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乱投医。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镜子亮了。 她震惊地转头,发现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男人,长相儒雅,很是眼熟。 她想了一会,小心翼翼道:“刘?刘主任?” 镜中的男人,分明是教导处主任刘毅成。 男人笑笑,镜子,或者说一面玻璃被推开,男人从镜中走出来。 沈凤明这才看到,墙内竟然有一处一平方左右的空间。 男人微笑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你叫……沈……沈……” “沈凤明。” “对,沈凤明,好名字。”男人道。 沈凤明本以为教导处主任会斥责她半夜不回宿舍,对方却对她很是温柔。 “你刚才说,你想要提高成绩。”刘毅成问道。 沈凤明怯怯地点头。 “提高成绩呢,不是什么难事……”刘毅成一边说着,手自然地搭上了沈凤明的肩膀。 沈凤明心底涌起一分不适,却没做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提高成绩的方法有很多……”刘毅成一副谆谆善诱的模样说着,声音散落在晚风中,却化成了恶魔的絮语。 那时候的沈凤明不知道,眼前看起来衣冠楚楚的教导处主任,实则是一只禽兽。 刘毅成是个从贫困乡村考出来的凤凰男,他被大城市的纸醉金迷花了眼,可他却无法凭自己的本事在城市立足。 一次在校外的烧烤摊吃夜宵时,他认识了来学校找同学玩的杜月。杜月忘了带钱包,他见对方衣着不俗,便帮她付了钱。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相熟。 在得知杜月的父亲是市里教育局局长后,他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对她发起猛攻,又是写情诗,又是跨越半个城市给她送早餐。 刘毅成长着一副不错的皮囊,有种奶油小生的气质,很容易得女孩喜欢。再加猛烈攻势的穷追不舍,没多久,他便得到了杜月的芳心。 后来便是毕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杜月的父亲有知人之鉴,一下看穿刘毅成的小心思,也对其出身十分瞧不上,自然不允许这段婚姻。但架不住女儿百般恳求,最终还是同意。 有了岳父坐靠山,刘毅成事业顺遂起来,进了最好的女高当老师,且职位爬得飞快,没几年便当了教导主任。 所谓温饱思□□。 杜月对床/事并不热衷,甚至有些厌恶。而刘毅成,恰是个生理欲/望极为强烈的人。他高中时在农村,便诱骗过没上学的未成年女孩开过荤。只是后来到了大学,发现城市女孩不容易骗上床,三教九流之地的女性,要价或者送礼钱,也不是他微薄的工资能够承受,才克制了自己的欲/望。 然而欲/望压抑久了,必然爆发。 妻子不喜,他没办法,再加上岳父管教颇严,口袋囊中羞涩,他也没钱□□。 最终,他将恶魔之手,伸向了女高里的学生。 刘毅成不傻,女高里富庶的、有权势的家庭的女子,长得再美他也不敢有心思。 他会下手的对象,是那些好拿捏的,美貌家贫,性格又懦弱不敢声张,好蒙骗的女生。 西翼楼镜子后的空间,是他刚进学校第二年发现的。 那时候学校的教学经费不足,老师还要承担很多额外职责,比如校园巡逻之类。 他洞察力强,很快发现,楼道的宽度和教室间的距离不匹配,内里还存在空间。 起初,他只是偶尔呆在隐蔽空间里,看晚上排练结束的艺术班女生,欣赏她们姣好的身段和大汗淋漓后的肌肤。 直到有天,整个楼都空了,一个女生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 那个女生接听了个手机电话,他才知道,原来女生有个外校的男朋友,她怀孕了。他们没要这孩子,女生做了人流。但马上就是校内舞蹈团选拔,只有校舞蹈队的学生,才有机会获得直荐省市舞团的资格,可如今的她连基础舞蹈动作都跳得吃力,不可能通过选拔。 那一刻,一个大胆而邪恶的念头从刘毅成的脑海里滋生。 他打开手电筒。 女生吓了一跳。 刘毅成走出镜子,安慰女生,并且告诉他,自己有办法让她直接进校舞蹈队。 女生如同看救世主一般看着他。 他轻声哄骗道:“但这个世界都是等价交换,需要你付出一点代价。” 女生犹豫着。 “女高学生未婚先孕,学校不容许败坏校风的存在。” 女生害怕,满脸恐惧:“不要开除我……” “年轻人,你情我愿,也没什么。这种愉悦的事情,本来就可以合理存在……” 女生最终架不住成年男性给她勾画的美好蓝图和双管齐下的威逼利诱,妥协了。 自那之后,尝到甜头的刘毅成愈加肆无忌惮。 沈凤明,已经是他第十二个猎物。 他调查了对方的家世背景——母亲已逝,父亲逃债去海外,后母不管不顾,一个十分好拿捏的对象。 可他没想到,沈凤明比他想象的难掌握。 当他第一次给对方一个校内评优的甜头,打算对其上下其手时,其他女生或许畏惧权威,或许想要更多等价交换,半推半就地便答应了。 沈凤明却直接推开他,并告诉他“刘主任请自重。” 刘毅成却没放弃,这般完全没仰仗又貌美的女生,自带的小清高小自尊,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趣。 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跌入谷底,然后装作救世主将对方救起,报酬便是那皎洁的身体。 那天之后,沈凤明的噩梦便开始了。 她会遭遇任课教师莫名其妙的批评,成绩也被无端压低,甚至连之前评上的校奖,公布之后都能被取消,还被发通告,说复核后认为其不符合评奖要求。 学生们对此议论纷纷。 实际上,学校每天能发生千八百件事,学生对一件事的关注力或许只有十分钟。可早已精神脆弱的沈凤明却异常敏感,她总认为同学们在背后议论自己,做每一件事情都战战兢兢,唯恐有一丝出错。 高一最后一次期末考,她的成绩下滑到班里三十名,她彻底崩溃了。 刘毅成在这时出现了,用他惯用的套路,一边施压一边安慰。 这次,刘毅成成功了,他得到了沈凤明。 可他不满足于此,沈凤明是他捕捉时间最长的猎物,也是最甜美的猎物。 刘毅成有许多奇怪的性/癖,他平日都收敛着。 这一次,他看着眼前抽泣的猎物,恶魔的欲/望彻底释放了。 他决定把沈凤明变成他长期的宠物,饲养她,虐待她,发泄自己心底所有的恶意。 == 校园内静悄悄的。 明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能让明叔这种复仇时还想着对方能悔过便宽恕他一条生命的人,最后却能让一具尸体毫无尊严,那只当时披着教导处主任皮的禽兽,到底对女孩做了多少难以启齿、不堪入目,侮辱人格的事情。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5章 另有隐情 天色很黑, 天地如被巨大的黑布幔笼罩,盖住大地,也盖住人间的荒唐无稽。 远处闲散的流云聚成了一条宽长的白灰色地带, 像天空上长了一道巨大的疮疤, 无人能抚平。 校园内静悄悄的。 许久, 潘琼打破了平静。他无法站在警察自诩正义的角度,去苛责一位为女报仇的父亲。他也为人父, 若他女儿经历这般凄风苦雨,他恐怕会比明叔更疯癫、更狠绝。 “既然如此, 你为什么这么多年后才动手?”潘琼疑惑道。 来之前,他们查看过明叔的资料, 他六年前便来朝凤高中当保安了,也就是他看到女儿日记,得知真相的那一年。 明叔看着教学楼, 叹了口气。 == 沈立明六年前便来到朝凤中学当保安。 在看到刘毅成的那一刻,他差点抑制不住上前将□□打脚踢的冲动。 当时的刘毅成已经晋升为副校长,且基本上是指定的下任校长。 沈立明觉得世界荒谬极了, 如此禽兽,非但没有被天道谴责,遭受孽报,反而越活越滋润。 苍天无眼,便只能他来替天行道。 入校后的第三个月, 他便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复仇计划。 可就在计划施行的前一天, 一个女人带着小女孩, 在上课时间来到学校, 说见家属, 请他帮忙开大门。 女人看起来贤良淑德, 女孩甜美可爱,那一眼,他仿佛看到自己故去的妻女。 然而来迎接这对母子的,却是他的仇人刘毅成。 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明叔心中百感交集。 这男人是个禽兽,可这对母女却是无辜的。孩子还很小,需要有完整的家庭,他的复仇,会让一个小女孩失去幸福童年,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那一刻,明叔动摇了,他决定滞后自己的复仇计划。 这一等,便是很多年。 在这期间,他一直观察着刘毅成的所作所为。 他没有再去西翼楼当镜灵,也没有再逼迫女生。或许是已经改过自新,或许是担心影响仕途,亦或者是当年的命案让他有所收敛。 明叔不以最恶意去揣摩人性。若对方不在为恶,他可以继续考察。 == 潘琼看着明叔:“你六年前,就已经做过一次杀人计划了?” 明叔点头。 他杀人用的绳子,是六年前就买好的。 要让刘毅成死后都没有一丝尊严,也是他六年前的念头。 只是计划搁置到上上周才实施。 上上周,在发现学校新替换的监控全部没有安装,而周五全校学生组织去看电影,明叔便知道,机会来了。 他利用老吕和小李不能喝冰酒的习性,制造了真酒和假酒,在灌醉两人,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后,他拿着六年前从老家买来的绳子,带上胶皮手套和新靴子,来到了校长室。 他对校长的作息和习惯了如指掌,知道对方一般周五放学铃响后,会在办公室再呆两小时。不知是真爱岗敬业,还是做表面文章。 他想好了对话内容,让对方放松警惕。 然而天时地利人和,他到校长室时,校长正好靠在旋转皮椅上小憩,似乎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响动。 明叔左右观察,确定楼层没人后,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皮椅后方,拉开麻绳,用尽全身力气,将人从后面勒住,倾泻自己多年的恨意。 计划进行得很顺畅。 也不知过多久,明叔才渐渐感觉手臂麻木,整个人失了力。 他用手指探了探刘毅成的鼻子,没了鼻息。 大仇终于得报。 他用麻绳将对方吊在了房间的吊灯上,而后卸去对方全身衣裳。 他砍下对方肮脏的器官,塞入那巧舌如簧的嘴。 他又拿起垃圾桶里被刘毅成摔坏的花露水瓶,刺进了刘毅成的后方。 他要让他连死都臭名昭著,受人侮辱。 他原本还想用美工刀,将对方身上的皮肤一片一片割落,用刀在他脸上刻上“禽兽”“强/奸犯”等字,但他体力已大不如从前,也担心中途生变,有人经过,索性作罢。 而后他收拾好现场,回到保安室,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醉倒。 潘琼听到这,心底竟然涌出了解气感。想到自己是警察,潘琼连忙压下念头,却也没说些“要让法律来审判,不要动用私刑”这类冠冕堂皇的话。 潘琼:“所以,促使你六年后重新动手的契机是什么?” 明叔未说话,倒是水长乐先开口了:“是因为之前死在西翼楼的学生江尚午吧?” “江尚午?”潘琼想起这案子。“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水长乐看着明叔:“江尚午死亡案发生后,我去现场找过线索。江尚午当时是从二三楼楼梯拐角的平台向下跌落的,因而我猜想,他在平台上看见了什么。而后我便发现了西翼楼镜子后的空间。 当时有蚂蚁在镜子附近大量聚集,我推测是该处有无色的甜味吸引蚂蚁,而最合逻辑的衍生推测,便是有糖尿病人在近期碰触过这面镜子,手上的汗液自带甜味,因而吸引了蚂蚁。” 明叔看着水长乐,欣慰地点头,似乎感叹对方观察细致入微。 水长乐反倒有些难受,继续道:“上次帮你追回手机时,我看到你柜子上有糖尿病的药和复诊单,只是我当时没多想。” 明叔笑了笑,完全没有辩解。 “是我做的,当时我只是想吓吓那男生,希望他能洗心革面,没想到酿成惨剧。不过我倒是不后悔,因为我发现,祸害放多久都还是祸害,希望其改过自新,或许是人一厢情愿。” == 明叔很热爱自己这份职业。 他喜欢校园的朗朗书声,喜欢学生们的朝气蓬勃。他对每一个学生,都抱着热情、善意和祝福。他把对女儿的爱和守护,分给了所有莘莘学子。 因为学校里的师生都对明叔有好感,很多离校的学生回母校时,还会特意拜访他。 当然他也会看到,埋藏在窗明几净的校园里,龌龊不堪的一面。 他第一次记住江尚午这名字,是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 其他保安对于校园巡逻皆是敷衍了事,尤其是大中午,可他却格外喜欢且认真。 巡逻路过小树林时,他听到喧闹声,以及夹杂在喧闹里低低的抽泣声。 他进入树林,便看到让他大动肝火的一幕。 五六个男生围着圈站立,中间一坐一跪两个男生。 坐在石椅上的男生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枝,时不时在跪地男生的脸上笔画,嘴里说着侮辱性的话语。 跪着的男生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镜掉落在地,只剩一根眼镜腿。 明叔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以多欺少的霸凌。 他冲了进去,大声呵斥。 这群霸凌者却未作鸟兽散,甚至连被人发现后的慌张都没有。 坐着的男生直接道:“臭保安,不要多管闲事。” 明叔当初来学校可是为了杀人,怎么会惧怕一个小男生,直接上前,用保安棍打落男生手中的树枝,扶起地上被欺负的学生。“你们的事情我会报告给学校,让学校通报批评。你们哪个班的?” 大概看明叔一脸正义凌然,身手又不错,欺软怕硬的学生也没敢动手。坐着的男生冷笑一声,带人离开,临走前还放话道:“小爷叫江尚午,臭老头子你要告就去告,有你好果子吃。” 明叔自然不惧怕威胁,将事情上报给学校,却始终没有等来后续反馈或处分。 后来他和其他学生闲聊时,方才得知江尚午早就恶名昭彰,但江尚午背景深厚,许多只要犯了一两次就会被学校劝退或开除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只是一个小处分。 后来他又撞见过几次江尚午霸凌学生。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在停车场巡逻时,一个小女生跑来,告诉他有人要在西翼楼里强/奸女生。 西翼楼,强/奸。 这两个词一下触动了明叔最敏感的神经,当他跑过去时,江尚午已经将女生衣衫尽褪,万幸还没来及实施侵犯。 这件事后,明叔本以为恶霸肯定要被驱逐出校园,不料事情却不了了之,江尚午依旧在学校内横行无忌。 最终让明叔下定决心惩罚江尚午,和重启对刘毅成报复计划的念头,是在今年四月。 那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似乎人世间所有罪恶都会在阳光下无从遁形。 一名瘦骨嶙峋,面色枯黄的中年男人来到学校大门口。 明叔自然不会让非师生的社会人士入内,告知来访者若要等人,要在五点半下课后,或者告知要约见的人,他用内部电话和对方确认后方可同行。 男人说,谁都行,校长、教导处主任之类,都可以。 这般模糊不清地说辞,明叔只得询问对方名字,而后告知给教导处主任。 二十分钟后,校长和教导处主任,还有几名学校的行政人员来到大门口。 双方产生激烈的争辩,甚至是肢体冲突。 明叔站在一边□□劝和,也大致了解事情始末。 原来,枯瘦男人是康洁的父亲。 康洁,是被江尚午霸凌到出现心理和精神疾病的女生,也是之前举报江尚午的女生。 明叔想起来,他去年见过女孩一面,在停车场。女孩戴着眼镜,娃娃头,慌张地跑来向他求助,说有人在西翼楼强/奸女学生。 然而见义勇为的举报者没受到表彰,无法无天的加害者也没受到惩处。 康洁的父亲表示,女儿的病情恶化升级,医生表示要提高治疗等级,但相应的治疗费用也要提高。 当初康父愿意忍耐的置换条件,便是江家会负责康洁所有治疗支出直到康复。 可当他联系江尚午家长,告知医疗费用提高后,对方却认为他是在敲诈,非但不支付,还要停掉之前的资助。 康父几乎是跪下恳求对方,还把人带至医院,表明情况属实。 没想到江父江母和江尚午见到病弱的康洁后非但无动于衷,江尚午还狠狠羞辱女孩一顿,嘲讽其早死早超生。 康父气得想和对方同归于尽,却因还要依赖对方资助而饮恨吞声。 康父来学校,便是希望学校能出面调解,毕竟当初也是学校举行三方调解,让他不要把事情闹大。 阮主任了解事情的始末后,表示一定会尽快联系江家家长,从中协调。 康父并不信任,希望能当天把事情解决。 这回开口的是刘毅成,刘校长了。 明叔至今也还记得刘毅成那番话。 “说真的,你女儿的病到底是不是因为江尚午引起的,根本没有确论。江家愿意人道主义承担医疗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不能总是狮子大开口,做人要有脸有皮,不能赖上有钱人就想使劲薅,你这纯粹是无理取闹,警察来都要关你两天,差不多得了。” 明叔看着那张居高临下,傲慢无礼的脸,在岁月里被尘封的恨意再度复发。 对方维护的是谁? 是一个年纪轻轻便无恶不作的强/奸犯! 是啊,他不该忘记,因为刘毅成本质上便是这种人,更加穷凶极恶。 明叔计划要给江尚午一个教训。 在江尚午因偷卷作弊被惩处后,明叔趁其不注意,在其包里塞了张纸条,告知其只要给钱便能摆平作弊的事情,并且今后还能提供稳定的事前知道考题的渠道,让其晚自习结束到西翼楼详谈。 江尚午倒也不愚笨,可明叔列出的诱惑太大,他还真到西翼楼一探究竟。 明叔早已等候多时。 这几年,明叔经常会在夜晚到西翼楼祭拜女儿,学生中广为流传的撞见西翼楼的鬼火和鬼影,实际上便是他在焚烧纸钱。 明叔呆在西翼楼的镜子后,戴上十分可怖的鬼怪面具,准备好手电筒和播放诡异音效的播放器。在听到江尚午上楼的脚步声后,明叔上演了一出鬼片。 明叔的本意,是想给对方精神压力和心理阴影,在对方受到惊吓后,用“鬼”的身份要其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可没想到,江尚午平日无恶不作,胆子却不大,看到镜中的明叔后整个人恐慌万状,连声音都喊不出来,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连连后退,摔下楼梯。 明叔从镜中走出后,下楼查看,发现江尚午已经没了鼻息。 明叔看着渐渐冰凉的尸体,并未产生愧疚之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垃圾死了也挺好。 == 夜色沉寂。 水长乐看着保安室外那几盏被吊绳绑着的照明灯。斑驳的墙壁打上惨淡的光影,像一塘飘满浮萍的死水。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的心情,都比夜色更凝重。 最终还是潘琼开口了:“虽然……你害死的人罪有应得,你或许做的是除暴安良的事情,但我们生在法律社会,就要按照法律规定办事。明叔,你自首吧。” 明叔露出了释然地笑,点点头,很坦然。“嗯。” 潘琼摸着口袋里的录音笔,这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防止明叔不认账而特地准备的。 潘琼心底十分不是滋味,走到一旁,给在专案组的后辈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几辆警车来到朝凤中学,带走了明叔。 回程路上,三人一言不发。 潘琼坐在后座,在车里抽起烟,很难得的,竟然没被芒安石制止。 “也算真相大白,你们不要制造沉重气氛好吗?”潘琼故作轻松道。 芒安石专心致志地开车,没有回话。 水长乐看着窗外冷清的街道:“潘警官,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潘琼:“嗯?什么不对劲?” 水长乐:“法医的检测报告里,刘毅成和江尚午的直接死亡原因,都是洋地黄中毒,从而导致心脏麻痹致死。” 被水长乐一提醒,潘琼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可在明叔刚才的招供中,完全没有下毒这一行动,更未提到洋地黄这种药物。 对于江尚午,明叔认为是他装神弄鬼,对方惊吓过度后坠楼而死; 对于刘毅成,明叔认为是被自己大力勒死的。 潘琼:“会不会是明叔忘记说了?” 车内沉默,潘琼也自觉说话不过脑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 潘琼大胆推测:“那,会不会是像侦探小说里写的,聪明的凶手故意招供了四分之三的犯罪事实,但对剩下四分之一直接导致死者死亡的部分闭口不言,装作一无所知,从而误导警方,认为他并非真凶,而是被真凶利用,借此洗脱嫌疑,让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寻找子虚乌有的真凶上?” 路口恰好红灯,哪怕来往都空无一车,芒安石仍旧遵纪守法地停车。 他朝后瞥了眼潘琼:“说真的,警局当初把你踢到基层是错的,就应该直接把你踢出警察队伍,让你在真正适合你的道路上发光发亮,比如当小说家。” 潘琼:…… 水长乐道:“洋地黄的用量是很讲究的,明叔显然不懂药理,错认为两人都是自己杀死的。实际上,江尚午应该是之前就被下毒,在看到明叔后,恰好药效发作,或者说促进了药效发作,摔下楼,毒发身亡。” 芒安石点头,附和道:“至于刘毅成,根据警方最终的验尸报告,其准确死亡时间是在当天下午四点至五点,毒发身亡。而当时明叔正和李睦采购啤酒和烧烤。明叔进入校长室是七点出头,他说入门时,对方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其实当时刘毅成已经身亡。只是明叔被愤恨和紧张笼罩,全身心都投入勒人的动作中,并未察觉其勒死的本就是一具尸体。” 潘琼碾灭香烟,神情再度凝重起来。 “你们的意思是说,两起案件的真凶,另有其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6章 胡思乱想 芒安石将潘琼送回家后, 才开车载水长乐回到小区。 “明天要请一天假吗?”芒安石看着水长乐下眼睑泛起的青色,询问道。 水长乐摇头。 “你晚餐都没吃好,给你下碗面?”芒安石询问。 水长乐摸了摸肚子, 空腹的饥饿感和身心的疲倦感同时涌来。他点了点头。 芒安石进厨房忙碌, 水长乐坐在餐桌边,翻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三本《朝阳凤凰》。 十分钟后, 芒安石端了两碗热腾腾的拉面放在桌上。 水长乐看着被肥牛、鲜虾、蟹□□和墨鱼仔覆盖到看不见拉面的碗:“芒老师, 如果我变成胖子,你还是会对我负责的,对吧?” 芒安石愣了下,脸颊发红, 也不知是被厨房的高温熏的,还是被水长乐撩的。 “胖点好, 你那么瘦。”芒安石没敢回答,将其中一碗推到水长乐跟前, 自己埋头苦吃起另一碗。 水长乐笑了声, 没浪费地将一碗面吃尽。裹满浓郁芝士的拉面配上海鲜汤, 在冬夜里让人感觉格外幸福。 “怎么还在看校刊?” 吃饱饭,芒安石将碗筷丢入洗碗机, 发现水长乐还在翻阅《朝阳凤凰》。 “你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了, 有什么特别吗?”芒安石好奇。 水长乐:“我在想,沈凤鸣当年的心境。” “心境?” 水长乐点头。 三本《朝阳凤凰》, 一共收录了沈凤鸣三篇文章。 除了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家》外,还有一篇短篇小说和一首组诗。从对方的文学造诣来看,明显是位颇有才情的才女。 “我之前看这篇短篇小说时, 总觉得字里行间有说不出的阴郁感, 现在我懂了。” 沈凤鸣写的小说, 描写的是青葱校园内,一个宿舍四名性格迥异的学生互相扶持、共同成长的温馨小故事。 “其实这篇故事里,都是沈凤鸣本人的投射。” 故事里四个主人公,早年丧母、父亲又远走高飞,但依然乐观的自信女a;对成绩充满执着,相信成绩决定命运的书呆子b;永远面带笑意,为人热情,深受师长喜欢的甜美女孩c;以及沉默寡言,有自残倾向,对社会充满批判的阴郁女d。 “这四个主人公,对应的便是沈凤鸣身体里四种人格。其实很多人都有潜在性的多重人格,并不像艺术作品里表现的夸张,什么浑然不觉另一个人存在,互相没有记忆。有时候你人前笑着,转身忽然想哭,便是身体里人格的切换。”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忽然在想,他在每一个神域世界里遇到的芒安石,会不会对应的,便是芒安石的一种人格。 “这篇校园故事里,每个主人公的境遇,其实都是沈凤鸣自我经历的投射。”水长乐说着,指着其中一段—— 【阴郁女d总会在半夜时,来到镜子前,对着镜子碎碎念。 甜美女c起夜时看到,问她做什么? 阴郁女d迷惘又恐惧,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床上来到镜子前的,莫非是受到魔鬼的召唤? 甜美女c安慰她,没有魔鬼,应该是梦游了。再睡一觉,天亮一切都会好起来。 d相信了,爬回床上,沉沉睡去。 c却不安地看着镜子,因为就在d转身的刹那,她分明看到,镜中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 是幻觉,甜美c不断催眠自己。】 水长乐第一次看这段时,便觉得字里行间有隐喻。 只是当时他以为,这里的镜魔,指的是心魔,或者生活重压。沈凤鸣在积极对待和消极逃脱中徘徊动摇。 如今他才知晓,原来镜魔是指人,是躲藏在镜子后的魔鬼校长。 沈凤鸣一边自我麻痹,催眠自己是大梦一场来逃脱,一边又清醒地认知到,她无力反抗魔鬼。 芒安石轻叹一声:“她当时一定很痛苦。” “是啊。”水长乐看着摊开的书,“可这个‘梧桐’,又是谁呢?” 梧桐,是沈凤鸣小说里出现的重要配角,住在四个女孩的隔壁宿舍,集真善美于一身的正面人物。 芒安石:“或许是沈凤鸣心中理想的化身,期待成为的模样?” 水长乐摇头:“我倒更感觉,梧桐是真实存在的人,一个对沈凤鸣来说很重要的人。” 水长乐打开最后一本《朝阳凤凰》,里面刊登了沈凤鸣的诗歌。 “你看这首《凤栖梧》,你觉得这首诗歌表达的是什么?” 芒安石接过书籍。 沈凤鸣写的《凤栖梧》篇幅不长,是篇现代诗,写的是凤凰落魄,唯有梧桐不离不弃,凤凰暗誓待他日涅槃重生,愿与梧桐树长相厮守。 诗歌的下方有书刊编辑的批语,表示凤凰指代作者,梧桐指代理想,作者表达的是对理想的坚持。 芒安石反复看了数遍后,犹豫道:“我怎么觉得,这是首情诗?”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你也觉得,对吧?不是我阅读理解太偏门。” “可沈凤鸣并没有男朋友。”芒安石疑惑。“难道是暗恋的人?” 水长乐摇头,从小说和诗歌的用词和意境,明显是两情相悦,而非暗恋。 若心底已经有喜欢的人,还要遭受那般对待和折磨,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看到水长乐脸上一闪而过的伤感,芒安石起身,合上了水长乐跟前的杂志。“不要思虑太多了,睡一觉。” 水长乐点头:“其实,我还有另一件很在意的事情。” “什么?” “顾惜蕾为何会去质问明叔呢?” 芒安石不解:“不是因为顾惜蕾在调查真凶吗?” 水长乐摇头:“刚才情绪太压抑,如今才后知后觉,顾惜蕾去找明叔,气愤的是对方在女儿深陷恶魔沼泽时一无所知,不在身旁。” 芒安石点头,明白水长乐的困惑之处。 顾惜蕾找明叔,是在指责一个父亲不作为,并未指责其为女儿报仇雪恨。 若顾惜蕾指责的是杀人,以明叔的性格,会坦荡承认;正因为顾惜蕾指责其父职缺失,触碰到明叔心中的伤,才情绪激动失手捂死了顾惜蕾。 水长乐:“我们反向回看,一切合情合理;可正向去推导,逻辑便出现矛盾。” 他们之所以推断明叔是凶手,一是顾惜蕾发现沈凤鸣的父女照;二是保安李睦被抓,以及李睦口供中,明叔在校长案发时的不在场时间线非常刻意。 可保安李睦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在保安室连接的休息室发现顾惜蕾的手链。 顾惜蕾去找明叔前,唯一知晓的条件是父女合照,所能得出的结论也仅是明叔是沈凤鸣的父亲。 所以她并不知晓明叔是校长案和江尚午案的凶手。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去质问明叔呢? “或许是试探?”芒安石猜测。“明叔隐姓埋名在校园,一定有动机,她推测明叔是凶手,想激怒对方,逼迫承认?” 水长乐摇头,顾惜蕾不是普通老师,是构建师,若已盘到这层逻辑,绝不可能毫无准备,单枪匹马去面对一个手法凶残的凶手。 水长乐:“我在想,顾惜蕾去找明叔,并不是因为案件,而是纯粹出于情绪上的激动。” 芒安石点头,沈凤鸣的悲惨遭遇,很难不令人心生同情和愤慨。罪魁祸首刘毅成已死,自然而然的,人们容易责怪毫无作为的亲身父亲。 然而很快,芒安石发现,这个推断也有逻辑因果错位的问题。 “不对,今夜之前,我们只知道沈凤鸣惨死,但被害动机和她的遭遇,除了明叔,所有人包括警方都一无所知。因而不可能推导出顾惜蕾愤恨不平去找明叔的结论。”芒安石分析道。 这个问题,只有已经离去的顾惜蕾能够解答。 水长乐看着餐桌上方的吊灯:“也有可能,逻辑是对的,只是我们缺失了已知条件。” == 几天后。 明叔是校长案和江尚午案真凶的消息不胫而走。 全校师生震惊。 毕竟在他们眼中,明叔已经是朝凤中学的缩影之一,代表着学校的温情美好。 “怎么可能是明叔呢?”白冰冰难得没在下课做数学卷,参与了八卦讨论。 “就是!”陈真钦也很不满。“明叔和江尚午、刘校长、顾老师能有什么牵连?” 陈真钦犹记得来朝凤中学的第一天,他丢三落四,忘了将新买的手机丢在何处,一个人在大门口的花坛嚎啕大哭。 明叔看到他,知晓原因后,和他一起回忆一天的路径,何时掏出手机,最后使用手机的场景。 最终两人在小树林将手机失而复得。 正因如此,陈真钦将明叔视为忘年好友,在校外堂食遇到心仪菜肴,还会打包一份给对方。 刘子橙同样不满:“警方该不会是没找到凶手,欺软怕硬找个好拿捏的替罪羊吧?” 警方并未公布明叔的作案动机,一是死者家属施压,不愿家丑外扬;二来唯恐引起更大的社会舆论震荡,毕竟死者行径过于恶劣。 这也导致许多学生不愿相信警方通报,甚至有积极者组织横幅签字,万人请愿书等,要替明叔伸冤。 水长乐听着前后左右热烈的发言,没有出声。 “刘子橙,你脖子是不是被毒虫咬了,好大一块印子。”陈真钦忽然道。 刘子橙不明所以地摸摸后脖子,半晌恍然道:“不是啦,是胎记。” 水长乐看了眼刘子橙,她平日总放着披肩长发,今日少见地梳了一个大丸子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胎记?”陈真钦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对着女孩的脖子瞧了又瞧,“现在医学技术不是能把胎记疤痕之类全部清理掉吗?” 刘子橙一副你好庸俗的模样,将脖子凑过去:“你懂个头,看看我的胎记,是不是像个蝴蝶形状。” 陈真钦没瞧出来哪像蝴蝶,但迫于淫威,只好道:“嗯,像,飞舞的蝴蝶。” 刘子橙嘚瑟:“对吧,这种形状的胎记,在电视剧里可是女主才有的待遇,一般都用来认亲认爱的。什么豪门贵女襁褓时被偷换,亲身母亲在人群中凭胎记一眼认出女儿;什么白马王子幼年时对邻家女孩倾心,之后失联,二十年后凭借胎记,在舞会上一眼寻得心上人!” 陈真钦嫌弃地别过头。 水长乐笑笑,看着刘子橙。豆蔻年华的少女本该如此,对生活充满热情,被善意笼罩,相信美好的存在。 刘子橙感受到水长乐的目光,略微娇羞地别过头。 修长的脖颈上,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的确如一只展翅翩飞的蝴蝶。 水长乐若有所思。 芒安石从班级正门走进来后,沸沸扬扬的讨论声才暂告一段落。 水长乐凝视着讲台上严肃认真的男人。 芒安石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行动和说辞,但水长乐察觉到对方这几日的不对劲。 准确说,是从那晚将明叔绳之以法后,芒安石的行为举止便不同往日。 很隐蔽,但水长乐能感受到。 比如以往周五放学,芒安石会询问他是否有空,而后绞尽脑汁想些十分蹩脚的借口,邀他共度周末; 比如以前每天晚自习结束,水长乐在走廊放空,芒安石便会塞给他一小份零食,借着师生谈心的名义,和他谈月亮谈人生; 再比如上课时,两人四目相对,水长乐能感到对方眼波中那一刻的流转,和视线错开后淡到微不可察的酒窝凹陷; 而不是像现在。 水长乐的视线对上芒安石,芒安石讲课的语调波澜不惊,可水长乐还是觉察到声纹里那几秒的微颤,窥见到对方视线刻意的游离。 水长乐的手指在书面磨搓。 他不算敏感心细之人,不擅长察觉他人的情绪,否则也不会在每次离开神域世界后,都觉得构造成品书的内容和自己的经历天差地别。 可这次,或许是因为动了心,他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芒安石的一举一动,甚至能够琢磨出芒安石的想法。 == 周五放学。 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赵启明看着本月的班风评比表,生气地用尺子敲打桌面。 “倒数第三名?早操有八天有人缺席扣8分?晚自习有六天过于喧闹扣12分?我这段时间忙了点,这群学生就没王法了!”赵启明气得憨厚的五官挤成一团肉饼。 隔壁班的班主任端着茶杯经过,语气里三分艳羡七分嫌弃道:“班风评比拿倒数又怎样?最后评判教学成果的还是成绩。九班连着三轮考试平均分年段第一,做人不要太不知足。” 隔壁班主任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赵启明更郁闷。 九班今年的确成绩喜人,而且不是单科或者单人的拔高,是从各科排名、全班平均分以及高分段学生人数的全面拔高。 这中间,赵启明最满意的,自然是今年异军突起,从以往班级五到八名徘徊,到如今次次各科都稳坐年段第一的水长乐。 若不是文理分科,水长乐单科第一的头衔还能再多三个。 可这孩子要参加奥赛队了,以后大概率要走奥赛这条路。 赵启明自然万般不舍,但为了对方前程和学校荣誉,他也不会去阻扰。 水长乐去奥赛集训,自然难以兼顾平常科目的学习和考试。班级平均分和高分段人数下降已是板上钉钉,赵启明更舍不得的,是水长乐给班级带来的良好学风。 自从水长乐忽然奋进后,带动了其座位周边和其宿舍好几个问题学生。再加上水长乐样貌出众又耐心,借着课业问题搭话的女生一大把。 虽说女生们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酒喝多了,便也融会贯通,答题能力无形中提高了。 如今这样一宝贝就要出走,赵启明岂能不郁闷。 “长乐啊长乐,我离不开你!不能失去你!”中年男人如同苦情戏里的男主角哀嚎到。 坐在斜对面发呆的芒安石手一抖,手中马克杯里的水漫湿半个桌面。 刚才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情不自禁,把深藏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长乐长乐!”赵启明忽然欢快道。 这次芒安石淡定了,抽出纸巾擦拭桌面。 “长乐,你是来等芒老师的吧?”赵启明问。 芒安石后知后觉,顺着赵启明的视线望过去。 水长乐正站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夕阳的昏黄将其染上一层薄金,本就温柔的五官显得愈发柔和,好像一个温暖的光源,让人不由自主靠近。 芒安石忽然想到一句很土的情话——你怎么忽然从我心里面跳出来了? 水长乐半倚在门框上,笑着道:“是啊,有几道奥赛题想和芒老师请教。” 赵启明很是欣慰:“学无止境,长乐这么优秀依然努力,真希望每个学生都能这样。快进来吧。” 芒安石急忙道:“不……不用,正好要吃晚饭,我请学生吃个食堂。”他自然清楚,水长乐找他,不会是问题。 == 因为周五的晚自习非强制,许多学生都会选择回家过周末,食堂生意萧条,进而也减少了周五晚的菜色。 芒安石和水长乐到食堂时,仅剩下品种不多,品相也不好的残羹剩饭。 “去学校外吃吧。”芒安石主动建议。 校外的咖啡厅。 或许因为生意不景气,老板除了卖咖啡饮品蛋糕外,近期也开始经营起西餐。种类不多,胜在干净和精致。 水长乐和芒安石坐在临窗位置,彩色玻璃的隔断,很好的阻绝了周边大部分视线。 水长乐看着一路沉默的芒安石,似笑非笑。 芒安石感觉到对面炙热的视线,喝柠檬水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又呛了一口,而后急忙用点单来掩盖手足失措。 水长乐也不安抚,静静地看着对方慌乱地完成一系列动作,直到柠檬水见底,菜未上,手边没有任何能缓解尴尬的事物。 水长乐终于开口了:“芒老师觉得我有心理疾病吗?” 芒安石不解水长乐莫名的发问,本能摇头。 芒安石就没见过比水长乐心理更健康的人,积极阳光三观正,还是个人生哲学大师,从来只有水长乐开导别人的份, 水长乐继续问道:“芒老师觉得,我是个俗世欲/望很重的人吗?比如,为了成绩、为了荣誉不择手段?” 芒安石摇头摇出了一道虚影。 芒安石不敢说水长乐视名利为粪土,但相处后他很了解,对方有自己的人生准则和处事原则,不说刻意淡泊名利,但名利相比其心中恪守的东西,不值一提。 况且以水长乐的能力,名和利,唾手可得,不过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餐厅的服务生端来两份火焰鹅肝拼菲力牛排,展现完自己并不熟练的白兰地点火技术后,面带尴尬:“两位请用餐。” 水长乐笑着道谢。 服务员刚转过身,就听穿着校服的男生问对面人:“那芒老师觉得,你对我实施侵犯、压迫了吗?” 服务生手一抖,刚点火时浇多的白兰地酒瓶差点掉地上。 “当然没有!”芒安石神色仓皇。 他对水长乐,呵护还来不及,恨不得捧在手心。 水长乐怡然自得地抽出刀叉切牛排,在芒安石不安的目光中,咀嚼了两小块牛肉,才不慌不忙道:“既然如此,芒老师为何将我们两人,代入刘毅成和沈凤明的关系中?” 芒安石愣住。 心底用层层布幔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想法,就这样暴露在青天白日下。 水长乐仍旧从容地吃着牛排。 他察觉到对方最近行为举止异常时,起初还有点疑惑,再细一想,忽然明白芒安石的心思。 这小傻子,将他们两人类比成了刘毅成和沈凤明,从而将两人的关系定位为“畸形的,扭曲的,不平等的师生关系。” 出于道德感,出于对水长乐的爱,芒安石自然不敢再将这段关系进行延续。 水长乐看着说不出话的芒安石。 “第一、我没有心理疾病,没有压力,没有青春期综合征,我的所作所为,我的任何选择,都是我在最清醒状态下做出的,我有对自己负责的能力,也不会在未来后悔; “第二、我不是为了外部物质或者内心欲/望,而不折手段,或者被迫妥协之人; “第三、芒老师对我,也没有任何冒犯、逼迫、诱骗的行为; 所以,我们之间,是很健康,很正常的关系,芒老师为何要进行无关关联呢?” 芒安石被水长乐说得哑口无言。 的确,那天听完明叔的讲述,芒安石便失眠了。 刘毅成作为师长,利用女孩的单纯、无知、脆弱,对沈凤明做出禽兽不如的行为。 那他和水长乐呢? 两人之间有年龄鸿沟,阅历鸿沟,自己不由自主的喜欢和倾慕,对于水长乐而言又算什么? 水长乐还年少,对自己,是对长者的崇拜?还对老师权威的畏惧?亦或者是在自己纠缠下产生爱的错觉? 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和刘毅成有殊途同归之处?只是没那么龌龊,并且以爱之名进行了粉饰? 水长乐看着陷入沉思的芒安石,叉子偷叉了对方盘中的烤小番茄,难得露出几分调皮:“芒老师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念说的想法?” 回过神的芒安石,整张脸比小番茄还红。 水长乐将叉子递到对方面前,芒安石愣了几秒,张口,将小番茄咬入口中。 甜甜的、还带着些许酒香。 一颗下肚,芒安石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动作有多亲昵。 水长乐笑道:“芒老师,两情相悦和被逼迫,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还是你认为,我是个心智不成熟、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小孩子?” 芒安石摇头。 “既然如此,芒老师在担心什么呢?” 芒安石说不出所以然,但这几日压在心头的巍峨大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况且芒老师,我们做出过两年之约,不是吗?” 在结束师生关系后,我们再逾过那条禁忌线。 以平等的身份。 芒安石用力地点了两下头,乖巧模样,仿佛师生关系置换了。 水长乐伸出手:“芒老师,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芒安石点头,拿起手机,指纹解锁,递给水长乐。 芒安石的手机很干净,外壳是纯透明壳,桌面是系统自带,连app也仅有常见的几个。 和学生们从里到外花里胡哨的风格截然不同。 水长乐点开微信,不出意料,自己被设置成置顶。 芒安石给他的备注是【长乐】,虽然没什么意义,因为水长乐的微信名是【水长乐】。 水长乐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一会,递还给芒安石。 芒安石接过手机,看到桌面停留在微信页面。 不同的是,置顶联系人的备注,从【长乐】,变成了【两年后的男朋友】。 芒安石抬头,看着对面人含笑的眼。 那是一坛美酒,他偶然得见,便愿今生大梦不醒,就此沉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7章 醋罐子 坦诚心扉就像戳破一层窗户的纸纱。 原本, 你明明能看到屋内流淌的灯火和影影绰绰,可没有确认,总会不安焦虑。 纸纱戳破, 灯火满溢, 你窥见了灯火下满屋的润泽,以及屋内人的一颦一笑。 屋内人回头看到你, 那一刻你确认, 你们是两情相悦。 芒安石躺在床上,一切都变得格外舒适。 大床今天特别软,被子也沁着香气,单调的白色天花板也越看越顺眼。 芒安石忽然明白, 什么叫做有情饮水饱。 手机震动了一下,芒安石急忙从被窝钻出, 手忙脚乱地摸过床头柜的手机。 手机桌面显示某新闻类app的提示【今日头条:八旬老妇意外怀孕,孩子竟然……】 芒安石一阵失落, 无语地按掉屏幕。 下一秒, 屏幕再次亮起, 显示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芒安石手指停顿了几秒才划开。 这次上苍保佑,是他想要的信息。 【两年后的男朋友:休息了吗?】 【芒安石:还没, 刚洗完澡。】 【两年后的男朋友:我们宿舍又在讲鬼故事了(无奈脸)】 …… 两人就这般, 没有营养的废话聊了一小时。 芒安石忽然理解他大学舍友为何可以每天电话煲两三小时。 心底住着一个人时,废话便不是废话, 而是肉身的营养剂、精神的亢奋剂、人生的升华剂。 【两年后的男朋友:明早第一节数学课,芒老师早点休息】 虽然芒安石很想说,自己就算凌晨四点睡, 也不会对上课状态有分毫影响。但考虑到水长乐还在青春期, 需要睡眠, 再恋恋不舍,也不能无止尽的废话下去。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知道。 【芒安石: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 对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芒安石抓心挠肺像个毛头小子。 【两年后的男朋友:两年后再告诉你】 【两年后的男朋友:晚安,芒老师】 【芒安石:晚安】 芒安石放下手机,失落里又有几分难溢的亢奋。 他忽然明白,为何从教导处主任到班主任,都喜欢给学生画饼了—— 只要你们好好学习,熬过这几年,高考考上好学校,便能前程似锦,所有东西搓手可得。 但凡有点人生阅历,都会明白这饼很毒,走出象牙塔后才会明白人生之更艰难,读书的苦微不足道。 可画在未来的饼,不论吃不吃得到,内馅如何,它就是很诱人。 因为生命里忽然有了期待。 == 有人意气风华,也有人失魂落魄。 承担潦倒角色的,便是少年失意,中年失意,到退休可能还继续失意的潘琼。 他早已接受仕途上的不得志,安心当个小民警。可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冤假错案,他依然保持着青春热血,无法坐视不理。 又一个周五,芒安石和水长乐看完画展,回到小区,电梯门刚一开,便被一站一坐的两男人吓一跳。 芒安石买的大平层一梯一户,因而默认电梯外的入门区属于业主个人,只要不影响消防设施和安全通道,可以改造成储物间、浣洗房、花房等私人领域。 此刻,芒安石改造的小花园里,潘琼一脸落魄地坐在一块假山石上,脚边还散落一把被□□的花叶和一个酒瓶。穿着保安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看到芒安石,一喜:“芒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打您手机电话一直没通。” 芒安石:“手机没电了。” 保安:“这男人说来找您,但电铃联系不上您,我让他等等,结果他就闯进小区还冲上来,我拦不住。本来想报警,结果他掏出警察证说自己就是警察,我也不好判断真假。” 芒安石寒暄了几句,肯定了保安的尽职尽责,最后扶起潘琼:“这的确是我朋友,麻烦您了。” 保安也松口气:“不是闹事的就好。” 芒安石和水长乐将醉得腿脚无力的潘琼扶进屋,在沙发上放平。 “这家伙酒量很好,这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芒安石嫌弃。 水长乐从冰箱找出蜂蜜,兑了点凉白开,正要喂给潘琼,被芒安石接过去:“我来吧。” 事实证明,芒安石不会照顾人,或者说在照顾不同人上耐心不同,区别对待。 在潘琼第三次将喂进去的蜂蜜水从嘴角流出来,水长乐拿着纸巾帮其擦拭后,芒安石忍无可忍,起身找了条一次性浴巾,如给婴儿围口水兜般系在潘琼脖颈。 “你去休息,我来就行。”芒安石道。 水长乐看着“巨婴”潘警官:“这样会不会太没尊严?” 芒安石说得义正言辞:“男人敢烂醉如泥,就等于自我放弃尊严。”哪怕他更多是吃味水长乐的温柔以待。 折腾到将近十二点,芒安石和水长乐才洗漱完毕,看着依然醉眼惺忪,在沙发上时而沉静如水,时而仰天长啸的潘琼。 芒安石搬了一床客用被子出来。 水长乐忧虑:“还是让潘警官睡客房吧,他醉成这样,保不准半夜从沙发上摔下来。客厅工艺品器物多,被磕碰到也不好。我睡沙发吧,我睡相好。” “不行。”芒安石想也没想拒绝。他和潘琼可算不上什么忘年交,没理由因为一个泛泛之交,让自己未来的男朋友受苦。 仿佛在抗议芒安石的无情,沙发上的潘琼忽然一个鲤鱼打滚,坐到沙发背上,双掌做雄鹰展翅状。 芒安石:…… 水长乐将人扶下来:“这样吧芒老师,潘警官睡客房,我和你挤一晚上,可以吗?” 芒安石怔住,几秒后,芒安石别过脸,可疑的红晕从耳垂蔓延到脸颊:“可……可以。” 半小时后。 将潘警官安置到床上的两人,终于可以同塌而眠。 芒安石很守规矩地搬来床新被子,将三分之二的床位让与水长乐。 芒安石的床很大,水长乐看着快缩到床沿的芒安石,没忍住笑了一声。 若不是两人开诚布公过,他还以为对方厌弃自己。 “芒老师,我身上有臭味吗?”水长乐问。 “当然没有!”芒安石不明所以,但被水长乐一提醒,对方身上柠檬味沐浴露的香气愈加明显,让人思潮起伏。 “既然没有,芒老师为何躲得都快掉下去了?” 水长乐的尾音上扬,有几分戏谑和轻浮感,芒安石身子一抖,差点真的摔下床。 “我体积不大,半夜也不会忽然膨胀或者化身野兽,芒老师没必要避我如蛇蝎的。”水长乐自然清楚芒安石的想法,仍旧调戏道。 水长乐觉得很神奇,他们不是第一次同塌而眠。 最初,他是鬼,对方是人,他丝毫没意识到睡一起有何特别。 后来,对方是皇帝,他莫名其妙成了男皇后,他不得不履行所谓的同床义务。 再后来,他们终于是两个普通人,亲密地同床共寝后,却不知心隔汪洋。 而如今,他们赤心相待,却在一张床上别扭起来。 虽然,水长乐觉得有趣极了。 “芒老师,我不会吃人的,真的。”水长乐发现调戏这件事趣味无穷后,便没有忍住。 “芒老师如果害怕,要不把我手脚捆起来?” “不行,捆起来也会挣脱,要不我还是和潘警官睡吧,芒老师记得把门锁好。” “不用!”芒安石没忍住,而后如同蠕动的蚕宝宝般,往水长乐的方向蠕了蠕。然后重新把散开的被子卷好,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规规矩矩地正躺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水长乐没忍住笑出声,往芒安石的方向挪了挪,侧着身子,微抬起上身,用手托着下巴。 芒安石都能感到对方的呼吸在脸颊上轻抚,整个人红成一只熟虾。 水长乐没再逗对方,问道:“潘警官为何买醉成那样?” 芒安石没习惯忽然跳跃的话题和忽然正经的气氛,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失落,片刻后道:“应该是因为明叔的事情。” 那夜之后,潘琼便对明叔心中有愧。 十五年前,他没办法为明叔的女儿找到真凶,让其逍遥法外多年;十五年后,他也没能替明叔平冤,找出真凶。 潘琼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往市局跑,哪怕市局领导们对其极不待见,不是号称外出开会,就是让保安拦人表示特训中,禁止外人进入。 但这都拦不住潘琼,想方设法出现在领导和专案组周边,提醒他们案件疑点很多,最为关键的是,两个死者的直接死因都是中毒,可明叔根本没有施行下毒行为。 然而其几次三番强调,专案组也不知是没听进去,还是一意孤行,到今天出来最终结果,仍旧认定明叔是真凶。 芒安石:“我能理解潘琼的难受。警方那边恐怕也是为了尽快平息舆论和社会震荡,才想将有杀人行为和杀人动机的明叔摁在凶手台上。毕竟如今下毒者是何人,根本毫无头绪,想抽丝剥茧,连线头都找不到。” 水长乐沉默。 芒安石微微侧头,看着对方的视线落在远处衣柜。 “你别难受,届时我会帮明叔请最好的律师,不是没有翻盘机会。” 水长乐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知道真相,结果会更好一点吗?” “嗯?”芒安石不解。 水长乐:“明叔害死了顾惜蕾,这点毋庸置疑,尽管是过失杀人。再加上其杀害江尚午和刘毅成的行为,哪怕其不是造成两人死亡的直接原因,但数罪相加,恐怕逃不过死刑。” 芒安石面露几许疑惑:“可不是凶手就不是凶手,人不该担上无妄之罪离开人间。”他不认为水长乐是那种既然结果都一样,过程和真相就糊弄过去的类型。 水长乐回正身子,平躺,和芒安石一起看着天花板。 “我只是在想,知道真相真的好吗?” 芒安石不解。 “其实我有个猜测,但我不敢,也不愿意去验证。因为如果是真的,我觉得太残忍了,对所有人都是。”水长乐轻声道。 芒安石本想细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水长乐的内心会给回答,他不必多言。 芒安石从被窝里伸出手,探入另一个温暖的被窝,抓住了水长乐的手。 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十指交握。 水长乐能理解芒安石无声地安慰。手掌交握的热度,是源源不断的力量。 安心和睡意同时袭来。 水长乐渐渐阖上眼。 另一边,芒安石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却无法坦荡地睡着。 他感谢全屋智能化的家电,可以声控关灯,否则他根本挣不开水长乐的手起身。 他也不愿挣开。 黑夜寂静。 身旁的人似乎在寻找温暖源,往他的方位靠了靠。 哪怕还隔着两床被子,芒安石却如同“豌豆公主”般皮肉敏感,敏锐地察觉身旁人肩膀和大腿的触感。 芒安石一动不动地平躺着。 他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整个房间都被强有力的“咚咚”声充斥。 芒安石想,两个月前教师体检,他的心电图明明是正常的。 公立医院的体检应该是准的吧。 == 翌日。 潘琼从宿醉中醒来时,水长乐和芒安石已经结束早餐。 芒安石正要出期末考试卷,指着厨房的蒸箱:“给你留了早餐。” 潘琼隐约回忆起昨晚的失态,收起平日任性肆意的劲,给两人道谢,而后一言不发地吃早餐。 水长乐窝在沙发上翻书,抬头时,恰好看到潘琼收拾好碗筷擦桌子,从自己携带的大包中拿出一大摞纸页,在餐桌上专注地翻阅起来。 水长乐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之前两起案件的资料。 感受到水长乐的视线,潘琼抬头:“完全没有头绪,我好失败。” 水长乐递了杯柠檬水给对方,不知如何安慰,索性坐在对方身旁,一起翻阅资料。 转瞬到正午。 水长乐盯着刘毅成和江尚午案件里的证物表,愈发证实心中的猜测。 “是有什么发现吗?”潘琼侧头,看向水长乐。对方已经盯着证物表很久了。 水长乐放下资料:“潘警官,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嗯?” “是为了真相,还是为了明叔?” 潘琼不解:“这二者有矛盾吗?求得真相,替明叔沉冤昭雪。” “若真相不尽如人意呢?” 潘琼直性子,不喜哑谜:“事实就是事实,人命关天,哪还由得喜好?” 水长乐看着玻璃壶中起伏的柠檬片,没再说话。 潘琼凑过头,狐疑地盯着水长乐:“大聪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 “别蒙我,说这么多似是而非的话,肯定是知道什么。招了吧。” “真没有。” 芒安石出完卷子走出房间,恰好看到餐厅二人“友好互动”的画面。 潘琼都快贴上水长乐的身子,而水长乐也一脸“宠溺的笑意”。 芒安石咳嗽了两声,两人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中午叫外卖,你们吃什么?”芒安石闷闷地询问。 其实为了能有个美好愉快的周末,芒安石在周四放学,便去附近专卖进口海鲜水果的高级商店采购了不少名贵食材。 一整个周五,他都在期待周末和水长乐一起在厨房□□心料理的温馨画面。 比如谁煎三文鱼排,另一人帮其系围裙,头枕在对方肩上,撒娇道“我要多柠檬汁”; 比如谁切菜割破了指肚,当然最好是很小很小、很快愈合的伤口,另一人匆忙将手指含入口中; 比如谁拌好鲜虾沙拉,顺手拿了只裹满酱料的大虾,投喂给另一人; …… 可惜如今,所有美好画面都破灭了。 有潘琼在,画风将会变成潘琼双手抱胸靠在厨房墙壁,像个老大爷一般碎碎念:“不是我说,做饭能吃就好,你们能不能别磨蹭。” 况且山猪吃不了细糠,潘琼吃不了贵菜。芒安石也不愿有第三人分享他们的爱心午餐,索性叫个外卖打发。 最终他们叫了一盆水煮鱼和一盆干锅田鸡。 一顿午饭,芒安石吃得索然无味。 更让他郁闷的是午饭过后,潘琼继续缠着水长乐,拿着他那一包案件资料,不断提出自己认为有可疑的地方,要水长乐认真地和自己深入探讨。 水长乐耳根软,也的确对案情有兴趣,两人很快陷入热烈的讨论中。 芒安石闷闷地继续回书房。 水长乐是在临近傍晚,给芒安石送水果茶时,发现了对方的异样。 芒安石没开灯,电脑荧幕的白光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水长乐打开书桌旁橘黄色的阅读灯:“用电脑也建议开灯,对视力好。” “哦。”芒安石的声音仍旧闷闷的,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动。 水长乐看到桌旁散落的几张打印纸,随手翻阅起来。 是芒安石出的数学期末考试卷。 看了几张,水长乐便发现问题。 最 可从倒数第二张开始,题目便不对劲起来。 一般数学大题的前两题都是基础题,每小题单一知识点,算是送分题,照顾数学思维不好但有认真啃课本的学生。 结果芒安石直接出了两道融汇这学期各个单元知识的题目,难度不能算高,但对数学思维不好的学生很不友好。 水长乐继续往下翻,发现芒安石修改后的卷子一张比一张离谱,最新的一张,都可以直接当奥赛选拔卷了。 “芒老师……”水长乐忍不住。 芒安石停下敲键盘的手,扶了扶用电脑时专用的黑框蓝光眼镜,侧过头。 水长乐斟酌了下用词:“芒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相处久了,水长乐也能发现芒安石的小习惯。对方属于从表情看不出悲喜的类型,但其心情不佳时,课堂上出的练习题难度便会成几何难度增长。 “没有啊。”芒安石不承认。 水长乐看了眼屏幕,芒安石正在敲的最新版卷子,已经到了能让大部分学生考完直接自闭的难度。 “芒老师,这毕竟是期末考,不是什么数学选拔赛,总要让大部分学生能达到合格线。”水长乐建议道。 芒安石正颜厉色:“最近学生们的学习态度都很松散,况且快放假期了,应该让他们有危机意识,糟糕的成绩能让他们在假期不松懈,自主复习。” 水长乐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 寒假过年呐,当老师还是要善良点。 一直到晚饭时间,水长乐终于琢磨出芒安石心情不好的原因。 因为芒安石又点了外卖,仍旧是水煮鱼加干锅田鸡。 连非常喜欢这两道菜的潘琼都嫌弃:“你也太不会点外卖了,哪有人两顿吃一样?” 话虽如此,潘琼依旧吃得不亦乐乎。 水长乐看着餐桌对面筷子都没动几下,显然胃口不佳的芒安石,忽然心领神会。 他刚做水果茶时,便看到装得满满当当的冰箱。 芒安石平日并无囤食材的癖好,甚至厨房都很少用。水长乐犹记得前几次来时,只能从冰箱里搜罗出一点保质期很长的干货。 那满冰箱包装精美的新鲜水果和高级食材,也不像什么老家亲戚千里迢迢寄来的家乡食物。 于是只剩一种可能,是芒安石特地采购的。 买了一堆菜却不开火,便是有人搅了做菜的兴致。 水长乐看了眼身旁吃得狼吞虎咽的潘琼,心底叹了口气。 原来芒老师还是个醋罐子。 == 吃完晚饭,潘琼继续拉着水长乐探讨,芒安石坐在不远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动物世界纪录片。 哪怕他的脸色黑的像屏幕中的墨西哥黑王蛇。 “我去切点水果。”水长乐道。 十分钟后,水长乐回到客厅。 “芒老师,你平时刷朋友圈吗?”水长乐问。 芒安石摇头,他从不发朋友圈,也对别人的生活动态毫无兴趣。 “你看看。”水长乐提醒道。 芒安石打开朋友圈,刷了条物理老师晒娃九宫格后,看到了水长乐五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颗进口的澳洲芒,金黄的外皮上泛着红霞,很是诱人。 当然,这颗芒果如今已经在沙发桌上的果盘里,变成了让人垂涎欲滴的果肉块。 饱满的芒果周边,还散落着几颗鹅卵石,一看便是特意摆拍。 水长乐的配文:【有醋味的芒果不是好芒果,我喜欢甜甜的芒果,让人想亲亲】 芒安石刚纳闷芒果顶多有酸味,怎么可能有醋味。 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 芒果安放在石头上,不就是芒安石。 芒安石抬起头,看向正在吃芒果肉的水长乐。 水长乐也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果签:“芒老师,可甜了。” 这句话充满歧义,不知是说芒果甜,还是说芒安石甜。 芒安石只觉整个人都烧得慌。 潘琼从复印的卷宗里抬起头,不客气地连吃了四五块芒果肉,才感觉身旁的气氛略显诡异。 就……充满了甜蜜的气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8章 拨雾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也称“除了体育外随机开奖课”。 当体育老师表示今天真的上体育课时,仍在埋头复习,突击期末考的学生们措手不及。 “我去, 老赵竟然没有把课要来讲卷子?” “老高早上不是把课间全占用了都没讲完题?竟然能错过体育课这块肥肉?” “芒阎王竟然没有进来表示:体育老师身体不适, 我们用这节课小做一张简单的练习卷?” …… 体育老师看着一班屁股都不愿挪开板凳的学生,对自己科目毫无地位有深刻认知, 挠了挠小平头:“平时课可以不上, 体测还是需要的。” 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体育科目也有期末考。 瞬间,全班发出一阵哀嚎。 体育老师:“也不为难你们,五十米、八百米、仰卧起坐、立定跳远、实心球, 自选擅长的三项,按照体测标准, 取三项平均分当期末分。” 体育在朝凤是无关紧要的科目,顶多影响评优评先, 因而师生关系十分平等, 学生们都敢和老师没大没小。 “陈老师, 没有平时分吗?” “说得平时有体育课一样。” “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朝凤是有体育课的!” “老师我今天生理期,可以看脸给分吗?” “刘子橙你要点脸啊!” …… 水长乐忍不住发笑, 期末复习月, 难得班级有如此轻松的氛围。 水长乐选了相对轻松的五十米、立定跳远和实心球,三个项目测试完, 依旧神清气爽,连汗液都没逼出身体。 他走到操场旁的树荫下,掏出手机。 他有点事情想确认, 需要人帮忙。 水长乐滑动着微信的最近联系人。 他习惯性地看头像对号入座, 结果滑了好几页, 也没找到熟悉的头像。 诶?不对。 水长乐顿了一下。 就算被陈真钦拉进一堆没营养的群聊,就算宿舍七个人组出了十三个群聊小组,就算期末复习周微信求助解题的学生很多,但他和芒安石的聊天框,也不可能排到后位去。 水长乐往上拉,终于在上方找到了备注名为【不要沉默】的芒安石。 水长乐刚才错漏的原因,是芒安石换了头像。 芒安石原本的头像是张唯美街景图,古老的欧式建筑和现代化川流不息的车辆,也不知是自己拍摄,还是随便找的网图。 而如今,头像变成了一张手绘图。放大头像还能看到水彩笔的笔触。 图片是一颗画的十分周正的红心,红心中央包含着一粒蓝色水滴。 水长乐先是嫌弃头像没有美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水滴筹”的官方号,或者是“爱护水源”的环保组织。 再细一想,水长乐忽然明白其意。 脸颊有些发烫。 水长乐别过脸,看着地上穿过树叶缝隙的光影,良久,这才将视线挪回屏幕,点开丑头像。 【芒老师,放学能帮我一个忙吗?】 教师办公室内。 尽管美好的周末计划因为潘琼的到访而泡汤,被安抚的芒安石仍能心情愉悦地面对周一。 手机屏幕亮了下,看到微信跳出新消息,芒安石点开,是自己的置顶。 芒安石诧异,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两年后的男朋友,如此根正苗红的人,竟然会在上课用手机。 芒安石:【什么忙?有报酬吗?】 对方很快回复,是一个动图,动图里是刚学会站立的小婴儿抱着一只狗狗猛亲。 芒安石感觉身体像被电到一般,嘴唇有些发麻。 ‘长乐就是发个表情包,你想到哪里去了。’芒安石暗骂自己,很快回复,【没问题】。 “芒老师,这次期末考试卷出得怎样啦?”年段长笑眯眯地从门口走进来。 芒安石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 年段长一副过来人心领神会的模样:“哎呀芒老师,年岁不小了,谈婚论嫁都正常,不用藏着掖着,除了上课外时段,我是鼓励年轻教师也花点心思在个人生活上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年段长说得情真意切,芒安石却心虚无比。 若让年段长知道自己打的是学生的主意,还是他最引以为豪,要为校争光的学生的主意,怕是下周年段会的主题就是对他发起批判。 芒安石急忙转移话题:“林段长,卷子我出好了,您过目一下。” 说着,芒安石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周末出的几版卷子,思虑了三秒,芒安石将第一版卷子递交给年段长。 水长乐说得对,身为人民教师,还是要让自己的学生树立点信心,过个好年。 好不容易送走年段长这尊大神,芒安石才继续翻看手机。 水长乐发来了好几大段话。 芒安石看了片刻,面露难色。 许久,在水长乐发来一个撒娇的表情包后,芒安石还是回复了【好】。 == 放学。晚霞漫天。 临近期末的大操场,没了平日的人声鼎沸,只有稀稀落落的学生。 芒安石一眼便看到坐在单杠上,插着耳机听歌的水长乐。 “芒老师。”水长乐摆手。 芒安石走到对方跟前:“我……不是很擅长演戏。” 水长乐目光揶揄地凝视着他,额头上仿佛冒出三个字——你确定? 芒安石想到之前自己装瘸骗照顾的事情,瞬间臊得慌。 水长乐:“芒老师随便发挥一下,帮我把人拖住便可。” 芒安石轻叹:“行吧。” == 朝凤的医务室位于操场边上的小楼。 上官颐梦刚收拾好桌面,正要起身换衣回家,便听到敲门声,随后芒安石走了进来。 上官校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假装愠怒道:“芒老师,你真的很喜欢在我下班后过来。” 芒安石抱歉:“不好意思……” 上官校医很体贴地帮其找到理由:“我知道,芒老师日理万机,爱岗敬业,到了放学才能想起自己身体不适。” 上官颐梦重新坐回座位,拉出就诊记录本:“芒老师哪里不舒服?” 芒安石按照之前商定的对话,很机械道:“我之前的扭伤,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又复发了,这几日痛得难受。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和褪疾蔓延有关,这两天腰也很痛,尾椎有刺感。” “这么严重吗?”上官蹙眉,分析道,“的确,天气会影响旧疾,但你的腰疼和之前腿伤应该关系不大。” 上官校医放下手中的本子:“芒老师,我们去里间吧,我帮你稍微看下。如果情况比较复杂,还是建议去正规医院会诊。” 芒安石点头,主动走进一墙之隔的内室。 等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厚布帘后,一直在门口贴墙而站的水长乐才探出脑袋,蹑手蹑脚走进医务室。 上官校医显然是个非同一般的医生,具体表现在她是水长乐迄今为止为数不多能看得懂字迹的医生。 没有龙飞凤舞,没有狂放草书,娟秀的字体和分门别类的文件夹,让水长乐很快找到他要的东西—— 《医务室的药品领用登记》。 水长乐凭借飞快的翻页手速和一目十行的视力,不一会便找到他想确认的事情。 果然如此啊。 水长乐心底并没有离真相更进一步的兴奋,只有几分没有由来的烦躁和纠结。 内室忽然传来脚步声,水长乐来不及出门,六神无主下,直接蹲下身,缩在了办公桌下。 这一幕恰好被芒安石看见。 他急忙拦住上官校医要坐回位置的行动。 “怎么了?”上官颐梦不解。 “没……刚才您说我的病没大碍,但疼痛是真实的,要不给我开点药?” 上官颐梦摇头:“饭可以多吃,但药不能乱吃,否则没病也会吃出病。你的腿和腰只是外部看不出毛病,但不排除神经类或者其他隐疾,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做个详细诊断。” 上官颐梦说罢,要坐回办公位,没想芒安石提前一步上前,鸠占鹊巢。 上官颐梦:??? 芒安石余光看了眼躲在自己身下的水长乐,而后很诚挚地看向校医:“上官校医,要不你给我开点活血化瘀之类的药,我撑到周六再去医院?” 上官与其对视几秒,爽利道:“行。”转身到药柜取药。 芒安石低头,将带滑轮的椅子往后退了一步,和桌下的水长乐对视。 这般暧昧的仰视和俯视,以及两人特殊的位置,总让人联想到些不健康的东西。 以前的芒安石虽然性冷感,但也住过宿舍,大学男生的电脑里都会有几个g的隐藏文件夹。 同在屋檐下,芒安石也无意看过几眼。此刻脑海里蹦出了诸如“ fbi warng” “医務室py”“秘密の事務室”等字眼。 芒安石感觉脑袋一热,不敢细想,用手势示意水长乐离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在水长乐刚从办公桌下出来,从蜷缩变成半直立时,便看到上官颐梦拿着盒药水,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 “这……”上官校医一时也组织不出语言。 夸赞“真有情调”,好像不太对。 斥责“伤风败俗”,也可能是她多想。 最终,上官校医问道:“长乐同学,你也腿不舒服吗?” 水长乐没有打马虎眼,挺直了身子,神情严肃地和上官对视。 上官眯了眯眼,似乎预感到什么,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一边走到饮水机边接水,一边问道:“其实芒老师的腿没有问题吧。” 芒安石没回答。 上官用一次性杯子接了两杯水,递给两人。 “我没泡茶习惯,没有领用茶叶,只有纯净水,你们凑合下。” 水长乐接过纸杯,没有饮用,只是从身后拿出刚才翻找的《药品领用登记簿》。 “上官老师,很多人来你这领用药品吧?”水长乐问道。 上官颐梦垂眸,笑了笑,没有回答。 和有些学校医务室长年药品种类少、仅有基础药品、库存过期严重不同,朝凤中学在医务室拨款这块从不吝啬。 大多普通药房能开到的非处方药,朝凤的医务室也能领取,并且免费。 医务室最大的需求来源,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是学校的教职工,这也是朝凤给教职工的隐形福利。教职工本人和家人有个头疼脚痛、感冒发烧、缺铁缺钙之类的小症状,都可以来医务室领取药品。甚至一些营养品和补品,什么枸杞、黄芪、人参片等,也能够每月定额领取。 水长乐将《药品领用登记簿》放在办公桌面,翻开其中两页。 “之前我一直在想,如何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服用下过量的洋地黄中毒而死。毕竟洋地黄是中药,味苦,不可能毫无察觉。” 上官颐梦双手插兜,没说话,静静地和水长乐对视。 “后来我想,既然洋地黄是药,那么最合理的服用方式,自然是吃药。但洋地黄是治疗心力衰竭之类的病症,江尚午和刘毅成都没有心脏病类的疾病。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天,我要拿感冒胶囊时,不小心拿成了藿香胶囊,我忽然想明白,他们或许不吃心脏病类的药,但会吃其他药。” “果然,在案发现场的证物列表中,江尚午的身上有感冒药胶囊,刘毅成的办公桌抽屉内有补铁剂胶囊。” 水长乐说着,亮出刚才翻开的《药品领用登记簿》,上方赫然标明了江尚午和刘毅成领用两种药品的记录。 上官看了眼,表情淡然。 “之前江同学风寒性感冒,找我开过感冒药。刘校长身体一直缺铁,有医院的检测单,因而每月都会派人来领取补铁胶囊。这有什么特别吗?” 芒安石轻声对水长乐道:“警察事后查验现场证物时,肯定会检测药品成分的。” 水长乐点头。 “因为并没有必要在所有的胶囊里都下毒,只需要替换其中两颗胶囊内的粉末,便足以致死。至于死者何日何时死亡,都不重要。他吃到那两粒毒胶囊的日子,便是他死亡的日子。并且这种做法,还能够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不是吗?上官校医?” 上官很坦荡地迎着水长乐的视线:“惜蕾说,你和她都爱好推理刑侦,果然不假。想象力很丰富。” 水长乐也不恼,从口袋摸索出两张证物照片的复印件。 “按理说,感冒胶囊和补铁胶囊,都应该是一板一板的十粒量。但现场发现的两种胶囊,都被剪成了两粒两粒的分装。洋地黄的人体接受极限,一般是在04克左右,高精度的洋地黄更少。一颗胶囊的内容量,一般是05克。想要让死者短时间内死亡,绝无求救、抢救的可能,两颗胶囊的量足矣。” “但你不想让法医在剩余的药物中发现被替换成洋地黄的胶囊,又要保证死者一次性服下足够的量,也就是两颗被替换胶囊,因而剪成两粒分装。” 上官神情依然平静:“剪药片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你问所有来医务室领用过药品的师生都知晓。当校医挺闲的,所以就想便捷大家。剪成分装再给病人,一来确保对方用量准确,二来也方便大家平日携带。可不是我特意为之。” 水长乐不置可否:“是的,这的确是你从进朝凤第一天起便有的习惯。因为……你进朝凤的初衷,就是为了杀死刘毅成。” 上官拨了拨耳旁散落的头发:“其实我也挺爱看本格推理书籍的,以前觉得聪明的侦探侃侃而谈,非常大快人心。现在才发现,如果被怀疑成凶手,听着一大段并无物证法证做依托的推理,心情只剩无可奈何。” 水长乐点头:“我的确也没什么实质性证据。” 上官:“所以?” 水长乐:“你应该知道,明叔被当成两起案件的凶手抓获了吧?” 上官耸肩:“明叔人挺好,如果你要替明叔平冤,应该去找明叔的不在场证明,而不是随便冤枉其他人当替罪羊。” 水长乐:“只能说无巧不成书,在刘毅成和江尚午服用药剂的当天,明叔恰好都在现场。但顾惜蕾,的确是明叔失手杀死的。” 听到顾惜蕾的名字,上官颐梦的表情变得阴郁,没了之前云淡风轻。 水长乐看在眼底,继续道:“明叔之所以会失手杀死顾惜蕾,是因为顾惜蕾替一个十五年前的死者鸣不平,致使明叔情绪激动。” 上官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古怪,眉宇间飘过几许怅然。 水长乐:“我和顾老师关系好,所以我一直想不通,顾惜蕾为何为一个十五年死的、非亲非故的人鸣不平。她的愤怒,并不是出于对案件死者遭遇的愤怒,更像是在为一个至亲之人忧心如酲。你觉得呢?上官老师?” 水长乐说话的语调依旧温和,却透着不容辩驳的强势。 “或者应该称呼你,沈凤明?” == 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 上官专注地轻抚着身上的白大褂。 白大褂很平整,没有褶皱,没有污渍,可不知为何,并不让人感觉圣洁,只觉寡淡和压抑。 良久。 上官脱下白大褂,将其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漫步到会客区,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很是优雅地小口饮用,仿佛屋内没有人,一个下班的都市靓女正在享受生活的惬意。 办公室的另一边,芒安石震惊过后,诧异地揪着水长乐的衣袖,低声问道:“她是……沈凤明?” 水长乐点头。 案件发生时,水长乐最早怀疑的对象便包括上官颐梦。 那时候他怀疑对方的理由很客观,因为洋地黄是处方药,不是能随意采购的,身为医生的上官有获取的渠道,且有丰富的药理知识。 可他并未找到上官颐梦的作案动机。 直到那天,他的隔壁桌刘子橙在展现她独特的胎记,他才忽然想到,顾惜蕾曾在电话跟他说过,她在上官家看过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 上官说照片是她儿时玩伴,但顾惜蕾确定上官就是照片里的人。尽管五官变化巨大,但上官和照片里的年轻女孩,都有很特别的耳朵轮廓和锁骨上两颗小痣。 想到这的水长乐找出他和顾惜蕾都曾借阅的《朝阳凤凰》,看着沈凤明文章的几张配图,忽然明白了一切。 顾惜蕾在查到沈凤明的文章后,之所以不假思索,十分冲动地去找明叔对峙,并非是替沈凤明平冤,而是她发现了沈凤明的幼年照,和明叔与女儿的合照一致;而沈凤明学生时代的照片,分明就是在上官那看到的女生。 顾惜蕾是在为上官颐梦鸣不平。 芒安石看着坐在会客区怡然自得的人,仍旧不可思议:“她是沈凤明,那当年死的是谁?” 水长乐摇头。 他并非神通广大,也没有时间回溯的能力。 能解答这一切的,只有沈凤明本人。 上官颐梦喝完一杯白水,看向水长乐方向。 “有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愿闻其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9章 凤凰与梧桐 沈凤明第一次遇见高招娣时, 正是人生的至暗时期。 那时的她每天以笑脸示人,在师生眼里,她是个和善、乐观、自信的女孩, 只有她自己清楚, 不是的。 夜深人静,孤身一人时, 白日里积累的压抑和负担便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将她淹没。 自卑、痛苦、无助, 才是真实的她。 很多年后, 她知道有一个词, 叫做“微笑抑郁症”,可那时的她不懂。 她感觉自己置身于悬崖峭壁之上,被藤蔓缠绕。 藤蔓的尖刺日益长大,让她血肉模糊。可她又不敢挣脱开藤蔓, 因为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会让她粉身碎骨。 遇见高招娣那天,沈凤明获取的校奖, 被发通告取消,理由是复核后不符合评奖要求。 聪慧如她, 隐约猜到了原因, 她得罪了那个躲在镜子后的镜神, 不,魔鬼。 可她无能为力。 也求助无门。 她听到了周遭人的议论, 她感觉自己成了话题中心,她觉得她走在校园何处, 都有指指点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害怕。 她彷徨。 她第一次翘了晚自习, 狂奔到凤梧女高的凤凰木林哭泣。 那天星月无光, 天色很暗。凉风袭来,枯叶被卸了筋骨般飘散,如同坟头漫天飘舞的纸钱。一地踩碎得稀烂的凤凰落花,铺成了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有那么一刻,沈凤明想,死了会不会比较好,一了百了,再无烦恼。 “你哭很久了,不累吗?” 在沈凤明哭到泪腺再也分泌不出液体时,一个女声飘来。 她抬头,举目四望,只有树影绰绰。 那忽如其来的声音如同鬼魅。 “我在上面。”那女声又道。 这次,沈凤明终于看清,在她身旁两米远的凤凰木树杈上,一个女生正盘腿坐在上方。 学校的凤凰木林历史悠久,树龄很长,树身都有十五六七米。 女生所在的树应该是新栽,仅有七八米,但树干分叉处也有四五米,沈凤明不敢相信有人能爬上去。 那女孩似乎看出沈凤明的疑惑,手脚麻利地抱着树干,几下灵巧的盘树,便从树上落到地面。 见沈凤明一脸目瞪口呆,女孩解释:“我在农村经常爬上爬下,爬个树轻轻松松。我就来树林找个清静,你大晚上跑树林里哭,吓得我以为遇到魑魅魍魉了。” “不……不好意思啊。” 沈凤明表情呆滞地道歉,也不知道触动了女生哪根神经,让对方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之后,女孩道:“我叫高招娣,你呢?” “我?沈凤明,高一九班。” “哦。”女孩的声音忽然有几分怅然。 沈凤明总觉对方长得眼熟,她并不擅长社交,除了同班同学外,大多面孔对她都很陌生。 一阵凉风袭来,沈凤明忽然灵光,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对方—— 小卖部。 这女孩并不是女高的学生,而是小卖部店主的女儿,经常帮忙看店。 沈凤明很少去小卖部,会对这张脸有印象,是这女孩经常趴在班级窗台听课。 她曾听班里八卦的女生说起这女孩,据说其成绩完全可以上女高,但家里不让,连初中能完成课业,都是她初中班主任百般争取,说服其父母。 == 这晚凤凰木林偶遇,两个人生里各有失意的女孩,成为了好朋友。 她们愈发了解彼此,也愈发觉得灵魂契合。 两人各自有不幸的家庭。 一个母亲早亡,继母作恶,父亲远行,徒留她孤身一人面对一切; 一个身在性别是原罪的家庭,别说平等之爱,父母自小恨不得榨干女儿,补贴智障儿子; 两人各自有面对苦难的姿态。 一个将学海无涯作为座右铭,用读书以及读书能换得的未来,来抵抗生活的苦; 一个在举步维艰中挣扎出一条狭路,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来保全自身。 逐日逐月的相处中,沈凤明对高招娣愈发欣赏。 对方的处境比她还困难,可对方身上透着一股坚忍不拔,对生活的百折不挠,以及让沈凤明艳羡的乐观。 高招娣说,她最感谢的人是她的初中班主任。是对方帮她争取了继续读书的机会,帮她申请了奖金和免学杂费,更重要的,是给了她关于未来无限的可能性; 高招娣说,她的未来规划是学医,因为她的班主任在她中考前,因过度劳累心肌梗塞而亡,她连报答对方的机会都没有,成为她这一生最大遗憾; 高招娣说,父母重男轻女和不让她读书既已成事实,怨天尤人没有用。还好她可以呆在学校,有途径接触知识。她靠蹭课和自学也能勉强跟上进度; 高招娣说,她其实偷偷存了一笔钱,她知道以后要摆脱原生家庭,远走高飞只能靠自己。因而她从初中开始便偷偷积蓄,奖学金、打零工的钱、以及小卖部盈利的小部分。储蓄给了她未来可能的保障。 高招娣对沈凤明无话不说,沈凤明却对其有所保留。 不是她不够诚心,而是她学不来高招娣的坦荡赤诚。 她自己都想逃避生活里难以启齿的苦,人性里不为人知的恶,更莫说将其置放于青天白日之下。 沈凤明汲取着高招娣的乐观和自强,如溺水之人遇到浮木。 作为回馈,她会把自己的学习资料分享给对方,在对方无法旁听时,为其讲解课堂上的难点疑点。 沈凤明是被折了翼的凤凰,高招娣是无人问津的梧桐,她们互相依偎,彼此需要。 == 这段堪比伯牙子期的关系忽然间支离破碎,是在高一最后一次期末考。 为了这次期末考,沈凤明几乎是通宵达旦的背书做题,只为了能遏制住不断下滑的成绩。 然而成绩出来,她崩溃了。 班里第三十名。 她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 沈凤明压根无法面对。 那种无力感,就好像深陷于沼泽地,越挣扎,越下坠。 暑假的沈凤明无家可归,依然呆在学校。高招娣偷跑来无人的宿舍找她。 这是她和高招娣第一次在白天相遇。 高招娣说,因为暑假小卖部基本没生意,她找了一份零工,收入尚可,最重要是可以忙里偷闲读书。 状态很差的沈凤明强打起精神祝福对方。 高招娣又说,这次高一的期末考卷,年段长也偷给了她一份,让她自己掐时间做,并且和普通学生一样参与改卷。 高招娣拿出试卷,很兴奋地说,年段长把批阅完的试卷给她,还夸她保持下去,完全可以考上非常理想的学校。 沈凤明看着对方试卷上的分数,不可思议。 因为除了英语,对方所有分数都比自己高了不少。而英语,是因为对方没有作答听力题。 沈凤明本就濒临失控的情绪彻底溃不成军。 凭什么? 明明是我给她讲题!我借给她笔记!为什么她考得比我好! 她撕掉了日记里关于高招娣的所有。 她开始对高招娣不搭理,冷暴力。 她知道自己不该将负面情绪转嫁给高招娣,可她无法自控。 对方每次打工回来,给她带街头的小吃,讲述今天遇到的奇怪客人,她都以读书很累,想早休息为由拒接对方。 几次下来,高招娣也察觉出异常,热情开始退散。 高二开学,两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沈凤明陷入了彻底的自我厌弃。 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一事无成,嫉贤妒能,伤害对自己真心以待的人。 高二上学期,沈凤明接受了魔鬼的契约。 她放弃了尊严和清白,得到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成绩、荣誉、师长的偏爱。 可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象中的释然和快乐。 她只是挣脱了一种痛苦,却重新被另一种更无路可逃的痛苦束缚。 又一个晚自习,她被刘毅成以“告知参赛事项”的名义叫到办公室,在那间覆盖厚重窗帘又灯火明亮的办公室一次次折辱。 她没有回宿舍,头发凌乱,脚步虚浮地来到凤凰木林,蜷在一棵树下痛哭。 有脚步声靠近,她抬头,是高招娣。 那晚月光很亮,对方的脸也如同月亮般皎洁。 两人对视,许久,高招娣转身离去。 沈凤明心底失落,笑自己自作自受,将头埋在膝盖里,以此逃避世界的恶意。 大约十多分钟后,她又听到脚步声,这次她不想搭理,但脚步声向她走近,停在她身前。 她从膝盖里抬头,还是高招娣,不一样的是,这回对方递给她一壶装满热水的塑料杯,和一块小卖部最常见的虎皮蛋糕。 “不开心就哭一哭,哭累了补充□□力,别虚脱了。”高招娣没好气道。 沈凤明再也忍不住,扑上前抱住对方的双腿嚎啕大哭。高招娣的指尖轻柔地抓着沈凤明的发缝,仿佛在帮她把生活里不如意的跳蚤抓出。 两人冰释前嫌,回到从前。 每个晚自习结束后的凤凰木林,两人交流学习,规划人生,畅谈未来。 沈凤明对高招娣知无不言,除了关于刘毅成的事情。 那些事太难以启齿,她说不出口,也忧虑高招娣知晓后,会如何看待自己。 高二的尾巴,沈凤明整理出期末复习重点给高招娣时,对方却告诉她,她不能参加期末考了,她的北上逃离计划要提前了。 北上逃离计划,是高招娣准备在成年时改名换姓,参加自主高考,考取北方大学,拿着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北上,从此和原生家庭彻底划清界限。 如今离高考还有一年,离成年还有半年,高招娣将计划提前,是因其父母要将其嫁给老家村里一丧偶的中年土豪,对方愿意给百万嫁妆。高父高母见钱眼开,更想用嫁妆给高招娣那弱智弟弟娶媳妇。 沈凤明义愤填膺,差点想跑去当面对高父破口大骂,被高招娣拦住。 她表示忍一时风平浪静,没必要暴露两人关系。否则届时她远走高飞,发现煮熟鸭子飞掉的高父高母,也会让沈凤明不得安宁。 高招娣是很有筹划之人。 之前打工时,她便发现打工街道上一间院落长久闲置,透过大铁门的缝隙,能看到庭院内积满了厚重的落叶和灰尘。 她打听之下得知,这家原本住着一对退休教师,一年前被女儿接到海外享清福。庭院没有挂牌出售,估计是等着再过几年落叶归根。 高招娣擅长爬树,翻个院落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她惊喜的发现,屋内的自用水电没有停缴,仍然可以使用。在确定屋内的确长久没有人迹后,她打算暂时借居此地。 她买了完全不透光的布,将要暂住的房间遮裹得严严实实,防止有人夜半看见灯火,察觉出异样。若有人因发现水电使用察觉异常上门,她便称自己是这户人家的远房侄女,过来借住。 住有着落,剩下的便是吃饭和学习。 吃饭方面,她需要减少外出,以免被人撞见。因而只能每周寻一天时间,趁天色未亮翻墙而出,去早市采购一周的食物,并且尽量选些好储备的食材。 学习方面,朝凤中学在高二时便已经教授完高三的书本,这似乎是所有名校的约定俗成。到了高三,便是对前两年所学知识一轮又一轮的复习。 高招娣的自学能力很强,再加上沈凤明帮忙,隔几天便将整理好的复习资料包裹在垃圾袋内,通过小院石墙上的镂空雕花窗投入院内,高招娣在夜半时再出来拿取。 确定一切可行后,高招娣先是假意被父母的“晓之以情”说动,做出妥协姿态,但表现出精神不振、郁郁寡欢的模样。 紧接着,她又表演出和弟弟一样的“精神问题”,将弟弟“时不时发疯”模仿得惟妙惟肖,并配以轻生、自残的假象,让父母信以为真。 最后趁父母不注意,连夜离开了其居住的小卖部,造成疯癫后走失的假象。 为了更显真实,她除了自己的私房钱,所有东西都没有带走。至于书本、复习资料,她早在最初萌生计划时,便逐步替换。 高招娣如愿以偿的“人间蒸发”。 其父母也报过警,寻过人,但那个年代,并没有如今无处不在的“天眼”,以及普及的联网,寻人的最高手段无非是电线杆上贴寻人启事。 高招娣失踪和大多失踪案件一样,最后不了了之。 == 高招娣“失踪”后,沈凤明每周都会抽时间来看她。送资料,送物资,一起复习。 高招娣总笑说,他们两个好似一个人,沈凤明是生活在白天里的,自己是生活在黑夜里的。 高招娣“失踪”的第三个月,她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百家姓,要沈凤明挑选。 沈凤明不解,但最后选了“上官”。没什么特殊意义,纯粹就是觉得这复姓好听又独特。 高招娣则取了“一梦”的名字,人生走一遭,或许都是黄粱一梦。 高招娣找到了黑市“□□”的途径,一张崭新的“上官一梦”的身份证便诞生了。 高招娣笑着说:“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高招娣了。” 沈凤明由衷地为高招娣开心。 高招娣说,她已经找好了要北上的城市和大学,她要在高考前,提前三个月去准备和落脚。 沈凤明很失落,这意味着最后半年,两人不能在一起了。 高招娣察觉出对方的情绪,安抚道:“我先去寻找自由的天空,等你高考结束,就能来投奔我了。” 两人互相许下承诺。 == 高招娣离开那天,沈凤明如约要去送行,却被刘毅成叫住。 他要沈凤明晚上到西翼楼的舞蹈教室,他要给对方进行舞蹈“补习”。可想而知,对方又要做什么龌龊事。 沈凤明送别高招娣时,满脸心思,被高招娣察觉了。 高招娣百般询问,沈凤明却始终摇头。 在高招娣要登上火车的前一刻,沈凤明终于没忍住,泪如雨下。 她唯一的依靠就要走了,从此之后,凤凰无处寻梧桐,她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高招娣拥抱住哭成泪人的沈凤明。 眼泪一泻千里下,沈凤明也终于说出了埋藏于心底的秘密。 高招娣万般震惊。 她不可思议,沈凤明能对此一字未提。 她怒气冲霄,刘毅成竟如此人面兽心。 她没有登上火车,她要和沈凤明讨回说法。 沈凤明制止了高招娣。 一来高招娣身份敏感,若露脸,恐怕会被抓回去嫁给丧偶老男人; 二来刘毅成不说位高权重,其背景势力手段,都不是他们两个小女生能够匹敌的。 高招娣垂眸不语。 就在沈凤明以为对方要从长计议时,高招娣却说,“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解决人渣。” 起初沈凤明没理解,直到高招娣在回程途经的市场上买了一条麻绳。 沈凤明吓得失言,只能抱住高招娣不让其做糊涂事。 高招娣却说,唯有人渣彻底消失,她才能安心离开。况且解决完人渣后,她便远走高飞,警方查不到痕迹。 为了不让沈凤明事后被牵扯其中,她让沈凤明呆在宿舍,不要外出。她则穿着沈凤明的校服,打扮成沈凤明模样,亲自去会那只禽兽。等她办完事后,她会在操场的路灯下挂一块红绸,然后搭乘凌晨的火车离开。 == 刘毅成约的是晚上十一点。 沈凤明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 她时不时蹑手蹑脚下床,走到窗边,遥望操场,却始终没有看到红绸挂起。 等到半夜两点,沈凤明终于按捺不住。 她摸找出水果刀,悄悄走出宿舍,去往西翼楼。 深夜的校园静悄悄的,仅有几盏通宵的路灯。 沈凤明凭借走道安全提示牌的幽光,摸到了舞蹈教室。 她从窗外向内探,看到了此生最惧怕的一幕。在今后的每个深夜,都出现在她的梦魇里。 高招娣被吊在了天花板上,尸体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挂着高招娣的麻绳,赫然是他们下午采购的那条。 沈凤明不顾一切冲进教室,抱住尸体,尸体早已冰凉。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痛哭流涕。 她能想象发生了什么。 高招娣扮演成她,打算趁刘毅成不备,将其勒死。却没想最终被刘毅成反杀,并伪装成上吊自杀。 沈凤明呆坐在尸体下,整个人六神无主。她的思绪变成了一瓣瓣破碎的雪花,雪花里有她和高招娣的点点滴滴,却在落地时化成水消逝。 窗外,天际处泛起鱼肚白。 她一坐便是三个小时。 她听到门外有响动,她以为是刘毅成回来,抽出水果刀,躲在舞蹈室音响台下方,打算和刘毅成鱼死网破。 然而来的人并非刘毅成,沈凤明认识,是高招娣的弟弟高德,一个傻子。 高招娣曾说过,她的傻子弟弟喜欢在天黑和天亮时四处溜达,吓人一跳,却在正午时一睡四五个小时。 傻子疯疯癫癫地走进门,完全没有看到沈凤明,嘴里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沈凤明从音响台探出头,却见傻子正对着高招娣的尸体上下其手,嘴角带着淫邪的笑容。 沈凤明想到,女生宿舍曾有不少人向学校反映,傻子跟踪骚扰女生,从宿舍阳台外勾女生内衣。 这个年纪的男生,即便智商低下,荷尔蒙冲动却无法抑制。 只是沈凤明没想到,傻子连自己亲姐姐也下得去手。 那一刻,沈凤明有想先捅死眼前这个智障的冲动,毕竟高招娣人生的不幸,几乎都来自于她的原生家庭。 就在她要动手时,傻子却转身离去,唱着歌嘻嘻哈哈走出教室。 沈凤明没有追,因为她最想报复的人,必然是直接害死高招娣的刘毅成。 她从教室出来,下楼来到停车场。 她不能让高招娣的尸体再受侮辱。 她戴上手套,从垃圾场找了两个食堂废弃的食用油桶和一条管子,回到停车场,将学校两辆一直停放在车场的公务车撬开汽油盖,利用大气压和负压作用,盗取了内里的汽油。 她回到教室,拥抱了高招娣许久,阖上对方的眼,将汽油泼于上方,用打火机点燃。 火焰熊熊燃烧,沈凤明心底复仇的火焰也越来越旺。 她走出教室,看到了再度返回的傻子,她闪进对方视野盲区。 傻子看到燃烧的姐姐,举着地上沈凤明丢弃的打火机,吱吱呀呀地围着高招娣不停转圈。 沈凤明没再停留,她离开西翼楼,丢弃掉油桶,没敢回宿舍,最终选择回到高招娣藏居的无人小院。 她在房间内发呆了一周。几乎滴水未进,每天痴痴地看着地板。 看室外的光穿过门缝,在老式拼花地板上蔓延又缩回的光影。 那是这栋屋子唯一未被密封的光源。 可她连生命里最后一道光,也没有了。 一周后的傍晚,她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屋子,连路灯昏暗的光,都让长居黑暗的眼感觉无比刺痛。 她蓬头垢面,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经过一处报刊亭,瞟到了正热卖的报纸,主版的标题让她心底一颤。 她急忙买下了最近几日的本市日报,回到小院。翻看报纸后,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了天。 “她”死了! 是的,警方将被烧焦的尸体判定为沈凤明。 那个年代,dna检验技术还不普及,只用于大案要案。 高招娣的体型和她相似,血型和她一致。再加上舍友报告她当夜失踪,又连着几日没有上课,警方便判断被烧焦的死者是沈凤明。 知道真相的只有三个人。 沈凤明自己,傻子高德和凶手刘毅成。 傻子说不出真相,说了也无人相信。 刘毅成不可能会主动招供,也不会提供线索暴露自己。 至于她自己,她若要举证刘毅成,却没有实质性证据。 她该冒然“复活”,还是“顺势而死”? 沈凤明纠结了三天,最终选择抛弃掉沈凤明的身份。 她找出之前高招娣为了远行整理的行李,取出那张名为“上官一梦”的身份证,重新去到黑市,将身份证上的照片改成自己,将名字改成了“上官颐梦”。 我选的姓,你选的名,可惜人生一场大梦,你却无法体会,最终只能成为遗憾之梦。 梧桐已枯,凤凰也不必苟活。 沈凤明,就让她死了吧。 从今往后,只有上官颐梦,带着曾经美好的青葱岁月,深厚情谊和血海深仇,继续活在这荒唐的世界。 == 沈凤明北上,按照高招娣曾经预设的人生轨迹前行。 为了实现高招娣的梦想,她选择学医。 为了复仇大计,她开始逐步改变容貌。 十四年后,她重新考回了朝凤中学,以校医的身份。 她只想报复刘毅成,不曾想江尚午先跳了出来。 对方为非作歹、霸凌他人的模样,让她隐隐看到了刘毅成的身影。这样的人,将来只会比刘毅成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天,当江尚午来医务室,趾高气昂地表示要两盒感冒药时,她知道,机会来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80章 相爱 医务室内。 上官颐梦不急不缓地说着。 沸腾的热水壶漫出水雾, 层层叠加,如同愁绪。 一直到沸水漫出水壶,触发了自动停止装置, 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上官颐梦的故事戛然而止。 “你们要抓我吗?”上官校医抬起头, 神色平和。 水长乐摇头:“你也说了,我们没有实质性证据。” 也没有潘琼在一旁偷偷录音。 亦或者, 他想让上官伏法的意愿并不强烈。 水长乐拍了拍芒安石:“既然已经知道答案,我们先走一步了。” 说罢, 没在医务室内停留, 牵着芒安石的手缓步出校园。 == 校园大门口。 芒安石终于没忍住:“你只是想知道真相吗?” 水长乐点头:“嗯”。 他从一开始, 就想把选择权交给上官颐梦,或者说沈凤鸣。 “沈凤鸣就像一条暗河。暗河,永远在无人知晓处缓缓流淌。或许永远不见天日,也或许某段途经地面, 遇到阳光。” 芒安石侧头, 看着水长乐,没忍住, 打破了在学校里不发生肢体逾矩的守则,牵住水长乐的手, 十指交握。 他何尝不也是一条暗河。 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会在黑暗里悄然前行, 不知来处和归途。直到有天, 他的上方忽然被凿开,热烈的阳光和温柔的脸, 让他知晓,世界如此美好。 水长乐轻叹一声:“上天对沈凤鸣, 真的很不公平。” 水长乐猜想, 或许顾惜蕾早知晓沈凤鸣的身份, 而沈凤鸣,也将顾惜蕾当做新生后的依赖和慰藉。 只是上苍太残忍,毫无征兆地带走了顾惜蕾。旧的结痂还未脱落,又划开了新一道口子。 芒安石倏地生出一股不安,将水长乐握得更紧。 == 半个月后,期末考结束。 学生们正沉浸在对答案的焦虑和即将放假的喜悦中时,上官颐梦主动自首并曝光前校长刘毅成丑恶事迹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朝凤中学炸开。 “刘毅成竟然是上官校医杀的?”水长乐同桌白冰冰一脸震惊,连数学卷答案都没兴趣核对,四处打听起来。 陈真钦本在规划寒假如何平衡打游戏和偷偷复习,此刻也加入讨论。“上官老师好温柔的,男生们有事没事就爱装病去医务室,怎么会是杀人犯呢?” 白冰冰看着依旧从容翻书的同桌:“长乐,你不震惊吗?” 水长乐简短道:“震惊。” 哪怕表情里写着“我震惊,我装的”。 其实前几日,水长乐便有此预感。 因为有几个爱拍马屁之人,说要给刘毅成歌功颂德,著书立作。 这几人行动力飞快,联系了本市各大网站和纸媒,专门做了一期刘毅成专题,专题名也十分肉麻,叫做《三十八载育人垂范千秋,桃悲李哭刘公正气永存》。 警方将明叔误判成凶手时,便已知晓刘毅成为人如何。但碍于警方高层皆受过刘毅成岳父的恩惠,并未将作案动机公布,只说疑犯和死者曾有过冲突,因而外界并不清楚刘毅成的龌龊事。 一只人面兽心的畜生,如今却成德高望重的典范,甚至还要著书、立雕像,垂范千秋,这对曾经的受害者是何等嘲讽。 水长乐在看到app跳出的新闻后,便知晓沈凤明不会沉默。 果然,在本地新闻宣扬几日,大有要将刘毅成推向“教育界楷模”之时,一篇《凶手的自白》震惊全网。 沈凤鸣将自己所有的经历放到了网上。 沈凤鸣文笔不错,擅渲染,擅抒情,再加上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举着身份证实名认证,因而其文章快速传阅开来。 尽管利益各方拼命禁言,删文章,但挡不住网友的义愤填膺和八卦之心,舆论迅速发酵。 也有人质疑沈凤鸣文章的真实性,认为刘毅成死无对证,所有观点只靠一方输出。 当然,更多人选择相信沈凤鸣。能卧薪尝胆多年,遭受各种苦楚,在大仇得报且能逍遥法外之时,选择了主动伏法,若不是深仇大恨又是什么? 或许是沈凤鸣的深情自白,感动了其他受害者。 原本早已成家立业,想让往事都随风而逝的受害者们,终于不再沉默,站出来勇敢发声。 他们学着沈凤鸣的模样,举着身份证实名认证,诉说自己曾经的遭遇。 那些遭遇成了他们人生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午夜里的梦魇,每每忆起,都如万蚁啃噬般疼痛难忍。 其中有个女生,拿出了最关键性的证据—— 一具早已风化的婴儿尸体。 她当年年少无知,被□□后,并不知道自己身体变化是因为怀孕,直到即将临盆才反应过来。 她去找刘毅成。 刘毅成怎么可能让其留下实质性犯罪证据,毁了自己的仕途。便哄骗女生到黑诊所做人流。 胎儿已经成型,取下是活胎,最后被刘毅成直接掐死。 女生在简陋的手术台上痛到昏迷,却在最后于心不忍,偷偷藏起了婴儿尸体,装进玻璃容器中,埋在了自家阳台。 如今,她看到沈凤鸣的自白,拿出了那具婴儿尸体,为其举报添加实证。 网络彻底沸腾。 人们不敢相信,一个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拿过省级劳动奖章,全省行业模范人物的校长,竟然是一只禽兽不如的东西。 树倒众人推,随着网络爆料越多越多,更多受害者出面发声。 刘毅成的累累罪行也被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不仅是侵害罪,强/奸罪,还有贪污受贿、私吞公款、克扣教育津贴等问题。 所谓的歌功颂德,彻底变成了一场笑话。 == 十四个月后。 凤情大饭店。 陈真钦高举着酒杯,激动到哽咽:“今天我们聚在这,是为了庆祝长乐获得国际奥赛金牌,并且被清大提前录取,呜呜呜,没有辜负爸爸我的培养!” 李密嚼着鸭头,很不给面子:“就你考那分数,给长乐当儿子,长乐都嫌晦气。” 陈真钦将酒杯中的椰汁一饮而尽,对着李密嫌弃道:“来五星饭店点鸭头鸡爪,我看你更不上台面。” 李密:“我这是替水爸爸省钱,况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赏美食者不拘食材种类也。” 水长乐笑着叫来服务员。 今天是他请客,让其他人点单。 结果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学生,在点菜这件事上却很有分寸,尽挑着菜单上便宜的点,替他省钱。 水长乐随手又勾了几个硬菜。 李密坐在一旁心疼:“这一道菜抵我一个月生活费了。” 水长乐:“没事,我这次赚不少奖金。” 水长乐本就不吝金钱,更何况是神域世界内的钱财,当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对面的白冰冰夹着酸辣海蜇,眉宇间透着淡淡惆怅:“哎,长乐已经解放了,我们还要熬过人生最噩梦的几个月。” 水长乐看出女主的忧虑,也能理解面临高考时焦虑的心情,作为教师的习惯和责任感,让他开启了一番结合安慰、激励和画大饼的高考动员演说。 水长乐对学生的洗脑能力深入骨髓,以至于这顿饭虽然没点酒,众人吃饱后却都有了微醺感,热血澎湃得恨不得回家再做五套试卷。 水长乐从包里掏出手机结账,这才发现桌面提示有三十多条未读信息。 【开始吃饭了吗?】 【菜好吃吗?】 【不要喝酒哦】 【可以回个信息吗?】 …… 【结束了吗】 【(仓鼠委屈表情包jpg)】 【(兔子委屈表情包jpg)】 …… 水长乐失笑地揉了揉眉心,他怀疑自己再不答复,对方能搜集出全网的委屈表情。 水长乐:【刚才手机放包里,现在结束】 对方很快回复信息:【我已经在凤情饭店门口了】 水长乐:【等我送走其他人再见你】 对方回复了一只兔子委委屈屈说好的表情包。 水长乐顿生愧疚感。 明明是未来预备式的正经恋爱,怎么有种有妇之夫将情人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赶脚。 == 饭店大门外。 水长乐帮众人叫车。 李密一副父子送别的模样,将酒店赠送果盘里的橘子塞给水长乐:“长乐,集训结束,你不回宿舍了吗?也对,你不来上学都可以。” 水长乐:“会去上课,宿舍的话暂时不住了。” 李密长叹一声,他失去的不止是珍贵的舍友,还有无所不知的答题机。 陈真钦几人则道:“这里离家近,我们不回学校,打算玩个密室逃脱后各回各家,长乐一起吗?” 水长乐摇头:“不了,有点倦了。” 众人依依惜别。 陈真钦几人走到酒店广场外,忽然想起他们众筹给水长乐的礼物还没送出。 刘子橙:“你什么猪脑子?” 陈真钦:“怪我?” 白冰冰不放任这两人升级没营养的吵架:“折回去呗,有什么,长乐应该还在附近。” 几人一同折返,在离酒店大门二十米远处,他们看到了水长乐—— 被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轻轻拥住,很是亲昵。 陈真钦:!!! 我儿子被拐了! 刘子橙:!!! 我男神是基佬! 已经认出背影是何人的白冰冰:…… 我就知道。 陈真钦:“我们还要去送礼物吗?” 白冰冰:“人可以没智商,但不能没眼色。” 其他人慌不迭点头,齐刷刷转身,决定今晚密室逃脱选个鬼屋主题刺激一下,覆盖掉这段记忆。 == 汽车内。 “恭喜你。”芒安石递过礼物盒。 水长乐没客气地接过,拆开,是switch游戏机。 芒安石磕磕巴巴:“那天年段长做调查,让男女生选择礼物,男生排行第一是switch,我想你可能也会喜欢。” 水长乐笑了笑。 刚才在餐桌上,他也听闻礼物问卷调查之事。 刘毅成事迹被曝光后,不但震惊社会,也震惊政府高层。其影响过于恶劣,伤害了民众对于教育事业的崇敬和信任。 高层并未因“死者为大”的理由不追究,而是专门成立调查组,做全方位彻查,不但公布报告,给社会交代,还悉数追缴其各项非法所得,并对当年的受害人一一赔偿。 在非法所得追溯过程中,调查组发现,近些年,有不少海外华侨和知名校友,都想为曾经的母校出一份力,建楼办学等,因而没少捐款。 然而捐款的大多数,都流入了刘毅成私人口袋,仅有少部分真正投入学校建设中。 调查组清算后,将该部分款项归还给学校,朝凤中学一时间无比富裕。 学校如今的教学楼和教学设备都很崭新,没必要进行无谓的更新换代。在和捐款人商讨后,学校新成立的领导小组决定将部分资金用于激励学生。 激励对象首当其冲是高考生,但对于其他年级的学生,学校也设立金额相对较小的激励制度,比如根据期中期末加权分,对高位生和进步生给予一定物资奖励。 向来守旧的教导处主任难得开明一回,没有直接拍板给学生的奖品,而是让学生自己选择,发放了问卷调查。 学生们也不客气,完全忽视了选项里的“学习机”“电子英语词典”“《十年高考优秀作文荟萃全二十册》”等选项,在“其他(自填)”选项中大展身手。 收敛一点的填“手提电脑”“手机”等电子产品,不收敛的填了“一个女朋友”“早恋特批许可证”“一百次迟到无记过权”等。 教导处主任排除离谱选项后,还是遵循学生意见,罗列了男女生最想要的礼物,并表示从本学期就开始施行。 芒安石见水长乐只看着礼物,没有发表意见,小心翼翼道:“不喜欢吗?” 水长乐摇头:“我只是想,该给芒老师什么回礼呢?” 芒安石:“这是庆祝你保送的礼物,哪有什么回礼。” 水长乐却一本正经道:“这微信名去掉前缀还有半年多时间,要不芒老师,我们把它提前兑现了?” 芒安石一愣,盯着副驾座上的人。 水长乐笑得眉眼弯弯,笑容带着春日的通透明朗,消融了此刻深秋的寒意。 芒安石的脑袋忽然晕乎,脸红得像秋日的石榴。 水长乐的微信备注名是“两年后的男朋友”,去掉前缀,那不就是“男朋友”。 芒安石感觉脑海里炸出了五彩缤纷的亮片礼花,每一片都黏附在他的神经元上。他摘下来一看,每一片上面都写满了“男朋友”三个字。 “不……不是……”,芒安石残存的理智非主观能动性地控制了他的嘴,“你……你还没成年……” 水长乐十八岁生日要等高考结束后的八月底。 芒安石说罢,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底又空荡荡的。 ‘好想做个没有道德的人啊。’ 芒安石心底的欲/望小人被正义小人揍成饼干,躲在角落黯然神伤又不死心地哀叹。 水长乐看着对方半分钟内跌宕起伏的表情,嘴角越扬越高。 最终,水长乐凑过头,额头顶住了芒安石的刘海。 芒安石怔怔地看着眼前明亮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有他的眼睛,充满了不知所措和炙热。 下一秒,芒安石感觉鼻头有些发痒,水长乐的鼻尖蹭了蹭芒安石。 芒安石瞬间如同木头人,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压下心底的心猿意马,芒安石刚想说“这个距离太危险”时,唇上忽然落下一阵濡湿。 芒安石后知后觉,来不及有回应,唇瓣上的柔软便离开了。 芒安石感觉剧烈蹦跶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叫嚣着要冲出喉咙。心底又置气于自己呆滞地无动于衷,三分回味三分遗憾地闭上眼。 眼睛闭合之时,唇瓣忽然被很轻很轻地啃咬一下,芒安石不由自主地唇瓣微张。下一秒,如同被奖励一般,温柔的唇舌悄悄探入,没有长驱直入,只是微微地扫荡了唇齿便收兵。 芒安石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看着身旁人坐在副驾座上,视线低垂落在膝盖上,半拳抵着嘴唇,面颊发红。 芒安石不知该庆幸自己没有顺势而为,做出禽兽之举;还是遗憾水长乐的心血来潮持续时间太短。 “这算是……权利提前兑现吗?”芒安石问道。 水长乐缓了一会,等到脸颊的发烫感褪去,才开口道:“这算是,提前绑定。毕竟芒老师是道德模范标兵,生米煮成熟饭,芒老师就赖不了账。” 芒安石很想说,明明更忧虑,更急迫的人是他。 毕竟自己已经历尽千帆,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是此生唯一的心动。可水长乐涉世未深,即便表现得远超同龄人成熟,终究还未看过花花世界。若等水长乐看遍风景,自己还会对他有吸引力吗? 芒安石心生几分怅然。 水长乐察觉到对方忽然的消沉:“怎么,芒老师是后悔了?” 芒安石摇头:“我在想,我们的以后会怎样?” 水长乐看了眼窗外寂寥无边的天空:“活在当下,不要想过去,也不要追问未来。” 在这个世界久了,水长乐愈发通透。 不用去深究,这个世界的芒安石到底是谁。 也不用去思考,此刻的芒安石,和过去的芒安石、神域外现实里的芒安石构成何种关联。 更不用再去追究,他们之间的情感,到底谁会亏欠谁。 至少这个世界,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们能拥有这个世界内一世的相濡以沫和幸福结局。 离开这个世界,当你的名字在书里变回了男主角,当这段记忆成了我一人的独角戏,至少,也曾经有过一段美好回忆。 芒安石不知水长乐所想,理解只停留在表面。 不问过去,不问未来,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呢? 至少此刻,他们是相爱的。他被上天眷顾,他拥有了人生里一整个春天的怦然心动。 第181章 男朋友 六月下旬。 阳光正烈。 朝凤中学。 接待室内人头攒动, 几家省级和本市最知名的新闻媒体人或站或坐,翘首以盼。 阮主任的脸笑成一朵雏菊,对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 我们状元马上过来。” 朝凤中学去年高考经历滑铁卢, 不但文理状元双双落空,高分段人数和本一录取率都被老对手文林中学吊打。 文林中学和其他学校都嘲讽朝凤中学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校之长都是个畜生,带出的学生又怎能出淤泥不染? 甚至本地论坛校园版块, 还频有帖子表示——“南朝凤、北文林”的说法就此作罢, 从今往后文林中学一家独大, 朝凤中学不要碰瓷捆绑抬咖。 因而这一年,朝凤中学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卧薪尝胆就打算一雪前耻。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朝凤中学不但夺回了文理双状元, 各分数段的人头数和录取率也都胜过文林, 笑傲全省。 “来了来了!”有人喊道。 下一秒,新鲜出炉的文理状元被年段长带进接待室, 后方还跟着两位班主任。 尽管大家都知道来者何人,年段长依然笑得眉不见眼的介绍:“这位是罗政, 今年理科状元, 裸分733分。这位是水长乐, 今年文科状元,裸分718分。” 媒体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当然摄像师也有自己的偏好, 在照完独照和合照后,更多摄像师将镜头对准了水长乐, 长焦短距切换着拍。 毕竟这位文科状元, 长得真的太好看了! 拍照结束, 两位状元和班主任很快被一堆话筒和收音设备包围。 罗政略显腼腆,也不善言谈。 水长乐昨夜被陈真钦等人拉去马拉松夜跑,此刻全身疲乏,同样不愿多言。 因而状元采访变成了两位班主任的主场。 两人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朝凤中学的教学理念,学生如何在朝凤中学良好的学风中茁壮成长。 一堆假大空发言听得记者们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两位班主任说累喝茶水,记者们才见缝插针采访两位状元。 “罗同学,听说清大和培大在进行抢人大战,你对哪所学校更有意向呢?” “清大。” “为什么呢?是有家学渊源,还是清大招生组提出的条件更吸引你?” “就是喜欢。” “罗同学有什么高分经验和大家分享吗?” “好好读书。” “罗同学想对自己的学弟学妹说些什么吗?” “没有。” 记者:…… 罗政充分展现了理工男话少实诚的特质,记者看着索然无味的采访内容,心下郁闷。 “水同学,你意向去哪所学校呢?”记者调转目标。 班主任赵启明抢答:“长乐已经提前被清大录取了。” “为什么?” “因为长乐之前拿了数学国际奥赛金牌。” “诶?长乐不是文科生吗?” “是呀。”赵启明眉飞色舞,“长乐不仅数学厉害,理综其实也强。” 言下之意,水长乐最后选文科,还是因为他赵启明有魅力。 记者们颇觉传奇,这样的经历配上这样一张脸,内容不用发愁了。 传统纸媒虽也爱挖掘煽情小故事,可还算有所收敛,几个大网站城市版的记者就放飞多了。 “长乐同学,冒昧问一下,像你这么帅气又优秀,肯定很多女孩子芳心暗许。那你高中有谈过恋爱吗?” 记者话音未落,教导处主任、年段长和班主任同时抢答:“当然没有!” 阮主任:“我们学校鼓励男女生正常交流,但杜绝早恋。在校风校纪这块,我们是从上到下严格督促!” 年段长:“长乐一直团结同学,乐于助人,他是属于大家的!不被谁独占。” 班主任:“长乐又参加奥赛又参加高考,一天恨不得有25小时,哪能再浪费时间谈恋爱。” 水长乐的眼皮抬了抬,回忆了下几名老师都没有身体疾病后,淡定地接道:“其实……是有的。” 阮主任、年段长、班主任:!!! 怎么可能! 阮主任和年段长之前没通过各种途径,没收过许多女生,甚至男生给水长乐的情书,同年级的、学姐学妹的、还有外校的。 担心这颗要给学校增光添彩的好苗子被人拐上歧途,两人看管得极严。好几次晚自习亲自巡逻,还观察过其上下学路上身旁是否有若即若离的女生。 直到确认水长乐虽对女生都很和善,来问问题知无不答,但并未表现出逾过同学的举止,两人才放心。 赵启明更觉晴天霹雳,盯着水长乐看了好几秒,确认对方没有要接“我开个玩笑”的意思,顿时思潮起伏。 是谁!是谁!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和水长乐谈恋爱! 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被标准答案和无味回答乏了一上午的记者瞬间来劲,七嘴八舌地提问。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谈恋爱没有影响学习吗?哦不对,又是奥赛金牌又是状元,那肯定没有。对方学习成绩一定很好吧?” “你们会互相督促学习吗?对方会给你学习提供动力吗?” “你有什么话想对你的另一半说吗?” …… 场面十分失控,教导处主任生硬地想转移话题,可惜无人搭理。 水长乐看着眼前乱哄哄的景象,笑了笑。 【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水长乐难以准确形容芒安石。 但至少此刻,他愿意把人间所有形容美好的词汇,都毫不吝啬地赋予对方。 不过记者或许没耐心听他长篇大论的彩虹屁,所以水长乐只是简短道—— “是个熠熠生辉的人,是每一刻都让我心动的人。” 【对方学习成绩一定很好吧?】 当年的芒安石也是高考状元。 “当然好。” 【你们会互相督促学习吗?对方会给你学习提供动力吗?】 外力督促学习这件事,无论何时在水长乐身上都不成立。他自小就属于自驱力很强的人。 至于提供学习动力,水长乐忍不住笑了下。 “我一直都很享受读书这件事,他大概是唯一让我可以从书里分神的存在。” 【你有什么话想对你的另一半说吗?】 他知道芒安石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所以他们一直恋人未满。 而师生恋这件事,对之前的水长乐而言,也属于天理不容的范畴。 可爱本就是世间不容置喙,自私不过的存在。 “数学里有个词,叫做有且仅有。我喜欢你,有且仅有。” …… 水长乐将采访汇成了一本情话集,记者们一边被秀,一边疯狂敲字准备发稿。 几名老师心情复杂。 这光明正大秀早恋可还得了?风气一开,以后校纪校风还怎么把控? 可水长乐是他们心尖上的宝,成绩毫不受早恋影响,平日也低调异常不留蛛丝马迹,现在都毕业了才秀恩爱,他们也没立场批判。 最后还是班主任赵启明看得开,安慰教导主任和年段长。 “若真有学生拿水长乐来做早恋挡箭牌,先让他学水长乐期末考拿个第一再说。” == 采访持续了近两小时,媒体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水长乐收拾好东西,却见班主任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赵老师,我先回家了。” 赵启明抿着唇,还是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问道:“长乐,你老实跟我说,你对象是谁?” 水长乐笑而不语。 班主任最喜欢的学生和最欣赏的老师已经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很久啦! 如果告诉赵启明实情,水长乐担心对方没心脏病也会吓出病。 赵启明见水长乐没有回答的意思,不死心:“是不是白冰冰!” 水长乐摇头,依旧笑而不语。 赵启明却愈发认定自己的猜测。 水长乐高三上就保送了,却依然一天不缺勤来上课并参加高考。虽然其中也有阮主任、年段长动员,想让其在高考为校争光的原因,可水长乐愿意配合,肯定也有其他动能,毕竟高三艰苦。 最可能的动能,便是想看到自己的心上人。 赵启明也恋爱过,懂得小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喜欢黏黏糊糊。 水长乐来上学,不就是为了看白冰冰! 而且水长乐采访时说对方成绩好。放眼九班,除了水长乐,成绩最高的便是白冰冰,全省第九。 赵启明忽然觉得,这样男俊女美双学霸的情侣组合也能接受,早恋就早恋吧。 == 当天夜晚。 陈真钦举办了生日宴,宴请全班,顺便也当做告别宴。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有些人说告别,就是真的再也不见了。”陈真钦举着酒杯伤感道。 白冰冰很不给面子:“差不多得了,只要有心,每年寒暑假都能见,除非你举家搬迁了。” 陈真钦傲娇地哼了声,看向长乐:“我的好前桌,大状元,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孜孜不倦地培养。我竟然考上本一了,呜呜呜,光宗耀祖了!我太公太婆都托梦给我庆祝了!” 白冰冰泼冷水:“你这语言组织能力,语文竟然能考127分,我实在怀疑阅卷老师打错分了。” 水长乐给自己斟了半杯葡萄酒:“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有人开了头,晚宴便开启了互相灌酒的模式。众人尽情地释放压力。 水长乐注意到白冰冰神情里的为难,将人带到大包间的角落,假意商谈事情躲酒。 白冰冰吐槽:“我是真不懂国人喜怒哀愁都要喝酒是什么毛病?没人觉得酒精是真难喝吗?” 水长乐正儿八经:“因为酒精能够提升大脑多巴胺,产生虚假愉悦感。” 白冰冰努努嘴,揶揄道:“话说,现在大半个学校都在传我们是情侣,前缀词还很多样,什么模范情侣、学霸情侣,你家那位听到不会吃醋吗?” 事实证明,和班主任赵启明同款脑回路的人极多,看完状元采访后,都自动带入了白冰冰。 水长乐怔了下,看着白冰冰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 他以为他和芒安石很收敛,很隐秘,绝对能瞒天过海。 白冰冰:“拜托,你们上数学课时眉目传情不要太嚣张。” 白冰冰回忆起自己狗粮满满的高三 。 她的好同桌,她曾经暗恋过的对象,每天早中晚都能收到餐食投喂。 她撞见过几次送餐的人,正是他们闻风丧胆的芒阎王。 学生给老师带饭很正常,任课教师改起卷子忙碌时,便会把自己的教师卡给来拿卷子的课代表或其他学生,让其帮忙去食堂打包。 反过来老师给学生带饭,就很不寻常,除非这名教师是走亲民路线,看不得学生废寝忘食。 更何况,白冰冰看过水长乐餐盒里的食物,绝不是朝凤食堂的产物,既精致、又丰盛、营养搭配还合理,显然是下了一番苦心。 此刻,白冰冰看着难得露出羞怯神情的水长乐,问出心中疑惑:“你每天吃的营养餐,是外面店里打包的,还是芒阎王亲自做的?” 水长乐低头,看着包厢内油光水滑的大理石地面。 他第一次收到芒安石的营养餐时,也以为是从外面店铺打包的,十分精美。连最普通的饭团,都裹着海苔碎和金枪鱼泥,还用胡萝卜刻出了加油字样贴在上方,擅长做饭盒的霓虹主妇都会不吝称赞。 直到水长乐看到芒安石写得密密麻麻的菜谱,周末时笨拙地一遍又一遍调试菜品,方才知晓每天收到的饭盒都是芒安石亲自做的。 水长乐不希望对方太辛苦,结果芒安石很强硬地表示:“高三生营养必须跟上!外卖不干净,食堂太糊弄。” 水长乐拗不过,只能接受。 从来没有人对水长乐如此用心过。 白冰冰看着水长乐的表情:“还真是芒阎王自己做的?” “嗯。” 白冰冰感觉又被罐了一盆狗粮:“芒阎王未必是真阎王,但你是真妲己啊!” == 生日宴结束时,众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唯二清醒的水长乐和白冰冰,只能一一联系醉鬼的家人,并帮其叫出租车。 送到一半时,白冰冰用胳膊撞了撞水长乐:“呐,你的投食者来了。” 水长乐抬头,芒安石正站在酒楼大堂门口。 浅蓝色的印花衬衫,衬出了几分少年气。白色的直筒裤包裹着大长腿,禁欲中透着性感。 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更淋漓尽致地诠释着何为美色杀人。 来往的男女都忍不住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地侧头。 芒安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水长乐,又碍于有学生在身旁,不敢上前。 他们约好散场接人,结果左等右等不见水长乐身影,芒安石按捺不住,这才进门查看。 水长乐大大方方地招手,将对方呼唤过来。 白冰冰看着芒阎王轻快的步伐和含笑的嘴角,感觉又被狗粮埋了。 “芒老师,来得正好,帮我们送送人。”水长乐逮住免费劳动力。 多了个人,效率提高不少,不一会,他们就将人送尽,除了喝酒最多,正躺在大堂沙发上呼呼大睡的陈真钦。 白冰冰很识趣:“陈真钦正好和我顺路,我半途把他丢下去就行,你们先走吧。” ‘不拆穿两人关系,又给对方留足亲密空间。我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同桌。’白冰冰心想。 三人告别。 陈真钦醒得很是时候,盯着芒安石和水长乐离开的方向。 白冰冰不客气地踢了踢醉鬼的小腿:“走了,看什么呢?” 陈真钦:“我怀疑我数学课的心理阴影太深了,竟然看到芒阎王了?” “那就是芒阎王。” “他怎么会出现?” 白冰冰:“来扫清水长乐的烦恼。” “长乐?什么烦恼?状元还能有烦恼?” “呵,可能是扰人恋爱的烦恼吧。” == 汽车内。 芒安石感受到身旁灼热的视线:“你喝酒了?” “小酌了两杯。” “你还没成年呢。” 水长乐“噗嗤”一声。 原来在芒安石的道德观里,未成年不仅不能谈恋爱,连喝酒也不行。比他还苛刻呢。 窗外闪烁的霓虹灯落在芒安石俊美的眉眼上,生了几分莫名的冶艳。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芒老师今天格外的好看呢。”水长乐忍不住想调戏。 芒安石的耳朵一瞬间通红,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缓解了芒安石的局促。 “帮我按下免提。” 水长乐服务到位。 结果是一个推销小额贷款的垃圾电话。 水长乐挂掉通话,看到了芒安石的手机桌面。 是自己,而且是很新鲜的自己,前几天接受状元采访时,媒体拍摄的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姿势端庄,笑容正派,总之是一张非常标准的公式照。 水长乐忽然想到,在《天生星光》里,芒安石偷偷撕下自己的参赛公式照,放到钱包中。 这奇怪的审美倒是一脉相传了。 前方红灯,芒安石停好车,看向身旁人憋笑的神情 。 “怎么了?” 水长乐:“这个桌面,我有点担心芒老师的趣味。” 芒安石脸一红。 他前天翻看新闻时,一下就被社会版首页的高清采访配图所吸引。 网站编辑十分鸡贼,明明专题报道里汇聚了各省市百八千的状元,编辑偏偏只挑了一张水长乐的独照放在首页。 芒安石点进新闻,对着照片欣赏很久,才拉到下方评论区。 【卧槽,还真是状元?我还以为挂羊头卖狗肉,放哪个未成年偶像团的照片呢?】 【你们不要舔了,这是我老公!没有合照,没有微信聊天记录,也没有见过面。但我说是就是】 【一个状元长了张芳心纵火犯的脸科学吗?】 【我这辈子当不了状元了,但我有志向成为状元夫人!编辑就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 芒安石看着评论区一堆花痴语录,用匿名登录在下方宣誓主权:【已被我预订,不用肖想】 结果没两秒,就有三四条回复。 【姐妹这是喝了多少酒?】 【你预定,我预定,我们都预定,美男子就应该属于大家】 【去拿预订号码牌吧,我看下几号了,一万四千号了,要不你v我50,我把我二百五的号码牌卖给你?】 …… 芒安石心底道:‘你们懂什么?’没再继续翻看新闻,而是将专题内所有水长乐出现的照片都下载到相册里,最后仍旧挑选了首页照作为手机桌面。 水长乐拿着手机:“芒老师,这桌面我觉得不行。” 芒安石怔了下,表情有几分委屈:“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换掉吧。” 终究是他太高调了。 若手机桌面让旁人看了去,会是何种想法。 水长乐不知芒安石此刻脑中的百转千回,打开手机相机,身子依向芒安石,又看了眼还有四十秒的红灯倒计时,举高右手:“芒老师,来,笑一个。” 芒安石还沉浸在自怜自哀的情绪中,听到指令习惯性地侧头,笑。 “咔嚓。”没有静音的手机发出拍照按键声,芒安石后知后觉。 水长乐对着手机又捣鼓一阵,还给芒安石。 “这就可以了。” 芒安石接过手机一看,桌面变成了他和水长乐的合照。 略微昏暗的灯光,没有刻意调整的表情,不符合九宫格完美自拍的构图。 偏偏各种不完美,营造了一种朦胧美和故事感。 芒安石看着合照里笑得有点傻气的自己,和身旁比夜色还温柔的水长乐,心情一下从谷底冲上九霄云外,对着云层上的神仙叫嚣:做神仙也没有我快乐。 后方的汽车喇叭声,让芒安石从飘飘然的状态里回过神,急忙认真开车。 当车驶过繁华的大道,进入相对僻静的辅导时,水长乐又开口了。 “芒老师,高考结束,我们师生关系也暂告一段落了。那是不是可以摘掉另一个头衔的前缀词?” 芒安石差点方向盘打滑。 “那……你下个月才成年。” 水长乐没说话,嘴角微扬,看着窗外缓慢退后的香樟树。 直到车停在了小区地下车库,芒安石将手刹拉好,水长乐才开口,满脸严肃道:“芒……安石,我们当初的约定,不是结束师生关系,就是平等个体,可以发展任何关系吗?” 芒安石一眨不眨地看着水长乐,唇齿打结:“是……” 水长乐是后悔了吗? 水长乐迎着芒安石的视线:“那安石,为什么要擅自修改约定,将结束师生关系变成我成年呢?” 芒安石哑口无言,觉得水长乐的质问似乎有理。 水长乐侧过身,慵懒地半靠在椅背上:“还是在芒老师心底,纯情的恋爱不算恋爱,一定要成年后允许发生些什么,才是正式确立恋爱关系?” 芒安石的脸噗地从脖子红到脸,小小的车厢变成了桑拿房。 第182章 因果 一直到电梯门打开, 水长乐在前室换鞋时,芒安石一片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些许。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芒安石支支吾吾。 “嗯?”水长乐换了一双新的凉拖,又递了一双给芒安石。 这是他前两天从附近新开的商超购置的, 总共有一百多种图案。水长乐挑了一双水滴图案,一双芒果图案, 硬凑成了情侣鞋。 芒安石没注意到凉拖里的小心思,仍旧很努力地组织语言:“我说成年,是因为成年是一个法定标志,在法律上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芒安石从法律、道德、社会意义上讲述了一堆关于成年的意义, 水长乐笑而不言, 自顾地进门、捣弄果汁、加热便携夜宵。 等到芒安石讲得口干舌燥,水长乐适时递上果汁:“芒老师的成年小课堂结束了吗?” “这……”芒安石不知如何接话。 水长乐抿了一口芒果汁:“芒老师, 我刚才在车里说,成年之后允许发生什么,指的是喝酒啊。芒老师不是说未成年禁止喝酒吗?” “啊?” “那芒老师想的是什么?” 芒安石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 一秒钟再度变成一团麻线。 水长乐看着三分懵逼三分委屈四分不知所措的芒安石, 决定尊师重教,不再逗弄对方。 他夹起个热好的虾饺,举到芒安石跟前。 芒安石机械性地张口,咀嚼。 水长乐往人身上贴了贴:“芒老师, 那我们这个月就谈一场未成年式的纯情早恋?下个月再转换成芒老师心中成年人式的恋爱模式?” 一晚上心情堪比坐过山车的芒安石, 只得傻愣愣地点头。 水长乐掏出手机和随身笔记本,一边在手机内查找, 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芒安石缓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看着身旁人:“在做什么?” 水长乐递过麋鹿皮的小本子:“我在想, 以后异地恋如何维持。” 芒安石看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迹, 上面标注着凤城和北城间的各种交通方式, 交通价格,甚至还有清大附近酒店标间价格。 水长乐:“以后我们只能周末相见了。坐飞机连候机值机的时间,大概要两个小时,倒也方便,就是价格贵了点。每个周末都见的话,有点伤钱包。” 芒安石欲言又止。 水长乐继续道:“如果我回来,可以在你这居住。但你去北城的话,呆宿舍肯定不方便。清大附近综合距离、价格、住宿条件,最好的酒店便是这家,但消费不低。” “那个……” 水长乐见芒安石的手指正好落在“标间”两字上,以为对方对此有疑惑,解释道:“这家酒店很奇怪,标间是最便宜的,或者安石想要贵一点的大床房?” 说着,面带几分促狭。 芒安石头摇成拨浪鼓,企图消退又要上涌的热意:“不是,我想说,计划本应该用不上了。” “嗯?” 芒安石起身,从一旁装饰柜上取下一文件夹:“今天下午确认的合同,还来不及告诉你。” 水长乐随手翻了两页,一愣。 芒安石解释道:“我大学时不是创立了一个互联网公司,毕业的时候被连安集团收购了。集团方面其实一直想和我继续合作,这几年也常有联系。今年年初的时候,集团想拓展商业版图,做线上教育培训,给我抛出了相当诱人的橄榄枝。” 若放以前,芒安石是不会考虑的。他卖掉公司做一名普通高中教师时,就已经想好人生所求之事。 可他没想过,他会遇上水长乐,并且爱上了自己的学生。 在水长乐确定保送清大后,他便思虑过异地恋的问题。 虽说有情饮水饱,可芒安石回想了下,在水长乐参加奥赛封闭训练营的日子,他是如何夜不成眠,情绪萎靡。 什么距离产生美,都是屁话。 还没恋爱,他便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不敢想象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后,要如何忍受思念的煎熬。 因而当连安集团提出合作时,他心动了。 若他也去北城,异地恋的问题便不存在了。 往深一点说,即便他们结束了师生关系,曾经是师生身份也是避不开的,难免遭受流言蜚语,成为身边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不在意,他知道水长乐也不在意,可他不想让一点污言碎语溜进对方耳朵。 若离开熟悉的环境,到更为开明的北城,便杜绝了周边的指指点点。 而且他和教师身份告别,也能将师生恋的影响降到最低。 “你是为了我吗?”水长乐看向芒安石。 他能感受到,对方享受教师这个职业,就像曾经的自己。 人能找到一份热情所向并甘愿付出的职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希望爱情会对事业、理想产生负面效应。 芒安石摇头,很坚定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因为你已经成为我的心之所向,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 == 水长乐成年倒计时的一个月,过得鸡零狗碎又充实甜蜜。 每天打开朋友圈,他都能看到同学们的最新动态。 新卷王如白冰冰,即便是人生最轻松的假期,也绝不放松自我要求。考驾照、考托福,甚至还做出了一个粉丝数飞涨的自媒体号; 李密则继续他的灵异之旅。只是这回他将魔爪伸向海外,开始探索起异国他乡的鬼; 陈真钦成了他们家族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从放假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接待各种亲戚。起先他还乐于享受追捧和好听话,但一周后终于乏了,果断和同桌相约去各地追球赛了; 刘子橙将奢华路线进行到底。其父母本想砸钱让其去袋鼠国留学,结果刘子橙高三突飞猛进,竟然考进了本省不错的一线院校。父母开心得直接把预留的留学款打给她买奢侈品。刘子橙 每天的朋友圈晒货,会让最勤于发假照片刷屏的微商都自叹不如; 水长乐新加的好友,高考理科状元罗政,在放假第一天发了一条“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状态后,在半个月后,又晒出新计划表,表上显示,他已经自学完成了大一课程。 …… 相比众人丰富多彩的假期生活,水长乐的生活便显得乏善可陈。 只是在他人看来。 去打卡网红餐厅和深巷小摊,去城市半秃的山顶看日出,在荒废的水库边钓一天的鱼,在并不湛蓝的海边享受一天的日光浴…… 稀疏平常得好像每个周末。 可有心爱之人相伴,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变得充满生趣。 吃到网红餐厅徒有虚名,实则难以下咽的菜肴,也能苦中作乐感叹:“还好安石没有进军餐饮届,不然绝对能在网红餐厅领域一统江山。” 大清早爬到山顶却发现四周一片荒凉,也能找块巨石互相依偎,感受对方身上的体温,等着阳光从云层里蹦出,两道影子渐渐交融。 一整天连条泥鳅都没钓上来,惨遭周边钓鱼达人们嘲笑,索性订了一桌海鲜大餐外卖送来水库边,无视周边人各异目光,互相喂食,大快朵颐。 跑到海边发现海水浑浊,和网红达人们高p蓝海没有一毛钱关系,也不恼,租两把躺椅和遮光伞,找个僻静处大梦一场。醒来看见身边人也看着自己,彼此眼中便是世界上最美的海。 在这酷暑炎夏,你是我的消暑良药,也是我的冰镇梅子汤。 == 水长乐成年倒计时三天。 芒安石睁开眼时,感觉到身旁的温热往自己怀里钻。 男人清晨本就易冲动,更莫说心上人就在身侧。 芒安石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心底默念了好一会清心咒,这才缓慢地小幅度侧身,唯恐打扰对方清梦。 夏天的衬衫款睡衣很单薄,水长乐睡觉时,又喜欢解开好几颗纽扣,芒安石视线微微下移,便能看到清瘦的肩胛骨和皎洁的肌肤。 水长乐似乎感觉的了温暖源,整个人往芒安石怀里又拱了拱,好像要嵌进对方怀抱。这般亲密无间的接触,芒安石终于没法坐怀不乱,噗地坐起身。 水长乐睡眼惺忪:“早啊,安石。” “早……我……我去做早餐。”芒安石飞速下床,在洗手间冷静许久,才缓步到厨房。 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放假时,当水长乐表示父母要忙海外工作,家中没人,打算来他这暂住到大学开学时,芒安石鬼迷心窍,将客房换洗的被单都“不小心”丢了。 水长乐来后,他便道貌岸然地解释,为了迎接水长乐,自己将所有被单枕套都清洗了,结果天作狂风,将晾晒在窗外的床单被单全部卷走了,不知何踪。 芒安石还故作要去家居城买新床单,水长乐则表示不用麻烦,主卧够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一切从简。 小心思得逞的芒安石,便开启了“痛并快乐”的同床生活。 芒安石做好早餐时,水长乐已经洗漱完毕,帮忙榨果汁。 “一会我们去附近的凯茂家居城逛一逛?”水长乐征询意见到。 芒安石夹荷包蛋的手一顿,水长乐这是识破他“床单丢失”的谎言了? 水长乐继续道:“八月底我们去北城,我要置办些宿舍用品。你新东家应该会给你提供住宿地,企业提供的住房内部肯定缺东缺西,也要采办些生活用品。凯茂家居城是全国连锁的,我们可以先确认商品和款式,到时候去北城提货?” 芒安石点头,没敢说自己在北城其实有房子。 == 凯茂家居城。 两个好看的男人逛家居商品店,总容易引起人群的侧目。 芒安石和水长乐则不甚在意,怡然自得的在货架中精挑细选。 “帅哥好眼光,这是新上架的蚕丝被,非常亲肤舒适。”导购员十分热情道。 芒安石指着张蓝黄色抽象图案的被套:“这尺寸有多大的?” “长度都是两米,宽度有两米二,两米、一米八、一米五和一米二。” 芒安石点头:“给我订一套两米二和一套一米二的,延时异地收货。” 水长乐不解:“一米二会不会太窄?” 芒安石解释道:“清大本科的床是一米宽,一米二的被套正好。” 水长乐恍然大悟,想来另一套是芒安石自用:“所以是情侣款喽。” 芒安石小声道:“没有看到芒果和水滴图案的,只能先用黄蓝色替代过度一段时间。” 水长乐哑然失笑,他还以为对方神经大条,没发现他新买的拖鞋是情侣拖。 两人在厨房生活用品区停留。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一连选购了两个保温壶和四个保温饭盒,戏谑道:“你这是要去摆摊呢?” 芒安石认真解释道:“北城天气干燥,我刚去的时候经常流鼻血。后来我发现喝温热的秋梨膏水有奇效。等你上学后,我有时间就给你带。” 水长乐心头淌过一阵暖流。 芒安石继续道:“清大十六家食堂的伙食都不错,不过吃过三轮也容易腻味。周边外卖水平都很一般。你哪天吃腻了,我就给你送餐。” 水长乐只觉有一只羽毛吊在自己心脏上方,芒安石每说一句,都若一阵轻风吹拂羽毛,吹得他心痒难耐,甚至无法接招。 果然行动派的真诚,胜过所有动听的情话。 水长乐忙往另一边的货架走了两步,掩盖自己剧烈的心跳,假意挑选保温杯,嘴上还要找回场子:“芒老师,都高考结束了还要给我投食呢?之前是为了冲刺高考,跟上营养,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难得泛红的耳垂,理所当然道:“给自己男朋友投喂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两人走到家具软装区时,软装区正在举行庆典活动,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水长乐难得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拉着芒安石往里凑。 “坚持二十秒,可以获得高级天鹅绒枕头一对!坚持一分钟,可以获得智能泡脚桶一个!坚持三分钟,可以获得终极大奖——扫地机器人!所有参与者都可以获得家居城95折优惠券!” 主持声嘶力竭。 水长乐向台中看去,台上摆放的是类似于平衡木的设备,设备上铺满了指压板。参与活动时,需要两人站在设备上,互相维持平衡,若有一人落地则宣告失败。 活动吸引了不少小年轻,以及贯彻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老人家。 然而很快,众人发现项目比想象中的有挑战性,别说手脚不麻利的老人,就是小年轻大多也撑不过三秒。 “芒老师,你底盘怎样?”水长乐笑问。 “你想参加?” 水长乐点头,若放以往,他对这类活动视而不见。但和心上人一起拥有人生新体验,也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两人走上台时,外围响起阵阵惊呼,不少人举着手机偷偷录制。 主持人也喜极两人赏心悦目的外貌,拉着采访互动许久,才放两人做活动。 芒安石的平衡力意外的好,他嘱咐水长乐,只要尽量保持自己的平稳,不用顾虑他和整体平衡,他会把控全局。 两人手搭着手站在平衡器材上,水长乐巍然不动,芒安石时不时根据脚感调整位置。 两人成为第一组坚持过一分钟的选手。 现场的氛围愈加热烈。 “芒老师真厉害。”水长乐低声道。 一直看着脚面的芒安石抬头,瞬间坠入眼前含笑的眉眼里,方寸大乱,原本相搭的手指忽然发烫。 没了芒安石把控全局,水长乐瞬间失了平衡,脚下一踉跄,整个人往芒安石的方向倾倒。 芒安石眼疾手快,立马跳下器材,将人搂入怀中。水长乐的气息一瞬间冲刺脑海。 芒安石的手搂在对方腰处,水长乐也未推开,而是就着拥抱的姿势,微微踮脚,下巴枕在芒安石肩头,温热的呼吸喷在芒安石的脖颈。 “芒老师,这么禁不起夸呢?” 芒安石的脸若打了最重色号的腮红。 “哎呀,太遗憾了,再坚持四十秒,两位就能获得扫地机器人了!”主持人在一旁惋惜道。 芒安石和水长乐置若罔闻。 两人接过礼品券,匆忙下台。 也不知是谁领的路,两人脚步凌乱地迈入软装区卖窗帘的区域。 层层叠叠的窗帘挂铺在一条条索道上,供顾客们直观欣赏。在挂铺最密集的区域,有如武侠小说里的迷宫阵法。 两人躲入迷宫深处。 不知谁先吻上了谁。 起初还是止于礼据的额头吻,和唇角纯情的轻触,但不一会,唇瓣被撬开,没了小心翼翼,只有热烈又缠绵的攻城略地,想把心底的满腔爱意,从交错的唇舌里传递给对方。 接吻不知持续了多久,水长乐背后的窗帘漾满了水波。若不是芒安石紧紧拖着他的后腰,他早已全身酸软无力。 等到炙热的吻结束,水长乐输人不输阵,疲软地双手圈住芒安石的脖颈,借力蹭了蹭,而后在其耳旁问道:“芒老师,所以未成年人接吻是允许的吗?” 还沉浸在如梦似幻状态中的芒安石僵住。 水长乐没再逗弄芒安石。“芒老师,听说凯茂家居的熟食区和甜点区很好吃,你是不是该给未成年投食了?” 芒安石甜蜜又局促,没说话,拉着人往熟食区前进。 == 两人从家具城出来时,街上已是华灯初上。 两人两手空空,因为所有订单都延迟异地派送。 水长乐看到不远处新开的网红冰淇淋店难得排队很短,询问道:“安石,吃冰淇淋吗?” 芒安石正经道:“要晚餐了,实在想吃,我们两分食一个就好。” 水长乐轻笑了声:“芒老师这建议,是从养生角度出发,还是……就想间接接吻。” 芒安石再次红成了一颗红象牙芒。 水长乐看着店铺顶端的菜单,正犹豫是要点抹茶香草冰淇淋,还是巧克力草莓冰淇淋时,眼角忽然扫到一道身影飞速扑来。 脑袋只来得及发出躲闪的命令,身体却来不及行动。 猝不及防。 匆匆路过的行人和排队低头刷手机的顾客都毫无反应。 水长乐只觉眼前一黑,熟悉的身影挡在自己跟前,血花随着一道银光刺进刺出,喷溅开来。 有人发出第一声尖叫,很快人群骚动起来。 退避三尺的。 腿软跌倒的。 疾跑离开的。 驻足围观的。 水长乐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震惊和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下一秒,他强打起精神,踹飞了企图再次袭上来的男人,掏出手机,拨打119,声嘶力竭地报着地址和情况。 人群中终于出来两个见义勇为的壮汉,制服住了手持匕首的男人。 那男人看着有五六十岁,面丑且纤瘦,水长乐压根不记得和这号人认识。 水长乐也无心关注那人,他搂住坐在地上,为他挡了一刀的芒安石。 血液汩汩流出,水长乐脱下身上的衣物,捆绑住出血处,想要减缓血液流出的速度。 “有医生或护士吗?”水长乐不安而恳切地向周围求助。 人群围观过来,有人脸上写着爱莫能助,有人看热闹地举着手机拍摄。 芒安石轻轻地握住水长乐的手,安抚道:“没事的。” 水长乐看着对方苍白的脸,和手中转瞬被血液浸透的衣物,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芒安石继续安抚道:“没事的,你当初给了喂了那么多唐僧肉,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 不知过了多久。 冷静若水长乐,也早已失去了时间概念。 他只听到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由远及近,看着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身影忙碌。 远处,残阳若血。 == 医院。急救室外。 水长乐背靠着走廊墙壁,凌乱的碎发遮拢了他的五官。 潘琼闻讯而来,安慰道:“没事的,吉人自有天象,况且像芒安石这种人,阎王爷不敢收。” 水长乐没说话,只是时不时抬头,盯着急救室上方亮着的灯。 潘琼:“那个行刺你们的歹徒身份调查清楚了,是你们之前起诉的罗步正的父亲。当时罗步正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体制内的工作也没了。” 水长乐的嘴唇嗫嚅了下,最终仍是沉默。 潘琼:“你可千万别觉得当初起诉错了,更别自我怀疑什么当初是不是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跟你说,罗步正那奇葩性子,就是遗传他父亲。” 罗步正的父亲年轻时在单位口碑极差,属于能力烂还自感怀才不遇,终日怨天尤人的类型。 罗步正的母亲无法忍受,宁肯净身出户也不愿共同生活,被他编造出轨和人跑的故事。 罗步正父亲和邻里、同事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频率,到后来邻里、同事都对其退避三舍,惹不起还躲得起。 潘琼:“就他那种人,从来都不懂反思,极度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罗步正被抓后,他不知来派出所胡搅蛮缠多少次……” 水长乐已听不清潘琼在说什么,盯着地面米黄色瓷砖愣神,大理石倒出的人影无比寂寥。 他们还没有过成年礼; 他们还没有去北城看初雪; 他们还没有给对方正式的名分; 他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也不知过去多久。 “出……出来了!”有人喊道。 潘琼急忙向手术室门口迎去。 水长乐没有动,脑袋一片混沌。 他已经知道结果。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得透明。 当神域世界原主角死亡时,这个世界便会崩塌,构建师的构建也会宣告失败,被系统强制退出。 这一次,是我看着你离开。 == 赛会现场。 神域生成器的仓门自动打开,头顶射灯刺眼,一如躺在让人心慌的手术台上。 水长乐没有动,直勾勾地迎着射灯,直到眼睛发酸发痛,流下眼泪。 许久,他坐起身。 除了他和顾惜蕾外,其他神域生成器都仓门紧闭,构建师们仍在比赛。 水长乐环视一圈,看到顾惜蕾身影,她坐在休息区,身旁站着几个身着军装的男人。看到他的仓门打开,顾惜蕾朝他招手。 “水先生,可以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吗?芒元帅想见您。”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从一旁迎上来。 水长乐点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他想看到芒安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83章 现实的你 芒天集团。 芒海年站在窗边, 看着远方光怪陆离的天空。 厚重的云层被城市的射灯勾勒出千奇百怪的轮廓,不需多少想象力,便能幻化出许多契合心境的画面。 许多往事在芒海年脑海里走马观花地经过, 直到秘书过来提醒,水长乐和顾惜蕾已经到达。 == 接待室内。 顾惜蕾甩着头上两高马尾, 活泼可爱的模样,完全无法和《我师亦我爱》里成熟的政治老师对上号。 绕着接待室走了十多圈,连墙壁壁纸衔接地何处有瑕疵都观察得清清楚楚后,顾惜蕾终于安分地坐到水长乐身旁。 “长乐, 你都不震惊吗?军部的人找我们啊。”顾惜蕾忍不住问道。 水长乐还沉浸在哀恸的情绪中, 神思恍惚。 他忽然明白岳佳客为何说,会让神域构建师遭遇毁灭性打击的, 不是连续的构建失误,不是输了比赛成为败者,也不是遭遇梦魇式的恐怖题材。而是完全混淆了某个神域世界和现实, 投入情感无法自拔。 顾惜蕾拨了拨双马尾, 盯着水长乐:“喂,你不会得了神域综合症?走不出神域世界了吧?” 被戳中心思的水长乐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顾惜蕾“啧啧”两声,故作惊讶脸:“我的天, 你不是就喜欢得到你然后抛弃你的构建方式吗?海王也有翻车时?” 见水长乐没有接茬, 顾惜蕾恢复正常表情,略带几分关切:“如果你真有神域综合症的苗头, 一定要及早就医。联盟之前就有未及时就医任凭发展的病例,轻则无法再进行神域构建, 重则精神错乱甚至发生自残行为。” 水长乐笑了笑:“放心, 我不会的。” 一来他不是精神脆弱的人, 二来芒安石是真实存在的人,比起因为虚幻而产生的情绪跌宕,他更想去知晓其间关联。 水长乐话音未落,接待室的门打开。 来者是水长乐眼熟之人,芒海年身旁的秘书。 对方没看水长乐,径直走到顾惜蕾跟前,一通交涉后,顾惜蕾便跟着秘书离开接待室。 水长乐注视着两人离开,没有阻拦和询问,心底大概清楚是何情况。果不其然,几分钟后,芒海年出现在房间内。 他和顾惜蕾的情况不同,顾惜蕾等同于上一场比赛的骆陵,是因为水长乐的原因而撞见芒安石。而水长乐,则是触发芒安石进入神域世界的关键,哪怕他还不知晓触发原因为何。 水长乐曾有过两个猜测。 第一是他穿越后的这副身体有特殊。 可他仔细探究过原主留下的记忆及生平履历,除了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外,并无任何值得一提的经历或能力。 若一定要说特殊,便是原主的出身。 水长乐向水英年旁敲侧击过原主的母亲,水英年却语焉不详,只说是水父在一次联邦外无归属异星长期科考时,与考察星球的原住民产生感情,生下了水长乐。科考结束时,两人已经感情破裂,水父只将水长乐带回。 水长乐曾翻看过水家的家庭相册,并没有原主母亲的蛛丝马迹。即便是感情破裂,好歹是孩子母亲,怎么也该留个相片,给孩子个念想。 更莫说母子连心,一个母亲二十年来毫无音讯,不曾探视,也很诡异。 水长乐最初曾猜测,或许原主母亲早已离世,水父不愿孩子面对残酷现实,索性以离异搪塞。可上次芒海年告知自己是唯一触发芒安石进入神域世界的存在时,水长乐便怀疑,原主的母亲或许有特殊性。可惜无从考证。 第二个猜测,便是水长乐自身。他穿越而来,而j星又恰好流行地球网文。他精神中的“地球血脉”,和神域系统产生特殊反应。 不一会,接待室的门再次打开,芒海年走进屋,脸上是化不开的疲倦。 没等芒海年说话,水长乐先开口了:“元帅,我可以去看看芒安石吗?” 哪怕只是“水晶棺材”里的“睡美人”。 哪怕对方不记得舍身为他挡刀。 芒海年眉眼里皆是疲惫,仍扯出一点客气的笑意:“叶医师正在帮安石检查,晚点我们再过去。” 水长乐压下心中的急不可待,询问道:“安石还是只进入我构建的神域世界吗?” 芒海年点头:“是的。这一次治疗的酬劳,晚点我会让人打到你账上。” 水长乐心中生起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怡悦。 “今天很感谢你特意转变构建方式,还有对安石的照顾。”芒海年诚挚道。 水长乐手指在腿上蜷了下,视线心虚地看着接待室纹理繁复的墙壁。 自始至终,他就不存在任何构建方式。 所谓的转变,多是出自于知晓芒安石真实存在后,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悸动。 水长乐心虚完,发现芒海年正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 感受到视线相交,芒海年主动开口:“我发现,你其实是个挺善良仗义的人。” 水长乐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触动对方,让芒海年对他的印象从热衷欺骗、背叛的心狠手辣之徒,一下拔高到善良仗义的高度。 芒海年:“其实安石远没有大众所看到的无坚不摧,在他成长过程中,我们忽略了太多,才让他把自我封闭起来,所有苦难和心事都不愿为外人道。他很脆弱,很……” 水长乐听着元帅滔滔不绝的“弟控”发言,只觉滤镜深厚。 在水长乐打了三个呵欠后,医师团终于通知已经为芒安石做好检查。 == 芒天集团壹大楼36层。 芒安石依旧躺在“水晶棺材”中,双目紧闭,长发倾泻。 或许是长发加持的缘故,比之不久前《我师亦我爱》中的芒安石,眼前人的美更加惊心动魄。 再见芒安石,水长乐心潮涌动。 和上次的震惊不同,如今水长乐的情绪里,杂糅着太多他自己都无法剖析的情愫。 医师团向芒海年汇报芒安石的体检结果,水长乐在一旁听了大概。 “你是说,安石的脑部活跃区域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十?”芒海年很快提炼出汇报中的关键。“那为何安石的情况依旧没有变化?” “水晶棺材”中,芒安石依旧如同最精致华美的雕塑,唯独不见生气。 没有轻轻颤动的睫毛,没有微微抽搐的手指,没有细不可闻的□□,一切苏醒的征兆都没有。 大医师叶盛林解释道:“小芒总的情况没有过往病例可以参照,诊断确实显示脑部区域的活跃度在增加。” 芒海年没再为难医师团,让其他人先回岗位,自己则和水长乐、叶盛林留在原地。 芒海年凝视着芒安石许久,而后开口:“长乐,这次构建,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触吗?” 水长乐诚实道:“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人,心境肯定大不相同,行动上或许也会出现自己未意识到的改变。” 水长乐顿了会,犹豫地问道:“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和你弟弟相似吗?” 若说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便是真实的芒安石,可不同世界里,其展现的差异性很大,哪怕共通之处也不少,其差异性也足矣划分成不同个体。 网上关于芒安石的影像资料并不多,除了些参加会议或活动的通稿外,大多是些坊间八卦。且八卦的水平和水长乐穿越前无差,无非是些豪门秘辛,风流情史。 八卦版本五花八门,自相矛盾,前一个说a明星对芒安石投怀送抱却被狠狠羞辱,后一个便说芒安石对a明星一见倾心强取豪夺,水长乐翻了几篇,便也没了兴趣。 芒海年没开口,倒是叶盛林替其解释了:“你所遇到的芒安石,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小芒总,因为一个人的构成,是包括他的回忆,他看过的世界,他经历的事情。你所遇到的小芒总,是保留了小芒总部分性格特质、逻辑思维、处事方式后,经历了完全不同人生阅历后所产生的新存在。” 水长乐点头表示理解。 就像一个很经典的实验,一对双胞胎被差异极大的两个家庭收养,经历了截然不同的成长轨迹,哪怕其基因再相似,最终却天差地别,甚至找不出相似之处。 可即便如此,水长乐还是对“水晶棺材”里的人产生了移情。 那个将爱意小心翼翼包裹又用情至深的人。 那个奋不顾身为他挡刀的人。 那个在生命濒危时只想着安抚他的人。 再心如铁石的人,也会被这极致的深情所打动,更何况水长乐也不过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芒安石醒来,会记得神域世界里的事情吗?”水长乐犹豫道。 对这个答案,他迫切又抗拒。 叶盛林摇头:“目前仪器无法甄别,或许只有等小芒总醒来才会知晓答案。” 叶盛林说罢,又活跃气氛般的玩笑道:“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的确和小芒总大相径庭。若小芒总记得,醒来后怕不羞愤难当,无颜面对水先生。” 水长乐垂眸。 那些记忆,对于芒安石而言,是会觉得羞耻,想要抹杀?还是会同他一样,难以忘怀,珍藏于心? 水长乐陷入沉默,芒海年也在旁一言不发。叶医师感觉气氛骤然奇怪,捋了捋身上的白大褂,便找了个“继续商讨治疗方案”的借口离开。 偌大的空间内陷入沉寂。 半晌,芒海年忽然开口:“长乐,你有了解过我弟弟吗?我说的是真实存在的芒安石。” 水长乐也不遮掩,诚实道:“上次签完治疗合同后,我有在网上查询过。” 芒海年:“你也觉得,我弟弟和神域世界里的芒安石大相径庭吗?” 水长乐玩笑道:“不能说大相径庭,可以说毫不相关。” 其实不的,很多影像资料里,水长乐还是能在芒安石的举头投足,眉扬目展间,看到神域里芒安石的影子。 “我弟弟中学的时候,曾经被孤立过。”芒海年忽然没头没尾道。 “啊?”水长乐难得没接上思路。 “安石自小就异常优秀,但怎么说,用神域里的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一个人表现得卓尔不群时,容易被他人排斥,尤其安石的性子并不圆滑。”芒海年的瞳孔里透着悲伤。 “那时候,安石身上有很多流言蜚语,学生们的恶意是无目的的,却也是最伤人的。或许是想看一个人被拉下神坛,或许是纯粹地排斥和自己不同的人,亦或者是追赶不及心生怨气。” 水长乐听着,觉得这段剧情十分耳熟。 “我们直到他毕业时候才知晓,准确说,第一次他告诉我们时,我们都没放在心上,认为他出色老成,肯定能处理得游刃有余。我父母甚至认为是他的问题。等到我们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时,创伤已经无可避免,弥补已经无济于事。” 芒海年顿了下,看向水长乐:“我们家的家庭教育里,都会告诉子辈,多反思自己,多感化他人。这本身或许没错,但把它当成一成不变的教条,不分情境去恪守,事实证明,很荒谬。” 水长乐蹙眉,他再迟钝也晃过神:“你说的,怎么和神域里芒安石学生时代的经历如此雷同?” 芒海年:“不是雷同,是那根本就是安石自身的经历。若说区别,便是并没有人在很多年后告诉他,‘你没错,以前不用反思,现在也不必大度’。” 水长乐怔神,片刻后,手心捏着下衣摆道:“这是什么情况?” 芒海年:“这情况也是第一次出现。叶医师认为,会出现书中完全未提及的剧情,是因为芒安石提前进入了神域世界。” “提前进入?” “之前你参加商业表演赛构建的四本校园文,我们都在这次比赛前导入进安石的治疗智脑中。” 水长乐在表演赛中,恰好构建过《我师亦我爱》。 芒海年解释道:“叶医师认为,安石看过你曾经构建的作品,而包含这些记忆的脑部区域进入这次构建中。神域里的安石在历经所取代角色的人生经历同时,留存的记忆也在改写角色的人生经历,甚至是整个世界的设定。” 芒海年说得拗口,却也解了水长乐心中的未解之谜。 比如为何在《我师亦我爱》的世界里,会出现《喜欢你就要欺负你》里才有的相同作弊事件。 当时他以为是巧合,可又觉得能连撞“偷试卷、请人答题、缩印带进考场”三个步骤的可能太小。 他也隐约产生过两个神域世界错乱的设想,又觉过于荒谬。 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测歪打正着,只是不曾想,造成情节混淆的原因,竟然是芒安石。 芒海年继续道:“医师团只认为,是安石在进入神域之前看过同一部作品,才产生世界混淆。不过我没和他们说,这个世界里有芒安石自己的经历,造成混淆的原因,绝不仅于此。” 水长乐不说话。 他没有继续追究造成世界混淆的原理,他更在意另一件事情,神域世界里芒安石的学生生涯,是现实里芒安石经历的折射。 水长乐感觉胸口像被人塞了一块石头,沉重又难受。 那些不美好的过往,并非小说里的情节铺垫、先抑后扬、剧情需要等,它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也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心底留下无法抹去的烙印。 而承受这一切的,是芒安石,一个他陌生又熟悉,搅得他思绪万千的人。 不明又充沛的情感如海般灌满了水长乐的胸腔。 == 回场馆的车上。 “我刚和军部签了保密协议,你也签了吧?”顾惜蕾手指玩弄着双马尾,侧头问水长乐。 水长乐“嗯”了声,猜想军部大概编了个合理且上价值的理由,让选手对男主变成芒安石一事接受良好。 顾惜蕾看着手中缠绕的头发,喃喃道:“不过我总觉得,军部的人在忽悠我?”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十分灵敏。 “罢了,无所谓。”没等水长乐开口,顾惜蕾便自问自答。 终归签了保密协议,有合约精神的顾惜蕾便也不再这问题上纠缠。 恰在这时,顾惜蕾的认证器响起,是队友询问她在何处,以及告知场馆当前的情况。 “我们这场比赛被判定无效,双方都是零分。”顾惜蕾道。 即便男主死亡,构建崩塌,双人赛也应该有保底分。被判定构建无效的情况并不多见。 而无效和低分最大的区别,是低分作品依旧会生成作品,能供广大群众阅读。而被判定无效的作品不会有任何产出,事后无法查看。 顾惜蕾眉头皱了会,舒坦开后真诚道:“无论是剧情的变更度还是和主角的互动度,你都远胜于我,更莫说最后主角还是为你而死。按理说,你的分数肯定高于我,不知为何这场比赛被判定无效,倒是我捡了便宜。” 水长乐心下猜到几分,嘴上淡然道:“无效肯定有无效的理由。” 很快,水长乐的认证器也收到信息。 一条来自队长岳佳客,同样是告知赛场的情况。 另外一条来自芒海年,向他解释人工干涉将作品判定无效的原因。 【芒海年:抱歉,长乐,今天你的构建结果会被修改成无效。一方面是该世界的设定出现混乱,不符合赛事公平;另一方面,其也涉及到安石的隐私,我个人私心不想曝光】 水长乐垂眸,简短回了个【理解】。 车辆高速行驶,车窗外的风景却极为缓慢。水长乐欣赏了许久被放慢的风景,忽然道:“惜蕾,你为什么会直接去找明叔对峙呢?在明知对方可能是真凶的情况下?” 顾惜蕾缓缓放下玩弄头发的手,视线聚焦在前方的虚无处,良久才道:“大概是心疼上官老师吧。” 顾惜蕾:“我不说天性凉薄,却也没热忱到为素昧相识之人肝胆相照。更何况,那是在神域世界里,人物是虚假的,感情也是虚假的,一切行动都为了构建高分。” “可是很奇怪,知道真相那一刻,对上官的痛心和怜惜席卷而来,让我的冲动战胜了所有理智。” 顾惜蕾顿了顿,苦笑一声:“可能我道行还不够吧。这份友谊太真挚纯粹,即便知道对方是虚假的,还是会当真,会为对方鸣不平。” 说着,顾惜蕾侧头看向水长乐,似乎为了缓和车内压抑的气氛,揶揄道:“这就是我作为普通选手,和你作为大赛讨论度最高选手的区别。” 毕竟,水长乐玩弄男主于手掌的无心人设深入人心。 水长乐也不辩解,只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上官老师是真实存在的,你的选择会改变吗?” “你是说现实里也遇见一个能心心相印的知己吗?” “不,我是说,如果上官老师从神域里走出来,出现在你的现实生活中,你还会对她赤诚相待吗?” 顾惜蕾:“啧,出现在现实生活中,那就是个恐怖故事了。” 水长乐:“那换种假设,比如上官老师在现实里有原型,你在神域世界里遇到的上官颐梦,是根据现实原型人物的性格、经历去创建的,你会去主动认识原型吗?” 顾惜蕾深思熟虑许久,最后摇头:“我大概会远远看一眼,不会去主动相识。” “为何?” “因为现实里的人,和小说里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人性是复杂的,小说不可能去还原一个人的方方面面,只能提取几个特性,恰好这些特性是你喜欢的,欣赏的。但你不敢保证你会喜欢这个人的全部。” 水长乐垂眸,他何尝不懂这个观点。喜欢吃一个鸡蛋,从来不必了解生它的母鸡。他和神域里的芒安石默契至深,可现实里的芒安石,依旧只是个朦胧的影子。 顾惜蕾伸了个懒腰,继续道:“况且很多时候,你会去喜欢神域世界里虚拟的人物,是因为你从上帝视角知晓所有,你对这个人有掌控感。小说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即便想刻画深度的灰色人物,你也知道灰的成色。可现实里,好看的皮囊下到底是什么,你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吗? 水长乐重新将视线扫向窗外,却并未聚焦在任何窗外的风景上。 他对真正的芒安石一无所知。 他的悸动,他的悲恸,他的彷徨,是属于神域里的芒安石的。 正如顾惜蕾所说,不相识才是最好的。 可他骗不了自己。 在知晓芒安石在每个世界里的用情至深后。 在芒安石不管不顾替自己挡刀后。 在知晓芒安石真实存在后。 他再也无法用他只是感动,他只是想知道真相,亦或帮忙治疗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他沉沦了,为不知该如何定义存在的芒安石。 第184章 运气取胜 赛会现场。 水长乐和顾惜蕾回归时, 比赛已经结束,观众正陆续退场,原本座无虚席的场馆看台空出了四分之三的位置。 两人在赛场上寻不见队友, 转而走进候场室,老远便看见双方选手正聚在一块。 等到走近, 并未发现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岳华战队和鲮鲤战队的选手皆笑意盈盈,一副其乐融融模样,一时分辨不出究竟谁胜谁负。 “我们赢了还是输了?”水长乐询问游离在人群外圈, 独自收拾东西的喻青溪。 喻青溪长叹一声:“所谓赢就是输, 输就是赢。” “那是输了?” 水长乐安慰的腹稿刚打个开篇,喻青溪便短促地接到:“赢了。” 水长乐:…… “你这表情, 我还以为输了。” “我也以为没胜算,谁能想到呢?” 赛前,喻青溪做过预测模型, 岳华战队和鲮鲤战队的实力相当, 胜率大概在五比五。 两队的综合实力,在联盟都只是中等偏下水准。 恰如岳华战队能以黑马之姿出人意料,凭借的是水长乐独树一帜的构建拉分,鲮鲤战队能走到今天, 凭借的也非实力, 而是十分玄学的运气。 果不其然,第一场分数公布, 鲮鲤战队的运气buff十分强大,作为岳华“拉分神器”的水长乐构建直接被判定无效。 得知赛会的判定结果时, 喻青溪便以为岳华要打道回府了。 按照他的预测, 去掉水长乐, 两队凭借实力的胜率大约□□开,对方六,岳华四。更何况鲮鲤战队还有运气buff。 故而当最终宣布岳华战队是本场胜者时,喻青溪都觉不可思议。 更匪夷所思的是,岳华战队战胜鲮鲤战队,凭借的不是实力,不是妙手偶尔,不是坚韧不拔,而是—— 运气。 是的,岳华战队“师夷长技以制夷”,凭借运气战胜了锦鲤附体的鲮鲤战队。 ——如果运气可以学习的话。 比如在《博物馆惊魂夜》的构建中。 《博物馆惊魂夜》是一恐怖作品。主要内容是一群美术系大学生去一乡村采风,村子坐落于大山深处,曾经繁华,但随着年轻人都外出打工、背井离乡后逐渐落寞,留守的老人陆续死亡,村子愈发冷清。 村子正中有一乡村博物馆,据说是前几任书记争取到上级拨款建造的,为了展现当地的历史文化,给村民一个学习熏陶的场所。可惜村子都没年轻人,孩子被接出山外,闭塞的环境也鲜有外人前来参观。 村书记的美好愿景只化成一闲置建筑。 美术生们对博物馆很感兴趣,尤其是内里陈设着不少极富年代感的民间物件,都是写真素材。再加上馆内空间颇大,无人管理,美术生们索性在博物馆内安营扎寨。 一切诡异开始在入住第一夜。 所有人都进入了同一个梦境,梦里他们是本村的原居民,但身上的服饰和村子的建筑,提示他们在十分落后的古代。 村子三年无雨,巫师占卜说是惹了龙王,需要三名活人做祭品。 村民需要收成,需要生存,可谁都不愿意成为牺牲品。 村长最终决定由村民票选出三人。 筹措投票的两日,村名们有的贿赂村长,有的拉帮结派,各有招数。 票选当日,这群大学生的领队,也是美术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安佑站出来,向村民们科普雨的形成,巫师言论的荒谬,活人祭拜的愚昧。 清高的学生忽略了时代背景和村民的教育程度,他的好心科普,被村民当成异类,最终,安佑和另外两名交好的学生成了祭品。 沉湖、祭典、村民麻木的神情…… 天亮时,美术系的学生们醒来时,都不约而同喘了口大气。梦里的氛围太压抑、太窒息。 一个女生在和男朋友撒娇自己昨夜做了噩梦,说出口后男朋友惊愕,表示自己也做了同样的噩梦。 他们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到,纷纷附和他们也一样。 学生们正感叹“奇了怪了”时,一名女生发出尖叫,众人寻声而去,发现女生半跪在班长身旁,而班长面色青紫,暴/露的皮肤呈现膨胀式的褶皱,鼻腔和口腔内有污浊的液体缓缓流出。 有胆大者探了探鼻息和脉搏,确认班长死亡。 众人还在混沌中,又传来几声尖叫,又发现了两具尸体,状态和班长如出一辙。 ——是溺死。 梦里的死亡方式。 学生们惊魂未定,领导能力极强的体育委员站出来,让大家保持冷静,并分析到底是邪祟作怪,还是有人故布疑阵。 这时,团支书发现了墙壁上一副年画。画里的场景很热闹,河边挤满热闹的人群,沿河数十张长桌摆满了祭祀的牛羊贡品,昨日一扫而过时,学生们都认为画的是过节的场景,如今一看,才发现和梦里情景一模一样。 ——除了没画出三个活人祭品沉河。 此刻,学生们也发现这个博物馆的邪乎。 若只有一人梦到,还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全部人都做同一个梦,绝不能用巧合解释。 有人认为是外星力量,有人认为是邪灵作祟,但无论如何,首要是离开博物馆。 体委带领众人,简单安放了三个死者的尸体,而后去村子里找了几户人家借宿。 然而第二夜,所有人再度陷入同一个梦境。 这次的梦境仍是在一个村子里,所有人一起参加一场婚礼。 并不喜庆,因为是冥婚。 班里的一个女生被“父母”嫁出去,和她的青梅竹马,也就是班长,只不过此刻,对方是一具溺亡的尸体。 受过现代教育的学生们哪能眼睁睁看“冥婚”这等荒唐事,但他们吸取了前一夜的教训,没有贸然出头,而是准备婚礼结束时营救女生。 他们策划了数个方案,做了多手准备。可惜他们人少力薄,敌不过村子大批“遵循老祖宗规矩”的壮汉,女生最终在“婚房”里活活饿死。 翌日,和女生借宿在同一户人家的学生发现,女生坐在老式雕花的木床上,头上盖着枕巾。学生颤巍巍的拨弄掉枕巾,发现女生已故,脸颊凹陷,瘦骨嶙峋,赫然是饿死的。 发生这事,学生们哪有心思写真,纷纷要回家。可很快,他们发现,村子太闭塞,一辆汽车都没有。 他们想要找寻当初接送他们的大巴车,却发现手机完全没有信号。问了村里人,才知道大巴车每半个月会来村里一趟,他们还要在这呆十四天。 胆子大的体委再度进入博物馆,发现了民俗展示区里有一全套的新娘服,其款式花纹,就是那晚女生冥婚时所穿。 所有人都确认,一切诡异事都和这个博物馆相关。 接下去的半个月,他们每夜都会进入一个梦境,遭遇各种恐怖大逃杀。最终只有体委一个人存活,走出了村子。 这是一本群像文,主角光环也不强。构建师在该世界最终的任务,便是存活。 参与构建的是鲮鲤战队的贺鹤和岳华的蔡沐。 因为知晓故事脉络发展和每夜危机的关键,他们的生存问题不难解决,但正因为太按部就班,以至于剧情并未有太大变动。 从第六夜开始,贺鹤仍坚持稳妥原则,没有随意变更剧情。蔡沐则想求新求变,不断尝试新可能。 结果一顿操作猛如虎,仔细一看原地杵。 事实证明,变更剧情并且往好的方向走并不容易,否则构建师的门槛也不会如此高。 蔡沐的求新求变,导致剧情完成度远不如贺鹤的循规守矩。 喻青溪,包括所有围观该世界的观众,都认为贺鹤赢定了。鲮鲤战队的幸运光环一如既往的稳定,选手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对手犯错就行。 故事进行到倒数第二夜,蔡沐陷入了窘境。 倒数第二夜的梦境,是由一件猫形玉器所衍生的。所有人会进入一猫妖作怪的村落,而原书中破局的关键,是几名有爱心的学生白天在村子里给流浪猫喂食,在梦境里获得“流浪猫的庇护馈赠”,躲过猫妖的残害。 贺鹤早在前几个白天,在遇到流浪猫时便完成了投喂。蔡沐却因不断思考如何求新立异,直到倒数第二日白天,才想起夜晚破局需要和流浪猫交好。 然而流浪猫却不给蔡沐临时抱猫脚的机会,蔡沐在村子里巡了一个白天,却连一根猫毛也找不到。 蔡沐感觉自己这轮构建就交代在这了。 作为对手兼合伙人的贺鹤得知后,万分同情,在陪着蔡沐大晚上找猫三小时无果后,把自己白日搜刮来的红薯玉米山货等赠给对方。 用贺鹤的话说,上路之前吃顿好的。 蔡沐也看开了,索性大半夜在博物馆前的小院生火烧烤,吃得打饱嗝后在村中的田间小路散步一圈,最后找了片草地,看着天上星河闭眼,进入梦境。 结果在梦境中,当猫妖扑向蔡沐的千钧一发之际,猫妖忽然僵在半空中,随后周身的风景如同流沙般变得细碎,缓缓消散。 蔡沐醒来,发现天朦胧亮,自己还坐在草地上。 迷茫之际,贺鹤寻声而来,告诉他博物馆被烧毁了。 几名幸存的美术生回到博物馆,发现起火源正是昨日蔡沐的烧烤架——蔡沐昨日饱食后,忘了检查火堆是否彻底熄灭。 他们又等了一天,结果发现最后一夜无事发生,平安度过。 “这样也可以啊?”作为对手的贺鹤扬着稚嫩的脸感叹道。 书中的美术生们尝试了许多方式破局,比如烧掉古画,砸掉古玩,强迫自己不要入睡,去村里的野庙求神拜妖等等,皆无济于事。 原以为该世界的设定,是必须进入每一夜恐怖梦境,谁能想到从恐怖梦境中彻底脱身的法子,是烧掉博物馆。 == “你说是不是很离谱?”喻青溪对着水长乐吐槽。“这书中前置条件设置那么多?最后烧掉博物馆就可以?” 在喻青溪看来,其荒唐程度,大约等于霸总文直接让霸总破产,校园文直接让男主毕业,粗暴有效但不是人干的事。 水长乐安抚道:“其实也不无道理。” “哪里有理了?毁坏物件没有用,将博物馆烧了就有用了?” 水长乐:“物件毁了,但灵魂还在,精髓还在。博物馆没了,就相当于家没了,有句老话说得好,没了家就没有根。根没了,自然一切都结束了。” 喻青溪:…… 喻青溪没再争辩,毕竟他们获胜了。胜利后再去计较,就有点得了便宜再卖乖。 水长乐见状,自己简单翻阅了另外两名队友的作品。 岳佳客参与构建的作品是年代类的《末代文豪》,讲述的是男主弃医从文,凭借笔杆子救百姓于水火的故事。 这个世界的构建重点,是要和男主相识相交,最好能成为改变其决定的知己。 然而男主虽写得一手左能替民申冤,右能扭转政局的好文章,却性格乖戾,喜爱孤僻,尤其不喜与人结交。 岳佳客的对手,鲮鲤战队的队长张屏,非常幸运的获得了男主发小的身份牌。男主发小是原书中男主唯一会倾吐心事的对象。 张屏可谓是天胡开局,不愧对锦鲤战队的名号。 相比之下,岳佳客只获得一个并不重要的路人甲角色。 开局惨淡,岳佳客不放弃,努力动用各种方式想和男主交好,都于事无补。 转机发生在世界进度过半时。 原书中有一重要情节,男主搭乘飞机赴南洋交流,没曾想遇上劫匪劫机。男主挺身而出,最后被弄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 岳佳客赶巧和男主搭乘同一航班。 岳佳客原本的计划,是在男主九死一生关头英雄救英雄,让男主对其惺惺相惜。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进入神域世界的岳佳客没有在j星的高科技加持,单凭赤手空拳,压根打不过练家子的劫匪,最终和男主一起被关押在飞机厕所。 狭小的空间内,岳佳客不忘和男主拉近距离,可惜高冷的男主并不搭理,岳佳客只得自说自话。 岳佳客想到原书中,对劫匪的后续只寥寥数笔交代,说飞机降落在荒原,逃狱的劫匪消失在茫茫戈壁。 岳佳客表示:“说句实话,逃离国境的方式有无数种,劫机无疑是最蠢的方式,动静大,成功率低,危险性大。能让对方这般铤而走险,有一种可能,就是机长也是劫匪同伙。” 岳佳客纯粹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做思维拓展,不曾想一语中的。 几个小时后,空姐进到卫生间给他们松绑,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劫匪们莫名其妙口吐白沫昏迷在地,被旅客们齐心协力制服; 坏消息是,飞机的机长同样昏迷不醒,副机长则被匕首一刀致命,飞机无法降落。 男主和岳佳客都有种“这神发展我看不懂”的莫名。 等岳佳客看到五花大绑的劫匪,才知晓神发展的缘由。 原来,劫匪成功劫机后忘乎所以,便让空姐把乘客随身携带的行李、财物等全部交出。一劫匪在一行李袋中看到一大盒枣泥酥,一时嘴贪便食用,还分享给其他同伙。半小时后,其全部昏迷。 而那盒枣泥酥,恰好属于岳佳客。 岳佳客也没想到有如此赶巧的事情,这枣泥酥是他临行前邻居所赠。 邻居因为他平日动静太大常上门投诉,关系交恶。他刚拿到枣泥酥时,惊讶过后,内心还不断涌起暖意,感叹人间自有真情在,平日再面红耳赤,离别终究不舍。 现在看到劫匪惨状,岳佳客才明白自己逃过一劫。 至于机长室的情况也很明显。副机长是被劫匪所杀,为了封口,因为机长是劫匪的同谋。而太过得意忘形,以为能瞒天过海的机长,也愉快地享用了同伙分享的枣泥酥。 男主看向岳佳客的眼神顿时不一般,这小子看着平平无奇,竟然能精准判断机长属于同伙。 岳佳客:我蒙的。 没有驾驶员,眼看飞机无法安全着落,岳佳客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没开过所谓飞机,但他开过飞行器,想来原理大差不差。 在看到仪表盘时,岳佳客表示——还是差多了。 不过最终,飞机还是安全着落。 因为男主之前看过相关飞机驾驶类书籍,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复述给岳佳客,岳佳客实操能力满分,很快融会贯通。 这一趟“生死之交”,也让岳佳客打开男主心门,地位远超发小,再之后凭借“挚友”身份,轻松影响男主决定。 水长乐表示:“运气的确是实力的一种,哪怕是带着欧亨利幽默式的运气。” 而汤白灵汤姐的构建,则让水长乐大开眼界。 汤白灵参与的构建是神话类作品——《广寒宫里有只狼》。这是一部热血成长流的小说。 男主是一只修炼千年但未化形的狼妖,机缘巧合之下藏在了广寒宫,被广寒宫中的玉兔精所救。 男主爱上了玉兔精,还吃了广寒宫中的仙药,获得神格,却被天庭追杀。 男主迫不得已下凡修炼。 而在这期间,魔族大肆进犯天庭,人才凋零的天庭节节败退。 男主重新杀回天庭,率领天兵天将,历经数战,终于驱退魔族,带领天庭走向胜利。 汤白灵的对手,鲮鲤战队的廖慕青,获得的角色是男主在人间共进退的兄弟,一只虎妖,其戏份在书中占比颇大,可以说有男主的地方必定带出场。 相比之下,汤白灵的运气就很差,其获得的角色是广寒宫中的嫦娥,在书中接近背景板的存在,出场多在于带出玉兔。 可作为一本热血升级流,感情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玉兔作为女主都毫无存在感,更莫说作为玉兔身旁的嫦娥了。 构建师进行构建是必须遵循所替代角色的基本设定的。 比如嫦娥作为天宫仙子,是不允许也不能下凡的。其设定,则让汤白灵无法参与男主在人界的历练。而历练篇幅,占据了全书的三分之二。 汤姐向来不会坐以待毙,简单思考后便铤而走险,决定通过操控玉兔来达成变更剧情的目的。 于是,水长乐看到了一原本热血成长向的故事,硬生生变成了大型仙侠虐恋之《三生三世狼兔恋》,又名《破镜重圆之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兔兔》。 汤白灵矜矜业业地扮演着“恶婆婆”的角色,无所不用其极的给小情侣制造误会、制造矛盾,什么替身、误会、失忆、轮回、不治之症、追妻火葬场等等狗血虐文要素全部安排。 主角狼妖一边抗衡天界,一边和魔界做斗争,还要在追妻路上声嘶力竭,剖心掏肺。一只狼妖活生生放出了十八斤狗血。 水长乐:汤姐,不能惹的女人。 == 赛会现场。 三轮比赛皆小负的鲮鲤战队神色如常。 鲮鲤战队很有自知之明,充分认识到自己是凭运气走到今天。如今对手运气爆棚,他们也甘拜下风。 “能走到今天很开心了,下次一起约训练赛。”鲮鲤战队的队长张屏拉着岳佳客的手亲昵道。 岳佳客对于这位新晋小迷弟也很是喜欢,相互吹了一阵彩虹屁后才告别。 喻青溪忍不住开嘲讽:“客套话别当真呐。” 岳佳客的红毛都快翘到头顶:“你就是嫉妒我有粉丝。” 喻青溪:“呵呵。今天瞎猫碰到死耗子,对手实力又不强,你就偷着乐吧。” 水长乐看着斗嘴的两人,又看着走到一旁互相掐脸,确认晋级不是做梦的蔡沐和汤白灵,这般简单而纯粹的快乐,真好。 岳佳客看到水长乐,抛下喻青溪:“长乐,你今天的构建出什么问题了吗?” 以往水长乐都是最后一位结束构建,岳佳客几人还能忙里偷闲看个结尾,并感叹水长乐“辣手摧花”的水平愈发炉火纯青。 今天水长乐比他们都早结束构建,还出现被判定无效构建的特殊情况,岳佳客忍不住好奇。 水长乐没开口,喻青溪道:“因为男主死了。” “死了?”岳佳客十分做作地将嘴巴噘成一个圆形,做惊讶状,“你玩太过分,把男主逼自杀了?” 水长乐:…… 岳佳客:“我就说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嘛!” 收拾好物品的喻青溪:“男主是被刺杀的。” “被刺杀?就死了?太脆弱了吧?男主不该有不死光环附体?肯定是长乐你虐人太过,男主在生命垂危之际,对着天使说:嗯,带我走吧,我要用生命,让水长乐这渣男后悔。”岳佳客声情并茂,右手上扬,如同在抓握天使递来的手。 水长乐知晓岳佳客的用意,对方是担心他比赛没成绩心情不好,想用插科打诨转移其注意力。 “真的是赢了都堵不住你的嘴。”喻青溪十分嫌弃地往岳佳客嘴里塞了一面包块,又对水长乐道:“收拾一下,今天创造历史进入二十强,怎么也要让老岳大出血一番。” 岳佳客嚼着面包块,口齿含糊:“人家钱都在你那呢。” “不走公账,走你私房钱。” “喻青溪你还是个人吗?” 两人推搡着,热热闹闹走远,岳佳客还不忘回头:“长乐,无心渣男是不会为男主难过的!” 水长乐无奈笑了声,嘴角却很快落下。 他已经懒得解释自己被人误解为“狠厉无情”的人设。 他只是有些许惆怅,故事里芒安石的死,在他人口中不过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那份情深如海,终究无法为他人道。 水长乐叹了口气,收拾自己在休息间的物品。临走前,他看到喻青溪常用来排兵布阵的平板遗落在架子上,索性往自己大衣的侧兜一塞。 == 场馆外。 观众基本散去,只有要炮制第一手采访的记者和部分战队的死忠粉仍站在场馆大门。 喻青溪本欲让租用的驾驶器直接到场馆通行连接口,岳佳客看着人群中竖起的战队灯牌:“粉丝千里迢迢来一趟,还等到这个点,去见一面吧。” 喻青溪询问众人,众人点头。 看到岳佳客率领岳华战队来到大门,粉丝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记者也不畏余力地将收音器往里递。 “岳队,这场比赛的胜利是事先预料的吗?” “岳队,首次闯入二十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汤姐,上周星际网进行神域女神票选,你和风华战队的娜娜并驾齐驱,你认为你会取胜吗?” …… 当然,记者询问最多的,自然是如今联盟讨论度最高的选手,水长乐。 “长乐,对于网上对你褒贬不一的争议,你如何看待?” “水先生,今天的构建被判定无效,您的连胜纪录被打破,你会向神域组委会进行申述吗?” …… 若放平日,水长乐大概率会找套模棱两可又滴水不漏的说辞。可他此刻很疲惫,索性只是保持微笑,让岳佳客来对付记者。 岳佳客平日看着不正经,官方发言水平却能在联盟排上号。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一通糊弄,还能让记者心满意足。 “好了好了,最后三个问题了,也给我们第一次进入二十强的小战队一点兴奋发泄的时间嘛。”岳佳客卖萌道,成功换来喻青溪一声干呕。 水长乐笑着听岳佳客忽悠,余光中却感觉有人推开人群,努力往前挤。 他刚想提醒那人不要挤到前排两个娇小的女生,余光里那道身影,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他跟前。 随后他感觉腹部一阵疼痛。 水长乐低头,一件造型锋利的匕首刺入他厚重的大衣。 水长乐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这般高科技时代,也有人用冷兵器啊。 水长乐的第二个念头是:这算不能变更的命运的齿轮吗?神域中,芒安石替自己挡了一刀,而自己最终还是承受了一刀。 第185章 总裁文 越林医院, 病房。 “长乐,医生说了,你想吃点啥就吃啥吧。你和我说, 我倾家荡产也要买给你。”岳佳客匍匐在水长乐的病床边,潸然泪下道。 水长乐将手从被窝里探出:“那个……” 岳佳客按住水长乐的手:“什么都不用说了,长乐,我懂, 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摘下来炖给你。” 水长乐没来得及开口, 坐在一旁的喻青溪先忍无可忍:“医生的意思是,这点小伤口根本不用禁忌饮食。” 一个小时前。 锋利的匕首刺进了水长乐的左腹部。 人群的尖叫和囔囔, 连续不断的闪光灯,融成了一副喧嚣的抽象画。 岳华战队众人在呆滞了十多秒后回过神,岳佳客一把将歹徒撂倒在地, 随后众人齐心协力将歹徒五花大绑。 那歹徒体型肥大却外强中干,被岳佳客踹了一脚后□□不止,满地打滚,一张脸皱成油菜花。比起被刺杀后仅是眉头微皱的水长乐, 一时分不清谁是受害者。 混乱状态持续了很久。 媒体为了抢占一手新闻, 拼命拍照同时不忘提问。 后排的粉丝不知前方发生何事, 拼命想往前挤。 姗姗来迟的会场安保被阻挡在人群外大声呵斥。 最后是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水长乐在经历了被刺那一秒的震惊和百感交集后, 思绪和感官都愈发清醒。 不怎么痛。水长乐很快察觉到异样。 甚至没有学生时代运动中摔伤扭伤来得疼。 他的手探到自己被刺的左腹部。 大衣破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口子, 他探入那洞口,没有皮肤的温热也没有血液的滑腻,而是一阵金属质感的冰冷。 水长乐想起来了。 他伸出手探入左口袋, 果然摸到了挡住刀子的金属器物, 喻青溪的小平板。 水长乐想向队友解释自己并未受伤, 却仍被岳佳客不由分说地带上救护车,并强行做了一套颇为昂贵的体检套餐。 最后医院得出的结论是——患者轻度疲劳。左腹部因撞击有轻微淤血。 用喻青溪的话说,再晚点送医院,怕是淤青都退了。 此刻。 岳佳客给了喻青溪一眼刀,反驳道:“刀没捅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痛啦。那是正好有个平板挡着,如果没有怎么办?血刺哗啦血流成河,你还能看到健康红润的长乐吗?你只能看到一张薄薄的人皮!” 水长乐:…… 不至于不至于,他是被捅,不是中妖法。 喻青溪塞了半个面包到岳佳客嘴里,结束了对方的废话文学。 “检查没有大碍,但还是在医院住几天吧。”喻青溪道,“反正岳佳客这冤大头花钱。” 水长乐穿越前就有点讳疾忌医,不喜医院那股特殊的气味。“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是想回去。” 喻青溪只好道:“让你住院,主要是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现在警方控制了歹徒,但还不知对方意图,会不会有后续行动。这越林医院不仅医疗条件好,防护等级也高,比在基地安全。” 水长乐能感受到对方良苦用心,也不矫情,同意了喻青溪的安排。 == 翌日。 水长乐刚睡醒,岳佳客便如一阵风般冲进房间。 “长乐,歹徒的动机审出来了。”岳佳客将热好的营养液递给水长乐。 “是什么原因?”水长乐问。他自认和人无冤无仇。前身倒是惹了不少事端,可仇怨也没大到除之后快的程度。 岳佳客一边将窗帘拉开,一边道:“准确来说,应该是你构建的锅。” 水长乐哑然。 他之前看过自己构建作品的评论区,的确看到不少“我要给水长乐递刀片”“我要和水长乐同归于尽”的评价,但他以为这就是嘴炮,和“我要给你生猴子”的言论一般,没有实践展开的可能。 不过很快,水长乐发现自己误解了。歹徒的确因为他的构建而行刺,但并非因为他“伤害男主真心”,而是因为他伤害了歹徒的钱包。 昨日行刺的歹徒是一赌徒。 从“神域大赛”走入大众视野开始,神域赛事的□□业也随之兴起。芒天集团从第二届神域大赛起,便设置了官方□□通道。 除了官方□□外,还有许多地下盘口和私人盘口,其奖金率更刺激,吸引了许多想一夜暴富之人。 昨天的歹徒就是一地下赌博的爱好者。 地下盘口的盘面设置五花八门,有基础的,赌哪只战队获胜,胜负比分区间的;有细化的,比如具体哪名选手取胜,选手在神域中会不会做出某样行为等。 歹徒三年前失业,一直待业在家,靠领低保生活。好吃懒做的歹徒偏还有一夜暴富的梦想,坚信能靠赌博赚得盆满钵满。 说来也巧,歹徒今年下的第一支注,便是岳华战队的第一场赛事。 当时岳华战队和奇犽战队从盘面实力和过往战绩上旗鼓相当,歹徒没有买两队胜负,而是在地下赌场买了小盘口赌局,赌“水长乐输”。 当时水长乐是新人,对手又是奇犽实力最强的队长,歹徒认为虽然赔率不高,但稳赚不赔,投了两个月的救济金。 结果水长乐大比分取胜。 到了第二场,地下赌场开了“水长乐能否二连胜”的小盘,歹徒从哪里摔倒便想从哪里爬起,自己一番分析过后,认定水长乐第一场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场必当原形毕露,果断地买了“否”的注。 结果水长乐再度取胜,让歹徒又翻了跟头。 等到第三场,歹徒不信邪,坚信事不过三,再度在“水长乐能否三连胜”的小盘上买了“否”,结果落得钱包干净。 这次歹徒终于学乖了,意识到水长乐的的确确是只黑马,还是只黑得极致的黑马。 第四场,歹徒拿出自己剩下的积蓄去借了杠杆,重金下注“水长乐能四连胜”,结果水长乐构建无效。 歹徒积蓄打水漂,还背上了一身沉重债务,精神崩溃同时,认定水长乐“作假”,和地下赌场勾结打假赛,专坑他的钱! 思维陷入死胡同的歹徒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于是抱着“为民除害”的心理,拿了刀具在场馆外等水长乐,而后便有了昨夜的一幕。 “这……”水长乐听完歹徒的“遭遇”,只觉无言,泛不起同情。“着实有些荒唐了。” 岳佳客安抚道:“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次事件,芒天集团方面很重视,会联合警方彻查地下赌场。” == 三天后,本届神域大赛二十强名单全部出炉。 岳佳客作为岳华战队队长,出席了二十强赛抽签。 医院。 “岳佳客,你是不是上厕所没洗手?抽的什么烂签?”汤白灵坐在水长乐床头,一边剥水果一边抱怨道。 岳佳客靠在窗台边,一脸怨念地看着身旁的喻青溪:“这不能怪我。还不是上场前,这家伙说占卜到今天的幸运数字是6,我就听信了喻小人的话,抽到了这破签。” 水长乐安慰道:“能走到二十强的战队没有弱队,抽谁其实差不多。” 身旁的汤白灵摇摇手指:“这还真差挺多,我们抽到的是风华战队。” 对联盟战队情况仍一知半解的水长乐:“很强?不可战胜的存在?” 汤白灵向水长乐介绍了风华的情况。 风华战队有一外号,叫做“神域教科书”。 风华战队区别于其他顶级战队的是——其有一支号称“比仪器还精密”的智囊团。其智囊团会对每一部神域作品进行精细化解析,研制出“最优解攻略”。 就像所有人都在走一副巨大的树状迷宫,从树干走到最细的分叉。普通战队凭借直觉和能力走出一条道,风华战队则派出海茫茫的人将所有道路走完,最终找出最优的一条。 水长乐好奇:“那风华战队岂不是无敌?” 汤白灵摇头:“并不。因为神域构建并非选择题,只要将abcd都尝试即可得出最优解。大多构建有无数可能,即使是庞大的智囊团也不可能穷尽。更何况还有出其不意的构建思路,比如你。” 水长乐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郁闷?” 一直埋头在平板的喻青溪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解释道:“关键是下一轮比赛的赛制。” 今年十强争夺战的规则已经公布。 和往年不一样,组委会公布的题库范围并非难度顶级的作品,而是最大众、最常见的作品。这些作品往年甚至不会出现在预选赛上。 水长乐:“既然下调了难度,大家都容易了,不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喻青溪解释道:“作品本身难度下降,那么一定是在构建要求上上调了难度。” 比如往年有一轮决赛,组委会抽取的是部未公开过的超高难度新作品,其基础构建条件仅有一条——构建师存活。 如今,作品是最大众最耳熟能详的,想要让比赛难度符合准决赛的水平,构建条件必定会层层上加。 水长乐听明白了,这种低难度作品加精细构建,对风华战队而言,简直是鲁班手里调大斧,得心应手。 水长乐安慰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抽签烂不一定结果就烂,全力以赴就好。” 喻青溪点头,踢了一旁岳佳客一脚:“你就该学学长乐。” 岳佳客嫌弃:“你要点脸吧!还不是你算出来的烂签。” 喻青溪:“我算出来的签没错,只是岳华的运气在长乐遇刺时候用掉了。幸运女神会光顾,但幸运女神不会在岳华扎根安营吃喝拉撒。” 岳佳客:“收起你的歪理邪说吧!” == 一周后,十强争夺战正式拉开序幕。 南明区,友诚场馆。 岳华战队提前一个小时到达赛场。众人坐在备战区休憩。 临近开场,风华战队才姗姗来迟。 水长乐看着对手一群人走过媒体区,闪光灯对准了前排两个面容俊美的男人闪个不停。但那两人并未继续前行至场内,而是拐了个弯迈向楼梯,走入观众席最前排的贵宾区。 “那是?”水长乐有些好奇。 喻青溪瞟了一眼:“高个的是风华集团的老总贺筝,身旁那位是其爱人林风华。风华战队成立的初衷,据说就是贺筝为了爱人投其所好。” 正喝着美容汤的汤白灵凑过头,加入讨论:“妥妥的霸道总裁为爱一掷千金,我也好想有人为我挥金如土。” 一旁的岳佳客笑得贱兮兮道:“为你挥金如土有点难,为你挥土倒是可以。” 汤白灵一脸冷漠:“我喜欢挥骨灰,目前还缺原料,我不介意让你提供。” 水长乐看着两人战火上升,忙一人塞了一杯果汁,笑道:“这十个总裁九个不近女色八个法外狂徒七个一身毛病,平常人消受不起,还是找个知心知意的人好。” 汤白灵叹气一声:“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很让人憧憬呐。现实里没机会,只能在神域里见识了。” 喻青溪笑道:“这么喜欢霸道总裁,以后多让你参加这类作品构建。” 赛会广播恰在此时响起,两队队长上台抽取今日比赛作品。 十分钟后,比赛作品公布。 情感类—《沙漠月光》 情感类—《在我死遁后,沈莫他疯了》 岳华众人看着大荧幕上的作品名称,陷入沉寂。 == 十强争夺赛的赛制也采用组队作战。 和复赛赛制不同的是,组队双方并非不同战队对手,而是同战队队友。 同个战队四名选手分成两组,分别进入不同神域世界。同个世界的两名队友需要互相协作,共同完成构建。 赛前,岳华战队就针对赛制进行过讨论。 岳华四人中,岳佳客和汤白灵属于无明显短板选手,对各类作品适应度良好,构建思路清晰,构建水平稳定。 蔡沐属于长短板十分分明的类型,稳定性和配合度较低。 至于水长乐,属于“难以定义”“无法把控”的类型。 为了稳妥起见,喻青溪决定用“稳定因子”搭配“不稳定要素”,确保构建不出现大翻车情况。 又考虑性格适配、平日默契等因素,最终确定水长乐和岳佳客一组,汤白灵和蔡沐一组。 至于作品挑选方面,岳华在赛前也确定了原则。 若有科幻、玄幻等蔡沐擅长的作品,则自动归属蔡沐和汤白灵组。若没有,则根据作品的“狗血”程度划分,狗血度高的归蔡沐和汤白灵组。 因为在平日的训练中,水长乐对狗血度高的作品颇有微词,总能进行些“掰回逻辑但毫无看点”的构建。 而现在荧幕上的两部作品,皆属于狗血程度极高的霸道总裁文。 《沙漠月光》,名字听着文艺,内容却汇集了所有洒狗血桥段。 主角受沙鸣自小父母双亡,和爷爷相依为命。 毕业后不久,爷爷便被诊断出肺癌,为了救爷爷,沙鸣只得卖身给了总裁傅樾。 傅樾之所以看上沙鸣,只因为沙鸣长得有七分像自己的白月光。 傅樾在包养了沙鸣后,贪恋他和白月光相似的脸,满意其乖巧听话温柔,却又恨其不自爱,竟然顶着白月光的脸自轻自贱。 之后便是一连串虐得死去活来的剧情。 故事过半时,傅总的白月光回国了,傅总立马抛下沙鸣,对着白月光鞍前马后。 沙鸣这才知道,原来眼前冷酷无情的男人并非没有心,只是他的温柔,一丝一毫都不属于自己。 心灰意冷的沙鸣明白,正主回来,他该退场了,索性买了机票远走高飞。 结果航班出了意外,坠机。 而另一边,傅樾在和白月光叙旧了几个月后,察觉自己心不在焉,细思过后才明白,自己早已移情别恋,爱上了沙鸣。 他去找沙鸣,以为只要自己表白,对方必会回心转意回到自己身边。然而调查后才知晓,沙鸣早在几个月前便死于空难。 傅樾后知后觉的爱意蓬发,脑海里不断浮现两人相处的片段,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煎熬。 两年后,傅樾在国外一拍卖会上,看到了午夜梦回里不断出现的身影,他追上前,那人转过身,是记忆里描摹了千百次的容颜。 傅樾喜极而泣,可对方看他的眼神却全然陌生。 原来,两年前的航班起飞前,沙鸣忽然发现自己忘带爷爷留下的匣子,连忙打的回家,避开了空难。可一周后,他飞到国外,却在下飞机后不久遭遇了车祸。 好在这是个霸总文,不是《死神来了》,沙鸣的车祸后遗症仅仅是失忆,没缺胳膊没缺腿。 两人重遇,之后便是一长串追妻火葬场。 就在沙鸣动摇要回应傅樾时,沙鸣找回记忆了。 恢复记忆的沙鸣想起了白月光,心痛难耐,再次远走高飞。 好在这次,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的傅总终于给力一回,不至于连空难事故名单少一人的乌龙都调查不出来,很快找到了沙鸣。 当然也可能是作者良心发现,不能水字数太过分。 傅总又是一串深情告白,对天发誓,终于让沙鸣相信自己的真爱只有他,最终抱得美人归。 另一部作品《在我死遁后,沈莫他疯了》,和《沙漠月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主角受陈佑犀是时尚集团新入职的员工,一次机缘巧合,他得以参加一场名流汇聚的时尚酒会。 酒会上,陈佑犀偷跑到天台透气,结果撞见被人下药的总裁沈莫。好心将其扶到酒店房间,没曾想却被对方给办了。 沈总裁醒来后,看到身旁人,以为是陈佑犀给自己下药后自荐床笫,心下厌恶。但昨夜翻云覆雨的感官不错,沈总虽内心鄙夷,却从不亏待自己,在陈佑犀醒来后,让对方和自己签署份包养合同。 陈佑犀其实仰慕沈莫已久,否则也不能稀里糊涂就上了床。 两人在一起后,陈佑犀对沈莫关怀备至,几乎要将一颗心掏给对方。 然而沈莫本就是从事黑色产业起家,骨子里带着狠厉,再加上两人初见的方式,让沈莫对其十分轻怠。 陈佑犀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捂不热这颗心的。 于是,心灰意冷的陈佑犀找了个机会,死遁了。 陈佑犀“死”后,沈莫才逐渐发对方对自己多么重要,而后便“疯”了。 沈总“疯”的体现,不会劳自己筋骨,也不饿自己体肤,而是专门糟蹋别人。 赵一作为陈佑犀曾经的老板,没给过陈佑犀好脸色。 沈总:既然不会对着我的心上人笑,那要嘴有何用? 于是,沈总让手下将其毁容了。 钱二作为沈总的左膀右臂,在沈莫对陈佑犀辱骂嫌弃时雪上加霜。 沈总:我欺负陈佑犀是我不对?你算什么东西欺负我的爱人? 于是,沈总让其到地下给陈佑犀赔罪了。 孙三作为沈莫的合作伙伴,在沈莫生日会时,献上一乖巧的金丝雀。 沈总:我是不该收金丝雀气佑犀,但你献金丝雀让陈佑犀看到,害他伤心难过你罪该万死! 于是,沈总让孙三的公司破产了。 还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王八等等,都因莫名其妙的理由惨被牵连。 知晓陈佑犀是死遁的死党终于忍无可忍,找到了陈佑犀,告诉他“沈莫爱你爱到发疯了,世界的和平需要你维护。” 陈佑犀表示不信,他一点也不爱我。 死党表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拉着陈佑犀半夜造访沈莫家。 大总裁固若金汤据说蚊子都飞不进去的别墅,根据剧情需要,对主角畅通无阻。 沈莫看到陈佑犀,以为是在做梦,一把将人拥入怀中诉说衷肠,泪如雨下深情表白,并卑微地问:你明天还能入我梦吗? 陈佑犀看着面容憔悴身形枯瘦的沈莫,终于相信对方的真心,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两部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 主角一方皆是霸道总裁,虽一个姓沈一个姓傅。主角另一方都“死过一回”,虽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 “让你乌鸦嘴,竟然来了两篇总裁文。”喻青溪无奈地看着汤白灵。 汤白灵神情讪讪。 喻青溪很是头疼。 以平日的练习记录来看,在总裁文这类题材里,水长乐达成了让总裁接受法制再教育百分百的成就。 毕竟总裁文里的总裁多少都有点毛病,强取豪夺,囚禁禁足等,基本能沾上“故意伤害罪”“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罪”等刑罚。 好不容易有个感情观上正常的总裁,也逃不过“偷税漏税”处罚。 用水长乐的话说,掌管那么大公司的总裁每天在那谈情说爱,业务能力一定不过关。反正他也不懂如何让总裁的爱情“增色添彩”,干脆随手查查帐,看看总裁公司是否依法纳税。 很不幸,水长乐一查一个准,没一个总裁逃过税务检查,全部光荣地成为“法制咖”。 此刻,喻青溪都能预见水长乐拿着法律的武器大杀四方的场景。 “长乐,答应我,一会别把男主送进监狱行不?”喻青溪征询意见道。 “当然。”水长乐答应得很是爽利。 比起帮总裁走上知法守法的正途,水长乐更想确认,他还会不会遇上芒安石。 喻青溪和岳佳客商讨后,最终确认了排兵布阵。 《沙漠月光》——(岳佳客、水长乐) 《在我死遁后,沈莫他疯了》——(汤白灵、蔡沐) 喻青溪表示:虽然两篇都是总裁文,走的也都是虐恋情深路线,但《沈莫他疯了》的男主太过法外狂徒,每一步行动都在法律的边沿蹦跶。 为了防止水长乐忍无可忍,将总裁文彻底变成法律科普和法制教育手册,喻青溪决定还是让水长乐选择“法盲”程度较轻的傅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86章 《沙漠月光》 水长乐站在落地窗边。 窗外正是华灯初上。一盏盏橘黄的路灯由远及近依次亮起, 宽阔的马路瞬间淌满了橘子水。 水长乐将视线收回,看向了房间的另一侧。 另一侧也是落地玻璃,玻璃外是分割成无数格子间的大办公室。时针指向下午六点, 大办公室依旧座无虚席,电脑幽光在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明亮。 他又将视线往回收了些,看着房间中央的办公桌。办公桌上摆着两摞小山般的文件,电脑前放着棵绑了红绳的发财树盆栽。盆栽边上, 一台款式老旧的加湿器正孜孜不倦地运行着。 有自己的办公室,但装潢简易, 没有会客区。水长乐初步判断,自己应该是一个小领导, 大概部门经理的水准。 走到桌边,水长乐从抽屉里翻出工牌。果不其然,上面标着 【季风集团——季风房地产有限公司 采购部经理:水长乐】 季风房地产采购部经理? 水长乐努力回想《沙漠月光》原书中该角色的戏份。 原书里, 男主傅樾是季风集团的总裁。季风集团旗下共有八大板块的业务,房地产业务是其营收的重中之重。 至于房地产板块采购部经理,那真是—— 一点也不重要的一角色。 其主要功能,是在两个男主吵架时, 在大会上被总裁攻毙掉方案, 彰显出总裁因为失恋心情压抑; 在两个男主恋爱时, 及时发出“天啊, 不苟言笑的总裁竟然也会笑”的感叹。 其和“发现男主多吃一碗饭的管家”“深夜被叫到总裁家给爱人看病的医生”, 以及“打算看总裁这次多久分手的兄弟”一样,并称总裁文四大工具人。 正想着,房间门响了两声, 随即被推开, 一个穿着西装, 理着平头的男子走了进来。 “小水,走,一起搓一顿。”平头男邀请道。 水长乐的视线落在其胸牌上。 【工程部经理——刘天】。 这位工具人,在书中比水长乐重要一些,因为其除了当总裁心情的“晴雨表”外,还有另一种身份,便是主角受沙鸣的直系领导。 “好。”水长乐答应道。 == 肆意小酒馆。 “一份小龙虾,一打啤酒,两打生蚝,牛羊五花肉串各来二十串,再来十串鸡翅。”刘天熟练地点单。 水长乐看着坐在对面的一男一女。 除了自己外,刘天还邀请了两人,综合部的经理谭琳琳,以及工程部的副经理林晨。 只一会功夫,水长乐便摸清了桌面上的局势。 刘天显然是想追求谭琳琳,但谭琳琳对其不感冒。至于林晨,虽然只是副经理,但背景应该不简单,刘天和其说话时多有奉承。 水长乐心无旁骛地啃起小龙虾,顺便听几人唠嗑。刚进入神域世界,他并不着急。 “你多吃点,太瘦了。”刘天殷勤地往谭琳琳碗里夹菜。 谭琳琳眉头皱成个结,拒绝道:“不吃,我正在减肥,要瘦成一道闪电。” 水长乐看了眼对方盘子的菜,又注意到谭琳琳吞咽口水的动作,知晓对方不是减肥,而是嫌弃被口水沾过的菜。 水长乐不动声色地移开餐盘,又往对方手里塞了串鸡翅,调侃道:“一个冷知识,闪电的平均宽度是五米,谭经理的空间还很大。” 谭琳琳被递了台阶,心情愉悦,几杯小酒下肚,很快进入了健谈模式。 水长乐在一旁听着,汲取了大量信息。 不出意外,季风集团的老总名叫芒安石。 在这回进入神域世界前,芒海年给他发过信息,告知他芒天集团更新了神域系统,能够同步修订画面。 也就是说,即便芒安石再度进入神域世界,神域系统也能通过后台修订,将构建师视觉听觉里的芒安石替换成另一个人。但因为医疗合同的存在,该项修订不会对水长乐发生。 意识到两人又要见面后,水长乐的心情蓦地有几分忐忑。 类似于近乡情怯。 一个多小时的聚餐,水长乐终于将季风集团和这个世界里芒安石的情况知悉了七八分。 聚餐结束,谭琳琳还要回公司加班,先行一步离开。 “长乐,我叫了代驾,一起走不?”刘天双目微醺道。 季风集团给所有中层以上员工都提供了租房福利,水长乐和刘天、刘晨在同一小区。 水长乐看了眼手机荧幕:“不了,我还和朋友约了下一摊。” 刘天不甚在意,只语气揶揄道:“呦,小样,夜生活很丰富嘛。”说罢,拍了拍水长乐肩膀,就和林晨相互搀扶上了车。 水长乐看着代驾的车辆汇入车水马龙中,这才点开打车软件,在目的地地址栏输入了【eveng rose】。 【eveng rose】,一个酒吧,是原著中总裁傅樾和主角受沙鸣初次相遇的地方。 今天是七月七,也恰是两人相遇的日子。 == 季风集团,八十八楼,总裁办公室。 岳佳客第八次饮尽茶杯中的水,打量着办公桌后英俊的男人。 男人正专注地看文件,时不时用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却也不忘反问岳佳客:“你怎么还不走?” 岳佳客在心底长叹一声。 为了留下,他已经战术性喝水一个小时,都快变成水牛了! 这位霸道总裁为何不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两个小时前,岳佳客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飞驰的汽车上。 通过身上的物件,车内的环境,以及对司机的旁敲侧击,岳佳客很快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总裁傅樾的发小兼好兄弟,主要负责当助攻工具人。 比如当主角攻受最初在一起时,发出“哎呦,这个能坚持一个月吗”的调侃。 比如当主角攻还对自己的感情摇摆不定时,表示“我好久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了,你该不会是认真地吧?” 比如当主角攻受感情渐入佳境时,在受面前嚼舌根,跟其普及“总裁有个和你很像的白月光”,让受意识到自己“替身”的身份。 岳佳客对自己所替代的角色表示满意,总裁发小的身份,还是很能影响总裁决定的。 岳佳客注意到车上的时间显示【7月7日】,恰是主角攻受初遇的日子。 在《沙漠月光》的开头,总裁和发小在【eveng rose】泡吧,遇到了在酒吧打工的另一个主角沙鸣。 沙鸣在给两人端酒时,不小心将酒杯倾倒在总裁身上。 总裁本欲发怒,却注意到对方不俗的长相,和他的白月光有八分相似,心生好感。 恰在这时,沙鸣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告知爷爷病情加重,需要做手术。 手术费十分高昂,刚步入职场、没有存款的沙鸣压根承担不起。 情急之下,他想到“卖身救爷”。他来到傅樾身边,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包养自己。 傅樾很生气对方顶着和他白月光相似的脸,做出如此自轻自贱的事情,刚萌生的一点好感消失殆尽,可最终还是和沙鸣签了包养协议,开启了一段孽缘。 此刻,坐车来到季风集团的岳佳客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眼丝毫没有要结束工作意思的傅樾。 不对啊,再不启程,就要错过初遇时间了。 岳佳客厚着脸皮:“傅哥啊,我们要劳逸结合,先去酒吧喝一杯,明天再继续工作怎样?” 办公桌后的男人头也不抬:“没心情。” 岳佳客不懂问题出在哪,只得软磨硬泡,却换得男人忍无可忍道:“要么安静,要么给我出去。” 岳佳客:…… 不是!你一个总裁认真工作是怎么回事? 花花世界在等着你呢! 虐恋情深爱恨纠葛才是你的正事啊! 你这鬼样,我会以为你被水长乐荼毒过啊! == 办公桌后,芒安石揉着太阳穴,压抑着满肚子的火气。 连看了几个策划方案全部漏洞百出,他实在怀疑季风集团的人事部是不是被竞争对手卧底了,怎么能招来这么多饭桶。 芒安石按下内线电话,让秘书送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很快,一个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妆容朴素的少女端着咖啡进来。 “芒总,这是你要的咖啡。” 芒安石示意对方放在桌子上,可那咖啡却以极为诡异的姿态脱手,咖啡液违背地心引力规律,无视牛顿他老人家的棺材板,从办公桌的前方跃出一个大抛物线,悉数落在芒安石身上。 高定西装瞬间沾染上一大片污渍。 芒安石咬了咬后槽牙:“这么远的距离,你是怎么能把咖啡泼到我身上的?” 女秘书一脸楚楚可怜:“我……我不是故意的。” 芒安石:“不是故意的?我问你,今天的会议总结整理好了吗?明天拜访曾总的礼物采购了吗?” 女秘书嘴唇嗫嚅,发不出声,许久,如同回光返照般挺直腰板,十分硬气道:“我也是有尊严的!” 芒安石:??? 房间沉默了一分钟。 芒安石再度拨打内线电话,让人事经理来一趟,并将女秘书的简历带来。 很快,人事经理一脸谄媚地站到芒安石身前。 “这是这个月换的第四个女秘书了,我想了解一下人事部招人的标准。”芒安石面无表情道。 人事经理举止唯唯诺诺:“就……很合适呀。” “合适什么?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一个本科生连vlookup公式都不会用?拉公式五分钟做完的表格磨洋工弄一天?咖啡不会冲行程不会排?我是招个秘书还是请个大爷呢?”芒安石质问道。 人事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小陈她也不容易,父母双亡,爷爷抚养长大……” 芒安石打断对方:“我是做企业,不是做慈善?你这么有爱心,她的工资从你工资里扣。” 没等人事经理辩解,女秘书生气了:“凶什么凶?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就可以不把穷人放在眼底吗?这份工作我不做了!” 女秘书说罢,潇洒地转身离去,临出门还狠狠地甩了下办公室的门。 芒安石:??? 她有事吗? 回答芒安石疑惑的,是沙发上岳佳客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芒安石一脸冷漠。 岳佳客连忙摆手,又给自己灌了杯茶水:“没,没事,就是觉得这女秘书生不逢时了一点。” 女秘书,不施粉黛,清纯不做作,父母双亡,职场菜鸟,不畏强权,和总裁怄气,还有经典的“我也是有尊严的”! 这不就是典型总裁文里职业是秘书的女主? 只可惜这是一本耽美总裁文。 让这般标准化的女主没有用武之地。 岳佳客同情了一把女秘书,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坚持不懈地邀请总裁到酒吧和命定的爱人邂逅。 芒安石被奇葩女秘书搞得有些烦闷,又想到下个月,季风集团和岳氏有项目合作,自己怎么也该卖对方一个面子。 “走吧。”芒安石道。 == 前往【eveng rose】酒吧的路程略显曲折。 先是在季风集团搭乘电梯时,芒安石被实习女生的高跟鞋狠狠踩了一脚。走到大厅时,又被另一个实习生撞得胸疼。最后是开车在马路上,被一骑单车的女学生追尾了。 芒安石脸色铁青。 一旁的岳佳客则暗自发笑。 若非总裁的宿命是个男人,如此高频率撞见灰姑娘款女主,总裁怎么会单身至今? 【eveng rose】是间高级酒吧,室内全水晶砖的设计加上绚烂的射灯,将全场的氛围渲染得如梦似幻。 岳佳客要了离吧台最近的卡座。 岳佳客有他的用意。所有服务生都会往来吧台,这个位置可以清楚观察哪位服务生是总裁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舞台上,酒吧驻场的乐队开始唱跳,酒吧被热情的音乐巨浪覆盖。 芒安石摇晃着手中的鸡尾酒,心不在焉,兴致缺乏。 岳佳客坐到芒安石身旁,故弄玄虚:“傅兄,我最近拜一高人为师,学了点占卜神技,给你算一卦?” 芒安石看了眼身旁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今天格外奇怪,又想不明白奇怪在何处?而且某些时刻,他总感觉对方的说话和口型并不同步,就像影音视频发生卡顿。 不过芒安石没有细想,他将视线转向舞台上唱得歇斯底里的歌手:“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岳佳客保持着神神叨叨模样,没有回答芒安石的问题,而是直达长龙道:“我算到,你今晚会遇见你的r right!”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一滩血红色的酒液爬上了芒安石的衬衫。 芒安石低头看了眼腹部的污渍,又抬头看了眼不知所措的服务生。 芒安石无语了。 他今天是冲了太岁吗? 高定西装惨遭咖啡洗礼,脱掉外套只穿衬衫,又被鸡尾酒□□? 他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 岳佳客也看向服务生。 身材清瘦,一身大小不合的制服穿出了弱柳扶风之感。柔软的黑色头发,水汪且不安的眼,十分符合虐恋情深文里受的设定。 岳佳客很自信自己的判断,但仍旧很严谨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怯怯道:“我,我叫沙鸣,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不知道谁绊了我一下。” 沙鸣说着,似乎是为了力证自己没说谎,拼命在自己的裤脚处寻找,想找到自己是被人绊的证据。 岳佳客心道:你不是被人绊了!你是被命运绊了一下!绊到你的真命天子跟前啊! 果然,芒安石道:“算了,你走吧。” 沙鸣十分感激:“先生,这衣服多少钱,我……我赔给你。” 芒安石:“十二万。” 沙鸣呆住,喃喃道:“这么贵……” 岳佳客打圆场:“我兄弟不会让你赔的啦!” 毕竟马上,你就要委身我兄弟了! 等到沙鸣走远,岳佳客趁热打铁:“那服务生还挺好看的!” 芒安石:“没看清。” 岳佳客心里呵了声。这总裁真傲娇,口是心非。 “我总觉得,他长得有点像谁?”岳佳客暗示道。 见芒安石仍旧无动于衷,岳佳客只好直白道:“你不觉得,有点像金启范吗?” 金启范,总裁心中的白月光。 芒安石想了会,点头:“嗯,是有点像。” 岳佳客看着芒安石平静的神情。哼,小样,挺会装,心中早就翻江倒海了吧? 岳佳客不急。反正很快,沙鸣就会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 果然,十五分钟后,清瘦的服务生脚步跌跌撞撞地来到两人的卡座前。 “有事吗?”芒安石蹙眉,看着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服务生。 沙鸣声音颤得厉害,手指不安地捏着衣服下摆:“先生,你能包养我吗?只要三十万。” 岳佳客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来了!剧情来了! 虐恋情深的开端! 孽缘的初始! “包养?”芒安石嘴角抽搐下,神色还算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我……我爷爷病危,需要三十万,我没钱。”沙鸣目光盯着自己的皮鞋脚尖,声音嘶哑道。 酒吧舞台上,热闹的摇滚乐队下场,换上了一个弹吉他唱情歌的歌手。他轻轻地哼唱道:“他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他不懂爱情把它当游戏……” 岳佳客心底感叹道,好应景啊。 “你什么学历?”芒安石忽然开口问道。 岳佳客和沙鸣同时一愣。 岳佳客:奇怪,原书中没这段啊?总裁包养还挺讲究,还要了解下学历!这年头金丝雀都不好当了。 沙鸣回答:“本科刚毕业。” 芒安石:“哪个学校?” 沙鸣:“s大。” 芒安石晃着手中的酒杯,依旧懒洋洋的模样:“是货真价实的s大?不是什么自考非全日制或撞名的野鸡学校?” 沙鸣感觉被羞辱了,他很为自己母校自豪:“我高考685分上的!” 芒安石终于正视沙鸣:“那你能告诉我,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有无数种方法能筹三十万。可以借贷,可以水滴筹,再不济上网卖惨开通捐款通道?我无法理解一个正常人,还是高材生的脑回路,是会找一个陌生人要包养?” 沙鸣怔了怔。 诶?好像……好像有道理? 自己为什么会冒出找人包养的念头? 一旁的岳佳客:??? 等!等下! 总裁怎么忽然有逻辑起来? 这是被水长乐附身了吗? 总裁文忽然有逻辑,故事还怎么继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87章 芒总裁 酒吧内充斥着妖娆性感的舞姿和觥筹交错的脆响。 一直到沙鸣纤瘦的背影消失在舞池尽头, 岳佳客才回过神:“等……等等,你怎么让他走了?” 芒安石轻晃着酒杯:“怎么?你想做好人好事?我劝你一句,现在骗子太多, 做慈善最好走正规途径,或者调查清楚在做,否则不仅是丢钱打水漂,还可能还助纣为虐。” 岳佳客着急上火:“不是, 你就对他没兴趣吗?” 芒安石眼底浮上几许嫌弃:“你对卖身葬父这种桥段感兴趣?” “别扯我!是你!那服务员长得像金启范啊!” 长得那么像你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岳佳客注视着芒安石,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扇形图般铺展的“三分强取豪夺, 三分痛心疾首,以及四分爱不自知。” 冷漠, 不耐烦,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情绪。 岳佳客想摔杯,构建可以出师不利, 可以中道崩殂,但不能开场就把核心给釜底抽薪了啊! 岳佳客又和芒安石在酒吧磨蹭了半小时。 这半小时内,岳佳客努力地想要曲线救国。 既然“像白月光而包养”的道路走不通,可以主动探索其他道路。 比如“贫穷小受酒吧惨遭调戏, 霸道总裁路见不平喝退流氓。总裁:呵, 男人, 我允许你以身相许。” 比如“清秀小受酒吧玩真心话大冒险, 对霸道总裁主动献吻。总裁:呵, 男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 再比如“清纯小受酒吧被下药,阴差阳错与总裁翻云覆雨。总裁:呵, 男人, 你点的火要自己负责灭。” 然而理想和现实之间是存在差距的, 狗血事件若没有“命运之神”推波助澜,想要靠人为发生,难度巨大。 半个小时后,芒安石起身:“我明早还有个会议,先走了,你继续玩,单我刚买了。” 说罢,毫不留恋地向门外走去。 岳佳客本欲挽留,但想到对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最终作罢,还不如留下来攻略沙鸣。 芒安石走出喧闹的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扑朔迷离的灯火被抛弃在身后。 芒安石倚在街边的路灯柱上等代驾。 橘黄的路灯洒下一片清辉,芒安石没有由来的涌起一阵空虚。就好仿佛心脏有一处空洞,怎么也填凑不满。 代驾来得很快,不到三分钟。 车子经过酒吧街路口时,芒安石侧头,看到一个纤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纯白衬衫,同色系的休闲裤,站在马路口人声鼎沸处。 不知为何,芒安石感觉那个身影在人群里是那么突出,就仿佛周身万物都是静止的,唯有那青年生机勃勃。 芒安石感觉一直空虚的心脏忽然饱满了,就仿佛被撬开一条缝,灌入了一腔温柔。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人海中,芒安石才回过神。 他是太累了吗? 怎么会莫名多愁善感起来? == 【eveng rose】。 水长乐看着舞池中的劲歌热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水长乐挤入人群,努力地想要寻找主角的身影。 或许是芒安石,或许不是。 很快,水长乐看到了岳佳客。 岳佳客没想到会遇见水长乐,一扫之前阴郁,拉着人吐槽起自己的见闻。 “真的,若非构建师不会替代主角,我都怀疑是你顶替了总裁攻的角色。”岳佳客龇着牙道。 水长乐要了杯冰柠檬水,问道:“总裁是叫傅樾?” “对啊。” 水长乐沉思几秒,手指在玻璃杯上摩搓:“有照片吗?我看看。” 岳佳客以为水长乐是想更快锁定攻略人物,翻出手机,划拉几下,递给水长乐。 水长乐看着电子相册中的男人,优越到极致的五官,无论第几次看,都还是动人心魄。 岳佳客不会不认识现实里的芒安石,却对芒安石出现在神域中没有惊诧,并称对方为原书中的傅樾,只能说明,芒天集团新研发的实时更替功能极为成功。 水长乐心下有数,将手机归还给岳佳客。 岳佳客点了一桌小食,毫无形象地啃起鸡翅小龙虾,在成人酒吧兢兢业业地当着美食品鉴者。 岳佳客边吃边发牢骚:“你说,总裁不搞包养这套了,有什么办法让两人产生交集?就是要下春/药,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啊。” 水长乐抿着柠檬水,哭笑不得道:“第一、下药违法;第二、被下药后强迫他人发生关系同样违法。你不要以身犯法,也别让男主成为法制咖。” 岳佳客:“这不为了浪漫的邂逅嘛!” 水长乐:“如果过程中遇到警察扫黄,两人倒是可以一起去警局接受再教育。” 岳佳客仰天长啸一声,虽然嘶吼声在喧闹的酒吧得不到一个眼神。“那你说怎么办?一个大总裁和一个毕业生,不抓马一点,怎么产生交集?” 水长乐看着舞池边劲歌热舞的男女,似乎想到什么:“合法合规的途径也不是没有,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再说,构建条件里并未硬性规定,两人要在一起,不是吗?” 被水长乐一提醒,岳佳客才察觉自己不该钻牛角尖,总想着纠正偏离的剧情,而应该从构建基本要求出发。 正如岳华战队赛前所分析,十强争夺赛的作品全是大众耳熟能详且剧情简单的作品,会出现在这般关键赛事,必定会在构建要求上下文章。 果不其然,《沙漠月光》的基础构建要求有十条。其中最有难度的两条,是要帮忙主角攻傅樾发展事业线,以及帮主角受沙鸣调查其身世。 原书中,除了知晓傅樾掌管着横跨八大行业的巨型集团外,事业线方面并未有任何着墨。对于构建师而言,可以说完全是在未知中探索。 而对于沙鸣的身世,原书中曾提到,抚养其长大的爷爷临终前曾告诉他,他并非其父母亲生,而是领养的。许多读者都以为此处是伏笔,之后会有大反转,比如沙鸣其实身份尊贵,是个不输傅樾的富二代,被虐后华丽归来,让傅樾求而不得之类。 然而不知是作者忘了自己的设定,还是纯粹让老人临终前口嗨,总之沙鸣的身世在后文完全未提及,也没有相关关联剧情。 岳佳客进入神域世界后,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这两条难点上,从未想过本应该水到渠成的感情线会给他当头喝棒,因而心生焦虑。 如今水长乐一提醒,岳佳客才注意到:基础构建条件中,并未要求傅樾和沙鸣在一起修得正果,而只要两人寻得良缘。 岳佳客悟了:“你又要拆cp了?” 水长乐丧心病狂拆cp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水长乐抹了下鼻子,没有否认。 以往他是无心插柳却被人误解,但如今,知晓芒安石会顶替傅樾,他的确想拆了这对官配。 岳佳客将盘中最后一只小龙虾哆干净后,打着饱嗝道:“可以,长乐的决定我都支持,我也想近距离体会一下拆cp。” 水长乐笑了笑,看着杯中在水里起伏的柠檬片。 安石,又要见面了。 这一次,你又会是何等模样呢? == 水长乐按部就班地上了三天班。 芒安石没见到,倒是将季风集团房地产业务摸透了七八分。 事实证明,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机会见面,也需要前置条件的。连人都见不到,压根没有施展空间。 临下班前,工程部经理刘天摸到水长乐办公室。 “老弟,等下下班陪我挑衣服去,哥明天要艳光四射,给我们房地产公司长长脸。”刘天一屁股坐在水长乐办公桌上,两条没法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 水长乐看着对方略显滑稽的耍帅姿势:“怎么?明天要代表公司出席什么重要活动吗?” 刘天:“你都不看内网邮箱吗?” 水长乐这几日都在了解公司业务,还真忽略了。 “太忙,漏看了。” “明天晚上公司在季风大酒店举办公司半年会,季风集团旗下所有版块总公司员工都会参加。” “这样啊。”水长乐眼睛一亮。他正愁芒安石神龙见首不见尾,机会就自动找上门了。 刘天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揽住水长乐:“我们作为房地产公司的双门面,明天一定要惊艳四座。” 水长乐调侃道:“不需要惊艳四座吧,惊艳谭琳琳就够了。” 被戳穿暗恋心思的刘天连着咳嗽几声,嘟囔道:“等你以后恋爱了,就会懂哥的不容易。” 水长乐看着前方的单面玻璃,苦笑一声。 恋爱的酸甜苦涩,甚至是阴阳两隔,他都经历过了。 == 翌日,晚。 季风大酒店,牡丹厅。 季风大酒店作为s市最豪华的酒店,承办过许多重大活动。s市里有头有脸企业的年会,基本都在季风大酒店举办。 牡丹亭是能够容纳120桌酒席的超大空间,此刻座无虚席。水长乐作为房地产公司的一名中层,被安排在中后方位置。 水长乐身旁的刘天十分活跃,如同一只花孔雀般,一会儿向同桌的谭琳琳大献殷勤,一会儿又拿着酒杯到其他桌,与季风集团旗下其他公司的中高层社交。 水长乐则显得兴致乏乏,时不时挑颗凉菜拼盘里的花生放嘴里,更多时候则在放空。 水长乐原以为,今天无论如何都能和芒安石搭上话,现实却给了他当头喝棒。 白天一天的会议,水长乐都只能坐在会议厅的中后方,听着各公司总经理和财务总监做半年度汇报。芒安石坐在第一排,一直到所有公司汇报完毕,才上台进行总结发言。 这也是一天内,水长乐第一次见到芒安石。 至于近距离接触,则完全是天方夜谭。 芒安石进退场都被会议组织者引导,中场休息也是在专门的包间和各公司高层闲谈,作为中层的水长乐根本没有机会近身。 “长乐,你有心事吗?”同桌的谭琳琳看出水长乐兴致低落,开口问道。 水长乐嚼着腌制得过于甜腻的花生:“只是觉得,人和人的距离好遥远。” 在故事里,两个阶级层次天差地别的人,也可以有一百种邂逅方式。但在现实中,即便在同一公司,也能做到遥遥不相识。 不对,现在也不是现实,现实里的两人是隔着“水晶棺材”的距离。 水长乐强打起精神。 既然不是在现实中,便允许各种离谱的相识方式。 水长乐开始回想自己强化训练中看过的各种小说,思考着如何“强行相识”? 要碰瓷式的泼芒安石一身酒? 还是开车追尾对方车子? 宴会厅响起的音乐声,打算了水长乐的思绪。水长乐手掌盖住眼睛,心叹没救了,自己竟然会考虑如此弱智的方式。 果然是爱情让人智障。 宴会厅前方,今天主持会议的女主持邀请芒安石上台做宴会致辞。 水长乐看着台上风度翩翩,说话精简却言之有物的男人。 这个芒安石,和他所认识的每个芒安石都不一样,身上散发着强烈的精英气质,内敛而含蓄。 倒有点现实中芒天集团总裁芒安石的风采。 芒安石发言完,晚宴便正式开始。 有人心无旁骛地吃着珍馐美馔,有人觥筹交错得游刃有余。 水长乐本想趁着敬酒机会,到最前方主桌和芒安石打个照面。然而仔细观察后却发现,想去主桌敬酒的普通员工,都会被一旁的安保不动声色地劝退。 也是,这种场合,心术正或不正,谁都想在高层面前混个脸熟,争取有上进的机会。组织者早考虑到这种情况,不会让普通员工有机会打扰。 水长乐在心中唉声叹气。忽然觉得他批判的小说里,大总裁能接地气地出现在奶茶店、烧烤摊、小公园,甚至是共享单车的租赁点还挺好的。 也或许他不是主角,所以享受不到男主的“亲民”待遇。 水长乐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宴结束,会场再度响起欢乐的音乐。两排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抱着喜庆的箱子,从大门处缓缓迈入。 众人不明所以。 女主持再度上台,宣布今晚的隐藏惊喜。 会务组织者准备了一千两百张彩券,彩券中有1-1200的数字,参会者每人随机抽取一张。 之后由集团高层从摇奖机中抽取号码,对应号码的员工便能获取不同惊喜。 在场众人都很兴奋。 季风集团在员工福利方面从不吝啬,绝不会出现有的公司年会抽奖抽牙膏洗发水这般抠门的行为。 很快,众人都抽取了一张彩券。 水长乐看着自己手中的号码,999。 “哇,好数字,天长地久!”刘天凑过头感叹道。 水长乐看了眼刘天手中的号码,419。嗯,容易被和谐的号码。 季风集团旗下各个公司的总经理依次上台,抽取幸运号码。 季风集团果然很大手笔,每次都抽取十到二十人,奖品有手机、手提电脑、单反相机、季风旗下商超一万元购物卡等。 刘天抽到了单反相机,十分兴奋,对同桌的人表示今晚就开始学摄影技术,以后当大家的免费摄影师。 水长乐看刘天的眼睛就没离开谭琳琳,明白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很是捧场表示以后周末多约户外活动,出大片的任务就交给刘天。 八名总经理抽奖完毕,女主持上台,表示将会抽取今晚独一无二的特别大奖。 刘天凑到水长乐耳边:“我跟你说,这种特别大奖八成都有内幕,以我在前公司的经历,一般都是来讨好老总的。” 活动的组织者一般会通过暗箱操作,让幸运花落大老板,众人再恭维大老板今年要走大运,公司要蒸蒸日上。大老板心情好了,大家日子才能好过。 “有请芒总上台。”女主持道。 芒安石走上台,视线在偌大的宴会厅扫视一圈,平静道:“让我们看看今晚幸运儿是谁。” 其语气波澜不惊,仿佛不是在宣布喜悦的事,而是要抽个倒霉蛋打扫宴会厅卫生。 芒安石情绪不高,只能靠女主持调动现场气氛。 在芒安石抽出号码后,女主持用高八度的声音吊着嗓子喊:“九九九,是九九九号,哪个幸运儿是九九九号?” “我去!”发出惊天一嚎的是刘天,仿若是自己中奖一般,他拼命地晃着水长乐胳膊,祥林嫂般重复着:“九九九啊,九九九啊!” 水长乐有些愣神,看着台上的芒安石。 他以为两人今晚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在此刻却有了戏剧性的发展。 刘天仍在一旁感叹:“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来大奖也能安排普通员工。” “九九九是哪个幸运儿,站起来挥一挥手好吗?”台上的女主持呐喊着。 水长乐站起身,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 这可不仅仅是丰厚奖品,仅此一位、又是老总亲自抽取的幸运大奖,多少都能在总裁跟前混个眼熟,以后升职加薪也多了筹码。 “九九九的幸运儿,请上台。”女主持呼唤道。 水长乐整理下衣冠,走上台。 同之前其他幸运儿一般,水长乐一上台,就被女主持要求自我介绍,分享获奖感言等等。 一通互动结束,女主持才神秘兮兮道:“大家一定很想知道,今晚的幸运大奖是什么吧?猜一猜?” “带薪年假一百天!” “汽车一辆!” “年终奖翻倍!” …… 台下众人此起彼伏。 女主持在众人热情高涨后,这才将手指向投影屏。 投影屏上缓缓跃出一行字——【向芒总提出任何可以实现的愿望】。 台下一阵“哇”的感叹声。 这愿望就像一张空头支票,可以无限大。 女主持笑意盈盈地看着水长乐:“长乐,要想好哦!” 水长乐侧头,看着站在舞台边侧,双手插兜,神色平静的芒安石。 台下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呼喊着略显离谱的愿望。 女主持放下话筒,小声提醒道:“要注意分寸啊。” 水长乐明白,这大奖看似很有噱头,实则是个烫手山芋。 普通人实在难以把握其中的度。 提个小愿望,比如和刚才奖项一般的手提电脑、单反相机等,显得平淡又没创意,浪费了组织者的用心。 可提个大愿望,又难以把握界限。 比如狮子大开口,提个要季风百分十的股份。总裁肯定不会兑现。不兑现又伤了总裁诚信,记恨在心,以后别说升职加薪,怕是连工作都不保。 胆子小点,提个一年带薪年假,或者直接升职,总裁兑现不另说,却会留下投机取巧的印象,以后在公司同样寸步难行。 若提些纯粹物质丰厚的奖励,比如房子车子,季风集团有能力实现,但其最初预算是否有这个金额却难说。如若“不识抬举”,难保以后不被穿小鞋。 一个本该是喜庆的获奖,最终却会演化成职业生涯的博弈。 若水长乐只是个普通社畜,此刻一定已经伤透脑筋。 但这奖励对水长乐而言,正中下怀。奖励公布的第一时间,水长乐就想好了愿望。 水长乐看着台下涌动的人头,举起话筒:“我想和芒总约一顿饭。” 台下沉寂了几秒,随即爆发了起哄声。 “作弊啊,这愿望太简单了。” “你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年轻人,你错过此生最大的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 …… 水长乐没有理会台下打诨,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看向芒安石的方向。 芒安石的视线恰好也望过来。 四目相对。 那一刻,水长乐感觉世界万籁俱寂。 空气变得稀薄,残存的是过往时光里耳鬓厮磨的温存,和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意。 我们终于,又相遇了。 在另一个时空,以另一个身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88章 你喜欢我 傍晚, 城南,清平巷。 水长乐坐在巷边一老旧的塑料椅上,时不时抬手看眼手表上的时间。 眼看时针从六爬到了八,水长乐叹口气, 看着小巷的天空。 城市夜晚的天空被染得光怪陆离, 巷内横七竖八的电线, 又将天空分割成凌乱的不规则碎块。 像一张几何抽象画。 水长乐百无聊赖地给画布分区。 年过半百依然精神矍铄的阿婆从烧烤店内走出, 递给水长乐一装茶水的塑料杯。“小帅哥,我看你坐很久了,等女朋友吧?打个电话问问呗!年轻人别不好意思。” 水长乐哭笑不得:“不是的, 我在等……嗯……上司。” 等到阿姨离开, 水长乐掏出手机, 翻出通话记录, 找到两天前通话记录里未保存联系人的来电, 本想回拨,手指顿了下,终还是作罢。 刚要暗灭屏幕,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正是刚才的号码。 水长乐接起。 “你好, 是水先生吗?我是芒总的秘书。我们现在在清平巷巷口, 请问您说的刘嬷嬷烧烤店怎么走?” “稍等, 我去接你们。” 水长乐拐出巷口时, 芒安石正站在路边。钢铁森林的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全部化成了不重要的背景, 唯有双手插兜的男人灼灼耀眼。 == 芒安石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 扭几下头, 缓解赶场开会、僵坐一天的不适。 此刻,他正坐在一条两米多宽的巷子里,脚下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淌着油渍,上方麻雀喧闹地啾啁,时不时还有老旧的自行车吱吱哇哇从身旁而过。 芒安石的眉头就没舒展开,看着不远处烧烤店口,正拿着塑料筐挑选烤串的水长乐。 五天前,季风集团的半年会上,当水长乐说出“我想和芒总约一顿饭”时,芒安石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通通的声响,就好像忽然装了扩音器。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般生理反应。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水长乐,之前到季风房地产公司开会时,经常会遇到这位采购部经理。 但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战栗,世界先是变得黑白,最后全部融化在那人澄澈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他忍住胸腔内的悸动,努力将仓皇四窜的理智回笼,故作镇静地回答:“可以”。 那人听到他的回答,笑得双眼如月。 为了抑制住几近失控的感官,他在三天后,才让新秘书联系了水长乐,让对方确定约饭的时间地点。 此刻,芒安石看着小木桌上滋滋冒烟的烤炉。 刘嬷嬷烧烤店是半自助形式,可以让店主帮忙烧烤,也可以自己在烤炉上烤。 水长乐端来一个摆满蒜蓉茄子和辣炒花蛤的铁盘,以及一装满生烤串的塑料筐。 “烤茄子太需要技术,我让阿婆帮忙烤了,这个辣炒花蛤也不错,你试试。”水长乐将一次性筷子拆开,递给桌对面的人。 芒安石眉头依旧没舒展,礼貌性地接过筷子。“你怎么会想选这地方”。 虽是水长乐约饭,但作为年中年会唯一的大奖,芒安石肯定不可能让员工付饭钱。他原本还筹划着,如果水长乐说“看芒总安排”,他便带对方去年初新开的“望鸥阁”,人均消费十万多的顶奢餐厅。 结果水长乐直接告知了一个店名,刘嬷嬷烧烤店,听起来就很平民,但到了地方,芒安石才发现比想象中更接地气。 芒安石这辈子就没来过这类店铺,更不会在大街上吃饭。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局促模样,心底甜中泛着涩。 《我师亦我爱》时,他们约定,要在北城的初雪里一起吃烧烤。如今正是炎夏,没有雪,但在酷暑夜一打冰啤加烧烤,也算实现了一半约定。 只可惜,眼前的芒安石没有那段记忆。 水长乐将油腥较多的肉类先放上烤架,一手翻滚铁签,一手拿着秘制的调味料点撒。 “芒总肯定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吃点大众食物,感受下市井烟火嘛。”水长乐将很快烤好的五花肉串放到芒安石盘中。 芒安石的眉头皱得快连成一线,这五花肉串看起来肥瘦相兼,香气扑鼻,但看到它来自那裹了经年累月油污的烧烤炉,芒安石实在难以下咽。 出于礼貌,也想让员工能感受到其亲民,芒安石强忍不适,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肉香混合着五香粉和孜然粉,瞬间征服了所有味蕾。 比高级日料店的烧鸟还要出色。芒安石评判到。 “好吃的,你怎么发现这么偏僻的店。” “也是同事带过来,感觉很合胃口。” 芒安石点头,继续享受着水长乐的烤串服务,中途又有些不好意思,帮水长乐倒了几次冰啤。 芒安石原以为,水长乐将幸运大奖选成“约饭”,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比如在饭桌上展现自己的才能和卓识,获得总裁青睐赏识的机会。 比如十分隐晦地提下生活困难,待遇不公之类,获得加薪机会。 亦或者直白点,趁机毛遂自荐,让事业更上一层楼。 然而他所设想的都未发生,水长乐只是专注地烧烤着,偶尔开口,也是说些城市逸闻、市井风情,决口不提工作之事。 芒安石能从对方的言谈中,感到水长乐的博闻广识,以及对生活的热爱。 饭局过半,芒安石愈发欣赏眼前人,也起了惜才提拔之心。 芒安石主动道:“长乐,你对安家咀这地方有什么看法?” 安家咀是城东一个典型的城中村,凤祥河恰好从村里穿过。村中破旧的平房和村民自建毫无审美的楼房交错,村中小路横七竖八,长年积满了路边摊的垃圾污水,可谓脏乱差的典型代表。 水长乐这几日闲着翻看公司业务,恰好对其有印象。 “安家咀应该是整个城市中最后一块超黄金地皮了,其能成为应届生租房圣地,不是没道理的。” 安家咀环境差,但破楼房里的格子间,却比不少环境优雅的小区贵,就因为其地理交通位置极为优越。绕村有三个地铁站和六个公交站,离村向东四百米是cbd,向西两百米有正高速建设的软件园区。 企业众多,商超遍布,美食丰富,交通便捷,租金又是该片区域里的低洼,因而许多应届生愿意忍受城中村的简陋差乱。 “前几年市政有放出要改造安家咀的消息,许多房企都虎视眈眈吧?不过我印象里,好像因为村民要价太高,最终都望而却步了?” 芒安石点头:“是的,这种本地宗族势力多恶霸,联合全村狮子大开口,导致了如今拆不起的局面。” 水长乐笑笑,不以为意。“往人性善的方面想,或许是故土难移,或许老人不愿离开熟悉环境。毕竟人的区别很大,不同成长环境会造就不同想法。” 就好像都是芒安石,因为在不同的世界经历不同的成长背景,便有了鲜活但差异巨大的灵魂。 芒安石:“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哪那么多情怀。我今年就打算拿下安家咀。” 水长乐点头,企业家就需要迎难而上的精神。 芒安石见水长乐没有反应,主动道:“你在季风房产多久了?” 水长乐一愣,仔细回想了下人物设定,才道:“五年了吧。” 芒安石:“没想往上爬吗?” 水长乐本想说“随缘”,又想到企业家肯定不喜欢太佛系的员工,只得道:“尽人事,知天命。相信付出总有回报。” 芒安石:“我看过你的履历,很优秀,不过要再往上走并让人信服,还需要点成绩。安家咀的项目,有没有兴趣试试。” 水长乐心底暗叹,他还真对拆别人的家没兴趣。 我只想和你叙个旧,再谈个恋爱。 可惜水长乐不能说。 “感谢芒总赏识,我定会全力以赴。” == 吃完晚饭,已经临近十点。 烧烤店外有同样吃饱喝足,脸上带着餍足笑意的人,也有哼着歌结伴而来,准备开始夜生活的人。 芒安石看着愈发热闹的人流,心底空落落的。按理说,他已经达成了员工愿望,可以让秘书过来接送他离开。 可看着眼前人谈到感兴趣话题时神采飞扬,吃到满意的烤串眉舒颜笑的模样,芒安石蓦地涌起几许不舍。 水长乐付完款,看着仍坐在小木桌前发呆的芒安石:“芒总,要不要一起饭后消食?” “嗯?” “这附近有个小文创园,就在这片老街巷中,是最近很火的网红打卡地,芒总要一起去看看吗?” 芒安石对装些彩灯,搞几面伤感文字墙,硬凹小资又千篇一律的网红打卡地毫无兴趣。 但看着身前比夜风还温柔的水长乐,芒安石不由自主道:“可以。” == 十八番是位于老街巷中的小文创园,说是文创园,其实也就是在一片古宅中多开设了几间咖啡厅,工艺品店等。 斑驳的砖墙上喷满了诸如“我在十八番想你,像想念一场经年累月的雨”这般狗屁不通但听起来很伤感的文字。 园内多是结伴而来的年轻男女,或拿着相机搔首弄姿,势要留下能惊艳朋友圈的照片,或在咖啡厅的小桌旁促膝长谈,耳鬓厮磨。 水长乐和芒安石两个大男人并肩而行,反倒成了园内独特一景。 在拒绝了六七个上前找两人要联系方式的男女后,芒安石忍不住开口:“要不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水长乐答应了声,半牵住芒安石的胳膊,往园区的西门方向前进。 芒安石感到肌肤上指肚的温热,身体一僵,却还是任凭对方拉着自己。 西门外是一条小巷,或许是没有造作的夜灯和装文艺的店铺,极为冷清,和园区的热闹格格不入,冷清到能听见巷旁人家家中的犬吠和婴儿啼哭。 水长乐将人带到巷子深处一间两米宽不到的门面,一个老伯正在收摊。 “阿伯,两杯甘蔗汁,两个炸面包。”水长乐道。 阿伯裤兜上挂着个收音机,正在听夜晚广播的调解节目,看到水长乐,摆摆手:“不好意思年轻人,要关门了。” 水长乐:“我们打包走,不坐店里。” 阿伯点头,手脚麻利地拿了根甘蔗削皮,放入专门榨甘蔗的仪器中,又从橱窗中夹了两个小面包。 水长乐拎着打包好的塑料袋,将人带到巷中一大榕树下,树下有一石板做的圆桌和四张圆凳。 “这家炸面包非常传统,配上鲜榨甘蔗汁是一绝,你试试。”水长乐熟络地将食物塞到芒安石手中。 芒安石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没拒绝水长乐的好意,咬了一口,面包内有卤蛋、炸香肠和咸肉,中不中洋不洋的结合,倒别有风味。 水长乐低头在袋子里摸了摸,递过一塑料膜和硬纸板包装的小饰物。“这个送给你。” 芒安石看着手中的小礼物。这是刚才在文创园内,水长乐在一卖文创用品的小店买的。应该是别在包包上的挂饰,形状是碗铺满了肥牛卷的乌冬面。 芒安石终于忍不住:“你平时都这样送礼吗?” 芒安石实在不解,水长乐的言谈举止都很优雅得体,按理说应该是颇有分寸,识大体的人。 若说请第一次聚餐的上司吃烧烤,还能说是“体验不一样的滋味”,可第一次送礼送个五十块不到的廉价饰品,便有些一言难尽。 这种行为,很难不让人怀疑,水长乐请客户吃饭唱k,会去团购网上团购张299包四菜一汤和果盘的六小时欢唱特价中包券。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仿若踩到狗屎的表情,胸口微微发痛。 他们当初约定了很多事情。 要在初雪里吃烧烤。 要找到一份不会断的乌冬面。 要走遍北城深巷中每一家老店。 如今,愿望只能实现个潦草的轮廓。 没有初雪,但有烧烤;没有乌冬面,但有乌冬面的挂饰;没办法走遍每一家老店,但好歹一起去过。 也算兑现了一点当初的承诺,虽然芒安石已不记得。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双眸在夏夜的月光中很明亮。“没有,你是第一个。” 芒安石感觉心脏忽然长了一片摇曳的芦苇丛,被挠的发痒。他轻咳一声,没敢直视水长乐的视线。 两人坐在石凳上,话题十分跳跃地东拉西扯。 一直到十一点半,手机铃声响起,水长乐看了眼,是芒安石的秘书。看情况是等候很久,又不敢打芒安石的电话,怕打扰总裁。 水长乐也不为难打工人:“司机在等你了。” 芒安石点头,整理了下衣冠,起身,正要向前迈步,脚下一个打滑。 水长乐眼疾手快,急忙一伸手,揽住了芒安石的腰。 芒安石的唇擦过水长乐的耳廓。 良久,两人静静对视,谁也没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芒安石忽然道。 这一晚,水长乐的行为举止,都让芒安石有种云里雾里的怪异感觉。刚才那一瞬,看着对方如一旺泉水般莹润的瞳眸,和眼底真情实意的关切,芒安石豁然开悟。 一个人浪费一次能心想事成的机会,只求和你吃顿饭。饭局上不求触手可得的升职加薪,只和你谈星空和哲学。 这能是什么? 这只能是喜欢。 若一个平凡男人觉得其他人喜欢自己,那大概率是自我感觉良好,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但若是芒安石,一切就合情合理,十分符合逻辑。 水长乐没料到芒安石忽然问这么一句,愣了一下。 石凳旁有一面红土和石块和成的墙,墙上藤蔓遍布,爬满一串串不知名的橙色小花,像等待燃烧的鞭炮。 水长乐看着眼前人,心底的鞭炮在轰鸣。 许久,水长乐坦荡道:“是啊。” 直视自己的内心,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从《天生星光》起,亦或更早,他就动心了。 情知所起,仍一往情深。 哪怕眼前人不记得山盟海誓,哪怕他并非为自己奋不顾身的芒安石,但他仍旧是喜欢。 芒安石看着眼前人光明磊落的模样,一时语塞。 向他表白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成千,他向来厌烦,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 可“那我劝你不要喜欢”的话挂在嘴边,最终却没掉落。 他对水长乐的确有点兴趣,但没到想谈恋爱的程度。 可拒绝这份坦率的爱意,他又有些不舍。 他也不清楚,水长乐这份未曾相处就直言的喜欢中,有没有掺杂其他东西,比如他想谋求上位,比如他可能是商业间谍。 芒安石的脑中冒出一张树状图,在激烈的推敲、选择、排除后,芒安石想到了最佳解决方法。 是他朋友们和注定不会结婚的对象谈恋爱时常用的解决方法。 “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水长乐:“什么?” “我们是不可能的,喜欢我没结果。但我们可以签订情人契约。我可以给你想要的,钱,地位,但我要求结束这段关系时,希望你可以不要胡搅地蛮缠离开。还有,我们不是情侣关系,不是恋爱,只是甲方乙方。”芒安石说着,看着水长乐发怔模样,忽有些于心不忍,补充道,“当然,分手时我会给你非常丰厚的分手费。” 水长乐没想到,自己的告白会得到这般答复,他顿时—— 有点想笑。 水长乐努力许久,才控制住自己不让笑出声。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微微抽搐的面部,以为对方伤心难过,顿时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绝情寡义。 “可以。” 芒安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水长乐答应了。 芒安石蹙眉,他还以为水长乐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至少会矜持地思考几天。 他是爱惨了自己吗? 还是别有所图? 水长乐看着忽然陷入沉思的芒安石,仍旧强忍着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自己的表白换得一份“情人契约”,的确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 不过细想想,原著里的总裁傅樾也是个能签包养契约的“傻叉”,芒安石被灌输了相同的人生阅历和世界观,能有这般思维也不奇怪。 若其他人说出“情人契约”,水长乐大概会给其进行一番“人生而平等”“感情不是交易”的教育,但从芒安石嘴里说出,水长乐只觉新奇中带着喜剧感。 水长乐凝视着芒安石,眼底除了深情,还多了几分“关爱智障”的温柔。 在水长乐看来,芒安石受原著影响,避免不了一些总裁的“智障思维”。但希望其总裁思维只停留在智障层面,别发展成法制咖。 芒安石不确定道:“你真的答应了?不是男朋友,你不能干扰我的生活,听从我的安排,你明白这份契约的意义吗?” 他第一次签情人契约,业务不熟练,交易对象答应得果断,他反倒犹豫起来。 “是的是的,我都懂。”水长乐对“被智障”的芒安石多了几分怜爱。 水长乐会直接答应,还是因为和芒总裁接触太难。他好不容易开了个挂,抽中了年会大奖,方能和芒安石有所接触,下一次拥有如此幸运,也不知猴年马月。 芒安石提出的“情人契约”,虽是总裁小说里最让人翻白眼的存在,却大大增多两人接触机会。 == 芒安石被司机接送回家时,已是半夜十二点。 芒安石没有回城东的别墅,而是住在集团附近的豪华公寓内。 城市已进入半休憩状态,周边写字楼内还亮着的几窗灯火,是社畜在燃烧生命力。 “哇!你终于回来了。” 公寓是独户大平层,芒安石一开电梯,就看到站在大门口打手游的岳佳客。 “我打了十盘吃鸡才等到你。”岳佳客抱怨道。 芒安石不以为意,指纹划开电子锁,“等我干嘛?” 岳佳客在心底腹诽,还不是你天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出差,害他遍寻不到人,根本没法开展构建。 真不理解一个总裁文里的总裁那么敬业是干什么? 岳佳客面上热情洋溢:“还能干嘛?这不想你了。” 芒安石本想反问“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吧?”又想到对方是合作方家的少爷,便也不驳其面子,给对方倒了杯苏打水。 岳佳客擅长找话题,即便芒安石不搭话,他也能通过自问自答,让场面不尴尬。 芒安石心不在焉,看着窗外夜幕,若有所思。 许久,在岳佳客谈到圈子里一富二代包养了一新晋小花时,芒安石忽然开口:“我也包了只金丝雀。” “你也包了只金丝雀,那好啊,噗……” 岳佳客慢半拍反应过来,一口水呛得差点缓不过气。 “金丝雀?”岳佳客不可思议,爱岗敬业的总裁忽然开窍了?终于找回总裁文该有的人设了? 芒安石看着窗外大楼星星点点的灯火:“嗯,是挺有意思的一只金丝雀。” 岳佳客一屁股从对面的沙发坐到芒安石身旁:“什么模样的?有照片不?带出来给兄弟们看看。” 芒安石将视线从远处拉回岳佳客身上:“我一下属,叫做水长乐,看就不用了,我和他签了合同,哪天腻了就结束关系。” “水……水长乐?”岳佳客表情犹如吞了一坨巧克力味的屎,复杂极了。 他这还在为和芒安石见一面而犯愁,他的搭档已经直接达成了亲密关系成就?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你确定是金丝雀?”岳佳客问。 芒安石看着对方奇怪的表情,以为对方在质疑,不知是回答岳佳客,还是在回答自己的内心,故作轻巧道:“是啊,玩玩而已。” 岳佳客沉默,看着芒安石的眼睛里透出同情。 你确定是你玩玩?而不是被玩玩? 你可不知道,水长乐是万花丛中过,让花哭天喊地变成残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还要用尘土拼出“我好想你”的绝唱。 岳佳客拍了拍了芒安石的肩膀,搞得芒安石一头雾水。 岳佳客:看在你是一位兢兢业业还知法守法的清流总裁份上,希望水长乐能手下留情。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89章 安家咀 季风房地产公司。 水长乐端着咖啡, 半倚在打印室的墙上,看着立式打印机吭哧坑次地往外吐纸。 打印机款式有些老旧,运作久了,时不时便会罢工或卡纸, 需要水长乐清理纸张, 重启机器。 近半个小时, 水长乐才打印完一摞安家咀拆迁的资料, 正要离开打印室,忽然听到茶水间的谈话。 “水经理这是搭上东风,要平步青云了呢。” “让芒总亲自钦点负责项目, 真是好手段。” “你以为人家用幸运大奖的机会和芒总吃饭就只吃饭?天真了。” “不会桌上吃着饭, 桌下腿交缠吧?” “谁知道呢?呵呵。” 水长乐耸肩, 这设计办公室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将打印室放在茶水间里面的房间。被迫听八卦, 八卦主人公还是自己,这感觉太微妙了。 水长乐听外面的人似乎短时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不躲闪, 坦荡地走出打印室,甚至朝咖啡机前的两男一女点点头才离开,留下三张僵硬的脸。 回到办公室, 刘天恰好摸了过来。 “长乐, 帮我看看这新发型如何?理发师说显年轻。”刘天的大头蹭到水长乐跟前。 水长乐放下咖啡, 打量着刘天一言难尽的发型。 “嗯……这个理发师, 很有语言修饰天赋。” 显年轻,可以是十八风华的年轻, 也可以细伢子穿开裆裤一身泥的年轻。 刘天没听出水长乐的婉转, 自顾开心道:“我今晚约谭经理吃法餐, 你也一起来。” “去当电灯泡?” 还是高瓦数的。 刘天:“孤男寡女的,我怕谭经理不自在,等吃得差不多,兄弟你找个借口适时离开,独处不就水到渠成了?” 水长乐无奈摇头。 刘天没有有红颜忘兄弟,揽住水长乐:“长乐啊,有些人就是嫉贤妒能、爱嚼舌根,咱行得正坐得端,无所畏惧。” 水长乐不以为意。 他知道刘天是在安慰自己。 自从三天前,芒安石亲临季风地产开会,并在会上指定水长乐牵头安家咀项目,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就没停止过。 职场的闲言碎语,无非也就是“卖身上位”这类老调重弹。 刘天很是义愤填膺:“你的业绩、履历、能力放在这呢!芒总又是那么明月清风一个人!明明是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硬被那些职场loser编排成武则天与李治。” 刘天越说越激动,拍着水长乐肩膀:“咱行得端坐得正,你跟芒总清清白白,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当面给他一逼兜。” 水长乐被拍得咳嗽,摆手道:“没关系,我又不活在别人嘴里,无所谓。” 更何况,他跟芒安石,的确不算清清白白。 虽然安家咀的项目是在他们开展“见不得光”的关系前敲定的,可水长乐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对众人说:“我们是签订情人契约!但我是靠能力被赏识拿下项目的!”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水长乐点开,发现信息竟然来自芒安石。 【芒:今晚一起吃饭,晚点我给你发地址】 水长乐挑眉。 不是请求,不是征询,直接规定了他今晚的行程,果然很符合霸道总裁的气质。 水长乐思索自己要不要像霸总文里小白花女主回个“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你懂不懂得尊重人!” 思考几秒后,水长乐作罢。 他又没女主命,一会芒安石不懂欲拒还迎,回个“那算了”,他可如何是好。 从他们签订《情人契约》后,除了几天前开会,正大光明见过一面,水长乐便和芒安石没了联系。 水长乐还吐槽过,一个总裁,高价签订契约却连个面都不见,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千里送金钱,只为打水漂听个响的精神。 水长乐对刘天抱歉道:“天哥,今晚不能陪你和谭经理吃饭了,你自己加油。” 刘天狐疑地看着水长乐:“你这是……恋爱了?” 水长乐一本正经道:“不是,在尝试进行一种不道德的关系。” == 安家咀,狗盆街,李大力牛肉店。 店铺很小,仅有四张桌子,店主在店外多添置了十多张折叠桌,光明正大地占用街道。 屋子的一半是放食材的玻璃柜和几口大铁锅,蒸腾的白气混合着牛肉的香气,侵袭着人的鼻孔。 过了饭点,屋内不再人头攒动,但芒安石和水长乐仍坐在街道的位置上。 水长乐环视一圈周边环境,调侃道:“我还以为芒总会请我吃山珍海错,带我见见世面呢。” 作为霸总,不就该出入米其林三星一掷千金?来吃街边小店,实在让人为霸总的财务状况担忧。 季风集团不会财务赤字到不能挽救了吧? 芒安石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水长乐会说这话。“我以为你喜欢这种街边小店。” 水长乐假装认真:“其实我也想体验下不同生活的。总裁情人不都拉菲点两瓶,一瓶喝,一瓶泼吗?” 芒安石:…… “我下次带你喝拉菲。”芒安石用纸巾擦着折叠桌面,“你不是负责安家咀项目吗?我想着顺带来实地考察下。” 水长乐挑了下眉。 他这几日都在翻阅安家咀的资料,知道若能拿下安家咀项目,对季风集团的发展可谓有里程碑的意义。 芒安石重视到亲力亲为地考察了。 水长乐装作恍然大悟模样:“原来是这样。那芒总,我们现在是在履行上下级关系,还是契约情人关系?” “嗯?” “难道芒总是打算工作约会两不误?跟契约情人聊工作?花一份钱得两份工?”水长乐表情里写满“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芒安石有点整不会了,对方为何能如此坦率地将“契约情人”挂在嘴边? 这不算什么好词吧? 怎么整得跟“模范标兵”一样很光荣似的。 还有和金丝雀谈工作要支付另外的价格吗? 芒安石还是第一次签“情人契约”,对行情不了解。 “那……我让陈步给你开个加班费?”芒安石征询道。 陈步是水长乐的直属上司,季风地产的总经理。 水长乐憋笑,芒安石这霸道总裁当得,业务也太不熟练了。 水长乐伸了个懒腰,故作大气道:“算了算了,你给得足够多了。” 芒安石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继续擦拭已经干净得能反光的桌面。 趁着等菜功夫,水长乐决定坐下调查问卷:“芒总,你身边没有心脏不好或者有肾病的朋友吧?” 芒安石迷惑:“问这干嘛?” 水长乐:“了解一下我的生存环境。” 毕竟总裁文里最可怕的,莫过于总裁的白月光。比白月光更可怕的,是病弱的白月光。 若有这类人存在,主角的肾一般保不住。 水长乐虽然挺想逗这眼前的芒总裁,可不想被割腰子。 芒安石想了下:“应该没有。” 水长乐点头。 除了白月光,总裁文里第二可怕的,应该是总裁的父母。 不过其手段一般只为拆散鸳鸯,比被割肾好多了。 水长乐仔细回想了下原文,对总裁傅樾的父母似乎鲜有着墨,只记得其父是大企业家,其母是国际知名的画家和艺术品收藏家。 既然是艺术家,应该不会庸俗地掏出一张五百万的支票叫他离开芒安石吧? 或许会掏出一张《蒙娜丽莎》?这才符合艺术家的气质。 不要问《蒙娜丽莎》不是在卢浮宫吗这种问题,总裁文不需要逻辑,问就是卢浮宫的画是假的,总裁的祖辈直接从达芬奇那买的。 店主李大力端来牛肉羹汤和卤牛肉,打断了水长乐不断扩散的思维。 卤牛肉香气扑鼻,澄澈的牛肉汤汁中飘着姜丝。 芒安石递过筷子道:“这卤牛肉在网上评价很好,据说是传统的中草药加上东南亚的香料混合调味的。” 水长乐:“你以前来吃过?” “没,第一次。” 芒安石没有说,其实他对这次约会,还是用心的。虽说的确是想来安家咀考察,可他也想让水长乐的口腹之欲得到满足。芒安石第一次下载了美食点评的app,搜了二十分钟,才找到了这家被网友称为“隐藏宝藏”的店铺。 水长乐的确饿了,很快品尝起面前的美食。 牛肉羹裹满地瓜粉,入口顺滑又不失嚼劲。汤头看起来澄净,喝起来却不寡淡。 卤牛肉选用的是肥瘦适中的部位,肉质饱满,奇特的药膳香别具一格。 “确实不错。”水长乐心满意足道。 芒安石看到对方满足得眯起双眼,心跳快了几拍,胸口像摇晃了许久的啤酒忽然开盖,有什么东西满得要溢出来。 芒安石没敢再看,埋头吃饭。 不一会,店主又走过来,在两人桌上放了一小份牛百叶。 “我们没点这个。”芒安石道。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精神。他笑得热情:“我看你们眼生,第一次来的吧?这份送你们尝尝,这酱汁可是我独家秘制。” 不得不说,店主很会做生意,懂得施小惠套大狼,难怪回头客络绎不绝。 两人表示感谢。 结账时,店主还硬塞了两串烤牛里脊到两人手中,两人拗不过。 “你们不要和大力客气啊。”坐在店铺角落,两鬓斑白的老者忽然道。 水长乐和芒安石看过去。 店主解释道:“这是我父亲。” 水长乐打招呼道:“老爷子好。” 老人却没有回应,而是看着墙上摇晃的挂扇,嘴中喃喃自语。 店主一边收拾灶台一边道:“老人家有些痴呆症,时好时坏的。” 水长乐表示遗憾,安慰了对方。 离开时,水长乐听到老爷子哼唱:“雨好大,风也大。紫色的小孩在墙里,红色的婴儿在路口……” 两人走出店面。 沿街挑担摆摊卖菜的商贩皆已散去,徒留一地烂菜梗和血水。 芒安石走离牛肉店十多米后,开口道:“这老板李大力倒是个热情之人,可惜冥顽不灵。” 水长乐:“嗯?” 芒安石解释到,他会特地挑选这家牛肉店用餐,一来的确是牛肉风味佳,口碑好,二来则是因为李大力是拆迁安家咀工作的刺头。 芒安石在搜到李大力牛肉店时,总觉这名字耳熟。翻开四年前季风集团关于安家咀的内部报告书,果然看到这名字。 四年前,政府放出要改建安家咀的消息后,北城乃至全国有实力的房地产公司都盯上这块肥肉。 北城最后一块未开发的黄金地段,若能拿下,未来十年的业绩都不发愁了,甚至能将企业推上新量级。 尽管政府未正式招标启动,各家房企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深入安家咀考察,给自己增添筹码。 然而考察后,各家房企才发现,安家咀是根难啃的硬骨头,不,是咬不动的大铁棍。 一方面,安家咀内几乎是一个宗族的人,乡里乡亲十分团结,在坐地抬价的事情上几乎没有商量余地,狮子大开口得理直气壮。 另一方面,安家咀内违章搭建的情况十分严重,尤其是拆迁消息传出后,甚至有村民连夜盖楼,两层变八层。政府的征地赔偿里,肯定不会计算这些违建面积,但在实操中,以村民的团结和强横,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季风集团的调研团当初也出了一份报告,表示安家咀项目开展难度极高,就算可施行,以乡民的贪婪,怕是不能盈利还要被狗咬。 报告内还列数了几位“难以攻略的对象”,包括村中几大恶霸,乡绅,宗族里有话语权的长老。 这些人话里话外理由纷呈,最终目的不过漫天要价。 但其中却有一奇葩,便是这李大力。没有理由,没有讨价空间,不同意任何形式的谈判,对金钱视如粪土。 听到这,水长乐推测:“或许是因为老爷子?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故土难离,对熟悉的环境更有安全感。李大力是个孝子,不愿老人家晚年再流离?” “或许吧。”芒安石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杂货铺。店门口摆着两个大冰柜,看店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背心大裤衩,拿着一蒲扇,坐在一小木凳上悠然自得。 芒安石:“世人各有活法,无法说哪种生活方式谁对谁错。但社会总要发展,不可能迁就所有人,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水长乐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强权者、上位者、掌握话语权者,终能有一套符合他们需求又冠冕堂皇的说辞。历史便是被他们推动的。至于孰是孰非,只能让后来者言说。 水长乐换了个话题:“既然安家咀这么难搞定,几年前就让那么多大房企望而却步,让政府搁置项目,芒总怎么忽然又有信心卷土重来?” 芒安石也不隐瞒水长乐。 四年前从安家咀无功而返后,季风集团并未完全放弃。 安家咀的地理位置太好,拿下安家咀,不仅能让房产企业有量级突破,再结合季风集团的多维拓展运作,能给整个集团带来战略性发展。 因而在所有人马都铩羽而归后,季风集团却开始陆续布局,打算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来达成其目的。 这几年,季风集团专门请人在安家咀传播舆论,干扰人心,离间乡民。 其实在是否拆迁搬迁这件事上,整个安家咀的原住民并未有其所表现的万众一心。 这片土地内,有人建独栋小洋楼,也有人水泥砖瓦小平房,甚至铁皮屋都屡见不鲜。 居住条件差又囊中羞涩,没能力改善居住环境的村民,早就想通过拆迁获利。他们“抵制拆迁”,并非真的抵制,而是听信了村中领头人所谓“通过抵制的方式可以获取更多补偿和财富”。 而条件相对好的村民,部分也不排斥拆迁,但同样存着“能多占便宜一定要占便宜”的心理。 “抵制”对他们而言,是策略,并非真心。 于是当政府和开放商真的撤退,彻底搁置安家咀重建方案,这群人拆迁暴富的愿景落空,自然心生不满。但碍于所谓宗族团结和乡民和睦,不能表现出来。 安家咀就是一片沉默的火药地,季风集团只需丢下零星的火苗,便能引爆这份虚假的和平。 “所以,你做了什么?”水长乐好奇道。 芒安石:“放心,都是合法合规的事情。某些同行房企强拆伤人甚至闹出人命的事,季风可不会干。” “多合法?”水长乐挑眉。 芒安石:“就派些人煽风点火下。比如去村民店里吃饭,讨论其他地方跟从政府,拆迁致富,过上幸福生活;比如给村民讲些含沙射影的小故事,其他地方拆迁时,村长用其他村民做筹码给自己争取利益,将村民蒙骗鼓里;再比如给村民画饼,如果当初拆迁,有新房住有钱拿,生活过得多舒坦。” 芒安石顿了下,丝毫不觉自己不道德,看着远处夜空的上弦月:“只是阐述些事实,至于听众如何理解,听完有何感受,我可控制不了。” 水长乐笑了声。如是总裁文里的正牌主角,听到总裁这番言论,估计会怒发冲冠,义正言辞地教育总裁“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之后双方再经历一系列拉扯,最终以总裁洗心革面,认识到自己错误,放弃拆迁他人的村子画上句号。 可惜他不是。 某种程度上,他也认同芒安石的社会发展理论。 城市总要不断发展翻新的,这是人类社会的规律。一切负隅顽抗,都会在时间长河里消融。 水长乐:“芒总这般努力,成效如何?” 芒安石眉眼飞过一抹得意:“如今谈拆迁,除了几个钉子户,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水长乐打趣道:“芒总就不怕给别人做了嫁妆?” 芒安石自信道:“我势在必得。” 水长乐点头。其他男人豪言壮语,只让人觉得没有逼数瞎自信。换到芒安石身上,只觉这男人风采奕奕,结果必定如愿。 十点十分,城中村的夜生活拉开序幕。 小街巷道,到处都有简易餐车热气缭绕。 在牛肉店吃太饱,水长乐和芒安石都没有夜宵的心情。 水长乐低头看了眼手表,忽然开口:“芒总,这夜还早,要不找点娱乐消遣下时间?” 芒安石愣了下,侧头看身边人。 餐车上挂着电灯泡和霓虹招牌,大锅和铁板上弥漫出水蒸气和烟气,让街巷都陷入一种暧昧的模糊中。 摩肩接踵的人群都化成了背景板,唯有水长乐的眼睛明亮如月。 芒安石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水光。明明气质清冷的一个人,在这份红尘烟火里,竟有几分勾人心魂。 芒安石的喉咙滚了下,不自在道:“我们两人?” 水长乐:“当然。” 芒安石的思绪游离起来。 这夜色撩人,他的金丝雀邀请他过夜生活,还能发生什么? 说出来或许没人相信,芒安石的性经历为零,实在不符合霸道总裁们平均一夜七次,“给他一个动物园,他能还你一个魔兽争霸”的设定。 一来芒安石清心寡欲,早年忙学业、后来拼事业;二来芒安石的确不太瞧得上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用其他富二代的话说,以芒安石的脸,包谁都是芒安石吃亏。 哪怕和水长乐签订了“情人契约”,芒安石也未曾往该方面设想过。 如今金丝雀主动求欢,芒安石反倒心慌起来。 不过芒安石毕竟见过世面,平日一些推不开的聚会或商务应酬里,其他人如何放浪形骸,他也冷漠地看在眼底。 芒安石轻咳一声,很快镇定下来,脑中浮现该片区域的地图,圈出了周边两个五星酒店。 他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奉行简单保守,没有一些富二代爱玩野战,搞刺激的毛病。 芒安石故作平静:“可以。” 水长乐:“那我来安排?” 芒安石咳了声,没料想对方业务如此熟练。 该不会不是第一次当金丝雀吧? 不知为何,这种可能让芒安石极度不舒服。 最终,芒安石还是稳重道:“行,你来安排。” 说罢,芒安石有几分惴惴不安。他也是第一次养金丝雀,经验匮乏,若水长乐有什么怪异癖好,比如喜欢野战之类,他该配合吗? 不对啊。 怎么反过来了? 不该是雇主有怪癖,金丝雀担惊受怕又不能拒绝吗? 当然水长乐真要野战——他也不是不能满足。 芒安石在期待和不安中煎熬着。 直到他的面前出现几个大字——【郑金花足疗店】。 芒安石:??? 水长乐:“我刚进安家咀时就看到这店,最近正好腿酸,来放松下。” 足疗店的装潢颇有年代感,马赛克拼接瓷砖,墙上贴满边缘泛黄的明星海报,临窗的沙发是拉到废品回收站还要收处置费的破旧。 店内空荡荡的,没有人。 水长乐喊了一声,内屋的门帘掀开,一个体型壮硕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中年妇女眼睛一亮:“哎呀,年轻人,有眼光,小罗,快给客人倒两杯茶水。” 芒安石和水长乐被半推半赶至沙发,手里塞了张塑料封膜的价目表。 中年妇女滔滔不绝:“我跟你们说,十里八村我这是最便宜的!泡脚加四十分钟按摩39元,泡生姜艾草套餐69元,去湿气,促进血液循环;牛奶枸杞套餐79元,美容去死皮……” 中年妇女唾沫星子满天飞,芒安石从迷茫中缓过神。 芒安石平日常去会所按摩,正经会所,健康按摩。 偶尔不得已应酬,或者被狐朋狗友拉上,也会去有经营不正经业务的会所,当然他没参与不健康按摩。 每次按摩,健康消费小几万,其他人不健康消费则不上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39元的按摩!他给泊车小弟的小费都不止这个数。 一个瘦小的男子端着两个一次性杯子,从门帘后走出,递给芒安石和水长乐。 芒安石自然没敢喝水,他无奈地看向一旁的水长乐。 水长乐没有理解芒安石的无奈,认真道:“那就最贵的党参黄芪白术套餐,如何?我请客。” 中年妇女见水长乐选了最贵的套餐,喜笑颜开,连夸对方好眼光。 芒安石看着该套餐后129划掉,在一旁红字加粗的“限时惊喜价99”,嘴角抽搐:“我谢谢你啊!” 水长乐没能领会其“感谢表反讽”的修辞手法:“不客气,你请我吃饭,应该的。” 芒安石:…… 芒安石站起身,打算直接离开,被中年妇女拦住。 她怎么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平日小店都是街坊邻居光顾,抠抠搜搜,只选39套餐还要求打六折,好不容易来个冤大头,她不可能让人走。 “年轻人,我们这党参黄芪白术套餐真的很绝!”中年妇女忽然压低声音,凑近芒安石,“这些都壮阳补气的!男人!最重要的不就是这个!” 芒安石:…… 中年妇女开始pua:“我看你下眼泛青,精神有点萎靡,这就是典型肾虚表现啊!年轻人也要学养生!让另一半□□,是男人的责任!” 芒安石:…… 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的水长乐捧场道:“我觉得阿姨说得对,你有责任!” 芒安石冷冷地扫了水长乐一眼。 水长乐:“你该不会是怕痛吧?” “不是。” 中年妇女自动“否认表肯定”,将芒安石拉回座位:“会痛就是肾虚!不能逃避!就要多按才能重振雄威!” 最终,芒安石为了证明自己是个阳气充足的男人,不得已和水长乐并排坐在按摩沙发上按摩。 按摩师就是中年妇女和瘦小男人。 中年妇女为了让芒安石“重振雄威”,主动帮芒安石按摩。 芒安石一张脸黑如墨,一声不吭。 水长乐则趁着按摩师去端泡脚水的功夫,指着沙发三流医院赞助的、印满广告的沙发套:“无痛试管、三分钟人流,再加上壮阳泡脚,小小一家店就完成了一条龙服务。” 芒安石“呵”了声,不回话。 等到两人正式被按摩,芒安石依旧默不作声。 反倒是水长乐,不知是瘦小男人人瘦但力气大,还是水长乐不耐痛,没两下,水长乐就哼哼唧唧起来。 水长乐一边低声呻/吟,时不时还喊几声“痛”“好疼”。 芒安石的脸越来越红,红到中年妇女忍不住问:“帅哥,是不是水太烫,给你兑点冷水?” “不用。” 水长乐也关切道:“泡脚不是越烫越好,适宜自己最重要。” 芒安石别过头,不理会水长乐。 水长乐习惯对方这性子,不以为意。 殊不知,侧过头的芒安石双唇紧抿,十分艰难地压抑着下半/身的冲动。 这半小时,是芒安石人生最煎熬的半小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90章 金主憋屈 从【郑金花足疗店】出来时,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店外的小街上有许多摊子,卖烤红薯和烤玉米的,卖小馄饨汤的,卖烤羊肉串的……明明喧哗热闹, 不知为何, 却让人觉得几分寂寥。 “吃夜宵吗?”水长乐询问身旁人。 芒安石许久才回了个“不”字。 水长乐摸了下肚子。他平日习惯早睡早起, 一熬夜便感觉消耗飞速。 他在目力所及范围内环视一圈, 最终走到一摊卖烤肠的餐车前。 老板看到水长乐驻足,急忙自夸:“我这黑猪肉香肠是家里自己灌的,秘制配方, 没一点淀粉和防腐剂, 肉紧汁多, 吃了肯定不后悔!” 水长乐再次和芒安石确认对方不吃夜宵后, 自己买了一串猪肉肠, 直接站在摊子后解决。 芒安石看着身旁人的吃相。 很平常的吃法,谁吃串签的香肠都是从上往下一点点咬。 但芒安石刚做完“壮阳补肾”的按摩,又被水长乐按摩时不断的哼唧声刺激出反应, 现在又看到水长乐吃香肠,很难不浮想联翩。 他甚至怀疑水长乐是故意的! 芒安石以前参加富二代聚会时,曾听那群游闲公子谈论段位高的情人善用的小手段。 比如绝不直白的调情勾引, 而是用各种九曲十八弯的性/暗示, 勾得你□□焚身, 欲罢不能, 最终饿狼扑食,对方也趁机索要些资源和金钱珠宝。 芒安石默不作声, 想看看水长乐葫芦里还装着什么药。 水长乐吃完香肠, 饥饿的胃终于被安抚。犹豫了几秒是否还要再添碗馄饨后, 还是选择放弃。 水长乐养生之道第一条——夜不宜饱食。 两人慢行出安家咀,走到大道边。 水长乐看了眼手表,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芒总,夜已深了。”水长乐道,声音在晚风中飘荡。 芒安石不动声色,凝视着水长乐,“嗯”了声,等待对方出招,他好见招拆招。 水长乐:“那芒总您等司机来接,我先打车回去?” 芒安石:??? 这发展方向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正确的发展方式,不该是 —— “芒总,夜已深,要不我们找个酒店休息吧?”亦或者“芒总,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可以带我回家,照顾我一晚吗?” 直到水长乐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芒安石才确定对方没再欲拒还迎。 芒安石按住水长乐的手。 水长乐抬头,神色狐疑地凝视着芒安石。 芒安石被澄澈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但很快又回过神。 被水长乐一长串不按常理出牌的“勾引”下来,芒安石的“冲动”就没缓和过。 这夜色撩人,佳人在前,心清寡欲如芒安石,也的确想发生些什么。 这个念头让芒安石心底涌起些许羞耻,可又很快想到,他们是金主和金丝雀,发生些什么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芒安石轻咳一声:“挺晚的了。” 水长乐:“是啊,都新一天了。” 芒安石:“这附近有家五星的三枫酒店,我以前给客户订过总统套房,住宿环境不错。” 芒安石说罢,脸颊不由发烫,只觉自己邀请得太过露骨,不够含蓄。 “是吗?”水长乐轻声道,语气里带着蛊惑。 芒安石感觉这夜色里似乎飘来一股催情香,勾得人□□焚身。刚想开口“要不我们漫步过去,小住一晚”,就听水长乐道 “我等下让秘书帮你定房间。” “不,不用。”芒安石急忙道。 虽说圈子里的金主都会把给金丝雀订花、选礼物、订酒店房间、订度假行程的任务交给秘书或助理,将包养这事进行得光明正大,毫不避讳。 可芒安石不同,他道德感高,不觉养金丝雀是多么光荣的事情,也不喜欢搞得人尽皆知。 毕竟这对自己和水长乐的名声都不好。 芒安石掏出手机:“我有酒店的黑金会员卡,直接定就行。” 水长乐笑得淡淡的:“好啊。” 芒安石愈发心猿意马,按动屏幕的手指都在微微战栗。 等到芒安石定好房间,一辆出租车停到两人跟前。 水长乐朝芒安石告别:“芒总,那我先回家了,明早八点还有个会议。等下林秘书会派车过来接你去酒店。” 说罢,坐上出租扬长而去。 芒安石怔怔地看着深夜里仍车水马龙的大街,直到搭载水长乐的出租车消失在视野尽头,芒安石才从恍惚里回过神。 这就走了? 说好的欲擒故纵呢? 说好的高段位勾引呢? 水长乐这是什么离奇操作? 夜风微凉,大街上的车辆源源不断驶过,车灯的光影让芒安石的脸陷在忽明忽暗中。 就像芒安石的心陷入云遮雾障里。 直到司机到达,芒安石仍不断思索着,水长乐是在装傻充愣?还是自己的暗示太过隐晦? 回想水长乐双眸里的清波,芒安石像气球被银针扎了刺,忽然没了脾气。 还是自己养金丝雀的业务不够熟练吧? 含蓄过头,对方没能领会他的意图? 芒安石轻叹一声,问司机:“老金,我平日说话是不是晦涩难懂?” 许久,司机老金才回答:“没,没吧?” 芒安石没再说话,将视线看向窗外拥堵的车流。 司机老金从后视镜看了眼芒安石,轻擦了下额头冒出的汗珠。 老板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肯定不会自认自己说话晦涩难懂,那就是在暗示他不懂老板的言外之意? 可老板鲜少开口啊!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漏了,没领会老板意图啊! 老金心中忐忑不安,这份工作薪水高奖金高,他还不想被辞退,面对中年失业危机啊! == 一辆车里,芒安石和司机各自思绪万千,备受煎熬。 另一辆车里,水长乐怡然自得地敲着手机屏幕。 【岳佳客:你这一晚干嘛去了?都不回信息?】 【水长乐:去履行不道德交易去了】 【岳佳客:???】 水长乐唇角翘起,没有解释。 他倒没有“天真烂漫”到听不懂芒安石的暗示。 若是第一次进入神域世界的水教授,估计真不理解。可如今他“饱经风雨”,对于他人的情感,尤其是芒安石的情感,十分敏感。 别说几乎可以算得上赤骨的“邀约”,从走出足疗店那刻,水长乐就察觉到芒安石的异样。 都是男人,自然清楚一些生理反应,更何况两人曾亲密无间。 他也不是不想让芒安石如愿,可谁让他们相逢在晋江文,而非海棠文。 岳佳客见水长乐久未回复,又连刷了十多个表情包。 水长乐没打算汇报自己“健康的夜生活”经历,巧妙地转移话题。 【水长乐:你最近怎样?】 三秒后,电话响起,岳佳客在电话那头充满怨气地喋喋不休。 原来,岳佳客发现难以和总裁套近乎,加上水长乐打算攻略总裁,岳佳客便将重点攻略目标转向沙鸣。 想和沙鸣牵线搭桥并不难,毕竟对方急需三十万,而三十万对于富二代岳佳客不过九牛一毛。 原书中,沙鸣愿意为三十万和总裁签订卖身协议。 然而不知是被芒安石“一个重点大学学生连三十万都筹不到?”的疑问唤醒灵魂,当岳佳客掏出三十万要赞助沙鸣时,被对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沙鸣宁肯多去兼职三份工,也不愿意要岳佳客的“捐款”。 岳佳客想到沙鸣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对着他正色厉声:“我是不会出卖我的灵魂的!”,心中疯狂呐喊——那为三十万签包养合同的是谁?难道是沙和尚吗! 水长乐笑道:“总裁文的逻辑,主角缺钱时,指定卖身对象是总裁,也只收总裁的钱。如果谁的钱都收,这不就乱套了吗?” 岳佳客如梦初醒:“貌似……有点道理?” 水长乐:“不要担心,沙鸣正好在季风房产的工程部工作,我和他的直系领导很熟,筹手术费的事情,我有办法。” 岳佳客自怜自哀一会,才道:“你最近怎样?拆cp顺利吗?” 水长乐看着车窗上映出自己的模样,嘴角上扬道:“别有滋味。” == 盛豪公寓。 芒安石洗完澡,穿着白色浴衣,斟了杯红酒坐到沙发上。 公寓的装修以高级灰为主色调,如同这座到处都是钢铁森林的快节奏大城市。当初设计师在遵从芒安石的高冷喜好,大面积采用灰色后,又觉这装修太冷感,认为家居应该要有温度,十分巧妙地在装修中汇入几许红。 比如餐厅一串错落有致的灰色挂灯中,融进了一红色灯。比如电视背景墙上一朵绚烂的百日菊刺绣。 此刻,芒安石盯着电视背景墙上那抹红色。 突兀,却不显格格不入,让清冷的空间多了份明媚。 如同水长乐。 莫名闯进了他四平八稳的生活,却不让他厌烦,甚至对未来的日子多了分憧憬。 芒安石想到什么,掏出手机。 和水长乐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对方答应邀约时的【好的】。 对方应该到家了吧? 连个报平安的信息都没发? 芒安石心底升起些许不悦,却忽然想到,有次狐朋狗友聚会时,有个富二代抱怨新包的小艺人不懂事,不懂分寸,总给他发信息,差点被他未婚妻看到,到底懂不懂包养和恋爱的区别? 富二代的原话怎么说来着? “金丝雀就是,我找你你立马出现,我不找你就消失在我的世界。金丝雀最重要的,就是懂分寸,守边距,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么说来,水长乐是只优秀的金丝雀了? 可不知为何,这份“优秀”让芒安石很不开心。 又想到今晚“欲/火焚身”对方却一走了之,芒安石忽然觉得,他这金主当得好憋屈。 到底是他这金主当得有问题?还是水长乐这金丝雀有问题? 芒安石满心疑惑,索性打开聊天群求助。 【北城十八帅】是个富二代小群。 平日里,芒安石几乎不在群内发言,众人也习以为然。 一来芒安石的性格内敛,少言寡语; 二来芒安石已是季风集团的当家,打交道的都是群内其他人的父母,和群里没有实权的小少爷们不同道; 三来群内公子哥们喜欢花天酒地,包养明星网红,芒安石在这上作风严谨老派,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因而当今日芒安石冒头,群内顿时沸腾了。 【芒安石:我请教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平日都带金丝雀去哪?】 能让芒安石说出“请教”这词,简直就跟他们父亲说“你是我爸爸”一样震撼! 二代们全部“好为人师”,贡献出自己的经验之谈。 芒安石刷完十多条“过来人的答案”,总结起来可以概括成一个套路,先去xx,然后去xx。 先去逛街、去奢侈品店、去买包、去买珠宝、去旋转餐厅。 然后去酒店、去私人别墅、去豪华温泉馆、去豪华会所。至于去这些地方做什么,不言而喻。 总而言之,先是花钱如流水,然后获得金丝雀柔情蜜意的服务。 有付出有回报,十分公平的交易。 群内二代们并不知道芒安石有了金丝雀,芒安石自然不会声张。唯一知情的岳佳客也不是多嘴之人,并未透露。富二代们便以为芒安石还在物色对象阶段,纷纷介绍手中资源。 芒安石看到群内忽然刷屏起照片,看着照片中的面孔,只觉庸脂俗粉,十分厌倦。 水长乐果然是最特别的。 芒安石按掉手机屏幕,回想起今日约会。 按照其他“老手”的经验,他们今日约会概括起来,便是先去吃牛肉套餐,接着去足疗店按摩,然后去……哦,不,没有然后了。 芒安石沉思一会,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其他二代们先去的地方,都是高消费之地,动辄六七位数。 然而他和水长乐,吃的是89元的牛肉双人套餐,按的是99元一人的足疗。 这像话吗? 也难怪没有“然后”了! 他是金丝雀他也觉得离谱! 芒安石恍然大悟,感觉发现了症结所在。 随后,芒安石发现更离谱的——足疗还是水长乐请客! 按照双人餐平摊的原则,这次约会,水长乐还请了自己54块5! 他竟然让金丝雀倒贴了! 离离原上谱了! 难怪水长乐撂挑子走人。没有嘲讽他一顿,已经是水长乐素养佳,脾性好了。 果然金主业务不熟害死人! 心生愧疚的芒安石重新打开群聊。 【芒安石:我再问个问题,约会让金丝雀多付了54块5,要如何道歉比较好?】 群内静寂无声。 一来,二代们并没有让金丝雀约会付钱的经历。 二来,54块5是什么荒谬的金额?谁会在乎54块5? 二代们不觉芒总是认真求助,只觉芒安石这个问题的表象后,一定别有深意! 莫非金丝雀和54块5不是指人和钱?而是某种代称?比如金丝雀是某种黑科技?54块5是某种化学元素? 二代们努力想通过问题看本质,却看不出所以然,担心暴露自己不学无术,被人笑话,索性保持沉默。 芒安石等了许久都未等到答案,有些烦躁。 思考许久,他最终决定用最粗暴的方式解决。 于是,半夜一点,洗漱完毕正要入睡的水长乐听到手机的提示音。 他打开一看。 【芒安石向你转账20万】 水长乐:??? 真是霸道总裁一言不合就撒钱? 水长乐想不透,索性作罢。 总裁文的逻辑自成一套,存在即合理。 == 翌日。骄阳灼人。 水长乐坐在办公室内,一边晒着暖阳,一边思索如何创造和沙鸣熟识的机会。 沙鸣是工程部的新人,很难和他这采购部的经理产生业务交集。 正烦恼着,内线电话响起,是工程部经理刘天。 刘天让水长乐下楼来他办公室,表示有好东西邀他品鉴。 水长乐来到刘天办公室,刘天神秘兮兮地拿出礼盒。 “什么东西?”水长乐好奇。 刘天脸上带着娇羞:“下周不是谭经理的生日吗?我想给她准备点特别的生日礼物。” 水长乐看着礼盒大小:“香水?包?围巾?” 刘天嘚瑟地摆手:“送那玩意多庸俗,跟送客户礼品一样,怎么能展现我的良苦用心?我这是独家定制,女孩看了一定会感动哭的礼品!” 水长乐嘴角抽搐,想到某宝上那些打开后闪着廉价彩灯,装满肥皂花片和三无化妆品的礼盒,感觉刘天的爱情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刘天将礼盒打开。 还好,不是水长乐所想的某宝“感动哭”系列,而是一堆零碎硬纸片。 水长乐:“是拼图?” 刘天:“聪明!我专门拿图定制的拼图!最高难度!八千块!可以拼很久!这样谭经理每次拼拼图就会想起我!” 水长乐:…… 水长乐不忍告诉眼前的直男,首先,除非拼图爱好者,鲜少有人会挑战八千块的拼图,成功率也不高;其次,女孩收到这礼物,并不会感觉到爱意,怕以为你在整她。 水长乐婉转地建议道:“我看谭经理常戴t家的首饰,应该是t家的忠实用户,你不如买个t家新品送?” “那多没诚意。”刘天立马否认,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我和你说,我这拼图不但是定制的,图案还是我自己弄的。” 刘天说着,将手机递到水长乐跟前。 水长乐看到相片,沉默了。 那的确是一张用了心思的照片,不是用普通美图软件拼剪调色而成,至少用了ps的图层分区,抠图合成,光影调整等功能。 但—— 你能想象,一张照片中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八个人头吗? 只有人头! 刘天从谭经理的工牌大头照,以及各种公司的集体合影中,将谭经理肩膀以上部分抠图,黏贴到了一张布满爱心的粉红色底图中。 水长乐斟酌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女性对证件照和工作合照的兴趣,远不如普通照片?” 刘天没能听懂水长乐的委婉:“我有从谭经理的朋友圈下载过照片,但那些照片可能都软件处理过了,像素不够,拼图卖家说打印出来效果不好。” 水长乐拍了拍刘天,决定放弃对直男的拯救。不过刘天的奇葩礼物,倒给了他灵感。 “刘哥,我现在不是负责安家咀项目吗?虽说这项目八字没一撇,甚至都不一定能展开,但毕竟是我第一次牵头,我很重视,就想着未雨绸缪。但投标书关于工程这块,我是一窍不通,可不可以找你部门借个人?” 刘天拍着胸脯:“不是,跟哥客气什么,工程部谁比我业务更精?找哥就行!知无不答!” 水长乐:“不不不,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就想要个好使唤的新人帮帮忙。” 刘天点头:“这样,把我副经理给你用,他正好也缺锻炼机会。” 沛公舞剑意在项庄的水长乐只能更直白点:“这种活用不上副经理,这么说吧,你就把你们部门业务最闲的人派给我就行。” 刘天:“那就小陈,陈旭。” 水长乐没听到想要的名字:“有没有更闲点的,最好是新人,叫得动。” 刘天:“那就吴建书吧,他没事干。” 水长乐:…… 你们部门到底是有多少闲职! 就在水长乐打算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我想要沙鸣”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年轻人十分消瘦,标准码西装被穿得很松垮。一头黑发看起来很软,眼睛大却无神,脸上尽是疲态。 青年嗓音低如蚊道:“经理,我下周想请两天假。” “怎么又请假?”刘天神色明显不悦。 水长乐却眼睛一亮,因为来人正是沙鸣。 青年轻声细语道:“对不起刘经理,我爷爷下周要先做个手术前的匹配,需要家属陪同。” 刘天保持着经理的权威,全然不见和水长乐拉家常的话痨。“我知道你家庭不易,但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如果你需要三天两头请假,就不该找工作。” 水长乐看着刘天手中的请假条,假装素不相识:“沙鸣是吧?” 年轻人点头,很恭敬道:“水经理好。” 水长乐:“要不这段时间你来我手下工作?我有个项目,正好需要懂工程的人指导下。” 青年面有难色。 刘天也将水长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老弟,这新人真不靠谱,经常见不到人,我怕坑了你。” 水长乐笑道:“那不一举两得,放你部门也没用,我恰好又需要。” 刘天:“行,人你带走,但到时候别说我坑你。” == 水长乐和沙鸣一同走出办公室。 沙鸣支支吾吾道:“水经理,你说的任务,我恐怕没法胜任。” 水长乐看着眼前青年,仿佛看到自己的学生。在校园里意气风华,出了校园后,却被生活磨平棱角,彷徨无助。 以前的水教授常收到毕业生的来信,有的仕途坦荡,工作顺畅,感谢他大学时孜孜不倦的教诲;有的充满迷茫,不知人生意义,向他寻求帮助和慰藉。但还有更多毫无音讯的学生,在社会的大海里浮沉,四处漂泊,沉默无言,不为人知。 水长乐的神情都变得柔软了:“不用这么着急否定自己,我们去楼下咖啡厅喝一杯?” == 季风房产公司位于天茂大厦的26-28层,大厦的一楼除了大堂,还有一家品牌连锁的咖啡厅。 此刻,咖啡厅摆在室外的桌椅旁,水长乐将一杯意式拿铁和一块黑森林蛋糕放在沙鸣跟前。 “谢谢。”沙鸣慌不迭感谢道,动作十分拘谨。 水长乐重回教书育人时的状态,温柔道:“我看你精神状态不佳,想给你点个热牛奶,但咖啡厅不同意,只能买意式拿铁了。” 沙鸣连连摇头:“不……不用麻烦,拿铁很好。” 水长乐拆开塑料膜包裹的甜品勺:“这家的蛋糕做得不错,巧克力有助调动情绪,让心情愉悦。” 沙鸣接过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口,甜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时,心底的阴郁似乎减少了。 水长乐见对方放下心防,便开始循循善诱,将以前和学生开导谈心的一套用在沙鸣身上。 沙鸣哪敌得过水长乐的“良师温柔攻势”,很快敞开心扉,将自己的烦恼彷徨一股脑兜出。 知晓原书剧情的水长乐,自然知道沙鸣是因相依为命的爷爷重病而奔波,因手术费没着落而彻夜难眠。 但他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认真倾听。 等到诱导沙鸣说完心里话后,水长乐才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呈上。 “你说是不是恰好,我有一老同学也面临长辈生病,手头拮据,筹不到手术费的烦恼。”水长乐道。 “是吗?”沙鸣听到有和自己同病相怜之人,情绪更被牵引。 水长乐点头:“不过还好,他找到了一个大病众筹网,收到很多爱心人士的捐款。”水长乐说着,手机开着众筹平台的页面递过去。 沙鸣面有难色。 水长乐观察对方神情,心有所悟。 之前岳佳客提出要帮助沙鸣,被沙鸣拒绝了。倒不是沙鸣清高,若真清高,原书里便不会被总裁傅樾包养。 问题关键,大概在于沙鸣是原著受,受到总裁文法则的约束,其只能接受总裁的援助,才会有不合逻辑的行为。 水长乐打了个总裁文约束的擦边球:“这个众筹平台,和其他无偿捐赠的平台不同,其捐赠是有返还途径的。也就是说,爱心人士不是将钱捐给你,而是借给你,等到你渡过难关,并且有余力后,可以启用“感谢”功能,将爱心捐款退回,甚至可以设定利息。” 水长乐顿了下,补充道:“当然,是否还款,还款期限,并不强求。” 众筹平台设置这类功能,基本等同于鸡肋。 真的穷到倾家荡产都做不了手术的人,说明赚钱能力有限,难以赚钱还给爱心人士; 并不缺钱但选择众筹的人,无非是想将负担转嫁给大众,让自己的财富不受损失,这类人更不可能退回爱心捐款。 但这鸡肋功能,恰能符合沙鸣的心理需求。 水长乐诱导道:“你现在缺钱,其他人将闲置的钱借给你,以后你有能力了再归还,还可以给对方感谢金。这就是一爱心传播的过程,一奉献和回馈的美好循环。” 不是援助,而是借款,指定对象也随机且非一个人,避开了总裁文法则束缚。 沙鸣如见天光,整个人豁然开朗,一把握住水长乐的手腕,激动得连声道谢。 == 大道边。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天茂大厦楼下。 车内,岳佳客唠唠叨叨:“不是,我说大忙人,难得聚个会,你又跑公司来?今年全国劳动模范不颁给你我都跟组委会拼命去。” 芒安石没有接话,视线落在不远处,忽然怔住。 岳佳客正要下车,注意到芒安石的视线,看了过去,没忍住“卧槽”了一声。 下午四点半的阳光婉约温柔,穿过咖啡厅户外的橙色玻璃顶,将四周浸泡成淌着蜜的橘子罐头。 屋檐下,藤桌上,清瘦的年轻男孩握紧了对面俊美青年的手,两张出众的面容,两双骨节分明的白皙细手 画面十分养眼。 岳佳客十分混乱。 什么情况? 水长乐不是当了总裁的金丝雀吗? 怎么和总裁曾经的金丝雀搞一起了? 操作这么骚的吗? 不过想想,那是水长乐呀,一切就不稀奇了! 可能水长乐想达成“好雀成双”的成就? 不过被总裁撞见!是不是翻车了? 岳佳客头脑风暴中,想着一会如何帮水长乐圆场。如果总裁暴怒,自己该如何平息风波。 芒安石没有察觉岳佳客如川剧变脸般精彩的神情变化,愣愣地看着咖啡厅。 他没认出沙鸣,或许根本就没记住这人。 他只看到,水长乐神色温柔地看着男孩,像在看春天枝头冒出的新绿,充满喜悦。 而男孩也温柔地回视他,像枯枝在等待一场春雨,充满热情。 芒安石先是愤怒涌上心头,很快又被迷茫覆盖。 他业务不熟。 金丝雀可以和金主以外的人谈恋爱吗? 芒安石仔细回想,终于从记忆中,拉出一段狐朋狗友的对话。 “我包养的那女歌手要结婚了,跟他公司一个音乐总监。” “啊,那以后就不叫出来玩了?” “这有什么关系?她结她的婚,我包我的养,又不冲突。” “她老公没意见?”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老公不知道,戴一顶绿帽;也可能知道,没放在心上,娱乐圈嘛,见怪不怪了,已婚男把老婆送出来的都不少见。” 芒安石抿唇。似乎,好像,金丝雀的确可以和别人谈恋爱? 这个认知,让他陷入彷徨又焦虑的情绪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91章 路见不平 下午四点半, 风轻云淡,阳光正好。 岳佳客看着芒安石的身影向咖啡厅趋近, 仿佛看到一场血案即将发生! 缓过神的岳佳客一个健步, 冲到芒安石身旁,但仍旧晚了一步。 芒安石已经站在他的“双雀”跟前。 四点半的阳光软弱无力,四点半的总裁怒发冲冠。 芒安石盯着水长乐, 正要厉声质问, 又觉没有立场,千言万语在喉咙滚了一遍, 最后开口却是:“好巧。” 水长乐不知刚才有场汹涌海浪在几秒内完成了潮涨潮落,神情惊喜道:“芒总?这么巧?今天来房地产了?没打声招呼?” 芒安石沉着脸,心底冷哼一声。打招呼的话, 怎么能看到你和姘头眉来眼去呢? 水长乐浑然不觉,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沙鸣,工程部的新人,应届生, 很优秀。这位是芒总, 就不用多言了。” 沙鸣觉得面前面色阴郁的男人颇为眼熟,并未细想,恭敬地打招呼。 明明是正常的介绍引荐环节,芒安石偏嗅出一股挑衅的味。 应届生?是想暗示对方年轻, 而自己老了? 很优秀?能比自己优秀?还是水长乐喜欢未来可期这种鸡汤? 芒安石脑中浮现出一只金丝雀叫嚣:你只是金主, 买卖关系,我另有真爱。你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哎呀哎呀好热闹啊!”岳佳客挂上“和事佬”的笑容挤入三人中间。 芒安石回过神, 为自己刚才的发散思维哑然。 岳佳客站在芒安石身后, 给了水长乐一个眼神暗示:“哎呀, 喝咖啡呢?据说这家新品咖啡不错?” 岳佳客心道:赶紧安抚总裁,撇清你和沙鸣的关系。总裁的脑子一般不好,会相信“哥哥,我们只是朋友呐!”的说辞。 可惜水长乐一没能领会岳佳客的暗示,二不是多心眼的绿茶,看着岳佳客眼睛抽搐的模样:“你眼睛进沙子了?” 岳佳客:…… 芒安石侧头看了眼岳佳客,想到什么,按住岳佳客的肩膀,神情关切道:“眼睛不舒服吗?要不我帮你吹吹?” 一直被芒安石冷漠以待的岳佳客瞬间脑袋宕机,好一会才缓过神,看着芒安石关心的表情,如同遇鬼。 “不……不用……已经好了。”岳佳客说得战战兢兢。 大哥,你还是冷脸我比较习惯! 你平日顶多是面如严冬,你现在这样,是让我如置寒冬啊! 仿佛听到岳佳客的心声,芒安石的表情如同三月春风,温柔至极道:“佳客,你不是想喝新品咖啡吗?我们去买?” 岳佳客:救命啊!!! 岳佳客半晌才找回丢失的嗓子:“不不不,我中午吃得有点撑,喝不下去!” 那能是咖啡吗! 那是夺命弑魂汤啊! 就在岳佳客怀疑芒安石被脏东西附体,并怀疑这个世界的设定到底有没有灵异精怪时,芒安石再次给了岳佳客致命一击。 芒安石单手搭在岳佳客的肩膀,目光如炬地直视水长乐:“这是我的正牌男友。” 芒安石的语调中狠狠加重了正牌两字。 岳佳客:!!!??? 水长乐:? 芒安石心道:不要以为你很重要,不过是金丝雀罢了。你爱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一点也不在乎!看到金主的正牌男友,心有不甘吧?无地自容吧? 岳佳客如同遭遇天打五雷轰,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水长乐庆幸自己口里没含咖啡,视线在岳佳客和芒安石脸上左右徘徊。 岳佳客没告诉他,他欺了朋友妻啊? 很快,水长乐从两人的神色中,大致猜到原因。 芒安石这是—— 吃醋了? 霸总小说经典误会:另一半和他人暧昧不清,恰被霸总撞见,霸总吃醋却无法直视自己的感情,只能故意羞辱另一半找回场子。 果然是被总裁文法则所污染的逻辑,连芒安石都不能幸免。 想到这,水长乐被可爱得差点笑出声,又担心露馅,只能强忍笑意,对岳佳客道:“芒总的男朋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芒安石将水长乐的反应看在眼底。 没有黯然神伤,没有失魂落魄。 那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云淡风轻的语气,都在告诉他,水长乐对芒安石的恋情毫不在意。 芒安石抿着唇。 他想发火,他想质问,却没有理由。 金丝雀的守则,拿钱办事,安分守己,不过问金主私人感情,水长乐明明完成得很好。 是他胡搅蛮缠了。 == 季风房地产,小接待室。 “刚才不好意思,让你假扮男朋友,委屈你了,下次请你吃饭给你赔罪。”芒安石站在窗边,对着仍旧魂不守舍的岳佳客道。 岳佳客依旧恍恍惚惚。“为什么让我假扮男朋友?” 芒安石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想找回场子,眼神躲闪道:“一些私人原因。” 岳佳客快速从脑中调取总裁文相关操作的原因—— 总裁暗恋女主,却羞于开口,于是以各种理由,诸如逃避家族指婚需要,让对方假装成自己女友,最后假戏真做。 其中还可分成一路甜宠最后水到渠成路线,以及误会重重虐身虐心最后才表露心意路线。 至于明明开头直接说“我喜欢你”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要走九曲十八弯,不必深究。 岳佳客正在消化总裁莫名其妙喜欢上自己的事实是,芒安石又开口了:“你觉得,水长乐这人怎样?” “啊?”岳佳客没跟上芒安石跳跃提问。 脑袋高速运转了两分钟,岳佳客终于发现症结所在。 好的,他误解了,原来并非“霸道总裁暗恋我,假装情侣攻略我”,而是“霸总爱上金丝雀,吃醋难过心不知,假装有伴找场子,雀不在乎独神伤。” 岳佳客一边在心底自夸“好诗!好诗!”,一边感叹水长乐果然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原书中,沙鸣还要“死”一次,霸总才认识到自己的心意。水长乐这才几日,就已经“翻身金丝雀把歌唱”,让霸总黯然憔悴。 岳佳客想到自己应该和水长乐“素不相识”,于是道:“你说刚才楼下那人吗?长得挺好看的。” 芒安石又是一阵沉默。 这边芒安石忧心如酲,另一边,水长乐和沙鸣相谈甚欢。 采购部经理室。 沙鸣歉意道:“水经理,其实刘经理说得对,像我这种三天两头缺勤的人,的确不应该出来找工作。企业不是慈善机构,我也不该我弱我有理。” 水长乐甚是欣慰。“你们刘经理其实是嘴硬心软,你有难处,大家都愿意和你共渡难关。如果你觉得心中有亏,等度过难关后,自己悄悄补上。” 沙鸣眼睛湿润,忍住眼泪,擤了下鼻涕,嗓音嘶哑道:“水经理,我听说安家咀这项目,公司高层很重视。我能力微薄,担心自己做不好。” 水长乐安抚道:“这项目目前八字没一撇,有没有都不好说。等其真提上议程,你又无法胜任,再请帮手也来得及。如今阶段,你就跟我跑跑现场,给些工程方面的改造思路。” 水长乐补充道:“这活不忙,而且效率高的话,早上你和我跑现场,下午就能回去照顾爷爷,多陪陪老人家。” 沙鸣抹了把脸颊上没能控住的眼泪,连连点头。 前脚送走沙鸣,水长乐后脚就接到芒安石的电话,对方声线冷淡地询问他今晚是否有时间。 能见芒总裁的机会不多,水长乐当然答复了【好】字。 殊不知,电话那头,接待室内。 芒安石放下电话,对着镜子不断整理衣冠,并几次三番向岳佳客询问,自己这副打扮是否让人愉悦。 岳佳客皮笑肉不笑,嘴上夸赞,心上啧啧称奇。 最终所有感想化成一句感叹:水长乐!牛逼!男版妲己,名不虚传!亲临体会,方觉震撼! == 加长商务车中。 芒安石和岳佳客面面相觑,水长乐则坐在岳佳客身旁,用手机批复文件。 芒安石十分后悔,他就不该为了找回场子,谎称岳佳客是自己男友。 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 好不容易邀水长乐吃饭,却要面对尴尬的三人行。 比如他想询问水长乐有什么中意的餐厅,却发现“正牌男友”在旁,自己越过男友询问金丝雀,是很不合逻辑的事情。 芒安石只得充满幽怨地问岳佳客:“今晚想吃什么?” 岳佳客:“随便。” 芒安石心中感叹一句“还算上道”。 原来芒安石早有准备,上次请水长乐吃廉价牛肉小馆子,是他考虑不周,没有让金丝雀感受到金主的“高大上”,体会一掷千金的快乐,才没有“后续发展”。 因而这次,芒安石特地订了北城最高端的法餐厅。 “那我们去 see nuit,它的焦糖鹅肝和芝士小龙虾都做得很地道。最近有道新菜品帝王蟹配牛油果泥,饱受好评,很多北城贵妇专门去打卡……”用心做功课的芒安石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岳佳客却一个激灵,打断对方:“法餐厅!不行不行!换一个!” 芒安石心道你不行个屁,又不是问你。气到嘴边才想起,他的确是问岳佳客。虽然是借“岳”问“水”。 水长乐淡淡道:“小岳不喜欢,那就换一个吧。” 芒安石的怨念都快凝聚成实体,砸向岳佳客。 岳佳客浑然不觉。 岳佳客对法餐的讨厌,来自于他去年神域大赛初赛时,参与了一个无限恐怖类作品的构建。那部作品里的一个副本,背景正是法餐厅。 餐厅用人血调配酱汁搭配吉拉多生蚝,用人的器官制作香煎法式鹅肝,而法式焗蜗牛里的配菜,是人的脑髓。岳佳客那场比赛结束连续做了一周的噩梦。 至于水长乐,同样不喜正宗法餐。一顿饭吃四个小时,纯属浪费青春。他愿意为美食挥霍时光,但法餐不配。 水长乐提议道:“我们昨天去吃的那家牛肉店不错,要不带小岳去尝尝?” 芒安石不解。 昨天水长乐明明很“不满”廉价牛肉店,以至于连金丝雀的后续服务都不提供了。 他是在嘲讽我吧?芒安石心想。 转念,芒安石又想,他会不会是在吃醋?在“正牌”男友面前耀武扬威? 那他是不是挺在乎我的? 这个可能,让芒安石莫名愉悦。 水长乐抬头时,恰好看到芒安石变幻的神情,一会阴郁,一会窃喜,反复无常。 水长乐:…… 该不会芒安石也具备总裁文总裁的多表情扇形分布技能吧? == 李大力牛肉店。 也不知是李大力记忆力好,还是芒安石和水长乐太有辨识度,两人一进店,店主便热情招呼“你们又来啦!” 水长乐:“老板的牛肉量大味好价廉,真材实料,我们特地带朋友品尝。” 听到夸赞,李大力眼睛开心得眯成一条缝。 还未到饭点,李大力还在炖煮牛肉。放在街边的折叠桌未展开,三人便坐在店内靠窗的位置。 趁着芒安石起身去点菜的功夫,岳佳客凑过头:“怎么来这种地方?你们在玩什么‘富家子弟体会民间百味’的情趣吗?” 水长乐:“这里是安家咀,季风集团盯上的地皮,我现在负责的项目。” 基础构建条件中,有协助总裁攻事业进步的要求。岳佳客的人设是没实权的富二代,水长乐是总裁下属,这项重任自然落在水长乐身上。 水长乐虽说深谙商战理论知识,也耳濡目染了水父的一系列手段,但毕竟长年久居校园,实践基本为零,只能多考察,多钻研。 芒安石点菜回来,见两人“相谈甚欢”,心中郁闷。 店主的父亲从内间走出,颤颤巍巍地给三人递碗筷。 “谢谢阿伯。”水长乐礼貌道。 老人家置若罔闻,步履蹒跚地走到一米多远处,坐在他们相隔的桌子前。 岳佳客这人喜欢调动氛围,睁眼说瞎话道:“老人家,您身体看起来倍儿硬朗,肯定是因为天天吃牛肉!” 老人似乎听懂了,极为缓慢地转过身,盯着岳佳客,没说话。 岳佳客仍十分热情:“老人家,你说我天天吃牛肉,老了能不能也像您这么健硕呀。” 水长乐对岳佳客“对着瞎子夸视力好”的夸张客套见怪不怪。一旁的芒安石却不习惯,如坐针毡,轻咳了两声,提醒岳佳客适可而止。 岳佳客没有接收到信号,还是十分浮夸:“我也想老了健步如飞,还能为社会,为家庭做贡献啊!” 老爷子终于有了反应,抬起眼眸,盯着岳佳客片刻:“酒色之徒,活不到我这年纪的。” 岳佳客:…… 芒安石忍不住笑了声,老头却看向他:“你,肾虚,多吃壮阳之物,可以多喝牛鞭壮阳汤。” 上一秒还在笑的芒安石,笑容瞬间凝滞。 李大力端来三人点的牛杂大炖锅,或许听到点对话,笑着道:“我父亲以前是这一带有名的中医,现在脑子不清楚了,但职业病还是偶尔复发下。” 芒安石和岳佳客更沉默了。 一顿饭吃得无比寂静,甚至能听清墙上挂扇运转的声响。 水长乐提议道:“等下吃完饭,要不我们再去昨天那家足浴店?装修是简陋了些,但技术过关。” 岳佳客甚为欢喜:“可以可以,一般来说好吃在深巷,高手在民间,小店的技术往往比豪华足浴所的漂亮妹妹给力多了!” 芒安石舀着牛肉汤的手僵住,没忍住往水长乐脸上飘。 水长乐不会是听信了老人言,真觉得他肾不行吧! 所以又去强肾健体的郑金花足疗店? 一顿饭,芒安石吃得意兴阑珊,几次想开口向水长乐解释“我肾不错,半年体检都被医生夸赞”,又觉说这些话显得欲盖弥彰。 就在芒总裁内心煎熬之时,两个头发高耸,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走进牛肉店。 “老板,来两碗福利面!”两人中体态较瘦的男子道。 店主李大力看着两人,面有难色,嘴巴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煮面。 水长乐的座位恰好正对新来的客人,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人。 毕竟头上又长个头的杀马特发型,水长乐上次看到还是初中。年近半百的中年人留这发型,颇有种看到成年人穿尿布在街上闲逛的滑稽。 非主流微胖男对杀马特瘦猴男毕恭毕敬:“洪哥,我听说你最近在看翠锦小区的房子,哥你这是发财了?带带小弟呗。” 瘦猴男不屑地撇了下嘴角:“发财讲究命格,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胖男也不恼:“洪哥说得对,小弟就是命贱,这不才想您指导指导嘛!” 水长乐吃得七分饱,便也放下筷子,听那两人说话。 倒不是他好奇心重或爱听八卦,而是刚才胖男提到的“翠锦小区”,正是他如今所住小区。 季风集团给所有无房的中高层提供租房补贴,公司帮水长乐租的,正是离公司两站地铁的翠锦小区的房子。 翠景小区有些年份,但因地段佳,周边配套设施齐全,有公立幼儿园和小学,因而房价居高不下。 水长乐倒没有以貌取人的毛病,不过对杀马特的赚钱渠道颇感兴趣。 瘦猴男一脚翘到椅子上,故作高深:“赚钱这事,多听多看多观察,还要多动动脑子。” 胖男:“我这愚笨,洪哥你再说得明白点。” 瘦猴男:“人呢,往往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的人呢,是愿意为隐瞒自己的秘密买单的。当然秘密可大可小,价格也各不相同。” 水长乐扬眉,这不就是敲诈勒索吗? 胖哥还想细问,李大力便端着两碗面条放到桌上,打断两人对话。 李大力刚回身,没走两步,“啪啦”一声巨响。 只见桌上的筷子筒被瘦猴男摔在地上,塑料筷筒碎成三瓣,筷子四处洒落。 瘦猴男指着桌上的面:“面里就一块牛肉?你是想寒碜谁呢?” 李大力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老实的五官充满纠结:“可是……你们点的是福利面啊,就是一块牛肉的啊。” 福利面,是李大力做的善举。 考虑到安家咀内有不少穷得揭不开锅的贫困人家,还有有上顿没下顿的应届毕业生,以及一些年迈的环卫工,流浪汉等,因而推出了福利面,一碗只要三块钱。 面是自家上好面粉做出来的面条,牛肉汤也是大骨现炖的,再加一块卤豆腐和一块牛肉。除了牛肉分量少以外,和店里其他牛肉面毫无区别。 更甚者,考虑到体力劳动者饭量大的情况,店里还允许免费加面。 在杯装泡面都要五六块的北城,福利面纯粹是倒贴钱。 可惜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依不饶。 “福利面怎么了,你不是牛肉馆吗?面里没牛肉你叫什么牛肉馆?你改叫清水面馆好了!”瘦猴男一脸凶狠道。 李大力退了两步,面露难色。 李大力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给这无赖多添勺牛肉平息事端,又担心自己太懦弱,被无赖缠上,到时候三天两头来店里打秋风,还吓退他的客人。 正犹豫间,水长乐起身,走到两个杀马特中年人身旁。 “那先生你觉得,多少块牛肉合理?”水长乐问道。 瘦猴男听到声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壮汉,一看水长乐文文弱弱,顿时放心。 “至少七八块吧我觉得。”瘦猴男道。 水长乐点头,端起桌上的福利面,走到案板旁。 李大力本以为水长乐要自作主张加牛肉,刚想说“要不还是我来”,却见水长乐拿起案板上剁熟食的刀,又挑出福利面的牛肉,娴熟地划拉几下。 很快,水长乐将面重新放到瘦猴男跟前。“呐,七八块了,可以吗?” 只见汤碗中,面条上的确分布着七八块牛肉,只是大小从麻将变成了旺仔小馒头。 “你什么意思?”瘦猴男阴沉道。 水长乐:“你不是要七八块吗?我这不是满足你吗?还嫌少吗?我等下带台激光切割机过来,给你切成一百块怎样?” 瘦猴男气急:“你……你……” 不等瘦猴男“你”出个所以然,水长乐继续道:“这样还嫌少的话,我只能弄台绞肉机过来帮你打成沫了,圆周率有多少位数,我就给你打出多少块,满足你的恶叉白赖,你觉得怎样?” 瘦猴男将桌子往前一推,站起身,一副准备大动干戈的模样。 水长乐无动于衷,神闲气定地站在原地。 水长乐敢出头,自然是有完全准备,所谓准备,正是芒总裁。 瘦猴男正朝水长乐扑上来,下一秒,在空中一个凌空前滚翻,被摔在地上。 芒安石神色淡然,仿佛刚才身手利落的人不是他。 是的,在原书中,总裁傅樾是个空手道黑带加跆拳道红黑带。不要问为何一个总裁武力值那么高,问就是总裁文剧情需要。需要英雄救美时,拳打十个恐怖分子,需要卖惨求欢时,手无寸铁的女子也能让总裁生命垂危。 水长乐也不确定,芒安石是否继承了傅樾的buff,但对方现实里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再怎么退化,武力值不至于连街头混混都落败。 果然,他赌对了。 瘦猴男知道踢到硬板子,能屈能伸,立马改变策略:“我只是感觉这牛肉有点少,作为消费者提出质疑,你们怎么能打人呢?有没有王法啊!叫警察过来评评理啊!” 瘦猴男见多管闲事的两人衣冠楚楚,想来社会地位不低,便开启撒泼打闹模式。既能将事情糊弄过去,运气好的话,对方担心警察来影响名誉,还能讹点打发费。 可惜混混多虑了。 他刚撒泼个开头,岳佳客便走到他跟前,脚尖往他脸颊上怼了怼:“感觉牛肉有点少是吧?我还感觉我是你爷爷呢?要不要做个亲子鉴定啊?不对,我怎么能有这种畜生孙子,我是你爹我就该在你是精子时把你冲进马桶。” “曹尼玛……”被激到的瘦猴男一个鲤鱼打滚,正要起身和岳佳客拼个你死我活,却见岳佳客膝盖一弯,小腿一伸,瘦猴男再度躺倒在地。 从店门口经过的路人都察觉到店内的纠纷,驻足围观,一时间,店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岳佳客蹲下身,揪起瘦猴男领子,阴森森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马滚,别让爷见到;第二,继续撒泼,老子还真敢弄死你,你去打听打听你岳爷是什么人物,条子都给我递烟,死个人也就赔个一百万,到时候我去殡仪馆烧给你。” 瘦猴恐惧地看着岳佳客,以对方的狠劲和谈吐,还真像干□□生意的。 瘦猴平日也就在安家咀内小打小闹,哪敢惹真刀真枪的,以为撞上大佬,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地后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连鞠躬:“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这就滚,滚得远远的。” 瘦猴边说边退至门口,见岳佳客没有要追赶的意思,一个转身,窜入人群,随后消失在街巷尽头。 从始至终冷眼旁观,不为虎作伥也不阻止作恶的胖男人也站起身,摇手道:“我和那人不熟,不熟。”说着故作镇静地转身,缓步离店,走到门口,确定岳佳客没有计较的意思,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水长乐看着意气轩昂的岳佳客,笑道:“岳爷是什么人物?” 岳佳客理直气壮:“昨晚看电影的台词,学得怎样?” 店主李大力十分感激,连连道谢,给三人又切了盘牛百叶。 水长乐过意不去,趁着李大力忙活的功夫,偷偷将菜钱转了过去。 等到李大力忙活完,水长乐三人也吃饱喝足。 水长乐打听到:“刚才来闹事的是什么人?会经常来嘛?” 水长乐好人做到底,毕竟他们替店主出了头,难保混混们到时候把气出在店主头上。 李大力一边将卤好的牛肉上架,一边回忆道:“不是我们村的村民,好像叫做洪二,两三年前来的安家咀吧。以前听人说过,手脚不干净,还会耍流氓,进过几次局子,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打交道。” 水长乐点头,写了个电话留给李大力。“如果对方再来找麻烦,你找我,我来解决。” “好嘞。”李大力也不推拒,手在围兜上擦了擦,很是珍重地将水长乐的纸条收起来。 芒安石看着,不知为何心生不悦,阴阳怪气道:“长乐还真是乐于助人呢。” 水长乐低声道:“你上次不是说,和安家咀谈判时,李大力雷打不动吗?金钱攻势不行,那就换人情攻势。” 听到水长乐是“公事公办”,芒安石的表情放松不少。 吃撑的岳佳客半趴在桌上:“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右眼忽然跳得厉害,不会出什么事吧?” 芒安石:“坏人活千年,你不用担心。” 岳佳客眼睛一转,很是娇羞地推了下芒安石:“哎呀,人家是你男朋友,你怎么能说这话。” 已经忘记岳佳客是自己“正牌男友”的芒安石瞬间神色慌张。又担心在水长乐跟前露馅,又想实话实说求个心理解脱。 看戏却不能揭穿的水长乐努力地憋着笑。 三人临走前,还安抚了下从刚才那场风波开始,便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老爷子。 “老人家,刚才没吓到你吧?”水长乐问。 老爷子依旧佝偻着背,对水长乐的关切无动于衷,嘴唇开开合合,如同金鱼。 水长乐凑过身子,听到老人又在轻声哼歌。 “雨好大,风也大。紫色的小孩在墙里,红色的婴儿在路口……”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92章 不太平 三人走出李大力牛肉馆时, 天色彻底暗下来,明明白日阳光晴朗, 此刻却落起如针细雨。 水长乐抬头, 看了眼远处堆积的云层。 “看样子,今夜恐怕有暴雨,要不早点各回各家?”水长乐提议道。 “太早了吧。”芒安石脱口而出。 芒安石自己也不知, 为何心中十分留恋不舍。 不需要发生什么激情戏码, 只想和水长乐平平淡淡地呆在一起,哪怕是在街边吃碗馄饨, 哪怕是在屋檐下等一场雨停。 “刚才不是说要去昨天那家足疗店吗?走吧!” 芒安石为了留住水长乐,连十分抗拒的足疗店都搬上台面。 水长乐不假思索:“也行。” 郑金花足疗店。 小店同昨日初见一般,空荡荡的。 初来乍到的岳佳客环视一圈:“这不会是黑店吧?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迷昏噶腰子。” “哎呀呀, 大帅哥你说的什么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小半分钟后,老板娘郑金花头上缠着浴巾,从内屋走出来。 “我这就洗个澡的功夫,咋就变成黑店了?帅哥你十里八乡打听下, 谁不说我郑金花足疗店良心店铺!”郑金花娇声娇气道。 半老徐娘的撒娇, 让人难以招架,岳佳客往后退了一步。 郑金花看到水长乐和芒安石,甚是欢喜:“哎呀,是你们两位带朋友来啊!我就说我这足疗店让人没齿难忘, 只要来过一次就一定会再来。” 芒安石迎着岳佳客“你品味好独特”的目光, 沉默。 水长乐依旧笑意盈盈,甚至还翻看了下桌上新来的广告单,除了男科广告, 人流广告, 还多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 老板娘颇有良心:“年轻人, 别信那个,新闻上说了,重金求子都是骗人的。我收这广告纯粹是用广告单放鱼骨头,免得还要多洗个碗。” 见老板娘如此实诚,水长乐也投桃报李:“老板,我们来三个党参黄芪白术套餐。” 听水长乐仍点最贵的套餐,老板娘瞬间喜笑颜开,殷勤地给三人递茶水。 递到芒安石跟前时,老板娘还关切道:“大帅哥,昨天怎样,我这套餐是不是壮阳补气?昨天有没有大展雄威?” 芒安石面无表情。 大展雄威没有,差点憋成羊尾倒是真的。 水长乐坐到按摩沙发上,很快,昨天瘦小的中年男人端着泡脚盆从内屋走出来。 水长乐忽然有个疑惑:“老板娘,你这店里就两个人,我们三个客人,你怎么安排?” 昨天自始至终,他们只看到老板娘和瘦小男人,便以为店里只有两个员工。 郑金花正在调水温,听到水长乐发问回头:“谁说我们店里就两人,我这好几个员工呢。” 说着,老板娘大喊道:“李大姐,李大姐!” 就在水长乐以为里屋又会出来人时,一直坐在店门口电线杆下卖茶叶蛋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那中年妇女烫着一头小卷发,戴着一副这个年纪女人鲜少会尝试的吉普赛耳环。她用手在裤子上抹了几下,便去端洗脚盆。 水长乐:…… 见水长乐面色为难,郑金花解释道:“你别以为我是随便叫个人糊弄你。李大姐虽是我们店的游离制员工,但技术和正式员工无差。” 李大姐连连点头:“现在都是技术复合型人才嘛!” 水长乐十分怀疑,这条街巷上卖馄饨的、卖香肠的、卖烤串的,脱下围裙就能给客人按脚了。 一时不知道要同情按脚的客人,还是同情买食物的食客。 哦对,他又按脚又吃过烤肠,最大怨种是他自己。 水长乐在心中哀叹一声,地上的马赛克瓷砖都拼出了惆怅。 水长乐极富有牺牲精神,将昨天帮他按脚的瘦小男人让渡给岳佳客,自己亲身感受“复合型人才”李大姐的技术。 按捏了十分钟,水长乐意外发现,李大姐技术不赖。 发觉自己戴有色眼镜看人的水长乐心生惭愧,对李大姐连连夸赞。 李大姐被帅哥夸得心花怒放,但不忘自己的主业,手在擦脚巾上抹了两下,从围裙中掏出一颗塑料袋包着的茶叶蛋:“小帅哥,要不要买颗茶叶蛋?我跟你说,一边按脚一边吃茶叶蛋,简直是人间至乐!” 水长乐沉默了。 一旁的岳佳客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他好奇地问李大姐:“大姐,你这又是卖茶叶蛋又是按摩,忙得过来吗?” 接话的是郑金花:“何止呢,李大姐不止这两份工!” “诶?还有其他工作?” 李大姐面露害羞道:“我还有个算命摊子,周末晚上还会组织老人家们跳舞,我象征性收个教学费。” 岳佳客啧啧称奇:“大姐你也太拼了!” 李大姐:“我这不是为了给儿子买婚房嘛!” 岳佳客想逗下水长乐,于是对李大姐道:“李大姐,你会算命,要不帮我朋友算算。” 水长乐本想拒绝,但看李大姐兴致勃勃,在吃茶叶蛋和算命间,果断选择了算命。 李大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熟练地从围裙兜中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水长乐。 岳佳客笑道:“大姐,你这围兜是百宝箱呢。” 水长乐则看着卡片。 正面是李大姐的“算命头衔”,什么“北城第一算命大师”“华国1易经大师”“安家咀no1风水先生”,还有些闻所未闻的成绩,诸如“北城六十四卦推演金奖”“紫微斗数南方赛区第一名”等等。 卡片背面是价目表,这位北城第一大师收费十分亲民,算命看相五元起步,最贵的套餐带破局也只要五十元。 水长乐想到穿越前,学校门口的“瞎子看相”都要收个一两百,李大姐的价格真十分良心。 水长乐要了个最贵的套餐。 李大姐笑容满面,从水长乐脚后挪到水长乐身侧,摊开水长乐的掌心,带着厚茧的手指顺着掌纹左右描摹。 五六分钟后,李大姐放下手掌,凑到水长乐面前,细细地观摩起水长乐面相。 水长乐憋笑,大姐还挺有模有样。比起校门口瞎子算命信口拈来,大姐可谓认真敬业,做到干一行爱一行,真正尊重一个行业。 大姐品鉴帅哥完毕,审美得到满足,口才也突飞猛进,猛地一堆恭维话滔滔不绝。概括起来便是人中龙凤,大富大贵,命有贵人,飞黄腾达。 水长乐都怀疑这是一套固定模板,对谁都是这些话,才能如此流利地张口既来。 李大姐好话说尽,大概觉得只报喜不报忧太过虚浮,又补了几句:“不过你最近犯小人,容易起纷争。还有要少管闲事,要远离火源。” 水长乐也不驳老人家的面,笑着答应。 岳佳客听得稀奇:“大姐,再多说点呗。” 李大姐:“不能再多说了,开天眼是会遭天谴的。” 一旁已经习惯郑金花手劲的芒安石睁开眼:“我再加两百,你帮他算算感情线。” “好嘞!”李大姐热情得音调高了八度。 水长乐:…… 得,原来天谴只值两百元。 李大姐再次煞有其事地捧起水长乐的手掌,端详许久后道:“你这感情,属于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水长乐点头,李大姐果然深谙糊弄学算命的精髓,说些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行得通的“万能句子。” 等到李大姐起身换泡脚水时,闭眼休憩的水长乐隐约听到她说“你的正桃花命里有劫,若你们相爱,劫数会转到你身上。” 水长乐猛地睁眼,李大姐正在铺展脚垫上的毛巾,刚才的话仿佛水长乐的幻听。 == 按摩到中途时,有人来店里送货。 老板娘郑金花停下手中的活,到门口签收货物。 重新回来时,郑金花满脸怨气,碎碎念道:“这年头物价真是离谱,我最早开足疗店时,晒干的艾草一斤才四块钱,现在一斤要二十五还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李大姐叹气:“有什么办法,什么都在涨,东西就罢了,以前我嫌房子贵,想着攒攒再买个大套的,结果一晃二十年过去,连个厕所都买不起咯。” 郑金花:“你至少儿子争气又孝顺,我呢,儿子过年都不回来。” 两人唠起家常来绵绵不绝,水长乐三人加店内瘦小的中年男都保持缄默。 两人一会倾吐抱怨一会互相恭维,郑金花忽然话锋一转:“其实人各有命,福祸相依,你嫌钱少,那让你像老李头那么富裕,你愿意吗?” “呸呸呸!”李大姐反应十分激烈,“不许说不吉利的话。随风吹走随风吹走。” 闭目养神的水长乐睁开眼:“李老头怎么了?” 郑金花乐于和陌生人分享八卦,一口气将事情娓娓道来。 李老头原名叫李建设,这名字水长乐很耳熟,在季风集团的安家咀报告中也提到过,是安家咀占地面积最多、房产最多的一户。 二十年前,年近半百的李老头仍以卖油条大饼为生,不说穷困潦倒,但也不富庶。他妻子早逝,并未续弦,留下一个儿子李富强。 李富强二十岁时,娶了一个外地女子,名叫骆招娣。 夫妻两人一起做售卖烟花爆竹的生意。前几年生意不好,基本属于入不敷出,做了两三年后,上下渠道都顺畅了,生意才开始好转,能给家里添置大件,甚至能加盖翻修房屋。 然而好景不长,生意刚有起色,北城忽然颁布了“禁止烟花爆竹燃放”的规定,多年积累一下清零。 村里人都感叹李建设家里时运不济。 那一年的春节期间,第一次没了爆竹声,整个安家咀都显得冷冷清清,和平常日子无异。 然而在大年初六的夜晚,安家咀忽现火光,天空都被染成了橘红色。众人寻去才发现,李建设家着火了。 当时李建设家在村里的一条内沟河边,是安家咀内地段最差的土地,内沟河边因垃圾堆放,长年恶臭,附近的几户人家皆已搬迁。这也导致当天一直到火光冲天,才有人发现火情。 等到凶猛的火焰扑灭,消防员在屋内找到两具尸体,正是李富强和骆招娣。而李建设因去洛水给亡妻的母亲奔丧,当天恰好不在家,也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 事后现场调查显示,火情是从家中囤房烟花爆竹的仓库开始的,火源是烟头,应该是烟头没彻底掐灭再度复燃。李富强夫妻在二楼主卧休息,火势蔓延迅速,他们来不及逃跑,最终倒在了房门处。 李建设悲痛欲绝,众人也对其白发人送黑发人表示同情。 因为不幸发生在正月期间,又恰赶上“禁燃烟花爆竹”的规定颁布,这次火灾作为“禁燃令”十分有必要的例子,被本地媒体争相报道 然而几日后,事情急转直下,保险公司的人上门调查。 原来,李富强夫妻生前曾买过人身意外保险,金额在那个年代可以算天价数字,而受益人正是李建设。 保险公司迫于舆论关注,调查无误后,很快将巨额赔偿金打款给李建设。 李建设一下成为安家咀首富。 当时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别说些风韵犹存的寡妇,就是二十多的妙龄女郎,也对李建设表示“一见倾心”。 但李建设并未续弦,就这样孤身一人二十年。 不再开油条摊,买了几块地,建了全村最豪华的洋楼。 安家咀内的人都将其当做饭后谈资。 有人估算过,李建设生活勤俭,不铺张浪费,当年的巨额赔款扣去买地建楼钱,应该还有相当可观的剩余。 若李建设理财有方,手中的现金恐怕相当可观;若没有,在通货膨胀的今天,也是一笔能拿得出手的钱。 李大姐抱怨道:“你说李老头这么有钱,又没人继承,我上次买房想找他借点,都被他果断拒绝了,哎。” 郑金花三观颇正:“有钱人也没义务借钱啊,再说这几年,三街六巷挨不到边的亲戚,多少人都想跟李老头借钱?存的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不就是觉得李老头没几年了,也没后人,到时候账务就自动赖掉了。” 李大姐被戳穿,悻悻地低头,假意认真按脚。 郑金花:“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没有子嗣的老人,财产要给谁继承呢?我看这几年好多人都想去‘认爹’,说要过继到李老头名下,但李老头没答应。” 李大姐撇嘴道:“宗祠那边是说,如果没有继承人,到时候就属于无主财产,归属宗祠共有。笑死人了,最后还不是落到那几个当官的手里。” 郑金花摇头:“哎,老无所依,也确实可怜。” 水长乐听着两人对话,想起安家咀报告中,李老头站在中立方,表示过“如果村中大多人都同意拆迁,他就随大流;如果大家不愿意,他还是习惯呆在老地方。”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祥和、好沟通又眷恋故土的老人。 不过有一点让水长乐觉得奇怪,便是李建设表示过,如果最终确定拆迁,他的赔偿全部以现金结算,不需要商品安置房。 要知道,拆迁赔偿的商品安置房,性价比远高于折算成现金再去购买房产。即便不考虑经济价值,和所有村民都落户在同一地方,对老人而言也较有归属感。 三人结束足疗时,天幕的雨并未消停。昏黄的路灯裹着斜风细雨,街巷的一切都变成一副淡水墨。 小摊较昨日明显减少,依然□□的摊子烟火气绵长,没入冷雨夜中,却更显寂静。 “早些回家吧。”水长乐道。这般天气,总让人心生几许愁情,无心玩乐。 再度被按脚按得蠢蠢欲动的芒安石,在看到水长乐眼中一闪而逝的愁闷后,忽然也没了心思。 这一刻,芒安石发现,不想对方难过的强烈心情,胜过了所有欲/望、愤怒和理智。 == 隔日。 天空依旧阴霾。 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冷风像是从冰山深穴里吹出,让人心理生理双重不适。 水长乐来到公司楼下,习惯性地在买了三明治和咖啡,等电梯时遇到了刘天。 刘天满脸萎靡,想来是感情受挫。毕竟,能对三千片拼图和八张人生丑照巅峰心情愉悦的女人,世界上怕是不存在。 水长乐将自己的咖啡贡献出去,鼓舞颓丧的中年人:“打起精神,美好的一天从好心情开始。” 刘天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抬头,看了眼水长乐,又双目空洞地目视前方。“今天是糟糕的一天。” 水长乐见对方浑浑噩噩着实可怜,本想安排来个上午茶,却听下属说,办公室有人找。 鲜少有客户一大早来拜访,水长乐好奇,走进办公室,却见办公桌前的皮椅上坐着个穿警服的青年。 那青年长得俊俏,黑发柔顺得可以做洗发水广告,水长乐觉得有几分眼熟。 青年听见动静,转过身,主动道:“你好,是水长乐吧?” 水长乐点头。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在水长乐跟前晃了眼:“我是负责安家咀片区的警察,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水长乐十分诧异。 倒不是诧异自己知法守法,却有警察找上门,而是诧异—— 总裁文里竟然有警察! 在动不动就强迫器官移植,时不时就将人抽筋断手的总裁文里,竟然有警察! 有警察意味着,总裁文的世界里还有法律! 所以总裁们化身法外狂徒遍地走,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可惜《走进科学》栏目组没有讨论过这问题,水长乐只能看着警官道:“乐意之至。” 警察见水长乐长得一表人才,原本质问带走拘留一条龙的打算暂缓,道:“你认识洪二吗?” 水长乐乍听觉得耳熟,思索几秒,想起是谁:“认识倒是不认识,但昨天在牛肉店和这人发生过口角。” 警察点头:“有群众反映,昨天李大力牛肉店内,有三人和洪二发生纠葛,还有肢体斗殴。我们找老板明确情况,老板只有你的名片,请提供下另外两位同行人的信息。” 水长乐:“我能询问下,洪二出了什么事吗?” 警察眼皮抬了下,似乎想判断水长乐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做戏。 “他死了。”警察最终简短道。 水长乐思索片刻,给芒安石和岳佳客拨打了电话。 == 半个小时后。 安家咀警局。 水长乐跟在青年警官身后。 水长乐:“警官,我该怎么称呼你。” 青年头也不回:“叫我金警官就行。” 水长乐点头。 他是主动积极配合警察调查,因此对方态度也客气。 水长乐来的路上,终于想起对方像谁,其五官和神态,和沙鸣有五六分相似。 两人走进一对外办公室时,一个被拘留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十分激动:“金警官啊!我总共就偷了一个打火机啊!你要关我是不是不太合乎情理啊?” 金警官对真小人,没有对水长乐的客套,冷漠道:“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以五百元至二千元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偷盗的男子不服:“我就偷了个打火机啊!” 金警官:“那打火机一千八。” 男子一副比窦娥还冤的神情:“可再怎样,那终归是一个打火机啊!谁知道那么昂贵!我这是被碰瓷了啊!” 金警官翻了个白眼,问男人:“《西游记》看过吗?” 男子:“以前看过连环画和电视剧。” 金警官:“孙悟空偷个桃子就关了五百年,关你十天半个月不冤,到时候对方若不谅解,可能就不是十天半个月的问题,你在这和我胡搅蛮缠,不如想想如何求得失主谅解。” 水长乐刚想夸赞金警官业务熟练,法律条款了如指掌,就见走廊上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芒总,小岳。”水长乐摇手示意。 两人走进房间,却见芒安石看着金警官,满脸狐疑道:“金启范?” 金警官抬起头,和芒安石对视数秒,惊喜道:“安石?” 水长乐听这名字耳熟,很快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想起来人。 金启范,《沙漠月光》中,总裁傅樾的白月光。 难怪水长乐觉得对方有五六分神似沙鸣。原来他搞错了因果关系,应该是沙鸣五六分神似金启范。 水长乐和岳佳客对视一眼,四眼皆是震惊。 金启范不是在书接近一半才出现吗? 因为白月光金启范回国,总裁对白月光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让原著受沙鸣知道,总裁不是不会爱人,而是懒得把心思分一毫到他身上。沙鸣因此心灰意冷,选择死遁远走他乡,才有了之后一长串追妻火葬场。 但眼下是什么情况? 即便傅樾被芒安石取代了,但蝴蝶效应再怎么离谱,也不能把在美帝国当律师的白月光变成一名片区警察吧? 这都不是热带雨林一只蝶,德克萨斯一场风。 这是——“已知一只在北极的北极熊拉了一坨便便,而一只在川渝野外的熊猫多吃了一根竹笋,请做出二者的关联推演。”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93章 出乎意料 对金启范在安家咀警局任职一事感到震惊的, 不仅是水长乐,芒安石也满脸困惑:“我听金大伯说, 你在山姆国当律师, 现在是……什么情况?” 之前还一脸高冷的金警官瞬间慌张窘迫,左右张望一会,确定和芒安石一同前来的只有岳佳客后, 将三人带进一旁的小隔间。 给三人各递了杯纯净水后, 金启范才和芒安石开启叙旧模式。 原来,总裁白月光从美帝律师变成片区警察, 并非芒安石的蝴蝶效应,而是白月光原本即如此。 金启范年幼时一直有当警察的质朴梦想,长大后, 梦想并未像其他小朋友的“科学家梦”“明星梦”一般被现实击碎,憧憬反而愈发强烈。 金启范是个实践能力极强的人,梦想就要付诸实践,于是在其父母送其去海外求学时, 他偷偷回国, 报名了警校,并成功进入了公安大学。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安家咀片区,因为履创功绩, 提拔飞速。原本应该调到市局, 但他嫌弃市局太风平浪静,还是喜欢折腾,选择继续呆在基层。 至于他是如何瞒天过海, 让包括其父母在内的所有人相信他在美帝读法律, 而后去律师所就职, 那说来就话长了。 金启范说罢,请求和其家族有来往的芒安石和岳佳客保密。 “你这能瞒多久?”芒安石好奇。 金启范一副看破红尘模样:“瞒多久算多久了。” “如果露馅呢?” 金启范努嘴:“如果家人接受,那我就是最有钱的警察;如果家人不接受,那我就是个清贫的警察。” 一言概之,换职业是不考虑的。 水长乐看着金启范乐观模样,细一回想,才发现原书中有不少蛛丝马迹。 比如,白月光归国后,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总裁傅樾已经是早出晚归了,结果傅樾在沙鸣生病卧床时,大晚上约金启范外出聚会,往往得到“还在忙”的回复。 比如,总裁傅樾在沙鸣生日那天,邀请金启范吃饭,而金启范刚吃完前菜就接到电话,接听后便神色匆忙地离开。 这些桥段在原书中的作用,是为了“虐受”,为后期追妻火葬场做铺垫。 如今想来,这个时候的白月光,明显是在为热爱的工作奔波啊! 因为几人熟识的关系,金启范便也没为难三人,简单做完口供后,金启范还请三人到警局外的小餐馆吃午饭。 “大少爷们别嫌弃,这已经是我现在最高规格的接待了,平时忙起来,一日三餐都是泡面打发。”金启范熟练地点菜。 “话说回来,你们昨天怎么会去牛肉店?芒总不该在高级日料店吃a5和牛吗?”金启范好奇道。 芒安石自不会说是想讨金丝雀欢心,于是道:“我打算做改造安家咀的项目,深入民间了解情况。” 金启范:“哇,还挺亲力亲为啊。不过实话实说,安家咀内的宗族、村民关系都很复杂,你要做这的工程,难度很大。”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岳佳客满脸喜悦的鼓舞道。 能发现金启范是警察这条隐藏线,也就意味着构建能够加分,有此意外之喜,岳佳客自然笑容满面。 水长乐则对洪二的死颇感兴趣,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安家咀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洪二的死并非偶然。 “那洪二昨日遇见,还精神饱满、四肢矫健,怎么今日就出了意外。” 金启范耸肩:“说句实话,他死得一点也不让人同情。这人一年进局子的次数,和回家探亲般频繁。” 洪二是安家咀有名的混混,偷摸抢骗无恶不作,令本地人深恶痛绝。 洪二平日没少和人发生口角冲突,身上经常挂彩。 安家咀内有个福利性质的社区医疗中心,本地居民凭户口,每月可以免费开一定额度的药。洪二三天两头便往医疗中心跑,开一堆外伤药,有时候额度用完,还在医疗中心撒泼打滚要求继续免费拿药,光金启范就出警过两次。 今天清晨,洪二被村民发现倒在母赢巷和金盆巷的分岔路口。 当时有数个买早餐的村民路过,但只当是洪二醉酒,嫌恶地绕道走。直到一个好奇心重的小孩上前,才发现其脖颈处有勒痕,早已没了气。 法医验尸后发现,其的确死于机械性窒息,死前没有挣扎痕迹,应该是被迷晕后下死手。 “所以,并不是激情犯罪,而是预谋性杀人?”水长乐蹙眉道。 金启范大口嚼着米饭和辣椒小炒肉,点头:“安家咀里不比外面的商业区,没什么监控摄像头,到处是死角。洪二的社会关系又复杂,侦破难度很高。再多信息就不便透露了。” 水长乐点头,不为难对方:“一般来说,越是小恶不断的人,越不容易惹上杀身之祸。因为人们已经将其定义为‘烂人’,对其道德和行为的要求下限极低,反而不容易产生强烈恨意。会下死手,一定是有特别猛烈的刺激因素。” 金启范饶有兴趣:“你这理论,倒是挺稀罕。” 水长乐笑笑:“不稀罕,好人难为。好人当多了,人们对其审判上限高,偶尔做了错事,反而容易深陷万劫不复之地。坏人就容易多了,一般作恶,人们只觉得他本性如此,宽容度和容忍度都很高。” 金启范点头:“有道理,所以你的意思,对洪二下手的,一定是近期起过极大冲突之人?而非平日小打小闹的怨气?” 一向警民同心的水长乐积极为警方提供线索:“昨天我们在餐馆遇见洪二时,他正和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聊天。我听他们对话,洪二近期应该是发了一笔横财,正在看高档小区的房子,估计金额不小。” 金启范若有所思,爆炒鱿鱼花上桌都没有动筷。“发横财的话,那就是有人图财害命?” 水长乐:“这是一种可能。第二种可能,洪二说其发财途径是‘有人为了隐瞒秘密买单’,也就是敲诈勒索。被勒索人不希望秘密被他人知晓,对于金钱堵嘴不放心,最终还是杀人灭口。” 金启范点头,掏出笔记本涂写:“你这思路不错,我到时候顺着这条线索侦查看看。” 这顿饭只吃了半小时,金启范便结账先行离开,还要回警局工作,不愧是原故事里隐藏的工作狂。临行前,金启范再三嘱咐芒安石和岳佳客,千万不要在其父母跟前提到遇见过他。 水长乐三人又吃了半个多小时才散场。 “你接下来去哪?”芒安石问岳佳客。 岳佳客打包了一份煎带鱼:“我去见个朋友。”顿了下,背着芒安石朝水长乐眨了下眼,“很重要的朋友。” 水长乐回忆了一下时间线,知道岳佳客是要去见沙鸣。今天应该是沙鸣爷爷一次重要手术,岳佳客想要打开沙鸣尘封的心,成为其挚友,在人脆弱时无疑是最佳时机。 芒安石唇角不自觉上扬,岳佳客难得有眼力劲,知道给他和水长乐留下独处时间。 等到岳佳客离开,芒安石装作不经意道:“我们去哪?” 芒安石的脑海中已经过了一遍备选地点。 私家温泉——汤水摇曳,雾气氤氲,坦诚相对,喘声连连。 森林小屋——绿意盎然,野趣十足,皆可发生,性趣绝佳。 星光酒店——漫天星光,畅谈梦想,情不自禁,床晃情荡。 总之,都很适合发生些金主和金丝雀最该干的那些事。 芒安石不禁燥热。 下一秒。 水长乐:“我回公司,下午有部门例会。” 芒安石:…… 冰冰凉,透心凉。 == 芒安石接送水长乐回季风地产后,思索片刻,决定今天都留在季风地产,深入基层了解员工心声。 员工们看到芒安石和水经理同行,无比拘谨,尤其在部门例会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下午四点,例会结束。 芒安石坐在水长乐办公室的旋转椅上,水长乐则在文件柜边翻找资料。 落地窗外,昨夜暴雨未散的云层与午后炎夏的骄阳对抗,天光忽明忽暗。 芒安石看了会天,将视线移向水长乐的背影。 清瘦、修长、笔挺。 是让人心动的存在。 他想到他那群富二代狐朋狗友里,有个做机械外贸生意的,名叫邓加,在养金丝雀这件事情上玩得很花。 邓加曾说过,他最喜欢的一只金丝雀是一个男大生,毕业时想找工作求他帮忙,他便给安排了自己助理的位置。 作为助理,金丝雀不用端咖啡也不用订行程,只要满足他的需要。 邓加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描述他和助理金丝雀的艳情史,比如助理蹲在办公桌下,而下属在办公桌前汇报工作;比如将人按在单面落地窗前,让羞耻与情/欲齐飞;比如一边在办公室沙发翻滚,一边进行远程电话会议。 芒安石当时不得已参加聚会,听到这些话,只觉这人寡廉鲜耻,没皮没脸,恶心下做。 可如今看着水长乐的背影,回想起那些话,芒安石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代入他和水长乐,画面和谐美好,让人心驰神往。 芒安石是个行动派,他站起身,步伐不太自然地向水长乐走去。 水长乐仍低头翻阅资料,似乎对芒安石的靠近无动于衷。 芒安石走到水长乐身后,前身和对方的后背,只有一拳不到距离,芒安石甚至能听到水长乐的呼吸声。 水长乐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柠檬味的沐浴露香。芒安石并不喜欢柠檬这种水果,此刻却觉芬芳至极,诱人至极。 芒安石的手缓缓探出,穿过水长乐腰侧,停在水长乐身前书架的隔板上。 水长乐毫无察觉。 芒安石的手顿了片刻,又慢慢离开隔板,往水长乐的腹部收拢。 眼看就要将人圈入怀中,让前胸贴后背,敲门声响起。 芒安石猛地将手抽回身,插入口袋,退后两步,切换成泰然自若的状态。 “请进。”水长乐从书案里抬头,将文件夹塞回柜中。 刘天抱着半人高的零食走进来,口中囔囔道:“我亲爱的弟啊!你早上去哪了?你知道哥多想你吗!早上有供应商过来,送了一堆进口零食,哥特地把好吃的挑出来给你留着。” 刘天的正前方视线被零食盒子阻挡,只有鞋尖前方的视野。于是当他寻到一双皮鞋后,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水长乐,一把向人扑过去。 “拿着呀。”刘天见对方许久无动于衷,对隔着零食盒的人道。心想水长乐平日待人周到,今天怎么反应这么不灵光? 就在刘天要唱几句“我们的默契到此刻为止,让人伤人落泪”时,下方视野再度出现一双皮鞋,随后手中一轻。 刘天愣愣地看着面前神情冷峻,目光寒气逼人的芒安石。又看了眼一旁将零食转放到办公桌上的水长乐。 ‘苍天啊,大地啊,你要亡我啊!’刘天欲哭无泪。 芒安石目光冰冷地看着刘天:“你上班挺闲的。” “忙……忙里偷闲。”刘天不过脑的张口,随即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水长乐适时道:“刘经理经常加班跑项目,有一顿没一顿的,我不爱吃零食,这些你拿着平时出勤加班吃,不要一日三餐就一顿糊弄过去。” 水长乐一句话,圆了刘天拿供应商东西的事,又解了其上班无所事事的围,还在大领导跟前树立了勤恳敬业的形象。 刘天感激地朝水长乐眨眼。‘哥没白疼你!’ 芒安石冷哼一声,哪里听不懂水长乐的话术,心中不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水长乐帮刘天说话不开心,还是为自己刚才“大业未成”而丧气。 面上,芒安石还是给下属面子:“刘经理辛苦了。我和水经理还有事情相商。” 刘天的眼力劲终于回来,急忙道别,溜出办公室。 水长乐似笑非笑:“芒总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 芒安石只是不想让第三者影响他们的相处,哪有什么重要事,舌头在口腔里打转片刻,开口道:“我一个合作伙伴的温泉度假酒店这个月开业,邀请我去体验几晚,你要不要同行?” 说罢,又觉邀请去温泉酒店目的太直白,于是打补丁道:“我们可以边泡温泉放松,边聊聊安家咀项目。” 水长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以。” 几分钟前,他察觉到芒安石站在他身后。他不动声色,想看对方下一步行动,却被刘天打断。 他很有兴趣知道,这位芒总裁在想什么。 他想了解,这个芒安石的过去和现在。 如果现实里,他们只能成为隔“棺”相望的陌生人,那就在神域世界里,尽情的相知相爱。 == 华灯初上,豪华宾利向盛明温泉度假酒店平稳行驶。 芒安石看着身旁眼皮时不时打架的水长乐。 “要不你眯眼睡一会?”芒安石建议道。“早上到现在,你都没有休息过。” 水长乐看着窗外金色岩浆般的车流:“你不也是?” 芒安石不假思索:“我年轻。” 水长乐:……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总裁是少年才俊,如今正是二十六岁风华正茂。 而水长乐所替代的路人甲采购部经理,是三十五岁面临失业风险、秃头危机的可怜社畜。 芒安石后知后觉,这话有点伤人:“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三十多,说大学刚毕业也有人信。” 水长乐刚想说“不至于”,就听芒安石补充道——“不过生理机能不像脸一样能骗得了人,年纪在那了,就要服老。” 水长乐:…… 芒总裁,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 水长乐转念一想,像总裁这般出身豪门、年少得意的人,的确没必要像社畜,学会“语言的艺术”。 水长乐也的确困倦了,对芒安石说了句“到了叫我”,就背靠在坐垫上,闭幕休憩。 == 车辆驶入郊外,拥挤的车流如同退潮般消失,路旁的阔叶松并排着倒退。 芒安石正用手机看邮件,忽然感觉膝盖被碰了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接二连三地被撞了几次。 芒安石收起手机,看着时开时合的两膝盖,又慢慢将视线上移,看着睡得香甜、呼吸声均匀的水长乐。 若这种不经意的暧昧是刻意勾引,水长乐无疑成功了。芒安石心想。 郊外马路路灯五十米一间隔,橘光如丝绸般,时不时抚摸着水长乐的脸。 芒安石盯着水长乐低垂的睫毛,盖住了似乎永远覆着水光的眼睛。 郊外的蝉鸣鸟啾,汽车的马达声全部消失不见,芒安石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快速而有力地跳动。一下下撞击他的,仿佛不是膝盖,而是一个春天的盛大温柔。 芒安石往右靠了靠,抵住了水长乐的大腿。 两只大腿亲密地贴着,严丝合缝。 芒安石感受着薄布料无法遮盖的体温,情不自禁伸出手,将身旁人同样晃晃悠悠地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水长乐的呼吸在芒安石的耳后挠痒痒,痒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欢歌。 当司机将车开到温泉酒店大门口时,芒安石看着身旁人,轻声道:“先不停车,找个车场停一下。” 工作日,又是刚开业的度假酒店,停车场车辆寥寥,十分寂静。 芒安石感受着身旁人的呼吸和温度,忽然觉得,此刻若能永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 水长乐迷迷糊糊中睁开眼,才发现车辆已经停止行驶。 “到了?”水长乐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听得芒安石四肢百骸一阵酥麻。 “嗯。”芒安石沉声道。 水长乐从芒安石肩头坐直,看了眼车外的环境,神色迷茫:“不是去温泉酒店吗?” 芒安石咽了下口水。 前一刻“不用泡温泉,就这样静静依偎也很好”的念头烟消云散。 当然还是泡在药汤中,坦荡相对,斟酒对酌,而后在温泉或房间翻云覆雨更有诱惑力。 芒安石正迫不及待地想让司机重新开车回酒店门口,水长乐的手机铃响起。 芒安石瞥了一眼,皱眉。来电显示,岳佳客。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等下,他还没有向水长乐解释岳佳客不是自己的“正牌男友”? 所以“正牌男友”和金丝雀能有什么联系? 芒安石想了下正播电视剧里“正房捉小三”的情节,顿觉晴天霹雳。希望岳佳客没有戏精上瘾。 水长乐将电话接起,岳佳客在电话那头急道:“安鸣的爷爷手术出问题了,现在正在抢救!” 车内很安静,岳佳客的嗓门也不小,芒安石听得清清楚楚。 安鸣? 是那天在咖啡厅看到,和水长乐手指交握,眉来眼去的实习生? 岳佳客怎么和对方产生关系的? 自己的“正牌男友”,和自己金丝雀的“交往对象”有了密切关系? 芒安石脑中蹦出了“□□文学”四个大字,瞬间被雷得外焦里嫩。 水长乐蹙眉。 原故事中,安鸣爷爷这场手术应该是安然度过,没有发生转急救的情况? 难道又有什么隐藏剧情?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水长乐还是决定去看下。 “抱歉芒总,我可能要去趟医院。”水长乐道。 芒安石抿了下唇,也不知是为不能和水长乐泡温泉置气,还是为水长乐选择抛下他而去看安鸣难受。 “一起去吧。”芒安石做了个折中的选择。 == 第一医院。 走道上,浓重的消毒水味十分刺鼻,来往的医护皆行色匆匆。 水长乐看到坐在手术室外的沙鸣,他将头埋在膝盖,蜷缩成一只鹌鹑。 水长乐上前,轻抚沙鸣后背,没再说些安抚的话。 原书中,沙鸣爷爷得的是不治之症,大几十万手术费砸下去,也不过延长个一年半载时间。 总裁文的世界设定虽虚浮,但毕竟是正常现代社会背景,不会出现灵丹妙药,或者上古神医这类仙侠属性存在,也不会出现驱走黑白无常,篡改生死簿这类鬼怪属性设定。 岳佳客坐在沙鸣身边,帮其畅想着等爷爷身体好后,去哪儿游山玩水。话里尽是绝伦美景,惬意生活,回归现实却是一地鸡毛。 芒安石不喜医院,对生老病死也很淡漠,对沙鸣说了句“可以申请公司的应急救助金”后,便走到大厅靠窗的位置。 芒安石的视线看向手术室亮起的提示灯,看着医护推着病床脚步匆匆,看着家属神色焦虑抹眼泪,最后落在水长乐身上。 水长乐半蹲在沙鸣跟前,脸上是温柔和仁慈。 可不知为何,芒安石脑海里一闪而过另外的画面—— 水长乐靠着墙壁,双眸被碎发遮盖,浑身散发着绝望、颓靡和无助。 手术室的门打开,水长乐一直积蓄在眼眶内的泪悄然落下,看得芒安石的心如拧绞般疼痛。 他不忍看水长乐落泪,视角一转,却看到手术室内推出来的人,那张脸赫然是自己。 芒安石一惊,从恍惚状态回过神。 刚才那画面过于真实,芒安石忽然有些迷茫。 是未来的预兆?还是前世今生? 手术室的门打开,沙鸣急忙冲了上去。 医生:“手术很成功。” 一众人松了口气。 医生补充道:“病人现在还需要休息,但病人有强烈意愿想和家属说话,可以给你们一点时间。” 水长乐和岳佳客跟随沙鸣走进重症观察室。 沙老爷子身上插着一堆管子,双颊凹陷,瘦骨嶙峋。一张脸被褐色和红色的斑点大面积侵袭,正常的皮肤早已溃不成军。 沙鸣蹲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水长乐一边帮其擦泪,一边安抚道:“没事的,手术成功了不是?老人家肯定希望看到你笑而不是难过。” 沙鸣低垂着头,努力抹泪,红着眼睛握住沙老爷子的手。 沙老爷子说话有些吃力,咬字模糊,说完两句就要喘上很久。但他仍旧絮絮叨叨不停歇,说着沙鸣小时候的事情,问着沙鸣工作如何。 爷孙两说了很久的话,直到护士来催促病人需要休息。 “阿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沙老爷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道。 刚起身的沙鸣重新蹲下身子。 老爷子:“其实,你不是我的孙子。” 沙鸣愕然,片刻后努力调动脸上肌肉:“爷爷,你说什么呢,我就是你孙子。” 沙老爷子灰蒙蒙的眼睛泛出水雾:“你是我孙子,我也是你爷爷,下辈子我们还当爷孙。” “嗯。” “但是阿鸣,你有权知道实情。” 沙鸣呆似木鸡,身后的水长乐和岳佳客则面色平静。他们知晓剧情,老爷子和沙鸣并没有血缘关系。 沙老爷子年轻时就被诊断为生育障碍,其也非富贵出身,做不起当年十分昂贵的试管婴儿。 沙老爷子特别喜欢小孩,努力求医问药。但在看遍正规医院,尝试过各种生子偏方依然无果后,沙老爷子便也认命了。 年近五十时,一个雨天周末,沙老爷子同往常一样,去一家从小吃到大的餐馆打牙祭,犒劳一周辛劳。 回程时,沙老爷子兴起,没有打车,而是选择打伞在雨中漫步。 路过一个路口时,沙老爷子听到一阵十分响亮的婴儿哭泣。 那条街道因为年久失修,地面泥泞,相距二十多米处又有新修的水泥路,因而人迹罕至。再加上雨天,目力所及不见一个身影。 沙老爷子平日见到婴孩,都会喜欢逗弄,此刻听到几乎近在咫尺的啼哭,不由四处寻找。 很快,他在一座泥土结构的破房屋檐下,看到了一个用红色棉被包裹的婴儿,身下只垫着一张黄褐色纸皮。 那破房早已人去楼空,大门敞开着,屋内只有杂草和废弃的木板钻头,屋顶陈腐漏雨,地上积蓄着一大滩泥水。 显然婴孩不是这户人家的。 沙老爷子急忙将婴儿抱在怀中,又脱下外套为其保暖。 沙老爷子环视四周,不见人,又喊了几声,也无人回应。 沙老爷子想,若是有人临时抱孩子不便,应该行不远,更不会如此草率,只在身下放一张纸皮。 因而大概率,这是一个弃婴。 沙老爷子看着渐渐停止啼哭,葡萄般的大眼直勾勾看着他的婴儿,坚信这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那个婴儿,就是沙鸣。 “所以,你是不想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双亲抛弃的,才说我是父母双亡吗?”沙鸣神情呆滞,还未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 沙老爷子点头,握着沙鸣的手:“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了,好歹也有人相互扶持。” 沙鸣摇头:“我只有你一个爷爷,没有其他亲人。养恩大于生恩。生而不养是为恶。他们当年抛弃我,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沙老爷子轻抚着沙鸣的手:“或许他们当初有苦衷呢?或许他们后悔了,这几年也在寻你?我房间床下有一个黄花梨木箱,里面有一件红色包被,一件婴儿服,还有一个铜制吊坠,那是我捡到你时,你身上所有东西。” 沙老爷子说罢,看向沙鸣身后的水长乐和岳佳客:“还拜托两位,多多照顾沙鸣。” 岳佳客十分激动,拍着胸脯保证,好似被爷孙深情所感动。只有水长乐知道,是因为探索沙鸣的身世,是基础构建达成条件之一。 水长乐:“老爷子,人海茫茫,直接找难度很大,有什么具体的线索或指向吗?” 沙老爷子:“我去北城图书馆专门查过北城地理志和街道规划变迁史,当年捡到沙鸣的无名街,如今应该是在安家咀的狗盆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94章 有故事 “安家咀的狗盆街。” 水长乐和岳佳客对视一眼, 彼此从对方脸上看到“无巧不成书”五个大字。 前两天,他们才刚在这条街上吃了牛肉。 安家咀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啊! “探寻沙鸣身世”关系到构建条件达成,岳佳客十分积极, 第二天一大早, 就夺命连环call, 呼唤水长乐到安家咀集合。 水长乐以工作名义, 将沙鸣也带到安家咀。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沙鸣左右张望道。 泥泞不堪的街道,横七竖八的电线杆线,横冲直撞的电动车,将街道挤占了三分二的菜贩,对小贩视若无睹的城管。 在日新月异的繁华北城, 安家咀如同被冻结在上世纪末。 沙鸣跟随在水长乐身旁, 一边闪躲满地的烂菜叶, 一边问道:“水哥, 我到工程部后, 只接触了合同管理和结算管理, 还没出过现场。工程规划啊,成本控制啊, 施工进度这些我都只能纸上谈兵, 会不会帮不上你的忙?” 沙鸣以为水长乐今日喊他, 是要协助安家咀项目。 水长乐:“今天不谈这些,我们先试试能不能找到你父母的线索。” 沙鸣一怔:“哥, 不用的, 这是我的私事, 我自己来就行。” 水长乐不好说这是自己的任务, 于是柔情攻势道:“昨天老爷子拜托我和小岳照顾你, 我们答应了, 自然说到做到。” 沙鸣眼睛一下湿润:“哥你真好。” 水长乐一说谎便觉良心有愧,走到路边买了两袋水煎包,递给沙鸣一袋。 沙鸣嚼着包子,口齿不清道:“水哥,这安家咀面积那么大,我们要一家一户询问吗?” 水长乐笑了:“小沙,没听过一句老话吗?有事找警察。” == 安家咀警局。 岳佳客在这和水长乐汇合。 三人等了十多分钟,金启范才小跑而来,昨日桀骜不驯的神色,此刻已被焦头烂额替代。 看到水长乐手中装水煎包的塑料袋,金启范眼前一亮:“水哥,赏我两个?” 水长乐将袋子递过去:“都给你了。” 金启范瞬间狼吞虎咽起来,那模样,简直像从饥荒年代逃出来一般。 岳佳客盯着金启范和沙鸣五六分相似的脸,想着原书中白月光设定,脑洞大开:“启范啊,你有没有什么年幼失踪,流落民间的弟弟吗?” 岳佳客脑中闪过《逆袭团宠之原来我来自豪门》—— 主角一直是孤苦伶仃的小孤儿,直到在选秀节目中,大明星导师一眼便对其产生亲昵感,再加上两人五官神似,当做趣事在家庭聚餐中说起。结果父母很激动,让其将人带回来做亲自鉴定。原来大明星应该有个弟弟,结果还未满月时,便被绑匪绑走,在交赎金的途中,绑匪坠落山崖,婴儿下落不明。 “或者,你父亲年轻时有没有犯过错?” 岳佳客脑中又闪过《重生复仇之豪门私生子》—— 主角是豪门大佬年轻时犯的错,年轻又天真的少女相信大佬的花言巧语和蒙骗,为其倾心,生下主角后以为男人真会离婚娶她。然而大佬果断选择能为其事业助力的妻子,并任凭知晓真相后的妻子欺凌少女。少女心灰意冷,丢弃婴儿男主后自杀。男主一世坎坷却仍旧纯良,二十四岁时在火场救人牺牲,重回受精卵时期,并以上帝视角看到母亲被蒙骗、欺辱的过程,瞬间黑化,从此踏上复仇路。 金启范含着水煎包,眼睛直勾勾盯着岳佳客。 岳佳客后知后觉,问别人父亲是否有过小三这种问题,唐突且没礼貌。 金启范咽下包 子,神色如常:“我刚出生后没多久,我爸就遭遇严重车祸,人是救回来,就是生育能力没了。” 一击ko!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岳佳客种种脑补的可能全部扼杀。 水长乐忍俊不禁,向金启范介绍了沙鸣,并说明来意。 “所以,你当年是被抛弃在安家咀的狗盆街?”金启范看着沙鸣。 沙鸣点头。 金启范叹了口气:“这有点难办啊,安家咀相对高速发展的北城是人员变迁较小,但这二十多年的时间跨度太长了。况且你能提供的信息有限,寻求线索很难。” 水长乐:“沙鸣这有几样当年襁褓时身上的物件,我已经拍了整体照和细节照,并做了寻人启事,到时候会在安家咀内张贴。但这种做法有点大海捞针,所以我希望金警官有空闲时,能帮忙用警局的系统,查看下当年安家咀是否有失踪人口报案,或者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金启范点头,他向来乐于助人,更不用说发生在他辖区的案件。 “好。但可能要过几天我才得空。”金启范道,又担心对方误解,以为其是拖延的敷衍,补充道“这几天整个局都要为洪二的案件忙碌,我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 说罢,指了指自己泛青的下眼睑增强说服力。 水长乐起了兴趣。“洪二的案件?昨天我看只有你在跟进?怎么忽然升级了?” 一个小混混的死,不足为奇,对于案件频发的安家咀,也不过累积在案头的一待办案件。 金启范叹口气,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发现洪二尸体的那天早晨,从发现尸体到警方勘探现场,村里有个小伙子进行了全程录像。 那小伙子做自媒体短视频的,还是个粉丝量不少的网红,以用咋咋呼呼的口吻分享身边小事而走红。 命案这种素材,对于仇流量的网红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瞻前顾后,直接加工成冲突悬念十足的短视频发布在网上。 原本只有他的粉丝关注,并表示“哇,哥身边终于发生一件能配得上咋咋呼呼语气的事情了。” 结果几个小时后,该视频被一做社会新闻,依靠社会矛盾挑动大众情绪来收获流量的大博主发现,做了二次加工发布。 新视频相对原视频变了味,不怀好意地列举了可能的死因—— 比如平民百姓得罪权贵惨死街头; 比如可怜村民遭遇强拆上诉无果,忽然暴毙; 又比如贫穷男子求娶女友,丈母娘开出天价彩礼,男子难过自杀。 该博主深谙如何挑动大众情绪,用模棱两可还不用负责的所谓推测,将阶级矛盾、性别矛盾、官民矛盾等制造得明明白白。 不想动脑只会跟着情绪走的网民,也直接将猜测当做真相,在网络上唇枪舌战,以至视频快速升温,影响力不断扩大,最终上了热搜。 北城警局的宣传部联系了安家咀片区,了解情况后,一边撤热搜,一边发布通告,将洪二的情况、死因进行说明,表示网友推测非实,警方正大力侦破中。 然而情绪上脑的网民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只相信我猜测的,并阴谋论了一番公告。 舆论没有平息,反而更甚嚣尘上,一夕之间,各论坛都在为这事开展激烈争辩。 昨夜水长乐几人太过忙碌,没有关注新闻,否则随便打开一个公共论坛,都能感受到这件事的热度。 上头受不了网民对警方的诋毁和抹黑,限定北城警局和安家咀警局72小时内破案,否则追究全局的责任。 领导头大,便给下属层层施压,作为冲在最前线的金启范,自然是压力最大的。 金启 范惆怅道:“经过我手的案件,我是必破的。但办案要精细、不发生冤假错案,自然需要时间。如今限时破案,甚至暗示我:可以错抓,不能延误,你说这是人办事吗?” 水长乐心生同情:“如果你不嫌弃,或许我和小岳可以帮忙?我们不是学刑侦的,不专业,但有时候专业反而局限了思维,门外汉或许可以提供不拘一格的思路?” 也许是被水长乐的诚意打动,也许是水长乐跟在沙鸣身边也笼罩上主角光环,如此离谱的建议,金启范思索片刻,竟然同意了。 == 因为对案件的重视,北城警局也派了数名精英来到安家咀。在开会商讨后,最终决定全局除内勤外全体出动,通过走访群众来获取案件线索。 警局内人来人往,脚步匆忙。无人关注到进入警局的水长乐一伙人。 金启范将水长乐三人安置在空闲的小房间,简单说明情况后,将一堆复印的资料放在桌上。 资料上是昨天舆论发酵后,安家咀警方通宵调查、上门审问的结果。 “我现在要跟大部队去走访群众了。这些资料是案件目前调查结果,虽说警局内人手一份,但也是内部材料,不能泄露。”金启范嘱咐道。 水长乐点头。 等到金启范离开,房间外的大办公室只剩一名内勤人员。水长乐反锁小房间门,开始查看资料。 资料很齐全,安家咀警局用最快速度,做完了现场的勘探取证、验尸、物证痕迹检测。当日至深夜,又对死者生前人际关系进行调查,并对所有嫌疑人进行口供录制。 水长乐快速翻看过后,对警方从洪二家里找到一笔记本产生兴趣。 洪二是个单身汉,作为地痞流氓,本地自然不会有正经人家让好姑娘和其交往。至于些三教九流的女子,也嫌弃其花钱不大方。 独居的洪二住在安家咀西南方的一栋旧公寓顶层,仅有四十四平方,家具极少。警方到其家中取证,除了一大堆外卖盒等生活垃圾外,屋内几乎没有值钱财物。最有用的线索,是其床垫下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内记载了不少名字和数字,警方认定,是被敲诈人和敲诈金额。 水长乐翻看笔记本复印件,洪二敲诈时间长达三年,敲诈人数将近三十人,金额从四五百到十万不等。 想到在牛肉馆偶遇那日,洪二已经拥有能买北城中高档小区房子的实力,应该是近日发了横财。 水长乐排除年份已久,金额不大的被敲诈人,最终锁定了几个目标。 第一个是水长乐认识的,在足疗店为其服务过的李大姐。 李大姐原名李玉文,在洪二的敲诈日记中,共被敲诈了四笔,金额不大,分别是三个五百和一个两千。两千发生在上个月底。 水长乐翻出李大姐的口供记录。 李大姐起初死不承认,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为人清清白白,没有龌龊,不会有什么把柄,警方尽可以询问邻里街坊,调查祖宗十八代。 警方拿出洪二笔记本和银行流水后,李大姐哑然,吞吞吐吐地说明原因。 原来,李大姐的儿子曾交过一个女朋友,去年底到了谈婚论嫁时,儿子便带女朋友来家住一段时间。 女朋友是儿子大学同学,两人情投意合,感情极好。女孩家里还是北城本地实权部门的小领导。 相比李大姐早年丧偶,靠三教九流的工作养家,其儿子纯属高攀。 李大姐和儿子相依为命多年,或许是嫉妒儿子和女朋友感情好,或许是担心儿子高攀被女方拿捏,于是在儿子在场时,李大姐在女朋友面前表现得温柔热情,在儿子出门办事或采购时,在女朋友面前飞扬跋扈,咄咄逼人,想竖立权威。 可惜 女孩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对农村妇女的小手段不屑一顾。考虑到有这么一个戏精婆婆,今后生活不太平,女孩不久后就和其儿子分手了。 或许是不爱嫌对方长辈不是,或许是觉没必要说清,总之女孩没告诉其儿子分手原因,儿子也不知道李大姐在女孩面前的所作所为。 儿子几度挽回女孩未果,伤心流泪,那段时间经常深夜买醉,成了邻里谈资。 李大姐事后也后悔自己没忍住的“作”,可惜木已成舟,难以改变。 让李大姐没想到是,自己给儿子女朋友树威时,恰被洪二看到,还拍录了视频。 洪二拿视频威胁李大姐,表示不给钱的话,就把视频发给其儿子。 儿子是李大姐的骄傲,也是李大姐生活唯一寄托。 想到儿子因为失恋痛哭流涕,梦里都喃喃问“是不是我哪里做不好,你才不要我”,李大姐便不敢冒风险。 她担心儿子知道是自己导致他分手,更担心儿子会和她决裂或者离家出走。 洪二索要的金额不大,李大姐便也想着花钱消灾。 没想到洪二并不知足,隔三差五便找她要点碎钱,到上个月底,竟然找她要两千。 被审问时,李大姐泣涕如雨地表示,她十分后悔给洪二钱,知道对这种无赖而言,索要是无底洞。 李大姐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洪二再勒索,她便鱼死网破,宁肯让儿子知道,也绝不再受洪二要挟。 第二个符合条件的人选,水长乐也算熟悉,李建设,那日足疗店里,郑金花和李大姐谈论的对象。 李老爷子命运凄惨,中年丧妻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让人同情。虽说因儿子儿媳身亡获得巨额理赔金,但因不为富不仁,也不铺张浪费,同时乐善好施,在安家咀内口碑极好。 警方对李老爷子也很客气,口供内的询问都很婉和。 在洪二的笔记本里,李老爷子在两个月前和本月,分别给了对方两万元和五万元。 这个金额不算少,要么洪二根据李老爷子的身价坐地起价,要么老爷子有相当分量的把柄在对方手里。 李老爷子没有遮遮掩掩,向警方袒露实情。 原来,李老爷子晚年寂寞,万贯家财也无人继承。他对再娶个娇妻美眷毫无兴趣,认为爷孙恋伤风败俗。而跟他年龄相仿的老太太们,他也没有中意的。 可李老爷子看到其他人家和乐融融,儿孙承欢膝下,却也心生羡慕。 一羡慕,他便动了歪脑筋,想着领养一个孩子。 但正规领养条件很苛刻,且手续时间漫长,有人跟他说有途径能要个小孩,他便同意了。 结果事后才知道,所谓要领养的小孩,并不是他人想弃养,或者想过继,而是不法途径得来的,比如拐卖。 知道事实真相后,他便拒绝了,结果洪二不知哪里得知消息,威胁他说他是协助拐卖儿童罪,找他要钱。 李老爷子给了两次后,洪二没有收敛,反而将李老爷子当成摇钱树,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万。 李老爷子还算清醒,没被吓到,托人找了一家律师行咨询。律师告诉他,其领养未遂,且本意非此,知晓是拐卖儿童后立即回绝,未发生金钱往来,并不构成犯罪。 向李老爷子询问的警察是安家咀本地人,今年刚考进警察编制,半真心半玩笑地表示,如果李老爷子需要,他可以当他孙子。 李老爷子笑着表示,他老家有一极为远房的亲戚想来投奔他,他在和对方的视频中,对这家的少年十分喜欢,很投眼缘,便表示想要让少年认自己干爷爷,少年和其父母都同意了,这几日常来安家咀,并且答应以后给他养老送终。 小警察心生羡慕,表示“少年真 是好福气,天降财运挡不住。” 第三个近期被洪二勒索的人是个中年女子,名叫孔新英,外乡人,安家咀金乌村村长的儿媳妇。 经过调查和讯问,其和第四个符合条件的人物,名叫林尽的外乡青年因同一事件被勒索。 孔新英十二年前来安家咀,被她现在的老公李立看上,热烈疯狂地追求。 她当年年少无知,原生家庭也很不幸福,别人对自己一点好,便以为遇上爱情,两个月就嫁给李立。 嫁人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是从一个火坑逃到另外一个火坑。 结婚后的李立原形毕露,经常家暴她,她每天都乌青淤肿,一个伤口没愈合,另外一个伤口又起。 她不是没想过逃离,但李立的家族在安家咀颇有名望,人脉很深,她稍有个风吹草动,便有人通风报信。 六年前,她忍无可忍,丢下四岁的儿子和两岁的女儿,连夜逃离。结果在安家咀村口要搭乘公交车去客运大巴站时,被路过村民通知李立,李立将其绑回家中,直接将两条腿打骨折。 这次之后,她惧怕了,没想过逃跑了。 后来李立的父亲当选金乌村村长,势头更甚,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中。 直到林尽的出现。 林尽和她来自同一个省,勉强扯关系,可以算是老乡。 他们初遇时,她在公公经营的麻将馆帮忙,林尽来店里送货。 林尽半年前来安家咀,在安家咀内经营一家批发兼零售的超市。他人帅嘴甜又勤恳,很快拿下许多娱乐场所的供货权。 林尽初次相遇,便对孔新英十分热情。孔新英看着他,想起当年李立,对其态度冷淡。 林尽或许是觉得孔新英十分合眼缘,也或许是喜欢迎难而上,十分契合不舍地攀谈,哪怕对方爱搭不理。 两人关系转折是在一个傍晚,几个外地流氓在麻将馆打牌,见到姿色犹存的孔新英,顿时起了歹念,对其动手动脚。 当时正是晚餐时间,麻将馆几乎没有客人,有的几个也不想惹祸上身,一个个视而不见。 眼看流氓就要得逞,来送货的林尽看到这一幕,上前一拳一个将其赶跑。 原来林尽小时候在少林呆过一段时间,习得点武术皮毛。 这次“英雄救美”,让两人关系突飞猛进,林尽也知晓孔新英的悲惨经历。 再之后,两情相悦的两人便干柴烈火。 孔新英只当林尽是一时兴起,或者贪图美色。经历过绝望后,她对万事万物都充满悲观态度。 没想到有一天,林尽却告诉他,他要带她去南城,逃离这个魔爪。 林尽给她看了自己积攒的全部积蓄,并告诉她自己正准备脱手铺子,至于如何逃离眼线遍布的安家咀,离开后如何远走他乡,他也做了规划,他们只需静待时机成熟。 孔新英一下对生活充满希望。 然而就在他们密谋逃离的两天后,洪二找上了他们。 他不知何时在麻将馆的员工休息室偷放置了录音设备,不但录到他们偷情的音频,还录到他们密谋逃跑的计划。 洪二颇懂循序渐进,他初次只向两人分别勒索了三千块。 孔新英和林尽想着花钱消灾,二话不说便将钱给了对方。 他们不知道,人的欲/望是无底洞,而洪二的欲/望是黑洞。没过几日,洪二便又来索要财物,只是这次,他是分开索要。 孔新英担心事情败露,林尽会被安家咀的宗族势力迫害;而林尽担心事情曝光,孔新英本就艰难的生活会雪上加霜。 两人都为对方好,默默被洪二勒索,还不愿对方知晓后纠结,对彼此保密。 洪二两头开工地敲诈,不亦乐乎,三个月时间从两人身上索诈了将近十五万。 最后一个近期被勒索的,是安家咀内出了名的老实人,名叫李受。 其敲诈次数最多,两个月内有七笔转账,但每笔金额都很小,两百三百,加起来不到两千元。 李受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在安家咀内唯一一所公立中学教数学。 李受是个大龄剩男,也没女朋友。安家咀本地人虽认同其是个大好人,却不愿把女儿嫁给个穷教书还脑袋不灵光的。 李受之所以会被洪二敲诈,纯属一时鬼迷心窍。 从没感受过美人乡的李受某日按捺不住寂寞,于是去了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有经营桃色项目的发廊。 那发廊不在安家咀,甚至离安家咀有近一个小时车程,李受不想被熟人撞见自己去那种地方。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那日洪二就在那附近,还瞅见了他,并拍摄他进入发廊的录像。 接受讯问时,李受泣不成声表示,那天他真的糊涂,进发廊后不久就退却了。穿着暴露的“洗头小妹”刚到他身旁,还没碰到他衣领,他就急喊“不用了。” “洗头小妹”表示点了人,就默认交易发生,李受付了钱,一点服务没享受就跑出发廊。 询问的警察十分无语,表示既然没做亏心事,为何还被洪二敲诈。 李受很委屈,表示对方有照片有录像,自己空口无凭。 == 水长乐翻看完口供,盯着办公桌上因为缺水而奄奄一息的文竹发呆。 岳佳客胳膊怼了下水长乐:“看了这么久,都看出什么了?” 水长乐没回答,一边反问岳佳客“你觉得谁有嫌疑”,一边从物证档案中,找到了洪二随身携带手机的资料。 岳佳客揉着鼻翼两侧:“越看越迷糊,感觉每一个人都挺可疑的,安家咀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水长乐翻看着洪二手机内导出的照片图像和录像说明。 岳佳客:“发现疑点了?” 水长乐摇头,平心定气道:“没有,不过倒有些额外的事可以做。” 第195章 前世今生 “额外的事?”岳佳客不解。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 不就是尽快帮金启范破案,让对方有时间协助查找沙鸣的身世吗? 水长乐翻出孔新英的口供,“长时间被家暴, 体无完肤, 还曾被打到两腿骨折, 这种事情, 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还能坐视不理吗?” 岳佳客蹙眉:“你这么爱打抱不平吗?” 水长乐的上下唇抿成一条细线,并非他多管闲事,而是对同母亲有相似遭遇的女性,多了一份同理心。 他们家没有家暴, 母亲也算出身名门, 父亲不敢放肆。 但没家暴不意味着和谐美满。 冷暴力、出轨、精神控制, 水父将一个表面成功辉煌, 内里卑鄙龌龊的两面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虽然母亲离开得早, 但早慧的水长乐懂得母亲的苦。无论父亲如何企图在他面前塑造母亲抛家弃子的形象, 甚至泼脏水婚内看上小白脸,对水长乐不管不顾, 试图颠倒黑白、篡改水长乐记忆, 挑动水长乐仇恨, 水长乐都未上当。 出身高贵、学识眼界极高的母亲,遇人不淑后尚且要经历痛苦磨难, 更何况是一个被家暴还无法逃离的可怜女人。 见水长乐似乎铁了心要掺和这事, 岳佳客劝阻道:“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 是帮沙鸣找寻父母, 其他事情再往后缓缓, 等得空时再忙碌也不迟。” 岳佳客说着,见沙鸣正看向他们,不便明说,暗示性地往水长乐后背怼了两下。 水长乐自然清楚岳佳客的心思。寻找沙鸣的身世,是基础构建达成条件,难度高,得分高。但为路人甲妇女打抱不平,除非妇女能和两个主角扯上关联,否则他们任何对妇女的援助,都属于无效构建。 水长乐轻叹一声:“老岳,就算帮我一次。我真的于心不忍。” 世上有很多深陷于泥潭之人,水长乐不是圣人,无法救所有人于水火,但力所能及之事,他看不到便罢,看到了,就从不吝啬举手之劳。 岳佳客转了个方向,背对沙鸣,正对着水长乐,用只有两人听到的气音道:“可都是假的啊。” 神域世界是假的,神域里的人是假的,神域里人的经历是假的,神域里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也是假的。 水长乐垂眸。 是啊,都是假的,就像他至今也不知,那些和芒安石经历的点滴,到底算两人彼此心心相惜,还是独属于他的红尘来去一场空。 “很多时候,我们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难得能当一次英雄豪杰,为这浑噩的世界拨乱反正,怎忍心袖手旁观呢?”水长乐轻声道。 岳佳客有些动容地别过脸,半晌:“罢了,反正现在洪二案件也没什么头绪,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次。” 一旁的沙鸣急忙表态:“大力支持水哥的决定!” 他本就对寻找双亲之事不上心,更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水长乐的决定正中他下怀。 == 中午,艳阳高照,金启范跟随大部队回警局。 水长乐自掏腰包请金启范吃饭。 还是昨天的小饭馆。 金启范看了眼专心点菜的水长乐,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岳佳客,以及一旁显然在期盼什么的沙鸣,心下有数。 “如果你们要在饭桌上提什么我不能办的事情,这顿饭咱就aa,我不吃人嘴短的。”金启范道。 他在安家咀两年,虽是小地方,该有的条条道道却都见识过。想托他办事的,想求他放过一马的,都是如今这般氛围。 水长乐写好菜单,将纸条递给饭店老板,笑着道:“放心,金警官,绝对不会让你背叛组织背叛 人民的。” 水长乐将来意说给金启范。 “孔新英遭遇家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金启范押了口茶水,“但她没来警局报案,没有报警记录,我也不能随便出警。” 水长乐双手交握于桌:“安家咀警局内,有多少安家咀本地人?” 金启范一愣,不明所以:“大概三分一到二分一?” 水长乐点头:“孔新英恐怕不是没报警过,而是发现报警无用。你也知道,安家咀内宗族势力强大,十分团结。 孔新英逃出安家咀都能立马被村民通风报信,她报警后会发生什么呢? 即便不是安家咀本地警察接的报警电话,他在出警环节,在报告环节,会不会被安家咀本地警察知晓? 以警局内安家咀本地人的比例,这个可能几乎是必然。那么有安家咀本地警察知晓后,会怎样呢? 孔新英的公公是村长,算是安家咀内颇有权威和地位的人,本地人是不是会给其公公面子?或者讨好?” 金启范沉默。众人联想可能,顿觉毛骨悚然。 饭桌瞬间陷入低气压。 水长乐继续:“大概率,村长会感谢警察透风,并表示仅仅是家务事,不值劳心劳力,让警察直接销案。而另一边,被知晓报警的孔新英,又将面临什么?” 水长乐没有刻意抑扬顿挫地煽情,平铺直叙,声调平缓,却让人设身处地代入,如置身数九寒冬。 “这……我真没想到这一层。”金启范愧疚道。 在他管辖的辖区,在他眼皮底下,还有如此残暴不仁,欺压良妇,结党营私之事。 “可现在不是时候,整个警局都为洪二的事情焦头烂额,抽不出警力帮忙。”金启范道。 饭店的服务员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等到服务员走远,水长乐指了指桌上面条、菜码和调料各自分盘,还未拌匀的炸酱面:“恰恰相反,现在正是最好时机。” “怎么说?” “孔新英这般遭遇,到处皆是,并不罕见。反馈到警局,不过又一场宗族相护,投诉到上级,怕也会因不足挂齿而搁置。即便控诉到媒体,恐也因屡见不鲜,没有媒体报道。” 桌旁几人深知水长乐所说皆是实情,更为沉默。 水长乐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如今是孔新英脱离苦海的最佳时机。全网都在关注安家咀的案件,72小时案件必破的fg立在那,关注度是集中的,热烈的,像一锅沸腾的油。如果这时候,油锅中落入一滴水,会如何?” 一直咬着可乐吸管的岳佳客抢答:“会霹雳哗啦响彻四方。” 普通家暴,太司空见惯,掀不起舆论水花。 但如今,安家咀正在风头浪尖,大众对洪二死亡事件关注空前,且舆论涉及阶级、性别和官民矛盾等。 若此刻再横空出世一则新闻,《安家咀警方玩忽职守,妇女被家暴十二年上诉无门》,那会是何等光景。 “那安家咀警局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金启范接话到,倒也不恼,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他从未想过,他热爱并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职业里,还有如此暗无天日的存在。 水长乐点头,正要说明自己的计划,手机铃声响起。 低头一看,芒安石。 水长乐接起。 芒安石表示,他刚结束会议,想请水长乐吃午饭,已经上车,正朝季风房地产前行。 芒安石说话难得的密集紧凑,丝毫不给水长乐插话和拒绝的空间。 水长乐等对方说完,才告知自己正在安家咀吃午饭。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最后芒安石道:“我现在来安家咀,你们吃慢 点。” 水长乐挂断电话,一旁将对话听得明明白白的岳佳客啧啧两声,在桌下朝水长乐竖了个大拇指。 岳佳客:不愧钓系绿茶,高冷总裁秒变粘人精。 水长乐不用想也知道岳佳客的“夸赞”不是好话,继续游说金启范。 水长乐将炸酱面的肉酱,以及菜码盘中的黄瓜、胡萝卜丝、豆芽、芹菜等,依次放入焯熟的面中拌匀。 “俗话说得好,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若放平日,即便把孔新英的事情闹到上级警署,上级派人下来,在安家咀的官官相护下,结果大概率调查不出什么,不了了之。 但在这个全民关注的时机爆出,虽说是往安家咀警局火上浇油,却能用舆论冲破约定俗成的枷锁。 这个时机,转瞬即逝。” 水长乐盯着金启范,原本还准备煽情一番,说些“妇女凝望深夜,问苍天白日何时到来”这些话,金启范便用力拍了桌面一下,而后自己夹了一碗炸酱面,几秒狼吞虎咽吃下,抹了抹嘴道:“水哥说得对!当警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继承百亿家业。” == 芒安石到达饭店时,用餐已接近尾声。 金启范看了眼时间,表示要回局里,这几天警局进入高压状态,午休缩短到一小时。 水长乐看着桌面的残羹剩菜,又给芒安石点了两个热菜。 “刚谈什么呢?这么开心。”芒安石的表情隐隐有不悦。 岳佳客将事情来龙去脉简短说了下。 “呵。”芒安石凝视着水长乐,“长乐这么侠义心肠呢。”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脸上莫名浮起的阴鸷之气,以为是资本家生气员工拿着工资摸鱼,解释道:“这几天浪费的时间,我会周末加班补上的。” 见芒安石脸色并未好转,水长乐又道:“况且这也不失为一次机会,安家咀宗族势力太强大,若能通过这次舆论风暴消融瓦解一些,对拿下安家咀项目大有助力。” 服务员端上新点的糖醋排骨和榨菜肉丝汤。 芒安石自顾舀了碗汤,低着头,很接地气地喝着,水长乐看不到他的表情。 片刻后,芒安石抬头,纸巾擦了擦唇上的汤渍,道:“你这安排还是草率了点。只靠舆论不够,就算是靠舆论,你找的媒体影响力足够吗?舆论很多时候需要有组织性地推波助澜,纯靠网民自发引爆声浪的概率很小。你就没想过,你找的媒体,在上级审核发稿的那关就被公关了吗?或者有人和平台打招呼,你的舆论压根发不出?” 水长乐造舆论的目标对象始终是新媒体的个人自媒体,其数量大,束缚力小。但芒安石既然提出意见,自己自然不能驳了对方面子,刚想顺应地说“芒总教训得是”,却听芒安石话锋一转。 “这事还是要多管齐下,媒体、群众、甚至包括律师和妇联。你个人力量太有限,还是我帮你吧。” 诶? 水长乐眉头一挑,心下翻江倒海。 芒总今天是吃错药了? 岳佳客喜上眉梢,总裁愿意插手,这事便和主角产生挂钩,属于有效构建,他们便不白忙活。 芒安石要了一小碗米饭,也不嫌弃桌上骨多肉少的糖醋排骨,自顾吃着。半碗过后,似乎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岳佳客:“不是准备了寻人启事要在安家咀张贴吗?” 一直心无旁骛看戏的岳佳客坐直身子,感到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前兆,连忙道:“对对对,你看我这记忆力,我现在就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岳佳客“唰”地起身向外走。 “沙鸣也去帮忙吧。”芒总裁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指令。 沙鸣眨眨眼,不明所以,但大领导的话 不能不听,于是朝芒安石和水长乐道别,跟上岳佳客步伐。 水长乐后背贴着椅背,双手环胸:“那我也去?” 芒安石正夹糖醋排骨的筷子一顿,闷闷道:“你晚点,一会吃完饭,我们……找间咖啡厅,商量下救助的细节。” == 午后两点。 正是一日最热时。 向来人潮如流的安家咀,此刻也难得静谧,唯有树上蝉鸣不断。 水长乐看着地上小小一团的影子。 芒安石和他并肩行走,两团影子时不时碰撞。 漫无目的走了五分钟后,水长乐终于忍受不了燥热,掏出手机,搜寻最近的咖啡厅。 “一个不幸的消息。”水长乐举着手机,“偌大的安家咀,只有两间咖啡厅。” 芒安石停住脚。 水长乐看着对方,递过导航手机界面,“一个更不幸的消息,两间咖啡厅都停业了。” 安家咀这地三教九流人士居多,牛鬼蛇神混杂,消费水平不算高,也不流行北城的小资文化。两家连锁品牌咖啡店信心满满入驻,生意萧条,被教做人,最终铩羽而归。 水长乐提议道:“三分钟路程内,有一家奶茶店,走起不。” 芒安石没说话,算是默认。 “一哟一呦奶茶店”开在安家咀四中旁的一条巷子内,主要依靠学生为客源。 和北城内装潢或高大上、或文艺淡雅不同,这家奶茶店还是二十年前的风格,一个饮料吧台,一台爆米花机,两台卖贡丸和热狗的烤架,以及炸鸡排肉条的油锅。 正是暑假,奶茶店内门庭冷落,唯一的店员闲得趴在桌子上刷短视频。 看到水长乐和芒安石走进店里,小妹眼睛一亮,拿着菜单上前,一副势要把店里所有商品推销出去的架势。 水长乐要了杯柠檬茶。 小妹:“不好意思啊,柠檬没了,需要新鲜水果的饮料都没有。” 水长乐扫了眼,了然,暑假没什么客源,小店自然会节流,水果这类不易存放的易耗品直接不进货。 “那就来个招牌奶茶吧。”水长乐指着菜单最上方后面加了好几个大拇指的奶茶道。 “我一样。”芒安石语气依旧冷淡。 水长乐:“你中午就吃那么点,要不点些小吃?” 芒安石的脸色缓和了些:“那再拿两串贡丸,一盘鸡米花。” 水长乐撑着下巴,看着西装革履的芒安石。也不知道这位芒总裁的学生时代,会不会也热衷校门口的垃圾食品。 应该不会吧。 芒总裁肯定在贵族学校就读,出了校门就被豪车接走,怕是没机会体验到寻常学生的快乐。 芒安石感到对面炙热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不知为何竟脸颊发烫,视线不自然地逃避,落到后方的饮料台上,而后看到饮料小妹往杯子里加了一勺又一勺奶精、茶粉以及看起来让人食欲不振的小料。 水长乐注意到芒安石龟裂的表情,向后看了眼,笑着转回头:“毕竟校外小店,芒总别拿高级餐厅的要求来衡量。” 等到小妹将两人点的东西全部上桌,水长乐从背包里掏出一摞寻人启事,又多给了小妹五百元。 “美女,帮个忙,这叠东西放你店里。如果有安家咀本地人过来,你就帮我发一发。” 水长乐是这样打算的—— 暑期基本没有学生来小店。追求时尚的年轻人,不会到这“自降逼格”。安家咀外的人,除了他们这般刚好要找个地方歇脚的,也不会特地来这低端店。 因而暑期店里的客人,多是住在附近,带孙子孙女,拗不过小孩口馋的老人,或者是安家咀本地,想找个地方 唠嗑的中年人。 这群人身上,更有可能知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小妹工资很低,五百块是她三分一的月薪,瞬间热情起来,连连保证会做到尽善尽美。 小妹接过“寻人启事”,看了一会,忽然道:“这……这吊坠上的图案,我好像看见过。” 水长乐诧异,看着小妹手指的方向。 水长乐将沙老爷子给的三件物品,婴儿包被,婴儿服和铜制吊坠,都拍摄了整体图和细节图,放在寻人启事上。 铜制吊坠上有一图案,很别致,一株兰花缠绕着一只鲤鱼。 水长乐在网上查询过,没有类似图案的商品,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义乌货,应该是私人定制。 这线索很有价值,水长乐急忙让小妹仔细回想下。 小妹咬着唇,很努力地想了许久,摇着头道:“不行,脑袋跟浆糊一样,想不起来了,但我发誓,的的确确在哪见过。” 小妹面带愧疚,掏出手机:“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若想起来,第一时间联系你。” 水长乐点头,正要掏手机,被芒安石拦下。 “这么巧呢。”语调里尽是阴阳怪气。 芒安石从口袋里翻了翻,递过一张名片,“你想到的话,打上面的电话。” 水长乐瞥了眼,是芒安石的名片,但电话是助理的。 芒安石有两套名片,一套是重大场合用的,给有利益交集的人,留的是自己的电话;另一套是逢场作戏用的,打发掉不必要的人士,留的是助理的电话。 等小妹回到柜台后,水长乐低声道:“你干嘛呢?” 芒安石冷哼一声:“就这么巧,你要找人,随便坐个奶茶店,遇到个人正好有线索?” 水长乐心道,无巧不成书,小说的世界不一向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芒安石神情不屑:“土到掉渣的搭讪方式。” 相比而言,水长乐年会抽奖上约饭的方式有新意多了。 水长乐回头看了眼继续刷短视频的小妹,摇头笑:“不至于,我不过是个中年危机的大叔了。” 想到自己的身份设定,水长乐发现他对芒总裁算老牛吃嫩草了。和上个世界恰好相反。 “你应该对自己有点正确认知。”芒安石闷声道。 长得出众,待人有礼,说话温柔,让人见一眼想搭讪,一相处便放不下。芒安石在心底补充道。 芒安石有点纳闷,自己在此之前,也去季风房地产开过好几次会议,按理而言,即便没和水长乐深入接触,也应该打过几次照面,为何自己之前完全没留下什么印象。 芒安石吸了口廉价塑料杯里的饮料,齁甜,奶精味很重,芒安石的眉间耸起两疙瘩。 芒安石看了眼对面神色自如喝奶茶的水长乐:“难喝得跟孟婆汤似的,你也喝得下。” 水长乐笑得眉眼弯弯:“说得你喝过孟婆汤一般,什么味的?酸口还是甜口的?加香菜加葱花不?你不会嫌弃有葱花偷偷倒掉了吧?” 芒安石一怔。 从昨夜开始,他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在医院时突如其来的画面。 水长乐强忍泪水的模样,泫然流涕的模样,迷惘无助的模样,都是那般真实。 真实到他怀疑,或许那一幕真的发生过。 可他自小虽不算顺遂,但的确没进过急救室。 莫非是前世? 前世今生论,说出来怕被笑掉大牙。 芒安石一夜辗转反侧,那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来去。 他无法忘记那画面,就像他无法排解自己看到画面时心脏揪心的痛,喉间难言的苦。 所以他 才会在一早开完会后,给水长乐打电话。 他甚至并不是想约水长乐吃午饭,他只是想告诉对方,我还活着,不要难过,不要落泪。 “如果漏喝一口孟婆汤,是不是会记得些前世片段?”芒安石问道。 正在给香菇贡丸刷番茄酱的水长乐笑着道:“孟婆允许吗?地府应该也普及光盘行动了吧。” 芒安石:“那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水长乐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眼芒安石:“相信啊。” “那你说,我们两前世认识吗?” 水长乐放下手中的酱料刷,双手握拳,抵住下颚,煞有介事道:“我们何止认识。 前一世,你是老师,我是你的学生,我们还谈了禁忌师生恋,最后……你为我挡刀而死; 再前一世,你是明星导师,我是选秀素人,你对素人选手心怀不轨,最后我心脏病死了; 再前前一世,你是个明君,我是个有眼无珠的皇后,我们都自作聪明,最后我投井而亡; 最初相遇,我是鬼,你是捉鬼师,敌对的存在,最后我烟消云散。 或许从开始,宿命就注定我们没有好结果。” 水长乐用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真实的故事。 见芒安石表情凝重,水长乐递过贡丸串,缓和气氛道:“怎么样?我编得齐全不?至少得漏喝四碗孟婆汤,才能记住这么多。” 芒安石接过贡丸串,没有咬,而是重新放回盘中,看着水长乐。 “我有个疑惑。”芒安石的声音闷闷的。 水长乐还以为芒总裁要嘲讽他的故事太离奇鬼扯。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垂眸时轻颤的长睫,像随时会展翅飞远的蝴蝶。 “为什么,每一世都是悲剧?我们不能有好结局吗?” 第196章 拔刀相助 “我们不能有好结局吗?” 水长乐一窒, 看着芒安石疑惑中带点迷惘的神情,顿觉空气都散着苦。 苦味顺着呼吸进入血液,在五脏六腑里翻腾。 他其实心中有怨, 只是他本性豁达, 又刻意自欺, 所以没察觉。 他怨捉鬼师芒安石为何要一腔深情藏于腹; 他怨皇帝芒安石为何要笑看他自作聪明; 他怨明星芒安石为何不对他坦诚相待; 他怨教师芒安石为何要对他舍命相救; 他最怨, 是真实的芒安石,或许完全没有这些记忆。即便有,也未必记得经历时的情感。徒留他在这些经历里鬼打墙般难以出逃,深陷在虚幻的情感里无能为力。 他们有可能是两个陌生人。 这让他如何不怨?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芒安石问他——“我们不能有好结局吗?”,他该如何回答? 芒总裁, 你别轻举妄动, 也别弄巧成拙, 更别自以为是, 那么我们就有七成可能达成好结局。 剩下三成, 交给这造化弄人的神域世界。 可达成好结局又如何呢? 留他一人喜吗? 欢喜过后, 天地间是白茫茫一片的虚无,还是挣扎不出的黑漆漆泥潭? 芒安石见对方眼眸里瞬间染上的苦痛, 不明所以。 他从未见过水长乐有这般表情。 道不清的苦涩从心头慢慢涨起来, 他感觉唇齿都泛着苦。 想要安慰对方, 却不知所以然,语言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就在芒安石拼命组织语言, 想要打散水长乐眼中的痛楚时, 一直在刷短视频的小妹忽然尖叫一声:“我!我想起来了!” 沉闷的气氛荡然无存。 小妹小碎步跑到两人桌前, 拉过把塑料椅坐在水长乐身旁, 双掌贴在折叠木桌上, 神情认真道:“我想起来了, 是李铸!” “李铸?”水长乐只觉这名字十分陌生。 小妹点头,点开手机,划拉了两三分钟,找出一张合照。 “这个就是李铸。” 照片是前镜头双人自拍照,前面笑得璀璨如花的少女是小妹,后面的微胖男人则做了个歪嘴斜眼的搞怪表情。 水长乐一眼就认出这男人,对方的杀马特发型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正是那日在李大力牛肉店时,和洪二同行的男子。 小妹话匣子打开:“这小子以前追过我,被我明确拒绝了,真是,在北城没房没车也敢泡妞。” 小妹嫌弃完,回忆道:“昨天早上,李铸来店里吃早餐,店里没其他客人,我看他一直在看一块玉佩,就站在他身后看了许久,那玉佩上就是这兰花鲤鱼的图案。他时不时对着玉佩傻笑,怪渗人的。” 小妹说着,手掌拂了拂胳膊,好似在扫去鸡皮疙瘩。 “后来我想让他把玉佩给我看看,结果他就直接收回口袋了。小气鬼!不给看就算了,还和我说那玉佩值五百万,鬼信啊!他口袋里所有钱加起来都没五百,还一块玉五百万。吹牛皮不打草稿。” 水长乐攒眉:“你确定,玉佩上的图案,和这吊坠上一样?” 小妹又打量几眼,信誓旦旦道:“八九不离十,兰花和鲤鱼分开的图案还算常见,兰花缠裹着鲤鱼就稀罕了,反正我是第一次见。” 水长乐点头,又给小妹塞了五百。“如果你看到李铸,或者有其他信息,再联系我。” 小妹喜上眉梢:“好嘞,大哥长得帅还阔气,以后常光顾啊!” 等小妹回到吧台,芒安石阴阳怪气道:“看来季风房产的工资福利不错,水哥这么阔气呢。 ” 正在思索图案为何会相同的水长乐,一时没听懂芒安石的醋意,只道:“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花就花。” 更何况是在神域世界,钱不花难道还攒着买房? 芒安石泄气地灌了口奶茶,最后被浓重的香精味呛得脑袋发麻。 离开奶茶店时,艳阳依旧高照。 “去解决被家暴妇女的事?”芒安石问道。 水长乐有些诧异芒安石的主动:“好。” 芒安石看着地上两团分分合合的影子。 他对助人为乐兴趣寥寥,他只是想找些事情,来消解自己心中的烦闷和酸涩。 == 傍晚。 安家咀警局。 警局食堂的伙食极好,每顿象征性收五块钱,二三十个有荤有素有海鲜的菜任意吃,汤品每天能翻出七八个花样,主食也是馒头包子炒面应有尽有,算是体制内的隐形福利。 警察们尤爱用餐时间,既能饱腹满足五脏庙,也能交流小道消息满足八卦欲。 然而今天,以及之后一段时间的快乐时光,都因领导“取消堂食,食堂打包好送到各办公室,所有人员在办公室抽空用餐”的口头通知而消失。 大办公室内。 窗台前闲置的桌子堆满了打包餐盒,一个小时前,餐盒热气腾腾,香气弥漫,勾得人口水直流。一小时后,餐盒一动未动,冷却的餐食像是动物的标本,形貌还在,却没了让人心动的鲜活。 办公室内的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却无人敢去拿餐,缩在成堆的文件山后,时不时透过缝隙,偷瞄前方怒火冲天的李副局。 金启范或许是大办公室内唯一心情愉悦的人。 他不得不感叹芒安石和水长乐的办事效率。 中午过后,关于“安家咀妇女被家暴十二年”的新闻便铺天盖地地涌出,并在一个小时内登上了各个社交平台的热搜。 很快,关于“宗法社会何日消亡”“警局被宗族势力渗透有多可怕”“妇女权益如何保障”的讨论层出不穷。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般破竹之势的舆论风暴,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家暴事实明朗,且安家咀警局确实十二年都无作为,因而即便大众察觉这条新闻发酵速度不符合一般新闻传播效率,也愿意做声浪的放大器和新闻的传播者。 安家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怜的安家咀警局,因为洪二事件仍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吊着,正努力想侦破案件,平息众怒,让自己消失在大众视野。 家暴事件一出,群众瞬间觉得“这警局怕是烂到根了”。 一件事情是偶然,两件还是吗?只怕海平面下的冰山才是最恐怖的。 网友们开始翻旧账,过往新闻媒体中报道过的安家咀案件,都被网友翻出来审阅一番。人人化身判官,想找出冤假错案。而其潜台词,便是将整个警局都定义为“十恶不赦、坏事做绝。” 洪二事件,尚且还需要侦破时间,家暴事件,则很快能给出解决方法。 李副局和孔新英的公公算世交,出事的第一时间,仍想着包庇李家,同以往一样不了了之。 然而他低估了这一次网友的关注度。 北城官方的、非官方的、还有大量自媒体博主全部出动,来到安家咀。 以往警局给媒体人塞个红包的老方法毫不奏效,一是来的人多,二来媒体人也察觉出这次事件流量巨大,那点蝇头小利算不得什么。 新闻一轮轮轰炸,媒体口诛笔伐,网友们讨伐同时翻旧账、阴谋论,一片乌烟瘴气。 上头正好对宗族势力深恶痛绝,趁此表示会给大众说法,中央明天便会下派调查组至 安家咀。 副局也嗅到在劫难逃的气息,在办公室内朝下属大发雷霆。 此刻。 金启范的徒弟小吴偷偷挪到他身旁,低声道:“师傅,副局估计是想找人背锅了,你小心点。” 金启范不屑地轻笑一声。 上头这次绝对是打算动个真格,安家咀警局真想拿些虾兵蟹将出来祭天,网友不会买账另说,上头怕是会直接动怒。 小吴:“你说我们警局这几天是捅了哪个神仙窝,倒霉事全来了?” 金启范泰然道:“这不是倒霉事,这是拨乱反正,是清理迂腐的泥潭,是砍掉蛀噬的烂根。” 金启范盯着副局,对方喊了几个心腹,都是安家咀本地人,围坐一圈,窃窃私语像在商议什么。 “肯定是什么馊主意。”小吴仿佛画面旁白。 金启范轻笑一声,滑动着材料下方的手机,继续关注舆论进展。 到了大晚上,舆论声浪没有减小,反而愈演愈烈。 最大的官媒也下场了,连发两篇报道谈“妇女权利”和“宗族问题”。 紧随其后,多名粉丝众多的网红律师表示,要帮孔新英打官司,能获取多大赔偿另说,婚是肯定离得了。 妇联等组织的官媒也发言,表示要保障妇女权利。北城妇联已经连夜赶往安家咀,第一时间为孔新英提供保护和救助。 金启范偷翻着手机,思索着这事应该板上钉钉,不会有变数了。就看安家咀警局这边,打算拿谁出去堵住悠悠众口了。 应该不会找他吧? 他又不是安家咀本地人。 如果真要拿他祭天,那他只能公布自己百亿豪门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了。 哎。 不想继承家业,只想当个基层民警也这么难吗? 金启范正自我调侃,手机上方跳出一条应用提示,金启范眉头一皱。 ——《家暴事件反转?假受害!真出轨!》 金启范不用打开应用便知,这条新闻的主人公,八成是孔新英。 果不其然。 不等他切换手机应用,正在使用的社交工具上也跳出新闻—— 《出轨谈何家暴?现代版农夫与蛇?丈夫的纵容只换得出轨妻的倒打一耙》 金启范看到标题便气得想砸手机,但一想到手中的手机是他两个月工资,便按捺住性子将新闻点开。 果不其然。 安家咀宗族势力和警局内的同党们,商量了一下午,最终还是选择了污名化女性这一招。 其手法也很歹毒。 先是用春秋笔法,将半真半假的素材进行杂糅,将受害人与加害者的位置颠倒,塑造出出轨毒妇和隐忍绿帽男的形象。 而后大肆煽动,请水军表示“反转了!反转了!真相原来如此!”来带节奏。 网民多少都有“完美受害者”情节,一旦他们发现受害者身上也有污点,便觉得自己被愚弄,或者出于所谓“理性”,开始各打五十大板,甚至将起初对加害者的憎恶转移至受害者身上。 金启范忙将新闻截屏,发送给水长乐,告知对方意图。 水长乐回复得很快,【放心,早有准备】。 == 季风集团总部,36楼。 落地窗外,夜幕下的城市披上了华彩的霓裳。 水长乐站在窗边,看着手机荧幕。 对方会拿孔新英出轨一事来大做文章,企图颠倒黑白,水长乐早有所料。 对方做得不错,短时间内便能联系上大量媒体,请好水军,多管齐下。若是换做一般人,怕是真能被反咬一口。 可他们偏偏遇上了水长乐和 芒安石。 水长乐早已领先一步,做好预案,而芒安石在商场上长年打舆论战,见招拆招的本事炉火纯青,更重要的,是其媒体渠道畅通,一呼百应。 在“出轨论”开始发酵后,芒安石便让事先沟通好的媒体放出通稿。 通稿并不否认“婚内出轨”的事实,但在文字处理上则进行多种加工。 一种通稿是摆事实、讲道理,客观列证,比如“骨折x光片”“伤残鉴定”等,说明孔新英被家暴长达十二年,而林尽是半年前来到安家咀,两人发生“婚外情”是近两月。 一方面摆正“家暴”与“出轨”的因果关系,另一方面着重并非想婚内出轨,而是离婚无门,摆脱家暴无法。 另一种通稿是煽情手法,升华爱情,将林尽塑造成救孔新英于水火之人,是爱情让绝望的孔新英重燃生的希望。虽然用爱情故事洗白出轨,是许多权贵出轨后平息舆论的惯用伎俩,让人不齿,可很大一部分受众就吃这套。 两种各能找出对错的论调,如何分出胜负? 并不是谁理多谁就能胜利。 舆论如何倾斜,很多时候还是看公关方案,舆论引导,以及谁的声浪大。 而在舆论公关能力和请水军数量上,商场上尚且无人与季风集团一战,更不用说没什么经验的安家咀宗族。 通稿一发,水军一冲,舆论导向再次拨正,安家咀宗族和警局筹谋一下午的方案变成了枉费工夫。 “芒总的舆论公关能力真是一流。”水长乐诚心实意夸赞道。 芒安石坐在办公桌后,端着咖啡杯,看着电脑屏幕,毫不谦虚:“用宰牛刀杀鸡了。” 水长乐看向芒安石。电脑荧幕的微光在芒安石脸上染上一层五彩,芒安石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匀速叩击。 ‘倒是很有总裁的气度风华。’水长乐想,‘也不知现实里芒天集团的芒总,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芒安石敏感地察觉到水长乐的视线,回看过去,对方没有闪躲。 落地窗外是被霓虹染得光怪陆离的夜空,夜景工程说不清是城市的夜明珠,还是光污染。 但落地窗前站着的人,却是那皎皎明月,那带笑的眼眸,明亮过城里所有的光。 芒安石又听到心脏快速地跃动声。 第197章 玉佩 隔日, 午后。 安家咀的狗盆街,李大力牛肉店。 “现在警局上下一团糟,我来这吃牛肉火锅, 若被拍到, 怕只能脱下警服了。”金启范抬左手做抹泪状,拿筷的右手却没停歇, 一大块牛肉就着干料塞进嘴里。 芒安石嘲讽:“这不正好, 难道你要老金家的家业无人继承?还是你打算大义灭亲, 直接将金家企业一锅端?这就不用苦恼回去继承家业了。” 金启范:“我只是缺心眼还不是缺德,你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学学水哥好不。” 水长乐看着两人斗嘴, 实在无法想象在原书中, 金启范是总裁心中的白月光。 “长乐你找我什么事?”金启范懒得搭理发小,看向水长乐。 水长乐放下手中汤勺:“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金启范:“沙鸣的亲生父母嘛!没问题的, 等洪二的案件结束,我就去警局的档案室查找。毕竟二十年前网络不发达, 很多信息没有电子版,没办法轻松调阅。” 水长乐:“不是这个,是想找一个叫李铸的人?” “李铸?” 水长乐点头:“对,这人和洪二的关系应该不错, 我看他们结伴而行过。” “你是说, 李铸?”金启范又重复了一次。 水长乐见金启范眼睛微眯,以为对方没听说过这人,“我看他和洪二走得近, 流里流气的, 估计也是警局的常客, 你会比较熟悉。” 金启范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李铸不是就在那吗?”说着,用筷尾指了指水长乐身后。 水长乐顺着筷子的方向斜过身,只见马路斜对面的“阿姐鸭腿饭”店门口,一个微胖男人独坐在折叠小桌旁。 男人背对着水长乐一行人,但那头极有年代感的杀马特发型,实在很难认错人。 午后的街道人烟稀少,半晌才有一辆老式自行车颠簸而过。 金启范抹了下嘴,起身,横跨马路,双手插兜走到李铸身后,喊了声名字。 李铸正在啃鸭腿,嘴边油光四溢,听到招呼转过身,手一抖,咬了一半的鸭腿掉落在地。 下一秒,李铸倏地起身,拔腿就跑。 金启范愣了两秒,他只是想请人到水长乐一桌来坐坐。 贼见警察有神经反射,警察看到撒丫子跑的人也习惯追。 二十米不到,李铸就被金启范扣在巷口的墙壁上。 李铸哭天喊地:“金警官,我是冤枉的啊!我绝对没有动手啊!人不是我杀的啊!我胆子小你是知道的啊!我只图财没敢害命啊!” 金启范眉峰一挑。 发现洪二尸体的当天,所有嫌疑人就被带到警局询问。 李铸作为警局的惯犯,洪二的酒肉朋友,以及最后一个见洪二的人,自然是被问了个里里外外,明明白白。 金启范没有亲自审问李铸,但他看过李铸的口供记录。李铸表示洪二死前那晚,两人在洪二家小酌,之后他便前往麻将馆通宵奋战。 法医也证实,洪二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李铸当时在麻将馆,很多人可以作证。 金启范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将人一扣,带回牛肉店外。 李铸全身颤得跟个筛子:“金警官啊,我真的没有杀人!我知道局里这次有72小时案件必破的承诺,但您不能就把罪扣我头上啊,我不会服的啊!我会找媒体!我会上诉!” 安家咀这两天过于热闹,平日作威作福的宗族长老,这几天都夹着尾巴做人。向来横行霸道的金乌村村长父子,今早也被带走了,据说翻完旧账后便牢底坐穿。 李铸听说,警方向社会承诺72小时内侦破洪二死 亡案,街坊都在传,如果届时找不到人,安家咀警方就会随机指派一名幸运的安家咀混混,承担杀人凶手的罪名。 金启范翻了个白眼:“你戏真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没问题的话,我自然拿不动你。” 李铸小心翼翼求证:“金警官,你真不是要抓我屈打成招?” 金启范眯起眼睛,想到刚才抓住李铸时,对方那句“我只图财没敢害命”,诈唬道:“你的事情,我也掌握了七八。局里的意思是要直接抓你做替罪羊,不过我心善,就算是坏人,也不该背负莫须有的罪名,你从实招来。” 李铸低着头,眼咕噜子转了又转。他来去警局跟进自己家一样频繁,警察那些审问技巧,他耳濡目染早已无师自通。 若金警官手上有实证,哪还能如现在客客气气? 八成是自己刚才心虚逃跑,才让对方有所察觉,想要诈他。 冷静下来的李铸装作一脸无辜模样:“金警官,我能有什么事情啊!我就是在洪二死前和他一起喝过酒而已。你们不是有去调查过我的那什么……不在场证明啊。” 金启范沉着脸,不说话。 李铸更加确信金警官是想诈唬,一脸窦娥冤般的委屈:“我就是听说警局要随便抓个人扣屎盆子,我才看到您就跑的。你金警官是警局难得的清风明月,一定不会做这包子里面加□□——陷害人的事情不?” 一句话,解释自己刚才逃跑的行为,把警局扣上胡作为乱执法的帽子,再吹嘘金启范不同恶相济的品德,顺便将其架在道德高架上。金警官若继续无证据扣人,那就是和警局同流合污了。 坐在一旁的水长乐挑着牛肉火锅里的姜丝,忍不住轻笑一声。 那日初见,洪二表现得太“出挑”,以至于都没发现他身旁谄媚狗腿的非主流胖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 水长乐侧过头,看着李铸,装作高深莫测又与人为善的样子:“那块玉。” 水长乐也不知更多信息,只揣测李铸手里的那块玉来路不明,若对方心中有鬼,自会不打自招。 果不其然,李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金启范不知道什么玉,但他眼尖,抓住李铸转瞬即逝的惊慌,于是坐回水长乐对面的座位,不急不缓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用不动声色让李铸更心慌。 “什……什么玉啊,我听不懂。”李铸头摇得和帕金森般。 水长乐放下筷子,单手托着下巴,带着笑意道:“那块兰花拥抱鲤鱼图案的玉呀,值五百万呢。” 信息如此明确,李铸没办法再装一无所知,上下唇哆嗦着,口齿含糊地狡辩:“什么五百万……” 水长乐挑眉,看来猜对了,那块玉果然有问题。 见对方心理防线即将瓦解,水长乐装作善解人意道:“其实金警官什么都知道,但是局里要他直接把你定成凶手,金警官良心过不去不愿意,才出来找我们开解。难得还有人愿意坚持真相和法制,你应该多配合金警官才是。” 水长乐一副苦口婆心模样——我们都是为你好,你若自作死不领情,那就准备背上命案喽。 这套“软硬兼施”的手法效果显著,李铸一把抱住金启范的大腿:“金警官,我说,我说,我知道的都说,我真的只图财没害命啊!” 金启范声音冷淡道:“嗯,你说吧”,一边在李铸看不到的地方,不露声色地朝水长乐竖了个大拇指。 李铸抖抖瑟瑟的将实情道来。 原来,水长乐一行人遇见洪二和李铸的那天,离开李大力牛肉店后,洪二邀请李铸去他家喝酒。 李铸心中也有小九九,满口答应,还自掏腰包买了几瓶贵重的烈酒和几道下酒菜。 酒过三巡,洪二早 已醉醺醺,夹菜都夹不稳。 李铸看似一直和洪二对饮,实则每回都偷偷掩了下,酒压根没入口。 见时机成熟,李铸诱导道:“哥啊,你最近到底发了什么大财啊。” 洪二双眼迷蒙,握着酒杯,探到李铸跟前,伸出一根食指在两人中间晃了晃:“不可说。” 李铸见对方喝醉后仍口风严谨,于是激将法道:“哥,你不会根本没钱,就是看房子看个开心吧?哎,只可怜中介小妹,尽兴尽力耗费口舌,以为能把握住大客户,却不知就是个口袋空空穷开心的。” 清醒的洪二会不会上当尚未可知,但醉酒的洪二显然被激到了:“你……你看不起我!” 李铸假意安抚:“不是……哥,我就觉得人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事,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这“量力而行”论,显然戳到洪二心根,一拍桌子:“你是觉得我胡扯喽?” 李铸:“哪里哪里,人有点虚荣心很正常,谁平常不吹几个牛。” 看似通情达理,实则火上浇油。 洪二“唰”地一下起身,走回卧室,翻箱倒柜几分钟,抱着一个带锁的木盒回到餐厅。 洪二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从里面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佩,玉佩上还有一红绳,豪气道:“我跟你说,这块玉就值五百万,不对,是至少五百万,我想它多少钱,它就值多少钱。” 李铸想把玉接过来瞅瞅,谁知洪二护得紧,拍掉他的手,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 李铸盯着洪二的表情,心下琢磨。洪二护得紧的模样,说明这玉不普通。 但李铸曾经因抢劫玉器店未遂吃过三年牢饭,他对玉器不说有研究,但抢劫前也细细看过店里标价高的玉,通透,水润,有光泽,反正和洪二手上这块不一样。 但看洪二酒醉后仍信誓旦旦的模样,倒也不像吹牛不打草稿。 李铸想,毕竟他看过的好玉,最贵也就二十来万,贵是相对那些几百上千的玉。洪二开口就是五百万,或许这玉并不贵在材质本身,而是什么历史文物? 前几年有个《下乡鉴宝》栏目组就走进过安家咀,给一户人家一个白不拉几的素花瓶鉴定成什么唐朝邢窑白瓷瓶,还有专家当场一百万收购,一直是村里“一夜暴富”的传说。从那之后,古董致富的观念就深深烙在每个安家咀本地人脑中。 李铸越想越肯定,这块玉一定是古董,就不知是秦汉还是唐宋。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也从李铸脑子里冒出。 五百万啊! 他这辈子就算走狗屎运,也未必能走到五百万。 五百万在手,他天涯海角,想去哪逍遥去哪逍遥,何苦呆在安家咀这鬼地方? 前几年安家咀还传拆迁,能赔个五六十万,现在反而一点风声也没了。 下定决心后,李铸继续和洪二“把酒言欢”,直到洪二醉醺醺地瘫倒在桌上,李铸才悄无声息地起身,拿了玉佩离开。 玉佩到手的李铸心跳飞速。他原本打算连夜离开北城,可走了一两百米,被夜风一吹,很快冷静下来。 他毕竟在牢里呆过几年,进警局也是家常便饭,心理素质和判断能力都有提升。 这块玉,肯定不是什么洪二祖上传下来的,八成是去哪偷摸抢骗的。 洪二“偷”,他拿走,想来对方也不敢大肆声张。况且那烈酒酒劲,没个一天没法彻底缓神。 想通的李铸顿时非常从容,太激动无法入眠的他,便去麻将馆打了个通宵,输了大几千块也无所谓。 出了麻将馆后,李铸去了小食店吃早餐,他本来喜欢那店里的小妹,可惜小妹眼光高,不领情。现在他五百万在手,什么环肥燕瘦没 有,哪看得上那种村姑。 李铸都做好打算了,先找几家古董店鉴定鉴定,看能不能择个高价快速脱手,脱手后便先去市中心买个小房子,然后去东南亚逍遥几天。 金启范听着李铸的“发财致富经”,翻了个白眼:“规划得挺周全啊,那怎么还呆在安家咀呢。” 说到这,李铸就来气,站起身子连跺好几下脚。 “妈的,说到这就火大。我那天一早就跑到古坊园,想给这玉估个价。” 古坊园,是北城最知名的古董交易地,有接近九万平方米,每日来往的人流极大,全国的古董爱好者都会光顾,想要在此“淘宝”。 李铸一早就带着玉来到古坊园,仔细搜索了几家规模大、有做回收古董生意的店铺。 李铸走进第一家店,店内装潢豪华,听说李铸有“贵宝”鉴定,特别客气,又是茶水又是果盘。 李铸捧着玉给对方瞧,因为听说过古董被人以假换真的传闻,李铸玉不离手。 不料对方只是打量两眼,态度就变得冷淡,“先生,您换一家看看吧,这不符合我们收购标准。” 李铸当时没放心上,见店里都是字画,以为这店不收玉器,转身出门。 不料到了第二家,第三家,态度都和第一家差不多,起先热情,再看到玉后便淡漠起来。 李铸再心大也察觉出异常。 他听说过,古董收购商看到好东西,都会不显山不露水,就算内心狂喜也面无表情,说东西是假的,年份不够,这有瑕疵那有瑕疵,借故来压价。 可这几家店铺态度虽冷淡,却没有进一步行动,比如冷漠地说“东西不好,就值个几万,你看你要不要卖,要我就收了”这种话术。 生意肯定不是这样做的。 于是进到第四家,在对方表示“不符合”后,李铸走到门口又回眸,见对方的的确确没有要挽留的意思,自己走回去:“要不你说个价,我看合适就出了。” 第四家掌眼的是个戴眼镜的俊秀青年,应该是个南方人,说话带点黏糊:“先生,这的确不符合我们的收购要求,没办法出价。” 李睦寻思,莫非这玉是什么不可说的存在?比如国宝级古董,不能流落民间,交易违法?亦或者出自古墓,来历不干净? 李睦:“不给你们收购,你说个价。” 青年指了指身后的牌子,上方写着古董估价服务费,一件1000元。 李睦打完麻将,口袋就剩几百块,他咬咬牙:“你先估,我到时候卖出去,分你百分一做鉴定费。” 李睦想,五百万的百分一有五万,血赚的生意没人会拒绝。 青年笑得儒雅:“先生,您跟我开玩笑呢。” “什么开玩笑,我就是来鉴定。” 青年叹口气,扶了下眼镜:“先生,或许我眼拙,这只是件现代工艺品,且用工并不精致,用料也是杂质很多的东陵玉。若让我出价,肯定是比不上鉴定费的。” “你开什么玩笑呢!”李睦喊道,“这玉可值五百万呢!” 青年不知李睦到底是想钱想疯,随便找块玉便以为能暴富;还是被人欺骗,高价从别人手里盘来这玉,柔声细语打发道:“先生,要不您找几家问问,我入行浅,掌眼未必专业。” 李睦气其败坏走出店,只当这青年是奸商的压价手法。 然而陆续又进了几家店,结果八九不离十,都告诉他玉不值钱。有几家老板脾气坏,直接道“拿个垃圾来糊弄谁呢?想钱想疯了。” 不信邪的李睦离开古坊园,想着就算真不是古董,玉本身也值点钱,便找到一家连锁的玉器珠宝回收店。 那老板只瞅了一眼,甚至没接过,就直接摆手 :“我们这不收东陵玉。” 李铸不懂玉:“那这东陵玉大概的价格是?” 老板撇了撇嘴角:“东陵玉杂质多,色不纯,产量巨大,你这块还是东陵玉中最次的那类,一百块买个爱好罢了,值不得价格。” 李铸不相信:“老板你再看看,肯定走眼了。” 那老板撇嘴,懒得搭理,“走走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不信邪的李铸又走了几家玉器回收店,得到的答复基本相同。 暴富梦破碎的李铸一窝子火回到安家咀,结果一进村就听闻洪二的死讯,吓得差点想转身就走,去客运大巴站随便买张车票逃跑。 转念一想,他只拿了块玉,又没对洪二下手,慌什么。就算警察最后查到,也就是偷窃罪,以那破玉的价格,关个十天半月顶多。 李铸情真意切道:“金警官啊,你明察秋毫,洪二的死真的和我无关啊。我见钱眼开是我的错,但你让我杀人,我绝对没胆子啊。” 金启范和水长乐对视一眼。 金启范:“玉在哪?” 李铸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取出一块杂质遍布的绿色玉。 金启范调侃:“呦,还放着呢?不是不值钱吗?还以为会气到扔掉呢。” 李铸叹气:“哎,我这不是幻想着,会不会所有古董店都走眼了?其实真是个值钱货?我还准备报名下一期《下乡鉴宝》,让专家掌掌眼呢。” “我看看。”芒安石道。 金启范递过去,芒安石拿在指尖,前后端详片刻,简短道:“垃圾。” 芒安石的季风集团旗下便有珠宝古董奢侈品版块,芒总虽未精修该行,但自小就见惯好东西,两岁时的生日礼就是上千万的玉器,从名贵珠宝堆里沁着长大,眼光毒辣,鉴宝功夫不输所谓专家。 水长乐接过玉佩,细细端详上方图案,的确和沙鸣手中那块铜制吊坠上的图案一般无二。 这块玉和沙鸣襁褓时的吊坠肯定有关系。 洪二从哪得到这块玉? 玉主人和沙鸣是何关系? 只可惜,洪二已死,无人解答。 “现代工艺品,廉价玉,那洪二为何会说其价值五百万?”金启范提出疑惑。 李铸满脸嫌弃:“就是吹牛皮呗!连醉酒都吹牛,是真的脸皮比牛皮厚。” 金启范摇头,猜测道:“莫非,这块玉是什么武林绝学藏匿点的开启钥匙?或者上古秘境的开启线索?” 芒安石嗤笑一声,对金启范的中二想法不屑一顾。 水长乐笑而不言。若这不是一本总裁文,而是一本武侠文或修仙文,他绝对就相信这种可能了。 金启范铐住李铸:“我先将人带回局里审问,你们继续吃牛肉火锅。” 芒安石纳闷:“警局是给你开了多少工资?让你这么努力工作?” 金启范自豪道:“做警察是人生追求,喜欢的工作多少钱都不换,懂不?” 看着金启范离去的背影,水长乐感叹道:“工作嘛,金钱和爱好,总要选一个。可惜世上大部分人从事的工作,既不是自己喜欢的,钱又少得可怜。” 水长乐纯属无心之言,落在芒安石耳里,却觉意有所指。 工作既不喜欢,钱又少? 说的是在季风房地产当采购部经理? 不对,以水长乐的学历和行业资历,平日应该也有不少猎头挖角,若嫌钱少,大可以跳槽。毕竟现代职场默认越跳槽工资升越快。 不是指采购部经理的工作,那就是金丝雀的“工作”了。 水长乐喜欢他,却得不到正牌男友的位置,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金丝雀,所以心有怨气? 芒安石抿了抿唇,盯着水长乐。 正从牛肉火锅里捞牛百叶的水长乐一下察觉:“怎么了?” 芒安石避过对面人清澈的双眸。 钱和爱,总要有一个。 芒安石仔细回想了下和水长乐签订的《情人契约》,当时合同签的是多少来着?好像一年一百万? 他当时是按水长乐的年薪加提成和年终奖的合计数,再四舍五入给的。思路是当金丝雀的时间远比正常工作时间短,给一份略高于薪酬工资的合同价应该算不错了。 但这个价格真的合适吗? 芒安石此刻才寻思。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包养,对金丝雀的市场行情完全不了解。 他身边那群猪朋狗友,是怎么开价的呢? 芒安石忽然想到,前几天群里有个娱乐产业的富二代炫耀,说给新包养的金丝雀投资了一部两个亿成本的电视剧。 两个亿啊…… 芒安石忽然有点为难。 他的身家虽百倍于那位富二代的爹,但两亿现金流,却不是好掏的。况且一年两亿,一般公司的净利润都没那么多,金丝雀的市场行情这么离谱吗? 芒总再细一想,富二代给金丝雀投资两个亿,不等于直接给两个亿,终归属于投资,能走企业账簿,最后成品说不定还能盈利。 芒安石纠结许久,略带歉意道:“长乐,合同我们改下吧。” “嗯?”正想让老板加份宽粉的水长乐抬头。 芒安石:“以后我们两的合同就改成一年一千万吧。” 水长乐头上缓缓浮出几个问号。 他盯着芒安石,芒安石歉疚地回避其视线。 水长乐:短短几分钟,这个世界的物价忽然膨胀了?津巴布韦的通货膨胀也就这水平吧? 芒安石:“抱歉,我这人比较公私分明。” 公器私用,砸个几亿给小情人做投资,他是不会做的。 水长乐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跟不上总裁文世界里芒安石的思路。 果然总裁文是他的天敌。 水长乐:“太多了。” 恶婆婆甩支票“离开我儿子!”,一般也就五百万的额度,芒安石属于破坏总裁文市场经济了。 水长乐将锅中最后一块牛小肠夹进嘴里,认真道:“不过我一直有个疑惑,你说这包养金,到底要不要纳税?” 总裁文世界里,包养费动辄百万,更甚还有芒安石一年千万的手笔。 这钱又走不了代发劳务薪酬,是否要扣个人所得税? 如果不扣,这算不算偷税漏税? “纳税?”芒安石也跟不上水长乐跳跃的思维。 水长乐继续发散思维,在总裁文的世界里,如果包养金合法化,那不就是一种很便捷的洗钱方式? 找十七八个金丝雀假装大额包养,扣掉手续费,左口袋进右口袋出,这洗钱方式,不比投资影视、古董拍卖等洗钱方式便捷? “这世界,果然还是法制不完善啊。”水长乐对总裁文世界下结论。 第198章 自首 安家咀狗盆街, 李大力牛肉店。 八月的天,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便乌云压城, 雨点丝毫没有礼貌, 不打招呼倾盆而下,店门上方的塑料遮挡板霹雳哗啦震耳欲聋。 水长乐和芒安石忙跑回门店内。 正处理新鲜牛肉的李大力跑出门, 要把两人的火锅往回搬, 被水长乐拦住。 “不用了老板, 我们不吃了。” 李大力面带歉意,憨厚地用围兜抹了抹满是血迹的手, 要从卤锅中再给两人夹些菜。 水长乐急忙阻拦:“真不用了老板, 我们很撑。” 话到这份上, 李大力也不勉强:“那下次来打八折。” 水长乐好感对方热情好客,一边结账, 一边询问道:“老板,向你打听点事情。” “说,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板以前住在狗盆街吗?” “对,我小时候就在这长大,我祖爷爷家就住这了,家里三代单传, 我爸念旧, 本来有机会到市中心,不愿意搬,我没啥出息, 就在这开个小店营生。” “这店开多久了?” 李大力满脸自豪:“二三十年了吧, 我不会读书, 十多岁就开店了。以前店门就两米宽, 现在越做越大。” 水长乐点头:“老板,那你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这附近有间破平房,没人住的那种?” “啊?”李大力挠头,“这太久远了,况且安家咀也是近几年才到处建小洋楼,以前遍地平房。” 水长乐也知问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强人所难,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一叠寻人启事:“老板,这些寻人启事可以放在你店里分发吗?你就放个边角,大家感兴趣随便拿。” 水长乐观察过,来这家店吃饭的有不少年纪大的本地人,或许有线索。 “这是?” “哦,是我一个朋友,是个孤儿。二十多年前,他就是被人在安家咀狗盆街附近捡到的。现在他想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李大力接过纸叠,看着上方的文字和图片。 “红色包被?” “对,我朋友被捡到时,就包着红色包被。你有印象?” “不不不。”李大力忙摇头,“没印象,就是我们这给新生儿都是包蓝白色的包被,蓝谐音拦,拦住妖魔鬼怪,驱邪保平安。” 李大力说着,收起寻人启事。“东西放我这了,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你们!我先去忙了!” 水长乐感谢李大力的热心肠。只是他没看到,李大力转身后,捧着叠纸的手剧烈地颤抖。 “我带你回地产公司?”芒安石道。“恰好我下午在那附近见个客户,顺路?” “我还有点事,要在安家咀。” 芒安石先行离开后,水长乐来到安家咀警局旁的小街上,岳佳客早已等候多时。 “长乐,够效率啊!一天不到就解决家暴的事情。”岳佳客夸赞道,他还以为这事会耽搁很久。“孔新英的事解决了,是不是快点解决洪二的事,好让金启范全心帮我们找沙鸣的父母?” “嗯。”水长乐点头,看了眼手表,“应该快了。” 一刻钟后,金启范从警局大楼跑出,岳佳客刚买的包子还没咬到馅。 “久等了。”金启范道歉道,“临时审那李铸,耽误点时间。” “有什么新线索吗?” 金启范摇头:“跟之前在牛肉店说的一样,没什么有用信息。” 水长乐早有心理预期,也不失望:“行,那就照计划行事。” “什么计划?”岳佳客一副在状况外的模样。 水长乐:“去洪二家找东西。” “警察不是搜过了吗?”岳佳客疑惑。 水长乐:“再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 去洪二家的路上,水长乐向岳佳客解释自己的动机。 那日水长乐查看了几个目标嫌疑人的口供,洪二勒索的方式主要是拍照、拍视屏、录音。 而在洪二的手机中,的确有李大姐李玉文与其儿子前女友吵架的视频,有李大爷李建设抱着一个十三四岁孩童的视频,还有老实人李受进入粉红色发廊的视频。 岳佳客心领神会:“没有孔新英和林尽偷情的视频或照片!所以凶手是孔或者林!杀完人后删除了手机里的证据!” 反驳岳佳客的是金启范:“不会的,那手机我们请市局技术人员做过恢复,删除的东西也能找回。” 水长乐:“如果你仔细看口供就会发现,孔新英说,洪二是在麻将馆的员工休息室放置录音设备,大概率应该是窃听器之类,而不会是手机。但在警局的物证里,并没有这类东西。” 岳佳客:“也就是说,录音器或者还在洪二手里,或者被凶手拿走了?” 水长乐点头。 岳佳客:“所以谁是凶手?” 水长乐:“其实今天之前,我最怀疑的,的确是孔新英和林尽。因为若是其他人犯罪,应该会拿走手机,或者删除手机里相关被胁迫的视频照片。” “那今天之后呢?” “今天之后,倒是有了新的怀疑对象,只是有点想不通。总之,先找到未发现的录音设备再说。” == 洪二的家位于安家咀西南的财富公寓顶层,公寓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所建,历经沧桑,外墙脱落严重,内里陈设老旧。 洪二租住的公寓仅有四十四平方,一室一厅一卫一厨。 水长乐一行人到达时,公寓门口有警察把守。 按理说,警方搜罗过一遍后,顶多用警示带封锁现场,不会再派专人把守。但因洪二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来跟踪报道的媒体众多,被责令限期破案的安家咀警局担心媒体不知轻重,破坏现场,因而派专人24小时把守。 洪二跟把守人打过招呼,便带着水长乐和岳佳客进入房间。 房间不大,杂乱又一目了然。 金启范解释:“房间没有保险箱,几个带锁的抽屉,我们也都撬开过了。” 岳佳客自信道:“找东西这事,还是要本少爷出场。” 岳佳客去年神域大赛时,曾参与过一本名为《以命为注躲猫猫》的恐怖无限文。在那个世界里,构建师需要在不停切换的场景里躲避各种恐怖npc,并寻找藏在各处的通关道具。岳佳客当时如有神助般,找寻到各关卡隐藏的所有道具,以91分的高分,战胜了来自顶级战队的选手,还被报道该场赛事的媒体称之为“寻宝王”。 岳佳客分析道:“房间这种场景,最简单又最复杂。简单是面积小,藏匿地点有限。复杂是其往往会藏在各种死角处,意想不到。” 水长乐和金启范连连点头。 岳佳客拍了拍餐桌:“视觉死角是最好的藏匿点,比如用胶带将东西贴在桌子椅子背面,比如放在镂空吊顶和天花板的中空处。” “你小子不学无数,还真有点想法啊。” 金启范夸赞道。 三人很快找寻一遍桌椅房顶,一无所获。 岳佳客轻咳一声:“家具中一些鲜少会被打开处,也是绝佳的藏匿点,比如抽水马桶的水箱,比如空调出风口和过滤网间的缝隙,比如吊灯的盖子。” 三人再度搜索,无果。 岳佳客挤出略带尴尬的笑容:“还有些更聪明的人,会放在常见的生活物品中,用其特性做掩盖。比如用密封袋包装好,藏进洗衣 粉里,或者放进米箱中。” 三人按照岳佳客的思路又搜罗一遍,徒劳无功。 岳佳客泄气:“这洪二估计把东西藏外面了。” 水长乐站在客厅中,视线巡逻一圈,最终落在电视机旁的大金毛标本上。 那金毛标本体型巨大,毛发鲜亮。标本师将其定格在动态奔跑的形态,动物微表情也处理得非常丰富,乍一看,栩栩如生。 “这么大且精致一标本,看手工,造价少说也要两三万,洪二有这等雅兴?”水长乐奇怪,这标本和这房间格格不入。 金启范叹气:“哎,这我知道,这条金毛,原本是安家咀一户叫李长景的老人养的狗。老人子女都很出息,去国外留学,呆在国外,逢年过节也不回国,老人就和狗相依为命。” 结果前年发生疫情,老人和狗都得病了,不同的是老人挺过去了,狗没挺过去。 老人舍不得心爱的宠物,就花钱请人将狗做成标本,继续陪伴自己。 年初,老人子女把老人接国外享天年了,标本带不走,只能留着。 房子售卖,被一打算赌拆迁的炒房客买了去,根本不住,就闲置着,房屋都不上锁。屋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安家咀的混混偷走了。但因没人报案,明知有些东西不属于混混,也没法立案。 “狗命无常,人命亦无常啊。”岳佳客狗屁不通感叹道。 水长乐上前,摸了摸金毛标本蓬松的皮毛:“我前几天看过一电影,凶手来不及处理作案的枪支,警方便找到家门口。之后警方翻箱倒柜搜罗,却找不到枪,你猜他藏哪呢?” 金启范:“哪?” 水长乐:“他让自己养的鳄鱼吃了。” 金启范:“这思路不错,可惜这金毛是死的,吃不了东西。” 水长乐蹲下身,在金毛身上摸索,片刻后,他从金毛下腹部摸索到一口子,撑开探了进去,而后拔出一塑料袋。 岳佳客和金启范都沉默了。 水长乐:“动物是死的,但东西依然可以藏在动物肚子里。” 岳佳客嘴角抽搐:“我感觉我的智商被侮辱了。” 水长乐安抚道:“这就和密室最后有密道一样无语。” 三人查看塑料袋的物品,果不其然,是两个微型录音器和一个u盘。 金启范抱歉道:“按照规定,这些物证要先过一遍警方。” 水长乐表示理解:“侦破这件事,警察才是专业的。” 三人走出门时,门口已被前来的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 “警官,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请问警局72小时破案的承诺能兑现吗?” “因为家暴事件,网友怀疑安家咀警局全局黑警,警官你怎么看?” …… 最终,金启范叫了增援,三人才得以突围。 尽管金启范对着记者一言不发,但还是有伶俐的记者看到其手中之物,猜测三人是返回现场搜证,很快就抢新闻地发表夺人眼球的报道。 《警方在洪二住宅搜到有力线索!凶手不日落网!》 《命案关键线索已掌握!安家咀警察:不用72小时,我们就能给社会一个答复》 == 翌日一早。 水长乐同往常一般上班,刚到公司楼下买了杯咖啡,就接到金启范的电话。 水长乐以为是昨天找到的微型录音器和u盘内发现新线索,不料金启范直接给他平地一声雷—— “李建设过来自首了,说人是他杀的。” 水长乐手中的咖啡液颤了几滴在地面。 “我现在过去。” 两人依旧在警局外的小炒 店见面。 水长乐到达时,金启范正和一份肠粉“作对”,筷子在面皮上戳了又戳,内馅的猪肉鸡蛋虾仁已经被戳成糊状。 “怎么?”水长乐笑着递过多买的咖啡,“凶手都自首了,金警官还食不下咽?” 金启范干脆将一口没吃但糟蹋得可怜兮兮的肠粉推到一边:“水哥,你相信李建设是凶手?” 水长乐怡然自得地抿了口咖啡液。“我昨天不是说,我有了新的怀疑对象吗?就是李建设。” “为何?”金启范不解。“老头子没有作案动机吧?他只是想领养个小孩陪伴晚年、继承家业,但不知道介绍人手中的孩子是拐卖的。交易没达成,也构不成犯罪。” 水长乐点头:“的确,只看口供,李建设的作案动机基本可以排除,所以我最初怀疑的,是孔新英和林尽。但在李铸说了那块玉的来龙去脉后,我的想法改变了。” 金启范仍旧不解:“那块玉,不是和沙鸣有关吗?怎么又和李建设扯上关系?” 水长乐随手拿起桌上点菜的便签和笔,在纸上画起列起公式。 “已知条件一:洪二曾去均价千万以上的小区看楼;” “已知条件二:洪二的‘营生’手段,或赚钱手段十分单一,就是敲诈勒索;” “已知条件三:洪二向李铸炫耀,手中的那块玉佩至少价值五百万。” 金启范:“对,那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条件一,说明洪二有可能得到一笔巨款;条件二说明洪二获得巨款的途径,是敲诈勒索;条件三说明,那块玉佩就是洪二敲诈巨款的手段。” 金启范还是迷糊:“那为什么是李建设?” 水长乐:“三个条件能得出,洪二并非信口雌黄,他的确有信心从一个人手中敲诈到千万巨款。而有这经济能力,能够承担这个金额敲诈款的,在其被敲诈人名单中,仅有李建设。” 一个脑袋正常的敲诈者,是不会找被敲诈人索要其无法承担的敲诈金额的。否则受害人或者破罐子破摔,无所谓;或者鱼死网破,让敲诈者吃不了兜着走。 金启范连连点头,恍然大悟状。然而几秒后,又仰天长啸。 “现在的问题是,李建设承认是自己杀了洪二。他的供词说,是半夜睡不着,路上遇到醉酒的洪二,对方说了些羞辱他的话,他便怒火攻心,地上正好有一绳子,他一失智就将人勒死了,之后害怕,就把绳子烧了。” 水长乐凝眉:“这说辞,破绽太多了。” 金启范叹气:“是啊,杀人动机站不住脚,杀人凶器已被销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勒死一个精壮小伙,你种情况,就算我们警方猪油蒙心相信了,大众也不会相信啊。” 这两日的舆论,早把安家咀警局架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公众的不信任度拉满,皆拿着放大镜观察警局的一举一动。 他们若把这套说辞放出去,怕是会被民众冲了警局。 金启范都能想象到大众的说辞—— 【安家咀警局□□附体,对七旬老人屈打成招!】 【天下第一荒谬!安家咀警察让七旬老者“一击ko”精壮小伙】 【谁替老人鸣冤叫屈?无凶器无目击,定罪全凭警察一张嘴!】 【安家咀警局造孽升级!限时破案无果抓老人顶罪!】 水长乐询问道:“昨天在洪二家搜到的录音器和u盘,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金启范摇头,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睑:“呐,熬了一夜,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的确有些新的音频、视频和相片,但基本都和敲诈名单上的人说招口供一致。” 水长乐轻咬着纸杯边缘,有点想不明白。既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新线索,为何 李建设要来“认罪”。 金启范从包中掏出平板,递给水长乐:“这是案件所有资料,你低调点看,毕竟违规。” 水长乐接过平板,点开李建设相关的资料。 金启范拨打手机给同僚,让其用玉佩诈一诈李建设。 水长乐抬头:“别说太明白,容易露怯。就说,洪二还有同党,已经全部招了,您老交代清楚,若口供能对上,看在您年纪大的份上,加上自首,会向法院请求减刑。之后在其眼前晃下玉佩,别解释太多。” 金启范啧啧道:“真应该请你去审讯,可惜了,水哥你没考虑转行当警察吗?” 水长乐笑了声,考虑到自己的人物设定:“快35了,公务员考试资格都快没了。” 半个小时后,同僚给金启范回电,表示李建设看到玉佩后,的确有反应,但仍旧坚持之前那套说辞,其余问题全部避而不谈。 金启范低声骂了句脏话,还以为是突破口,没想到白高兴一场。 水长乐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平板。半晌,他抬头,指着一张照片问:“这个小孩是谁?” 金启范凑过头。 照片中,一个老人抱着一个十三四的孩童。 孩童大眼肤白,服装时髦,说是童星也有人相信。孩童少说也有五六十斤,老人脸上却不显一点吃力,更多洋溢的是喜悦。 金启范:“这个就是李建设和他认的干孙子,前两天刚举行了“认干亲”仪式,很轰动呢,我朋友圈好多照片。” 金启范说着,掏出手机,滑了一会,找出一张和徒弟小吴聊天时,对方发给他认干亲仪式上的照片。 照片里,李建设坐在雕花精致的紫檀木椅上,孩童跪在他跟前,李建设捧着一只碗和一双筷子给孩童。 小吴的羡慕之情流露于聊天记录。 “999纯金的碗和筷子啊!价值多少钱啊!” “李建设请律师作证,他名下所有财产,包括现金、珠宝、古董和不动产等,在他百年之后,全部给小孩继承!” “这孩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大男主爽文设定!绝对的天选之子啊!” “嫉妒得眼睛发红了!为什么我不年轻个十岁!为什么我不长得可爱一些!李老头为什么不看看我!” …… 水长乐看着小吴的“妒忌实录”:“你是说,这孩子就是李建设找的‘干孙子’?” “是啊。你放心,这孩子不是拐卖,父母有陪同的,我们有在人口系统里确认过其父母子女关系。” 金启范在安家咀几年,和街坊邻居都相熟,对于李建设找了个干孙子陪伴晚年,他由衷地祝福。 在李建设的遗产没有明确前,不知多少人打主意。 想要拜李老头当“爹”的人踏破门槛。 借钱的人三天两头往李老头屋里跑,全部都是打着有借无还的主意,并且还理直气壮,反正李老头无儿无女,没人继承,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造福他们。 宗祠的嘴脸就更难看了,李老头还健硕,就已经放话,没有继承人的财产属于宗祠共有,实则就落在几户掌权人手里。 李老头明确了遗产继承权后,这些打得南极洲都听得到的算盘便全部落空了。 金启范道:“李建设的财产的确不少,李建设当年在市中心购置了不少房产,正好赶上前几年房价疯涨,现在手中的财富估计有小九位数。” “这么多。”水长乐忽然觉得一年一千万的“包养金”也不算太通货膨胀了。 “是啊。”金启范点头,“快赶上我十八岁时候收的生日礼物了。” 水长乐:…… 要不是知道总裁白月光实则是个中 二热血青年,简直怀疑是故意凡尔赛。 水长乐继续道:“既然这孩子就是李建设认的干孙子,那问题就大了。” 金启范一头雾水:“这有什么问题?” 水长乐翻出李建设的口供:“李建设说,他被洪二勒索的理由,是他想领养一个孩子,有人跟他说有途径,之后他才得知孩子是被拐卖来的?” 金启范点头。“对,洪二勒索他的理由,说他是协助拐卖儿童,李老头不太懂法就相信了,被勒索两次。好在后来他找律师咨询了,自己并不构成犯罪,拒绝了洪二继续敲诈。之后正好有远方亲戚投奔他,他又觉亲戚家的孩子合眼缘,认作干孙。” 水长乐指着李建设抱孩童的照片:“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是去年十一月。” 金启范查看了下,图片的原始存档时间的确是去年底。 水长乐:“那这时间线,就完全不对了。” 水长乐翻出洪二敲诈记录的扫描件:“李建设两次缴款时间,是今年二月和四月。” 金启范一时没缕清:“没错啊?” 水长乐摇头:“李建设所说的时间线,是打算领养孩童,差点领养被拐卖儿童,被洪二敲诈,拒绝洪二敲诈,最后有远方亲戚来投奔。” 水长乐这一说,金启范也听明白了:“不对!他在被洪二敲诈前,就已经有远房亲戚来投奔了!” “是的。”水长乐盯着照片,眯起眼睛,“李建设没有说实话,或者说,他将一些事实打乱顺序,混淆了时间线。” 金启范疑惑:“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年过花甲近古稀的老人,待人和睦,为人慈善,到底能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被洪二掌握,接受要挟?以致最后失手杀人? 第199章 真相凶残 警局外的小炒店。 “我想不明白。”金启范捏着手中的咖啡杯, 咖啡液溢出杯沿,顺着手背皱起的青筋缓缓流淌。 在安家咀几年,金启范和四邻八舍都相熟。 李建设是安家咀难得的善人, 安家咀的几所学校, 都有他捐资的教学楼和图书馆,专门设立的奖学金。 金启范以前在三街六巷巡逻时, 常遇见李大爷亲力亲为做善事, 随手捡垃圾, 劝拖家带口乞讨的外地人送孩子读书,买下科普书刊送给放学打闹的孩童。 金启范:“他是个好人。” 李建设来自首, 金启范始终认为, 老头子或者是被人胁迫, 或者是想替人顶罪。 水长乐将杯中残余的咖啡一饮而尽。 “你听说过李建设的发家史吗?”水长乐问道。 金启范点头:“略有耳闻,只能说是个悲剧, 挚爱之人都没了,徒留那点钱财有何用?” 水长乐将手中的纸杯压扁, 丢进垃圾桶,又找小炒店老板要了碗馄饨汤。 “我有个猜测,但有点渗人。我从来不想以最恶来猜测人性。”水长乐的声音略显疲惫。 他忽然发现,纯粹的总裁文其实挺好的, 狗血的爱恋, 管你虐恋情深还是甜宠,最后都能达成圆满结局。偶尔穿插其中的商战,也如同小儿科一般, 天凉王破, 简单粗暴, 还有点喜感。 在总裁文里挖掘人性的善恶, 是让人苦恼的事情。 水长乐在纸条上写了几行字,递给金启范:“你去查查这几样东西。” “这是?”金启范看着纸条,十分不解。 “查出来,或许就有结果了。” == 当夜。 安家咀警局审讯室。 金启范看着坐在被审讯椅上的老者。 年近古稀,头发发白,虽被关押了十四个小时,头发一丝不苟,衣裳也一尘不染。 老人挺着身坐着,腰背笔直,只是神态疲惫。 金启范:“李建设,你到底为什么杀洪二。” “警官,我重复了十几遍了,他之前敲诈过我,我便有恨在心。那晚我半夜睡不着觉,便想到处走走,没想到遇到醉酒的洪二。他对我出言不逊,侮辱了我的人格和我死去的家人,我一时怒火中烧,就做了傻事。” 大概是被审了一天,李建设的声音嘶哑,像是吞了斤生面粉般黏糊。 金启范无奈地摇了摇头:“李建设,那我换个问题问你,你头脑聪慧,为人也算谨慎,你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李穆庚,你不担心吗?” 老人眼皮抬了抬,沉默许久:“担心什么?” 金启范:“李穆庚是有父母的,有法律上监护人的,就算小孩不懂钱财的概念,大人不懂吗?面对巨额财产,你不担心他们谋财害命吗?让你早日归西,继承财产,毕竟李穆庚继承,也就是李穆庚父母实际拥有?” 老人淡然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金启范:“一份合同,只规定了继承权利,却没规定赡养义务,还有这好事?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也没限定对方如何使用财产,不担心财富被挥霍一空,甚至用在邪门歪道上吗?” 老人慢吞吞道:“人与人间最高信任,莫过于言听计从的信任。” 金启范打开保温杯,押了口温水:“不用扯培根的名言来当遮羞布,你的信任,是出于血脉的信任吧?” 老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然而眼尖的金启范,看到其放在大腿上的手掌,小拇指频率惊人地颤抖着。 良久,李建设神色忧郁道:“我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一生坎坷,造化弄人。这半截身子入土,世间钱财不 过一把尘土,就想着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李穆庚算是我远房亲戚的孩子,多少有点血缘关系,反正我看着亲切,就算没血亲,我也会认他做干孙子。眼缘嘛!很重要的。” 金启范盯着李建设,嘴角撇了一下:“是眼缘?还是演员?” 若非水长乐让他事先查阅资料并做了几份亲子鉴定,他此刻恐怕还会为李建设这番说辞同情泛滥、黯然神伤。 金启范取出一份新鲜出炉的鉴定报告书:“这一份,是你和李穆庚的亲缘关系鉴定。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你们间存在亲缘关系的可能是9995,这可不是什么远房亲戚啊。” 李建设咬了咬唇,许久,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语速极为缓慢道:“金警官,看来瞒不住你。其实……李穆庚是我的亲儿子。” 李建设顿了下,头埋在被铐的双腕中,仿佛十分悔恨:“我为老不尊,十几年前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犯了错,孩子的母亲……是个有夫之妇,所以我们父子也不能相认。孩子后来被其他人领养,我去年才知道这事,就想着把孩子认回来。洪二不知哪里知晓了这事敲诈勒索我,我担心被街坊流言蜚语,死后脸面不保,孩子也遭受非议,才下此毒手。” 金启范讪笑一声:“李老,我以前真没发现,您编故事信手拈来。只是放慢语速,中间几乎没有卡顿,您说您的聪明才智,用在正道上不好吗?” 李建设一副茫然无辜模样看着金启范。 见李建设坚持这套说辞,金启范只能点拨:“李老,你可能不懂亲子鉴定,若两人存在父子关系,检测结果应该大于9999,这份报告说明你们只是存在父系关系,并非父子,可能是兄弟,可能是爷孙。” 李建设眨着眼,没说话,眼角深壑像是鱼嘴般开合,仿佛在酝酿什么。 金启范不想拖沓,索性一举攻破对方心理防线,从桌上又拿起两份报告。 “这一份,是李穆庚和李然,也就是李穆庚父亲的鉴定报告,另一份,是你,李建设和李然的鉴定报告。我就直接说结论了,李穆庚和李然是父子关系,你和李然也是父子关系,也就是说,李穆庚是您的亲孙子。” 金启范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建设。 李建设垂着眼睑,眼球的白翳在白炽灯下十分显眼,片刻后,眼角似有晶莹:“抱歉,金警官,我说谎了。” 金启范:“没事,你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就好。” 李建设:“其实……我年轻时候犯了一个大错,在我妻子还在世时,我没有经受住诱惑,背叛了我的妻子。” 李建设一副说得很艰难的模样,吞咽了许久口水才继续道:“我也是在去年才知道,原来我那次出轨,竟然还诞生了产物。我不敢认我的儿子,不想让他知道他是婚外恋的小孩,他母亲一直和他说,我是救人牺牲的英雄。但我又很想看看他,所以才曲线救国,认了孙子当‘干孙子’。” 李建设说得诚挚,最后还对金启范恳求道:“金警官,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穆庚和李然好吗?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和爷爷。” 金启范站起身,绕着审讯的小桌走了两圈,坐回座位,又猛灌了两口保温杯的水。一旁做记录的小吴知道,师傅这般动作,一定是内心暴躁。 “你老,你这演技,真的绝了!要不是我朋友事先让我多做了几个鉴定,我真的要相信你这番说辞了。”金启范无奈道。 李建设仍旧是无辜的神情。 金启范:“此刻,李然,还有张迎春,也就是你的儿子和儿媳,就在这间审讯室的隔壁接受其他警察的审问。” 李建设终于目露惊慌,摇着头:“不是!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不要牵扯无辜人!” “没关系 吗?”金启范嗤之以鼻。 “没关系!一点也没关系!”李建设不断喃喃,仿佛说一万遍,就能把言语变现实。 金启范看着李建设,这个老人在他眼底,一直是把沁着岁月痕迹的古剑,饱经岁月沧桑却更显英雄真彰。 而此刻,老人在他眼底,不过是一块已经腐烂多年的朽木,或许从二十多年前那场火灾起,他便失了生机。 金启范丢出桌上最后一份鉴定报告。 “这份报告,是李然的妻子张迎春,和你曾经的儿媳骆招娣母亲的亲缘鉴定,其存在母女关系。骆招娣母亲婚内一共育有三子一女,你不会想说,骆招娣母亲年轻时也犯了个错,也有了产物,所以有了张迎春吧?男人出轨有娃可以瞒得住,女人可不行,肚子长在自己身上呢。” 李建设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全吞回喉咙。 金启范:“不用编什么婚内出轨还是妻亡出轨了,真相只有一个,李然和张迎春,就是你曾经的儿子儿媳,李富强和骆招娣。” 审讯室的白炽灯因为电压不稳,高频地闪着,李建设看着地面的影子,陷入回忆。 == 二十三年前,除夕。 春节向来是国人心中最重要的日子。一年忙到头,或许就为这几日的热闹风光。 安家咀的大街小巷,每户人家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条件好点的人家会在灯笼中装灯泡,彻夜长明。 除夕下午,街上几乎已经没了人。商户收摊,居民回家,赶制年夜饭,饭菜从一户户门缝里飘出,勾得还在流浪的狗都垂涎欲滴。 李建设走在街上,提着菜场关市前抢购的年货。 不算熟悉的街坊看到他,嘘寒问暖几句。李建设也回了串祝福话。 街坊道:“哎,今年北城不让燃放烟花爆竹,怪冷清的,都没了节日氛围。春节就需要那几声轰隆,驱走上年邪祟,换来开春好兆,你说是不。” “是啊。”李建设赔笑道,心头苦涩。 对其他人来说,“禁止烟花爆竹燃放”不过是让春节少了点热闹,可对于他们家而言,却几乎是灭顶之灾。 因为他们从事的正是售卖烟花爆竹的生意。 李建设提着抢购的年货回到家,家中气氛低迷,连大门口的对联都还未除旧换新。 客厅里,儿子李富强和儿媳骆招娣坐在沙发上,一人拿着计算器,一人拿着票据,愁眉不展。 李建设知道,儿子儿媳做烟花爆竹的生意三年多。前两年举步维艰,入不敷出,这一年多生意终于顺畅,家里加盖翻修了两层楼。儿子儿媳野心勃勃,打算继续做大做强,春节前两月便从各渠道进货,打算趁过节赚个盆满钵满。 结果在这个档口,北城颁布了“禁止烟花爆竹燃放”的通知,发财梦落空,还赔上了前期进货价。 李建设看着两人,安抚道:“过节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最重要,有什么烦恼等节后再说,大不了就是赔个倾家荡产,从头再来嘛!” 李富强年纪轻轻便有点秃头,薅着自己稀疏的头发:“爸,对不起,儿子没用,不但不能让您安享晚年,还要您为我们操劳。” 李富强摆手,熟络地准备起年夜饭:“一家人,说什么呢。我那油条摊今年生意挺好,存了点钱,吃完饭我拿给你度过难关。” 李富强看着父亲操劳的背影,眼中泪光莹莹。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四。 北城有大年初四迎灶神的习惯,因而一早,李建设就去采购肉菜瓜果香烛,准备虔诚恭迎灶神回到人间,保佑其新一年风调雨顺。 李建设途中撞见年少时的发小李有才,对方不由分说便拉他到自己家小聚,李建设推辞无果, 只得答应,又在李有才家被几个乡邻拉着摸了三圈麻将才得以离开。 回到家时,已临近正午。 李建设匆匆忙忙做好午餐,又把供桌摆满,香烛点上,才歇了下来。 吃饭时,他发现儿子和儿媳心事重重。 李建设老调重弹了一番“没什么困难跨不过,一家人齐心协力度过”的言论,然而儿子儿媳依旧郁郁寡欢。 当夜。 李建设被一阵沉闷的敲击声惊醒。 李建设年纪大后就很浅眠,一点风吹草动便会醒来。好在他们家所在的这片地原本人家就少,又临近臭水沟,周边邻居有点小财后都纷纷搬走,独剩他们一户,因而夜晚基本没有响动。 李建设起初以为是小夫妻两弄出的动静,没在意。 然而片刻后,敲击声又响起。李建设侧耳倾听,声音来自楼下。 “莫非进贼了?”李建设心想。 李建设一家楼房翻新后,生活区基本在二楼,一楼用于当仓库囤房货品。 这年头的贼真没职业素养,贼盗不默认正月十五前不开工吗? 李建设是个胆子大的,起身,翻出放在衣柜里的铁棍,拎着带警报功能的手电筒,缓缓下楼。 一楼除了正厅,还有五个房间,用来囤房不同批次货品。发出声音的房间,是未加盖二层时,小夫妻住的卧室。 李建设又听到了沉闷的敲击声,颇有规律。他握紧铁棍,唰一下打开房门。 门内的货架上满满当当摆着货箱,而在两墙货架的夹角,两个三色麻袋套着两个人的上半身,只露出两双被捆绑的腿。 那两人应该也被捆住了手,只能用背部一下下撞击着墙体,似乎正在求救。 看清眼前一切的李建设顿时茫无头绪,为什么仓库里会冒出两个被绑着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李富强夫妇出现在李建设身后。 “这是什么情况?”李建设指着墙角。 茫然过后,李建设很快反应过来,墙角不会平白长出人,就算有绑架犯藏匿人质,周边人去楼空的房屋那么多,不会藏在他们这,因而干出这事的,只能是他家人。 李富强眼神闪躲,似乎在想说辞,反倒是儿媳骆招娣爽利,开口道:“爸,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李建设这才知道,原来儿子为了能在春节假期狠捞一笔,决定倾其所有进货。 以往上游厂家的钱,是可以先付定金,年后根据货品售卖情况退货和结尾款的。然而去年有一胆大包天的法外狂徒,用最低的定金,找了二十八家厂要了价值几千万的货,然后以成本价不到的价格售卖,被哄抢一空,狂徒到手六百万跑路了,可怜一堆厂子,辛辛苦苦一年,最后还赔了年的盈利。 狂徒至今还没抓到,即便抓到钱大概率也要不回来,一朝被蛇咬的厂子们今年取消了退货后结算的行规,统一要求进货必须付全款,售不完退货时退款,且退货数量不能超过进货数的十分一。杜绝了想空手套白狼和积囤货品后大量退货的。 李富强因为打通了下游销售渠道,认为自己有能力吃进数量可观的货,但他现金流不够。 于是李富强不但投入所有积蓄,还用车本、房本去银行贷款,最糊涂的一步,是他去借了无抵押的高利贷,而高利贷背后的老板,是当年北城最凶的□□集团老三。 偏偏造化弄人。 就在李富强支付完全款进完货后的第二天,北城公布了“禁止烟花爆竹燃放”的通知。 小夫妻想让厂家将货品收回,被拒,表示出货后风险自担。 小夫妻测算过,将十分一的货品原价退还,其他货品拉去周边未禁燃放的城市售卖。 可他们只有北城市场的渠道,拉去其他城市,压根打不过当地的供应商,只能打价格战。再加上运输费、异地仓库费、临时门店费等,即便最理想的情况,他们依旧要赔相当巨大的一笔钱。 骆招娣抽泣道:“爸,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根本无法偿还高利贷的钱,房子车子也会被银行收走。我和富强可以逃,可以浪迹天涯,甚至可以东山再起,但您怎么办?你这把年纪,我们不想您幕天席地,连个固定住处都没,还要被□□恐吓,讨债。” 李建设心底涌出一滩苦水,努力咽了下喉咙:“那你们,也不能这样啊,这违法啊。” 李富强:“爸,我们这也是走投无路了。” 李建设一脸愁苦,他前两天看《法制现场》,刚看到一起绑架撕票案被侦破,犯罪分子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心有余悸:“这绑架勒索,难度很大的,警察很容易侦破的!” 李富强和骆招娣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一人搀着李建设一边手,走回二楼的客厅。 “爸,我们不是绑架。”李富强道。 “不是绑架?” 李富强说起他们的计划。 == 在禁燃令公布,李富强发现自己穷途末路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想死。可他舍不得爱妻和老父,他便想,自己要死得其所。 李富强有个发小是做保险销售的,李富强从他那听到不少保险理赔事例和骗保案件,他便动了骗保险金的念头。 李富强买了最高额的死亡保险和人身意外险,准备择日“遭遇车祸”,或“被高楼掉落物砸死”,如果能正好遇到溺水的小孩,来个见义勇为并牺牲,那就更完美了,家属还能获得英雄家属的光环。 李富强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枕边人的眼睛。买保险的当晚,骆招娣就发现了保单。 她一眼便知,李富强打的是何主意。 她并未找李富强兴师问罪,而是在翌日,自己也去买了份同样的保单。 除夕那夜,李富强在卧室准备正月初一走亲访友的小红包时,无意发现了骆招娣的保单。 明白怎么回事的李富强,在骆招娣回房后,抱着其失声痛哭。 两人坦诚心扉,都表示想要保全对方,希望对方今后好好生活。 而在今早,李建设外出后不久,有一对外地夫妻来敲门问路。 向来不算热情好客的李富强,却将两人请上二楼客厅,茶水瓜果伺候。 李富强不经意地向外地夫妻打听个人情况。 外地夫妻表示,他们来自素城,在北城无亲无故。这一趟春节来北城,是有一笔生意要做。 李富强对两人十分热情,表示和他们投缘,还让骆招娣去做点小菜。 骆招娣不明所以,但仍去厨房炒了两个下酒菜。 等到骆招娣端着菜走出厨房,却见那对外地夫妻倒在沙发上沉睡。 “什……什么情况?”骆招娣急问。 李富强握着茶杯的手战栗着,半晌才缓过神:“你看他们两个,身高和身形,是不是和我们差不多?” 骆招娣这才注意的确如此,只不过先前两夫妻打扮得光鲜亮丽,她都被他们身上时髦的穿搭吸引。 “他们两个,今天早上才来的北城,在北城没有亲戚熟人。”李富强道,这是他刚打听的情况。 骆招娣也是个聪明女人,丈夫说到这份上,她便明白丈夫的想法。 “你是想让他们……”骆招娣心惊。 李富强点头,声音嘶哑道:“招娣,我舍不得你,我本来想一死了之,但想到你以后会嫁作他人妇,我就好难受。” 骆招娣泪流满面。 李富强:“我 更不可能让你去死。这段日子我过得好痛苦,直到刚才,我看到这两张陌生面孔,我觉得这或许是老天给我们的一份礼物。” == 李建设听闻两人的计划,一觉心痛,二觉荒唐。 他心痛两人都想用“死”来成全对方,还有年迈的自己;他荒唐于两人竟打算杀人骗保。 李富强哭着道:“爹,不是山穷水尽,我们也不想出此下策啊。”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起。 深更半夜铃响,做贼心虚的三人都僵直在原地。 李建设接起电话,是自己的岳父打来的,告诉他岳母逝世了。 尽管妻子去得早,但李建设仍然将岳父岳母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看待,每年都会寄钱和探望。如今岳母仙逝,他自然是要去帮衬。 李富强开口:“爹,这可能是老天也在支持我们。您去南城奔丧,剩下的就都交给我们。回来后,您就当做我们真的死了。等拿到保险补偿,您帮我们偿还欠款,剩下的钱,好好过日子。” 李建设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才叹气道:“好。” 李富强和骆招娣:“爹,等风波过了,众人都遗忘了,我们再回来看您。” 李建设摇头:“别。” 他何尝不想亲人在侧,阖家欢乐。但他不想儿子儿媳冒险。 事情一被揭穿,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牢狱生涯。 “如果计划成功,你们就离开北城,越远越好,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记得,二十年内都不要再回到安家咀了。” 李建设平日爱看法制节目,知道故意杀人罪的有效追溯期是二十年。 “如果,你们被警方抓到了,就把罪名全部推到我头上。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无所谓。” 正月初六,安家咀的内沟河旁,火光将天色染成了诡异的红。 熊熊燃烧的烈焰,火焰中时不时的巨响,就像一头凶猛的年兽,咆哮着死亡和新生。 第200章 聚会 【eveng rose】 绚烂迷幻的射灯, 嘈杂律动的音乐,空气中永远弥漫的酒香,舞池中不知疲倦的人群, 酒吧永远是钢铁城市躯壳里, 最热闹又最寂寞的细胞。 金启范坐在卡座上,一脚蹬着前方小桌,身旁散落着七八个啤酒罐。 金启范将手中的啤酒牛饮而尽,红着眼,手指一用力, 啤酒罐便被拦腰捏扁, 随后同地上的兄弟们聚会。 “金警官,你这算借酒消愁吗?”坐在一旁喝柠檬茶的水长乐问道。 金启范打了个饱嗝:“怎么不算呢?” 水长乐:“但你喝的是菠萝啤啊, 这只是碳酸饮料,你就是再喝十罐八罐也醉不了。” 金启范沉默片刻, 一脸义正言辞:“一个优秀的警察, 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水长乐:…… “所以金警官大晚上把我叫出来,是要让我欣赏你胃容量惊人?” 金启范屁股在沙发上挪了挪, 平移到水长乐身旁。 “水哥, 我好惆怅啊!”金启范嚎道。 水长乐安抚地拍了拍对方大腿。 水长乐理解金启范的心情。 洪二案件告破, 安家咀警局因能在72小时内破案欢天喜地。其案情足够特别, 还牵扯陈年旧案,网友讨论的重点都汇聚到事件离奇性上, 忘了对警局的声罪致讨。 只有一个人不开心,便是金启范。 “水哥, 其实当警察这么多年, 什么生离死别, 什么言不由衷都看过, 但还是觉得心很堵,你说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你说这污浊世事,能纤尘不染的是不是幸运儿?陷入淤泥的人,是不是身不由己……” 水长乐倾听着金启范的碎碎念,没有打断,抬手,让还在eveng rose打工的沙鸣拿一桶冰块和一杯柠檬茶。 “喝点冰茶提神醒脑吧,比喝那醉不了的碳酸饮料强。”水长乐道。 金启范双手握杯,整个身子半蜷缩着,像鸵鸟群里智商最低的那只。 水长乐看着舞池内扭动的身影,心下感叹。 总裁文里出现酒吧这一地点,无非几种情况。 总裁在酒吧和富二代们寻欢作乐。当然,左拥右抱的是富二代,我们总裁必须“高冷不近女色,并对靠近的环肥燕瘦嗤之以鼻。” 之后便是另一个主角出场,或者被下药,或者被调戏。 若是被下药,那一定会在酒吧成百上千人中,精准地扑在总裁身上,恳求道“救我”。之后便是酒店一夜情,总裁翌日醒来,发现枕边空落,对方一声不响离开了。 总裁瞬间失了心魂,觉得这人好清纯好不做作,竟然对他这钻石王老五不屑一顾,开始了追妻路。 若主角是在酒吧被调戏,那再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先生您自重”,然而对方想霸王硬上弓,主角逃跑过程中遇上总裁,总裁难得雅兴的“英雄救美”,从此开始恩怨纠葛; 另一种是主角本身武力超群,直接解决了调戏者,原本冷眼旁观的总裁瞬间觉得“这人好特别”,印象深刻,数日后在某地方再相遇,从此开始恩怨纠葛。 总之,酒吧是总裁文里的感情催化地,同酒精般让人上脑,热烈而粗暴。 他大概是第一个在酒吧喝茶,还被迫和人讨论生命哲学的存在了。 想到这,水长乐忍俊不禁。 “水哥!我很难过耶!你就不能安慰我下!” 唠叨了一堆人生感悟的金启范抬头,想寻求水长乐的感同身受,结果只看到对方目视舞池的热辣身影,嘴角带笑。 水长乐收回视线和发散的思维。 水长乐:“你难过什么?坏人不能得到法律制裁?” 金启范摇头。 那日,李建设老人企图扛下所有罪责。他坚称洪二是他所杀,而二十三年前的案件,已经过了追溯期。 李建设不知道,在他审讯室的隔壁,儿子李富强已经招供了所有罪状。 李富强表示,二十三年前的案件,李建设完全没有插手,顶多算知而不报。 至于洪二被杀,是去年底,洪二在安家咀的观音庙案台后偷香油钱,听到李建设对菩萨忏悔往事,说自己身上背负人命,二十多年来没睡过一夜整觉。 起初,洪二并不知死者是谁,也因无意听说,没有录音录像,无法实施敲诈。 但洪二自然不会放过富得流油的潜在敲诈对象,一得空就跟踪、偷拍李老爷子。 很快,洪二拍到了李建设和自己的儿孙偷偷再聚的相片。 然而洪二没有多想,毕竟谁都知道李建设孤家寡人,想必是想要个孩子继承衣钵。 今年二月,洪二因赌博拖欠高利贷,将能敲诈的对象都薅了一遍羊毛后,依然偿还不上,洪二便动了从李老爷子处要钱的念头。 可他并不知背负人命具体是何事,死者是谁,便写了张“我知道你的秘密,人命事大,两万块封口”的信寄给李建设,想诈一诈。 李建设收到信,以为是死者的亲人找上门,心惊加愧疚,很快汇了款。 洪二自己都没料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 四月份时,洪二又故技重施一次,这次索要了五万封口费,款项依旧顺利到手。 这让洪二意识到,从李老爷子这“大有可图”。于是洪二狮子大开口,一次性索要了五百万。 这一次,洪二没有收到钱,而是收到回信。李老爷子表示手头没那么多现金,需要卖产业置换,希望能给他宽限一段时间。并且在信中附了一块玉佩,表示“物归原主”。 洪二不明所以,只知道五百万到手只是时间问题,心花怒放。 李老爷子凑钱时,被李富强察觉,询问缘由,老爷子一一告知,表示想要弥补。 李老爷子认为,二十年前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二十年来也风平浪静。如今有人知晓,大概率是死者后人或亲属查到线索。他们既没有报警,肯定是想寻求经济补偿。 李富强和骆招娣去年年底便带着儿子回北城,没敢定居安家咀,只是每月抽几日偷偷摸摸和李老爷子团聚。 李富强看过所有勒索信后,很确定对方并不知实情,纯粹敲诈。 但李老爷子已经把当年死者夫妻唯一的遗物,一块玉佩送了出去,等于将把柄递到他人手中。 李富强略施小计,将人深更半夜骗出弄晕。不曾想洪二没有随身携带玉佩,计划落空。 李富强原本未想杀人,只是在洪二昏迷后,翻看其手机,发现内有大量李老爷子抱孙,以及李建设一家团圆的照片,没时间仔细分析,以为对方知晓他们当年假死骗保之事,情绪上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勒死。 李富强做完一切后终于冷静下来,万分后悔。回家告知李建设。李建设气愤于儿子糊涂,却不忍让儿子遭受牢狱之灾。 父子商量好一套说辞,想着能糊弄过去。 但那日金启范再临洪二住宅搜证,媒体抢流量博眼球,报道“获得关键线索,案件不日告破”,让李老爷子惴惴不安,以为警方真搜到决定性证据。 反正身后事都已交代,李老爷子也不怕蹲牢房,主动自首想抗下所有。 金启范:“你要说李富强罪孽深重,他也曾想过用死来换取妻子和父亲一条生路。在父亲想替他抗下所有时,他主动招供,揽过所有罪责,只希望能免除父亲牢狱之灾,让其安度晚年。” “所以呢?” “没有人天生是杀人犯吧,他们有很多难言的苦衷,也心存善良,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千错万错,还是这个世界的错。”金启范叹气道。 水长乐轻笑一声:“小金,如果你穷途末路,你会杀无辜人来为自己寻一活路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金启范不解地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坏人,或者绝对的好人。你若用绝对好人的标准去审判历史上所谓的好人,你会发现,那些青史留名的武将,也曾以活屠一城百姓来震慑四方;那些写过忧国忧民诗章并千古流传的政治家,也曾制定各种迫害女性和底层百姓的政策。同理,你用绝对坏人的标准去审判历史里的罪人,你会发现,有卖国贼对妻子深情不移,有杀人魔对父母尽忠尽孝等。” 金启范眨着眼,明明没喝酒精,眼中却有醉意。 水长乐拍拍其肩:“做人呢,就不用想太多,不然容易陷入历史虚无主义。我以前就经常想太多,人生平添许多困扰。” 水长乐抓了抓久未修剪的刘海,继续道:“你的职业是警察,工作上遇到的事,你就站在警察立场去判断即可。 杀了人,无论有何苦衷,无论被害人如何十恶不赦,都要照法律办事。 故意杀人罪一般追溯期是二十年,但司法机关认为有必要追诉、且最高院核准后,不受追诉时效限制。你只要把案情整理好,移交给检察院,你的职责便已完成。至于嫌疑人是非对错,法律如何判,那是法官的事情,人家也是拿工资的,你不用越俎代庖瞎操心。” 金启范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忽觉阳光普照,豁然开朗。 “水哥你活得真是通透,我若有你一半智慧就好了。”金启范感叹道。 水长乐苦笑一声,开解别人容易,开解自己困难。 “聊什么这么开心?”沙鸣忙里偷闲,凑到两人的卡座旁。 金启范看着一身服务生制服包裹的沙鸣:“季风集团工资那么低吗?还需要你兼职补贴家用?” 沙鸣摇头:“之前是为了给爷爷筹手术费才来打工的。现在水哥已经帮我申请了爱心筹,等这个月结束,我就离开酒吧了。” “挺好,你这打扮,着实是危险了些。”金启范打量道。 金启范虽说是个富二代里的异类,但对富二代喜欢的花样有所耳闻。声色犬马场所里长相身材出众的服务生,实在是不少败类喜欢下手的对象。 旁桌有人点单,沙鸣只得离开,对金启范鞠躬道:“寻找我父母的事,麻烦金警官了。” 等到沙鸣走远,金启范叹气:“我实在不知怎么和沙鸣开口。” “怎么?” “我怀疑,二十三年前,代替李富强和骆招娣死去的夫妻,就是沙鸣的父母。” “嗯。” 金启范狐疑地看着水长乐“你不意外吗?” 水长乐:“在怀疑李富强夫妻可能假死时,我就有这猜测。之前安石和我说过,那块东陵玉内的杂质异常多,应该不是天然形成,也没有人会用都是瑕疵的玉做首饰,哪怕是廉价线饰品。” “那玉不对?” “嗯,安石分析,玉佩应该是被火灼烧过,高温会让玉石内部结构破坏,裂隙变多,同时失去水分,形成白棉。” 金启范啧啧感叹:“那小子懂得还挺多。” == 被水长乐和金启范谈到的人,此刻正坐在季风集团大厦36楼,神情不悦地盯着手机荧幕。 今天季风集团召开股东会,从早到晚、和老古董们斗智斗勇数十多个小时的芒安石心烦意乱,正打算约金丝雀喝个小酒解解闷,就看到富二代群里发的照片。 【酒肉穿肠:照片jpg】 【酒肉穿肠:我刚在酒吧遇到一个长得超级像金启范的,你们鉴定一下】 【塞纳河底抽烟:什么像,这不就是?】 【油盐不进:我比较关注旁边那小哥,长得真俊】 【库:敬言,金启范,出来澄清一下】 【酒肉穿肠:得了,金启范和芒安石不就是群里的失踪双煞,出来发言说明那天要见鬼】 【姓张就是嚣张:金启范在山姆国吧?当律师不是?反正我爸妈天天把芒安石和金启范拎出来做比照顺带骂我一顿,也不看看人家基因】 【酒肉穿肠:就是,真想反问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一张芒安石的脸】 …… 群里对话发展到二代们对父母的控诉,芒安石没有回复,双眼紧盯着照片。 他倒不是对人嫌狗厌的金启范感兴趣,而是看到金启范身旁的水长乐。 水长乐应该是一下班没回家就赶到酒吧,身上西装革履,脖颈松松地系着一条深蓝菱格状的领带。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了下来,刘海半遮着那双多情的双眸,却更添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迷人。 随性又禁欲。 芒安石气金启范在侧,又庆幸金启范在侧,否则他真担心,他的金丝雀会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 他盯着照片里水长乐的脸,这阵子频发的不规则心跳再度出现。 他感到心脏脱离了地心引力,随性自主地跳跃、坠落。 芒安石切换了和水长乐的对话界面:【在忙吗?】 十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芒安石不知水长乐手机没电,只以为对方和金启范相谈甚欢,没看手机。 芒安石气闷地切回群聊界面,点开那张照片,把照片下到相册。正想给金启范打上马赛克来保持相片的完美度,无意发现,照片右上角站着的服务生,正是沙鸣。 芒安石彻底抑郁了。 蓝颜知己促膝长谈,预备役奶狗小男友鞍前马后,水长乐啊水长乐,玩得比他还花。 == 水长乐直到回家才发现手机没电。 给手机充上电后,看到芒安石发来的信息。 【芒:在忙吗?】 【长乐:刚到家,手机没电了】 【芒:下周天我生日,举行一个小的朋友聚会,你过来吧】 水长乐看着聊天界面,想起原书中相关情节。 总裁这场生日聚会,是《沙漠月光》前半部分中重要的虐受情节。 这场聚会,原书受沙鸣被总裁的朋友们各种调侃羞辱,总裁则忙着玩手机,和白月光金启范聊天,对受的尴尬委屈冷眼旁观。 虽说比起动不动打他人眼角膜、肾脏等器官主意的总裁,原书的傅樾总只是没道德没三观没触犯法律的三无人员,但水长乐看书时,还是很想和傅樾聊聊人生,再布置其手抄一遍《思想道德与法制》。 如今傅樾被芒安石替代,沙鸣对芒安石不来电,金启范和芒安石也不像能发展出缠绵悱恻感情线的样子,这场聚会会是何等光景呢? 水长乐忽然有了兴致。 【长乐:没问题】 == 一周后,周日下午。 黑镜ktv,419包房内。 早上临时加班的水长乐姗姗来迟。 推开门时,一群富二代正唱得尽兴,丝毫没注意门被推开。 直到芒安石起身迎接水长乐,屋内的鬼哭狼嚎才暂时中断。 没消除干净的伴奏还隐隐传来女声——“你带走我的呼吸,不顾不管,爱沦陷在边缘,等待救援……” “这位是?”剪着鸡冠头,一身皮衣的青年问道。 水长乐看着眼前青年,没记错的话,青年名叫章料,是互上科技创始人的独生子,典型的富二代,也是原书中在聚会上带头羞辱沙鸣的人。 水长乐笑得温柔:“我是芒总的契约情人,或者叫金丝雀更顺口一点。” 正要接过水长乐手提袋子的芒安石动作僵住。 包厢内其他人也瞠目结舌。 他们虽说都养金丝雀,但在带金丝雀出场的公共场合,也不会堂而皇之将包养挂在嘴边。而金丝雀更是喜欢自称是“男友”“女友”,还头一回见坦荡地说“我是包养的。” 芒安石不知为何,心头升腾起不悦,轻咳一声,对水长乐道:“你就说是我朋友就行了。” 水长乐摊手,理直气壮:“年薪一千万的工作,我当然要有敬业精神。” 芒安石沉默。 或许是被水长乐不按常理出牌震慑,原本应该嘲弄戏谑的富二代们难得安分,大家相安无事。 水长乐乐得清闲。 临近傍晚,众人准备离开包房。 唱得声嘶力竭的章料道:“安石啊,每次你的聚会都干净得无趣,也不让我们带人,都玩不出花样。” 一旁另一公子哥附和:“就是,不让我们带人,你自己倒是带了,双标喽。” 芒安石依旧面无表情:“今晚放血,北城所有酒店餐厅你们随意挑。” 公子哥:“哼,谁缺你这一顿似的。” 章料眼咕噜子一转,开口道:“让安石请有什么意思,既然安石把小情人带出来了,那让小情人请吧?安石生日,你总该表示表示。” 正和金启范发信息的水长乐抬起头,看着鸡冠头青年。 原书中,章料也提出要总裁的金丝雀请他们吃饭的要求。沙鸣脸皮薄,不好推拒,带众人去了一家不算顶级的高档餐厅,一顿饭吃了他两个月的工资。 然而吃惯山珍海味的公子哥们哪领情,对着菜色百般挑剔,可怜沙鸣,本以为掏钱请客能换来和颜悦色,结果只又得一番奚落嘲讽。 此刻,水长乐站起身,从容地理了理衣袖:“没问题。” 他有芒总开的千万包养费,什么样的高级餐厅都请得起,不过他另有打算。 半小时后。 众人沉默地坐在“李明亮小炒店”内。 李明亮小炒店,安家咀警局外最受欢迎的店,也是金启范最常请客的店。 章料看着一只绿头苍蝇围着他转了一圈,最终落在身前的碟子里。 章料向来玩世不恭的神情透出几分迷茫,不可置信地问芒安石:“安石,我们晚饭吃这个?” 芒安石同样神情困惑,在他的认知里,水长乐属于很懂礼仪分寸的类型,生日吃这个…… 芒安石:“这不挺好,你们老吃那些千篇一律的餐厅,换个滋味会有新体会。” 生日的正主都没意见,富二代们只能被迫“体会别样人生”。 章料拿过桌上的菜单,眉头皱成两个倒八,努力想挑选出能入眼的食物。 “老板,来八碗腊八粥。”水长乐朝已经混熟的老板打招呼。 “好嘞。” 章料震惊了:“你就请我们吃粥?” 水长乐从容地用热水烫洗自己身前的碗筷:“你知道腊八粥的由来吗?朱元璋小时候穷得揭不开锅,有天实在饿晕了,就去扒老鼠洞找吃的。结果发现老鼠洞里有红枣、大米、赤豆、花生等等五谷杂粮。朱元璋便把这些东西全部一锅煮,吃完后觉得是人间至高无上的美味。后来他当了皇上,在腊八那天想起那碗粥,便让御膳房制作,从此有了腊八粥。” 水长乐拿过芒安石身前的碗碟,顺道烫好,又帮其倒了杯苦荞茶。 “皇帝尚且能忆苦思甜,我们为何不能呢?”水长乐看向章料,反问道。 章料因为太过震惊,没反应过来二者之间不存在什么因果逻辑,神情略呆滞道:“可……可以。” 八碗粥端上来时,这一桌如庞贝古城般寂静。 二代们面面相觑,最终全部看向芒安石。 芒安石拿起汤勺,姿势优雅地喝粥。若忽略背景环境,大概会以为是在品尝顶级佳宴。 二代们陆陆续续地动勺,一口下肚,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下咽。 章料终于从惊愕中回神,看着身前宽口瓷碗中朴素的粥,以及瓷碗边沿还破裂了两个半个小指甲片大小的口子。 章料正要发作,有人向水长乐打招呼。 “水哥!” 声音十分热情。 水长乐回头,原来是小吴,金启范的徒弟。 正是警局下班点,小吴穿着警服来凑合个晚餐,准备继续回去加班。 “水哥你怎么来了?”小吴快步走到水长乐身旁。 水长乐:“朋友生日,来吃个晚饭。” “生日就吃这个呀?”小吴对满桌衣冠楚楚的少爷们露出嫌弃表情。 这些小年轻真是不懂身体是革命本钱,只知道打扮得光鲜亮丽,在吃食上抠抠搜搜! 本末倒置! 虚荣! 小吴喊来老板,报了几个菜:“老板,记我账上!”而后十分殷勤地帮水长乐按摩肩膀,“水哥,有时间多来警局走动走动,指导下工作呀。” 水长乐哭笑不得。 金启范这人不贪功,案件告破后,将水长乐拉去警局见了一众人,表示都靠水长乐神机妙算。警局众人顿时将其奉为神明,更甚者还要拿出积压案件请他指点迷津。 等到小吴离开,章料有些迷糊道:“安石,你不是说,他在你公司工作吗?” 二代们之前听闻水长乐在芒安石公司,只当又是把废物金丝雀安排在身边,说是工作,实际只为满足金主欲/望的老伎俩。 芒安石:“是啊。” 没等富二代们继续发问,陆续又进来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看到水长乐,都十分狗腿的上前,殷勤地嘘寒问暖,最后对他们空荡的桌面表示不满,自掏腰包加了几个菜。 水长乐来这店吃饭的本意,是想让富二代们吃点瘪,替原书里的沙鸣出口气。结果警察们过于热情好客,他拒绝无方,只得头疼地揉着眉心。 同这般又来了四五波警察后,空荡的桌面摆满了“警察请的菜”,富二代们彻底傻了。 他们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爹妈和警察。 影视创作中,富二代在警察面前总气焰嚣张,背后还有更加骄横跋扈的父母撑腰。 然而现实中,从小到大,他们若被警察拘留,叫来父母,他们的亲爹亲妈往往不由分说,狠揍他们一顿,然后再禁他们几个月零花钱。 以至于他们如今看到警察就腿颤。 今天看到警察们对水长乐客客气气,殷勤备至,还掏腰包点了一桌食物,瞬间有种脱离现实的虚幻感。 二代们很想问芒安石,你确定你包养的是金丝雀?而不是白头鹰? 随后二代们就看到,芒安石亲自剥了几只白灼虾,放到水长乐的粥中。 “只喝粥没营养,多吃点虾。”芒安石道。 富二代们瞬间怀疑人生。 芒总,你不觉得相比起来,您表现得更像只金丝雀吗? 此刻,富二代们眼前的画面是这样的—— 小金丝雀叼着海虾,扑腾着翅膀,将海虾喂到可靠的白头鹰嘴里,喂完后整只雀无比娇宠地蹭进白头鹰肚皮里贴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01章 你还喜欢我吗 安家咀。 李大力牛肉店。 “来啦, 你们点的牛肉火锅!”李大力将热气腾腾的铜锅端上桌。“长乐上次说牛百叶好吃,我就多剪了几片在锅里。” “谢谢老板。”水长乐笑道,坦然接受淳朴的热情。 桌对面, 岳佳客正在看手机, 水长乐刚将碗筷烫好递过去,就见对方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都要抽过去。 “怎么了?” 岳佳客递过手机:“我说,你到底是在芒安石生日那天,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 群里都在说, 芒安石养的不是金丝雀,而是一只凶猛雄鹰。” 水长乐看着名为【北城十八帅】的群。 【酒肉穿肠:毋庸置疑, 芒安石包养的绝对不是金丝雀!】 【料事如神:这结论完全没有疑问吧?我们只需讨论这到底是一只虎头海雕还是一只白尾海雕】 【油盐不进:查到什么来头了吗?】 【库:在boss招聘上找到了简历,就还挺牛, 名校高材生, 不过也不至于让警察都一脸狗腿样吧?】 【姓张就是嚣张:我前天看过一电视剧,白天看似是办公室社畜的男主, 其实是都市暗黑丛林的老大, 动动小手指就能搅动国家风云】 【库:我去!有代入感了!】 …… 水长乐哭笑不得:“挺好, 至少还定位成鹰, 而不是秃鹫。倒是你,这几天干嘛去了?连最好朋友的生日会都没出席?” 岳佳客大口咀嚼着牛肉:“我去协助金启范调查二十三年前纵火骗保案了。” 水长乐顿时明了。 洪二案件告破后, 二十三年前的纵火骗保案呈现在大众视野,也激起一阵热烈讨论。但网络舆论日新月异, 没过几日, 大众的关注度就投向更具争议的话题。 骗保案是陈年旧案, 侦破难度大, 再加上当年没有报案人,如今舆论关注也消退,按照警局一贯的约定俗成,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然而金启范是个立志做当代包青天的人,职业目标就是手中没有未破案件,哪怕只是经他一手,非他负责;哪怕发生在二十三年前,他还是五尺之童时。 岳佳客对此更为热情。 因为金启范怀疑,纵火骗保案中死去的夫妻,很可能就是沙鸣的父母。 沙鸣的身世,是本次《沙漠月光》中难度最高的构建要求,一旦达成,岳华战队的构建分将非常可观。 因此,岳佳客利用自己所替代人物的身份,动用各种关系网,将案件调查重启,并给予人力和财力上的支持。 “前几天,金启范已经将二十三年前残存的尸骸送往北城dna实验中心,和沙鸣血液中的dna进行比对。估计今天就能出结果了。”岳佳客喜上眉梢。 当年,火葬在落后迷信的小村落还不普及,大家基本上都是全身下葬。再加上李建设问心有愧,厚葬了那对无名夫妇,才使得骸骨得以完整保存,并能从中提取出dna。 岳佳客话音未落,水长乐就看到从街尾走过来的金启范。 “金警官,你喜欢的牛肉火锅煮开了!再晚就要被分食一空了。”水长乐挥着手道。 金启范提着个公文包,十分老干部做派,面露惆怅地走到两人桌旁,焉焉地坐下。 水长乐帮其舀了碗牛肉汤:“怎么了金警官,无精打采的?身体乃革命本钱,要多保重啊。” 金启范看向岳佳客:“dna鉴定所的结果出来了,沙鸣和两具尸体都不具备亲缘关系,也就是说,沙鸣和火场里死的夫妻,是陌生人关系。” 岳佳客一脸如遭雷击的模样,举着的筷子都掉落在桌上。 金启范深感歉意。“死者是沙鸣父母”的观点是他提出来的,岳佳客为此出钱出力,到处奔波,他都看在眼里。如今他的猜测被全盘否认,岳佳客的努力也全打水漂了。 岳佳客不可置信:“会不会报告拿错了?之前不是很多样本错放,报告错拿之类的案例吗?” 金启范摇头。 水长乐也于心不忍:“那会不会有实验污染的情况?或者尸骨降解太严重,dna提取不完整?” 金启范全部否定了这些可能。“报告是不会错的。” 小桌陷入沉默。 直到桌中汤锅因为火太旺,沸腾的汤汁溢至桌面,三人才回过神。 岳佳客仍旧不愿相信:“沙鸣带的吊坠图案,和死者夫妻玉佩图案一模一样。你们都说了,那图案很特别。天下哪有这么麦芒掉针眼的巧合事……” 水长乐垂着眼,听着岳佳客碎碎念,感觉脑海里被塞进一团纵横交错的黑线。忽然,他看到线团中探出一丝幽光。 “等一下。”水长乐道。“有一个问题。” 岳佳客和金启范同时看向水长乐。 “我们假设死者夫妻和沙鸣存在关联,那么是谁,弃置了沙鸣?” 岳佳客理所当然:“不就是那对夫妻?” 水长乐摇头:“根据李富强的口供,他向死者夫妻打听来历时,对方表示是来北城做生意,口音也非本地人。假设,死者夫妻和沙鸣是不存在血缘关系的养父母,或者其他关系,他会千里迢迢丢弃一个健康的婴儿吗?” 岳佳客嘀咕:“也不是不可能,弃婴那么多。” 水长乐:“一个健康的,没有身体残缺的男婴,说句不好听的话,在那个年代,是可以卖一笔好价钱的。” 岳佳客:“所以绕了一圈,反推死者夫妻和沙鸣没关系?” 水长乐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这中间还存在第四人,他弃置了沙鸣。至于他和死者夫妻、和沙鸣是何关系,目前线索不够。” 岳佳客用力一拍桌子:“查,继续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金启范动容,打量着岳佳客:“老岳,我曾对你有过偏见,是我太狭隘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罢,拎起桌上的老式保温壶,连续三次倒满小瓷杯吞饮。 岳佳客不明所以,和水长乐对视一眼。 这白月光忽然对他推心置腹干嘛? 莫非自己和水长乐呆久了,也解锁了无心绿茶,性转妲己的属性? 岳佳客浮想联翩,金启范继续道:“你和沙鸣非亲非故,竟愿意为其四处奔波,花钱费力。老岳,这次我才看清你,原来你是外在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行,内在乐于助人古道热肠。” 岳佳客:…… 我只是为了构建分罢了。 岳佳客油然而生受之有愧之情,急忙借着帮水长乐打汤转移话题,化解心中尴尬。 水长乐憋笑,看着远处天边紫粉色的晚霞。 一轮红彤彤的落日挂在巷口梧桐梢,疾步的行人消失在小巷尽头。 == 季风集团。 总裁办公室。 芒安石看着远处高楼戴着的那轮落日。 红艳艳的,能染红万顷碧波,也能染红少年白头。 然而芒安石并未因万丈霞光的美景而愉悦,他烦躁不堪,像霞光中孤身振翅的飞鸟,不知归途。 桌上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小群内的信息不断刷新,芒安石将全身靠进旋转办公椅内,小臂遮挡着双眼,企图与世界隔绝。 过了很久。 芒安石坐直身子。 【北城十八帅】的小群内,话题仍在围绕水长乐打转。 【毋庸质疑的最帅:所以讨论这么久?你们得出什么结论?】 【酒肉穿肠:我们怀疑,安石在和他的金丝雀,哦不,白头鹰玩一种情趣!】 【姓张就是嚣张:我很怀疑,安石对着白头鹰,真的能在上方吗?】 【酒肉穿肠:上下也决定不了什么吧?还要看体位】 【毋庸质疑的最帅: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根本不是包养?而是恋爱?】 【库:你不是一个人】 【潜水到继承家业:你不是一个人+1】 【库:谁特么包养能光明正大说包养?你看那天白头鹰坦荡的表情,一点羞耻都没,这他妈就是恋爱的恶趣味吧!】 【酒肉穿肠:十分有理!所以芒安石这小子拿我们寻开心呢!】 …… 芒安石放下手机,神情恍惚。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句“根本不是包养,而是恋爱”。 许久,芒安石笑出声。 原来如此!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 这段时间频繁的心悸。 看到水长乐和他人谈笑时的心乱如麻。 察觉到他人对水长乐言语中带着恶意时的怒不可遏。 原来是因为喜欢! 是他以为他人生里不会出现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他这段时间莫名的忧虑、惶恐和消沉,是不能接受水长乐有一天结束合同,离他而去,而他,留不住对方远去的脚步。 想明白的芒安石豁然开朗。 他点开水长乐的聊天界面,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大彻大悟,手指刚按到语音键,顿住。 他这样,会不会太突然了? 芒安石忽然想到一个大麻烦。 他之前因为争风吃醋,谎称岳佳客是自己“正牌男友”,至今没有澄清。如今忽然表白,水长乐会不会认为自己花心? 对了,水长乐身边还有个沙鸣,虽然自己旁敲侧击确认过,两人不是情侣关系,但水长乐对沙鸣与众不同的关心肉眼可见。 莫非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只差捅破窗户纸这一步? 既然水长乐能忽然喜欢上自己,而自己长久不能回应对方喜欢,还想出《情人契约》这馊主意,难保水长乐的喜欢消淡,和沙鸣日久生情。 芒安石瞬间惴惴不安。 过了十分钟,他在对话框缓缓输入一行字。 城市西南方,正在欣赏落日的水长乐手机震动一下。 置顶联系人发来信息。 【芒:你还喜欢我吗?】 水长乐愣了下,不知芒安石为何忽然发问。 他回了个【喜欢】。 三秒后,水长乐又觉太过敷衍,将消息撤回,认认真真在对话框编辑。 【喜欢,很喜欢,是想和你走遍千山万水的喜欢,是想陪你共饮新茶旧酒的喜欢,是春华秋实、夏蝉冬雪都想与你共度的喜欢,是北国雪景大漠烈日都想与你共赏的喜欢……】 一旁的岳佳客凑过头,扫了眼手机荧幕,瞬间震惊了。 水长乐是怎么用平静的表情敲出这么肉麻的文字的? 看不出一副无谓情爱天生冷感模样的水长乐,撩人话语信手拈来! 难怪每次神域世界的男主都能痴心不改至死不渝,生死两隔还惦记一生。 这他/妈是多么高段位的无心绿茶啊! 网友骂得一点都不冤啊! 水长乐没理会岳佳客在一旁不停地“啧啧啧”,他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欢,尤其在经历了几个世界的分离,他绝不吝啬把爱大胆地表露出来。 刚敲完,正要点发送,手机卡了一下,关机了。 没电了。 水长乐无奈,这破手机的续航也太差了。 也不知道刚才敲了那么久的一段话发出去没。 季风集团。 芒安石一直紧紧盯着手机。 【芒:你还喜欢我吗?】 不到五秒,对方就回复了 【长乐:喜欢】 没等芒安石开心——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芒安石迷惑了。 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芒安石心底的推演比纳维斯托克斯方程还复杂。 水长乐是喜欢的吧?所以毫不犹豫答复了。 结果想到还有正牌男友横插一脚,心灰意冷,所以撤回了? 那自己要不要解释一下? 也可能,水长乐是在和其他人聊天,自己忽然发信息,水长乐以为是聊天人,兴高采烈地回了喜欢,然后才发现,问的人是自己,眼疾手快撤销了? 那水长乐是在和谁聊天? 也可能,水长乐第一反应是喜欢,过了几秒后,忽然发现喜欢早已经冷却,而自己后知后觉? 芒安石不知所措,抱着手机,等待着水长乐的回复。 然而聊天界面始终停留在【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半个小时候,聊天框依旧没有动静。 窗外的夕阳落下,天色被黑幔笼罩,芒安石的心也沉了下来。 手机应用跳出新闻—— 《好事将近?当红小花与豪门总裁亲密幽会!》 芒安石在新闻简介行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点开新闻,随意瞟了眼,无非是些捕风捉影,什么芒总对小花一见倾心,穷追不舍,两人好事将近,小花马上嫁入豪门云云。 芒安石本不欲理会狗仔八卦,却在翻到新闻下方页面时,看到了新闻配图。 配图里,的确是他和当红小花。 集团旗下有美容护肤版块,正在开发一条青春线的护肤产品,打算请当红小花代言。 当时小花和经理人团队来和负责人谈合同时,自己正好在分公司开会,会后便见了一面。 新闻配图赫然就是当时抓拍。 这些图片并未流出外部,且从图片拍摄的角度,和故意暧昧的处理手法,一看就是当红小花团队的手笔。 他早听闻小花团队喜欢制造绯闻,合作过的男星都不能幸免。 小花尤爱竖立万人迷人设,所有男星都是舔狗,对她求而不得。 这回自己荣幸安上“正牌男友”头衔,也不知是看重季风集团,还是知道自己惹不起。 若放平日,芒安石通常一笑而过,顶多撤销对方代言给予警告。 然而今日,芒总心烦意乱,还会胡思乱想,尤其会构建因果关系。 芒安石忽然假设一种可能: 水长乐看到他的问题,回复【喜欢】。 这时新闻应用跳出来,说芒安石正和小花约会,好事将近。 水长乐感觉自己被戏弄,被辜负,撤回消息,并决定与他相忘天涯。 一想到两人此生再无联系,芒安石的世界轰然倒塌。他愤恨地拨打内线电话:“那谁,封杀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02章 追回他的光 素城是一座南方小城。 没有北城的高楼林立, 灯红酒绿,也不像安家咀般杂乱无章,乌烟瘴气。 同它的名字一般, 素城很朴素, 楼不高,街不宽,车不多,人不挤,但城市街道很干净, 连全是美食店的小街都不见油渍垃圾。 “我小叔说, 这条街里有一家牛肉店,堪称人间一绝。”金启范今日难得没穿警服, 而是一身银灰色的运动套装,牛仔棒球帽一扣, 像极了从大学校园逃课外出的学生。 水长乐和岳佳客跟随其身后。 水长乐笑着调侃道:“我们最近是和牛过不去了吗?吃牛肉的频率着实高了点。” 岳佳客则对另外一件事情感兴趣:“小金, 你小叔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好办事?” 金启范:“我小叔是我父辈唯一从政的,当年因为爱上我叔母, 我爷不同意, 便负气离家出走, 在素城从基层爬到一把手。现在虽然升迁多年, 但素城的人脉情谊还在,打声招呼, 办件公事不难。” 岳佳客好奇道:“那你没出国还当警察的事不是暴露了?” 金启范嘚瑟道:“我小叔一早就知道了,他不会告诉其他家人的。我小叔没孩子, 一直觉得我叛逆性格随他, 待我特好。” 很快, 三人来到一家没有挂牌, 没有店名的牛肉店内。 “老板,来三碗招牌牛杂。”金启范道。 小店的牛杂汤很特别,红糖生姜八角熬制,牛杂的口感醇厚爽口,三人一口气吃得干干净净。 岳佳客摸着肚子:“吃饱了,有力气继续干活了!” 他们这趟来素城,是来调查二十三年前纵火骗保案的。根据李富强的口供,那对夫妻自称来自素城,金启范便让小叔帮忙,请素城警方协助调查。 素城警方从陈年纸质档案中,找到了当年人口失踪案的报案汇总,从未解决的报案中,根据失踪人口的性别、年龄、外貌等,确定了三对目标,又通过实地走访,锁定了一对失踪夫妻,名为陈大智和林谣。 当年报案的是陈大智的母亲。 其母表示,她有四个儿子,她丈夫去世后,就由四个儿子轮流赡养,每人一周。 上周按理说是四儿子来接她,结果迟迟未见人影,三儿媳连拨了十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三儿媳觉得不公,每天都给老人家脸色,老人承受不了,便提前去了大儿子家。 大儿媳也不舒服,一天到晚阴阳怪气,认为是四儿子四儿媳想逃避赡养义务,硬要讨说法。 结果一行人去了四儿子住处,发现屋内无人,询问邻居,才知已有小半个月没听到对面有声响。 陈母这才匆忙报案。 当年素城警方以失踪案立案,并调查过一段时间,但最终不了了之。 而今,安家咀警方根据李富强和骆招娣的口供进行画像还原,供陈母及其亲戚辨认。其皆表示,有八分相似。 为了确定失踪者即为死者,素城警方采集了陈母的dna样本,和尸骸dna进行比对。 结果显示,二者存在亲缘关系。 “我们等个人,一会就去拜访陈大智的母亲,陈家就在这附近。”金启范看了眼手表道。 话音未落,一穿着警服的青年便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停在三人身旁。 “来晚了,抱歉抱歉!呦,眼光不错嘛!”警服青年道歉转感叹无缝衔接,“怎么一下挑到全素城最好吃的小店的?” 金启范笑道:“有人推荐。”随后,向水长乐和岳佳客介绍道,“这位叫李杨聪,是素城警局刑侦支队的,是安家咀人哦!” 李杨聪亮了下自己的工作牌,笑着道:“我妈当年生我时就很喜欢吃洋葱,他们决定出生时就叫我李洋葱。又担心我以后因为他们不负责任的起名生气,改叫李杨聪。” 岳佳客不懂国人寒暄礼仪,向来有疑就问:“你是安家咀人?那干嘛跑那么远当警察?” 李杨聪笑得尴尬。 水长乐圆场:“人各有志,要么喜欢素城的美食,要么喜欢素城的姑娘。” 李杨聪挠着头,实诚道:“其实是因为……北城公务员竞争太激烈啦……我毕业那年,北城辅警的岗位都是三百比一,我又不出色,过不了那独木桥。不说我,你们要去找张淑奶奶是吧。” 金启范点头:“对,我们想找她了解下陈大智和林谣,早上已经告知对方要拜访了。” 李杨聪将车停在牛肉店门口,对老板喊道:“金爷,我车停你这,去办个案,你帮我看好啦。” 正在调配牛肉蘸料的老爷子停下手中活,从蒸锅上取了两个牛肉饼装进塑料袋,嘴上嫌弃道:“就你这破自行车,丢回收站都要交个二十的垃圾处理费,还有人要偷呢”,手上却将塑料袋挂在李杨聪手上:“又忙工作没吃正餐了吧,送你两个饼填肚子。” “好嘞大爷!” 李杨聪要从口袋掏钱,大爷制止,“别,反正剩的也是喂流浪狗,喂你也差不多。” 水长乐心下感叹,想来这李杨聪是个好民警,大爷对其的喜爱和心疼溢于言表。 == 张淑奶奶家位于美食街交接的巷子里,拐了两个巷口便能看到。 “861号,就是这了。”李杨聪看着门口的小铁牌。 大木门前的石台上,两个小男孩正在玩弹弹珠,看到四人,仰着脑袋,乌黑明亮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 李杨聪才敲两下门,木门便吱呀吱呀地打开了,是个烫着满头小卷的中年妇女。 没等李杨聪自报家门,妇女便非常兴奋道:“来了来了!警察来了!” 水长乐四人皆有些发懵,还第一次遇到迎警察热情得和迎财神似的。 四人跨过石板凹凸不平的小院,走进内屋,大堂上早已坐满人。 一屋子的人自报家门,什么陈大智的哥哥、嫂嫂、侄儿、侄女等,直到最后,坐在正中央,满头银发,脸上爬满老人斑的老奶奶才开口道:“小智真的不在了?” 李杨聪点头:“是的,根据您和死者尸骸的dna鉴定,确定你们是母子关系。” 老人浑浊眼眶内缓缓淌下泪水,顺着沟壑遍布的脸,汇聚成河。 没等水长乐说些安抚话,周边人便七嘴八舌开口了。 “听说我弟是死在北城骗保案是吧?凶手现在富甲一方?那现在真凶落网,凶手的财产是不是全部要赔偿我们?” “是啊,这等于是拿我弟的命发的财!” “就是,最少也有赔偿金吧!” “不是有民事和解途径吗?如果他们够诚意,赔偿足够,庭外和解也是可以的!” …… 一阵叽叽喳喳没有停歇,电线杆上的麻雀都甘拜下风。 金启范翻了个白眼,难怪刚才开门人热情得像迎财神,原来真把他们当财神了。 金启范没好气:“案件才移交检察院,到时候如何判自有定论,至于赔偿金,也要等法院判处结果。” 众人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等到众人说累了,金启范才掏出本子询问。 老人家表示,四儿子陈大智和四儿媳林谣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没想到会遭受无妄之灾。当年他们忽然失踪,老人家还以为是去寻小孙子,没想到竟是天人永别。 “小孙子?他现在人在哪?”水长乐忙问道。 插话的是一旁的大儿子:“就是一个特顽劣的娃,小时候就会摸鸡偷狗,之前我们家丢了两百块,八成是被这娃顺手牵羊了。当年两百块能买多少东西!啧啧啧,就那德行,我那小弟还想走关系送他进重点中学,他是那块料吗?笑死人!还说什么孟母三迁,说娃是因为环境不好才学坏,有人的骨子里就是坏的……” 作为坚持有教无类的老师,水长乐无法忍受对孩子的肆意攻击:“够了,我问你人在哪?” 或许是水长乐俊秀的脸和阴沉的气场产生强烈反差,年过半百的大儿子一时懵了,哆嗦下身子道,“就……跟他爸妈一起失踪了啊……” 李杨聪掏出档案复印件看了眼:“那为什么没报案?” 大儿子很是无辜:“这小子三天两头离家出走,他妈不给他买玩具不回家,和人打架不回家,网吧通宵不回家,我们都习以为常了。谁知道就再也没回来了。” 一行人又了解一番陈大智和林谣的情况。 水长乐拿出沙鸣的寻人启事:“你们帮忙看看,对图中的吊坠有印象吗?” 众人传阅一圈,皆表示没印象。 水长乐将寻人启事放到老奶奶跟前,老奶奶吃力地打量着,片刻后摇头。 金启范掏出玉佩的照片:“那这块玉呢?” 众人仍旧摇头。 水长乐和金启范对视,眉眼里掩不住的失落。 他们之前还猜测,即便沙鸣和死者夫妻不是子女关系,也存在其他关系。而玉佩和吊坠,很有可能是传家宝或家族信物之类。 四人从张淑家走出来时,气质都显得颓靡。 李杨聪双掌一拍,鼓舞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走走走,请你们吃大排档!说不定吃完,线索就自动跳出来了。” 四人回到先前的美食街。 已是傍晚,美食街比之前热闹许多。 李杨聪将几人带到一家大排档。 天气炎热,大排档上的食客不少赤膊上阵,灌着冰啤,划拳声此起彼伏。 水长乐一行穿戴周正,再加一名警察的组合,成功让四周的音量降低了三十分贝。 李杨聪熟练地点好菜。 大火快炒的排挡没几分钟,便将一桌菜上齐。 “来,试试素城知名菜肴,素城鱼肠。我以前在北城,鱼肠都当鱼内脏丢了,第一次来听说鱼肠还能做菜,都惊到了。那么腥臭的玩意,竟然这能做出口齿留香的美味,就说神奇不神奇?”李杨聪说着,给众人各夹了一勺。 岳佳客忽然惊呼一声。 李杨聪以为其是惧怕,连连道:“真的好吃的!这家排挡处理得很好,烹调也到位,一点不腥。” 岳佳客指了指手机屏幕,歉意道:“不是不是,是和我朋友聊天。”说着,桌下大腿撞了下水长乐,将手机递过去。 水长乐接过手机。 手机荧幕上,是岳佳客和芒安石的聊天界面。 【总裁:你和长乐在一起?】 【岳无敌帅:对,我们在素城】 【总裁:你找个机会,和长乐澄清下,我们并没有交往】 【岳无敌帅:咋了?当我男友委屈你了?】 【总裁:我发现,我喜欢上水长乐了】 【岳无敌帅:我知道啊,不是包养了嘛】 【总裁:不是,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 岳佳客低声道:“最近我们两不是老在一起查案吗?你们不是都没见面吗?怎么就忽然发展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程度了?” 水长乐摇头,虽然芒总裁爱的宣言让他心情愉悦,可他回答不了岳佳客的问题。 岳佳客越发觉得十分胡扯。 原著中总裁爱情开窍,还是要在沙鸣假死一次,天人两隔后才明白。 怎么到了水长乐这儿,人都不用见,就远程解锁成功了? 这就像两军交战,你还在筹备军粮,前方来报,敌人已经弃城投降; 就像你打个游戏,没有氪金没有通宵,忽然等级满级,全身橙装,只为钱折腰的纸片狗男人说非你不可。 岳佳客:“莫非你这无心绿茶的功力进化了?已经从轻松攻略目标人物,进化到目标人物自我攻略成功?” 水长乐:…… == 北城。 芒安石看着窗外将坠的日暮许久,将视线转回手机荧幕。 和水长乐的对话界面里。 那天他问水长乐,你还喜欢我吗? 对方回了他一个喜欢,而后迅速撤回,再无回复。 再之后,两人的对话界面又是些工作上的事情,似乎心照不宣,绝口不提那天的问题。 芒安石思来想去一周,食不下咽,几经揣摩,终于得出结论—— 水长乐不喜欢自己了。 他曾当着满座宾客的面,对自己做出约会邀请,在自己对他一无所知时; 他曾在夜深人静的深巷里,坚定勇敢地说喜欢自己,在自己对他态度冷淡时; 他不愿拖累自己半分,连工作都兢兢业业,想为自己排忧解难。 他明明可以光鲜亮丽,成为人群里被追逐的月光,却为了自己,画地为牢。 他明明可以肆意潇洒,活得放荡不羁,却为了自己,圈为笼鸟。 可自己做了什么? 自己在他鼓起勇气表白时,提出了《情人契约》。 自己在他把一颗真心奉上时,无视糟蹋。 自己在他被狐朋狗友调侃轻视时,默不作声。 感情的世界,从来没有纯粹的付出。当一个人不停索取而不施肥时,在丰饶的土地也会变的贫瘠。 所以水长乐是后悔了吧? 曾经的汹涌爱意,在他的三缄其口下变得死气沉沉; 曾经的热情似火,在他的无视冷漠下变成相敬如宾。 所以在自己问出“还喜欢我吗?”时,他习惯性地回复喜欢。 可在思索之后,他才发现心已冷却。 他是爱意慷慨,却经不起日日夜夜没有回应; 他是可以同春风般走八百里不问归期,却经不起少年始终缺席。 他不会欺骗自己,也不会欺骗芒安石。 他不知如何回复,所以撤回了那条“喜欢”。 芒安石看着窗外的天色陷入黑暗。 自己曾拥有过太阳,可因阳光无处不在,不知珍惜,如今身在黑夜才懂难能可贵。 不,他不想放弃,不想一个人在黑夜里踽踽独行。 他要做追光者。 追回他的光。 然而芒安石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 那日聚餐结束,水长乐一行人要各回各家时,收到了沙鸣的求救电话。 有不长眼的混混在酒吧撒泼放刁,并诬良为盗,要求沙鸣赔钱或□□二选一。 沙鸣牢记水长乐“有事找警察”的嘱咐,给金启范打电话。 三人冲到酒吧,酒精上脑的小混混们不给警察面子,索性只能暴/力解决,当然,充当暴/力主力的是金启范和岳佳客,武力值不佳的水长乐只能驻足旁观。 小混混们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也罢,竟然搞偷袭。眼看一混混拿着酒瓶就要敲金启范的后脑勺,水长乐情急之下直接扔出手机。 酒瓶碎了,察觉身后动静的金启范一个背摔,将小混混制服。 可怜水长乐的手机一命呜呼。 当晚,“财大气粗”的水长乐在听闻手机维修还要三个工作日后,直接换了一台新机,聊天记录全部清空。 他也怀疑过,自己当时给芒安石的回复是否发送成功。 他也犹豫过,是否要重新编辑回复。 不过时间过那么久,自己再敲一长串表白,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 有种粥凉才问是否吃饱的虚情假意。 罢了,水长乐想。芒安石下次发问,他再当年答复好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03章 芒总学习中 素城的清早, 天微凉。 小街的早点店前坐满了上班族和学生。 水长乐一行人等了快五分钟,终于空出一张折叠桌。 “你们想吃什么,我推荐这家的芋头粿、笋粿和红桃粿。”李杨聪说道。 岳佳客看着货架上五颜六色的早点, 豪气道:“全部各来四份,我请客!” 水长乐远远扫了眼:“别瞎浪费, 这店里早点少说也有三四十种。” 最终,四人按照李杨聪的推荐,各来了一份。 因为昨日拜访张淑奶奶没有任何有用线索,岳佳客和金启范都很颓靡。 李杨聪是个乐天派, 不在意他人捧不捧场, 热情地介绍着桌上的蘸料。 “我跟你们说, 蘸料也是素城的特色。有句话说的, 蘸料是素城唯一不素的东西。一个早点,就可以有五十种蘸料,什么酸梅酱、红油芝麻酱、蒜泥酸醋酱、耗油米椒酱, 满足各种需求!众口难调这事,在素城就不存在!” 全桌只有水长乐捧场地倾听,并时不时发问互动,来满足对方的分享欲。 早餐吃到七分饱,众人转战茶楼。 岳佳客搭着水长乐肩膀:“你心态真好。我都快愁死了。” “怎么?” “沙鸣的身世线索一下就断了。你说沙鸣怎么就不能像总裁一样,自我攻略一下?” 水长乐哭笑不得:“你要沙鸣怎么自我攻略?” 岳佳客认真举例子:“比如赶紧谈段恋爱, 然后有情人终成兄妹, 没搞到爱情搞到了父母;比如赶紧认识个豪门少爷欺辱, 最后发现抱错, 对方是假少爷自己是真少爷。” 水长乐:…… 水长乐喝不惯茶楼里的草药茶, 要了杯普洱, 对李杨聪道:“洋葱, 能帮我调阅下十五年前,素城警局破获的特大拐卖婴孩案的资料吗?” 李杨聪正纠结茶点里蒸凤爪和芋头排骨要选哪样,听到水长乐的请求,懵懵地抬起头:“你觉得你朋友是被拐卖的?” 随后不等水长乐回答,李杨聪自问自答道:“应该不是,这案件我们内部培训时专门讲过,当时报失踪的十一个孩子已经全部找回,而且和拐卖组织提供的名单完全对得上。除非孩子丢了父母没报失踪,不然不存在遗漏。” 水长乐摩搓着茶杯,思索良久,道:“但我还是想看看,帮个忙。” 李杨聪爽快道:“也行,反正现在大家都跟无头苍蝇一样,说不定翻案件也可以找到新思路。” 岳佳客好奇道:“为什么忽然想翻拐卖案?” 金启范正在研究桌上的茶艺摆件,听到水长乐的话,放下手中的小弥佛。 “沙老爷子是在一空屋屋檐下捡到沙鸣的。一个新生健全没有智商问题的男婴,如果父母养不起,想寻一个好人家很容易;即便父母心狠手辣不爱孩子,也完全可以卖个好价钱。” 金启范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道:“从以往的案例来看,随意丢弃健康婴儿,最大的可能,一是孩子见不得光,比如父母是未成年,没敢告知家人;比如婚外恋产物,且父母都厌弃孩子的存在;二是孩子遭受意外,比如绑架;比如拐卖。” 金启范看向水长乐:“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以沙鸣的情况,陈大智和林谣不是其亲生父母,而二十三年前相应时间段,也没有符合条件的婴儿失踪报案。因而我个人更偏向第一种。要找寻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 金启范顿了下,不由流露几分同情道:“我们努力想帮沙鸣寻找父母,可若其父母根本不想认沙鸣呢?不找的话或许还有念想和幻想,若找到了,其父母恶语相向,说些‘你只是错误的产物’‘你是我人生的污点’,怎么办?” 岳佳客听闻这话,上牙咬着下唇,咬出一个月牙。小半分钟后,他才愤愤地插起一个奶黄包塞进嘴里,囫囵吞咽下肚。 金启范的话让岳佳客动容。他成天嬉皮笑脸,但整个岳华战队没人知道,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 j星的《未成年保护法》让他的童年得以在物质上无忧无虑,可《未成年保护法》,却不会让他婚姻破裂、相看两相厌的父母维持和平,也不会让他们对自己的结晶温柔相待。 他永远记得各自再婚的父母掐着法律要求的最低看护时限来看他。 永远记得他们陪护自己时不耐的神情,频频看时间的举止。 永远记得父亲对他说: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迷了心,可惜没办法把你塞回去。 永远记得母亲对他说: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我的人生不会这么困难。 那些经历,全部被他刻意尘封了,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在其上方浓墨重彩地涂画,才能看到今日活泼鲜亮,看似没心没肺的岳佳客。 金启范的话,让那些封死的记忆刺探而出,让他不由自主地共情了沙鸣。 可他是名功利主义者,他也想确定沙鸣的身世,获得构建高分。 复活的回忆,纠结的选择,矛盾的博弈,让岳佳客内心一阵翻江倒海的苦楚。那苦味最终溢至五脏六腑,溢到舌尖,甜腻的奶黄包馅都变成莲子心,岳佳客忍不住干呕。 水长乐听到干呕声,习惯性递过茶水,却注意到岳佳客忽然湿润的眼睛。他不明所以,用眼睛和岳佳客对视,想和对方确认是否需要帮助。 岳佳客灌了两口茶,摆手:“没事,呛到了。” 水长乐没有追问,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开始我和小金的想法一样,也偏向于父母因特殊原因主动抛弃孩子。但我昨晚在本地论坛发帖后,我的想法改变了。” 昨夜,水长乐在素城最大的本地论坛“素圈”上注册账号。 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在论坛上发布了两则帖子,一则是沙鸣的寻人启事,一则是吊坠和玉佩的放大图,想请坛友提供线索。 “素圈”虽只是个地方论坛,但流量极大,寻人启事的帖子因只有寥寥二三人回复,且内容都是“帮顶”“加油”之类,很快石沉大海。 截然相反的是“求线索贴”,或许是前排有坛友回复—— 【这图案是鲤鱼和兰花,鲤鱼是鲤鱼跃龙门的鲤鱼,兰花是兰为王者香的兰花,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开启皇陵宝藏的钥匙啊!】 于是帖子的走向变成搞笑向,网友们脑洞大开,甚至表示“楼主盗墓发财后,记得给我们楼里发红包”。 水长乐很无奈,本不欲在论坛继续久留,却在这时看到一条回复。 【246l——网友1922: 这块玉和吊坠,我表弟家有形状完全一样的,只是雕刻的图案并不相同。】 水长乐急忙私信了这名网友。 很快,对方也回复了。 【网友1922:我表弟三岁时,在小区被人贩子拐走了。 还好两年后,警方侦破了一个人口贩卖团伙,按照名单将所有孩子都找回了,我表弟就是其中一个。 找到他时,他手上就系着那个吊坠。 警方后来跟我们说,那是人贩子交易的信物。 买方确认购买后,提供一图案作为交易暗号。随后人贩子便会上门,将刻有该图案的玉佩送上门,买方支付定金。之后人贩子将小孩带上门,小孩身上会系同图案的吊坠。 据说这种仿佛是以防误送或者警察钓鱼。】 水长乐询问道:【能不能让我看下你表弟家的玉和吊坠?】 网友1922:【可以。当年那两样东西,按理说是会做证物留存在警方。后来好像因为每个失踪孩子都有一副,警方只要存档一份,就退给我们做纪念了。】 网友1922:【你等下,我让表弟拍一下,他做成纪念框放在他家客厅】 网友1922:【图片jpg】 网友发的图片里,那东陵玉玉佩和吊坠,与水长乐所拍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其图案是一只兔子叼着一朵月季。 水长乐将手机相册保存的图片递给金启范,一桌人传阅一圈后,都肯定这二者间必然有联系。 水长乐:“我昨夜上网搜索了十五年前拐卖案的相关新闻,或许是年代久远,大多网页都已失踪,仅有几条简短的官方消息,没什么有用线索。所以我想看看警方方面的存档,或许会有发现。” 李杨聪突然很兴奋:“就素城这小地方,当年的团伙拐卖案可以说是三十年来最大案件了。 如果当年拐卖案还有漏网之鱼,被我抓到,这是可以在素城警局每年新警培训上提起的功绩啊!” 岳佳客也一脸亢奋:“拐卖好啊拐卖妙!抓得人贩哇哇叫!” 想到可以继续追踪沙鸣身世而不用饱受良心煎熬,岳佳客顿觉空气都清新了。 桌上的低迷气氛一扫而空。众人都敞开肚皮,准备吃饱喝足大干一场。 == 千里之外的北城。 季风集团。 总裁助理将一整日的会议记录整理好,放在芒安石桌上。 退出办公室前,他看了眼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的芒安石,心下感叹总裁真是精力充沛,白天连开三个会议,他都吃不消,总裁却还能加班继续专注工作。 助理不知道的是,此刻目不转睛盯着电脑荧幕的芒安石,正在看的页面是—— 《豪门热恋:殷总的第99次追妻路》。 芒安石决定要挽回水长乐的爱意后,却忽然茫然无措。 他没爱过人,他的长辈亲戚全是利益联姻,从没人向他展示过,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他本想在小群内询问,却想起那群猪朋狗友哪有真爱,连包养都没超过两年。 芒安石不具备不耻下问的好品质,主要是他也羞于对不熟之人讨论私事。 条条大道走不通,芒安石只能寻求网络。 网络信息纷杂,芒安石输入“复合”“挽回”等关键词后,显示的结果极为冗杂,还有许多自相矛盾。 比如对于如何挽回不爱之人的心,网友就给出截然相反的意见。 一种是说要认真反省,改变自己,让对方看到崭新的自己; 另一种是说缘分已尽,今生无缘,勉强挽回也不过再重蹈覆辙; 至于具体的挽回举措,网友也众说纷纭。 有说每天半夜发情话,坚持不懈,让对方看到自己持之以恒的决心; 有说砸钱给对方买心头好的,砸到自己钱包承受不起,砸到对方服为止; 有说带几个兄弟上门逼复合,要么民政局见要么警察局见的; 也有说拿走对方最重要的东西威胁,比如正在写的 sci论文存档,不复合就删除。 哪怕芒安石没谈过恋爱,也察觉这些方法全是大坑。 芒安石想,或许是自己的检索关键词太过宽泛。 仔细思考后,芒安石在搜索栏输入【总裁、包养、金丝雀、求复合】等关键词。 很快,网页向芒安石展现不曾看过的新世界。 《豪门热恋:殷总的第99次追妻路》。 《金丝雀:我不会回头了》 《金夫人她想休夫了》 《白月光回来后,替身夫人跑路了》 《逼婚的夫人病入膏肓后》 …… 芒安石:什么玩意? 最终,芒安石点开了一篇名为《豪门热恋:殷总的第99次追妻路》。 芒安石一目十行,五秒一章的看完了水了一千两百章的小说。 虽然小说后期,女主开挂越来越离谱——先是去到修真界,又得道成仙,而后又堕入魔界,被魔界联手绞杀,最后魂穿到星际时代,变成小废材,一路奋斗成为星际第一位女元帅。但不妨碍在小说前两百五十章,其还是一本正儿八经的追妻火葬场总裁文。 其完全符合芒安石的情况,甚至可以代入—— 【女主倾心殷总多年,一直在殷总身边做助理。然而一次阴差阳错,两人发生了一夜情。 一夜情翌日,女主含情脉脉,小鹿乱撞;男主倍感满足,却又心烦意乱。 最终,在女主期待的眼神中,男主掏出包养合同。 女主失落,却为继续呆在男主身边签了合同。 之后就是男主各种忽视女主、冷待女主、对女主虐身虐心的桥段。 同一时间段,有男二男三男四对女主吸引,大献殷情,女主不为所动。 而后是很寻常的一日,身心俱疲的女主终于看破这段感情,以男主左脚先跨入大门为由,提出分手。 之后便是殷总的追妻火葬场。】 芒安石发现,虽然具体事件有差异,但大体轮廓上,完全可以代入他和水长乐。 芒安石将二百五十章前,殷总如何求原谅的篇章细读一遍,打算照猫画虎。 然而芒安石很快陷入了困惑。 比如在大雨中下跪,撕心裂肺一遍遍地喊着“我错了,我爱你”—— 这真的不会因为扰民,被警察以妨碍社会治安罪带走吗? 比如连喝十瓶伏特加,开车到女主家门口痛哭流涕“让我看你一眼好吗?”—— 且不说伏特加这种喝一口如被人打一拳的烈性酒,一口气喝十瓶还能活着是什么超级赛亚人,也不说酒后驾车还能顺利到达目的地是天赋异禀还是警察眼瞎,光是哐哐哐砸门大喊大叫,完全可以以寻衅滋事罪逮吧? 比如在女主被绑架时挺身而出,推开女主,自己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送进医院,女主守在病床边哭喊:“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 这个实施起来难度太大了吧! 首先,以水长乐的为人,应该不会有人要绑架他; 其次,就算真有绑匪,自己要如何控制能被刺到送进重症监护室但不至于一命呜呼? 最后,如果水长乐对此的反应是“芒总,永睡前先把项目文件批一下”怎么办? 芒安石关掉网页,看着天花板,只觉头疼脑裂。 他只是想追回他的光。 为何不是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就是要以命为赌进行高难度操作?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04章 可怕的猜测 素城警局。 水长乐一行人翻看着十五年前, 素城轰动一时的特大拐卖婴孩案。 在这个民风淳朴、安逸祥和的小城,连普通的街头聚众斗殴,都能列入警局年度十大事件盘点, 特大拐卖婴孩案,可以说是素城建城以来最大案件。因而其相关的卷宗保存得极为完整。 当年拐卖组织的两名头目已被判处死刑, 其他组织人员也被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组织招供的十一名被拐婴孩悉数找回,名单与那几年素城报失的婴孩数量完全对得上。 “安全看不出什么有用线索。”岳佳客双臂摊开,后脑枕在椅背上,做咸鱼瘫。“案件都破了, 名单也对上了, 沙鸣和身上的信物难道是凭空出现?” 仍在认真翻卷宗的金启范开口:“不算, 玉佩和吊坠不可能是巧合, 基本确认沙鸣属于被该组织拐卖的婴孩。” 岳佳客:“可当年素城并没有其他报失的婴孩?” 金启范分析道:“一种可能,是有婴孩失踪,因为种种原因没报警, 比如陈大智的孩子,张淑奶奶给陈大智和林谣报失踪案,却没给少年报失踪;另一种可能,就是婴孩是素城周边县城的,当时没有扩大调查范围。” 金启范说罢,看向李杨聪, 想寻求认可。 李杨聪犹豫了下, 道:“其实当年审讯时有一细节没有记录, 就是警方是先让拐卖集团的头目写下被拐婴孩名单, 并诈其‘若全部交代, 尚有活路, 若事后发现有遗漏, 死罪难逃。’其实拐卖儿童超过三人以上就是死罪,只是那两头目不懂法。” 岳佳客今天脑子特灵光:“头目提供的名单能和那几年素城报失婴孩名单完全对上,如果头目有隐瞒,不可能恰好漏报人员就没报案。” 李杨聪点头:“就是因为完全对上,警方认为没有遗漏才结案的。” “长乐,你觉得呢?”岳佳客问。 水长乐正拿着笔在白纸上勾画,听到询问,放下笔,开口道:“卷宗我都翻完了,这十一名孩子,基本是在小区玩耍、放学路上和商场闲逛时走丢的。” “没错,有什么问题?”李杨聪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昨日李杨聪听金启范讲水长乐轻松智破悬案,顿时对这眉目俊秀、气质儒雅,少年气十足,完全看不出三十五岁的男人崇拜有加。 水长乐:“其实这些并不是获取婴孩最方便的地方。” “那是哪?”李杨聪怀疑水长乐的思路有犯罪分子的潜质。 水长乐:“是医院和福利院。” 几人细一想,发现水长乐所言极是,顿觉毛骨悚然。 李杨聪一脸豁然顿悟模样:“对对对!犯罪题材影视作品里常见的,犯罪组织和福利院院长勾结,让福利院孩子打黑工!如果拐卖组织和福利院勾结,完全可以直接兜售孩童!” 水长乐点头,却话锋一转:“我刚查过,素城只有一家儿童福利院,年代久远,口碑一直很不错。福利院里,正常小孩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有,也会很快被人领养走。大多是智商或身体有缺陷的孩子。这些小孩并不在拐卖组织的目标内。” 金启范开口道:“那医院更不可能了。医院虽说新生儿多,但医护人员看管有序,孩子父母也寸步不离,拐卖者难以下手。退一万步说,若真发生新生儿在医院被盗,绝对是重大事故,性质和普通拐卖不一样,关系民生和安稳,警方肯定会全力追查,不可能悄无声息。” 水长乐点头:“是的,孩子是父母心头宝,若新生儿被偷,肯定要闹到医院鸡犬不宁。但若是些非法营业非许可范围业务的私人医院或地下诊所呢?” “比如?” “比如我们之前设想过的未成年怀孕,担心父母知晓,不想要孩子,但已过流产最佳时机。黑诊所帮其生产,并处理掉孩子。黑诊所与拐卖组织勾结,兜售新生儿。” 岳佳客义愤填膺道:“艹,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水长乐垂眸,圆珠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其实,我还有个更可怕的猜测。” 岳佳客摸着手中的鸡皮疙瘩:“已经够没人性了,还有更可怕的?” j星对新生儿有一套严格的保护和监测制度,除非其不在j星生产,且父母一方不属于j星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生小说中医院抱错等情况。因而水长乐的总总猜测,在岳佳客看来,比恐怖小说要恐怖多了。 水长乐摩搓着圆珠笔的塑料壳,视线落在远方的白墙上:“我刚无意翻到一个卷宗,是二十五年前,有家属在素城第三医院闹事,起因是婴儿生产时窒息而亡。家属认为是医院的责任,医院表示是婴儿和母体自身的问题。你们猜,最后怎么解决的?” 岳佳客理所当然:“都临产了,那肯定是医院的问题。” 金启范严谨道:“新生儿死亡原因是很复杂的。双方各执一词,那就要法医进行尸检来确认死因,不过家属从心理上可能接受不了。” 李杨聪平日压根不会关注些鸡毛蒜皮的历史案件:“那肯定是先调解,调解成功,医院方面出点赔偿息事宁人,调解不成功,就要走医疗事故调查加验尸环节。” 水长乐点点头,将放置在椅边的卷宗递给李杨聪。 “事情最后解决是因为——那婴儿活了。” 金启范大为震惊:“活了?借尸还魂还是诈尸□□?” 岳佳客难得严谨:“不是,这孩子活着还是死了都能搞错?” 正在翻看卷宗的李杨聪,忽然明白水长乐的想法。 卷宗显示,家属闹事并报案后,警方赶到现场调查,医院方面说孩子还在抢救,之前说窒息而亡是医疗误判。最后婴儿健康无事,医院方面给家属道歉并赔偿少量精神补偿。 李杨聪明白了水长乐的推测,结巴道:“你不会是想说……这……这会不会太大胆了点?没人敢这么肆意妄为吧?” 金启范不明所以:“不是医疗误判吗?” 水长乐:“误判生死,很难用医疗事故搪塞过去。做个假设,如果家属没有提出质疑,没有闹事,警方没到现场调查,结果怎样? 结果就是这个婴儿‘死了’。 在那个年代,法制不完善,除非家属要求带走,对新生儿遗体,一般都当做医疗废物处理。 那个年代人们忌讳多,新生儿死是不祥之兆,因而少有人会带走埋葬,大多留在医院。 而这个‘死去’的婴儿,最后去了哪?” 金启范接过卷宗的手都在颤抖:“世界上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吗?” 水长乐点开平板页面:“我并非没由来胡乱猜测,我刚在知网搜索到一篇论文。” 岳佳客:“知网是啥?” 水长乐轻咳一声,岳佳客所替代的人物好歹是水硕学历,知网都不知道过于离谱。 好在金启范和李杨聪都没在意细节:“什么论文?” 水长乐:“是十年前,素城医学院一名教授以素城为例,来进行新生儿死亡率模型预测和因素分析。其数据引用,来自二十年间,素城各医院的统计数据。其中有几张图表,教授重点分析了整体情况和平均数据,但我个人认为,有些个体差异很有意思。” 水长乐滑动论文页面,找到了一张素城主要十二家医院二十年间每年新生儿死亡人数及死亡率。 水长乐道:“每年新生儿数量会有起伏,到各家医院接生的人数也会因为医院知名度,医院规模扩张等原因产生变动,但新生儿死亡率应该维持在一个比例上下。 但这张表很有趣。 第三医院每年的新生儿出生人数在素城数一数二,基础很大,按理而言该医院的死亡率应该最接近均值线。 但你们看,从二十五年前到十五年前这十年时间,其新生儿死亡人数明显增加,新生儿死亡率也位居素城榜首。 若说是因该医院本身医疗资源不佳,在这段数值异常偏高的时间段之前,其新生儿死亡率都远低于素城总体水平,而在之后,其死亡率也迅速降低,回归均值线以下。 而且据我在本地论坛上了解,第三医院是本地知名医院,素城民间默认三医治不好,就不用呆素城,北上找专家。 那么数据异常偏高的这十年发生什么?尚且不知。 但要注意到,其异常偏离值结束的时间点,恰好是素城特大拐卖案侦破之时。” 众人看着水长乐手中的表格,二十年间,素城新生儿的死亡率大约维持在千分之二十一左右,呈现逐年递减的曲线。 但第三医院在数据异常的十年间,平均新生儿死亡率在千分之三十五,最高的一年甚至达到千分之六十四。 岳佳客咬着可乐吸管:“我算听明白了,你是想说,素城第三医院的产科,伪造婴儿死亡,实际上把婴儿售卖给拐卖婴孩的组织?” 水长乐点头:“沙鸣被老爷子捡到时,根据身高判断,估计还没出月子。能交易这么小的婴儿,要么是找孕妇‘订货’,要么便是从医院产科‘订货’了。既然三院有‘死婴复生’的案例,那么也可能存在有家属太过伤心没深究,或者被某种手段糊弄过去,‘死婴’最终流落他乡。” 金启范双掌捂住嘴巴,眉毛纠成疙瘩,显然不相信世上有医生能做出如此泯灭良知之事。 水长乐轻叹一声:“我当然希望我是阴谋论,但这个数据说明,确实有值得调查的地方。” 李杨聪双掌一拍:“难怪当初拐卖组织招供得那么快,原来是还压着大头。他们也知道这些婴孩难以追查,不会有人报案。我一会就去查查当年拐卖集团和第三医院负责新产科的医生是否有关联。” 案件有了新线索,众人不由喜上眉梢。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岳佳客喜不自胜:“今天中午我请客。” 刚走出警局,岳佳客看了眼手机,顿住脚步。 “好像今天中午有人破费了。” == 北城。 芒安石对于《豪门热恋:殷总的第99次追妻路》里提到的追妻方式存疑。 思来想去,他搜到某个号称国内最大情感交流论坛的网站。 芒安石将自己的情况隐去细节,只留“对方爱我,我辜负了他,如今他不爱我,但我爱上了他”的精髓,发帖寻求帮助。 很快就有人回复了。 【莫欺少年穷:如果你位高权重,每个月能给她万,她肯定舔着脸回来了】 芒安石蹙眉,只觉这人表述低俗,但还是认真回复 【芒:我一年能给他一千万】 原本冷淡的帖子一下热闹起来。 【莫欺少年穷:尼玛,别在网上装逼】 【海棠渊博:哪个游戏的游戏币通货膨胀这么严重?死宅男滚出三次元论坛啊!】 【九条人:有没有可能,人家说的万是钱,而楼主说的千万是千万要平安、千万要健康、千万要幸福】 【疯狂星期八:别说大话哈,v你爱人一个喜马拉雅包验证实力给我们看看】 …… 【芒:(回复—疯狂星期八),他好像不喜欢包,没看他背过】 …… 【疯狂星期八:哈哈哈我就说,装逼遭雷劈,不喜欢包你不会送其他贵重物品?】 【芒:送个车行吗?】 【疯狂星期八:……真能装逼,甘拜下风了】 【五年高考三年睡觉:我就奇怪今天的天为何这么黑,原来是有人把牛皮吹上天】 …… 两百层后,芒安石发了张兰博基尼订单截图。 【芒:图片,jpg,买完了,还有什么妙招吗】 【大龄剩男:我去!ps得真迅速,这手速,至少单身二十年】 【董家骨:这么认真来论坛装逼的,好几年没看到了】 【路人:火钳刘明!】 三百层后,论坛分版主加精了帖子,并回复了。 【版主-上善若水:朋友,如果你是真心发问,就不用在乎脸皮厚薄,也不要在乎网友调侃。想要求复合,一定要让他感到你已经改变,要给他关怀和体贴。比如送礼,不在于贵,而在于心意。在对方饥肠辘辘时送上外卖,远胜过发个敷衍的红包。】 【董家骨:版主好人!前排合影!】 【花露水:世界的正义靠版主维护!】 …… 【芒:(回复—版主-上善若水):好的,已经做笔记了,请问外卖点什么好?】 【圣诞老佛爷:救命啊!点什么外卖都要问!小学生反攻论坛了吗?】 【薯片味黄瓜:妈的,我看不懂了,楼主到底是真诚还是装逼?】 【版主-上善若水:(回复—芒):不在于外卖内容,而在于心意,白粥小菜也能吃出爱的味道。】 【芒:(回复—版主-上善若水):好的,除了帮忙点外卖,还有其他方式吗?】 【版主-上善若水:你要让对方感到你的诚意,你的改变,要让对方有安全感。比如你可以和对方分享你的一日三餐,生活工作中的趣事,分享你的生活,可以加速你们感情升温】 芒安石感觉这位名为“上善若水”的网友极为靠谱,他决定依样画葫芦。 点外卖不是问题。 芒安石向岳佳客询问所在地点,按照“上善若水”的意见点单。 至于分享他的生活,也就是随手的事,就是工作中的趣事让他有点为难。对了,水长乐说过,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芒安石行动迅速地完成了自己的追妻第一步。 == 素城。 警察局外。 岳佳客停住脚:“好像今天中午有人破费了,请客梦碎。” “怎么?” 岳佳客看向水长乐,神色揶揄:“有人千里送爱心,我们跟着沾光喽!” 并不知道芒安石和水长乐关系的金启范八卦道:“谁谁谁?” 岳佳客不想吓到白月光:“是谁不重要,只要知道对方伸手阔错,你赶紧给肚子多腾点位置,准备吃满汉全席。” 三分钟后,外卖如期而至。 岳佳客接过外卖袋,感觉分量比想象中的少。 罢了罢了,食物贵在精而不在量,死贵死贵的餐厅每盘菜就一口分量。 岳佳客找了个警局广场上的休闲桌,满怀期待地打开外卖袋。 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白粥?”岳佳客犹豫道。 金启范很接地气,打开其他盖子:“这是茶叶蛋,这是涪陵榨菜,哇,果然很贵!吃不起系列!” 老实人李杨聪:“这就是你,出手阔绰的朋友?” 岳佳客疑惑地看向水长乐,寻求解答。 前几天芒安石不还说对水长乐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吗?怎么转眼间只给人吃白粥咸菜? 水长乐回答不了岳佳客的眼神,或许,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对方生日时请所有人吃粥? 还是说,芒安石破产了? 也对,总裁文世界里的总裁整日不务正业,破产是迟早的事。 然而下一秒,水长乐就否定了该想法。 因为手机跳出一条提货通知,芒安石先生为他订购了一台兰博基尼。 水长乐:…… 紧接着,和芒安石许久没动静的对话框,刷刷刷跳出十多条信息。 全是一些高级日料的图片。 透过桌上铁器摆盘的倒影,水长乐能确认,是芒安石正在吃的午餐。 水长乐也茫然了。 芒安石这是什么路数? 请自己吃白粥,又反手送自己一台兰博基尼? 请自己吃白粥,而后又炫他的丰盛午餐?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左右互搏的行为? 水长乐:我和总裁文果然有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05章 遇阻 素城, 美食街。 “来,四碗牛杂。”老头亲自将四个脸盆大小的碗依次端上桌。 李杨聪吞咽着口水:“金爷,你生意这么旺, 招这么多服务生,怎么还总亲自操劳。” 老头不客气地往李杨聪背部拍了下:“怎么, 想要那些漂亮妹妹给你服务?” “没啦,我这不是心疼您嘛!” “哼。”老头傲娇道,“不亲自把控质量,我不放心。” 水长乐对这老头颇有好感, 笑道:“金老, 我挺好奇, 这一条街怎么就没看到第二家牛杂店?” 无名小店的店面仅有四米多宽, 纵深也不长,店外的折叠小桌却满满当当摆了一片,且座无虚席, 还有一堆人排队等号。 一般而言,当一家店生意极好且来不及消化客源时,附近就会出现一大批模仿者,借势抢夺客户。 老头满脸得意:“怎么没有,之前最多时,这条街上有六家牛杂店。不过这些人都不将心专注在食物上, 糊弄食客的舌头, 食客自然会用脚投票。没回头客的生意做不久。” 老头嘚瑟地自吹完, 换上严肃神情:“做美食就像做人, 坚持本心, 方得始终。” 等到老头转身离去, 金启范长叹一声:“哎, 一个七十古稀,不识大字的老人都懂的道理,为什么有人不懂,偏要做出违背人性、良心、职业操守的事情?” 小桌顿时沉寂,硕大的牛杂汤碗像是为其盖上沉默封印。 在怀疑当年第三医院和拐卖集团有关联后,李杨聪便向素城警局申请重启调查。 然而申请当天就被打回了,局长还亲自找李杨聪谈话。 局长语重心长地和李杨聪讲明利益关系。 首先,李杨聪的猜测目前并无实证,仅凭当年一个“死婴复活”的卷宗和新生儿死亡率异常数据,是无法确认素城三院和拐卖集团有关系。 重启调查,医院可能要暂定营业,还会引起社会恐慌。 若调查出确有关联还好,如果最终证实是子虚乌有,医院方面肯定会告我们侵害名誉,过度执法,胡作非为,整个局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其次,重启调查一定会被嗅觉灵敏的媒体捕捉到。 传统媒体还好,打个招呼让其不要报道。但新媒体和自媒体压根不受控,哪有流量往哪钻,一定会让调查通稿满天飞。 这件事本就敏感,关系民生,最终无论是否调查出结果,结果是真是假,都不可避免地会滋生谣言,人心涣散,社会动荡。 最后,重启调查一定需要找寻当年当事人——“死婴”的家属。 这种猜测给家属希望。如果最后证实猜测为假,唤醒对方好不容易治愈的伤口,给了希望最终又陷入失望,无疑是给家属造成二次伤害。 局长最终的指示是:除非有了百分百确定的证据,否则调查无论如何都不会重启。 李杨聪心底堵得慌,他向来敬重局长对案件事必躬亲,工作身先士卒,不曾想局长也有畏手畏脚的时候。 局长列了一二三条条道道,说了一堆大局观,李杨聪心底明白,局长最忌讳的是重启案件,会否定警局当年的功绩。 当年素城破获集团拐卖案轰动全国,从单位到个人,几乎整个警局都受到嘉奖。 局长目前的上级里,就有当年素城警局的局长和刑侦支队队长。 李杨聪虽憨厚,也明白各中利益关系。 好在局长虽被官场束缚,却也是一个有热血、有良知的汉子。他深知晓,若李杨聪的猜测为真,是多么性质恶劣的一件事。 于是局长允许李杨聪借派人手,只是不能以重启案件的名义。在没有确凿证据前,禁止对任何媒体透露他们在重新调查拐卖案。 开启调查后,李杨聪首先着手的目标,是当年拐卖集团的成员。 该集团成员众多、组织有序、分工精细,完全不亚于一家中小型企业。 拐卖集团两名最大头目在当年就被判处死刑,其他组织人员也被判处无期徒刑或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李杨聪通过警局内部系统查看,追踪了该组织所有人员动向。 当年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共四人,因表现良好,通过减刑改为二十年有期徒刑,至今仍在服刑。而其他被判处五至二十年有期徒刑的成员,或者刑满释放,或者通过减刑后刑满释放,已全部出狱。 当年的案件因为性质恶劣,引起民愤,群众对组织成员视如寇仇。这群刑满释放的人员出狱后被亲人断绝关系,受邻里轻视,也担心受害者报复,无颜再呆素城,全部远走他乡。 去外地找人需要当地警方配合,不方便,李杨聪只能找仍在服刑的四名人员谈话。 然而四人一口咬死,案件没有任何隐情,提供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 此刻,小桌边。 李杨聪生气地往牛杂汤里加辣子,一勺又一勺,加得其他人不忍直视。 李杨聪:“我跟他们谈话时,他们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我很肯定当年案件绝对还有内情!这群人蹲牢房这么久,就没良心发现吗?” 水长乐开口道:“是你太理想主义了,你再怎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和蹲牢狱相比,不是能放天坪两端的。” 李杨聪加完辣子加香菜,愤愤道:“不说就罢了,你知道吗,其中有个叫张宇凡的,又是向我打听家里人的动向,又是让我帮他要小孙女的照片,我替他鞍前马后,就差变身圣母玛利亚感化他了,结果他把我利用完,最后跟我说,当年案件没有隐情!” 水长乐笑着摇头:“你的大义、你的真心、你的帮助,在实实在在的自由面前,都不值一提。人家好不容易从无期改为二十年有期徒刑,如今再有五年就能呼吸新鲜空气,这个节骨眼上,谁愿意捅窟窿让自己再多吃几年牢饭?” 李杨聪一脸郁闷地用筷子戳着牛杂:“这群不法分子也罢了,最气人的,是我去找那十年间,在素城第三医院产科工作的医生护士,他们也闭口不谈。不是说医者父母吗?他们半夜卧床不会担心冤魂索命吗?” 在从拐卖集团成员下手失败后,李杨聪便将突破方向转至素城第三医院的医护。 当年产科的医护,除了两名护士外,已经全部退休。 李杨聪谨记局长嘱咐,在有百分百确凿的证据前,禁止兴师动众。因而李杨聪没有找仍然在职的护士,而是一一拜访了退休医护。 “将‘死婴’售卖给婴孩拐卖集团组织”的假设太过泯灭人性,因而李杨聪也没敢长驱直入发问,而是拐弯抹角地询问那几年新生儿死亡率偏高的问题,顺带提了下轰动素城无人不知的拐卖案。 李杨聪自认神经粗,属于犯罪分子雷达已经在耳边呼啸了,他还能自动屏蔽的类型。 但就他这不善察言观色的属性,他也观察到他在询问时,退休医护们眼神的躲闪,语气的逃避,以及浑身散发的惊恐不安。 医护们在这般状态下,一字不吐,守口如瓶。 李杨聪将牛筋放进嘴里,恶狠狠地咀嚼着,边嚼边拍桌道:“我跟你们说,这些医护没问题,我把脑袋割下……咳……咳……水……水……” 水长乐体贴地找小妹要了杯茶水。 岳佳客不忘风凉话:“刚才看你加辣子的狠劲,还以为你辣味绝缘体呢?” 李杨聪灌完茶水,终于缓了口气。 金启范:“真敢做出这种事,谁会想承认。本来可以以德高望重的医护人员身份,安享晚年,说不定逢年过节还有老病人来探望,表示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真伟大。如果真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情,事情还被曝光,祥和的晚年时光没有了,说不定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岳佳客点头附和:“不管怎么说,医院和人口贩子组织勾结若是真的,太可怕了!” 李杨聪从屁股下拿出公文包,边说边从里边掏东西:“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我找到了两样东西。” 整个调查过程中,唯一让李杨聪觉得慰藉的事情,是他拜访了第三医院的现任院长。 三院如今的院长是从磊城空降而来的,导致院里很多等待老院长空出位置的人极度不服。 李杨聪在拜访前,就听同事说起过,这位院长本身是技术大拿,以前政商名流做手术都指定他主刀。 后来因为一场车祸,院长再也上不了手术台,本想直接退休,反正已经财富自由。但上面惜才,想让他的余温发光发热,把他返聘回行政岗。 去年年底,三院老院长退休,该院长便异地空降,让一堆正在走关系的副院长们措手不及。 李杨聪只知新院长热爱医学,喜欢干一线,视金钱为粪土,却不知新院长聪慧过人,尤其能探查人心。 李杨聪拜访时,谨记局长嘱咐,决口不提自己的猜测,而是旁敲侧击,说自己上网时恰好浏览过一些数据,发现三院的治疗水平不稳定。 不曾想,院长没有将该话题当做寒暄,一笑而过,而是认真地询问李杨聪哪里不稳定。 李杨聪便将水长乐发现的论文数据转述。 院长点头,表示自己来医院时,因为院长位置清闲,除了无聊的各种会议和琐事外,没有业务相关,他便查看医院过往的手术记录等打发时间。他虽没接触过妇产科,却也察觉有几年新生儿死亡率异常高。 新院长还和老院长探讨过,结果对方面露不悦,一直含糊其辞。 李杨聪见新院长是个心明眼亮之人,便告知其要调查的案件,可能和三院的新生儿死亡率有关,但具体情况不能告知。 新院长很愿意配合李杨聪的工作,提供了其所需的全部材料,连十分久远的存档都特地从积满厚灰的档案仓库找出。 李杨聪将两个文件夹放在桌面。 “这个红色文件,是数据异常的十年间,在产科和新生儿科工作过的所有医护人员档案。” 李杨聪说着,从文件夹中抽出最上方的简历。 “我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当年产科的主任陈志和老院长陈燕平是叔侄关系,而陈燕平,和当年拐卖集团的主谋之一郑佑,是表兄弟关系。” 岳佳客一敲桌子:“这不就板上钉钉了,明显是一条龙作案!” 金启范白眼:“办案讲究真凭实据的。求人办事讲究攀亲带故,法院判刑可不讲究九族连坐。” 李杨聪点头,认同金启范:“对,这只能为我们的猜测增添筹码,却不能作为猜测的确定条件。” 水长乐仍旧平静,一手喝汤,一手指着另外一个文件夹:“蓝色的里面是什么?” 李杨聪放下勺子,挺直身子:“这个文件夹就厉害了,院长说是找了六个人翻了两天才找全的。” 水长乐没给李杨聪故弄玄虚的机会,直接打开文件夹。 文件夹内是一叠手术记录和死亡证明。 李杨聪:“这就是那十年间,在三院死亡的所有新生儿的信息。文件夹最后有我整理的名单。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十年间,一共一千二百三十二名新生儿死亡。” 水长乐翻看着名单:“当年医疗卫生条件不好,全国新生儿死亡率大概在千分之二十二左右,城市略低,乡镇偏高。以三院每年接生三千名左右新生儿的基数,十年总死亡人数应该在六百六十人上下,如今直接翻了一倍,绝对有问题。” 李杨聪唉声叹气:“知道有问题,却拿它没办法,这案子我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我死都不能瞑目!” 岳佳客不解:“为什么没办法?你现在拿到‘死亡婴儿’名单啦,这其中有一半概率是“假死婴儿”,你按照名单去调查不就好了?” 金启范受不了岳佳客的想当然:“你是傻吗?调查什么?你有名单,只能找到当年‘死婴’的父母,你怎么向人证明这些‘死婴’还活着?你知道那些‘死婴’现在散落何处吗?” 岳佳客不甘地反击道:“你才傻呢!我们有现成的案例,就是沙鸣啊!只要让所有死婴父母和沙鸣一一进行dna匹配,就能确认是否有我们所猜测的——医院偷天换日婴儿,和拐卖组织狼狈为奸,形成产业供应链的情况。” 金启范一脸郁郁寡欢,轻晃了几下头,勺子在汤碗里一圈圈搅着。 岳佳客急了:“别直接否定啊,我觉得这完全可行!你看沙鸣,长得一表人才,成绩佳工作好,白得一个优秀儿子,意外之喜,就问谁不想?你说是不是长乐。” 岳佳客企图拉水长乐做同盟,水长乐却道:“还真不行。” “为何?” “先不说找到一千两百个人并进行dna提取难度多大,你知道找一千两百个人是什么概念吗?公安的重案要案都不能这么兴师动众。洋葱都说了,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能泄露正在调查拐卖案的事情。” 不明说,就立不了名目请人配合。 找一千两百人,动静极大,不可能悄无声息。介时坊间必将谣言四起,媒体也会像苍蝇闻到屎一样过来。 小桌再度沉默了。 四人一言不发的喝着牛杂汤。 风从长街尽头吹来,挂在墙上写着“今日菜单”的木板砰啪砰啪地响着,仿佛有人在击鼓鸣冤。 水长乐找老板要了一笼牛肉包:“丧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金启范知晓这只是安慰,无济于事。萎靡不振地喝完牛杂汤后,金启范拿起蓝色文件夹,随意地翻阅着。 片刻后。 金启范忽然猛拍了下岳佳客后背,正在剔牙的岳佳客直接牙龈出血。 “警察杀人啦!”岳佳客龇牙道。 金启范一脸严肃:“老岳,我记得以前你问过我,我有没有什么年幼失踪,流落民间的弟弟吗?” 岳佳客点头:“是啊。” 金启范和沙鸣有五六分相似,因此原书中,沙鸣才能作为总裁白月光的替身。又因为沙鸣的设定是孤儿,岳佳客一度怀疑沙鸣是金父年轻时犯的错。 但金启范告知其父在他出生不久后就没了生育能力,岳佳客便没往这方面探究。 金启范:“我觉得,测dna匹配的方法可能真的管用!” 岳佳客舌头顶着被牙签刺破处:“刚是谁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是谁说我没脑子?是谁说匹配根本不可能实现?” 李杨聪点头:“是啊,找齐一千两百个样本这事,就跟螺丝壳里做道场,难!” “不难!”金启范整个人忽然来了精神:“不用兴师动众,不用一个个比对,只要做一个检测就行!” 金启范说着,将摊开的文件夹转了个面,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这是我小叔!”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06章 叔婶爱情 “这是我小叔!” 金启范手指肚旁的黑色小五号隶书:【金叹灯】 “你小叔在这名单里?”岳佳客惊讶。 金启范点头, 说起了小叔叔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爱情故事。 二十六年前,金叹灯和舍友们来g省毕业旅行。 在素城的行程有两天,金叹灯肠胃不适, 便没和舍友们出去登山下海,胡吃海塞,而是一个人在市区的文创园散心。 在进入园内一个展览馆时,金叹灯遇到了正在做行为艺术展的黄璐。 那天黄璐穿着一袭白裙, 坐在一个悬挂的月亮雕塑上, 左下方放着一把椅子。 金叹灯第一反应是, 女人很漂亮, 也仅此而已。毕竟金家是北城名门望族,金叹灯打小什么桃夭柳媚没看过。 直到他扫到了作品的名字,《对视远或近》。 金叹灯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作品名字会叫《月亮上的美人》或《嫦娥》。 金叹灯仔细看了下作品解说, 原来这副作品并未完成, 需要看客坐到椅子上和艺术家对视, 方能构成一幅完整作品。 非周末日的下午,展览馆冷冷清清, 除了正在进行行为艺术的艺术家们, 看客不超过二十人。 金叹灯看了眼无谓是否有人围观,一直做得笔挺的女人, 忽然来了兴致,坐到那把椅子上,和女人一起完成这副作品。 女人凝视着他, 天然上挑的眼角自带风情, 偏偏挺立的鼻形和分明的脸部轮廓, 又有挡不住的孤傲高冷。 美而矛盾。 金叹灯和黄璐对视着, 一秒,十秒,六十秒,五分钟。 金叹灯从起初觉得新奇,渐渐心跳加速,到最后,他感觉心脏像不受控的失去地心引力,飞离地球。 他急忙转移视线,落到边上的白墙处,可最终又不受控制,将视线和女人对视。 他忽然明白这副作品的意思。在这场对视中,他们是远还是近? 若是近,佳人在月亮上,遥不可及;若是远,他能从那明眸中看到自己。 情窦初开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起身,离开座位。 他如同鬼打墙般在场馆里一圈又一圈地走动,直到闭馆。 他在门口,等到了结束行为艺术的黄璐,第一次对异性做出邀约:我能请你吃个晚饭吗? 两人的第一顿饭,就是在金爷的无名牛肉店。 他第一次约异性,有些忐忑:“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登徒子?” 毕竟,他的行为很像见色起意。 黄璐摇头,轻声道:“不会,因为你是第一个,那么认真专注和我完成作品的人。” 黄璐笑了,如同夜色里的野玫瑰。 一见钟情的金叹灯留下了女人的联系方式。 知道她是素城人,知道她比自己大三岁,知道她自称穷得叮当响的伪艺术家。 之后金叹灯回到北城,顺利毕业,老爷子要他在留学学法律和进家族企业学管理中二选一,金叹灯选择了来素城。 他对黄璐说:“回去之后,我忘不了你。我想过自己是年少冲动,克制自己不负责任表白,也知道如今的我没能力给你未来。可是我真的,一分一秒都等不了,我还是想和你表达我不知所起的情。” 黄璐看着风尘仆仆的少年坚定的眼神,向来爱情格言是“一生爱大叔,姐弟恋勿扰”的她,在那一刻认真道:“好”。 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和踩到破井盖都觉得是地下月亮在逃跑的艺术家,两人度过了风花雪月的两年。冲动的感情非但没消淡,反而在激情之外,又多了分相濡以沫的彼此依赖。 两人的事情被老爷子知晓,早已为金叹灯定下商业联姻的老爷子勃然大怒,断了金叹灯所有经济来源。 好在金叹灯并非纨绔子弟,有才有能,养活他和他的艺术家轻而易举。 老爷子是个狠人,派人来素城,让金叹灯的小生意完全做不下去。 金叹灯遗传了老爷子基因,也是个狠人,走投无路的他没和老爷子妥协,他——考取了公务员,金老爷子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金老爷子拿小儿子束手无策,只得放弃,等着金叹灯激情褪去,生活一地鸡毛,便会回北城。 然而他等呀等,等到了金叹灯和黄璐的结婚请帖。 两人没在大酒店办婚礼,而是租了个咖啡厅和大草地,用十六块大屏播放两人几年间一去看过的山山水水。 他们甚至没出现在婚礼现场,没收礼金,而是去海岛度蜜月。 他们办的无人婚礼,只是想告诉亲朋好友,我们很好,我们愿意和你们分享我们幸福的点点滴滴,至于你们什么看法,与我们何关? 婚后的两人依旧浓情蜜意。 金启范懂事后,每次来找小叔,都会被小叔和婶婶旁若无人的甜腻互动刺激到翻白眼。 若说小叔和婶婶间是浪漫爱情故事,故事里唯一充满悲剧色彩的,便是两人怀孕生娃。 婚后第二年,婶婶怀孕了,小叔对婶婶就更是捧在手心怕疼含在嘴里怕化,连吃草莓都要把草莓蒂去处再喂给婶婶。 明明产检一帆风顺,可在最后生产时,孩子却没了。 婶婶接受不了打击,一两年的时间都浑浑噩噩,是小叔的关怀备至,让婶婶慢慢走出来。 他们想再要一个孩子。 可无论他们如何备孕,两人身体检查完全没问题,向来无神论的小叔还偷偷求神拜佛, 甚至尝试了民间偏方,都无济于事。 后来小叔的一个朋友,在山姆国读医的朋友帮他们做检查后说,他们属于细胞排斥,精子卵子会产生类似细胞免疫的排斥反应。这种情况能怀孕的几率微乎其微,之前能怀孕已堪称奇迹。 换而言之,他们不会有孩子。 知道这事的老爷子开始兴风作浪,几次施压想两人离婚,在发现两人依旧情比金坚后,妥协表示不离婚可以,要留个孙子。 小叔一点眼神都没给老爷子,坚定地和舅母选择了丁克。 要孩子的事情无疾而终。 后来小叔的仕途越混越好,到如今甚至金家都要有所仰仗,老爷子便也偃旗息鼓了。 金启范回忆道:“我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叔婶间的经历,只知道他们不要孩子,还一直在他们面前闹给我生个弟弟妹妹。难怪他们那时候脸色那么难看。主动丁克和喜欢孩子被迫丁克,是截然不同两种心境。” 岳佳客心下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故作平静道:“所以你怀疑,沙鸣是你小叔的孩子?” 金启范指着手术记录和死亡证明:“时间上看,和你们推测沙鸣的出生日期对得上。长相上也有相似。况且你们也说,沙鸣好学聪明能干勤恳,完全是我们家的基因嘛。” 其余人:…… 这种时候还要暗暗自夸下吗? 金启范:“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水长乐提醒道:“如果结果匹配,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匹配,让你叔婶空欢喜一场,很可能造成二次创伤。” 金启范点头:“放心,我会尽量控制小叔的心理期待值,将其降到最低。如果真的不匹配,顶多就是小叔他夜深人静大哭一场嘛!反正他白天春风得意那么多人捧着,都没eo的机会,给他个独自疗伤黯然垂泪当个文艺青年的机会,才能和婶有共同语言。” 水长乐:…… 果然是坑叔第一人。 == 金启范行动迅速,立马拨打了和小叔的视频电话。 “启范啊,怎么突然想给我打电话?偷跑去当警察的事瞒不住了?”金叹灯神情慵懒地出现在大屏里。 正是周末,平日忙得像个陀螺的金叹灯难得清闲,看着小侄儿也顺眼不少。 金启范在荧幕那头张望着。 金叹灯:“干嘛,做贼呢?你是警察,贼眉鼠眼的合适吗?” 金启范压低声音道:“婶婶不在吧?” 金叹灯“呵”了一声:“呦,怎么?什么不能让婶知道的?你青春期延迟?这把年纪来少年心事总是春?” 金启范:…… 金叹灯继续眼笑眉飞道:“你婶正在厨房做午餐,嗯,爱心牛排!我昨天刚说很久没吃西餐,你婶一早就悄无声息出门,我还以为她因为我这周老加班生气,原来是心疼我去买你牛肉了。哎你婶子就是这样,总把我不经意说的话放心上……” 金叹灯滔滔不绝,金启范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拿远,已经习惯小叔“秀妻”行为,眼睛耳朵自动屏蔽。 桌上第一次被秀的其余三人,被迫吃了一盆狗粮。 等到金叹灯满足了自己的“秀妻欲”,金启范才开口:“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让婶知道。” 金叹灯将手机切成横屏,架在支架上,一边忙手头活一边聊天:“说吧,神神秘秘的,放心,你的事你婶不会放心上,毕竟她的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我。” 金启范忍住摔手机的冲动。 金启范:“我想让你去做个检测。” “什么检测?” “dna检测。” 金叹灯正给文件签字的手顿了下:“dna检测?和谁?老爷子被我气到,觉得我这么叛逆肯定不是亲生,终于打算去做个检测了?” 金启范:“不是,和我一个朋友,叫沙鸣,测下你们是不是父子关系。” “父子关系?”荧幕另一边传来悦耳女声,如黄莺般动人。 而后金启范就看到,横屏的手机荧幕上,一张漂亮的面孔出现在小叔的脸旁。是他的婶婶黄璐。 小叔习惯性地搂住黄璐的腰想要索吻,黄璐却将小叔的肩膀抵了抵,凤眼一挑:“解释一下呗。” “解释什么?”金叹灯疑惑,几秒后,后知后觉金启范刚才的话。“父……父子关系?什么玩意?金启范你说清楚,别陷害我!” 金启范哑然,他不想让婶婶知道,就是担心如若最后检测结果不一致,会让曾因丧子而产生抑郁症的婶婶病情复发。 金启范支支吾吾,落在屏幕对面人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金叹灯像哑巴喊救火,着急说不出。 黄璐侧坐在椅子扶手上,手肘枕着小叔的肩膀,眼中流光溢彩,声音也轻柔娇媚,但说出的话却让金叹灯从头寒到脚。 “你这是在外面惹风流债惹出人命了?” “不是啊老婆啊我对天发誓啊我对你忠心耿耿连开小差的念头都没有如果有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金启范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妈害死我了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明天就去你警局说你破坏百姓家庭和谐……” 金叹灯着急上火,一连三分钟不带停顿不带换气,让人看了都感叹相声界错过一金苗子。 金启范无助地看着桌边三人。 水长乐咬着牛肉饼,帮其权衡利弊:“实话实说吧,你说了,顶多结果不匹配再度失望,你不说,家都要散了。” 金启范将视线转回屏幕,咳嗽几声,打断了正在发疯的小叔。 金启范将他们从安家咀发现玉佩开始的经历 ,一直到对素城三院的推测一一道来。 屏幕那端,金叹灯和黄璐愣着两张脸,中年大叔的风流儒雅,中年少女的风情万种,此刻都消失无踪,只剩两只楞头鹅。 过了许久。 金叹灯先缓过神。 “你说素城三院和拐卖组织勾结卖婴儿?这太荒谬了吧?” 金启范:“我们也只是猜测,但即便有1的可能性,我们也想去验证。” 金叹灯手背抵着嘴唇,一言不发,许久才道:“你们怎么觉得你朋友,和我有关系?” 金启范不想让叔婶期望值太高,只得一边说理由一边稀释可能性: “一呢是我朋友的岁数,按照你们当初生子的时间来推测,正好匹配;当然,一天出生的婴儿那么多,况且也不能推测我朋友准确出生日期。” “二呢是其他人说我朋友和我长得像,您以前不是说,婶做彩超四维时,孩子的脸和我长得特别像,所以婶特别疼我。当然,小孩不出生长相不作数,况且我朋友他们眼也比较瘸,我就没觉得很像。” 金启范看了眼小叔的表情,继续道:“反正你就当抽点血献爱心,别太当回事,行不?” 良久,小叔哽咽道:“可以。” 回答得很简短,可金启范分明看到,在一片如水的日光下,小叔和婶婶眼底热泪盈眶。 == 翌日。 水长乐一行人暂别素城,回到北城。 刚下飞机,水长乐便接到了芒安石的短信,邀请他去家里,要帮他接风洗尘。 金启范恰好凑过头,看到联系人名字,开心道:“哎呀,安石有心了,知道我们最近舟车劳累!走起走起!” 芒安石没有将宴请地点定在季风大厦旁的公寓,而是放在郊外度假专用的小别墅。 芒安石派司机到机场接送。当车停在别墅大门口时,早已望穿秋水的芒安石急忙迎上去,却看见车门打开,下来了金启范和岳佳客。 “怎么是你们?”芒安石原本神采奕奕的脸瞬间冷漠。 金启范:“不是你要给我们接风洗尘?” 芒安石:…… 我是想追回我的光! 你们是尘!接风洗尘洗的就是你们! 到底能不能有正确的自我定位! 没等芒安石将人打包送回,水长乐打着呵欠从车厢里钻出。 芒安石瞬间如川剧变脸般换了副表情:“你来啦!” 水长乐看着眼前的芒总裁,总觉得对方似乎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所以然。 别墅建筑面不大,但别墅外的绿化面积极大,绿油油的草坪上,一只二哈欢快地奔腾着。 “你养狗了?”金启范问道。 “嗯。”芒安石声音温柔,“它叫乐乐。” 水长乐:…… 哈士奇朝他们奔跑而来,随后立起身子,一个熊抱,搂住了金启范的大腿。 芒安石:??? 不是,你热乎劲错人了! 你应该对水长乐表示热情! 金启范被狗蹭了半天才脱身,看着哈士奇的尾巴。乐乐的尾巴有一处缺了毛,像是中年男人的地中海。 金启范盯了许久,忽然道:“安石,你这狗是哪买的?” 芒安石不明所以:“拍卖会吧,我让人代拍的。” 金启范:“那应该是警犬拍卖会吧?这只狗我认识,叫二二。” 金启范随后说起这只狗的趣事。 二二退役前是北城警队的警犬,警犬生涯干过最轰动的三件事: 一是趁着训导员出门提水,二二独自呆在警局办公室五分钟,把桌椅沙发甚至消防罐咬 得稀巴烂,让训导员赔了五千块; 二是在警犬大赛上,别家支队的警犬都能找到三至四个在山上预埋的毒品、爆/炸物等,二二也找到了三样东西,分别是旅客吃剩的鸡腿骨、面包块、苹果核,惹得其他警队哄堂大笑; 三是在训导员结婚当天,其作为训导员“好朋友”身份出席,结果因为没有拴好绳,将训导员西式装修的婚房咬成了叙利亚风。 岳佳客:“这什么蠢狗!” 金启范笑道:“就是因为太二了,所以才给其取名二二。你怎么想取名叫水水的?” 芒安石沉默。 《恋爱攻略》告诉他,征服心上人的方法之一,是买一只可爱的宠物,然后冠上对方的小名。最后当着心上人的面,喊小宠物的名称。 在心上人疑惑你到底是不是喊他时,向他介绍宠物:“这是我的小宝贝。我第一次看到它,就觉得它像你。”然后深情款款地说,“你也是我的宝贝。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就是我的大宝贝。如果你拒绝我,它就代替你,陪我度过孤独的一生。” 如今,他总不能和水长乐说——“我第一次看到这蠢狗,就觉得他像你!” 第207章 恋爱攻略 郊外别墅。 正午的阳光是一壶烈酒, 冒着辛辣之气。 芒安石将心上人和不想见的闲杂人迎进别墅。 “你们先坐,我午餐准备一半,马上就好。”芒安石道。 “你做饭?”金启范大为震惊。“对我有不满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不要一上来就用杀手锏。” 芒安石:…… 我只是想做饭给水长乐! 你们蹭饭便罢,诋毁是想干嘛。 水长乐一行人坐在客厅等待。 别墅是素净的装潢,大面积奶油色的墙壁和木色的家装,却有因随处可见绿意盎然的小植被而不显冷清。 金启范对别墅内的名贵花木爱不释手, 四处摸看, 嘴上不断啧啧:“这株春剑皇梅, 比我爷爷养的还好, 留给芒安石这厮真是浪费了!” 岳佳客走到别墅外的草坪呼吸新鲜空气,吸收天华地宝,却被已经改名为“水水”的哈士奇狂追。 水长乐无所事事地站在落地窗边, 看着艳阳下一人一狗“和谐互动”, 睡意再度涌上。 别墅的沙发是奶白的布艺款式, 躺椅上还散落着一条棉麻材质的盖被。水长乐拿起盖被, 打算坐在沙发上小憩片刻,却见盖被下躺着一本红色封皮的书。 书皮上硕大的书名《恋爱攻略》, 让人很难直接无视。 水长乐起了两分兴趣, 以芒总裁的气质,怎么都该看些《金融研究》《经济论坛》这类期刊。 水长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 翻看起书籍。 【对意中人不知如何示好? 对心上人束手无策? 掏金掏心却只收到好人卡? 别怕! 无论你是毛头小子,还是情场高手! 你都不能错过这本《恋爱攻略》! 保你在情场上游刃有余!手到擒来!】 水长乐嘴角抽搐了下,这么传销风格的书籍, 芒安石也能看得下? 水长乐将书背过来, 看着封底的价格, 建议零售价498元, 还好,上当金额不高。 水长乐继续翻看。 【恋爱攻略第一条:以爱之名,冠宠之名】 实施细则:买一只可爱的、身上有对方某种特点的宠物,给对方取心上人的小名……】 水长乐沉默了,僵硬地侧头,看着落地窗外,在岳佳客的尖叫中欢腾地追赶,并时不时自己打个滚的哈士奇。 可爱的。 有喜欢人特质的。 水长乐面临两个选择: 第一、芒安石喜欢的人不是自己; 第二、芒安石觉得自己像哈士奇; 似乎哪个选择都不能让人开心。 水长乐又随意往后翻了翻。 【恋爱攻略第二条:以美食之名,行诱捕之行为 实施细则:亲手烹调一顿美味料理,在料理中注入爱心,让对方感到你的诚意……】 【恋爱攻略第三条:告知行程踪迹,分享生活点滴 实施细则:主动告知你的行程和安排,让对方感觉被放在心上,分享生活点点滴滴,潜移默化地让对方习惯你的出现……】 【恋爱攻略第四条:浪漫的仪式感,创造特殊回忆 实施细则:在一个浪漫的地方,比如游乐园,找一个浪漫的时机,比如烟火大会,做一件浪漫的事情,比如送对方心仪的小礼物,让对方铭记于心……】 水长乐浅看过后表示,这《恋爱攻略》也不算太离谱,中规中矩。但不知为何,芒安石实施起来偏差颇大。 还没继续往后翻,芒安石便围着围裙 ,从餐厅走过来:“用餐吧,准备好了。” 一行人移步至餐厅。 餐厅装潢和客厅一样,保持着素净和冷淡风,但稍有眼力都能看出,其餐桌餐椅以及岛台上的小电器,全都十分奢侈。 然而在一堆昂贵家具和电器的映衬下,餐盘中的食物,充满了朴素而土味的美。 比如蒸鱼。不知芒安石是不是从“仰望星空”中得到灵感,鱼头诡异地翘起,呈抬头向天歌的形态。鱼身大概因烹调时间过长稀巴烂,像是爬楼望星空不小心从楼顶摔下。 这些都还可以原谅,不能原谅的是,一条清蒸加点蒸鱼豉油即可鲜美的野生大黄鱼,硬生生用番茄酱涂抹了厚厚一层,还涂成心形。 水长乐觉得这道菜应该叫《我连死不瞑目都是爱你的形状》。 比如西红柿炒蛋,这道入门菜倒是做得中规中矩,可为何盘子边沿还要围绕一圈草莓摆盘?草莓全部对半切,呈小爱心图案。 如果这些尚且可忍,那红烧肉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凭心而论,芒安石烹调的红烧肉技术还是在线的,肉块大小均匀,汤汁浓郁,色泽明亮,还加了鲍鱼丰富口感。 可为何,芒安石用红烧肉摆出了一个“爱”字? 不是用红烧肉摆出一颗心,而是摆成了汉字的“爱”! 让人想大喊救命的土味。 水长乐一行人全体沉默,如被禁言。 水长乐看不下眼,去厨房拿碗筷,而后看到高端抽油烟机配置的可查看菜谱平板上,《教你给爱人做菜》几个字赫然在列。 行吧,罪魁祸首在这。 一顿饭吃出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后知后觉的金启范终于有所察觉,目光不断在芒安石和水长乐间移动。 岳佳客如坐针毡,感觉自己正在见证“无心绿茶下蛊霸道总裁,霸道总裁化身弱智做羹汤”。 芒安石坐在正对面,紧张地看着水长乐品尝每一口菜。 水长乐还算坦然,每道菜都浅尝几口,并认真点评,搜肠刮肚找了些恰当不显虚伪的词汇进行褒奖。 午餐结束。 金启范和岳佳客都表示“需要缓缓”,并把空间留给水长乐和芒安石。 别墅里有女佣,但水长乐和芒安石默契地没喊人来收拾残羹剩饭,而是一起把厨余垃圾倒掉,将餐盘放进洗碗机。 水长乐心想:芒总裁还挺接地气,亲力亲为,没有彻底被霸道总裁文同化。 芒安石心想:气氛真好,《恋爱攻略》第十八条果然没骗我,一起做家务能够增进感情。 收拾完餐盘,芒安石忽然道:“我明天在北城有两个商业论坛,下周一到下周三要去齐城谈个填海造岛的工程项目,下周四和五要去东城维护一下政企关系。” 水长乐不明所以,芒安石向自己汇报行程干嘛? 他是总裁,自己是员工,角色颠倒了吧? 然而三秒后,水长乐脑海浮现一段话——【恋爱攻略第三条:告知行程踪迹,分享生活点滴 】。 水长乐:…… 内心复杂。 芒安石没察觉水长乐表情异样,神色有几分腼腆道:“下周六你有时间嘛?” 水长乐:“目前没安排,应该有。” 芒安石:“去年,季风在北城郊外开了个‘季风大世界’,就是游乐园加海洋馆加动物园,我还没去考察过,你如果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 水长乐沉吟了几秒:“那个‘季风大世界’,晚上是不是有烟花大会?” “对啊。” 水长乐脑海飘过——【恋爱攻略第四条:浪漫的仪式感,创造特殊回忆 】。 水长乐心道:芒总,照本宣科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了! 不过水长乐很快释然了。 至少霸总芒安石的学习手册是《恋爱攻略》,而不是其他的霸道总裁文。 不然芒安石左来一句“男人,不要挑衅我,你承受不住我的怒火”,右来一句“男人,你成功引起我的兴趣”,他才真要无语凝噎。 两害取其轻。 水长乐不知道,芒安石也曾在《豪门热恋:殷总的第99次追妻路》里徜徉过,并试图进行学习。 好在属于芒安石本性的理智,还是战胜了霸道总裁文赋予其的思维逻辑。 == 三日后。 dna结果报告出来—— 【在不考虑同卵多胞胎和近亲的情况下,支持金叹灯和黄璐是沙鸣的生物学父母亲。】 金启范将鉴定报告书发至小群时,众人有种“果然如此”的成就感,和“原来真相和他们所预设最畜生的情况一样。” 素城警局最终决定重启调查。 李杨聪告诉水长乐几人,在重启调查的前一天,张宇凡找到了他,要和他谈心。 张宇凡,当年拐卖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也是前些日子,李杨聪奔前跑后帮其办事,期望其说出当年案件真相,最后却被摆了一道,说没有隐情的罪犯。 张宇凡说,他不是不感动和感谢于李杨聪的真心帮助和劝导,只是他被判了无期徒刑,好不容易减刑到二十年,再熬几年就能出狱。 这十多年间,家人因为嫌他当年做得不是人事,从未探望过他,可他很想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和素未谋面的小孙女。 上周他被查出得了肺癌,晚期,时日无多。他知道全家团聚已成奢想,便想在人世最后时期,告知当年所有真相,让那些隐藏的受害家庭有生之年能够重聚。 当年,拐卖组织最初成立时只有四个人,郑佑、林冲深、张宇凡和林芝倾。 他们四个是一家麻将馆的牌友,经年累月一同打牌,竟也结了些所谓的江湖义气。 说来也滑稽,他们冒出拐卖致富的念头,还是从一篇日报法制版块的报道里,标题张宇凡至今都记得,叫做《两万卖了哥哥家的儿子,真相揭晓兄长哭诉养了白眼狼》。 里面的内容,张宇凡也记得,是说农村有一对兄弟,父母早逝,大了五岁的哥哥辛苦将弟弟拉扯长大。 结果有一天,哥哥刚过四岁生日的儿子不见了,四处遍寻都找不到,弟弟帮哥哥寻找儿子,还和哥哥一起到警局报案。 三个月后,案件侦破,原来把哥哥孩子卖掉的人竟然是弟弟,他还用两万块在城里买了个新房。 警方询问动机,弟弟说是因为要和女朋友结婚,女友说一定要城里有房,他没钱,结果有天听人说有人想要收个聪慧好看五岁以内的儿子,可以给两万,他就想到哥哥的孩子。把人带给人贩子长眼,人贩子很满意,交易便成功了。 警察问弟弟你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弟弟理直气壮:“反正哥哥嫂嫂可以再生一个嘛。” 哥哥痛哭流涕,表示养大了一个白眼狼。 那则新闻很精彩,和法制版块其他说教类文章不同,写得悬念重重一波三折。一个案例里,有对法治、人伦、亲情等思考,然而牌友四人组只看到关键词——“两万”。 两万块,在那个年代,是一笔巨额款项。 卖个孩子如此值钱,他们都蠢蠢欲动起了心思。 但像张宇凡自己,也就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有贼心没贼胆。 可郑佑和林冲深认真了。 两人找上张宇凡和林芝倾,说明自己“拐卖致富”的计划。 起初张宇凡不答应,觉得这“缺德,死了要被炸油锅”,而郑佑却另有一套说辞,表示——“被卖掉小孩的家庭,说明还有继续生育的能力,但买小孩的家庭,肯定是因为这辈子没办法有孩子,迫切想要子女。我们让有能力的家庭去帮助没能力的家庭,可以说是劫富济贫,造福人类,也可以说是帮做善事,替人积德。” 这套说辞荒唐至极,张宇凡却信了,或者说,金钱的诱惑太大,他早就心动,只是需要有人帮他推翻摇摇欲坠的道德墙。 拐卖生意就此开始。 四人进行分工,林芝倾负责诱导,张宇凡和林冲负责绑架,郑佑负责打听和联系下游买家。 一开始,他们跑到素城郊外去实施拐卖。由林芝倾假扮迷路的外地女子,利用林芝倾和善长相以及孩子的纯良,将孩子诱导至偏僻无人的路段迷晕,装上面包车。 他们第一次作案时惴惴不安,但当金钱到手,那点罪恶感便全部消散了。 连续成功四笔后,他们觉得来钱快,想要将产业做大做强,又陆续拉了几个人入伙。 然而第五次拐卖时出了意外,拐卖的小孩特别机灵,不知如何识破,又巧设法子告知路边警察,差点把他们一窝端。 与此同时,素城开展了打击人口贩卖行动,进校园社区宣传防拐骗知识,让他们的“生意”举步维艰。 这次意外,让团伙头目郑佑转变观念,认为要采用更高效,更隐秘的渠道。 他决定从新生儿下手。 一来新生儿在拐卖市场价值最高,年纪太大的小孩,买方会认为其有记忆,有情感,养不熟,价格不高; 二来新生儿没有自主思考和行动能力,不会出现拐卖中途逃跑、报警等行动。 起初,他们尝试从医院偷一个新生儿,结果发现难度太大。 新生儿的父母都视若珍宝,寸步不离地守着。即便是集体勘查室,也有护士24小时轮班把守。 本以为这条道是死路时,当年素城第三医院院长陈燕平,也是郑佑的表兄,来找郑佑借钱。 原来,陈燕平背着妻子在外面玩女人,玩了十多年,一朝不慎,玩到了□□大哥的女人。 对方有两条途径让他选,一是让人砍掉他一条腿和第三只腿,此生不能人道,并把他玩女人时的相片贴满大街小巷;二是给大哥五十万。 五十万,在那个年代是天文数字,陈燕平的工资加上利用职务之便收的红包加起来,也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更何况家里是妻子管钱。 可是变成残废,以及身败名裂,陈燕平也不能接受。他年纪轻轻能当上院长的位置,全靠岳父扶持。如果事情败露,岳父能让他在素城寸步难行。 走投无路的陈燕平想到了表弟郑佑。郑佑这几年在老家盖了豪宅,成为了乡里乡亲嘴上争气的代表。但陈燕平也是人精,察觉到郑佑嘴上说着自己是做货运,但肯定干的不是正经行当。 于是陈燕平便找郑佑,半哭诉恳求,半隐隐威胁地向其借钱。 郑佑原本懒得搭理这表哥,当年表哥考了大学娶了官家女子,一步登天,便不想认他们这些穷亲戚。 但郑佑想到表哥院长身份,眼咕噜一转,发现这其中大有门道,完全可以让他拐卖渠道的上游通畅起来。 于是郑佑反威逼利诱,表示他有一发财路子,只需表哥“小助一把”,届时不但五十万轻松还上,还能发财致富。 郑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燕平。 陈燕平起初破口大骂荒谬,摔门而去。但在被□□小弟打得头破血流数次,要其快点做出决定后,陈燕平灰溜溜地回来找郑佑,寻求合作。 他们又收买了了陈燕平的侄子,产科的主任陈志。 很快,一个拐卖集团的上游供货方逐渐成立。 陈燕平和陈志采用软硬兼施的方式,收买了产科内其他医生护士,对于部分难啃的硬骨头,两人从一开始便将其调至其他部门。 最初,他们很收敛。 只有当医院出现死婴,并且父母遗弃婴儿尸体时,才会同时藏住一个健康的新生儿,并用死婴的尸体搪塞新生儿父母。 做了一年,毫无破绽,从陈燕萍到整个产科都赚得盆满钵满。 唯一一次差点东窗事发,是有一对坚决认定自己孩子不会死亡的夫妻大闹医院,叫来警方,要深究到底。 不得已,他们只得把藏起的新生儿再交出来。 好在那对夫妻拿了钱就息事宁人,警方也没去细想其中门道,他们的生意得以继续。 后来他们越来越大胆,哪怕医院没有死婴,揣摩新生儿父母的性子脾气以及见识,觉得可以下手,便直接宣布“婴儿死亡”。 张宇凡有次在医院接收婴儿时,看到孩子父母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于心不忍,从此便不再做前线生意,只帮忙联系下游买家,做下财务账。 这门生意一做就是十年。 直到拐卖集团被警方一网打尽。 落网那次,他们拐卖的不是从医院里来的货源,而是一个成员在商场闲逛,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孩问路,便以“我是你爸爸的朋友,直接带你回家”的理由将其带走,并进行拐卖。 他们不知道,那小孩是素城商界大佬的孩子,身上手表里有当年国内市场上见不到的定位器,警方根据定位,找到了他们的窝点,并从窝点中翻出拐卖名单,特大拐卖案一举告破。 警方不知道,他们所拿到的拐卖名单,仅仅是极小的一部分。那十一个孩子,是在放学路上、偏僻小道、商场等地被诱拐的,年纪较大,他们需要记录时间地点,在之后一年时间,当地人心警觉时,不在该处再实施拐卖。 而拐卖的另一份名单,截至被抓获前多达四百六十一人的新生儿名单,却未曾被警方找到。 机灵的郑佑和组织其他成员,都只招供了拐卖十一个孩子的事实。 倒不是他们要包庇三院的同伙,而是知道若四百六十一人的名单被公布,案件的恶劣性质便会升级,他们只有死刑一条路。 张宇凡在和李杨聪坦白的最后,眼泪婆娑地请求李警官,务必要找回当年被拐卖的四百六十一个新生儿。 第208章 认亲 北城。 les roses山顶餐厅作为北城最毫奢的餐厅之一, 餐厅四周山野上种满了led玫瑰,永不凋零,永远绚烂, 能在用餐同时享受青山与星空,晚风与灯海。 老板会给每位客人赠送一朵昂贵的真玫瑰,比如une,比如路易十四。当然, 羊毛出在羊身上, 其人均八千的价格, 普通人也不会考虑来消费。 不过去年, 一档莫名大火的恋爱综艺收官就在les roses拍摄,并且节目中几对cp下节目后,并没同其他恋综般闪电分手单身甚至撕逼, 而是皆修成正果, 步入婚姻殿堂, 于是les roses瞬间成了爱情圣地, 无数网红前来打卡,乌泱泱的人当做旅游胜地来参观。 不堪其扰的老板只得设置了“不消费禁止入内”的规则, 而餐厅的消费只有单人西餐套餐, 七千八和一万二两种价格,瞬间劝退大多人。 北城追求精致的白领阶层并未被劝退, 咬咬牙,用一个月工资,带女友到餐厅享受一顿浪漫烛光晚宴。但这么贵的饭对普通人而言, 不能只是吃饭, 因而大多人还会借此求婚。 比如此刻。 水长乐正对面和斜后方的桌子, 男人们都单膝跪地, 举着老板送的玫瑰,深情款款地说着爱的宣言。同桌的女孩裙摆微扬,手心掩嘴,眼中晶莹闪烁。 “金启范,你能说下你选择这家餐厅的思路吗?”岳佳客一脸无语道。 金启范理所当然:“这的菜好吃,环境也好,你说对吗沙鸣?” 沙鸣怯怯地点头,往身旁水长乐的位置靠了靠。 水长乐托着下巴,笑而不言。 他们今天是来帮沙鸣认亲的。 在科学鉴定显示金叹灯和黄璐是沙鸣的亲生父母后,即便有所预料,所有人还是瞠目结舌。 水长乐和岳佳客表示不可思议,原著里前期层层伏笔,后期直接被健忘作者抛到九霄云外的身世线,竟就意外让他们破解了。 而沙鸣的父母,竟然是两个原书里不曾出现的角色。 金启范震惊同时还有些郁闷,他刚觉得沙鸣软萌可爱,想认来做个弟弟,如今却告诉他,沙鸣是他堂哥! 他一个奔三的男人,叫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孩子“哥”,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沙鸣则完全不知所措。他和沙老爷子感情深厚,在听闻自己和沙老爷子并非血亲后,他对寻找亲生父母之事也并不热衷,也不上心。 他当时的想法,一切顺其自然,没找到无所谓,他一直都认为养恩大于生恩,生而不养是畜生。但如果找到了,他会质问对方,当年为何把他丢弃?即便不是主动丢弃,当年为何弄丢他? 然而当水长乐告知他当年的真相时,他却迷惘了。 因为这件事,金叹灯和黄璐也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沙鸣的存在。 沙鸣不知道,一会要如何面对两个是他“父母”的陌生人。 岳佳客看了眼手表:“不是约晚上六点吗?” 金启范坦荡道:“我跟小叔和婶婶说八点。” 岳佳客白眼:“你有事吗?” 金启范义正言辞:“不是,这种血亲相认的时候,他们肯定很激动,一定会提早两三个小时就来等待!我跟他们说八点,他们提前两小时,这不时间刚好!” 事实证明,金启范和金叹灯是塑料叔侄情。 时间过了七点五十,服务员频频走来询问是否要上菜,依旧不见金叹灯夫妻的身影。 岳佳客嫌弃道:“真够自作聪明的。” 水长乐摸着饥肠辘辘的胃,看着手机荧幕上芒安石发来的“日常分享”——花雕醉鸡、伊比利 亚黑猪排、牛油果鳕鱼、芝士小青龙…… 真的,若非看到《恋爱攻略》,体谅芒总裁恋爱思维惨绝人寰,水长乐会狠下心拉黑对方。 时间迈过十九点五十七分时,金叹灯夫妇出现在众人视野。 两人坐下时,时针正好到达二十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人形钟表啊。”岳佳客啧啧。 水长乐在桌底下踢了下岳佳客,这家伙真是丝毫不懂国人的礼貌客套。 金启范作为“组局”者,介绍着桌上的人。 金叹灯和黄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沙鸣,眼中似有晶莹,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拳,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相较夫妻克制的激动,沙鸣身上则全是手脚不知如何安放的尴尬。 岳佳客偷偷在桌下给水长乐发信息。 【岳:场面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怎么没有抱头痛哭?相拥而泣?】 【水:你太想当然了】 水长乐能理解双方的心情。 金叹灯和黄璐并非真正意义上被拐者的父母,没有经历这类群体十多年甚至数十年寻找亲人,日日夜夜被折磨的痛。在此之前,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存于世间。 因而有天忽然被人告知,你有孩子了,孩子二十出头了,比起喜悦,更多的是激动、愤怒、不安和煎熬。 激动于忽然有了亲骨肉; 愤怒于拐卖集团的丧尽天良; 不安于自己素未谋面的孩子是何模样,是何品性,二十多年过得如何,是否吃苦; 煎熬于错过了孩子所有的成长期,没能在孩子最需要父母的时候陪伴他。 至于沙鸣,他的心情会更加复杂。 对于有至亲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比起欣喜,更多的是逃避。 沙老爷子对他不薄,沙鸣在原书里能“卖身救爷”,不管方式上是不是狗血,至少能看出两人爷孙情深。 养恩大于生恩。 如果沙鸣父母是主动卖掉或者抛弃孩子,甚至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让孩子被拐卖,水长乐猜测,沙鸣可能并不想相认,不想打破二十多年已经构建完整的亲情舒适圈。 可偏偏,其父母是彻头彻尾的被害者,毫不知情,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而沙老爷子也并非买者,他捡到遗弃于雨中的沙鸣,对沙鸣全心全意照顾,是个彻首彻尾的好人。 沙鸣被架在其中,左右为难。 岳佳客看着信息努努嘴,回复道【说得你很懂似的】。 水长乐苦笑了声。 他或许不懂,但人类的很多情感,并没有文艺影视作品里直白冲突,往往百转千回,除了当事人自己,谁都无法体会。 就像他在能独立自主后,自己买了机票,坐了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去找母亲,却看到母亲在组建的新家庭里笑颜如花。 她的左手牵着一个文质彬彬,十足书生气的男人,右手牵着个眼睛很大,白净如糯包的男孩。 那一刻,他躲在别墅栅栏的景观柱后,闭上了眼。 尽管父亲曾千百次跟他灌输,你母亲不要你了,她和野男人跑了。可他从来不信。 他记得年幼时母亲对自己倾注的温柔,细致入微,时时刻刻; 他记得母亲发现父亲出轨,双方争吵,而自己听到声响走出卧室茫然无措时,母亲立马换上柔和表情,告诉他大人在商量事情,然后把自己带回卧室,哼着歌曲哄自己入睡; 他记得母亲离开时,眼含泪光摸着自己的头,说他永远是自己最爱的人; 他记得来探视的母亲被拒在栅栏外,把礼物从栅栏缝隙塞进来,藏在草坪里,然后远远地、目光深情地 凝望他。 就像此刻的自己。 这一刻,他并没有痛和愤恨,也不觉得遭遇背叛。 当然,想象中再遇母亲的喜极而泣也未发生。 他眼睛干涩,心里堵得慌,却又为母亲获得新生而开心。 到最后,他也没有和母亲相认,带着对母亲的祝福默默离开。 金启范猛地咳嗽了七八声,见众人仍毫无动静,忍无可忍,踩了岳佳客一脚。 岳佳客龇牙咧嘴,碍于有旁人在场,不好发飙,只得用眼神和金启范“无声控诉”。 金启范也郁闷,他把水长乐和岳佳客叫来,就是担心自己应付不了父母子女相认的煽情场面,想这两人一个善解人意能说会道,一个擅长插科打诨调解气氛。 结果呢? 水长乐不知为何忽然消沉,周身弥漫着颓丧之气。 岳佳客一脸看戏表情,开小差开到九霄云外。 金启范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上。 “人生幸事,莫过于有生之年能重聚,看到我的父!看到我的母!看到我的儿!岁月催人老,却斩不断血脉至亲!那些错过的时光固然遗憾,但未来可期……” 金启范抑扬顿挫地背诵着昨晚自己准备的台词,这可是他看了十个小时《真情重聚》节目,情感丰沛时一气呵成的。 水长乐和岳佳客终于回过神,表情僵硬地看着金启范。 金警官长年注重锻炼,肺活量充沛,声音洪亮。 如今字正腔圆高声诵读,倒也有点舞台再现的风范。 只是这场合不太对。 除了他们桌,其他桌都是眼神缠绵窃窃私语爱意绵绵。 这感觉,大概就是在一片“我爱你至死不渝地久天长”的bg中,忽然混入一段“啊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 听到金启范的响动,其他桌的视线都不由自主朝他们桌聚焦。 水长乐不得不采取在餐厅时最好用的打断尴尬的方法—— “服务员,上菜。” les roses山顶餐厅作为顶奢餐厅,除了贩卖环境氛围,菜色口味摆盘创意等,也是可圈可点。 如果没有服务生的介绍。 “这是开胃菜玫瑰海鲜沙拉,包含三文鱼、鲍鱼、海参等十六种海鲜,寓意着你们的爱情如玫瑰般绚烂,如海鲜般美满!” “这是开胃菜乳酪双翅,由秘制调料腌制的鸡翅加上彩椒乳酪,味觉口感层次十分丰富,寓意着你们在今后的生活中比翼双飞,同甘共苦!” …… 水长乐咳嗽了几声,想提示服务生,请看看这桌都是什么情况,除了金叹灯和黄璐,其余人两两爱情组合都是灾难甚至是□□,麻烦随机应变换个介绍。 服务生并未领会水长乐之意,或者说领会了但很有打工人的信念,我只干我分内的事,多动脑子不涨工资的吃亏事我不干。 见这桌气氛愈发尴尬,岳佳客终于忍无可忍,挑起新话题。 “对了老金,既然重启当年拐卖案,肯定要帮当年被拐卖的婴孩寻找亲生父母,这工作任重道远啊!”岳佳客十分突兀道。 金启范叹口气:“是啊,我今天听李杨聪说,目前已经控制了所有涉案人员,包括素城三院当初参与拐卖案的医护,以及之前刑满释放的拐卖集团成员。案件目前在秘密审讯中,毕竟一公布,必定会轰动全国,引起震荡,必须在向媒体公布前调查得滴水不漏。所以目前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拐卖孩童如何解决。” 拐卖集团成员带走“死婴”,并不知晓孩子父母是谁。医院方面的“合作对象”,倒是在手术记录和死亡鉴定书上做了特殊用语标记,区分谁是真死婴,谁是假死婴 。 但两方之间存在脱节,即医院方面知晓哪些父母的孩子并未死亡,而是被拐卖;售卖团伙方面知晓孩子的买方是谁,但无法将二者画连接。 也就是说,若要一一匹配,唯一的方式,是找到所有当年受害的父母和孩童,进行全方面血缘鉴定。 但这般大动静,必然瞒不住媒体,届时舆论走在前头,民众质疑声起,警方恐无法控制。 担心舆论环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担心对当年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 金启范揪着店老板送的金黄色unin玫瑰,不是在用花瓣测算爱人是否爱自己,而是说着一件残酷的事实。 “医院方面整理的假‘死婴’名单有五百二十六人,但拐卖集团售卖该批婴孩的名单仅有四百六一个人。” 岳佳客:“不是,卖四百多个和五百多个,死刑全都跑不了,不如死前积点德,全都招了得了。” 水长乐捻了块白酒田螺,塞进岳佳客嘴里:“新生儿是很脆弱的,稍有照看不慎便可能殒命。这六十五个人头的差距,不是隐瞒不报,是在还没交易给买方的过程中,便不幸殒命了。” 桌子再度陷入沉寂。 对比起来,能像沙鸣这般顺利见到亲生父母的孩子,何其有幸。 金启范:“找人是第一难点,不匹配人群受到二次创伤是第二难点,原生家庭的情况是第三难点,买方家庭如何处理是第四难点,被拐小孩如何选择是第五难点。” 首先,警方需要找到医院名单上五百二十六对夫妻以及拐卖集团名单上四百六十一个孩子,其难度极大。 在三院生产的夫妻可能早已离开素城,而买家大多非素城人,名单的信息也较为模糊,考虑到二手贩卖、家庭迁徙、成员死亡等总总因素,找全人员可谓难于上青天。 最好的找人方式是求助媒体,媒体公布后由相关人主动联系警方,或知情人提供线索。但这又回到了舆论环境的问题。 其次,前来匹配的人,尤其是父母,若是满怀欣喜,抱着极致期待,最后却被告知,孩子可能在当年未售卖便殒命的六十五人中,二次创伤如何缓解; 再者,理想情况,匹配成功,原生家庭和买方家庭也问题重重。 原生家庭并不知晓孩子存在,若像金叹灯和黄璐般一直没有孩子并喜欢孩子,天降麟儿,自是欣喜万分;可若原生家庭已经有自己的孩子,并且有稳定和谐的家庭关系,面对忽然出现的新成员,又会如何对待。 买方家庭购买孩子,若并不善待,那么好处理,按照涉嫌收买被拐卖儿童罪进行处罚。可更多情况下,其会购买孩子有苦衷,比如无法生育,大多会善待。若被拐孩童与买方家庭已有深厚情感,又该如何处理? 然而所有的难,都比不过被拐卖的孩子。 因为是在新生儿时期被拐卖,孩子四岁以下基本不会有记忆,他们并不知晓自己是被拐卖,情感上也早已将养父养母认作自己亲生父母。面对完全陌生的亲生父母,和情深如海的养父养母,他们又该如何自洽? 岳佳客有些后悔挑起了该话题,如今桌上的气氛沉重到像要去断头台的路,不知如何收场。 岳佳客只得硬着头皮道:“不过沙鸣的情况比较特殊。那对被李富强一家杀死骗保的夫妻,应该是拐卖集团的成员,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 金启范庆幸道:“幸亏当时那两夫妻没有将沙鸣带在身边,不然李富强夫妻一狠心,说不定就把沙鸣也害了。” 岳佳客见水长乐不想吃岩浆巧克力蛋糕,一边夺食一边道:“沙老爷子说,沙鸣是在一大雨天破屋下捡到的,拐卖成员应该不会将作为商品的孩子随意丢弃吧?” 金启范也察觉不太对劲:“ 是哦,好奇怪。” 岳佳客心直口快:“该不会是沙老爷子说谎,其实老爷子就是买家,怕沙鸣对自己有偏见,就说是捡到的吧哈哈!” 岳佳客说完,还认为自己才思敏捷,得意地挑了下眼角。 “砰”一声。 沙鸣重重地丢下刀叉,神色不悦地起身,似要转身离开。 水长乐忙按住沙鸣的手道:“沙老爷子不是那种人!如果他要买孩子,不会等到五十岁。况且沙老爷子品性高洁,断不会做不耻之事。最重要的是,沙鸣身上的铜制吊坠,根据组织的贩卖手法,一旦婴儿确认成交,吊坠和玉佩是同时收回组织,不留蛛丝马迹给警方。因而沙鸣应该是在‘运输’过程中走丢的。” 沙鸣的神色终于缓和些许。 水长乐给岳佳客眼神暗示,岳佳客心领神会,知晓自己说错话。“你说我这张嘴,沙老爷子拜托我两帮小沙寻找父母时,那情真意切做不得假,我刚就是没脑子,小沙别介意。” 沙鸣终于重新坐回位置。 气氛依旧有些沉重。 眼看能化解尴尬的食物也逐渐空盘,金启范频频向水长乐和岳佳客示意,让他们带动气氛。 岳佳客撇了撇嘴,摊手。刚才说错话,他现在对自己的口才毫无自信。 水长乐看着夜空下静谧的远山,忽然道:“人好像都记不清幼年时的经历,但有件事我一直刻骨铭心,大概是五岁那年,也是在一家很贵的餐厅,反正据服务员介绍,其所用的碗碟汤匙都是名窑陶瓷制品加名师题字绘画。” 水长乐拉回视线,看着眼前精致的餐具:“然后我吃饭时,不小心将汤勺掉在地上,汤匙碎成两半。当时我好慌张,因为前一天我看电视时,动画片转台间隙恰好看到一个法制节目,里面的犯人因为损害公共财产罪被判五年。我当初哪懂二者区别,总感觉就是一码事,偷偷将汤匙塞进旁边的花瓶中,谁也不敢告知。” 水长乐笑了声,摇头道:“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日日噩梦,梦到汤匙被发现,警方经过重重侦破终于确定嫌疑人是我,到我家抓人,我眼泪婆娑地对着父母忏悔。” 桌上众人或真被逗乐,或捧场的大笑。 水长乐的童年趣事,一下打开全桌的话题。 金叹灯分享了当年看了农业频道的苹果梨培育节目后,如何亲身实践,给老爷子的名贵兰花和狗尾巴草进行嫁接。 黄璐分享了小时候每次看到妈妈要礼物,就会抱着爸爸说“亲亲老公给我买包嘛”,然后“ua”的一口,在爸爸脸颊留下鲜红唇印,爸爸便会心甘情愿给其买包。小黄璐有样学样,偷画了妈妈的口红,找到爸爸,“亲爱的老公,给我买新出的任天堂游戏机嘛!” 金启范分享了小时候不爱吃白米饭,于是每次都趁大人不注意,将米饭包在面巾纸里,吃完后把饭丢到狗盆,家里的狗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结果有一天,狗子生病没有吃,米饭原封未动,被大人发现了,金启范被叫到狗窝前对着狗盆反省。金启范贼喊捉贼,面不改色道:“天啊这只狗竟然敢偷吃家里的米饭,还挑食!不吃生的!还学会用电饭煲了!” 就连沙鸣,也分享了小时候如何用水淹火烧物理破坏三种方式捅了三个蚂蚁窝,害一群蚂蚁无家可归的故事。 可怜岳佳客,一时编不出故事,急得抓耳挠腮。他的童年趣事倒不少,但总不能说,我小时候偷爬进机甲内舱,给驾驶员坐垫点火之类的趣事。 要编一个符合该时代该背景的故事,实在太难了! 岳佳客发消息给水长乐:【厉害,太能编了,信手拈来!】 水长乐垂眸。 不是编的。 那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尽管已经算“上辈 子”。 那是他回不去的时光,也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第209章 恋爱学习中 直到聚餐结束, 沙鸣也没喊金叹灯和黄璐一声爸妈。 夫妻二人很懂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愿意循序渐进。 金叹灯表示,会负担起沙老爷子今后所有的医疗费,并帮忙为沙老爷子养老送终, 感恩其对沙鸣的抚养。 金叹灯还对水长乐他们的帮忙表示感谢, 也希望沙鸣以后愿意多和他们走动。 水长乐看着这一幕, 心中感慨连连。 神域构建的基本条件中, 要求寻找沙鸣的身世。沙鸣身上纹路特殊的铜坠,和总裁白月光五六分像的脸, 让水长乐一度以为, 其会按照总裁文套路发展。 比如沙鸣和白月光是真假少爷。 比如沙鸣是流落在外的豪门私生子。 没想到, 巧合之下破获洪二案, 竟然解开了埋藏数十年的滔天罪恶。 沙鸣的身世, 还有无数案件所牵涉被害者的经历, 都让人悲情而愤怒。 好在沙鸣遇到了待他不薄的沙老爷子,好在原生父母健在且通情达理,也算一点缓冲和慰藉。 从山顶餐厅下来,水长乐心底有些发闷。 同坐在车后座的岳佳客哼着歌,见水长乐今夜时不时闷闷不乐,也不多问,而是道:“长乐, 我今天挺开心的。” 水长乐能理解岳佳客的开心, 他们寻得沙鸣身世多靠种种巧合, 对手不见得有此幸运能破解。如此一来, 构建分便拉开距离。 岳佳客见坐在前排的金启范疲倦到小憩, 继续道:“都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如果不是我们的努力, 罪恶或许就被掩埋。虽然其中努力的过程会被一笔概括,但我第一次觉得不是无用功,即便是,我也心甘情愿。” 在神域构建中,构建师的行动若没有两个主角的视角,无论多精彩都不会被记录,不会被计分。 他们一波三折地侦破,或许在导出来的作品里,只有寥寥三言两语,简述他们的努力。 若放以往,功利主义的岳佳客是不愿意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如今他做了,甚至感到满足。 水长乐笑了声,没有附和,看向车窗外的夜色。 是啊,人生大多事情,若都要计较结果,衡量利弊,往往并不开心。 有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爱却爱上,明知是撞南墙仍不愿回头,在旁人看来或许显得痴傻,甚至时过境迁后回看也觉自己荒唐。但至少当下,那一刻,是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心甘情愿的。 “对了,你和总裁进展到哪一步了?”岳佳客好奇道。 水长乐看着手机上芒安石发来的照片——一张在酒店落地镜前故作随意但实则很刻意的摆拍照。 洗澡后湿漉漉未吹干的头发,看似凌乱,实则每一戳头发的方向都精心设计; 松垮地披着纯白的浴袍,领口大敞,系带简洁,但整件睡袍没有一处折痕,捋得极为平顺; 没看镜头的表情,似乎是在看窗外夜色,实则凹出了侧脸最好看的下颚线条。 当然,以水长乐近三十年对爱情一窍不通的情商,未必能看出这些细节,他能一眼确定这是张做作的摆拍照,是因为—— 小芒总用了修图软件。 小芒总用也罢了,却不知道开个收费版,可能不拘小节,可能坚定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给其他企业贡献利润,总之照片左下角占据画面八分之一大小的软件logo十分显眼。 水长乐忍俊不禁道:“怪可爱的。” 岳佳客:??? 怪可爱的是什么进度? == 周六。 季风大世界。 季风大世界是季风集团旗下的综合游乐园,兼具 游乐园、动物园、海洋馆、水上乐园和影城五园一体,是北城乃至华国北部最大的游乐园。 芒安石坐在飞驰的汽车上,心情雀跃。 他已经八天没见到水长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他们便是六年没见了。 芒安石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如此奇妙,会朝思暮想,会魂牵梦绕,会想和他分享生活点滴,会在要见面前辗转难眠,心跳可以快过节拍器的最快档。 所有他觉得浮夸可笑的情绪,都能在他身上一一印证。 在芒安石第十二次对着手机整理刘海时,车缓缓停在季风大世界行车通道。 芒安石和水长乐约在大世界门口见面。 没有去接水长乐,是因芒安石周五临时加了一重要行程,为了不第一次约会就爽约,便连夜赶完工作,翌日下机场让司机直接前往大世界。 只一眼,芒安石便看到半倚在大门灯柱旁的水长乐。 今日的水长乐褪去了上班时的西装革履,换了一套休闲服。白色t恤外搭一件马卡龙绿的衬衫,淡蓝色的阔腿牛仔裤,浑身散发着清新气息。 娇媚的阳光下,男人皮肤白皙,明晰的五官如水墨画般淡雅,却又不显女气。 芒安石听到自己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再度热烈。 他朝着心上人走去,行至一半,却被一群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人堵住了去路。 来人无论男女,全部白衬衫黑西装黑西裤,在这烈日骄阳的天气,让人看着都替其燥热。 芒安石不悦地凝眉,却未发作,因为为首的人他认识。 “芒总大周末还来大世界视察,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乃是吾辈楷模!有您这样的领导,真是我们的幸事!季风集团在您的带领下,必将蒸蒸日上!……” 面前拍马屁拍得滔滔不绝的,正是季风大世界的负责人马西。不过拍马屁只是其附加技能,其本职能力相当出众,上任两年时间便让大世界的年盈利和净利润提升了100和60,因而对其拍马屁的爱好,芒安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享受,也不制止。 不过他今日真觉得此人碍眼! “谁跟你说我来考察的?”芒安石阴郁的神色让大晴天一秒阴凉。 马西脸色一变,他还挺惧怕这位少年才俊的。 马西和芒总的司机是要好的发小,这一点他并未告诉任何人。两人私下经常联系,马西也依靠发小的情报“揣摩上意”,在许多会议上发表了符合总裁意图的真知灼见,上位极快。 今天芒总要来季风大世界的消息,也是司机早几日告诉他的。他还特地让员工这几日加强检修,加派人手打扫清洁,并对所有服务类和表演类的员工进行培训,务必在周六时展现最佳风采。 可他千算万算,却忘记芒总并未告知他要来考察,所以总裁的意图是要“微服私访”,而自己自作聪明搞了这么一出,总裁一定知道自己在他身边有眼线了! 怎么办怎么办? 马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头汗珠滚滚落下, 芒安石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马西。 这人到底有没有眼力劲!还要站在这妨碍我约会? 想法南辕北辙的两人僵在原地,周围一圈“陪同考察”的中层管理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水长乐出现。 “安石?”水长乐早注意到这边的浩大动静,原地等待片刻,见众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便走过来询问。 芒安石看到心上人,周身的冰气一秒散开,整个人像浸泡在蜂蜜般甜美。“长乐,久等了。” 水长乐视线在马经理及一众工作人员身上转了圈,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芒安石 低声回道:“我就想我们两人单独走走,这群人硬要跟着。” 水长乐视线转了圈,一下明白所以然,在芒安石猝不及防间,牵住他的手,快速奔跑起来,一直跑到检票口。 水长乐早已买好双人票,机器一刷,速度进闸,而后坐上刚好停在入门处的游园小火车。 小火车哼着儿歌缓缓前行。 水长乐侧头对芒安石笑:“呐,这不甩掉了,剩下的就是属于我们两人的私人时间。” 芒安石怔怔地看着身旁人。 他其实不喜欢游乐园这类地方。 在他眼里,其属于玩物丧志的存在。而乐园里卿卿我我的情侣,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也会让他陷入道不明的孤寂感中。 然而此刻,他觉得天高云淡,风月无边,人间至善至美,莫过于此刻。 == 小火车绕着整个园区前行。 正是周末,园区人流量极大,初始的每辆小火车全部满员。 小火车经过第一站“休闲娱乐天地”时,无人下车。 水长乐看到停靠点站着一对母女,显然已经等候多时,翘首以盼小火车经过,却未等到空位。 水长乐看着小女孩汪然欲涕的模样,一阵心软,拉着芒安石走下车,让母女上车。 两人在“休闲娱乐天地”中漫步,很快明白为何无人在此处下车。 这片区域主要以餐饮和购物为主,兼具游戏机厅、打枪套圈等街头项目。 一大早,人群首当其冲的肯定是各类主题场馆和大型游乐设施,无人会在这种地方浪费光阴。那对母女或许是来此吃个早餐,或小女孩想要买个吉祥物发箍戴着游览,才会在此停留。 来都来了,也不能打道回府,况且小火车九成九没位置。两人在饮料吧点了两杯黑糖波波奶茶后,来到了游乐街套圈的摊位。 水长乐的视线在堆叠成蛋糕塔的礼物架上停留。 “有喜欢的东西?”芒安石难得开窍,“要什么,我帮你套。” 水长乐:“都行,既然来了,总要带点纪念品离开。” 摊位的套圈十圈一次,一次一百,毫无普通夜市套圈摊的性价比,不过放在任何东西都水涨船高的乐园里,尚在可接受范围。 不同于夜市的套圈摊,其并不直接套住礼品,而是套住造型不一的动物雕塑标的物,标的物对应不同奖项。标的物放置在机械平台上,会左右漂移,大圈旋转,上下起伏,大大增加套圈难度。 芒安石买了十圈,信心满满地出手,最终—— 一圈未中。 芒安石略显狼狈。 水长乐正要找点说辞安抚自尊心脆弱的总裁,却见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又塞了十个圈到总裁手里:“抱歉抱歉,刚才仪器发生故障,不作数不作数,先生您重新来。” 芒安石愣了下,毕竟他们完全看不出有何事故。 当芒安石再度站在抛圈点时,前方的标的物全部慢了下来,若说之前是击电奔星,此刻便是蜗牛慢爬。 刚找到手感的芒安石迟疑片刻,再度抛出十个圈。 结果别无二致——依然一圈未中。 水长乐和工作人员都缄默了。 就在芒总打算采用金钱攻势,即“我直接把礼物买下来”时,工作人员再度递上十个圈:“先生,这是刚才机器故障奖励您的!” 水长乐狐疑地看着工作人员,这是见芒安石一圈未中,心生怜惜?还是乐园有强制游客都能拿到奖品的规定? 事不过三十,小芒总终于在第二十九圈,成功地套住了一只兔形标的物。 芒安石有些尴尬,别扭地看着礼物台:“你先挑一件, 以后我把整个台子都送给你。” 水长乐很认真地走到礼物台前,寻着五等奖的礼品查看。 服务员热情在一旁道:“先生,智能观影眼镜,筋膜枪,智能走步机都是新进的礼品,很受欢迎。” 水长乐愣了下,抬头,看着最顶排:“这些不是一等奖的奖品吗?” “是啊。” 水长乐指着一旁的游戏规则板:“一等奖的标的物是虎头呀?” 兔头标的物是五等奖,虎头标的物是一等奖,水长乐清楚记得,刚才芒安石套中的是兔头。 服务员点头:“对呀。” 水长乐犹豫了下,不愿占他人便宜,退回到套圈区,指着还未清理的游戏台,红色小环套住一只折耳的兔子。 “这不是兔子吗?”水长乐道。 “这是虎头!”工作人员斩钉截铁道。 水长乐茫然了,目光在兔子标的物和工作人员问心无愧的眼神间徘徊。 什么情况?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工作人员指兔为虎? 一分钟后,水长乐心领神会,原来自己和工作人员的眼睛都没瞎,是总裁的光芒让人眼盲心瞎。 无论是调慢到几乎静止的游戏台,一轮一轮送圈,还是指兔为虎,显然是要讨好芒安石,让芒总有愉快心情。 不过看芒安石的脸色,显然已经猜到七八,愉快不起来。 水长乐:“一等奖的物件太大了,游园不便,我还是喜欢精致好带的,就五等奖的奖品,挺好。” 工作人员面有难色,似乎还想争取些什么,被芒安石制止了。 水长乐在五等奖的奖品台看了一圈,看到一样颇为眼熟的东西。他弯下身将其拿起。 ——封面大红色的《恋爱攻略》。 看到水长乐手中书的芒安石,脸上闪过惊慌。 还有什么比自己按攻略行事中,对方却拿到攻略更让人慌张的吗? 芒安石忙道:“这礼品不怎样,换一个吧。” 工作人员听到芒总的话,瞬间也焦虑了。 总裁不满了! 总裁巡视的第一站就不满了! 马经理一定会发飙的! 关键时刻,自己一定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工作人员面带悲壮神色:“这个礼品不会不怎样的!它怎样的!哦不是,我是说,这本书是今年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知名情感博主‘窝虾说’的封笔力作!让人看完秒变情圣!可谓居家好物!送礼佳品!” 水长乐点头:“我也觉得这礼品挺好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何况还是攻略这种干货。” 芒安石:…… 抑郁了。 水长乐拆开书本的封膜,随意地翻阅起来。 芒安石在一旁惴惴不安。 几分钟后,水长乐合上书本,看着芒安石,眼睛很亮,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芒安石双手在背后揉搓,努力组织语言,企图解释自己虽是按书本套路水长乐,但自己的诚意真心却没有作假。 然而下一秒。 水长乐忽然凑近,咬住芒安石手中奶茶的吸管。 就在芒安石不明所以时,水长乐忽然贴近,微踮脚尖,靠在芒安石的肩膀上。 两人的脸颊不经意地碰触,热度胜过头顶的艳阳。 芒安石感觉心脏像灌了助燃剂,横冲直撞要脱离身体。 下一秒,他听到水长乐在耳边轻声道: “《恋爱攻略》第四十七条,无意地使用喜欢人的物品,不经意地身体接触。 实施细则:装作很随手的使用对方用过的物品,比如纸巾、比如吸管。创 造一些不刻意的身体接触,比如在对方游戏时扶住对方,比如求安慰似地将脑袋搭在对方肩膀。” 芒安石喉结滚了滚,全身如被灌了一壶烈酒般发烫。 水长乐继续道:“不过我学不会无意和不经意,所以我是故意的,小芒总给个评价分呗。” 第210章 忘川长明 “我是故意的, 小芒总给个评价分呗。” 芒安石感觉自己像被浸泡在水果罐头里,甜蜜的果瓣将他挤得无处动弹,多巴胺疯狂分泌,他亢奋却不知所措。 许久, 直到水长乐的温热离开, 芒安石依旧回答不出问题。 一旁的两名工作人员早已瞠目结舌。 水长乐佯装叹气道:“看来我这领悟力不行, 表现差得小芒总都打不出分数。” 水长乐看着小芒总焦急忙慌的神情, 愈发感觉有趣,戏精上身, 带点委屈神情:“最差是零分吧, 不能是负分了吧?” 芒安石舌头打结, 半天说不出话。 水长乐没有究根问底的习惯, 看着指路牌上的导航, 像许愿桥的方向走去。 但凡名胜古迹或者网红景点, 都喜欢搞许愿树、许愿墙这类东西,一条廉价的红丝带或者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的铜锁,三毛钱成本卖个十元,却依然有很多浪漫男女愿意为此买单。 净利润如此高,季风大世界自然也不会错过。 季风大世界的许愿桥是仿赵州桥设计,也不知隋匠李春知道自己的桥莫名被赋予许愿桥功能是何心情。 桥上挂着数根长达百米的铁索,铁索上密密麻麻地挂着各种样式的许愿锁, 许愿丝带和明信片。 桥头有个小商铺, 便是售卖这些许愿物的创收小店。 水长乐买了两条许愿红丝带, 将丝带和马克笔递给芒安石。 “小芒总, 许个愿呗。”水长乐笑着道。 芒安石本想说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 也不信心诚则灵, 却不好坏了水长乐的雅兴。 水长乐趴在玻璃台上, 龙飞凤舞写完,起身,看到芒安石一动未动,只一眼,便琢磨出小芒总的想法,调侃道:“芒总,你说古代有个商人,他不信神佛,却大肆建庙造寺,是为什么?” 芒安石毫不犹豫:“赚香火钱呗,宗教本来就是一门生意。” 水长乐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着芒安石。 芒安石回过神,明白水长乐是在调侃他利用他人美好愿景赚钱。 芒安石嘴巴执拗:“有些人总想不劳而获,不付出努力,许再多愿拜再多佛,神明也不会开眼。” “这样啊。”水长乐若有所思状,“所以在许愿桥上许愿,一点效果都没有?” 水长乐叹了口气,假装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的红丝带:“这么说来,我这愿是白许了。” 芒安石忍不住凑过头,想看看水长乐写了什么。 只见红丝带上,端庄的字迹写着 【芒安石和水长乐地久天长】 芒安石沉默了。 片刻,小芒总做出人生第一次自打脸的事情:“其实,许愿也不是全然没效果。” “哦,是吗?”水长乐神色揶揄。 芒安石□□着手上的马克笔:“万物皆有灵。就像这桥,许愿的人多,或许也有了灵力。” “哦这样吗?”水长乐做恍然大悟状,随后疑惑:“可是这桥是现代产物,落成不过年,就算真的开了灵,成了妖或怪,怕也算是襁褓期,灵力可以忽略不计吧?所以许愿就还是没效果。” 芒安石张口既来:“这桥是仿赵州桥而建,也就算是赵州桥的分神。赵州桥距今一千四百多年历史,灵力很足的。” 芒安石胡说八道完,自己都脸红了。 水长乐憋着笑。 也不知道赵州桥认不认自己这个北城分桥。 水长乐将红丝带系在了桥中偏斜的地方。 水长乐学着芒安石胡说八道:“这是桥的0618处,也就是黄金分割线,许愿带绑在这,实现 可能最大。” 说罢,两人向桥下走去。 快到平路,芒安石忽然顿足,让水长乐原地等自己一会。 水长乐注视着对方的身影。 芒安石跑回桥另一头,片刻后,手里拿着一条许愿带,将带子系在水长乐刚才的绑带处,而后回到水长乐身边。 水长乐打量对方一眼,见对方似乎没有要分享愿望的意思,便也不多问。在个人隐私上,他从不爱究根问底。 水长乐看了眼时间,已过入园高峰期,返程的小火车即将到达休闲娱乐天地,便拉着芒安石朝候车点走去。 临近候车点时,芒安石忽然发力,将人拉了回来。 水长乐顿了下,不解地转身,以为芒安石还想继续呆在休闲区。 “是满分!”芒安石肯定道。 芒安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长乐,像看着万水千山,秋月春风,是全世界的美好。 水长乐怔了下,看了眼蓝天上飘动的流云。 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淡淡的几缕流云像是被拉碎的棉花糖絮。 棉花糖飘啊飘,最后汇成了一个爱心。 == 游园小火车缓缓前行。 下一站是“激情天地”,以户外刺激性项目为主,包括断轨过山车、4d过山车、垂直过山车等体验感各不相同的过山车,全华国最高的跳楼机等,以及今年新增的空中飞人。 整个园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没有一刻停息。 水长乐坐在小火车上,看着最近的空中飞人项目。游客被机器提升到高空,而后拉绳被弹出,左右摇晃,上下颠簸。 水长乐只看了两眼,都共感了上方的人,耳边隐约听到风的呼啸声。 水长乐拉回视线,才发现并非风声,而是芒安石忽然急促的呼吸。 水长乐心下了然,逗趣道:“那断轨过山车挺有意思呀。” 耳边的呼吸又急促了些。 “还挺想试试的。”水长乐假意道。 水长乐亲眼看着芒安石脸色“唰”地变白,而后露出“舍命陪君子”的神色:“你喜欢的话我们就上去一趟!” 水长乐眨眼。 看得出来,在不喜欢过度刺激肾上腺素的准则上,小芒总和芒老师保持一致。 水长乐也和芒安石保持一致。 水长乐笑笑:“不了,这种热门项目游客太多,排队都要一小时,太浪费时间了。” 芒安石看着水长乐,对方刚才看路过的“空中飞人”时,眼神明明很“热切”。况且他们有券,根本不用排队。 他真的好体贴,一定是察觉我害怕。 他真好。 == 小火车经过“激情天地”“萌宠出没”“梦幻神话”等区域后,停留在“酆都夜话”。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以“鬼”为主题的游乐区。 水长乐不喜欢刺激肾上腺素的项目,但喜欢鬼屋,因为作为坚定的无神主义者,他根本不相信鬼的存在。 “这里人少,坐了一路腰有点酸,下来走走?”水长乐提议道。 芒安石点头。 下停车点二十多米远,便有一间主题场馆《忘川长明》。 “进去走走?”水长乐问。 《忘川长明》,顾名思义就是走地府。 水长乐之前也去过不少地府题材的鬼屋,但大多都是摆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雕塑,或者地狱十八层场景的模型,粗制滥造,乏善可陈。 季风大世界在场馆布置上诚意满满。 一进门,便可见脚下一条led光屏的河流,河中流水潺潺,偶有几缕白烟飘过,似是冤 魂游荡。 缓步向内,灯光渐渐暗下。 水长乐感觉到身旁人的手似乎有些冰凉,侧头,发现芒安石面无表情。 他一时琢磨不透,同样作为无神主义者的芒安石,是怕鬼还是不怕鬼。 “小芒总,你会保护我吗?”水长乐忍不住调戏道。 芒安石看着前方灯火忽明忽暗,又侧头看了眼身旁人温柔晶亮的眸,点头。 芒安石的表情很认真,有一刻,水长乐忽然有些恍惚。 “安石,如果我是一只鬼,你会怎样对待我?”水长乐不由自主问道。 “鬼?”芒安石很严谨,“我能看到你吗?” “重要吗?” 芒安石点头:“重要啊,如果我能看见你,我肯定还是会喜欢你,然后在和你的朝夕相处中爱上你。” “那如果看不见我呢?” 芒安石看着脚下流淌的忘川河。“那我大概会觉得,心中缺了一块无法修复的漏洞,好像措手可及就能填补,却总摸索不到。” 水长乐看着昏暗灯光下的男人,一时摸不清,恋爱水平lv0的小芒总,到底是在《恋爱攻略》外,还背了一本《情话语录》,亦或都是真心话。 忘川河码头到了,一艘行船停在前方,摇浆人邀请两人登船。 说是划船,其实下方有两行轨道,周边的河流依旧是led光屏,“河两岸”同样用led光屏轮番上演地狱十八层的景象。 水长乐和芒安石对这般小打小闹无动于衷。 “安石,假设这个世上真有鬼,如果我是一只鬼,你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助我轮回转世,二是让我呆在你身边,永远放弃轮回,你怎么选?”水长乐忍不住问道。 芒安石盯着忘川水思索两秒,商人利益最大化的思维给出第三选择:“我会让你在我身边一辈子,然后在我生命垂危之际助你轮回,一起转世投胎。” 水长乐愣了下,随即补充道:“忘了说前置条件,就是我只有一年时间能轮回转世,如果我在人间超过一年,就永远无法进入轮回道。这种情况下,你如何选?” 芒安石低着头,嘴唇微抿,半晌,看着水长乐。 “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么残忍的选择?” 水长乐看到男人眼睛里似有湿润,别过脸,轻声道:“一道恋爱选择题嘛,情侣常玩,增进情趣。” 芒安石沉默许久,开口道:“我是一个普通人吗?” “嗯?” “在这个选择里的我,是一个普通人吗?” 水长乐抿抿唇,不是,你是捉鬼师。 “应该,也算普通人吧。” “那我选择一,助你轮回转世。”芒安石轻声但坚定道。 水长乐扬眉,这很不符合霸道总裁的选择,毕竟总裁文的经典名句包括“女人,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为何?”水长乐忍不住问。 “如果我真的爱你,怎么可能让你变成无法转世投胎的鬼?我能陪你百八十年的岁月,但之后的路呢?我又没法守护你今后漫长岁月。爱从来不是自私的占有,更不能以爱的名义毁掉一个人。”芒安石认真道。 那一刻,水长乐的眼前不再是小芒总,而是那个眉宇间总有薄薄愁绪的芒安石。 捉鬼师芒安石。 水长乐忽觉心底堵得慌,恨自己为何自找虐问这问题。 “不过你投胎转世后,我也可以去找你啊。”芒安石忽然道。 水长乐的思维还没回归,脱口而出:“你怎么找到我。” 芒安石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桥,忘川河上,应是奈何桥。桥上有孟婆,分发孟婆汤。 “不喝孟婆 汤不就好了。” 水长乐:“怎么可能不喝孟婆汤呢?” “神啊鬼啊,都是由人变成了的,多少都保留着人性。只要有人性,便有欲/望,自然有对付的办法。砸个金山白银堆,鲜有人不动心。即便不贪财,总也贪点别的,比如爱,比如色等等。只要有欲,便有对付办法。 退一万步讲,即便对方真的断绝七情六欲,那也可以从周边的鬼下手,收买人心,逐步渗透,潜移默化影响。到时候不过是不喝一碗孟婆汤罢了,轻而易举。” 水长乐看着一本正经分析的芒安石,忽然哑言。 事实证明,总裁除了恋爱技能不在线,其他能力都在线。 水长乐怀疑对方进入地府后,会在地府搞职场pua,地府996,甚至可能会兴风作浪到让地府紧急成立反贪小组自查。 芒安石认真问水长乐:“反正就算你投胎转世,我也认得出你。这个答案几分?” 水长乐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只可惜,鬼没有轮回,彻底消失了。 而那个世界的芒安石,孤身一人到白发苍苍。 捉鬼师安石没有小芒总的思维,必定会喝下那碗孟婆汤,前缘散尽终成空。 “满分。”水长乐轻声道。 船至奈何桥,两人被迫一前一后和npc互动。 水长乐看到桥墩下坐着一鬼怪npc,本以为是要互动,再细看,原来是扮鬼的工作人员带薪摸鱼,上班时间躲隐蔽处打斗地主。 水长乐想到什么,走下奈何桥,“淌”过忘川河,来到工作人员身边。 桥上。 和孟婆互动完的芒安石左等右等,也不见水长乐身影。 一工作人员告知,其已经先行去下一段路了。 芒安石神色略迷茫,点点头,走进黑漆漆的走道。 走道阵阵阴风,四周的金属链子哐当作响,头顶时不时有“小鬼”探出脑袋,发出狞笑声。 芒安石莫名有些焦躁。 下一秒,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芒安石转身。 “鬼啊!”芒安石一退三米远,头也不回向前跑。徒留水长乐在原地。 水长乐摘下脸上的面具和假发,这是他刚心血来潮,找摸鱼的工作人员借的。 半分钟后,逃跑的身影又跌跌撞撞跑回来,芒安石想起鬼怪所穿服饰和水长乐一模一样。 水长乐揶揄道:“说好的投胎转世也认得我呢?” 芒安石没有回答,猛地搂住水长乐,而后将人死死按住,似乎要揉进怀里。 很久很久。 久到路旁木桶里的血骷髅已经机械性地探出四次,久到头顶呼唤“拿命来”的獠牙鬼已经放话了八次还无动于衷。 等到芒安石放开水长乐,水长乐还想调戏“小芒总这么怕呢”时,却听对方道“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了,拜托。” 地道里的风很冷,芒安石的眼睛乌黑透亮,水长乐在那焦急的神色里,听到了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声音。 两人十指交握地走出阴间道,再未分开。 刚出《忘川长明》,烈日让人睁不开眼睛。 似乎是为了缓解地府走一遭的阴气,不远处人声鼎沸,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围人。 两人凑热闹地走过去,原来是一场求婚策划,男人正单膝跪地,捧着一大簇红艳玫瑰,向穿着鹅黄连衣裙的女孩求婚。 玫瑰鲜嫩欲滴,女孩也如玫瑰般含羞带怯。 水长乐心道,能在游乐园的鬼主题区求婚,倒也是一种本事。 可能提前看透婚姻的本质,结婚是鬼使神差,吵架是疑神疑鬼,出轨是心里有鬼,若 白头到老是白日见鬼,若离婚收场是后悔当初鬼迷心窍。 水长乐侧过头,想和芒安石吐槽,侧头,却见芒安石专注地看着求婚场景。 水长乐竟从那目光中,隐隐看出几分羡慕。 水长乐:…… 小芒总的思维,真的很难猜啊。 水长乐想着,四处张望一会,让芒安石站在原地等自己一会。芒安石以为水长乐去洗手间,点头。 十五分钟后。 求婚的新人和看热闹的人群都已退场。 艳阳高照,芒安石没等到水长乐,陡然不安。掏出手机正要拨打,就见淡绿和着浅蓝的身影朝自己跑来。 还没等芒安石问“去哪这么久”,就见水长乐递了个东西到自己眼前。 那是一颗巨大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花骨朵。 布艺制品。 光花杆就有保温杯粗细。 两片棉绒布包裹的硬挺叶子一晃一晃,颇为可爱。 水长乐将玩具塞到芒安石手里。 “送你的,虽然不是新鲜的玫瑰,但那份真心是一样的。” 芒安石愣住,片刻,看着手中的玫瑰花,又看着水长乐的笑脸,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日丽风清,芒安石却感觉那名为心动的火海,被风吹得绵延百里。 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玫瑰花杆上有一白色按钮,应该是开关,按下后玫瑰会盛放。 芒安石按了一下。 玫瑰盛开了,但并非花团锦簇,而是冒出了一面目可憎的僵尸脑袋,眼珠脱落脑袋碎成西瓜那种,还发出诡异的笑声。 芒安石呆住了。 水长乐:…… 他刚去的《湘西赶尸》主题馆间隔的纪念品商店。 他错了! 他就不该以为鬼主题的纪念品店贩售的是普通玫瑰花玩具! 第211章 末世惊魂夜 “抱歉, 我不知道玫瑰玩具是这情况。”水长乐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僵尸玫瑰在持续一分多钟狞笑后,花瓣缓缓阖上,重回一朵静悄悄玫瑰的状态。 芒安石捧着大玫瑰, 从震惊中缓过神, 片刻后开口道:“挺好的, 就算到世界末日, 变成僵尸,我也依然爱你。” 水长乐不可思议, 小芒总恋爱技能进化得那么快吗?情话张口既来?如果是他, 大概会以为这玩具代表着“我可能是脑子被僵尸吃了才会爱上你。” 芒安石捧着玫瑰花玩具, 和水长乐并肩而行, 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芒安石坦荡大方, 神色里甚至带点得意。 水长乐感受到小芒总的嘚瑟, 哭笑不得,就……怪可爱的。 《奈何长明》旁边是《末世惊魂夜》场馆,属于加入大量互动元素的密室逃脱游戏。 水长乐看着场馆外大屏上比圈钱大片精致百倍的特效,笑着问:“如果末世来临,你会保护我吗?” 芒安石没有很快回答,而是看着荧幕里丧尸追逐的景象,片刻后低沉道:“会。” 水长乐一怔, 芒安石过于认真的神色, 不知为何, 让他有些心慌。 两人进到场馆, 通过一条脚下飘着尸体的铁索桥后, 看到了第一个游戏npc。 穿制服的npc小哥看着面前两人, 向来对自己容貌自信爆棚的他, 忽然有了容貌焦虑症。 缓了一会,npc小哥开口:“幸存者基地不养闲人,你们需要证明你们的实力。或者,从基地外猎取十枚晶核,或者,回答出智者之题。” 水长乐征求芒安石意见后:“那先试试智者之题吧。” npc小哥缓缓道:“基地内有一条大河,大河两端有两栋建筑,异能者研究院和异能者工会,二者密切关联。如今,基地外情况告急,需要加强研究院和工会的联系,基地领导人决定,在二者之间修建一条大桥。已知,河流宽两百米,异能者研究院和异能者工会的横向距离是三百米,请问如何搭建大桥,才能让异能者研究院步行至异能者工会距离最短?” 小哥说罢,见对面两人都蹙眉,神色不禁得意。 帅哥又怎样? 智力不好也白搭。 npc小哥扬起嘴角,继续补充:“桥不能斜着建哦,必须是直的。” 这道题,至今来场馆的所有人第一回答都是斜着建,被告知桥不能斜建后,无论如何建桥,都需要在桥上走两百米,在河岸走三百米。 小哥看着两人愈发压低的眉心,笑容逐渐灿烂。 片刻,芒安石开口了:“为什么不直接把工会乔迁到研究院旁边,有什么不能动土的特殊原因吗?” 小哥:“啊?没,没有。” 芒安石:“那问题大了,真有这么迫切,远水救不了近火,建在隔壁不比建在两岸便捷?再者说,建个建筑不比建两百米长的桥梁工期短,造价便宜?” 小哥:…… 小哥一脸不要在这种问题上纠结的表情:“就……基地领导规定必须造桥。” 芒安石锲而不舍:“那问题更大了。说明基地领导要么是脑残,要么利用工程建设收受回扣,中饱私囊。都末世了还让草包领导,人类要完。” 芒安石最终下结论:“这种基地,不呆也罢,丧命更快。” 小哥:…… 心好累,救救我!救救我! 水长乐收到npc小哥的求救信号:“这场馆游客量一直居前,或许游客就喜欢弱智npc设定,自己代入主角后方能有智商碾压感。” 小哥:…… 你是怎么顶着那么温柔美好的脸,说出如此残酷冰凉的 话。 npc小哥没被安慰道,芒安石却被说动了。水长乐一席话,既解释了游戏设定的原意,还暗示弱智设定对盈利增加有助力。商人可最喜欢听这了! 水长乐看向从意气风华变得焉焉不振的小哥:“可以答题了吗?” “嗯。”小哥有气无力。 水长乐:“既然不考虑工程造价,那么就建一条宽三百米,长两百米的桥,便可以从异能者工会斜着走至研究院了。” 诶? 小哥呆住了。 开馆至今,无人回答对这问题,小哥最享受的瞬间便是游客绞尽脑汁后答错,自己公布答案,游客恍然大悟的瞬间,有种智商碾压的快乐。 因为无人答对,所以所有人都不能通过智者之题进入基地,只能去基地外猎取晶核。 毕竟,进入基地是游戏的终点! 你越过过程直接到达终点,游戏还怎么继续! 芒安石略带不耐:“可以进入基地了吗?”说着,指了指小哥身后花纹繁复的中古铁门。 小哥欲哭无泪。 这大门,其实就是出口啊! 尴尬在空间内弥漫。 好在主管在监控内看到一切,急忙从员工休息室找了件具有主题特色的服饰,随手一套,通过暗门来到三人身旁。 主管捏着一口做作的翻译腔,很是投入角色道:“不好意思,冒险者们,因为近期基地物资紧缺,进入基地的门槛被提高了,想要通过智者之题的方式进入基地,需要回答三个问题。” 主管为自己的智商点赞。 以芒总的聪明才智,和身旁青年睿智模样,再答对一题也非不可能。他直接将门槛提高到三道,双保险! 芒安石略显不耐烦:“你说吧。” 主管自信道:“你要用什么方式,把你的头转180度!” 这道题是上次部门团建时,新来的员工提出的,当时所有人想破脑子都未猜出。 “记住前提,你是一个没有特意功能的人,也非外星人、丧尸等特殊物种,也不是死人。”主管主动地帮忙排除几种可能,是当时大家想出的答案。 芒安石脸色不是很好。 主管有些得意:“要能当场做出转180度才算数哦。” 芒安石:“这也叫问题?” 主管:“啊?” 芒安石将头向右转了九十度,而后缓缓向左,转至左侧九十度。 随后,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主管。 主管嘴角微微抽搐,若非答题成功,剧情就无法继续,他此刻一定会将自己同马西取经的《马屁精大全》背诵一遍。 “呵呵呵呵。”主管采用当我不知说什么我就笑的方式搪塞,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主管咳嗽一声,继续道:“第三题,有一对男女朋友一起去吃披萨,男生食量大吃了五分之四,女生只吃了五分之一,最终,男生比女生多付了八十元。请问,这个披萨多少钱?” 主管紧张地看着芒安石,双手交缠在身后,十指相互□□。 芒安石顿了一会,看向水长乐,征询意见般问道:“这题是不是条件不明?” 水长乐点头。 主管愣神。 水长乐:“我猜设置这道题的用意,是想考察人际交往中的情商?一般男女朋友出去吃饭,并不会按照饭量比例去算钱,男生付八十,这个披萨便是八十元。但如果这对男女就是坚定的aa制执行者呢?就是有生活中的分毫都要分清的习惯呢?” 主管:…… 水长乐认真道:“作为末日里进入基地的题目,有点太小儿科了。” 芒安石附和:“你们这些题 真的不怎么睿智,别叫智者之题了,建议改叫愚人之题。” 主管哑口无言。 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芒总进入“基地”。若真放行吧,让芒总从入口进来,没任何体验就从出口出去,他这场馆估计也要整改了。 主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从主管来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npc小哥忽然硬气:“答得上来了不起?我把守基地大门,我的大门我做主!不让你进就是不让你进!给我滚去收集十个晶核。” 说罢,指了指右侧方通往正厅的路。 其实从主管出现,水长乐和芒安石便猜到,所谓进入基地其实就是离开场馆。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确认对方仍有雅兴游玩,便朝小哥点头,“好”,而后并肩迈入长道。 npc小哥看着两人背影。 修长挺拔,肩宽腰窄,双腿笔直,似竹节般高挑,似明月般清朗。 自己175的身高和瘦鸡般的身材,很容易相形见绌。 可那又怎样? 还不是被我强行镇压了? 小哥春风满面,觉得自己身形两米二。 “主管,这年头对客人就不能太惯着,免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哥朝主管邀功道。 主管的脸色如憋屎一般难看,半分钟后,一字一顿道:“刚才那位,是!芒!总!连马西都要溜须拍马的芒总!” 小哥:…… 小哥登上某乎激情回答:【狠狠地拒绝老板是什么体验?】,而后卑微提问:【嘤嘤嘤,小员工得罪老板后要如何自救?】 == 《末世惊魂夜》的背景,是幸存者想进入异能基地,需要找寻十颗晶核作为准入条件。 夜幕降临时,空地上却不见丧尸踪影,唯有莽莽草丛中一座荒废的古宅,隐约可见人影绰绰。幸存者决定进入古宅猎取晶核。 水长乐和芒安石踏入古宅。 古宅内恐怖音乐环绕,水长乐却饶有兴味的打量起来。 红砖青瓦白墙,雕花木窗桃花,红灯阁楼高粱,融合了潮汕晋中等各风格的建筑特色,一时不知该称创新大杂烩,还是不尊重文化。 芒安石视线放空在白墙上。 他忽然想起《恋爱攻略》第八十九条: 【有恐怖气氛的场所,是增进感情的最好契机!没机会创造机会,有机会一定把握!】 【实施细则:在鬼屋,放映恐怖片的电影院中,当高/潮点出现时,就是最好时机!如果对方表现出害怕,一定要展现你的男子汉气概,让美人为你倾心!如果对方不怕,别担心,反其道而行,嘤嘤嘤缩进对方怀里,激起对方保护欲,同样能增进情感。 (备注:第二条的前提是你长得好看)】 芒安石看着身旁人,心中犹豫。 之前在鬼屋时,因为被水长乐的问题牵着情绪走,以至于忘了《恋爱攻略》中的必杀技。 好在这块区域都是阴间项目,错过一遭还有另一遭。 芒安石看向水长乐。 对方正弯着腰,查看八仙桌上的机关。白皙修长的脖颈十分打眼。 芒安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很纠结,水长乐看起来似乎不怕鬼。 那他是要多此一举的“英雄救美”,还是装作“嘤嘤怪”唤起水长乐保护欲。 == 大厅一墙之隔的琴室,有个人比芒安石更加纠结。 曲星星是场馆里人气最高的女丧尸。 《末世惊魂夜》的策划中有一美强惨角色,生前是当红歌手,长相倾国倾城,气质如空谷幽兰,声音如黄莺婉歌。 末世前,女歌手拒绝无数 大佬、富商和知名度并驾齐驱的艺人,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男友。她心动于小演员满腹诚挚地对她说:“我愿为你奋不顾身,我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你。” 然而末世逃亡路上,第一次遇到丧尸追赶,眼见两人在劫难逃,小男友用力推了她一下,用她的生命换得逃生机会。 她带着恨变成丧尸。 在她还是低级丧尸时,她是行尸走肉,没有思维;机缘巧合,她变成了高级丧尸,恢复了情感意识,发誓要杀尽天下负心汉。 曲星星扮演的便是丧尸女歌手。 她长相出众,丧尸妆也画得又美又恐怖,许多游客体验过《末日惊魂夜》后,都对她印象深刻,再加上角色本身的美强惨滤镜,她成了许多网红攻略专门一书的存在。 按道理,她应该是在玩家体验过程中后期才出现。但刚才,主管从耳麦里通知,芒总来到他们场馆“视察”了,并且作为“基地看门人”的出入馆工作人员表现极差,狠狠得罪芒总。 如今,他们若想保住饭碗,不被扣绩效奖,年终奖不成空,就需要剩下的工作人员力挽狂澜! 曲星星因为平日表现出众,被主管委以重任,临时调任成出场npc。 主管嘱咐:请务必扭转芒总的初印象。 此刻,曲星星紧张得脚都在哆嗦。 丧尸,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嘤嘤嘤! 听着隔壁大厅隐隐传来的声响,曲星星很纠结。 作为丧尸,她到底是要演得很出彩,还是要给老板放水。 演得好,吓到老板,老板受惊不开心,失业! 给老板放水,老板无动于衷,觉得场馆名不副实,工作人员不敬业,失业! 好痛苦!呜呜呜! 做人难!做鬼也难! 曲星星抓耳挠腮中,没注意一个身影正朝她靠近。 等她看到地上油灯映出的影子,吓得往后连退数步,嘴上囔着“鬼啊鬼啊”! 水长乐:…… 他只是解开八仙桌的机关,打开了橱柜后到琴房的暗道而已。 这明明是丧尸装扮,却喊着鬼啊鬼啊的女鬼是什么情况? 莫非这是一个末世加神鬼题材的综合场馆? 丧尸王大战阎王爷? 水长乐发散思维中,曲星星也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男人。 好看,但也没好看到充满攻击性,像小芒总那般。 眼睛很亮,嘴角自然弯起的弧度很漂亮,最重要的是,整个人散发着如皎月清风般的气质,让她刚刚所有焦躁不安惶恐的负面情绪,全部偃旗息鼓。 曲星星想起自己丧尸女王的职责:“嗷呜!嗷呜!” 原本应该是很有气势,带着震慑的两声鸣吼,却因之前太紧张,嗓子没放开,变成了类似猫叫的撒娇。 慢了一步的芒安石从暗门走进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衣着和妆容都很奇怪,但挡不住妖冶美丽的女人,一脸娇羞地对着水长乐“嗷呜”。 芒安石:??? 在他眼皮底下挖墙脚? 曲星星也注意到芒总进门,更加卖力地摆出张牙舞爪的表情姿势。 下一秒,她看到芒总脚步坚定、面无表情地走到温柔青年的身后,如大虎扑食般拥住男人,毫无语调起伏:“长乐,我好害怕!” 曲星星:…… 比 “到底要让老板怕还是不怕”更难的题目出现了,那就是—— 老板到底是害怕还是不害怕? 第212章 正式名分 “长乐, 我好害怕。” 水长乐感受到背后忽然的温热, 以及耳畔轻痒酥麻的呼吸。 水长乐内心复杂。 小芒总,你是如何用电子书阅读那般没有语调起伏、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说出“我好害怕”的。 水长乐表示,对你的虚假视而不见配合你演出, 有难度。 最终, 水长乐用同样电子音的语调道:“不怕,我在。” 扮演女丧尸的曲星星沉默了。 莫非, 世界真开启末世模式了? 只是这末世没有丧失,没有异种, 而是人类的感情都被抽离了? 陷入迷茫的曲星星, 忘记了自己身为“丧尸”的职责,呆呆站立原处, 直到水长乐忍不住道:“我们是从你这获取晶核吗?” 曲星星看着眼前人自带缱绻温柔的眼,不由自主道:“啊, 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道具递给对方。 完成一系列动作后,曲星星才回过神, 瞬间抓狂。 天啊我在干什么? 这里还需要一大段互动, 玩家才能获得晶核。 嘤嘤嘤, 可不可以把晶核要回来? 水长乐没能听到女丧尸的心声:“你这造型蛮特别的, 有种克鲁苏风。” “大家都夸很亮眼。”曲星星转瞬忘了抓狂,开心道。 不知为何,盛赞过她的人千千万,唯有面前的青年让她心花怒放。 “是挺、用、心、的。”芒安石一字一顿道, 那声音像是边嚼柠檬边发出来的, 老远便能感到一股酸涩。 曲星星情商一时没跟上:“谢谢领导夸奖!” 曲星星说罢, 才发现自己露馅了。 领导暗中考察,自己却准确认出领导,这就和皇帝微服私访,地方官员列队欢迎;纪检暗中成立调查组,贪官上门送金条——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下一步就要掉脑袋啊! “你每天画这样一个特效妆需要多久?”水长乐有些好奇。 曲星星还在沮丧中,心直口快道:“化妆三小时,卸妆一小时,这时间还不算在八小时工作制中,你说一天除去工作剩下十二小时,再扣去睡觉和通勤,哪还有多少个人时间?难怪大龄青年一堆。” 曲星星说罢,再度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老板面前诉苦了! 虽说《职场绿茶上位攻略》中,有教导社畜如何“茶言茶语”和老板诉苦,以此获得升职加薪机会。但天地良心,她没这意图!况且她的表述纯抱怨,不含茶多酚。 就在曲星星想好下班后上八五同城找工作时,芒安石开口了:“化妆时间没算在工作时间里吗?” “啊……是……是的。” 芒安石点头:“回头我和马西说下,上班时间包含为工作所必须的筹备,或者缩短上班时间,若不行,化妆时间按工作时间算薪酬。至于化妆方面,园区会聘请国际的特效化妆团队来指导如何保质同时提速,也会请好莱坞级道具团队指导,如何用快速便捷的道具代替每日重复性的工作。” 曲星星瞬间被喜悦淹没,看芒安石的表情如看再生父母。 芒安石继续道:“至于大龄单身问题,集团以后定期会举行联谊活动,几个版块的单身青年可以互相交流下。如果集团内都看不上眼,我再让工会和其他企业联系,怎样?” 曲星星:“老板英明!” 芒安石:在长乐面前抱怨大龄单身,这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以为长乐年纪大自己就有机会?长乐名草有主了不好意思,长乐喜欢年纪小的!比如我! 水长乐不知霸总奇葩的脑回路,只惊讶于芒安石忽然转性。 说好的芒扒皮,万恶的资本家呢? 忽然化身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这一百八十度转变也太突兀了。 两人继续通关密室。 然而在茶室遇到新一个“丧尸”时,对方没有面部狰狞地嚎叫,而是一上来就递上一颇有厚度的笔记本。 “老板!这是我在季风大世界两年,对园区各个版块的看法,不足方面的改进意见,以及可以创新的点子。” “丧尸”青年名叫陈答案,季风大世界开园时,其正好大学毕业,一毕业便来园内工作。 从机器维修到宣传策划,从npc扮演到巡游治安维护,其可以算是乐园基层人才。 他对乐园感情深厚,有无数改进想法和创新点子,可惜接触不到乐园高层,反馈给主管,主管属于典型故步自封人格,只觉他都是无稽之谈。 刚才在耳麦中,他听到星星姐嚎叫,说老板平易近人,对员工嘘寒问暖等等,让陈答案看到希望。 传说中季风集团当家人芒安石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形象,果然是对家塑造的! 自己的“纳谏”之路,终于要遇上“明君”了吗! 陈答案满是期待地看着芒安石。 芒安石:??? 不是,他就想和水长乐好好约会,这人搞成员工大会是想干嘛? 一旁的水长乐也恍然大悟。 原来芒安石刚才是以小博大,塑造自己在基层员工中的亲民形象,转移矛盾同时,还能让员工对企业有归属感和认同感,工作更加卖力。 三个人,三个频道,站在一起便是一部默声电影。 最终,水长乐接过本子。 翻看几页,水长乐眼前一亮。 这中间很多意见,都直击游乐园痛点,必须是基层员工在一个岗位长年累月后才有的感受经历,绝非些管理层空中楼阁胡说八道。况且其解决意见也非天马行空,颇有可行性。 “厉害嘛。”水长乐由衷道。 “没有没有。”陈答案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就是季风大世界里一颗小螺丝钉罢了。” “不要妄自菲薄。”芒安石忽然开口。“再说,真是螺丝钉又怎样,企业从来不缺高屋建瓯之人,缺的就是勤恳的螺丝钉。企业是一台机器,缺了一两个部件或许还能运行,但缺了三四个呢?机器就废了。所以不要觉得自己的岗位没有价值。” 陈答案拼命点头,看芒安石如同看到再生父母。 水长乐心下啧啧,不愧是芒扒皮,几句虚话就收买人心。 芒安石接过水长乐手中的本子,翻看片刻,肯定了其中部分建议,又圈画出其中不足,说得陈答案心服口服,钦佩不已。 陈答案:能在这般领导能力卓越又谦逊有礼的领导下工作,真是三生有幸。 水长乐:小芒总除了霸总恋爱脑,业务能力还是在线的。 芒安石:让水长乐夸你厉害,我要让长乐见识一下什么叫能力吊打。 == 其他员工听闻老板“怜贫恤苦,心慈好善,广纳民意”,心潮澎湃,导致芒安石之后的密室逃脱之路,彻底变成了“领导员工亲切见面慰问大会”。 书房。 教师丧尸:“领导啊,我在季风两年了,但看不到前景,很迷茫,怎么办?” 芒安石:“首先,迷茫这事只能自己解决,心中有目标、脑中有想法、态度有端正、生活有积极,自然就不会迷茫,不要陷入自我消沉的怪圈然后责怪周边环境。” 教师丧尸:啊? 芒安石:“其次,在季风看不到前景,你就要反思你的职业规划。你现在是一个场馆的基层员工,如果这个场馆没机会,你是否想去其他版块轮值,晋升场馆管理?还有整个乐园的管理层,我记得每年也都是有内部晋升竞岗的,你可以主动争取。如果你对拿下马西的位置没兴趣,季风集团那么多产业都有内部调岗轮值机会,天高海阔你却说没地方飞没地方游?” 教师丧尸:“芒总我错了!我一定努力反省!自我提升!” 卧室。 老头丧尸:“领导,我中年失业,以前学的技术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只能从事底层体力劳动。当然,我很感谢季风收留我,但看到别人意气风华,自己还在为温饱奔波,觉得很对不起妻儿!” 芒安石:“既然觉得对不起,就要去寻求突破和改变,自怜自哀有什么意思?技术跟不上时代,就该去学新的,难道还要让时代等你?季风有内部学习平台,员工凭员工号登录,价值几千万的各种课程都可以免费学习。你真有上进心,就别用年龄做借口。” 洗手间。 清洁工丧尸:“老板,我自小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如今哥哥得了癌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芒安石:“季风有员工大病特殊照顾计划,虽然你哥哥不属于计划里要求的上下直系亲属,但若你所说属实,我让工会会长跟进一下。有病该治疗治疗,钱款该申请申请,阳光一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 很快,十颗晶核收集完毕。 其他玩家是大战丧尸收晶核,他们是慰问“丧尸”收晶核。 水长乐:芒总这一招走得高!就费点口舌,名声民心都有了! 芒安石:这群人有完没完了?我惹到谁了?我就想约个会而已! == 从《末世惊魂夜》出来,已过正午。 两人都有些疲倦。 水长乐在“酆都夜话能量”吧,买了些汉堡薯条可乐。 “找个高处吹吹风,浪费一下午,怎样?”水长乐提议。 芒安石点头:“好。”这智障场馆,他也玩得倦了。 水长乐找工作人员询问,“酆都夜话”区域哪里有可以欣赏风景的高点。 工作人员指了指区域中间如同五指山的五座连体巨型雕像,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夹着阎罗王。 那雕像当之无愧审美低点,还让人有巨物恐惧症, “雕像里面有电梯,上方有平台可以赏景。如果喜欢晒太阳,可以到头顶层,如果想挡风,可以到眼睛层,景色同样优美!”工作人员看着芒安石热情介绍。 水长乐:…… 哪个人才想出的设计。 最终,他们也没骑在阎王爷头上大吃大喝,而是透过阎王的眼睛看风景。 阳光和煦,暖风轻柔。 水长乐打开食品袋,q版黑白无常跃然在包装纸和纸杯上。 园内提供的主题食物尚有人性,只把创意停留在包装上,内里还是普通汉堡可乐,没有真的制造出阴间料理。 芒安石鲜少吃这类垃圾食品,但今日莫名觉得食物顺眼。 刚吃了一个汉堡垫肚,芒安石看到右手边,占据阎王爷另一只眼睛的小情侣正互喂薯条。 芒安石拉回视线,盯着桌上的薯条发呆。 下一秒,纤细的手递了根薯条到自己嘴边:“需要番茄酱吗?” 芒安石顺着白皙手指,看到水长乐笑意盈盈。 “不,不用。”芒安石倏地有些结巴,一口叼过整根薯条,随后不由后悔。旁边的小情侣,都是在对方手上吃完薯条的。 芒安石味同嚼蜡地吃完薯条,抬头,却见水长乐咬着吸管看着自己。 “不礼尚往来吗?”水长乐问。“我要番茄酱。” 芒安石愣了几秒,才手忙脚乱地撕开番茄酱包,而后为难地发现,餐厅没有配送碟子。 水长乐:“不那么讲究,随便挤在汉堡纸上就行。” 芒安石将沾满番茄酱的薯条递到水长乐嘴边。 水长乐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一点点地从薯条顶端吃到尾部,最后轻舔了下沾到番茄酱的手指。 芒安石只觉指肚瞬间被电到,像碰触到十万伏特,电流从手指蔓延到四肢脑袋,整个人昏昏沉沉。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一瞬间比番茄酱还红的脸蛋,忍不住想调戏,忽然听到芒安石低低说了句:“我死了,被电死了。” 水长乐:救命,真的好可爱! 隔壁情侣起身离开阎王之眼,心里咆哮:被比下去了! 吃过午餐,两人没再逛场馆,就坐在高台上吹风,偷得浮生半日闲。 “安石,等到冬天,我们一起看初雪好吗?”水长乐道。 芒安石愣了下,“好啊”。 “找个周末,我们一起去吃九宫格火锅。” “嗯?好。” “炎夏已过,明年夏天时,我们去海岛度假吧?” “好啊。” “最近不知道有没有新电影,我们晚上都不加班时,去刷几场电影?” “可以。” …… 水长乐努力想着明星芒安石《情侣间100件共同完成的小事》,还有和教师芒安石零零碎碎的成年约定。 “安石呐。” “嗯?”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 名分?芒安石没反应过来。 水长乐认真地点头。 上个世界里,他答应过芒安石,成年之后,就给彼此一个正式名分。 只可惜芒安石没等到他成年。 “是我自作多情了。”水长乐假装受伤的神情,“我还以为芒总约我游玩,是想和我交往,原来依旧只是包养对象啊。” “不!不是!”芒安石焦急得唇齿打结,“是男朋友!正式的!” 天上的薄云慢慢聚拢,化成一只白鸟,在水长乐心间煽动着翅膀。 “好的小芒总,不,男朋友。” == 夜幕降临。 游乐园内灯火璀璨。 水长乐:“起风了,周末人流大这么大,北城交通又拥堵,太晚离园估计会堵车,我们早点回去吧。” 芒安石面露犹豫:“要不再等等?”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为难的神情,优秀的记忆力很快唤醒了一段话—— 【恋爱攻略第四条:浪漫的仪式感,创造特殊回忆 实施细则:在一个浪漫的地方,比如游乐园,找一个浪漫的时机,比如烟火大会,做一件浪漫的事情,比如送对方心仪的小礼物,让对方铭记于心……】 其他人送的心仪小礼物,多是玫瑰花,钻戒等,霸道总裁必定是大手笔操作,莫说这还是总裁自己的游乐园。 水长乐忽然有些担心,对方不会打算来个“用烟花打出你的名字”,或者“花车巡游队伍集体祝总裁白头偕老”之类的操作吧? 想想原书中,追妻火葬场后期的霸总的确有很多融合了土味浪漫、社交尴尬的求爱操作。芒安石虽说远比霸总清醒,但终究被灌输了霸总世界的逻辑。 水长乐如今对感情的态度很简单,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是属于两个人的小确幸,也是两个人的隐私。 任何人都不能指手画脚。 也无需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我们回去吧。”水长乐道。 芒安石恋恋不舍。 水长乐暗示道:“尽信书不如无书。” 芒安石仍旧失落。 水长乐叹了口气,靠近芒安石,轻轻地在晚风吹凉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见芒安石无动于衷,水长乐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微微挤入唇缝中。 芒安石全身僵硬站立原地。 水长乐心中暗叹:小说里的霸总不都是身经百战,没事就摁在墙上亲得嘴角通红,一夜七次狼,给他一个动物园就能创造出魔兽世界的存在吗? 接吻技术比他还烂是什么纯情设定? 不过,怪可爱的。 水长乐的念头刚冒出,下一秒,就感觉后腰一紧,整个人好似要被揉进身前的温热中。 他能感觉到芒安石急剧起伏的胸膛,还有那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自己脸上轻轻刷动。 舌尖交缠,空气渐渐抽离。 沉重的呼吸融进晚风中,消散在远处绽放的烟花中。 仿佛过了天长地久。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离。 芒安石看着远处的烟花:“看烟花秀吗?” 水长乐:“我以为,这个时候应该回家?” 芒安石仍一脸不解模样,水长乐无奈,踮脚至芒安石耳边:“芒总,我们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交往应该有成年人的分寸了。” 水长乐说得委婉,芒安石却也不是傻子。在和水长乐对视几秒后,迫不及待拉着人走出乐园。 == 北城,季风大楼附近的公寓。 冷色调的卧室,却装着最具暖意的射灯。 黑色天鹅绒的大床上。 水长乐的手指插/入芒安石浓密的发丝间,轻轻地摩搓着。 两人在温柔湿润的热吻里迷失。 芒安石的手逐渐地不规矩,手钻进了白色t恤,却被水长乐按住。 芒安石用欲/望浓重和略带不解的眼神看着水长乐。 水长乐轻声道:“让我来。”说罢,解开芒安石系得端正的领带。 房间逐渐升温,属于人类的理智渐渐退散,只剩下原始本能的野兽,和溢出房间的爱意。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意乱情迷的眼,和被他制止后不知何处安放的手,轻笑一声,双手攀上对方衬衫纽扣。 芒总在穿着方面十分严谨,衬衫纽扣永远系到最上方一颗,充满禁欲和正直感。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衬衫领上白皙的脖颈剧烈吞咽着,解开第一颗纽扣,或许就是解开野兽的封印。 纽扣离开纽门。 下一秒,水长乐陷入一片漆黑。 似曾相识的绿白色小方块在黑暗中狂奔,一边奔跑一边呐喊: “人民有信仰,晋江不开车。关灯大法好,民族有希望……”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13章 老友再聚 寒来暑往, 转瞬之间来到十二月。 水长乐看着窗外落下的细雪, 薄而轻,在空中时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持之以恒地降落,还是给城市铺上了白棉。 今天不用加班, 水长乐正想询问芒安石是否有时间, 晚上一同吃火锅,许久没有消息的小群叮叮咚咚跳出信息。 《素城正义小分队》 【杨聪不吃洋葱:兄弟们!我回北城了!晚上一起聚餐不!我请客!】 【小金是个好警察:请客得真是时候!我这三个月唯一一次不用加班就是今天!】 【岳大帅:必须走起!快跟我说说这几个月的风云变幻!】 【杨聪不吃洋葱:水长乐, 水哥呢?】 水长乐叹气,约会泡汤。 【长乐:ok的】 关掉小群, 收拾桌面, 水长乐刚踏出办公室,手机铃便响了。 是芒安石, 邀请自己共进晚餐。 水长乐叹口气,正想说今晚有约, 忽然想到芒安石和金启范、岳佳客都熟悉,不如也介绍给李杨聪? 水长乐征询了芒安石和李杨聪的意见,双方都答应了。 == 水长乐先去接了芒安石, 开车到安家咀时, 仍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 停好车, 水长乐拨打了李杨聪电话, 对方给他发来餐厅位置。 到达目的地时,水长乐和芒安石诧异地发现,地点竟然是“李大力牛肉店”,他们以前常来之地。 芒安石回忆起两人相识不久第一次“约会”, 便是在这间小店, 原本因两人世界被打扰的坏心情也一扫而空。 临近饭点, 牛肉店店外的桌子已经有一大半都坐满人,生意依旧热火朝天。 水长乐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桌子,却看不到李杨聪的影子。 正想打电话给李杨聪,就见一留着寸头,浓眉大眼的青年从屋内小跑过来,身上没穿熟悉的警服,而是一身休闲衣,围着一卡通围裙。 围裙上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和青年极为硬汉的一张脸,只有诡异感,并无反差萌。 “你这是……”已经能睁眼说瞎话的水长乐也顿了一会,才组织好语言,“脱下戎装化身小厨啊?外搭围裙是现在的潮流新搭配?” 李杨聪笑得爽朗:“不是啦水哥!我在店里帮工,切切牛肉煮煮面啥的。” “帮工?”水长乐惊讶,警察的薪水微薄到有几天假期还要打个临时工吗? 下一秒,水长乐的困惑被解开,店主李大力系着一条同款兔子围裙从李杨聪身后走出:“葱儿,你朋友来了吗?别忙了,快去招待。” 李杨聪介绍道:“这是家父,这间店的店主,我以前有没跟你们说过,我家是开牛肉店的?” 水长乐很肯定的摇头,若李杨聪说过,其又是安家咀人,水长乐肯定会问一句是否知道“李大力牛肉店。” 水长乐:“你只说过,金爷的无名牛肉店,是素城最好吃的店。你一次能吃三大碗。” 李大力佯装怒视李杨聪,那眼神分明是,你在外面有别的爹了? 李杨聪求生欲很强:“素城牛肉店和家父牛肉店完全是两种风味,素城的牛肉汤放红糖生姜,我们家放的是桂皮香叶辣椒,无法比较。” 李杨聪吞吞吐吐说完,见李大力的神色并未好转,连忙补充:“但若一定要强行比较,那我们李家的牛肉吊打素城牛肉一万条街!” 李大力终于满意点头,很有父亲威严的教育儿子:“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别人可以随意比,你必须把我爹的牛肉是全世界最好的牛肉铭记在心!” “yesir!”李杨聪做了个敬礼动作,逗笑了李大力。 李大力看向水长乐和芒安石:“你朋友长得很眼熟,诶!这不是小水吗!” 李大力认出两人。 水长乐颇诧异,毕竟炎夏过后,他就再没来过李大力牛肉店了,没想到每日顾客络绎不绝,李老板还记得自己。 李大力对李杨聪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有混混欺负你老爹,两侠士英勇相救吗?就是这两位。” “我的妈呀!”李杨聪故作惊诧,“原来我们的缘分这么早就注定了!” 李杨聪将两人迎进家里二层。 小店二三层是李杨聪家的家宅,不对外。 因为和水长乐熟络,而芒安石只是间接朋友,李杨聪的热情全用在水长乐身上。 “水哥,你什么时候来素城警局指导下我们工作?现在上到局长,下到派出所民警,一有个棘手案子就来找我指点迷津。我都跟我们局长说了,三院的线索是水哥看卷宗和论文发现的,我就是个跑腿的,这群人还是不死心。” “水哥,你上次喜欢的那家早餐店被企业收购了,开启连锁经营模式,现在推出好几款网红粿,什么柿子粿、海苔粿、奥尔良烤翅粿,有好吃的也有黑暗料理,下次一起去品尝。” “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水哥,我上次看你挺喜欢喝茶,给你带了个小青柑柑普茶。这牌子的青柑是从热带采购的,比其他青柑茶更有甜度和层次。” …… 芒安石看着李杨聪跟只苍蝇般在水长乐耳边絮絮叨叨,眼睛一直黏在水长乐脸上没有离开,心情郁结。他抓住水长乐的手,将手指挤进水长乐的指缝间相扣,又觉不甚满意,狠狠地扣紧包裹。 水长乐似乎没感觉到手部的压迫,依旧和李杨聪有说有笑。 “对了。”李杨聪这才想起一直被冷落的芒安石。“你带的这朋友怎么称呼?瞧我这脑子,不懂待客之道,经常人嫌狗厌,您别嫌弃。” 水长乐看了一脸郁结的小芒总,轻笑道:“姓芒,芒安石,我老板,也是……我最爱的男朋友。” 我最爱的男朋友。 芒安石眨眨眼,感觉这几个字像被裹了蜜,撒了糖,甜到他整个人变成一颗贵妃芒。 == 十五分钟后,岳佳客和金启范赶在约定时间点前到达。 好友重聚,李杨聪十分兴奋:“我必须大展身手,让你们大饱口福!论破案我不如你们,但论做菜,今天必须让你们拜倒在我的围裙下!” 岳佳客十分怀疑:“你确定是拜倒,不是昏倒?” 李杨聪十分有自知之明,嘴上豪言壮语,行动上采取直接到一楼父亲李大力那取大部分现成菜品,自己再到二楼自家厨房炒几个青菜、小炒肉、豆腐煲、小海鲜等家常。 不一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便大功造成。 当然,色香味主要由李大力牛肉店的几道菜式贡献,李杨聪的手艺属于勉强吃不死人的水准。 “来来来,这是我带的素城菊花酒,算是度数不高的白酒,口感醇厚,回甘持久,大家今天都要给我点薄面。”李杨聪举着酒杯道。 李杨聪说起自己这半年的经历。 秘密调查重启后,因为案件牵涉太广,性质太恶劣,素城警局无法自行解决,只能上报省局,最后至中央。 中央派调查组,同g省和素城的警察成立重大案件调查组,李杨聪作为第一发现人,也成为调查组一员。 “我和你们说,那调查组里,不是专家级的高精尖,就是一二等功拿到手软的老经验,我在里面跟蠢兔进了狐狸窝一样。”李杨聪感慨道。 有上方的指示,有些媒体即便嗅到风声,也不敢随意报道。 调查一直低调进行。 同水长乐他们所预想一般,案件最大的难点,便在于当年“死婴”的找回和认亲。 好在如今科技进步,人口信息联网,查找方便,再加上有各地警局帮忙,寻找五百二十六对夫妻和四百六十一名孩子的不可能任务最终达成。 这中间也可谓看遍人间百态。 “我记得有一个叫做林耀的男人,是素城本地人。他和妻子打小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孩子‘死’后不久,妻子也查出绝症去世,男人没有再娶。这次被告知情况后,激动得泪流满面,一直和我们说,这几年无数次有过轻生念头,觉得活在人世间没意义,还好最后选择苟活着。没曾想有生之年还能有牵挂和寄托,感谢老天,他一定要为和妻子的孩子好好活着。”李杨聪道。 金启范:“真好,可能就是冥冥中注定,。” 李杨聪押了口酒,垂眸:“最后检测,四百六十一个子基因中,没有相匹配的。他的孩子,应该是在贩卖前就不幸夭折了。” 桌上一阵沉默。 人世造化无常,上帝关上门,却也未必留扇窗,可能就是间家徒四壁的房。 “还有一个也让人很唏嘘,夫妻都是高知,后来也重新有个孩子。这回匹配,之前死掉的孩子被卖去一个教育资源极落后的农村。安排见面时,小儿子白净聪明有礼貌,十一二岁年纪便懂待人接物,警局女警都妈心泛滥。然后大儿子,快二十了,说话粗鄙,言行举止流里流气,知道原生父母后第一件事是想要教授父亲给他买车。我看到那对夫妻从一开始得知后激动兴奋,到后来询问工作人员,既然对方已经成年,是否可以不用认回?” 李杨聪还想说各种认亲见闻,被水长乐制止了。 “这场大型犯罪,所有被牵涉的孩子和父母都只会是受害者,没有谁是幸运儿。即便像沙鸣般最理想的情况,当年的创伤和父母子女间漫长的空白时光,都无法修复弥补。”水长乐轻叹一声,感受到桌上沉闷的氛围,“洋葱,你就不能说点开心事情吗?” 李杨聪后知后觉。 这次调查对他震撼太大,触目惊心的场景太多,以至于他迫不及待想和朋友们分享,却忘了普通人是无法短时间内承受太多压抑情绪的。 “哎,怪我怪我。不过现在,所有犯罪分子都绳之以法,移交检察院,基本无期起步,也算罪有应得。”李杨聪说罢,想起什么,一溜烟跑回房间,取出一个精致盒子。 李杨聪打开盒子,天鹅绒布上躺着一枚金色徽章。 “公/安部个人二等功!”李杨聪说话的时候手都在抖,“跟做梦一样,还有个集体一等功。” 李杨聪蹭到水长乐身边,五音不全的嗓子唱道:“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水长乐哭笑不得。 芒安石的脸色臭极了,豆腐碰到都能变成臭豆腐的臭。 当着他的面挖墙脚,这人有事吗? 跳过沉重话题,酒过三旬,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除了板着一张脸的芒安石。 金启范本就口无遮拦,如今三杯下肚,便什么话都敢往外讲。 “水哥你是我哥,安石是我兄弟,那以后我要如何称呼安石?嫂子?还是哥夫?” 芒安石看着脸红如猴屁股的金启范:“下周三有场慈善晚宴,伯父也会去,到时候我找他老人家聊聊?” 金启范即便一脸醉意,本能还在:“我错了!你是我哥!你是我的哥!好吗!” 正说着,楼上传来脚步声,众人望去,一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楼上走下来。 “爷爷,你不在房间休息吗?”李杨聪跑过去扶住老人。 老人置若罔闻,无视李杨聪,也无视礼貌和其打招呼的一桌人,扶着楼梯,一步一顿地继续下楼,嘴里念念有词。 李杨聪对众人歉意道:“抱歉,这是我爷爷,老人家十年前脑梗塞,虽然一直有治疗,但还是痴呆了,有时候连我都不认得。” 众人表示理解。 芒安石起身上洗手间,金启范终于没忍住询问水长乐:“水哥,你跟安石,真在一起了?” 水长乐不置可否。 金启范不解:“水哥,你怎么会找这么个男朋友?” 水长乐撑着下巴,用神情表示“有问题吗?” 金启范:“小芒以前在我们兄弟群里,就是典型自大、霸道、不把人放眼里,自带‘在座诸位都是垃圾’的气场。这种人当领导很成功,当爱人简直受罪。” 水长乐看着碗碟里芒安石夹放的牛百叶。 自从两人第一次吃牛杂,芒安石发现自己会多吃几口牛百叶,便会把牛杂汤里的百叶都留给自己。 “不受罪,他很可爱。”水长乐肯定道。 金启范:…… 水长乐这是戴了什么奇怪滤镜? 滤镜可以邪门但不能□□! 等芒安石从洗手间出来,金启范和李杨聪都上下打量着他,企图找到他身上“可爱”的证据。 察觉到视线的芒安石回看过来,目光像暴雨将至时的海面。 金启范和李杨聪急忙收起视线,心道:芒安石一定是给水长乐下蛊了吧? 芒安石正要走回座位,目光被客厅墙角所吸引。 墙角处放着三棵盆栽的发财树,屋主疏于修剪,发财树的枝叶郁郁葱葱,上端顶到天花板,没地方伸展后开启横向发展模式。 当然,吸引芒安石的不是家庭植物野生化培养,而是绿植后墙上挂着的装饰画。 那是一副色彩艳丽,让人第一眼便觉富丽堂皇的绘画,十分低调地藏在绿植后,和朴素的家装格格不入。 “那是唐卡吧?”芒安石道。 “对!”李杨聪本就话多爱分享,酒后更是话痨,“这画在我家二十年了好像,之前《进乡鉴宝》栏目组来安家咀,我都想把它拿去鉴定,被我爸骂了一通。” 芒安石点头:“这副唐卡完成度很高,所绘的释迦牟尼佛佛身的骨骼结构、肌肤纹理、衣饰花座都很考究,足见画师之功底。历经岁月依旧色彩艳丽,说明其用的矿物颜料好。放在如今市场,的确能卖一副好价钱。” 李杨聪兴奋:“真的吗!” 损了芒安石一晚的金启范难得附和:“艺术品眼光方面,安石虽没挂专家名头,但在业内赫赫有名。他都能夸赞的艺术品,那至少值个七位数。” 李杨聪双眼圆瞪,一副被钱砸晕的模样,开玩笑道:“我都想断绝父子关系了,只要能把画卖了。” 岳佳客凑近水长乐,小声问道:“不就是一副画吗?唐卡是什么?” 水长乐解释道:“唐卡是藏族的宗教卷轴画,用朱砂、绿松石、珊瑚等珍贵的矿物颜料绘制,历经百年岁月也能色质稳定,艺术价值高,当然宗教价值更高,算是藏民的移动佛龛。” 岳佳客点头:“这么奇怪的知识你也懂,不愧是神域考试满分的怪才。” 水长乐哭笑不得,有没有可能,这些知识对于他而言是常识。 李杨聪在一旁笑着道:“我以前有问过我爸为什么挂一副画在客厅,我爸说家里以前生意不好,自从挂了画,便财源广进了。我说他这人就是迷信,生意变好要么是营销推广,要么是手艺提升。” “挂个画还有这功效?”岳佳客觉不可思议。 水长乐笑道:“那画上是释迦牟尼佛,一般恭请是为镇宅降魔的,当然也有助力事业的作用。其实一般招财,可以请黄财神。” 李杨聪听到两人对话:“我本来是不信这些神佛的,不过我跟你说,我中考前夜,夜里梦到释迦牟尼佛降临到我家,梦醒后我半夜起来喝水,越看这画越觉得栩栩如生,就把画取下来,你猜我看到什么?” 金启范显然是无神主义者,玩笑道:“佛祖从画里钻出来给你泄题了?” 李杨聪摆摆手,一脸神秘:“再猜。” 金启范:“佛祖说给我往指定账号汇款八千八,我让你往生后位列仙班?” 李杨聪:“喂喂喂!” 金启范:“那就只能是佛祖苦口婆心劝你,孩子你不是读书的料,别为难自己为难学校了。” 李杨聪郁闷,起身,走到客厅墙边,将唐卡取下来。 “你们看,佛祖真的显灵了。” 只见唐卡后面的白墙上,隐约可见一人形轮廓。 金启范翻个白眼:“你确定不是画的颜料挥发了,沾到墙上?” 水长乐看着白墙,若有所思。 ==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聚餐才结束。 离别前,金启范邀请李杨聪下周一同爬山。 “不行哎。”李杨聪叹气,“我的假期只有五天。” 芒安石则抄了个电话给李杨聪,告知下个月季风集团在北城有个藏教艺术展,李家的唐卡颇有艺术品价值,如果李杨聪同意,可以联系主办人将唐卡送去参展,季风会给一定的参展补贴。 李杨聪很是兴奋:“这不错,在把画卖掉被我父亲打和获取钱财中求得一个平衡。” 因为喝酒,水长乐叫了代驾。 芒安石倚着水长乐坐在后座。 水长乐注意到芒安石微蹙的眉心,轻声道:“不舒服吗?” 芒安石焉焉道:“可能下午参加户外剪彩时着凉了。” 水长乐想到小芒总向来西装革履,要风度不要温度,想来是不肯穿秋裤或羽绒服的。 水长乐拉过芒安石的手,轻轻帮他揉捏虎口。 揉了许久,芒安石又往水长乐脖颈边靠了靠:“还是难受。” 水长乐轻声轻语地安慰:“回家吃点药,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就不难受了。” 芒安石的声音带着点撒娇:“我现在就要吃药。” 水长乐不知小芒总今晚为何格外粘人,安抚道:“现在没药,回家吃好吗?” “有药的。” 下一秒,芒安石轻轻地咬了下水长乐的耳垂,唇瓣渐渐下游至喉结,用力一哆,舌尖在喉结打了个转。 水长乐瞬间头皮发麻。 罪魁祸首小芒总恶人先告状:“我今天本来准备烛光晚宴的,结果泡汤了。” 声音万般委屈。 水长乐无奈,看了眼前方专心开车的代驾司机,侧过身,贴上那描摹到熟悉的唇。 唇齿交缠,密封的空间内发出又密又急切的接吻声。 小芒总一改刚才软绵无力的模样,吻得又凶又狠,吻得水长乐全身发软。 不习惯有第三人在场的水长乐想要后退,却被充满攻击感的唇齿再度缠上。 这回,小芒总的吻变得缠绵又轻柔,似乎所有委屈都化在了吻里,传递给对方。 软硬兼施,水长乐弃械投降,晕乎乎地想,他对芒安石的可爱滤镜是不是太深了。 第214章 狗血金家 季风房地产。 距离春节不到半个月, 有些部门已经开启摸鱼模式, 上班时间主要工作在于互相“扫福”,打探年终奖,上网采购新年战袍和礼物。 水长乐却愈发忙碌,在一片咸鱼海滩中乘风破浪, 变成卷王。 因为十一月时, 政府重启了安家咀改造工程,水长乐率领团队竞标成功。 竞标成功后, 搬迁拆迁工作便紧锣密鼓地进行。 为了不重蹈“拆不动、迁不了”的覆辙,团队没日没夜加班, 各种手段、多面渠道多管齐下。 此刻。 沙鸣作为项目助理, 向水长乐汇报工作。 “安家咀一共有十七个自然村,有本地户口及土地的人群共一万七千六百户, 在区政府领导的帮忙下,目前前期的工作进展顺利, 大多人都同意拆迁,只是在拆迁补偿的金额和方式上还存在异议。目前还有一百二十六户是明确不同意拆迁的。” 沙鸣将名单递给水长乐。 水长乐扫了眼,没细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不同意只是抬价手段, 知道其诉求便可, 至于具体姓甚名谁, 反而不重要。 “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很多。”水长乐肯定道。 他之前翻看过资料,六年前,向棋集团拿下北城城东的尤泥湾改造项目,一共三千八百户人, 耗时五年仍未全部搬迁, 最后通过司法裁决和司法强拆的方式, 才在今年开年时全部解决。 安家咀拆迁工程能取得不错的开局,全靠芒安石四年来的精心部署,以及之前洪二案告破后的后续影响。 洪二案告破同时,宗族势力这个词也成大众热议。 宗族模式联通政商,架空法制,自成社会体系,被中央视为毒瘤,早想出手。 去年夏天,安家咀的妇女家暴案和洪二案爆出,群情激奋,民众对宗族势力深恶痛绝。中央便也顺势而为,将整个安家咀的宗族势力连根带草拔出,也算杀鸡儆猴,给其他地方蠢蠢欲动的宗族警告。 中央的整治行动,让安家咀十七个自然村的村长、主要宗族人员、安家咀警局副局长及三分之二的警察、甚至许多安家咀出来的政界官员全部铁窗泪。 当然中央也没有冤枉这群人,每个人查下去皆是恶贯满盈,官商勾结,倚势挟权,为恶一方。 毒瘤被清除,没了作恶的领头人,剩下一些村霸或宗族长老之类早已不成气候。 同时在这四年内,芒安石请人潜入安家咀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散布信息、展望画饼,早让安家咀村民民心动摇。 双重影响下,再加上区政府和季风集团成立的拆迁小组挨家挨户上门详谈,对补偿方案和迁徙工作进行明确说明,消除村民的后顾之忧,不少人不但不反对拆迁,还盼早日拆迁。 水长乐收起名单。他晚点会和芒安石亲自去安家咀做拆迁困难户的工作。 “沙老爷子身体怎样了?”水长乐问沙鸣。 沙鸣开心道:“金叔,嗯,我爸,他联系了北城一位知名专家,上个月给爷爷做手术,手术很成功,月初就出院疗养了。” 水长乐点头:“今年春节和启范回金家过吗?” 水长乐知道金家那般名门望族,管你在五湖四海哪个犄角旮旯放荡,春节团聚时都必须都回本家。 就像金启范,忤逆长辈偷当警察,平日可以用在山姆国学业忙工作忙搪塞,到春节就逃不掉。有时金老爷子派司机到机场接人,他还要装作从山姆国风尘仆仆回国模样。 对金启范而言,春节就是每年限定的演技大赛,无论是隐藏身份,还是接受亲戚盘问,亦或者应酬各方来拜年的宾客,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水长乐有些担心沙鸣腼腆的性格,适应不了金家的环境。 沙鸣摇头:“我提前和爸说了,我想和沙爷爷过。” “你爸同意了?” 沙鸣点头:“对,我爸说随我,他说我妈结婚后,也没有一年春节是在本家过的,不是回外公外婆家,就是呆在小家。” 水长乐放心了,他怎么忘了,沙鸣父亲的叛逆,金启范比较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沙鸣眉眼里带着幸福:“爸说,我就在家陪沙爷爷,他和妈各回各家过,初二时他会去我妈那看外公外婆,然后初四时和我妈一起来看我。等出了正月,金家人都散后,他再带我回去认祖。” 水长乐点头,看得出来,金圣叹不但开明,而且很懂人心。沙鸣能找回这样的父母,他由衷为其开心。 “小水!”故意发嗲的男低音从门口飘来,让人有种硬汉穿黑丝的不适感。 沙鸣转头,见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刘天,忙道:“水经理,那我先撤了。” 水长乐点头。 见人一走,刘天倏地蹭到水长乐对面,俯身在办公桌面,偷鸡摸狗般小声问道:“我最近听到传闻,说小沙是金家走失的少爷,真的假的?” 水长乐挑眉,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刘天以为水长乐不知:“金家啊,就是名门金家啊,隔壁那栋汇源钱宝大厦就是金家产业。” 水长乐笑着点头:“对啊,我知道。而且据说金家这一代连沙鸣就四个孩子,一个当了视金钱为粪土的艺术家,一个只想做医学研究对从商恨之入骨,一个沉迷当警察不能自拔,大概率,以后沙鸣要培养成金家掌门人了。” “掌门人?”刘天瞠目结舌。 关于金家的趣闻,水长乐也是听金启范谈起。 金家这代四个孩子。 大伯家是龙凤胎,哥哥金长文,妹妹金锦雯。 金长文自小艺术才华出众,用金启范的话说,自己五岁时弹个哈农指法都断断续续,金长文五岁时便能上维也纳金色大厅表演了。 金老爷子本不觉擅长艺术是坏事,像芒安石同样艺术才华出众,不也成了吾辈楷模。 然而金长文是一门心思钻进艺术里,尤其求学期间,被落败不服的对手酸是靠金家东风镀金后,更是急于证明自己,一路靠自己摸爬滚打,恨不得和金家断绝关系。 如今金长文在艺术领域熠熠生辉,根本不愿沾染金家铜臭味,更莫说接管家业。 金锦雯幼年时倒是乖巧可爱,最受爷爷宠溺,不像金长文和金启范,206块骨头205根反骨。 因为这一代有两个男孩,爷爷便不想孙女吃商场的苦,完全没有往从商方面培养。等到大了发现两个孙子不愿继承家业,想把金锦雯抓回来临时抱佛脚时,对方已经沉溺医学研究不可开交。 金老爷子最擅长的一招就是断其经济来源以实现掌控儿女的目的,金老爷子听说做实验烧钱,便停了给孙女每年的分红,想让其回来从商。 没曾想,金锦雯的外国男友是个互联网新贵,为讨未婚妻开心,直接砸了3亿美元给其研究所,招了80名科学家为其打工。这事还上了海外趣闻。后来传到老爷子手里,把老爷子弄晕了,毕竟以老爷子的身家,也没法一下拿出二十几个亿,丢进可能打水漂的研究里。 大伯的孩子走不通,小叔又没孩子,金老爷子的全部希望便寄托在金启范身上。让金启范学法律,也是因为老爷子早年法盲,在商场上吃了不少亏。 如果老爷子知道金启范去“为人民服务”了,大概会吐尽全身老血。 不过现在沙鸣认祖归宗,以沙鸣的乖巧懂事,怕是拗不过金老爷子,终将成继承人不二人选。 水长乐也感叹金家这一辈千奇百怪。 水长乐不知,其实写《沙漠月光》的作者还写了一个系列文,系列里的三本书叫《少爷别扭之欢喜琴缘,》《搞科研让我拿下百亿新贵》《偷袭甜贼:碰瓷警察是名门少爷》,讲的便是金长文、金静雯和金启范的爱情故事。 此刻。 水长乐对着刘天调笑道:“现在有时间,多给小沙派活干。等以后沙鸣成了金家掌门人,你就可以在外面吹嘘,金家掌门人怎么了?以前都是听我差遣,给我做牛做马,我说向东他都不敢向西。” 刘天:!!! “大哥你想害死我吗!” 刘天十分郁闷。 当初沙鸣进他部门,他可没给过一天好脸色,后来水长乐以项目需要将人要走,他嘴上说着“不能让新人拖累兄弟”,心里别提多开心。 也不能怪刘天。 他们干工程的,最烦的就是刚出象牙塔的学生,尤其是名校学生。 眼高手低,理论头头是道,空想高谈阔论,一到现场一塌糊涂,吃不得苦还骂不得。 刘天几百次和人事部说工程部只要社招不要校招,一定要有工作经验,但人力为了集团纳新指标,还是给他塞了一个应届生,也就是沙鸣。 刘天看过沙鸣的背景资料,据说是孤儿,没有人脉,不像集团内一些来学习的官家少爷小姐,得罪不起。 培养新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刘天懒得干,只等沙鸣自己觉得不受重用跳槽,或者申请集团内调岗。 刘天说是沙鸣的直属上司,但和沙鸣的接触加起来不超过一小时,这一小时几乎没有一秒是好脸色。 从听闻沙鸣是金家流落在外的少爷后,刘天便开始惶惶不安。如今从水长乐这里得到确认,并且沙鸣还可能是金家产业未来继承人,刘天有种天要亡我的错觉。 刘天丧着一张脸:“你当初怎么就能恰好挑中小沙栽培,让他对你感恩戴德呢?” 水长乐对沙鸣的照顾有目共睹,刘天原本还觉水长乐滥好人,如今看来,和大人物识于微时且伸手相助,这是什么天砸大饼。 水长乐会对沙鸣上心,一方面因为沙鸣是书中主角,他构建的主视角和构建分数的来源。另一方面,沙鸣刚步入社会表现的迷茫和不安,实在让本职是教师的他本能驱使。 水长乐没回答刘天的问题,而是道:“要不你现在亡羊补牢?趁金家还没公布消息,每天请小沙吃饭?” 刘天死亡凝视:“我这是亡羊补牢吗?我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水长乐低声道:“你知道小沙的生父是谁吗?” “谁?” 水长乐说了名字,刘天只觉耳熟,一时想不起是谁,打开手机搜索过后,整个人彻底石化。 “哥,水哥,你是我哥,这次你一定要救我啊!我对小沙是不好,但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你看连谭经理写的对联,我都没有全部私吞,给你挑了一副寓意最好的。” 刘天这才想起自己来找水长乐的本意是要送对联,忙将手中的卷轴送出。 水长乐打开卷轴,一眼便认出是谭琳琳的字。谭经理的字灵秀俊逸,比她本人的美貌还出众,据说还拿过国奖。 刘天愿意把自己心上人写的字分出一份,看来是很重视他们这段友谊。 刘天故作谄媚脸道:“你一定要帮我在小沙面前多说说好话。” 水长乐笑着将对联卷好收起。 刘天感慨连连:“弟,你真的是大好人,我真想不通,就你这种大好人,为什么还会被传闲言碎语,老说你是芒总的包养对象,八竿子打不着的,荒唐不?我以为这种谣言没多久就会不攻自破,没想还愈演愈烈。呵,芒安石他配吗?他算什么东西?” 桌上的水壶发出程序结束的提示音,水长乐随手冲泡好茶水,给刘天和自己各递了一杯。 水长乐一边品茶,一边眉眼含笑地看着门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包养对象,是男朋友?” 刘天将茶牛饮而进,食指点了点水长乐:“小老弟,你真是越来越懂幽默了。” 水长乐放下茶杯,一边收拾背包一边道:“要不你问下另一个当事人?” “你说芒总?哈哈哈,我以前看见过他拒绝白家小姐还有某当红女影星,那个不懂怜香惜玉啊!注孤生!你说男人又帅又有钱又怎样?没有情商白搭!”刘天不吝分享八卦。 “这样子啊。”水长乐一副懊悔模样,“这么说,我这男朋友找得不好?” 刘天爽朗笑:“老弟你怎么还入戏了?演上瘾了?” 话音刚落,却听后面传来声音:“刘经理,你对长乐男友有这么多意见,当事人就在这,不如当面说道说道?” 刘天笑容一僵,分辨出这颇具特色的音色属于何人。 如同生锈机器般,刘天一点点转头,见芒安石双手插兜,快步走至水长乐身后,将人从办公椅后拥住。 “来吧刘经理,我洗耳恭听,哪里做得不好一定会改正,争取配得上长乐?”芒安石面无表情道。 刘经理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比“在背后说大领导坏话被抓包是何体验?”以及“在朋友面前说其爱人坏话是何体验?”更酸爽的问题出现了—— “在朋友面前说大领导坏话,而后发现大领导是朋友爱人是何体验?” 刘经理脑海只剩六个大字:天真的要亡我! 第215章 拆迁遇阻 车辆缓速行驶在开往安家咀的大道上。 非上下班时段, 北城的交通却也称不上流畅,不少路段时不时堵车, 让要赶车之人心烦意乱。 但也有截然相反的, 巴不得路程再漫长些,比如芒安石。 宽敞的商务车被进行了改装,驾驶座和后座被隔断,司机看不到后座的情况。 此刻, 后座上, 芒安石将水长乐压在座椅上, 一点点撬开对方的唇齿, 一遍遍交换着唾液和体温。 熨得没有一点褶皱的衬衫下摆被拉出西裤, 在推搡中一点点上卷,露出白皙而韧性的腰。水长乐从迷离中拉回点理智,按住不规矩的手:“别, 快到了。” 芒安石轻笑一声:“昨晚那么热情,今天又羞涩了?” 水长乐:…… 他实在不知道,当自己陷入绿白小方块大喊“晋江不开车”的时候,神域系统到底在小芒总脑海里自动填补了何种片段? 车辆开到安家咀的北入口, 一条长街的街口。 街口两边和对面皆是高楼林立, 一面面直入云霄的反光玻璃里,无声地放映着马路上来回的车流,天空上云卷云舒。 相较之下, 安家咀街口喧闹脏乱,过了早市,摆摊的小贩散了四分三, 留下一地烂菜叶梗和劣质塑料袋。 一群西装革履, 精英范十足的男女站在安家咀街口, 和周遭的脏乱格格不入。 看到芒安石的车停下,一群人迎了上来。 “芒总,水经理。” 为首的是拆迁小组的负责人之一刘迎,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目前我们已经在新的安家咀负责人协助下,完成了一万七千四百户人家的搬迁及补偿意向,本周内将全部签订合同并开始搬迁工作。进度比计划快,如果顺利,年后工程队便能进驻。” 刘迎是芒安石的心腹,芒安石也不说些客套话,直入今天目的:“不是有一百二十六户明确不同意拆迁的家庭吗?攻坚任务完成得如何?” 刘迎的意气风华转瞬而逝,面露难色道:“目前这些钉子户的劝导工作进展的确比较迟缓,但芒总放心,拆迁小组没有一刻懈怠……” 芒安石抬抬手,打断了刘迎的立目标,表决心。 安家咀前期搬迁工作能开展得史无前例的迅速,并非谁能力卓绝,而是从四年前就开始的精心布局,日复一日的洗脑,潜移默化的影响,当然还有夏天时洪二案的助力。 天时利地人和的情况下,仍旧无法谈拢的人家,其野心和想法,又岂是寻常方法一朝一夕能够说服。 芒安石从车后座取下一平板:“走吧,去会会。” == 临近午时,安家咀的街头巷陌时不时传来阵阵饭香。 北城的快节奏传染不到这块地方,街上有穿开裆裤嬉闹的孩童,屋檐下有嗑瓜子刷短视频的妇女,甚至还有一早就摆着小木桌,买了两盘卤味做下酒菜,边看店边独自小酌的大老爷。 看到芒安石一群人华冠丽服,村名都忍不住多瞥几眼。 芒安石目不斜视,时不时看两眼手中的平板,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滑动。 水长乐瞄了两眼,发现是一份份家庭情况的资料说明。 “这是请人调查了?”水长乐低声问道。 芒安石不置可否。“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说罢,将平板递给水长乐。 水长乐扫了眼,发现芒安石将一百二十六户拆迁困难户进行了分类,包括“坐地起价类”“特殊情况类”“问题待解决类”以及“存疑类”。 水长乐不知芒安石是请私家侦探,还是从什么特殊渠道调查到的资料。 资料里,每户家庭的情况 都非常详实,人口情况、家庭成员的就业工作履历、大致年收及财富预估、其人生发生的较有代表性的事件、师长同事对其评价等。 最让水长乐感兴趣的,是资料后有每名家庭成员的人物测写。据说是测写团队分析其人生经历,并跟踪观察,同时扮演不同角色与其交流接触后得出的。之后,测写团队再根据测写情况,分析该家庭内主要成为阻力的是何人,其原因有哪些。 水长乐越看越咋舌:“你这何止知己知彼,你就差把人祖坟刨出来给人祖先验个dna了。” 芒安石毫不谦逊:“找清病症,方能对症下药。这万事具备,不也还缺你我这东风?” ==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安家咀行政中心。 今天这场拆迁小组和拆迁困难户的会晤,是由安家咀新行政负责人帮忙牵头的。 芒安石一行人到达时,大会议室内已坐满了人。 大冬天也只穿件背心的壮汉、金手镯有五十克重的抱小孩妇女、戴金丝眼镜仍掩不住匪气的中年……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负责人热情地和芒安石招呼,告知道:“芒总,您之前让我们帮忙联系,我们每一户都让村干部们亲自上门通知,且通知到位,但今天还是只有七十九人家前来报道,参加拆迁协商。” 芒安石扫了一眼每户人家的代表,微笑道:“辛苦了。” 芒安石让拆迁小组众人继续留在大会议室,给众人讲解拆迁安置和补偿的方案,自己则找负责人要了一间小会客室,打算和每户家庭代表逐一面谈。 “这是打算一一击破?”水长乐道。 芒安石在人群下捏住水长乐的手,在掌心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捏,凑到其耳旁,像交头接耳商量事情般道:“击穿一个人,很有意思。” 水长乐:…… 他合理怀疑芒安石在开隐形车。 == 接待室内。 老式的方形茶桌,极具年代感的雕花木椅,一看就知不配套的沙发垫还穿着大红棉袄款的外套。茶几沁了一层十多载岁月的茶渍,玻璃杯也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这房间,据说是安家咀上任一把手的专属接待室。 水长乐啧啧两声。 光看这布置陈设,还以为在此上班的领导多清正廉洁,贫苦清高。结果之前中央查安家咀宗族,顺道把当地的行政官员一并查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每个人家中搜出的不明来源财产都超过八位数,生动演绎了何为小官巨贪。 芒安石注意到水长乐的视线,轻蔑道:“公职人员的薪酬待遇,怎么也是一个城市中位数偏上的水准,何至于破茶杯破家具的?演成这样,除却个别表演欲丰富的,那就是为了掩盖什么。而人想掩盖的,往往是其所想表现的反面,这些配置,一看就是巨贪。” 两人将打了一摞补丁的沙发垫放在一边,直接坐在木椅上。 很快,第一户人家代表进来了。 来人是个中年壮汉,白白胖胖的脸,穿着件双排扣的白色毛呢大衣,远看有种老母猪站起来的错觉。 壮汉扫了眼芒安石和水长乐,不知两人身份,嘴里嘀咕:“怎么就派两个娃娃来谈啊,长得好看对婆娘有点用,对我们何用。” 芒安石笑笑,没说自己身份,只介绍水长乐道:“这位是安家咀项目的负责人,任何事情都可以自己拍砖说得算。” 听到水长乐比自己之前接触的人权利都大,壮汉一改懒洋洋的态度,坐直身体。 “领导啊,我不是不支持你们的工作,是你给的赔偿太不合理了!你说我们自小生活在这,那都是有感情的,这老话怎么说,千金难买感情深, 你要让我们背井离乡,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流落陌生地方,那你这经济上要给够支持啊!” 水长乐眸都没抬,低头看平板。 政府和季风集团确定的最终补偿方案,已经是近二十年北城最合理、最人性的方案。 他和芒安石都很明确,加价的口子不能随意开。 一来人心永远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给他二,他想要三,你同意了,他便觉得自己要低了,提出要四,如此循环往复,填不饱无底洞; 二来给个别钉子户加价的事情若被外传,其他走正常赔偿程序的人便会心理不平衡,不患寡换不均,没契约撕毁合同,撂摊子不干也是常事。 水长乐给了仍在唾沫横飞的中年壮汉一个敷衍的笑,侧头看向芒安石,好奇对方打算如何对付。 芒安石拧开保温杯,拿出同样自带的茶泡纸杯,纸杯底有一层茶叶,热水冲下会自动变茶水。 给水长乐和自己各冲了一杯后,芒安石不急不躁地听完对方的长篇大论。 “说完了?”芒安石向壮汉确认道。 壮汉显然没料到芒安石是这反应,愣了一秒,“啊?嗯,完了。” 芒安石点头,徐徐开口道:“陈建发先生是吗?我之前看材料,你那块地和房子的户主和所有者,应该是陈建林先生?” 壮汉仿佛被戳中怒点,语气蛮横道:“陈建林是我哥,我哥死了自然是我的。” 芒安石嘴角带笑:“建发先生,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国的继承法。一个人的直接继承人,只有其配偶、父母和子女,兄弟姐妹之间是没有继承权的。” 壮汉愣了下,恶狠狠道:“别跟我扯什么法,我们这都是约定俗成!再说,我哥死了那就是我爸的,我爸的就是我的,有什么问题?” 芒安石点点头,押了口茶水:“如果你哥没有配偶子女,你这说法没问题。但我看过陈建林先生的履历。你们是h省人,十五年前陈建林先生创业成功,你们全家从h省山村搬来北城,定居安家咀,这房子是陈建林先生买的。” 芒安石顿了下,看了眼壮汉,继续道:“后来陈建林先生因为一些变故,不得已放弃国内事业,去英吉利开拓商业版图,并娶了当地的华侨徐丽丽女士为妻,生了两儿一女。陈建林先生已在五年前因意外去世,并未立遗嘱,所以其遗产按照法定程序分配,对吗?” 壮汉一脸惊诧,说不出话。 水长乐很配合地接话:“按照法定程序,这套房子是陈建林先生婚前财产,其死后,其三分之一产权属于你嫂子徐丽丽,三分之一产权属于您侄子侄女,三分之一产权属于您父亲。您母亲和太爷爷太奶奶已经病逝,正常情况下,你的确能继承您父亲全部遗产,因而您确实能享有三分一产权。” “不是!”大汉急了,“凭什么呢?我都住这么久了?” 水长乐笑道:“话不能这么说,那有的租客长租十年,比一年没住的房东都久,难道还能自动获得产权?” 芒安石继续道:“嫂子跟侄子侄女长年住在国外,估计不知道还有这份遗产,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感兴趣,要不要争取一下?季风在英吉利也有分公司,您说我是不是应该让疾风员工通知到位?毕竟按照法律,嫂子家占三分之二产权,有真正的决定权。” “别别别!”壮汉摆手,“不,不用通知,都是我们家事,我们自己解决!” 芒安石点头:“好的,那您再回去想想,晚点给我们答复。” 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满身颓靡的走。 水长乐感叹:“芒总还真是直击要害呢。” 芒安石将夸奖照单全收,并忙里偷闲地索要了个吻当做奖励。 下一个进来的是一脸匪气 的眼镜中年男,刚才在大会议室时,水长乐便对其初印象深刻。 男人扶了下金丝眼镜,却扶出□□大哥甩墨镜的赶脚。 男人一屁股坐到两人对面,翘了个二郎腿:“听说你们两是项目的最高负责人?青年才俊呢。”男人的声音更似揶揄而非夸赞。 芒安石没什么情绪,一脸公正客观道:“李铸先生,对吗?不知道您对我们给您的方案有何不满呢?” 眼镜男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当然不满,我们家的位置可是安家咀中心地段!核心区域!这补偿标准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按一般标准,以我们家人口和面积,你们也都不达标。我知道你们集团钱多,关系厉害,但你们也不能欺负平民小百姓啊?” 眼镜男说完,瞥了眼无动于衷的芒安石和水长乐,继续放狠话:“我跟你们说,我侄子,北城晚报的编辑,你们如果要搞强拆,分分钟把你们曝光,让你们名声扫地。” 水长乐翻看了下李铸的资料,很快想起这人的骚操作。抿了口茶清嗓子,水长乐开口道:“李铸先生,首先请您放心,我们不会做什么强拆之事,季风集团可不做□□的勾当。” “其次,您说你们家位于安家咀中心地段,这点没错,但对于东至安家咀小学,西至安家咀 福利院这片区域,我们的补偿标准有按照规定提高15的。” “其三,您提到家里面积。四年前,您家是四十五平方占地的两层砖墙建筑,在村委会那核批的建筑面积是八十五平方米。四年前初传安家咀要拆迁时,您连夜赶建了三层楼房,使总共面积达到了一百二十平方。按道理,我们只按核批的面积发放补偿,但考虑到您实际已在一百二十平的面积下生活多年,我们愿意按照一百二十平方给您补偿。但您在上个月连夜用塑料板和铁皮搭建的四五楼,恕我们无法将其认定为住房面积。 “其四,您提到家里人口。实际上,最早落在该户口的仅有您一人,您的父母仙逝,您的妻子小孩则为了读书,落在您市中心的商品房里。四年前,您将妻子和两个小孩的户口迁回安家咀,这没问题,我们按照四口人的标准予以你发放补偿。但您在本月将您七大姑八大爷表系堂系共二十一口人迁进这房子的户口,我想并不合规吧?这房子装这么多人,多委屈啊?” “至于您说的要付诸媒体,每个公民都有媒体权利,您尽可以行使。同样,我们也有向媒体告知实情的权利。至于广大民众届时有何看法,就交给民众自己,我们都左右不了。” 水长乐每说一句,李铸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变得有些狰狞。 他几欲张口,又说不出话,最后直接一拍桌子吼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反正按我家现在的面积和人口赔付,否则我动都不会动!我就住死在这房子里!看你们敢不敢强拆?” 水长乐哑然,人生最怕遇到便是泼皮无赖。 身旁的芒安石轻笑一声,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水长乐忍不住给了一眼刀。 芒安石的手在水长乐背后轻抚几下,如同在给自己养的哈士奇乐乐顺毛。他家长乐啊,就是太温柔些,跟无赖讲道理,不就跟和尚买梳子,无用极了。 芒安石开口:“长乐,李铸家的位置是在哪?” 水长乐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平板里调出安家咀的街道建筑地图,圈出其大致位置。 芒安石点头,在地图上简单画了几笔后,郑重其事道:“赔付标准就是我们之前报给您的方案,如果李先生不满意,没关系的,我们不强人所难。我看过了,跳过李先生家进行规划没有问题,届时施工时,工程队会把您家四周进行保护,尽量不破坏您的房子,当然,施工过程中的噪音、烟尘等问题难以避免。” 李铸听到这话,神情有些 呆滞,结巴道:“什……什么意思?” 芒安石依然很正气:“北城的兰华大道不是有先例吗?有人不愿拆迁,政府就尊重其意见将其保留。我们也愿意尊重您的意见。” 李铸沉默了。 北城兰花大道有一处风景人尽皆知,在道路的中段孤单竖立着一座两层破房。兰花大道在该处被破成两条,如同鸡蛋壳般包裹着蛋黄。 当年,政府考虑到其房子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已经将赔偿款提高到标准的两倍,业主仍不满足,继续狮子大开口。政府几次上门谈判无果,最终同意其提出的五倍赔偿要求。 结果临近签合同,业主再次反悔,要求将赔偿款提高至十倍。谈判人员转身离去。 业主左等右等对方妥协或再次上门,结果道路施工开始了。 业主以为政府打算强拆,每天都住在破屋里,还联系了记者,一旦施工团队有所动作,就要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结果施工团队该动工动工,该休息休息,完全没接近其房子,而是在其房子前方五十处,将道路分割成两段,又在后五十米处聚合。 道路竣工后,孤零零的房屋突兀显眼。 业主惨了。 那屋子本就老旧,年久失修,水电不便,甚至没有连接排污管道,难以久居。 如今,屋子一出来就是宽大马路,来往车辆飞速行驶,出门遇车祸的概率不说百分百,也有百分之八十。 再加上附近居民全部被迁徙,房子出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买瓶矿泉水都要走三公里,根本不适宜居住。 业主后悔了,他本就不住那房子,他在北城市中心有房,为了拆迁赔偿才搬回去住的。本以为住两年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化身亿万富翁,结果苦兮兮两年一个碎银没捞着。 房主主动找政府,说愿意以之前谈好的五倍价格给政府,政府拒绝了。 又过半年,房主终于熬不住了,说愿意答应政府最初的定价。 结果政府告知,该项目早已完工验收并审计,全部结束,不会再在其上支出一分钱,也不会再对兰花大道进行变更。 这事后来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典,每个到北城经过兰花大道的外地人,都会被本地人说起这故事。 李铸听到芒安石谈起这事,心下惶恐,手指握拳在身后攥了攥,最后开口:“两倍,不能再少了。” 芒安石微笑,做了个送客姿势:“李先生,你再回去思考下吧,我这里只有两个方案,一个是给您的方案,一个就是跳过您的方案,没有第三。” 李铸离开后,水长乐忍不住鼓掌。 “芒总真是有手段。” 再之后,水长乐见识到芒安石如何逐一看人下菜。 有一大娘不愿离开,担心离家出走的女儿回来找不着家。 芒安石派人调查后了解到,大娘有轻微精神疾病,丈夫早逝,育有一女。 其女也并非离家出走,而是出车祸身亡。大娘经受不了打击,自我进行记忆篡改,变成女儿和其吵架离家出走。 大娘每日每夜都在盼女儿归家,担心自己离开安家咀,女儿回来找不到她。 芒安石没有请人帮大娘修复记忆,也未告知其实情,而是在养老院的护工中,高薪聘请了一年近四十的女人扮演大娘女儿,劝大娘搬迁,并且在今后照顾大娘生活起居。 芒安石表示,护工的薪酬由季风集团承担,大娘活多久,季风便支付多久的工资,给大娘养老送终。 另有一单身男青年,名校法律系毕业,认为自己才高八斗,能够抗衡整个季风集团法务团队,也识破芒安石“绕过其地段建设”的唬人手法。 男青年还嘲讽:“只留 我家这一栋,那技术难度可太大了。” 芒安石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没错,只绕过你家拆除或新建工作都极难,况且你家占地面积小,单独隔出一块区域浪费也严重。” 男青年得意,想将加码从三倍提高到八倍。 芒安石继续道:“所以我决定,连同你家周围紧邻的十六户人家,都排除在拆迁区域外。如果您确定不签合同,下午我会派工作人员告知您周边人家,收回拆迁意向书。” 男青年整个人傻掉。 他不是傻子,不同意拆迁是为坐地起价,可不是真不同意。 他那些邻居,有村里恶霸,杀猪的,收高利贷的,又没文化又不讲理,粗鲁莽撞。这群人都同意拆迁,如果最后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拆不成,那自己恐怕今晚就要缺只胳膊少根腿。 虽然知道芒安石说这话,大概率也是唬人,但架不住其真派人去和他那群没文化的邻居说道。男青年不敢赌。 还有一户人家,户主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年轻时和其妻子据说都是华国核弹项目科学家。三儿一女同样非常出息,不是继承父母衣钵研究学术,便是从商后富甲一方。 这大概是唯一一户对赔偿款毫无想法的人家,不愿拆迁是因为父亲长年住院,老人家逢年过节都想回老宅,回忆和亡妻度过的岁月。 芒安石没再和子女多费口舌,而是让人直接前往医院,告知作为户主的老人,该项目对北城发展的意义,并给其看改造后的恢弘蓝图。 老人看到预计改造的影像热泪盈眶,表示要为这片土地尽最后一份力,当场同意拆迁。 …… 一天下来,芒安石和七十九户前来参加协商会的家庭代表都见了面,谈了话,最终解决率达到百分百。 水长乐不由感叹,芒安石成为商业霸主的确有手段。人情世故也好,人性人心也罢,对症下药,软硬兼施,什么牌都能打。 “佩服佩服。”水长乐夸赞道。 芒安石又趁机吃了豆腐,而后道:“愿意来协商的人,其实早已动摇,只需稍施手段,便可轻松拿下。” “那剩下的四十七户呢?” 芒安石:“更难啃一些,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水长乐调笑道:“小芒总胜券在握呢。” 芒安石:“其实所有不愿拆迁的原因,归纳下来不过为钱和为情,当然,十之八九还是为钱。不过倒真有连我都琢磨不透的。” “哦?是谁刁难我们小芒总了?” 芒安石指着平板上,唯一被他分类至“存疑类”一栏的户主。 是个水长乐也熟悉的名字。 李大力。 第216章 李大力 李大力。 水长乐盯着熟悉的名字怔了怔神。 中年男人浓眉大眼的一张脸跃然于脑海。 “意外吗?”芒安石问道, 边说边站起身,走到水长乐身后, 帮他揉捏起肩背。 “意外, 也不是很意外。” 水长乐想起最初接手安家咀项目时翻阅过的,季风集团调研团四年前出具的报告书。 报告书里对当时安家咀项目做了整体评判,并细数了多位“难以攻略的对象”,其大多是乡绅恶霸, 漫天要价。而这批人, 大多都在之前中央对宗族的清理活动中入狱了, 只有小部分未被牵连, 但都学会安分守己。这次拆迁, 不少之前明确反对者都未讨价还价,直接答应条件,非常配合政府拆迁。 当时报告书里便提到过李大力, 对其评价只有两个字,奇葩。 其他人拒绝谈判是以退为进的狮子大开口,李大力不是,他是纯粹的不想搬迁, 没有任何商讨余地。 “四年前不想搬, 现在仍旧不想搬,倒是初心不改,持之以恒。”水长乐若有所思道。 芒安石按摩肩颈的手按着按着, 便开始不规矩起来,嘴上却仍一本正经:“一开始,我将其划分到故土难离, 或者对生活方式和环境有依赖性那一类群体中。因而在协商时, 我让谈判团队重视这一角度的攻略。” 谈判团收到芒安石指示, 从两方面入手。 一方面,谈判团给李大力细讲将要搬迁的安置房情况和周边配置,并用视频进行展示。 安置房虽位于郊区,远不及安家咀地理位置,但其周边配套完善,医院商超学校一样不缺李大力不用担心自己和老爷子生活不便。 季风集团在安置小区内还配备了免费的老年人活动中心,老爷子可以在活动中心学习、娱乐和社交,不用担心老年孤独问题。 同时,安置小区内配置社区诊所,对65岁以上老人免费看病,每年还有五百元免费药品的额度。 另一方面,谈判团给李大力提供补偿多选方式。 按照基础赔偿,李大力可以获得两套安置房,以及三百五十万现金。 若李大力仍想继续经营牛肉店,谈判团也提供了三种可替换方案。 一是用一套安置房替换一间安置小区辅路的小门店; 二是用一套安置房和一百五十万现金,替换安置小区外主路的中等门店; 三是用一套安置房和三百万现金,替换安家咀项目改造完成后,其新建立美食城内一个小门店。 谈判团队可谓用心备至,甚至芒安石还表示,若对方愿意搬迁,可以给予20内的加价谈判空间。 然而李大力态度明确,不搬、不卖、别白费口舌。 芒安石的手从水长乐肩颈游离到锁骨,充满暗示性地、时轻时重地揉搓。 “我们去牛肉店吃过几次饭,李大力也不像贪得无厌的人。后来测写团队给出测写后,也琢磨不透李大力不愿搬迁的原因,因而他成了唯一的‘存疑类’。” 水长乐打开平板,查看李大力资料。 【户主:李大力】 【家庭成员:李风农(父)李杨聪(子)】 【李大力生平概述: 十六岁从安家咀三中初中部毕业后,并未继续完成学业,而是跟随父亲李风农学习中医。 一年后,自感并非学中医材料,开始摆摊卖卤味。同年认识外地进城打工女子张荷花,同居并生子李杨聪,未结婚。 二十岁时,张荷花认识进城打工的同乡男子杨毅,与其私奔,留下李杨聪。李家对外称其回家探亲后病故。同年年末,李大力丧母。 之后,李大力并未 续弦,一直从事餐饮行业至今。】 【年收入预估:净利润每年25-40万】 【他人评价概述(结合李大力师长、乡邻、顾客等): 李大力年幼调皮,不好学习,但动手能力强,歪点子较多。 小时性格浮躁,长大日益沉稳。 较热心,好助人,常有邻里借钱都愿慷慨解囊。 对顾客热情,回头客极多。 对父亲孝顺,对孩子宠爱。】 【人生代表性事件:无】 【人物测写: 人生较平顺的普通人。除其同居女友跑路外,家庭关系简单顺遂,父亲疼爱,儿子孝顺。 有小慧,无大谋。 善营生,属于同等规模餐饮个体户中的翘楚。 性格热情大方,爱做好事,耳根软。】 【拒拆原因推测:暂无】 水长乐盯着暂无两字,心情微妙。 的确,从整份资料来看,李大力都不像拒绝合作的对象。 热情、好心,和水长乐几面之缘留下的印象高度一致。 芒安石弓腰,头枕在水长乐肩上:“是不是琢磨不透?这人耳根跟你一样软,却强硬得毫无商量余地,真是一个矛盾体,跟你一样。” 水长乐刚想问“自己哪里矛盾”,后知后觉自己衬衫上方的三个扣子都被不知不觉解开,原本在肩背上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手指缓缓从领口探入,经过某处时,激得水长乐全身止不住战栗。 “别……”水长乐按住愈发放肆的手,他快没有思考能力了。 芒安石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收回手,迈步离开。 手掌的温热忽然离去,一点凉意从领口钻入,水长乐蓦地有点失落。 下一秒,他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叩击声,只见芒安石反锁了接待室的木门。 接待室只有一扇老式的木窗,窗外黄昏入夜,毫不挡光的窗帘也不再有光亮透进。窗缝中逃进冬日冷风,将桌上的纸页吹得沙沙作响。 屋内功率不足的白炽灯亮着,水长乐被抵在木椅上,精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 一阵又一阵的潮涨潮落, 前方被一轮轮抵住,被迫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胡话才得以解脱。 后方更未停歇,小芒总那钟爱抚摸艺术品的修长手指不断变幻着手势和轻重的探索。 水长乐根本无法,只得把头埋进芒安石的肩颈里,大口调整呼吸,拼命忍住嘴里控不住的奇怪声音,猛地怀念起大喊“晋江不开车”的绿白小方块。 仿若经过一个世纪。 芒安石掏出纸巾帮忙擦拭。 水长乐看着仍衣装齐整,某处异样的小芒总,轻声道:“要不我也帮你?” 芒安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里不方便,晚上继续,我会全部讨回来。” 水长乐研究出来了,原来‘绿白色小方块’是根据是否有主观开完整车的意图而出现的,比如此刻,芒安石一开始就没想进行到最后,因而小方块没出现。 “饿了吗?”芒安石帮其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关切问道。 水长乐一时拿不准,霸总的这句“饿了吗”,到底是普通的饥饿询问,还是特殊意思的询问。 水长乐没回答,还好芒安石主动道:“一会去李大力牛肉店用晚餐?” “好。”水长乐声音嘶哑道。 == 日暮坠下,安家咀再度热闹起来,烟火气充满大街小巷。 只是再过不久,这些朴素的、廉价的热闹就会消失,移平成荒地,又在荒地上筑起和北城气质相契合的综合广场、大型商超、高档写字楼。 到时候又将 有另一番热闹,只是会让人油然而生几许“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惆怅。 水长乐很快看到坐得满满当当的李大力牛肉店。 正是饭点,占领街道的十多张桌子座无虚席。 李大力正在帮一桌点牛杂拼盘的小情侣剪牛大肠,小情侣不知夸赞什么,李大力笑得整张脸都团成一朵雏菊。 两人走近后,李大力一眼看到他们,热情招呼,随后视线在四周扫了圈,有些为难。 “我们打包到其他店吃吧。”水长乐提议。 “不用不用。”李大力忙道,“你们是洋葱的朋友,怎么能让你们委屈。” 说罢,步伐矫健的进到里门,不一会,搬出一张小折叠桌。 “自家用的,你们凑合凑合。”李大力笑得憨厚。 水长乐依旧要了一份牛肉全家福火锅。 “生意真好。”水长乐一边烫碗筷,一边向四周张望一圈。 “肉鲜汁浓,余味无穷。”芒安石评价道,“就像有的人。”说着,若有似无地抚摸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水长乐举茶壶的手顿住,那两根手指,半小时前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去活来。 水长乐盯着面不改色的芒安石,对方脸上并无异样,让水长乐极度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思想太污秽了。 一旁的高声喧嚷,打断了水长乐的自我怀疑。 “老李啊,一想到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牛肉,我这拆迁赔个百八十万根本高兴不起来。” “呵你得了吧,是谁前两天在大街上耍酒疯,开心地不停喊‘我发财了’。” 声音来自不远的小桌,三个中年男人边喝酒边吃卤味。 李大力忙碌地来回端菜,不忘回复:“喜欢以后多来吃啊。” 中年男人好奇:“老李,你真不打算拆迁?这拆迁赚得可比你辛苦卖牛肉来得多。” 同桌男人酌着酒摆手道:“怎么可能?老李这是想要个好价钱。” 李大力放好菜,到桌旁陪三人小饮一杯,道:“真不打算拆,我对这家店有感情,对街坊乡亲们也有感情。” 中年男见李大力不似玩笑,劝道:“老李啊,店哪里都可以开,不要想不开啊,搬迁的安置小区不也有店面可以选吗?” 李大力有些敷衍:“那能一样吗?我就要原来的。”说着转身回店。 芒安石挑出火锅中的牛百叶,夹到水长乐碗里:“长乐,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怀疑李老板不搬迁为何。” 水长乐垂眸,将百叶裹上鲜香的蘸料,放入口中,没有回答。 两人跳过这话题,谈起了安家咀未来建设规划。 吃完晚饭,芒安石主动提议:“要不重温下我们初次约会?” “嗯?” “吃完牛肉,不该去捏个脚?” 水长乐看了眼时间,点头,再过不久,这些老旧的街巷,被时代定格的装修,和北城快步发展里被遗落的人,怕是再难见到。 多看一眼是一眼。 结账起身,刚走两步,忽撞见一伙酒气熏天的年轻人。 “就是他们!”为首一个穿棒球服,大冬天仍是破洞牛仔裤的耐寒青年道。 “就是他们,害我爸钱少了十分九!”耐寒青年囔囔道,口腔里的酒臭味老远都能闻到。 身旁染着红发,握着一玻璃酒瓶的青年:“哈,就是他们害老子的新机车泡汤了?” 耐寒青年点头,伸着手指指向芒安石,因为酒醉浑身颤颤巍巍:“对,本来我爸说分完就给我一百万,我给兄弟们买礼物,就是这两人,害我钱没了,没办法给兄弟们买礼物!” “妈 的!”身旁的小年轻们瞬间愤恨不平,融合着醉意,个个以为自己武松附体,举着酒瓶便要“为民除害”。 芒安石和水长乐本不欲和醉鬼纠缠,但当其中一个年轻人不知何处拾来一颗金桔树,毫不收力地往他们身上扔,他们意识到不是小打小闹。 花盆在芒安石身前碎成一滩,无家的金桔树耸拉着脑袋。 芒安石身手了得,但对方一眼扫过有十多人,安家咀也是对方地盘,真要打架,路人或者袖手旁观,或者帮亲不帮理。 “先走。”芒安石抓住水长乐的手往街巷口走,一边用手机喊人。 那群小年轻见两人离开,以为自己“主角光环显现,恶毒反派落荒而逃”,很是得意又嚣张:“别让他们跑了,今天让他们看看安家咀谁说的算。” 水长乐对这类问题少年十分头疼,不欲纠缠。可那群小年轻不知哪拿来一堆粗陋的打架装备,木棍、酒瓶、机车帽、甚至还有美工刀,他们一时难以脱身。 路边的人们只看热闹,无动于衷。 “喂喂喂,阿柱你们干嘛!停手!”李大力注意到路边的情况,从店门内跑出来要制止年轻人们。 小年轻们酒精上脑,根本不管不顾,甚至拎起牛肉摊的折叠桌往李大力身上丢去:“什么孬种,难怪老婆跟别人跑,这时候还帮着外人说话。” 随后,场面混乱成一团。 水长乐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棍棒落到身旁桌椅,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人群尖叫声,碗碟碎裂声,桌椅倒地声…… 等到警察和芒安石的保镖赶到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现场混乱乱不堪。 “这都什么事。”水长乐无奈道。 “芒……芒总!”女人的尖叫声让水长乐看向和自己双手紧握的身旁人。 芒安石双唇紧闭,一言不发,表情带着可令山崩石碎的肃杀气。水长乐从未看到这般模样的芒安石。 然而让女人尖叫的,并非芒安石的愠怒,而是腹部渗出的血迹,在白衬衫上尤为显眼。 水长乐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芒安石曾经奋不顾身为自己挡刀的画面历历在目。 芒安石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水长乐浑身战栗,额角不断冒着汗,眼神涣散,视线没有焦点。 “长乐?长乐?”芒安石搂住对方肩膀。 “去医院,快去医院。”水长乐自言自语,“来得及的,刀子没有很深,来得及的。” 芒安石愣了下,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腹部:“你说这吗?我没受伤,刚才躲棍子时弄翻番茄酱而已。” “番茄酱?”水长乐喃喃。 “对。”芒安石轻声安抚,“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 水长乐的惶恐消退几分,却仍不安地握紧芒安石的手:“再……再去医院确认下好吗?” 芒安石本想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实在不行明天让家庭医生过来。况且今天傍晚的事情还未完成,他还很期待深夜节目。 但看到恋人的不安几乎是从灵魂里渗出的,芒安石不由心疼,顺着道:“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现在就去。” 北城,福乐医院。 福乐医院是北城知名的“私人富贵医院”,装潢华丽,服务宾至如归,医疗设备全国首屈一指,全科都是全国知名专家坐镇。但其收费极为高昂,不纳入社保,不是一般工薪阶层能接受,因而来这看病的病人非富即贵。 “芒先生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正常,甚至远超常人。”医生看着始终惴惴不安的水长乐。“倒是水先生,我觉得你可能受到惊吓,有些反应过度,我建议你做个安抚治疗,我们精神科的同事非常优秀,这样可以避免你有创伤后遗症。” 水长乐深呼吸了几口,努力平复心情,而后摇摇头。 他很知道自己症结所在。 刚才看到芒安石腹部“血迹”的那一刻,上一个神域世界积累的、努力压抑和遗忘的情绪如决堤般倾泻,他一时难以承受。 “没事的。”水长乐摇头,“喝点热水就好。” 医生:…… 只见过女友大骂男友“喝你妈的热水,除了会说喝热水你还能干嘛?”,没见过自己对自己说“喝点热水就好”的。 两人回到诊室外的豪华休息区。 水长乐坐在沙发上,脸上写着心有余悸。芒安石能感到恋人的不安,站在其身前,双手轻轻揉搓其头皮,用按摩的方式帮其放松身心。 “我好怕。”水长乐坦诚道。 “怕什么,这天下没有我搞不定的事。”芒安石没忘记自己霸总人设。 水长乐抓住芒安石的手,拉到自己跟前,仰着头,眼中似有泪光:“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芒安石嘴唇嗫嚅,本想玩笑说句“我命都给你”,却在那泛红的瞳眸注视下沉默点头。 医院另一侧。 富二代章料今晚胡吃海塞,又没节制地喝了一整瓶烈酒,肠胃终于忍无可忍罢工。 章料看完病,正想着肠胃不行了,其他器官还精神,要不再叫只金丝雀来陪自己时,忽然看见芒安石的身影。 芒总来医院肯定不是像自己花天酒地,估计是日理万机太过辛劳,身体撑不住了? 章料正想上前打招呼,忽然发现芒总身前还坐着个人,两人一站一坐,没细看都没发现。 很快,章料发现,坐着的人他也认识,就是芒安石生日会上来带的“金丝雀”,哦不是,白头鹰。 只听白头鹰对芒安石说:“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章料:诶?芒总伤到哪了? 白头鹰:“我真的很怕看到你流血。” 章料脑袋忽然卡壳。 以芒安石空手道黑带加跆拳道红黑带,一人打十个都不在话在,谁能让他流血? 等下! 白头鹰刚才说不要为我受伤! 也就是白头鹰说不要因为他而让芒安石流血! 以白头鹰和芒安石的交情,总不能是白头鹰把芒安石打进医院吧? 那只要另一种可能! 章料神情忽然惊恐,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章料打开自己的富二代小群【北城十八帅】。 【酒肉穿肠:我就说芒安石养的那个不是金丝雀,是只白头鹰!】 【酒肉穿肠:你们知道吗!白头鹰把芒安石弄进医院了!】 【酒肉穿肠:流血了!可惨了!血刺哗啦霹雳哗啦!芒安石虚弱不堪!我见犹怜!】 …… 谣言越传越离谱。 翌日,水长乐打开手机时,收到了岳佳客的信息。 【岳:你和总裁,你竟然是上面那个!】 水长乐:??? 虽然他觉得自己压倒芒安石的可得性不大,但以神域系统一到脖子以下就高喊“晋江不开车”的情况,黑灯时间里系统自动帮他压倒芒安石,也不是不可能。 【岳:你在上面就算了,你还把人搞进医院?还血流成河命悬一线?】 水长乐:??? 【岳:就这样了你还要在医院继续要!】 水长乐:??? 岳佳客发出振聋发聩的感叹。 【岳:水长乐你做个人吧!】 第217章 藏尸 “在发什么呆?” 芒安石的声音打断了水长乐游离的思绪。 水长乐按掉手机屏幕, “没事,老岳一大早在发疯”。抬头, 水长乐愣住。 总裁芒安石有晨起健身而后沐浴的习惯, 此刻,芒安石刚从浴室出来,白色浴袍穿得松松垮垮,漏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甚至隐约可见人鱼线。浓烈深邃的五官被热水熏过后, 愈发显得明艳。 公狐狸精。 水长乐脑海不由自主冒出四个字。 此刻, 公狐狸走到他身前, 半蹲下身, 将下巴放在水长乐肩膀,半干的头发轻轻蹭着水长乐脖颈。 水长乐很享受这份依赖和缱绻,拉开床头柜, 拿出吹风机,帮小芒总吹头发。 小芒总安静得像只粘人的小鹌鹑。 头发吹得蓬松温热,水长乐放下吹风机,而后拍拍总裁侧腰, 示意服务结束。 芒安石不依不饶:“就这样嘛?” 水长乐纳闷:“嗯?” 芒安石稍显失落。 明明在《豪门热恋:殷总的第99次追妻路》中, 男主帮女主挡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后,女主守在床边哭喊“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 什么都答应你!”。 男主醒后,女主每天都带鸡汤,一勺一勺喂给男主, 帮男主换药换纱布, 给男主按摩复健, 甚至还骑坐在男主身上,满足男主的欲/望。 他虽然没有真正受伤,只是沾了番茄酱,可好歹也去了趟医院。 他也不要什么鸡汤按摩,但他还是很期待,水长乐能把自己推到床上,跨坐在自己身上,说出那句“你受伤了,别动,我来。” 只是稍微浮想,便觉热血奔涌。 水长乐感到芒安石低落的情绪,打量了下芒安石的头发,恍然大悟,起身去了洗手间,而后在芒安石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拿回了一瓶—— 摩丝。 水长乐的头发软而多,当年就是一溜教授地中海发型中的奇迹。但他的头发都很听话,简单分拨后,从不需任何定型剂也能保持优雅形态。 芒安石的头发则不然,同样浓密,却很有个性,每一根都有自己的想法,需要定型剂的调教。 水长乐略微生疏地帮芒安石打理好发型。 “没想到我还挺有天赋。”水长乐看着发型满意道。 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芒总裁叹息。 为什么事情发展总不能如意呢? 芒安石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起,是集团法务,商讨关于昨夜斗殴伤人事件。 芒安石简洁道:“不调解,按法律流程走。” 庭外调解无非是钱财,芒安石也不缺钱,更重要的是,昨天的带头人是拆迁困难户的孩子,漫天要价不成便蓄意伤人,他怎么可能纵容,自然是要杀鸡儆猴。 放下电话,芒安石冷若冰霜的表情又回到撒娇鹌鹑模式。 “今年春节,我们两找个地方单独过好吗?”芒安石小心翼翼恳求道。 水长乐怔了下:“你不需要有些人情往来,商务应酬吗?” 芒安石:“我说的算。” 水长乐:“可是安家咀项目?” 芒安石自信道:“放心,春节前完成搬迁,春节后开始动工,我的进度,从不允许别人来拖沓。” == 大年二十七。 安家咀项目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 沙鸣给水长乐带来沙老爷子亲自做的糕点,并汇报工作情况。 “搬迁工作已经开启,季风和区政府方面还设置了奖励活动,春节前搬迁,搬家公司的费用由政府承担,同时每户奖励 两千元。春节在安置房度过的家庭,季风集团慰问小组会在大年初一上门拜年,拜年同时每户赠送一张价值五千元的季风购物卡,可在季风集团名下各大商超购买用品。” 水长乐点头。 虽说经过这次拆迁,大多安家咀有房家庭都有数百万进账,但拆迁补偿款需要走流程,实际到账估计要明年三月末四月初。这点蝇头小利,对大多安家咀家庭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沙鸣继续道:“在集团领导们的帮助下,拆迁攻坚小组在十天时间内,马不停蹄地上门沟通,逐一拿下困难户。目前仅剩下一户人家还未攻破。” 水长乐转着笔,心下咋舌。 这效率和成功率可谓拆迁史上前所未有吧? 芒安石果然有几把刷子。无论是四年来的布局,还是困难户的测写和分析,都是可以列进商业教科书的存在。 “最后那户人家,是叫李大力吗?”水长乐犹豫了下,问道。 沙鸣神情惊讶:“对对对,水哥太厉害了,一直在跟工程也能猜到拆迁这边的进度。” 水长乐轻叹一声,看向落地窗外。 窗外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璀璨的阳光像一把把砍刀,让世间善恶无所遁形。 手机提示音响了声,是芒安石发来的。 【我在楼下等你。】 水长乐在楼下咖啡厅买了三杯咖啡,给了芒安石和司机各一杯。 芒安石不喝自己杯里的,专找机会喝水长乐嘴里的。 水长乐无奈,将愈发黏糊和不分场合的芒总按住。 “这是去安家咀?”水长乐看着窗外后退的风景道。 芒安石点头:“对,我说过要让你过一个心无杂念的春节,自然要在节前把所有琐事清理掉。老话怎么说,不把工作带进生活。” 芒安石说得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水长乐盯着路边绿化树干枯的枝丫,心神难宁。 == 安家咀。 临近拆迁,又逢春节返乡潮,常住人口和外来人口都急剧减少。 街道也没了往日尘土飞扬,烂菜叶梗遍布的脏乱,露出了磨旧的柏油路。 搬迁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街头巷口都停满了搬家公司的车,新诞生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们,正在指挥搬东西的工作人员,脸上皆洋溢着喜悦和得意。 不少居民已经完成搬迁,住宅的大门敞开着,内里或空徒四壁,或散落着一地废弃垃圾。 街道的店铺也关了大半,只有一些和春节相关的商铺,以及民生类的菜摊肉铺还在营业。 不少店主在紧闭的大门口贴上红纸,红纸上用黑色马克笔写告示通知老顾客们。 有的告知自己的新店铺开在何处,有的则喜气洋洋地写着“拆迁了,不干了,享福了,广大顾客朋友们再见!” 歪歪扭扭的字体,却每个字都能感受到业主的兴奋。 水长乐和芒安石穿过几条街,走到狗盆街。 狗盆街街口是熟悉的李大力牛肉店,店里的生意也萧条不少,临近中午饭点,往日店外的桌子座无虚席,今日只有两桌人。 芒安石和水长乐并未光顾生意,而是来到牛肉店斜对面的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生意更冷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两人坐在奶茶店二楼临窗位置,恰好能将牛肉店的纷繁忙碌都尽收眼底。 很快,两杯奶精冲兑的奶茶端上桌,芒安石抿了一口,差点吐出,将塑料杯丢到另一张桌上,抬手看了眼手表。 “差不多时间了。” == 金启范率队来到李大力牛肉店门口时, 头疼欲裂地揉着太阳穴。 “这到底算什么事?”好脾气的金启范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临近春节,烦心事一遭一遭地往金启范身上跑。 安家咀要开启拆迁重建,竣工时间再快也是两年后,因而安家咀警局即将原地解散。 警局解散,有编制的警员们则由各大警局瓜分。 金启范因为成绩过于突出,市局指定要人来报道,但给他的岗位又都是内勤,这让只爱在一线办案的他暴跳如雷。 老爷子家同样不得安生。 自己千辛万苦编造在山姆国当律师,工作繁忙,无事勿扰的完美借口。春节假期迫不得已回家,他也会以朋友聚会等理由出逃。 结果老爷子上周聚会时,结识一部级领导,知晓对方在给女儿物色相亲对象,十分想攀上这门亲家。 整个孙辈,也只有金启范年纪合适,老爷子便想春节时带金启范上门拜年,而后用美□□之。 金启范得知后头疼不已,他虽没心上人,却也不愿成为联姻的商品供人挑选。 金启范还在愁恼自己要用“我不行啊”还是“我对女人不行啊”的借口逃避相亲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上任的安家咀局长让他上门搜证,并表示这大概是他在安家咀警局最后一件工作了,一定要圆满完成。 上门搜证本不是什么烦心事,前几年毒品猖獗时,他一晚能配合缉毒科的同事搜五六家娱乐场所。 但今天要上门的地方,却是他颇熟的李大力牛肉店。 他虽未和李大力深交,但他好几次看见过,李大力将店里剩下的饭菜打包,送给安家咀几户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就这样一老好人,竟然被举报“杀人藏尸”,这都不是天降一黑锅,而是上天直接降黑锅雨了。 更离谱的是,局里竟然同意搜查,还有上级单位刑侦科和法医科的同事前来协查。 此刻,李大力牛肉店,正在捏鲜牛肉丸的李大力看到金启范,热情道:“金警官,来吃午饭吗?今天的卤牛腩特别新鲜,我送您一份来尝尝。” 金启范神情局促,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李大力却一副心领神会模样,一拍手:“我知道了,找洋葱的对不对?”说着,脱下手上沾满面粉和肉碎的塑胶手套,走到里屋,朝楼梯上喊叫:“洋葱,快下来,你朋友来了。” 半分钟后,穿着明黄色珊瑚绒睡衣,整个人像巨型鸭子的李杨聪出现在店门口。 “你放假了?”金启范诧异。 李杨聪半睡半醒,用手挡了下烈日,打呵欠道:“上个月加了几天班,没有加班费,领导大发慈悲给调休,就请了除夕前四天,凑个十一天小假期,羡慕吧?” 金启范点头,不知如何开口。 李杨聪伸完懒腰,看着一群警服齐整的人:“团建呢?还是尾牙?不会来我家吃吧?我家虽然好吃,但尾牙这餐标,会不会寒碜了点?” 两人因为上次素城大案相识,又同是警察,常交流工作经验,不知不觉结下深厚友情。 金启范自我挣扎许久,终还是开口:“抱歉啊洋葱,我们是来你家搜查取证的,有人举报你家杀人藏尸。” “啊?”李杨聪瞬间清醒了,睁大眼,“搜查?取证?杀人藏尸?除非我国昨晚忽然立法,牛和人拥有同样人权,不然我家一介良民,有什么可查?” 金启范认同李杨聪,也换上轻松神情:“对啊,也不知哪个报案人诬陷,估计嫉妒你家生意好。” 李杨聪点头,显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我知道,我最理解警察工作了。不过你证件齐全吧?可别违规啊。” 金启范掏出警察证和搜查证。 “行,搜吧。 ”李杨聪爽利,“不许动我书柜上的手办哈!很贵的!我的女神少条胳膊我就要跟你真人比武了。” 李杨聪说笑着,转身回到店铺,对正在炒酱料的李大力道:“爸,有神经病举报我们家杀人藏尸,就让警官他们走个程序哈。” 李大力没有回话。 李杨聪没注意到,李大力手中的锅铲掉到炒锅中,他人却浑然不觉,手指握着空气,机械地摆动着。 == 李大力家,二楼客厅。 “我就说胡乱报案不应随便出警嘛,浪费警力。”金启范对着市局一同前来的警员道。 三层楼搜查完毕,一无所获,除了仓库冷柜几大包牛肉牛杂,实在和杀人藏尸字眼扯不上关系。 金启范神经放松下来:“小谢啊,你如果还不放心,要不把塑料袋里的肉啊内脏啊带走化验,看看是人的还是牛的?不过说好了,如果最后化验出来是牛的,市局要按牛肉市场价赔给人家哈。” 金启范话虽如此,但心底清楚,这位小谢据说是市局法医科新来的高精尖,在校期间就有好几个专利在手,并用专利帮忙侦破过几起重大恶性案件。他都能看出那些肉和内脏属于动物,更莫说小谢。 名为小谢的年轻警察不苟言笑,视线在客厅扫视一圈后,落到墙角被几盆发财树掩盖的挂画上。 金启范顺着目光看去:“呦,小谢警官好眼光,这幅唐卡,据我朋友说能值个七位数。” 小谢对唐卡兴趣寥寥,想到什么,让人搬走绿植,走到挂画前,踮起脚尖取下挂画。 “小心点,很贵的。”金启范提醒。 唐卡取下,挂画后的墙壁,隐约可见一人形轮廓。 金启范走上前,刚想说这画经年累月印了点油彩上去,你可别小题大做来个敲墙,却在看到墙壁时怔住了。 他曾看过墙壁上的人形轮廓,还是李杨聪主动告诉自己的。只是当时自己七分醉,远远看了眼,也从未往特殊方向想,只嘲笑李杨聪的神仙显灵论,认为是油彩挥发。 然而此刻,他却说不出口。 毕竟他也是公安大学的高材生,画印上去的,和墙里渗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金启范沉默了。 上来给警员送茶水的李杨聪,看到大家都在关注墙壁,笑着道:“佛祖附墙是不是很神奇?” 金启范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杨聪。 若这墙出现在别处,他大概会给李杨聪一毛栗,并让其回警校再复读一年。 可这墙出现在李杨聪家。 金启范沉默不言。 小谢似乎早有预料,让随行人员打开金属手提箱,用仪器在墙上勘探。 “怎……怎么了?”李杨聪感受到气氛忽然凝滞,放下茶杯,双手揉搓着睡裤两侧口袋。 小谢如同在做汇报般开口:“我们初步怀疑,这面墙中藏有一副尸体。” “尸体!”李杨聪呆若木鸡,半晌,结结巴巴道:“不要开这种玩笑嘛。” 小谢仍旧面无表情:“人体含有各种酶,人死后,人体组织会因酶的作用软化,液化,我们称之为自溶现象。” 李杨聪似乎想说话,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一字未言。 小谢继续道:“这个人形,应该是密封环境下,尸体自溶后,尸油渗透到墙上所形成。” 李杨聪咬着嘴唇,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尸体?”而后又恍惚道,“你们不会打算凿墙吧?” 小谢没有和李杨聪商量的意思,拨打电话请示上级,得到回复后,随行的警察取来大小锤和电钻开始工作,似乎早已知道墙内藏着尸体。 == 奶茶店二楼。 “你报的警?”水长乐问桌对面人。 芒安石点头。也只有他才有那么大面子,让市局领导直接指派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进行搜证。 水长乐没说话,看向窗外。艳阳高照,却让人无法在寒意刺骨的冬日生出暖意。 很快,警察从李大力牛肉店抬出一截长条形水泥体,水泥体部分裸露之处,隐约可见白骨。 周遭围观群众发生阵阵惊呼。 很快,李大力也被带上警车。 警车呼啸而去,徒留站在店门口,满脸茫然的李杨聪。 水长乐于心不忍地收回视线,一口将桌上已经冷却的奶茶一饮而尽。 “这场戏精彩吗?”芒安石略带得意的问水长乐。 水长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芒安石:“其实上次到李大力家,看到唐卡后面的墙,我便觉得奇怪,但当时并未想太多。直到这次拆迁,拆迁小组三番五次上门谈判被拒,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我才开始怀疑。我不信你没怀疑过。” 芒安石所聘请的人物测写团队,是国内最顶尖的团队,精通行为学、社会学和心理学。 这般厉害的团队却没法给出李大力不愿搬迁的心理测写,说明其并非钱或情这般寻常原因。 既不为钱,也不为情,只剩一种可能,便是惧怕。 惧怕拆迁。 谁会惧怕发财致富的拆迁呢? 除非拆迁,会让他隐藏的秘密曝光。 芒安石看着奶茶店花里胡哨的彩虹墙:“不过我挺好奇,墙里埋的会是谁。” 芒安石最初怀疑墙内藏尸时,猜测尸体是李杨聪的母亲。测写资料里说明,李杨聪母亲与人私奔,从此不见踪迹,一看便十分可疑。 但芒安石请人调查过后发现,李杨聪母亲张荷花仍然活着,在g省生活,其现任丈夫便是当初的私奔对象杨毅。 最可疑的对象被排除,芒安石一时拿不准墙内是否有尸体,毕竟李大力的生平阅历、人际关系都十分简单,总不能对个陌生人杀人藏尸? 今天这场戏,他也不过五成把握,好在赌对了。 水长乐将手中吸瘪的软塑料杯揉成一坨,丢进脚下的垃圾桶。 “我想我知道,那具尸体是谁。” 第218章 来去因果 天上的流云时聚时散, 却怎么也逃不过像极一张忧伤的面孔。 水长乐看得难受,便也不再看云,收起视线, 对奶茶店唯一的店员道:“可以给我杯热水吗?” 奶精冲兑的奶茶齁甜, 甜到极致,唇腔就剩苦味。 也或许心底自然发苦, 再甜的饮料也无法覆盖。 店员面色为难, 实话实说不提供热水服务, 显得不近人情, 毕竟对方点过饮料。 水长乐不为难对方:“按奶茶的价格给。” 店员手脚麻利地用奶茶塑料杯装了温水, 或许是良心过意不去, 还放了两片柠檬。 水长乐却没有喝, 只是拿着吸管在杯中来回搅动。 水涡一圈一圈,最后皈依平静。 “雨好大,风也大。紫色的小孩在墙里, 红色的婴儿在路口……”水长乐轻轻哼唱起来。 芒安石听着唱腔曲调都很奇怪的童谣, 似曾听闻, 又想不起在何处听闻。 “李家老爷子唱的。”水长乐提醒道。 芒安石记忆力同样上佳,虽不曾记些闲杂琐碎无意义的见闻,但还是能自动提取海马体无意识的记忆。 “这首歌……”芒安石也察觉这并非是什么童谣。 水长乐道:“沙老爷子说过, 他捡到沙鸣的地方,经过《北城地理志》和《城市街道变迁史》比较,是在如今的狗盆街,也就是我们脚下这条路。” 水长乐看着奶茶店正对面,李大力牛肉店旁的五金店。 五金店已经人去楼空。 水长乐脑海里不禁冒出画面—— 天色阴沉, 大雨瓢泼, 泥土结构的破旧房子摇摇欲坠。躲雨的屋檐下, 一张黄褐色纸皮上,一个婴儿嚎啕大哭。 四周无人,只有风雨声怒号。 直到一个老人寻着哭声而来,脱下棉衣给婴儿取暖,婴儿才未冻死在凄风苦雨中。 “沙老爷子捡到沙鸣时,沙鸣是被红色棉被包裹的。”水长乐道。 芒安石了然:“歌里红色的婴儿在路口,是指沙鸣?” 水长乐点头:“或许吧。” 芒安石好奇:“那紫色的小孩在墙里,应该就是刚才被挖出的尸体,那又是谁?” 水长乐:“如何我没猜错,应该是陈达响。” 芒安石皱眉,思索一会,很确定这名字对自己全然陌生。“陈达响是谁?” 水长乐:“是陈大智和林谣的孩子。” 芒安石眨眼,很想问“陈大智和林谣又是谁?”,却担心显得自己太过愚笨,索性装作口渴模样,倾身把刚才丢到隔壁桌的奶茶又拿回手中。 水长乐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陈大智和林谣,就是二十三年前,安家咀骗保案的真正死者,也是当年素城拐卖集团中的成员。我和启范还有老岳去素城调查时,了解到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名叫陈达响,同他们的父母一同失踪了。” 芒安石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许多当时不符合逻辑的地方便能说通。 比如陈大智和林谣既然是带沙鸣来售卖,为何会把作为贵价商品的沙鸣丢弃在屋檐下。 说明当时沙鸣在另外一个他们信得过的人手里。 或者他们主动把沙鸣给对方,或者对方私自把沙鸣抱走,但对方的身份让夫妻两并不担心。 而符合条件的,便只有夫妻两自己的孩子。 芒安石将一切串联起来:“二十三年前,人贩子夫妻带上自己的孩子,还有准备售卖的婴儿来到安家咀。之后,或许是孩子和父母闹别扭,私自抱着婴儿和父母分离。父母对此并不担心。夫妻两人打听买家住址时,遇上了因破产走投无路的李富强夫妻, 被杀害替死。少年久未等到父母寻来,因为惶恐或置气等原因,将婴儿丢弃在破屋下。那李大力为什么要害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呢?” 水长乐摇头:“这其中原因,恐怕只有李大力本人清楚了。” == 从安家咀回程的路上,气氛莫名沉闷。 芒安石让司机将广播打开,放点舒缓的音乐。 水长乐看着窗外。 河畔对面,城市高耸的建筑向远方绵延,凹凸的曲线向一张老人的脸,见证着城市的沧海桑田。 广播里悦耳的女声道:“接下来一首歌,名叫《等》,来自互联网早期广为流传,却始终未露面的大神歌手star。有音评人说,star当年在曲子中使用的和弦编排,根本不可能是那个年代的技术,并信誓旦旦说他来自另一个次元。那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欣赏来自另一个次元的音乐吧。” 广播空白几秒,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而后一个性感的男声随着曲调哼唱。 “我在夜里等雪停, 我在晨光等鸟鸣, 看朱墙上桃花花落花迎, 不见你归来喊我名……” 水长乐怔住。 这声音,这歌词,这分明是巨星芒安石的歌。 水长乐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演唱会的舞台上。青年脱掉扎满黑玫瑰的华丽服饰,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坐在舞台唯一的光亮处,在人造雪里轻轻吟唱。 “这首歌……”水长乐控制住自己战栗的手。 身旁的芒安石不解:“挺好听的,怎么了吗?” 水长乐怔了下,摇头:“这歌手唱得那么好,应该很红吧?” 芒安石耸肩,他对娱乐圈不甚了解。 前几年,季风集团也想涉足娱乐圈版块,毕竟这几年,最容易赚钱的版块就是互联网、房地产和娱乐业,也难怪愿意认真做实体的企业家越来越少。 芒安石本着哪里好赚钱就去哪分杯羹,最好再把锅也挖来的理念,开设了影视公司和艺人公司,还把自己旗下投资版块重点培养的高管调去接手。 结果,在风投领域无往不利的高管,投一部电影亏一部。 什么临上线,主演忽然爆出婚外恋;什么刚拍完的大制作,广电要求该题材全禁;什么电影上映第一天票房喜人,主演忽然涉毒被抓,电影全面下架。 总之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遇到。 至于艺人公司就更离谱了。 虽说艺人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但凡勤奋也能吃口饭,但季风娱乐签约的艺人竟然无一人心思在事业上,都想着登捷径。 毕竟,在娱乐圈摸爬打滚的最高点,也就是当个顶流或者影帝影后,遇到资本还是要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但成为芒安石的另一半就不一样了,资源财富享用不尽。 更何况,芒总也非大腹便便难以下嘴的老男人,颜值身材在娱乐圈都找不到能比及的男星。 在季风娱乐的艺人看来,拿下芒安石,难度和辛苦比自己打拼简单,收获却远远超过在事业上登顶。于是艺人们心思都不用在正途上,每逢公司年会或有接触的场合,就想着往芒安石身上靠,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芒安石忍无可忍,最后干脆解散季风娱乐。 娱乐圈和他八字不合,这钱不赚也罢。 芒安石回答不了水长乐的问题,于是问司机:“小林,这歌手红吗?” 司机小林:“红!不过是很多年前了。我还没上小学时,star就在互联网走红,但一直未露面,就仿佛音频网站忽然冒出几首歌曲。闹得最大时,很多人请愿网站联系歌手。网站却说他们追溯过用户,却无法追踪到, 歌曲像是从数据库自己冒出来的。” 司机小林显然不信这种说法:“现在看来,是网站联合歌手一起炒作,估计那歌手长得不好看,故意用神秘噱头包装。话说回来,你们仔细听,这歌手的声线和芒总有点像。” 芒安石蹙眉,听了几秒,才发现小林所言不假。 小林没有奉承,真心实意道:“如果那歌手长得也像芒总,那不得红到太阳爆炸。” 芒安石不屑地哼了声,见识过自己曾经艺人的花花肠子,他对整个娱乐圈一视同仁地鄙夷。 芒安石刚想讨好水长乐,说些“我只唱歌给你听”这类的骚话,却发现水长乐垂着眸,神情里莫名有几分哀恸。 “怎么了?”芒安石抓过水长乐的手,摩搓着对方的手指,似乎这般便能磨掉水长乐眼中的哀戚,和自己心中的不安。 水长乐回过神,强打起精神:“没事,只是觉得这歌词的意境很美。” 任何时候都能插入骚话的芒总:“是吗?意境有你好看吗?” 风花雪月,在你面前都黯淡无光。 水长乐反手扣住芒安石的手指,让两人十指相交。 “有时候我挺迷茫的,你是谁,你来自哪,你要去哪,我们之间,有何因,又有何果。”水长乐道。 芒安石面露疑惑。他是学商的,对哲学无感。 水长乐无法解释两人的纠缠,只道:“就像陈大智和林谣,他们拐卖了别人的孩子,最终自己葬身火海,成了别人的替死鬼,自己的孩子也被埋在墙里。种恶因,得恶果。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水长乐看着芒安石:“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我和你会是何因,又是何果?” “我哲学学的不好。”芒安石坦白,“我也不擅长讨论什么因果啊、灵魂啊之类。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度过生活里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缠到死。” 想和你一起养那只愚蠢的哈士奇,如果你嫌弃我给他取名水水,那也可以改名叫芒芒。 想带你参加每一场亲朋好友的聚会,向每个人郑重介绍你的身份——我的爱人。 想我们衣柜里有混着放的衣服,洗衣滚筒里有纠缠的衣裤,鞋架上有成双的情侣棉拖,所有的袖口领带里,都有暗搓搓秀恩爱的小心思。 想我们偶尔吵架,但绝不过夜,坚定贯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真言。 想和你一起看遍世间千山万水,春花秋月,吃尽天下珍馐,深巷小食,然后一起回家。 想与你共饮新茶,小酌旧酒,笑谈人间风月,畅尽心中喜乐。 “如果一定有因果,我爱上你是因,我会一直爱你是果。”芒安石认真道,眼中星光璀璨。 水长乐感觉心脏微微发麻,说不出的感觉如同蚁穴溃堤,他溃不成军。 追寻的答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时光停留在此刻。 甚至只要时光里曾有此刻。 == 两年又七个月后。 宝茂湾落成剪彩。 一群长相出众,身材窈窕的礼仪小姐捧着彩色贡缎站在台上。 “这身材这长相,我还以为全是明星呢,竟然只是礼仪小姐。” “你俗了,像我,关注的就是那贡缎,据说一米好几万,就拿来剪彩用,季风果然财大气粗。” 周遭人的窃窃私语落入水长乐耳中,他举着香槟,看着舞台一侧正准备上台的芒安石。 霸总依旧是霸总,站在人群中光芒万丈。 片刻后,芒安石走上台,致宾客欢迎词,并向所有人介绍宝茂湾项目。 宝茂湾,曾经的安家咀,经过改造,其已经从破落小村,变成了集商务、文化、科 创为一体的北城核心区。 区内包含商务办公区、住宅区、大型商超、科技园、软件园、大型体育馆、以及休闲娱乐服务区和医院学校等配套设置。 宝茂,取自物华天宝,风华正茂,从名字便可看出美好寓意。 台上,芒安石对着媒体和宾客畅想道:“在宝茂湾,你可以晨间在宝茂公园听鸟语,闻花香,惬意的强身健体;上午,坐在商务办公楼,和天下精英商谈业务;中午,去大型商超里的美食城,吃一碗咖喱肥牛祭五脏庙;下午,你可以沏一杯清茶,在宝茂图书馆看书等日落;夜晚,你可以约上好友,到不夜城内小酌数杯,畅聊天下事。在宝茂,你可以收获所有美好的风景和美好的心情……” 台下,岳佳客连连感叹:“总裁就是总裁,真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你到底是怎么把人拿捏在掌心的?” 水长乐没说话,继续看着台上人。 致完词的芒安石被主持人叫住。 “芒总,您刚才畅想了普通人在宝茂的美好一天,那您自己呢?宝茂落成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芒安石看着台下,视线似乎穿越人海,和水长乐对上。 “宝茂的理念是‘有家有业有生活,有诗有画有远方’,我想和我的爱人,走遍这如诗如画的地方。” 主持人忽然有点羡慕芒总的爱人:“有诗有画了,那有家有业呢?芒总会来宝茂湾成家吗?” 芒安石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酒窝:“季风集团的总部将会搬迁到宝茂湾,至于是否在这成家,我听我爱人的。毕竟爱人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台下一片艳羡声和起哄声,媒体们则比刚才更有干劲的奋笔疾书。工程虽好,哪有总裁感情故事吸睛? 岳佳客听着这肉麻话,忍不住哆嗦,对着水长乐道:“你真的是调教有方!” 很快,副省长,市长以及社会名流上台剪彩,金剪刀剪断彩色贡缎,数万气球和礼花飞上天空。 岳佳客对这类互动兴致乏乏,呵欠连连,好在有服务生不断在人群中穿梭,送上美酒和蛋糕。 岳佳客一连喝了数杯解闷,面色红润,搭着水长乐肩膀:“来嘛,小酌几杯。” 水长乐摆手:“不了,昨晚喝多了。” “昨晚?”岳佳客皱眉,随后笑得邪气,“该不会是和总裁在床上玩对嘴把酒那一套吧?” 水长乐:…… 不得不说,岳佳客在不正经的事情上,总是猜得很准确。 水长乐口袋手机震了下,一看,是金启范发来短信,说有急事找他,让他到附近未开业的体育馆门口来一趟。 水长乐将电话拨打过去,电话关机。 手机没电了?水长乐疑惑。 “怎么?”一旁的岳佳客问道。 水长乐摇头:“没事,启范找我,我过去看一下。” “快去快回哈!今天中午的自助餐据说请了三十名国际名厨烹调的。”岳佳客贯彻“民以食为天”的人生信条。 半小时后,落成典礼全部流程完成。 芒安石不得闲,今日来捧场的嘉宾大多非富即贵,他也不好怠慢。 敬了一圈酒,芒安石看到岳佳客。 “长乐呢?”芒安石记得在台上时,岳佳客和水长乐站一起。 岳佳客将口中的蛋糕囫囵咽下:“长乐啊,刚才金启范找他。”说着,忽然看到芒安石身后,“呐呐,启范不是在那吗?” 芒安石转头,只见金老爷子带着金启范和已经改姓的沙鸣来到芒安石跟前。 “芒总,恭喜恭喜,少年才俊啊!我这些儿孙但凡有你一分出色,我也不用这把老身子骨了还不能颐养天年。”金老爷子恭维道。 芒安石也回了些恭维话。 “说来也真是有缘,有这两个孙子,一个和你自小交好,一个还在你手下工作过,你说这是怎样的缘分哈哈。你们两以后要多和芒总请教学习,知道吗?”金老爷子数落两个不争气的孙子。 金沙鸣对芒安石仍有几分惧怕,喋喋点头。 金启范脸上挂着敷衍的笑,芒安石这人的存在,简直是北城所有富二代的仇敌。如果没有芒安石,他们各有各的烂,倒不至于成为长辈眼中钉。 芒安石客套地点头,而后问金启范:“长乐去哪了?” 金启范莫名其妙:“不是,你老婆去哪我哪知道?你不是活得跟个老婆挂件一样吗?” “不是你找长乐?”芒安石的右眼忽然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金启范一脸纳闷:“我找长乐干嘛?老爷子早上出门忽然晕眩,我都劝他别来了,他执意要来捧场。让医生看了好一会才出发。我才刚到这,你就跑来找我要你老婆,你秀恩爱也不是这么秀的吧?” 不安和惶恐,爬上了芒安石的瞳孔。 第219章 恩怨 水长乐从黑暗中逐渐清醒。 他没有马上睁开眼, 而是凭其他感官,判断自己当下的处境。 他坐在一把硬椅上,椅面不宽, 有靠背, 材质应该是木头。 手被交叉捆绑在身后,以皮肤的触感, 应该是宽面的胶带。 脚同样被捆绑着, 隔着厚裤厚袜, 无法确定材质, 但对方显然很有经验, 从膝盖处一直缠到脚踝, 根本不可能挣脱。 水长乐屏住呼吸, 仔细聆听周边的响动。 很静,没有风声,也没有呼吸。 绑架他的人没在附近。而他应该是在四面密不透风的地下室, 才能达到接近零分贝的静寂。 水长乐缓缓睁眼。 好消息是, 他的眼睛没有被遮挡, 他能看到周遭的环境。坏消息是,一般绑架犯不惧怕人质看到自己的面容,是不打算留活口。 水长乐打量四周, 和他预想有很大出入。 并非地下室,而是一个废弃的工地,四周都是沙土、砖块和钢筋。 不对。 水长乐很快又自我推翻。 他的不远处有一盏简陋吊灯,只有一个灯泡加一条长电线,水长乐上次看到这种款式, 还是大学暑假参加下乡扶贫活动, 去到一个不通车辆, 上下山只能攀岩爬壁的山村。 灯泡光呈暖黄,流淌的光影削弱了来自黑暗的恐惧。 透过灯光,水长乐能看到,建筑的天花板比一般住宅高很多,除去还没有装修吊顶的原因,水长乐猜测应该是商用建筑。 刚建好轮廓的商场。水长乐最终确认。 谁把他绑来这呢?水长乐想。 他到体育场门口后,没有看到金启范的身影,原地等待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用帕子迷晕。 来人身手不错,动作干净利落,他根本来不及作反应便陷入昏迷,连对方分毫特征都未观察到。 会是谁呢? 金启范? 水长乐很快否认。 虽然是金启范发来的信息,利落的身手也符合,但他和对方交情颇深。熟识过后,金启范也不像原书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白月光,就是个正气十足偶尔中二的警察。 还会是谁呢? 这个人,能够拿到金启范的手机,知道金启范和自己的关系,也知道自己今天会来宝茂湾。 所有符合的人选里,会对自己有怨,或者说,自己曾经有所亏欠的,只有一人。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测一般,远处传来匀速的脚步声/52gg,d/,那人走到水长乐跟前,脸的一半在黑暗里,另一半在钨丝灯的光影下,半明半暗,尤为诡异。 “抱歉啊长乐,我迫不得已。”来人道。 == 宝茂湾。 芒安石一把抓住金启范的衣领,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周遭人吓一跳。 “怎……怎么了呀……”金老爷子结结巴巴道。 附近的人只敢围观,不敢上前。能混到这个层次,都很懂明哲保身的道理。金家和芒家,他们都得罪不起,况且不了解来龙去脉,不要做滥好人和调解员,否则容易引火上身。 金启范也有些恼,:“芒安石你发啥疯?” 前阵子,金启范出警调解一持刀讨薪案件时,那被讨薪的老板恰好和金老爷子在办公室饮茶,金启范一出马,警察身份遂曝光。 金老爷子气得老毛病发作,住了两礼拜医院,让原本打算身份曝光后依旧硬气的金启范不得不照顾老爷子心情,被迫接受一部分生意事务。 他这阵子本就心烦意乱,芒安石这般胡搅蛮缠,把他的火气也逼 出来。 芒安石转头,吼住了还在甄选哪块朗姆酒蛋糕上的樱桃比较新鲜的岳佳客。“不是你说金启范找长乐吗?” 岳佳客快速拿了一盘蛋糕走过来:“对啊。” 金启范一脸懵:“我什么时候找长乐?” 岳佳客正要落叉子的手顿住:“你刚不是偷偷摸摸发短信给长乐吗?” 金启范无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今早就没用过手机,还有我偷偷摸摸干嘛?挖兄弟墙角吗?” 芒安石没接手机,向岳佳客反复确认:“你确定是启范?” 岳佳客也不服:“我还没到健忘症年纪,我确定长乐和我说的是启范,况且我虽没瞄到具体内容,但我看到长乐在看短信界面。” 金启范莫名被拉入罗生门,只能自证清白地划开手机短信箱,递给芒安石。 “这短信箱里全是银行、房产中介、电信公司的垃圾短信,上一条属于活人发来的,还是春节时其他省来北城交流的同事发的祝福短信,我也复制个模板回复过去。这年头但凡有点交情,肯定用微信啊。” 金启范本来还想嘲讽两句,他和水长乐可交情不浅,却见原本意气风发的芒安石满脸恐惧和消沉,仿佛被割断经脉,没了生气。 金启范不再落井下石,转移伤害:“估计是老岳听错了,没事的,长乐比你都靠谱,你担心什么。” 岳佳客据理力争:“我没听错!” 芒安石似乎想到什么,掏出自己手机,点开短信编辑,随意发送个数字到金启范的号码。 金启范手机没收到信息。 金启范看清芒安石的操作:“不可能啊,我去年酒醉误充了十万,懒得退了,想着不换号码大不了用到天荒地老带到坟墓,别和我说已经欠费了。” 芒安石拨打了金启范的电话,铃声没有响起,女声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见鬼了!”金启范双眼瞪得浑圆。 芒安石似乎已经猜到,快速挂断电话,反手用金启范的手机拨打一串号码。 芒安石的手机铃声响起,但来电显示上却没有备注,而是一串全然陌生的号码。 “我的卡被换了?”金启范也不傻,郁闷过后,很快反应过来。 芒安石急迫:“你最近把手机借给过谁?” “手机比爹妈知道得还多,怎么可能借……”金启范说到一半,卡住,似乎想到什么。“不会吧……” “谁?”芒安石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李杨聪。”金启范犹豫道,“前天聚餐时,/52gg,d/他说他手机没电,找我借过手机打电话。” == 未完工的商场。 “要喝水吗?”李杨聪坐在一工地废弃的铁桶上,递了瓶矿泉水。 水长乐摇头,手脚微微用力,想尝试看能否挣脱。 李杨聪自顾打开瓶盖,一饮而尽,仿佛将所有愁绪灌入腹中。 水长乐确定挣扎无果后,看着对面人,试图劝解。 “洋葱,我大概知道你有何怨,但人不能沉溺于痛苦不走出来。放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就当今天的一切都没发生。” 两年零七个月前。 警方从李大力牛肉店二楼客厅的墙壁里,掘出了一具少年尸体。后来经过dna匹配,尸体确实属于陈达响,也就是当年死于骗保案夫妻的孩子。 但李大力为何会害死陈达响,又是何时将其藏尸墙内,却成了无解谜题。 因为在警方押送李大力回警局审讯的途中,李大力忽发急性心肌梗死,送医途中不幸身亡。 事情发生后,芒安石心有愧意,将李 杨聪的拆迁赔偿金提高至双倍,并在两套安置房的基础上,多给了一间宝茂天地的店面。 “太晚了。”李杨聪喃喃道,“长乐,你知道这是哪吗?” 李杨聪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捏在两指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身下的油漆桶。刺耳的金属声在空旷的空间回响,让人神经刺痛。 水长乐了然:“宝茂天地?” 李杨聪讥笑一声:“水哥果然聪明,脚下这六十平方,就是芒总裁赔给我的店面。” 水长乐看着李杨聪。对方弯着腰,神色痛苦,就像被暴雨吹折的麦苗。 “洋葱,你是警察,你更应该懂法纪。你父亲做错了事,不可能逃避法律制裁。中途发生那事,谁也不想的,我们也很遗憾。” 李杨聪咬着唇,唇瓣上渗出血迹,他却一副浑然不觉模样:“法纪?这天下还有法纪吗?有钱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诬陷良民,草菅人命,这算什么世道?” 水长乐一怔:“你在说什么?” 李杨聪咽了下口水,仿佛咽下所有人间至痛:“芒安石这个畜生,他为了能拆迁,为了能建立他这恢弘的宝茂湾,他陷害我父亲,在我家墙里埋尸,还让人在途中给我父亲注射药剂,让他心肌梗死。” 水长乐双瞳瞪大,不可思议。 这又是什么版本的故事? 平行世界设定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水长乐好奇,“的确,举报你父亲的人是芒安石,但你不是亲眼所见,你家的墙里挖出尸体吗?” 李杨聪不说话,目光空洞地看着水长乐,惨白的脸色就像被水稀释的水泥灰。 那天,警察从墙里挖出尸体,并带走李大力时,李杨聪整个人都懵圈了。 还没等他找回神志,他又接到电话,告诉他父亲去世了。 李杨聪是在完全浑噩的状态下,帮父亲操办完后事的。棺材推进焚化炉时,他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这段日子是一场梦,可能他不该调休,睡得太沉了,爸爸和爷爷都不来叫醒他。 年纪轻轻遭此变故,周边人都很照顾他。 朋友们打着聚餐的名义,话里话外都在安慰他。 领导让他把工作的事情放放,好好调整心态。 陷入迷茫的李杨聪,靠虚无的网络打发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进到本地论坛一个匿名灌水版块,看到一帖子。 《北城秘辛,有人要听吗?》 主楼:今天聚餐喝醉,听我在北城公安当领导的朋友讲,季风的芒总曾亲自给局长打电话,让人去安家咀搜证。 1l: 这算什么秘辛?你要说芒总和女星才有点看头 2l: 楼上孤陋寡闻了,楼主说的案子我听过,是不是从墙里找到一具尸体的? 3l: 墙里埋尸算什么?北城鬼话里不是说,北城跨海大桥的桥墩,每根里面都有一具尸体,用以摆阵镇龙王吗? 4l: 这事单独看没什么,合起来看就耐人寻味了。 5l: 快展开说说。 6l: 我听说,找到尸体的那户人家打死不肯拆迁,是整个安家咀最强钉子户。 而且那人的店面,是在安家咀的中心地段,不拆的话,许多大工程都要绕道。 这种情况下,芒安石通了天眼,知道人家家里有具尸体? 而当事人就死在去警局的路上,没来及审问? 你品,你细品! 7l: 细思极恐啊! 8l: 6楼的意思是说,是芒安石陷害?可 芒安石也不可能有本事把一具尸体埋进墙里吧。 9l: 拜托,那是季风集团啊! 有句话说的,身边随便选五样东西,一定有至少一件和季风相关。 以季风的财大气粗和只手遮天的本事,墙里放进一具尸体算什么? 你们看过思密达的财阀剧吧,财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收买各个环节,墙里的尸体可能连夜趁屋主不在砌进去的,可能是警方自己偷天换日带一具尸体说是挖出来的,甚至可能睁眼说瞎话,随便撬一片墙体,说里面有尸体。 10l: 对啊,况且屋主在去警局途中死了,死无对证,时机也太赶巧了。没有猫腻我不信。 11l: 想到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证人在警车或救护车上,主角以为很安全,没想到车里的警员或医护是反派的人,面无表情地往证人血管注入空气针,证人死亡。 12l:楼主 卧槽,合情合理!而且我听说芒安石事后给这家的赔偿比其他人多,这不是问心有愧,良心不安还能是什么? 13l: 太黑了太黑了,古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豪宅底下有冤案 …… 李杨聪刷着论坛,如遭雷击。 网页上的文字似乎变成一张张人脸,讥诮的,怒骂的,戏谑的……他们口中喷出一把把刀子,刺入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也割破那迷雾重重的真相。 那些他困惑的,无法解释的一切,似乎都在帖子里找寻到答案。 此刻,李杨聪盯着水长乐:“水哥,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也是被芒安石欺骗,所托非人。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芒安石的安保太齐全,我不好近身,只能用你诱他过来。” “李杨聪!”水长乐终于忍无可忍。“墙里有尸体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发现后告诉我们的吗!墙上的尸油印,是本来就有,还是后来印上去,你最清楚不是吗?” 李杨聪在油桶上轻晃着身子,表情如木偶般没有灵魂,自言自语道:“芒安石有办法的不是?富可敌国,只手遮天,我们平民小百姓哪有办法对付?” 水长乐看着李杨聪,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对方的想法。 当一个人坚信某件事情是真相后,他不会去质疑,去更正自己的结论,只会不断汲取符合结论的信息,去加深自己的论证。而对于所有不符合结论的信息,他会主观意识的忽略,甚至于去曲解,修改。 水长乐只怪自己,平日聚会时以为照顾对方心情,特地避讳提及相关事情,却没发现对方执念太深,终陷魔障。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但他不能让芒安石陷入危境。 “洋葱,你不要冲动。”水长乐更换谈判方式,“如果芒安石真如所说十恶不赦,那是我有眼无珠,错付真心。我的恨不比你少!但我们不应该让恶人的血沾满我们的双手,相信法律,相信正义,好吗?我们一起向世人揭露他丑恶的嘴脸!” 李杨聪吐了口浊气,双眼微阖:“没用的,水哥,我知道你是好人。这个仇,我要亲自报。” == 北城警局。 “安石你冷静点。”金启范按住陷入狂躁状态的芒安石。 金启范从未看过这样的芒安石。两人自小相识,芒安石便是众人眼中的皎皎明月,璀璨星辰。可此刻,芒安石就像凄风苦雨里,破庙石头缝的一株草,没了精气神,眼中没了光。 在确定水长乐可能遭遇绑架,并且实施绑架的人是李杨聪后,各方人马便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一刻都不敢怠慢。 宝茂湾刚落成建筑主体,还未投入使用,因而区域内未安装监控,无法追踪。 警 方通过宝茂湾附近街道的监控,确定李杨聪所驾乘的汽车于早上七点半到达宝茂湾,于上午十点五十分离开。通过追踪北城所有车道监控,发现其离开宝茂湾后,通过国道开出北城,进入h省。 金启范宽慰道:“已经联系h省警方跨省追踪逮捕了,别担心。” 芒安石澄明的双眼,此刻像被阴霾覆盖的海。 “长乐早上就喝了杯牛奶,没吃早餐。他现在会不会肚子饿?”芒安石自责道。 都怪他昨夜胡闹得太晚,今早两人才起迟了。 金启范不知如何是好,此刻的芒安石就像失智的小孩。他以前一直以为,芒安石和水长乐的感情是儿戏,尤其在听岳佳客说起两人初识相知的故事后。 可如今他担心,水长乐若有个三长两短,芒安石怕是不能撑下去。 金启范只能不断宽慰:“没事的,李杨聪很敬重水长乐,其中一定有误会,解开就好,不会乱来的。你就算不相信李杨聪,你也要相信水哥啊。那么八面玲珑的人,肯定会化险为夷。” 芒安石置若罔闻,用自己的手机不断拨打着金启范的电话,一直提示关机。 芒安石不死心,拼命发着短信—— 【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把水长乐放了,我跟你走。】 一条又一条。 全都石沉大海。 跟在身旁的岳佳客一张脸拧成面团,很想告诉总裁,没事的,水长乐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被绑架这么抓马的剧情,是福不是祸,构建肯定加分。 随着时间推移,岳佳客看着芒安石了无生气的眼神,于心不忍,都想安慰他:水长乐出不了事,就算出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虚拟游戏ga over罢了。 可惜构建师原则第一条,便是不能向神域原住民透露神域世界的存在。 到最后,岳佳客连构建分也不想要了,双掌合十,祈求水长乐快点回来。 下午四点,h省警方发来通报,所追车辆已经在开往h省流沙城一个小山村的土路上被拦截。然而车上没有水长乐,只有司机一人,且并非北城警方所追查的李杨聪。 下午四点十五,h省警方回报,被拦截车辆的司机表示,他只是受人所托,对方出价三千五,让他将车辆从宝茂湾开到隔壁省的偏僻山村。他甚至连委托人的模样都没见到。 所有线索忽然中断,警局陷入慌乱。 下午四点半,有小警员匆匆忙忙冲进办公室:“有人来警局报案,说和芒总有关!” 第220章 复仇 北城警局。刑侦科办公室。 众人看着坐在沙发上, 双手局促不安地在大腿上抓挠的李风农,也就是他们正在追捕的李杨聪的父亲。 “老人家,你是要提供什么线索吗?”金启范压着愠怒, 不忍对老人苛责。 李风农努力控制着自己战栗的手臂:“我……我担心我孙子可能想不开……” “老人家, 别急。”金启范递过茶会,“您慢慢说。” == 二十三年前。 彼时还是血气方刚小青年的李大力忽然怒不可遏, 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妻子偷情的证据。更甚者, 妻子还准备与人私奔。 李大力找妻子摊牌, 女人非但没有羞愧难当, 真心悔过, 而是很释然地说:那太好了, 以后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妻子说, 他们没领结婚证,李大力口袋里那三瓜两枣她也不稀罕,她也不喜欢孩子, 李杨聪留给他。他们以后桥归桥, 路归路, 断的干干净净。 李大力打骂哀求,硬的软的方式都用过,却无法挽回妻子的心。妻子铁了心要丢下他, 以及才刚上幼儿园的李杨聪,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 那天清晨,大雨瓢泼,李大力送孩子去幼儿园,浑身淋得像落汤鸡回家时, 恰好看到妻子收拾行李, 准备离开。 李大力一时怒火攻心, 但他没有同平日般破口大骂,而是放低架子,说天气不好,改天再走。 妻子表示自己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家里。 李大力双手出攥拳,半晌,对妻子说那等他一会,两人夫妻一场,自己离别时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就多给她卤些牛肉路上吃。 李大力来到店铺的后厨,看着清早慢火炖煮至今的牛肉,双眸暗了暗,从货架上取下一织布袋。 袋子里是卤味用的亚硝酸盐,用以防腐和护色。 李大力为了能做好牛肉,苦心钻研,经常买相关书籍研究。也是从书中他得知,食入05克左右亚硝酸盐就会导致食物中毒,超过3克则可能导致休克甚至死亡。 此刻,李大力一勺又一勺往汤锅里加亚硝酸盐。 他想好了,如果警方询问,就说是张荷花自己做牛肉吃,胡乱放原料导致过量。自己顶多犯个保管不利的罪行。 后厨铁门忽然咯吱一声,李大力急忙将亚硝酸盐塞到一旁的食材里。 李老爷子走到李大力身边,默不作声。 李大力心虚道:“爸,荷花想吃牛肉,我带些给她上路。” 然而知子莫如父,李老爷盯着李大力,叹气一声:“不要做傻事。” 李大力故作轻松:“爸,说什么呢?” 老爷子叹气:“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你凭心自问,你对荷花好吗?当初因为没到法定年龄,没领结婚证,事后你去补了吗?荷花生完孩子整日抑郁寡欢,你有多体谅她的情绪吗?整日忙着研究你的牛肉,/52gg,d/孩子生病都是荷花自己抱去医院的。” “我……”李大力想辩解什么。 老爷子:“你摸摸良心,荷花对这家付出已经够多了。如今她失望透顶离开,也是情有可原。” 李大力舌尖顶着上颚,极力忍耐什么:“我知道我不对,所以我极力挽回了,她还是要走。” 李老爷子摇头:“心凉了就难焐热了,你们年纪都小,既然今生无缘,就放彼此一条生路吧。别一错再错了,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 李老爷子颤颤巍巍离开厨房,李大力蹲在灶台下失声痛哭。 很久,等到他走出厨房时,没耐心的张荷花已经离开。 李大力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上午,再醒来 时已是午后。 窗外天色依旧阴暗,大雨依旧瓢泼。 李大力彻底不想出摊,走到厨房,想下一碗素面吃。 结果一到厨房,他便看到一个少年面朝地板躺在厨房。 李大力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少年翻过身,却见少年双目翻白,皮肤呈紫蓝色。 李大力颤抖地伸出手指,试探了下少年的鼻息。 没有。 少年已经死亡。 李大力吓得丢掉少年,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数米,弄翻了仓库的铁架。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在楼上午休的李风农。 他走到厨房,看到地上躺着的少年,简单号脉后确定已无生还可能。看着厨房连接后巷的铁门被撬开,又看到灶台上被食用了大半锅的牛肉,李风农瞬间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少年可能个小偷,也可能只是个有撬锁技能的小孩,但他一定是饥肠辘辘,因而进入后厨后,狂吃了大半锅牛肉。可他不知道,这锅牛肉内有严重超剂量的亚硝酸盐,不幸丧命于此。 李风农没想到,自己成功劝阻儿子杀妻,却让一个无辜孩子不幸惨死,可谓造化弄人。 李大力终于从混沌状态里回过神。 “爹……爹,我该怎么办?”李大力恐惧。他虽动过杀妻念头,可真看到死人,他只有失魂落魄。 李风农不确定道:“这应该算误杀吧?我们去警局说明情况。” 李大力惶恐摇头:“不行,那我怎么解释牛肉里亚硝酸盐的事?” 李风农心疼儿子:“你就说不小心放多了?因失误致人死亡,判刑可能就判两三年。” 李大力马上否定:“这理由太小儿科了,警察不会信的。况且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吃我的牛肉?我在安家咀还如何立足?” 李风农:“那实话实说?” 李大力眼角含泪:“那更不行,杀人未遂判刑更重,/52gg,d/家里就剩你和洋葱,老的老小的小,我怎么放心。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以后洋葱知道他父亲想杀他母亲,他怎么生活?” 最终,父子两决定将少年的尸体丢弃到安家咀的臭水沟。那条水沟里时不时有饿死的流浪汉,不忍家暴投河自杀的妇女,郁郁寡欢借酒消愁结果不幸失足溺水的中年人。 李大力从后巷查看情况,发现大雨倾盆,街上空无一人。 放下心后,他和李老爷子将少年用麻袋遮好,放上平日送生牛肉的三轮车,打算冒雨前往臭水沟。 结果三轮车还未踏出后巷,忽闻婴孩嚎啕大哭,做贼心虚的两人立马往巷子里回缩。 李老爷子看到,已经搬走数年的邻居屋檐下,躺着一个婴儿。 若放平日,心善的李老爷子一定会把孩子带回家,但此刻他六神无主,根本顾不及婴孩。 就在这时,街口路过一老头,似乎也听到哭声,放慢脚步寻来。 父子两匆匆忙忙回撤,重新躲回屋内。 被大雨一浇,李大力也清醒了,他意识到,把人丢臭水沟压根不是办法。安家咀警局的警察再怎么糊弄,再怎么不干实事,也不可能分辨不出溺死和中毒。届时警方一调查,便会在死者胃内发现未消化的牛肉,追查到自己身上,到时候怕是有嘴说不清,从误杀变成谋杀。 于是,李大力做了一件让他往后二十余年都不得安生的事情,把尸体砌进墙里。 彼时,李家二楼正在重装,那个年代,建房没有专门施工队,都是自己搭建,管饭加包红包请邻里街坊帮忙。李大力当天便砌了一堵墙,将少年发紫的尸体埋进墙里,又唯恐被人发现,自此之后不敢再招朋唤友来帮忙。 == 北城警局。 “既然是误杀,您为什么不讲清楚?”金启范怒吼道,“您知道李杨聪这两年心理负担多大吗?被叫做杀人犯的孩子心里好受吗?况且他还是个警察,你让他如何自处?” 李老爷子低垂着头,整个人像是被风干一样:“这几年,我的病时好时坏。坏的时候,便什么也不记得,生活都不能自理;好的时候,我好几次想和洋葱说明真相,却难述出口。” “我该怎么说呢?说洋葱啊,你爸没有杀人,他只是想毒死你的母亲,但最后被我劝阻,没有下手。还是告诉洋葱说,你妈没有病故,她只是不要你了,和其他男人组成新家庭了。” 李老爷子眼底的憔悴,就像此刻窗外逐渐无力的阳光。 金启范不忍再在老爷子心头划伤口,换话题道:“你说你要报案,跟芒安石有关,什么情况?” 老爷子:“我前几天看到洋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像是在筹谋什么事情,我便隐隐感到不安。但我这几天又犯病了,就没记得这些事。今天我状态好一点,想去找洋葱,发现他人不在,打手机也关机。” 老爷子急得咳嗽数声,眼睑下的眼袋都颤了颤。“因为我的病,洋葱半夜都不会关机的,唯恐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在他书房里,发现好多芒总的照片,照片角度像是跟踪拍摄的。除此之外,还有芒总的行程安排,宝茂湾的建筑图纸等。我担心……洋葱这孩子想不开……” “他没和你说他要去哪吗?”金启范焦急。如今外省的车辆被证实是烟雾弹,他们根本追踪不到李杨聪和水长乐的行踪。 始终沉默的芒安石却开口了:“我知道他们在哪。” == 夕阳西下。 今日的晚霞红艳又细碎,像一片带血的泪珠。 “你来了?”看着俊美的男人从楼梯缓步而进,李杨聪阴沉沉道。“芒总比我想象的晚猜到这呢。” 芒安石压根没有看李杨聪,他的全身心都投入在座椅上的男人身上。 手脚被捆绑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依旧澄亮。 还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芒安石松了口气。 李杨聪看着芒安石的表情,脚尖划着脚下的地板:“你就是用脚下这六十平方,买我父亲的命!我告诉你,我李杨聪不稀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跟在芒安石身后的金启范吼道:“李杨聪你发什么疯?李老爷子刚跟我们说了,你父亲当年是误杀!墙里那孩子和你父亲素不相识,误食牛肉而亡!” “吃个牛肉怎么会死呢?”李杨聪大声反呛。 金启范终究不忍说真话,只道:“那天你父亲身体不舒服,在牛肉里多倒了亚硝酸盐,他发现后牛肉已经废了,他心疼,没有及时倒掉,结果睡了一觉醒来,有孩子偷潜入厨房误食了。” “呵。”李杨聪显然并不相信,“误食有毒牛肉?真巧呢。那我父亲死在警车上呢?那也是巧合吗?” “那就是巧合,我们都很遗憾。你要什么补偿,季风也尽力满足你。但你不该将其怪罪于他人,尤其是不相干的无辜人。”芒安石厉声道。 “巧合?又是巧合?”李杨聪狂笑,“天下巧合全都被我爸赶上了?芒安石,你当什么老板,你就该当个说书的。” 金启范企图继续劝说李杨聪,芒安石却沉默不言。 他看出来,李杨聪已经陷入癫狂状态,根本不可能听进他人劝。好在猜到李杨聪所处之地后,芒安石便做了万全准备。 这商场的一二楼已经藏了数百精英特警,远处楼房上的狙击手也已就位。 芒安石傲慢从容的神色,彻底惹恼了李杨聪。对方的完美无缺,对方的春风得意,对方的不紧不慢,更 衬得他的人生像一场笑话,而他自己,则像是相声里捧哏的单字语气词,单调枯燥又好笑。 “芒总,我知道你很厉害,想来现在有狙击枪正对着我吧?”李杨聪道。 芒安石依旧面不改色:“这店面没有窗,只有大门,就算有狙击手也找不到角度,你不用担心生命危险。” 李杨聪冷笑一声,走到水长乐的椅子旁,按住椅子的靠背,将椅子向后翻。 “小心!”芒安石想冲上前。 “站住!”李杨聪呵斥,同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椅子呈现45度斜角,却也让前方人看清,椅子下绑着炸药。 “洋葱,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的。做人要言而有信。”一直沉默,静观局势的水长乐开口。他能感觉到,芒安石的冷静反而刺激到李杨聪,他想将局势稳定下来。 李杨聪笑了声:“放心,我说到做到。”说罢,看着芒安石,“芒总,你一个人单独和我走,当然,我会带上长乐。” 李杨聪顿了下,注意到芒安石插在口袋的手,轻笑一声:“芒总,别徒劳了。我知道你功夫很好,也知道这建筑里面和四周布满警察。但你知道,我身上连接着引爆器,我一有个三长两短,长乐也会血肉模糊。” 芒安石始终镇定的表情终于露出破绽。惊慌如虫般钻进他的心底,肆意产卵。 == 李杨聪用拉货车,推着绑在椅子上的水长乐走出商场。 芒安石跟随身后。 因为有人质,再加上芒安石必须保证水长乐分毫不伤,警方不敢近身。 三人来到一栋外墙刚竣工的写字楼内。 “这个地方,就是曾经牛肉店的所在。芒总,你就是踏在无数人的尸体上,建立起你这恢弘的宝茂湾。”李杨聪声音幽幽道,像是从冬眠里苏醒的蛇,随时打算吞噬猎物。 芒安石不想和已经失去理智的人辩解,只道:“宝茂湾从规划拆迁到落成,每一个环节我都问心无愧。我说过,你若有不满,把不相关的人放了,我和你走。” 李杨聪对芒安石的话置若罔闻,他也清楚,他手中唯一的筹码是水长乐。没有水长乐,他根本不可能牵制住自小便是天之骄子的芒安石。 三人搭乘公用电梯,到达了十四楼。 李杨聪推着水长乐:“我以前就特别喜欢十四这个数字,水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水长乐知道李杨聪已经执迷不悟,不再讲道理,只顺着对方道:“为什么?” 李杨聪的声音带着粘稠感,似乎呛满泪水:“小时候,我爸风雨无阻地开牛肉店,都没时间陪我。我那时候也懂事,就算心里委屈也不愿说。八岁时老师让写作文,题目叫《我的愿望》,别人的愿望都很弘大,什么世界和平,什么攻克癌症,就我写希望爸爸有时间陪我。后来家长会时,老师给我爸看了那作文,他一直哭一直哭,当天就带我去当时老贵的大城市游乐园玩。” 说到这,李杨聪嘴角勾起一点笑意,仿佛中药喝到一半,被塞了一勺蜂蜜。 “我记得那天是八月十四。自那以后,每个月十四号,我爸都会停业,专门陪我。” 水长乐看着货梯上亮起的十四,心中萌生不好的预感。 他放低声调,用以往安抚学生的语气道:“洋葱,十四对你而言是美好的回忆,你不该亲手破坏它。” 李杨聪冷笑一声,看着被勒令站在货梯对角线的芒安石:“我破坏?它早就因为芒总支离破碎了!” 芒安石自始至终,视线就没离开水长乐,听闻李杨聪的话,也不再纠正什么,只道:“我有点好奇,你从哪里学来炸药制作,又从哪里搞来的材料?我国危险物品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吧?” 李杨聪盯着芒安石:“芒总,我知道你在套我话,想知道炸药是真是假,对吗?” 被拆穿的芒安石沉默不语。 李杨聪道:“去年,素城隔壁名山市的炸药伤人案听说过吗?凶犯是负责矿山爆破的工人,结果因为意外失去了一条手臂,公司却不愿进行工伤赔付,一想不开,炸了公司两层楼,导致一死二十三伤的局面。” 芒安石沉着脸,他的确听闻过该条新闻,当时很轰动。季风人力部还因此召集各分版块公司的人力部门开会,强调在辞退员工时,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李杨聪继续道:“当时凶犯逃亡到素城郊区的紫呶山上,在追捕途中被击毙。你们可能不知道,凶犯并未第一时间死亡,我当时就在他身边,临终前,他告诉我剩余炸药的藏匿地址。我没把这消息告诉组织。” 芒安石和水长乐不再说话。并非惧怕,而是知道,李杨聪做这一切,并非一时意气用事,情绪上头,而是筹谋已久。 他错误的仇怨是日积月累的,复仇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恨意盘根错节将他整个人囚禁,根本不是他们三言两语能够消解,所有劝导安抚都是徒劳无功。 “叮铃”。 电梯到达十四层。 李杨聪让芒安石先走出电梯,并继续向前二十米。 “水哥,我和芒安石的仇恨,我们自己解决。抱歉牵扯到你了。”李杨聪说着,重新按下八层按钮,自己走出电梯。 水长乐坐在电梯内,看着电梯门缓缓阖上,芒安石望穿秋水的目光被隔绝在一门之外。 第221章 缘尽于此 十四楼。 芒安石眯起眼, 背在身后的手肘小幅度地扭转着,为一会可能发生的武斗热身。 李杨聪似乎猜到他的打算:“我只是把水哥放下去,可没拆炸药, 我若出了什么事, 他也会灰飞烟灭。” 闻言,芒安石手中的动作停止,愠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李杨聪靠在未刷漆的墙上:“怎样?我今天来这,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了。我是警察, 我更知道北城警察的厉害, 尤其是为你芒安石服务时。” 芒安石冷漠道:“打击犯罪分子是警方的责任,只有为人民服务, 没有特别为谁服务。” 芒安石不打算刺激对方,也不打算顺着对方让其如愿,只想将李杨聪的情绪控制在不能如愿又不彻底失智的状态,拖延时间,让水长乐有机会获救。 “芒总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吧?”李杨聪却一眼识破了芒安石的打算。 芒安石的表情像凝固的石膏,看不出分毫变动。 李杨聪嗤笑一声:“芒总总是不动声色, 看不出任何慌乱呢。既然芒总想拖时间,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自断一根手指, 我就延迟五分钟,再自断一根, 我再延迟五分钟,如何。” 芒安石依旧静如止水,仿佛李杨聪的话只是寻常问候。 李杨聪从口袋里掏出按钮, 表情狰狞如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芒总, 这个按钮下去, 水哥可就‘啪’地灰飞烟灭了。” 芒安石的表情, 终于不是李杨聪所憎恶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眼神里极力克制的惊恐,恰是他所期待的。 “虽然你是个垃圾,但你对水哥,倒也难得真心。罢了,断手指没有视觉享受,我们换一种方式。” == 货运电梯降落到八楼。 水长乐坐在停止的电梯内。尽管写字楼的货梯是一般客梯的三倍大,但幽闭的空间仍会让人滋生不安、焦躁和恐惧。 电压不稳,电梯的白炽灯忽明忽暗。 四周很静,水长乐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怎么办? 没有理智的李杨聪会如何对待芒安石? 冷静! 想办法! 水长乐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高速运转思维来突破险境。 分别前,李杨聪在自己嘴上贴了一块胶布,他无法出声求救。况且在这密闭的空间,他的求救声也不会被旁人听到。 他被捆住手脚在椅子上,而椅子下是平衡水银的炸弹,只要椅子上的人有大动作,炸弹便会启动,将一切炸成花火。 不能呼救,不能动弹。 自己还能做什么? 忽然,李杨聪说过的话涌入水长乐脑海—— “水哥,我不会伤害你的。” “水哥,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水哥,我知道你是好人。这个仇,我要亲自报。” 在李杨聪偏执而扭曲的认知里,芒安石是个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坏人,但水长乐却并非“同流合污”,而是受其蒙骗的人,和他一样是“受害者”。 李杨聪虽已陷入自我画地为牢的癫狂,但性格和本色里却会有坚持,比如爱憎分明,比如绝不连累无辜。 他绑架自己,只是想诱来芒安石。 水长乐的视线在四周墙壁和地板不断探寻,终于让他发现,椅子下推货车的扶手和铁皮板交界处,有一没缠好的硬铁丝。 水长乐决定赌一把。 赌李杨聪的人品和良知。 水长乐猛一闭眼,将全身的重心向侧面倾移。 木椅质量不好,四根脚也不甚平整,轻微长短腿。水长乐试了两把,整张椅子便失去平衡,往右边摔去。 轰隆。 这一下摔得十足狠,水长乐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散架了,身体上没被衣服覆盖的地方,亲密接触了电梯里未打扫的细沙和石粒子,摩搓过皮肤,钻心的疼。 水长乐却笑了。 平衡炸弹这种稍有不慎便会让人粉身碎骨的东西,李杨聪若真如他所说,不想伤害自己,便不会使用。 因而水长乐赌,自己椅子下的炸弹是假的。 水长乐庆幸自己赌对了! 他努力借助身体腰腹的力量,向推货车的前端蠕动,而后将推货车抵住电梯墙,借助墙壁的力量,将铁丝刺入绑住自己手部的塑胶带上。 因为手被背在身后,看不清方位,可力道不够又无法刺穿胶带,水长乐忍着几次被铁丝刺穿皮肉的痛,终于用铁丝刺进了胶带在双手交叠的空隙处,而后小心上拉,割断了胶带。 手部一下自由,水长乐迅速拆解掉脸上和脚部的胶带。 手机被拿走了,水长乐只得按电梯打算下楼通知警察。只要让芒安石知道自己彻底脱线,没有牵绊,芒安石对付李杨聪应该绰绰有余。 然而很快他发现,电梯被控制住了,除了8楼和14楼,其他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无法亮起。 水长乐回忆这栋写字楼的地形图,快速跑出电梯,找到最近的安全门楼梯。 然而推开安全门后,水长乐傻了,楼梯被拦腰断裂,更甚者,楼上的平台全部没了。 真是个疯子! 水长乐想着,跑回电梯,按下十四楼按钮。 == 十四层。 “芒总还真是能忍呢。”李杨聪举着银亮的匕首,正反面打量着,如同在欣赏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匕首尖端,流淌的鲜红,像是傍晚雪山的夕阳。 芒安石白色的衬衫已被血迹染红,匕首划开布料,一并划开皮肉。 李杨聪挺惊讶,这般疼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耐,芒安石却一声不吭,只是发冷的目光不断盯着自己。 “芒总还真是个狠人。”李杨聪有些自讨没趣。 他想看到芒安石痛苦的神色。对方却不如意。 就好像自己蓄力了好久,终于从干瘪的平面塑胶变成庞然大物的气球,对方只是用指甲刺了一下,气球便被打回原型。 芒安石的眼神始终如冰山般坚硬冰凉,这一次,李杨聪将匕首刺入他的肩胛骨。 他终于看到,芒安石的眼神出现变化,好像冰山融化,春水流淌。 终于觉得痛了吗? 李杨聪心生舒爽。 然而这春风得意的感觉只持续了数秒,下一刻,李杨聪感觉后脑勺被硬物敲击,整个人天旋地转。 “安石!”水长乐看着身前已经淋成血人的芒安石,恐惧再度漫上心头。 芒安石惊喜又诧异:“你没事了?” 水长乐快速解释:“他给我装的炸弹是假的。”看着芒安石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我背你下去,先去医院,其他废话不要多说。” “嗯。”芒安石简单的一个字,却涵盖着庆幸、撒娇和愉悦等所有情绪。 “水哥。”微弱低沉的男声从地板传来,李杨聪趴在地上,微微抬起脑袋,凝视着水长乐。 水长乐只斜瞥一眼,没有理会。他刚才在电梯里,将拉货平板车的扶手拆卸下来,等到点开开后,趁着李杨聪全然没注意,从身后小心翼翼靠近,直接往其后脑勺一记闷棍。 这一棒打得不轻,想来李杨聪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等他把芒安石送下楼后,再让警察和医生来帮忙。 “水哥,我明明不想伤害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李杨聪的眸色里全是悲伤,喃喃自语。 水长乐听见了,背着芒安石头也不回往前走。 李杨聪翻了个身子,撑起上半身:“水哥,我说我有炸药,并不是唬人啊!我只是不想牵连无辜。” 见水长乐连脚步都未踟躇,李杨聪笑了,笑得渗人。 “水哥啊,你是个好人,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呢?” 李杨聪说罢,看了眼手中的手表:“时间到了。” 话音落下,“轰”地一声巨响,整栋楼仿佛要崩塌一般,发出了如同泥石流倾泻的声音。 轰隆,砰嗙…… 声音不断持续。 水长乐急忙找到一处立柱密集处,如果房体坍塌,立柱还能撑起一点空间,尚有一息生还可能。 头顶的天花板碎块时不时滚落,地面也仿佛水面般摇曳,他们如坐一叶扁舟,不知何时靠岸。 两分钟后,一切好似归于平静。 “看来这炸药量不足矣摧毁大楼。”流血过多的芒安石虚弱道,心下庆幸。 确定没有再发生二次爆炸,水长乐背起芒安石向电梯口走去。楼道都被李杨聪提前毁坏,只剩电梯能通行。他们先下到八楼,水长乐再将人背下去。相信警方也已经潜入大楼,或许往下走两个楼层便能遇到人。 轰隆。 炸药仿佛追踪到水长乐心里所想,一声巨响,火光从电梯内喷涌而出。 电梯被炸毁了。 “疯子。”水长乐忍不住咒骂一声,转头,看着坐在废墟中的李杨聪。 李杨聪弯着头,斜靠在一立柱上,手上拿着人工引爆器,任凭头顶灰扑扑的尘土掉落,黑发变成灰发,脸面全是石头刮出的细痕。 似乎感受到水长乐的视线,他嘴角扯了扯,露出绝望的笑意。 很显然,李杨聪完全没有想从这栋楼出去的欲望,也不打算让芒安石活着走出这栋楼。 水长乐将芒安石放到地板,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撕成长布料,将流血最快的几处大伤口捆绑住。而后快步起身,迅速寻找楼层外窗。 大楼皆是封闭式钢化玻璃窗,水长乐找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一处可以推开的窗户。 大楼外围满了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芒安石事先预估,筹措齐全,却没想李杨聪忽然换地方,且大楼内布满炸药。 楼内电梯和楼梯皆被毁,救援人员上不来。 楼层太高,消防车够不到。 似乎是看到水长乐探身,金启范努力挥动手臂,不一会,一架双摄像头的飞行器绑着一个对讲器和大楼图纸到水长乐窗边。 有了对讲器,外界终于能了解楼内的情况,而水长乐也能知晓外界救援进度。 北城公安调动了直升机救援,芒安石的私人飞机和高级保镖也正在向宝茂湾前进,届时会开展空中救援。 水长乐松了口气,以芒安石的身体状况,应该还能撑到救援到来。 水长乐一边抓着飞行器,用摄像头向地面传送楼层实时画面,一边用对讲器通知地面,再运送一些止血的胶带和药物。 三分钟后,拿到药物的水长乐舒了口气,转身要去找芒安石时,忽感脚下地面粘腻。 刚才寻窗太过匆忙,水长乐扫到过地面大面积散开的液体,只当是楼道修建时的积水。如今情况好转,心情稍微平复,他才嗅到空气中的汽油味。 很浓。 水长乐忍不住颤抖起来,快速往电梯方向跑。 如他所猜测最坏的结果,楼层内的火势开始迅速蔓延。 原本未有内装的写字楼,爆炸引发的次生火灾威力有限,但李杨聪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芒安石走出这栋大楼。楼内泼满了汽油,甚至散落着破布幔。 水长乐抬头,通过被洞穿的天花板,也能看到上层熊熊燃烧的火焰。 芒安石靠在墙上,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 水长乐探了下鼻翼,呼吸均匀。 他重新背起芒安石,打算找处火势相对较小的地方,熬到救援到来。 “没用的。”坐在不远处的李杨聪道,眼神苍凉中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水长乐没有理会,躲着火光凶猛处前进。 然而很快,水长乐就发现自己是徒劳无功。 四处都是火,火势汹涌如潮水,火海映亮了浓墨的夜色。 又是几声震天巨响,水长乐身侧的玻璃窗户全部粉碎,火光将他的瞳孔印得通红。 空中救援还未到。 或许……也等不到了。 就算不被火焰灼烧,燃烧所释放的大量一氧化碳和烟尘,也会让他们中毒和窒息。 水长乐感受着背上人均匀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人间,痛苦或许会少一点。 下一秒,水长乐就自我否定,不到山穷水尽不能放弃。 水长乐想到什么,翻出刚才胡乱和药品塞一起的楼层图纸,很快让他发现一线生机。 建筑的中部有小块空间,完工后会变成垃圾处理的甬道,直达地下一层。但在还未完工前,应该会被用来运送沙石砖块。 水长乐被火场的高温和烟尘熏得有些头晕,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他随手抓起身旁一废弃的钢管,一手扶着背后的芒安石,一手撑着钢管前行。 幸运的是,他的位置离中心区域不远,很快找到了甬道。 不幸的是,他刚到达附近,一股火焰就顺着倒塌的木梁,窜起两三米的火舌,堵住了他回撤的路。 水长乐朝对讲机喊了两声,只有滋啦啦的电磁声。 他已经和外界失去联系。 水长乐在心中祈祷着,走到甬道前。 浓烟滚滚,视线可见度已经越来越低。值得庆幸的是,甬道内的升降台还在。 水长乐将芒安石小心翼翼地置于台上。 平台的面积不大,但一定要挤下两个人,也是可以勉强的。 可这个升降台是手工升降台,手摇装置是在外部,也就是说,需要有人在外部操作,平台才能下行。 水长乐看着平台连接的钢索,污渍满满,甚至发绣,但应该还能运行。 水长乐看着陷入昏迷的芒安石,俯身,轻轻在其额头落下一个吻。 再见了。 “一定要幸福啊。”水长乐在其耳边轻声道,回到甬道外,操作着手摇装置,将人送下楼。 又是几声震天巨响,水长乐看到自己的手臂被身后的火光映成了褐红色。 他没回头,只是一圈又一圈地操作着,感受着齿轮运转的声音。 是逃生的齿轮。 也是命运的齿轮。 或许我们还会相遇。 但是今生,你我缘尽于此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22章 评价 “砰砰砰……轰隆轰隆……” 失去意识的水长乐再度睁开眼。 眼前场馆的大灯, 像是白日里绽放的烟火。 耳边似乎仍是火场里房梁倒塌声,火焰灼烧声。 水长乐在神域生成器内躺了许久,才缓缓坐起身。 不远处, 岳佳客的神域生成器依然在运行, 说明《沙漠月光》的世界没有结束,芒安石存活了。 水长乐长舒了一口气。 “诶,长乐,你竟然出来了!”汤白灵一边打理着她新烫的波浪卷发型, 一边半蹲在水长乐的生成器边。 “嗯。”水长乐回应道, “死了”。 “所以活到最后的是老岳?”汤白灵咋舌。“不可思议!” 水长乐环顾四周,才发现该场的八名选手, 除了岳佳客,已经全部结束构建。 “你们构建得怎样?”汤白灵好奇道,又迫不及待吐槽起自己和蔡沐的构建。 “我跟你说,《在我死遁后,沈莫他疯了》的世界里,陈佑犀不是因为沈总被下药, 两人春宵一度才产生孽缘吗!结果!蔡沐所替换的角色是秦毫, 就是那个给沈总下药的小明星。” 水长乐看着汤白灵浮夸的表情, 尽量调动起情绪,不扫兴道:“蔡沐自己上了?” 汤白灵撇撇嘴:“他自己上我也忍了, 大不了学你走拆cp路线,结果这家伙,药都能拿错, 春/药拿成感冒灵!结果沈总一喝就发现不对, 查监控把人找出来了。” 水长乐:“那蔡沐没事吧?不会被沈总打到残废不能自理吧?” 毕竟霸总文里的总裁都不太讲法制, 如芒安石般知法守法的总裁基本绝种了。 汤白灵:“那倒没有, 蔡沐关键时候灵机一动,说听到沈总嗓子哑,心疼,就在酒里掺了些感冒药。” 水长乐:…… “这理由愚蠢得让人不忍苛责。” 汤白灵:“所以沈总没让蔡沐断腿,只是不允许蔡沐出现在他五十米范围内!我的天!整个前期就我在沈总身旁忙活,这构建差点进行不下去。” 水长乐看着汤白灵生机勃勃的模样,惆怅的心情消散些许。 是啊,神域来去不过一场梦,荒谬也好,离奇也罢,抽离了纷繁的世界背景,其所剩的不过是一堆根据角色设定所衍生的逻辑。 只是芒安石呢,他的情感,到底是出于人物背景和人物逻辑的衍生,还是出自于真实的他本人呢? 水长乐也不知,自己希望答案是什么? 出自于人设背景逻辑? 那么所有一切便是自己的独角戏,自己像个沉溺于网瘾的青春期少年不能自拔。 出自于芒安石本人的情感? 可芒安石没有同水长乐般认知真实和虚幻,清楚知道所经历的一切是虚构的。事前知晓虚假的自己尚且痛到难以自拔,那芒安石呢? 水长乐不敢细想。 在汤白灵絮絮叨叨一个多小时后,岳佳客的神域生成器终于打开,宣告本场比赛结束。 裁判组正紧锣密鼓的统计分数。 岳佳客一结束构建,便向岳华的备战区奔来,气都没喘匀便囔囔:“太酸爽了太酸爽了!” 喻青溪往其手里塞了杯热水:“你划水成那鬼样子,怎么好意思感叹。” “划水?”一旁的汤白灵和蔡沐不解。喻青溪在备战区用全息头盔旁观完全程,但蔡沐和汤白灵则没有。“老岳不是多坚持了一个多小时?” 岳佳客也替自己伸冤:“就是,我可在《沙漠月光》里,比长乐多活了三十年。” 喻青溪冷漠道:“是碌碌无为的三十年,是毫无建树的三十年,是富二代只知道花天酒地,骄奢淫逸的三十年。” 岳佳客也不否认,做望天状:“有时候仅仅是活着,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 汤白灵对岳佳客的不辩解大为惊诧:“你竟然是这样的队长?毫无羞耻心!” 岳佳客拍拍汤白灵的肩膀:“哎,你不懂,水长乐他啊……” 话到一半,场馆的大屏亮起,提示分数统计结束。 == 进入十强争夺战后,赛事的“构建世界”简化,由四个缩减成两个。而相应的,赛后的成绩公布环节、观众互动环节则增加了。 比如今天,除了每场固定的两名专业解说嘉宾外,还请了两位其他行业的明星嘉宾,以及十名专业点评团。 本场的专业解说是阿杉和阿若,两位明星嘉宾则是今年j星靑宵奖的影帝杜夜和影后妃乐。 解说阿杉:“某种程度上,神域构建师也需要具备演员的演技,我们两位新晋的影帝影后,能否从演技角度,对今天几位选手进行评价呢?” 影帝杜夜面带标志性的、被人称为一看就知“国泰民安”的笑容。但所有人都从其笑容里,读出“你有事吗”的问候。 备战区的汤白灵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看得身旁四个男人莫名其妙。 喻青溪是一知半解,知道杜夜是实力派;岳佳客和蔡沐对娱乐圈不甚了解,听说过杜夜的名字;水长乐是一概不知。 汤白灵解释道,杜夜一出道就是演钢铁硬汉这类角色,二十年来在这条道路上炉火纯青,甚至还有幸成为军方的新兵招募大使。要知道,在军人地位极为崇高的j 星,演员能得此殊荣,在咖位上可以直接碾压所有同行。 但杜夜也有短板,那便是感情戏。有一年他演一铁汉柔情的角色,铁汉部分一如既往的出彩,柔情部分却有种性转版的“大郎,吃药了”的“温柔”。 为此,杜夜遭到许多影评人的诟病,还有不少同行趁机落井下石买黑通稿。同年,杜夜还拿到了金垃圾奖最油腻男演员称号。 杜夜也曾自我勉强,想补上感情戏的短板,但自己钻研了数百部感情片,又请了三名演技老师苦学一年,最后完成了从感情戏“油腻男”到感情戏“辣眼睛男”的转变。 经纪人看着他的学习汇报演出都大喊“求放过”,杜夜深知自己吃不了感情戏这碗饭,之后演戏只挑没有感情戏,或者感情戏寥寥带过的剧本。 阿杉让杜夜评价今天总裁文世界选手的演技,就像在问候杜夜“你老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金垃圾奖吗?” 杜夜还算风度,脸色僵了一下后,坦诚道:“我这人比较喜欢些家国大义类的神域作品,今天的两部作品不在我平日的阅读范畴内,但今天围观了两组选手的构建,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可能这就是神域构建的魅力。” 而后杜夜又扯了一番恭维,什么构建师不仅需要演技,还要有对神域知识的全面了解,对整个故事框架的全面统筹,对剧情发展脉络的细节规划等,可谓集学者、演员、导演、编剧为一体的职业。 这话说得现场和荧幕前所有构建师和构建爱好者神清气爽,直感叹杜夜是个体面人。 解说阿杉是个死脑筋,没有听到正面回答,便执着地问嘉宾:“那妃影后呢?能从演技方面对几名选手进行评价吗?” 妃乐对着镜头露出标志性的八齿笑,现场屏幕的近镜头画面,让现场甜得嗷嗷叫。 事实上,妃乐也不适合回答这问题。 妃乐早年是流量出生,长相甜美可人,演技却一度遭人诟病,长年在粗制滥造的小甜剧里摸爬滚打。尽管人气很高,但并不被行业认可。 前几年,妃乐从大众视野里消失,所有人都以为其退出娱乐圈,或者嫁入豪门。没曾想去年年初,妃乐再度出山,带回一部诚意满满的科幻巨制,且其在电影中演技脱胎换骨,被影评人称作有如神助,更是一举拿下影后殊荣。 这可让其他号称演技派但摸爬打滚多年却未能得奖的女星恨之入骨,黑通稿一波接一波,有说其演技是导演手把手教的,你就是门外汉被导演悉心调教照猫画虎,也能演出同样水平; 也有说电影里的妃乐根本不是妃乐,其实是替身全程演出后,再进行ai换脸;更离谱的是说其根本就不是妃乐,是另外一个演技好但容貌欠缺的女演员杀害了妃乐,而后整容成妃乐重新出山。 当然这种滑稽的说法漏洞百出,大家只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毕竟j星有严格的人口管制制度,身份认证器从公民出生开始,就绑定其dna、虹膜、指纹等各项身体特征,根本做不得假。 此刻,妃乐从讲解席向下看备战区,道:“今天的比赛让我受益匪浅,选手在神域的表现让我很有危机感,我们演员行业再不努力,等神域构建师跨界或转行,我可能就要丢饭碗了。” 解说阿若:“哇,妃乐姐对选手的评价很高呢,妃乐姐有喜欢的神域构建师吗?” “有啊。”妃乐露出两个酒窝,“而且今天就在场上。我特别喜欢岳华的水长乐呢。” 现场的镜头给了水长乐一个特写。 水长乐还沉浸在《沙漠月光》的情绪中,思绪游离,被岳佳客的巨力神掌从背后拍了下,才回过神,对着镜头露出浅笑。 阿若:“哇,妃乐姐能说说最喜欢水长乐哪儿吗?” 妃乐认真道:“我就喜欢他那玩弄人心后还能一笑而过的从容,任你为我痴为我狂,却不知我不过是台无情的得分机器。” 水长乐已经懒得为他人对自己的误解,以及给予他的奇怪人设进行任何辩解。 阿若:“所以妃乐姐是喜欢长乐游刃有余的构建方式吗?” 妃乐撑着下巴,依旧是小酒窝和八齿笑:“不是呢,我是感觉,他和我是……同一种人呢。” 水长乐看着大屏上的甜美面孔,不知为何,他感觉对方的皮囊和灵魂有种剥离式的违和,甜美得如奶油蛋糕般发腻的笑容,却让人读出饱经岁月的沧桑感。 “哇,我的童年偶像在夸你呢。”汤白灵羡慕道。 水长乐没作反应,倒是岳佳客好奇:“为什么是童年偶像?现在不喜欢了?” 汤白灵:“以前妃乐刚出道,走的是甜美元气少女路线,以前学生全身糖果色搭配的潮流,就是妃乐引领的。不过后来她淡出娱乐圈,再回来就换了路线。” 汤白灵捋着自己的衣袖,皱着眉头道:“也不是说换路线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喜欢以前那个被骂‘三无演员,除了笑容一无是处’的妃乐。现在这个演技精湛的妃乐或许是进化版,但莫名就不吸引我了。” 岳佳客下结论道:“说明你汤姐喜欢残次品,而不喜欢完美体。是病,得治。” 汤白灵翻了个白眼。 解说台上。 解说阿若看向十强赛新增的专业点评团,包含了神域研究员、此前赛事被淘汰但知名度极高的神域构建师、神域战队的老板等共十人。 “各位专业评审员对本场比赛选手的表现有何点评?对胜负做一下预测?” 前排的五位评审员皆是专家学者,或者上年纪的投资人,画风正常,十分谨慎,对选手的点评皆是九句褒奖再加一句略有不足,十分客套。对于胜负的预测也坚决贯彻模棱两可的思路,问就是“各有千秋”,“什么结果都不意外。” 然而到了后排五位评审,画风突变。 来自常三思战队的队长冯三,一开口便是对水长乐一通输出,全方位多角度地痛斥其构建方式不道德,一度让水长乐怀疑自己挖了对方祖坟,说到激烈处,现场不得不临时启用消音屏蔽。最后不忘最经典、最振聋发聩的问句:“水长乐,你到底有没有心!” 没情商的解说阿杉:“哇,冯队情绪好激烈,还好备战席和评审团做得远,不然会真人快打吧!” 有情商的解说阿若:“冯队是采用一种明贬暗褒的方式,表面上看是在控诉水长乐选手,实则是赞叹其构建精湛,一波三折,充分调动观众情绪。” 冯三:你胡说,我没有! 备战区,喻青溪给水长乐科普素不相识的冯三为何会对其怨气冲天。 冯三是常三思战队的队长,构建方式也是少见的跳脱派,不按常理出牌,被称作“神经浪子”。 这样的冯三却有一白月光,就是《天生星光》里的薛坤明。 构建师喜欢某个神域世界里的某角色无可厚非,就像读者喜欢某角色,粉丝喜欢某明星一样。但构建师喜欢角色喜欢到痴狂却在少数。且大多构建师痴狂后,往往陷入虚幻情绪,发展成“神域综合症”。可冯三清楚知道薛坤明是假的,其痴狂是能明辨真假的喜欢。 其痴狂具体表现在,冯三曾出过一本名为《为你心动一百次》的书,讲述了自己一百次构建《天生星光》的经历。 大部分神域构建师,甚至普通神域构建爱好者,对一个神域世界的构建都不会超过三次。 一来重复构建意义不大,大多构建师有思维局限,重复构建难以有新体会,不如刷新世界获得灵感,提升水平;二来不断重复一个世界容易有厌倦感;三来多次反复会产生认知混淆。 可冯三对《天生星光》,或者说该世界里的巨星薛坤明“一见倾心”,孜孜不倦。 实际上,冯三《天生星光》的构建次数远远超过一百次,这一百次,是他成功拆散原书cp,自己上位成功的记录,剩下几百次未记录的,是拆cp失败的情况。 是的,冯三也是个少见的拆cp流,但他拆其他cp只为构建分,拆薛坤明和温峥的cp,是他爱薛坤明爱得痴狂。 “我看过冯三出的那书。”喻青溪翻了个白眼,“为了能得到薛坤明的心,冯三每次进《天生星光》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死另一主角温峥,将主角cp的缘分掐死于未相识时,防患未然。比起《为你心动一百次》这书名,我觉得更适合叫《开局谋杀主角的一百种方式。》” 汤白灵好奇:“不是参加比赛,没有主角必须存活的构建要求,构建师想如何构建都是自己的自由。不过他为什么恨长乐?” 喻青溪:“因为他爱薛坤明啊,为了得到薛坤明,除了谋杀另一主角外,他还用各种死乞白赖的方式想让薛坤明喜欢自己。不过事实证明,拆cp流一直冷门是有道理的,感觉每次薛坤明和他的爱情故事都非常勉强,甚至都感觉不到爱,就是凑合在一起。” 蔡沐脑子没转过来:“那和长乐什么关系?” 喻青溪点了下蔡沐额头:“你傻啊,之前比赛,长乐也构建过《天生星光》,并且拿到99分的离谱分数。冯三虽未在正式构建中参与过该作品,但因为其和该作品几乎是绑定式的知名度,肯定会拿来横向比较。长乐的作品出来后,联邦电子书库里《为你心动一百次》的第一条热评就变成【为你心动一百次,及不上水长乐让你为我心碎一次】。” 蔡沐榆木脑袋:“所以冯三是因为构建输了不服?” 汤白灵:“傻子,构建师输赢正常,冯三显然是觉得水长乐把薛坤明虐得太惨而生气。爱到情浓时撒手人寰,还有比这更灭绝人性的吗?” 水长乐:…… 首先,他虐的人是芒安石,不是薛坤明; 其次,他绝非有意,角色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设定,他也无能为力; 最后,在被迫离开神域世界那一刻,他早已心动,他的痛苦难过,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可惜这些话都不能和冯三说,因而他只能被迫成为眼中钉。 好在下一个发言的是缪路战队的队长约翰,其直接开炮的对象风华战队。 “风华战队这种事先就在每一个事件节点进行多线拓展的方式,只能叫公式测算,根本不能叫神域构建。组委会就应该取消他们的赛会成绩!”约翰掷地有声。 风华战队的“详尽最优解攻略”,一直遭到神域联盟所有战队的诟病。 当然这些诟病中,有八成是嫉妒。若其他战队若有像风华集团这般超级大财团支持,养得起数百人的智囊团,对每一部神域作品进行精细化解析,难保这些当前口诛笔伐的战队不会采用同样策略。 现场大屏的镜头给到了观众席贵宾区,对准了风华集团的老总贺筝,和身旁爱人林风华。 两人的相识相知相爱可谓现实版总裁文,比起滔滔不绝的评审团,这两人对于本场比赛或许更有发言权。 看到镜头对准自己,贺筝面无表情,倒是林风华露出十分善解人意的笑容,似乎对评审团诟病战队的言论并不恼怒。 剩下三名评审团嘉宾,皆是被淘汰战队的老板。 红意战队,上届赛事的第四名,今年人员没有变动,按理而言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结果在淘汰赛阶段遇上了运气逆天的鲮鲤战队,莫名其妙落败。而鲮鲤战队,却被岳华战队挡在了十强争夺战前。 红意老板是以做星际航运起家的红家的小少爷,终日不务正业,但玩票性质的红意战队则为其带来巨额回报,因而有人说其是扮猪吃老虎。 此时,小少爷一手卷着头发,发表了一堆两只战队的构建不过尔尔,神域大赛应该有复活赛制,给优秀但意外落败的队伍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小少爷看向备战区:“虽然比赛不怎么好看,但我个人觉得岳华的水选手挺有意思。我也不屑干挖墙脚的勾当,我这人从来都光明正大。长乐,无论岳华给你开多少薪酬,我都三倍给你,且红意的大赛奖金全部给队员。” 现场哗然,这种条件,几乎是神域联盟顶级选手的待遇。水长乐只是今年新冒出的黑马,且构建方式饱受争议,却已得到资本认可。 下一个发言的是兰临战队的老板,其上届败给风华战队,失去决赛门票,心有怨气,因而评价的偏向性很大,几乎把风华战队贬得一无是处。 发泄完毕后,南临老板忽然话锋一转:“比起风华这种算法式的构建,我个人更推崇长乐选手这种体验派的构建方式。长乐,来,加入南临吧,这里才是你永远的家!” 最后一位评审是黑塞林战队的投资人,其说话方式和前两位直白开嘲讽别区别明显,采用的是笑里藏刀,明褒暗贬的方式,乍一听好像给两队高度评价,仔细琢磨便发现是拐着弯的损。 不过和前两位老板一致的是,其在最后,也对水长乐抛出橄榄枝。 备战区。 喻青溪啧啧:“长乐,你也太抢手了,我本来预计你明年能上神域构建师身价排行榜,看如今情形,估计年末就能登上前列了。” 一旁的岳佳客,战队的实际所有者做可怜状:“长乐,我们相识于微时,我对你可谓掏心掏肺情真意切,你不能抛弃我啊!” 水长乐对邀请毫无兴趣,反过来安慰岳佳客:“没事,这几个老板明显只是想哄抬物价,哪有真心购买的意思。” 喻青溪却打击岳佳客道:“那倒未必,我觉得联盟里所有出得起价的战队都会想要你。” 见岳佳客又开始假哭“我留不住你了”,水长乐无奈道:“怎么可能,你上次不是说,联盟至少一半以上战队不认可我的构建方式,既然不喜欢我,为何又要高价买我?” 岳佳客停下假装哭嚎,认真道:“只要能取得胜利,对于主队而言,什么构建方式不重要,所谓道德,是用来约束其他人,从而保证自己利益的。” 水长乐惊讶于岳佳客竟能一针见血看到实质。 岳佳客道:“也有实实在在不认可的,看你极度不顺眼的,他们也会想买你,可能就是为了让你坐冷板凳,不让你继续丧心病狂。” 水长乐:…… 岳佳客一下看到岳华的优势,热情道:“长乐,岳华不会限制你!你可以随便丧心病狂!狂到天荒地老!狂到海枯石烂!狂到每一个男主都为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长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223章 不只片刻 南明区, 友诚场馆。 馆内的大灯,让人失去了白天黑夜的概念。观众嘉宾热烈的氛围,也如永远明亮的灯火般毫不消殆。 十强争夺赛后, 新增了观众互动环节,场内场外的观众都有机会与选手交流。 解说阿若:“我们会抽取四名现场观众和四名场外观众, 你们有机会向自己喜欢的选手提问,也可以和赛事组委会提要求。” 阿若说罢,见一旁阿杉没有接话, 只得自己活跃气氛:“如果我有机会向组委会提要求, 我希望能得到皇极战队和南武战队所有选手在同一张海报上的签名。” 现场哄堂大笑,笑声仿佛能震翻顶棚。 水长乐看着身旁同样笑得前仰后合的队友, 莫名:“有什么问题吗?” 汤白灵给水长乐说起两队渊源。 皇极战队和南武战队是同一地区的两支强劲战队, 常见的同城德比。比起其他同在一地盘上的双龙会,两支战队更酸爽的是,他们的选手几乎全部有交集,并且关系错综复杂到让人大呼都不敢这么编。 两队之间, 有再婚家庭异父异母的兄弟, 有学生时代不和平分手的前男友, 有无畏两队渊源赛中不打不相识陷入热恋、最后被教练手撕鸳鸯的怨偶, 还有成为构建师前在同一集团上班的领导下属。 因而有种说法, 比J星爆炸更震撼的,就是皇极和南武和平相处。 解说阿若让两队在同一张海报上签名, 观众怀疑两队的队长宁愿直接把海报吞进肚子。 解说阿杉很严谨,问道:“可这样的话,要用哪队的海报?感觉让选手签在另一支队伍的海报上, 对其不太公平。” 阿若:…… 一时不懂身边人到底是冷幽默还是低情商。 阿若:“这有何难, 就让他们签在第三支队伍的海报上, 对双方都公平,比如签在岳华战队。” 阿若说着,从解说台抽屉里取出一张半米长、签字齐整的海报,赫然就是岳华战队的。 阿若嘚瑟道:“赛前我找岳华领队要的。” 备战区,岳华众人看向喻青溪。 喻青溪感叹:“你们只管比赛,人情世故什么的,我来替你们打理。” 这张新海报是预赛结束,岳华拍组委会要求的选手公式照时,喻青溪让他们多拍摄的,还未对外公开。 阿若的海报一出,观众也顾不得皇极和南武的恩怨,纷纷嚎叫想要新海报。 不怪观众兴趣,岳华这海报拍得极好。岳华四人本就容貌不俗,只是平日不修边幅,比起样貌,更让人关注其鲜明性格和奇葩构建。如今变成不说话的纸质人,且拍摄当日还有化妆师修容,和造型师神来一笔的设计,海报不输如今J星当红流量。 阿若有些得意,问阿杉:“如果你有机会成为幸运观众,你会提出什么愿望?” 阿杉:“我希望组委会给我打款一亿星币。” 阿若噎了一下,接不了话,半晌:“这是组委会,不是许愿神龙。” 有两名解说奠定基调,现场的氛围愈加活跃。 场内观众较为中规中矩,被抽到后,大多都是顺着阿杉的思路,向选手表达喜欢,请选手给自己录个祝福VCR,或者索要签名照或战队周边。 场外观众则豪放得多,也或许是可以选择不露脸,索性将不要脸贯彻到底。 比如网名阿宫的网友。 阿宫问:“只能和选手互动吗?可以和战队老板互动吗?” 阿若:“你想和哪个老板互动?” 阿宫:“风华的贺筝。” 阿若:“那就要问下贺总本人的意思。” 镜头对准了 贵宾区的贺筝,贺筝一脸懒洋洋,接过场务递来的话筒:“我先听下是什么要求,再给你答复。” 阿宫声音忽然娇羞:“我是你和你老婆的CP粉,看了好多你们两的同人文,我可以文学照进现实,亲眼看一下你们接吻吗?” 贺筝听到要求也不恼,嘴角微微上扬,看向身旁的林风华,似在征求意见。意思很明显:我完全没意见,看我爱人的。 林风华脸颊飘过一秒夹杂愠怒的羞涩,但下一秒就拉住贺筝的领带,将人拉到自己跟前,毫不客气地咬住贺总的唇。 不是意思意思的浅尝而止,两人舌吻得异常激烈,现场山呼海啸的起哄声。 “好甜。”汤白灵感叹道,“真情侣和我们构建师的人工糖精就是不一样。” “那不一定。”岳佳客否认道,“我觉得长乐和总裁就挺甜的。” “真的假的?”汤白灵明显不信任,“小水你也能走糖水路线?大庭广众下激吻?” 水长乐垂眸,思考了下可能性。如果是芒安石,也不是不行。 或许是受了阿宫的启发,下一个被抽中的幸运网友道:“我也是真人CP粉,我也可以看真人发糖吗?” 阿若:“你也是贺总的CP粉?” “不是,我是岳华战队队长和长乐的CP粉。” 水长乐:??? 岳佳客:这么邪/教的吗? 阿若嘴角抽了抽:“这个,我们同样要征求选手本人的意见。” 岳佳客一副大义凛然状:“来吧,满足战队粉丝的要求是我队长义不容辞的责任,哪怕献出我清白的初吻!” 水长乐面无表情:“我拒绝。” 岳佳客一副遗憾模样。 阿若安慰场外观众:“选手本人似乎不太认可你的CP,阿若给你个机会换个心愿。” 场外观众思索片刻,退而求其次:“那可以请两位在双人照上写句话吗,队长就写‘我爱长乐’,长乐写‘我也爱你’。” 岳佳客:“这小case。” 水长乐:“我拒绝。” 岳佳客企图洗脑水长乐:“爱可以很广泛,比如友爱啊、队友爱啊、甚至是我们同在一片蓝天下,同呼吸共命运的缘分爱!” 水长乐语气平和,重复道:“我拒绝。” 过往的水长乐,一点也不在意真人CP粉这种邪/教生物。他教书期间,就曾误入过学生自己创建的论坛,看到不少和自己相关的文学创作。 有自己代入女朋友视角,将他幻想成男朋友的;有把他和学校其他老师,或者校内风云学生捆绑CP的;更甚者,他还看过一篇自己的N那个P文,能将马/哲毛/概课本都震成沙粒的存在。 不过当时,水长乐皆是一笑而过,并不恼怒。 但此刻,水长乐却感觉自己如果答应,便是对芒安石的不忠贞。 这或许是自我约束的男德?水长乐哭笑不得。 最后,岳佳客答应给网友两人的单人签名照,以及战队今年的豪华周边大礼包,网友才放弃了自己CP发糖的执念。 第三个网友受到阿若两队共签海报的启发,想要一张岳华战队和风华战队集体签名的海报。 岳华和风华并无皇极和南武同城德比加错综复杂的仇恨,因而都很愉快地答应签名。组委会也没有搞事,找了一张今天赛事的宣传海报,有两队八名主发的头像,没有厚此薄彼。 阿若:“剩下最后一次互动机会了,让我们看看幸运儿是谁。好的,恭喜这位名为‘漂亮小金’的网友,请问您有什么心愿吗?” 漂亮小金设置的是一云朵形状的虚拟头像,云朵上镶着的两只眼睛咕噜咕噜转。 “我 可以问水长乐选手一个问题吗?” “哇,今晚竟然有这么朴实无华的心愿,我都有些不习惯了。当然可以问,但要注意尺度哈,比如涉及选手**之类,你会错失这次机会。”阿若提醒观众注意把握尺度。 漂亮小金顿了下,荧幕上的两只眼睛似乎在凝视水长乐。 “我想问水长乐选手,在刚刚结束的构建中,你对芒……你对傅樾,有过片刻真心吗?” == 三个小时前,芒天集团总部。 因为芒安石再度进入神域世界,整个芒天医师团都在观看水长乐的神域构建。 “你们为什么老说水长乐构建方式残暴无情?我觉得水长乐很温柔呀。” 徐凯一直以来负责芒安石除脑部神经外,其他身体机能的监测,再加上其对神域文化兴致寥寥,因而不曾看过水长乐的构建。 今天因为监测额叶区的技术人员生病请假,徐凯临时抽调过来帮忙,便也同芒天医师团一同观看构建。 从比赛开始前,他在医师团内最熟的人,也是他的小师妹金倩便向他科普构建师水长乐构建方式如何残暴,如何玩弄小芒总于掌心,如何把小芒总□□得像个破布娃娃。 徐凯开始就只信三分。 一来因为金倩学生时代就偏爱夸张风。学院因为工作人员失误丢失一具人体骨架,在她口中就是“神秘组织向医学院宣战,人体标本一夜蒸发”;教授忘布置一天作业,在她口中就是“师傅与是师娘感情异变,师傅心神不宁无心教学”。 二来他虽未在小芒总“清醒时”与其有过接触,但他也听闻芒安石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做事应机立断,从不儿女情长。就算小芒总失去“本我”,其性格里根深蒂固的特征是不会改变的,怎么可能被轻易玩弄。 看了大半构建后,徐凯更加肯定金倩是臆想,芒安石明明是在水长乐的带动下,才从冰山化成春水。虽说小芒总的恋爱方式愚蠢得让人哭笑不得,但水长乐对小芒总温柔得他都想谈恋爱了。 金倩摇头:“年少无知了吧,这名选手的构建风格,就是温柔一刀。让你沉醉温柔乡不能自拔,在你爱我不能自己后,抽身离开,徒留你一人原地心伤。” 徐凯将信将疑:“这么残暴?” 金倩:“你看下去就懂了。” 然而一直到最后,火场中,水长乐选择给昏迷的芒安石一条生路,而自己葬身火海,徐凯沉默了。 良久。 徐凯:“这就是你说的温柔一刀?” 金倩也沉默了,毕竟这一次,水长乐对待芒安石的真心实意,连她也感受到了。 “嗯……再看看吧。” 神域世界里。 芒安石因为吸入大量有害气体,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仍在重症监护室的芒安石苏醒过来后第一件事,是寻找水长乐。 周边人怕他受到打击病情恶化,只能继续欺骗他,水长乐在另一重症病房,暂不能见人。 芒安石隐隐不安,却还是极力冷静下来,配合医生治疗。 在能出重症病房后第一秒,芒安石的要求便是见水长乐,哪怕只能隔着玻璃,远远看一眼。 周边人这才告诉他,水长乐已经死了,死在火场里。 芒安石不愿相信,几乎癫狂,随后再度昏迷。 昏迷的过程中,芒安石渐渐找回在火场丢失的记忆。 水长乐艰难地背着他行走,他失血过多,连眼睑都无力抬起,但能分辨火场里的热气和水长乐后背的体温。 他想对水长乐说“别管我,你先走”,可他连嘴唇翕动都很艰难,更莫说将话说出口。 水长乐似 乎走了很久,而后将他放了下来。 身下的地面很冰凉,芒安石想汲取温暖,却动弹不得。 他感觉到水长乐的手轻抚过他的脸颊,唇瓣在他额头落下温热。 他想开口调笑“长乐,这么爱我吗?” 水长乐拥住他,轻声道:“一定要幸福啊。” 他想回他:“认识你之后,每一秒都很幸福。” 可他没有力气,一个字都无法回应。 而后他感觉熟悉的体香和温热离开,四周只剩冰凉和黑暗,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断响起,就像是百年前便生锈的钟表齿轮再度运转。 再之后他失去知觉。 芒安石再度醒来时,盯着高级病房的天花板,一片茫然。 一定要幸福。 可失去你,我有何幸福可言呢。 周边人怕芒安石寻短见,寸步不离地看守着。芒安石没有理会。 既然水长乐希望他幸福,他便要珍惜水长乐给他的这条生命。用他的眼睛,带水长乐看遍人间的风花雪月。 芒安石把自己彻底投入到工作中,从勤恳的总裁变成工作狂总裁。 偶尔闲暇之余,他会幻想水长乐变成他看不见的天使,跟在他身旁。他去走和水长乐一起去过的地方,听两人一起听过的歌,喝两人一起喝过的酒,还有完成水长乐记事本里,他们一百件未完成的事。 他很好的埋葬起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想着让世界变得美好一点,或许水长乐在天上看到,也会开心一点。 直到那天,他听到别人说起安家咀的大火,他刻意去逃避的事情。 “哇,芒安石今年又拿到商界TOP1风云人物了,这都不是青年才俊,这是鬼才吧。” “上周那个今年爆火电视剧的女主,不是公然示爱芒安石吗?结果季风集团的公共号直接发‘不喜,勿扰’。” “不过我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拿下芒安石?他应该会和同样豪门的小姐联姻吧?” “诶?你不知道吗?他有爱人啊!” “什么?没听说啊?” “我也是听我做媒体的朋友说的,你知道安家咀剪彩当天发生爆炸案吗?” “知道啊,据说是有拆迁户不满赔偿,炸了栋写字楼?不过好奇怪,那么大的事情,媒体却鲜有报道。” “因为被压下来了啊,我朋友说媒体被下禁言令,不能详细报道这事。不过我听朋友说,芒总的爱人就是死在这场火灾里,当时火场楼梯电梯全被毁,只有一个升降台能逃生,但那个升降台需要有人在外面操作。芒总的爱人就把生的希望留给芒总。” “天啊,那芒总的爱人怎么了?” “被烧死了啊,好惨,据说皮肉都烧没了,反正你自己想象一下。” …… 芒安石静静听完对话,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他刻意去忽略很多东西,他不敢想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水长乐会有多痛苦。 他如今所有努力,不过是一种自我排解,根本无法让水长乐生命最后的痛苦消减一分。 …… 《沙漠月光》里,芒安石活到了五十九岁。水长乐离开后的岁月似乎很长,却又苍白得不值一提。 芒安石离开那天,恰好是季风大世界宣布停业的日子。 一个规模庞大的度假乐园,能在日新月异的北城存在三十五年,本身便是一个奇迹。 那天风很轻,云很淡,一如芒安石第一次和水长乐来到这。 园内的设施在三十多年里陆陆续续更换过,但那假得不能再假的赵州桥却依然屹立。桥上也依旧密密麻麻裹着许愿红丝带和长命锁。 芒安石走到桥的一半偏左,传说中的黄金分割处。 他从口袋里取出两条红丝带。 那是水长乐离开后,他来到季风大世界,特地取下来保存的。 他保存了所有水长乐留在这世间的东西,却唯独留不住水长乐。就像他这一生,用努力得到所有,却换不回一个水长乐。 红丝带真空保存得极好,没经岁月风化,黑色马克笔的字迹依旧鲜艳。 一条写着【芒安石和水长乐地久天长一条写着【愿水长乐的愿望都实现】。 看来水长乐说得没错,这假赵州桥还是襁褓期,灵力不够,所以他们的愿望都没实现。 芒安石将丝带绑在桥上。 暖风吹过,两条红丝带交缠在一起。 …… 徐凯看得特别难受。 他几乎是一心二用的看完了下半程。因为在水长乐死后,连接芒安石脑部的仪器便发生尖锐警报,所有研究员和医生都忙碌起来。 徐凯看着神域世界内,芒安石的表情如行尸走肉般平静,而神域世界外,仪器的数值起伏如巨浪。 这种反差,让他有种如鲠在喉的痛苦。 众人一番忙碌,直到芒安石的数据稳定下来,构建已经结束半小时。 徐凯问金倩:“这是不是你说的温柔一刀构建法?反正我看得难受死了。水长乐怎么能装得这么深情?” 金倩却犹豫了,嘴唇嗫嚅许久,开口道:“师兄,你觉得水长乐在火场那刻,是为了构建分,还是因为真心。” 徐凯虽对神域构建无感,却知晓神域大赛的构建规则。构建师死亡,只要达成构建基础条件,分数不会减少;但若主角之一死亡,本次构建无效,基本是低分。 徐凯安慰道:“为了构建分吧,你不是说,水长乐是个很恐怖的构建师?” 金倩看着装芒安石的水晶仓:“那芒总不是很可怜?而且他真的演得好真啊,我也迷茫了。” 徐凯立场立马更换:“那水长乐就是真心的!” 金倩依旧郁郁寡欢:“那水长乐和芒总都好可怜。” 徐凯正思索有什么第三方答案来安抚金倩时,金倩忽然惊讶地嚎叫一声。 “你没事吧?”徐凯担心师妹受刺激。 金倩摇头,小碎步跑到墙边,看着认证器的荧幕。 她被抽中幸运观众了。 “我想问水长乐选手,在刚刚结束的构建中,你对芒……你对傅樾,有过片刻真心吗?” == 场馆内。 汤白灵“啧啧”两声:“长乐,可以啊,又是一个为你精湛构建不能自拔的人。构建师对神域人物哪来真心?更何况是长乐?” 水长乐怔了怔神。 解说阿若似乎也觉得这问题天真了,水长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名如雷在耳:“漂亮小金,你真的要用难得的机会问这问题吗?” 金倩:“嗯,我真的很想知道。” 阿若:“那水选手满足一下我们这位网友吧。” 金倩插话道:“我想要一个百分百诚实的回答,可以吗?” 水长乐看着场馆明亮的大灯,神情认真道:“不只片刻,是乍见之欢,也是白首不移。” 是成千上万次的相遇,还是会选择你。 是山高水阔后的分离,还是会追寻你。 是比北国的雪、大漠的阳都还要亘古的喜欢你。 一颗真心的,喜欢你。 第224章 晋级 友诚场馆。 “不只片刻, 是乍见之欢,也是白首不移。” 水长乐的声调不高不低,没有抑扬顿挫, 也没有山崩石裂般感情爆发。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漾起一圈圈温柔的水波。 场馆内忽然安静, 仿佛被清波涤荡心灵。 许久,解说阿若才道:“不知道漂亮小金对长乐的答案满意吗?” 金倩沉默片刻后道:“那,祝你们今后年年岁岁都能幸福。” 阿若发出爽朗的笑:“这位网友入戏有点深啊,构建师和神域NPC并不在一个次元啊。” 阿若自认还算手下留情,如果能畅所欲言, 他大概会在水长乐说罢后便接“长乐的嘴, 骗人的鬼。 同阿若想法相同的人不在少数,比如岳佳客和汤白灵。 岳佳客十分欣慰:“长乐, 看来你心底还是有粉丝的,愿意说善意的谎言。” 汤白灵连连摇头:“啧。是对每一个男主都乍见之欢,白首不移吗?我的爱都很真, 只是我的爱很多?” 水长乐笑笑没说话, 他无法解释,他爱上的始终是一个人。对网友“年年岁岁都幸福”的祝福, 也有种怅然若失感。 “话说回来”, 岳佳客忽然道, “前两场比赛完,军方都来找长乐, 今天怎么没有?我不是要打听什么军情哈!我就是奇怪。老实说我赛前都做好接受军方调查的准备了。” 前两场比赛, 军方会来赛场, 是因神域系统还无法对构建师同步替换芒安石的面容和声音。如今技术升级, 岳佳客看到的是原书中的总裁傅樾而非芒安石, 军方自然不用多此一举签署保密协议。 水长乐似乎被提醒,想到什么,打开认证器发了一串信息。 == 场上,互动环节结束,组委会宣布成绩。 本场比赛一共只有两部作品,每部作品由同组两名选手共同构建,之后进行同部作品的横向比较。 很快,第一部作品的成绩显示在大屏上。 【《在我死遁后,沈莫他疯了》 岳华(汤白灵、蔡沐):75分 风华(金玉祥、陈菓:91分】 汤白灵和蔡沐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神色不显失落。 能够进入十强争夺战,早已是意外之喜,止步于此,并无遗憾。况且对手还是被称作“神域精密测试机”的风华战队,对方智囊团一年的经费,就是岳华整只队伍一年支出的五十倍。 “落败不丢人,也符合市场经济。”喻青溪客观道。 尽管比分悬殊,但现场无人异议。 解说还是按照环节设定,让嘉宾和评审团发表看法。 “这部作品的原剧情是单调的,一言概之,便是‘暗恋多年,狗血相逢,**一夜,春/药助力。交付真心,没有回应。心灰意冷,死遁他乡。沈总发疯,群鱼遭殃。寻回佑犀,终成眷属’。” 评审冯三侃侃而谈。 解说阿若:“你这一言,也是长了点。” 冯三没理阿若的调侃,继续道:“风华战队采用的是加剧矛盾,让剧情波动更猛烈的方式,并且将其做到极致。比如普通**一夜,他们通过加强春/药剂量,变成**三夜,一夜七次,让两个男主的第一次床笫之欢更加酣畅!” 备战区的水长乐傻眼了,忍不住道:“这不会死人?” 喻青溪解释道:“死不了,风华的智囊团都是经过成百上千次试验所得出的最优解。” 水长乐震惊:“这怎么试验?” 难道准备一百瓶春/药,请几个研究员坐在男主身旁记录:“总裁,你此刻身体某机能状况达到最佳了吗?还能继续服用药物吗?” 然而真相比水长乐所想更加穷凶极恶。 喻青溪:“风华战队的智囊团会不断进入该神域,然后在下药的节点上安排不同剂量、不同品种的药物,对每次进行时长和状态进行记录,最终得出让主角‘雄风最好,精神最昂扬’的药物和剂量。” 水长乐:…… “那如果剂量太大,造成人命怎么办?” “没怎么办啊。”喻青溪轻描淡写,“风华采用的是节点测试法,就是每一节点都得出最佳结论后再继续下一步。主角活着或死了,秒射或一夜百次,智囊团都会在其结束床/戏后退出神域世界。” 水长乐:…… 简直比日军731部队还没人性。 不过再细想,风华的做法,其实类似于穿越前网游里做游戏攻略的玩家,枯燥地重复做某一任务,企图找到最优解。 自己大概是因为芒安石的原因,无法将神域里的NPC,只当做没有生命的数据。 评审席上,冯三依旧高谈阔论:“经过风华的‘极致化战略’,作品变成了‘**三夜,颠鸾倒凤,震碎床榻,掀翻楼板。……沈总发疯,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水长乐:??? 这还是一本总裁文?他还以为是三国同人呢。 喻青溪很体贴地解释:“原书中沈总发疯,也就是让A破产、让B毁容、让C丧命,只针对个体。经过风华的极致化构建,就会变成‘让A国金融海啸,让B国生灵涂炭,让C国两颗原子弹。’” 水长乐:…… 他对所有被自己称作“法外狂徒”的总裁道歉。 冯三继续道:“能打败风华战队‘极致构建法’的,只有跳脱出剧情原框架,方有一线生机。岳华战队在开头采用感冒药代替春/药的方法,便是一种跳脱创新。只是很可惜,他们之后没能将创新继续下去,又走回老路。落败也在情理之中。” 岳华战队不发表意见,总不能反驳说,用感冒药其实是一次失误。 其他评审也认可了“在走极致这条道上,风华无人能及,唯有创新方有胜算”的说法。 就像一条赛道,风华经过数万次试验,已经成为这条赛道的速度王者,想要比风华提前到终点线,唯有另辟蹊径。 水长乐好奇,那《沙漠月光》世界,他们如何采用极致构建法? 喻青溪递过已经导出的作品。 原版《沙漠月光》前期,总裁傅樾虐沙鸣,不过是在沙鸣生日,总裁无视并跑去找白月光金启范共进晚餐;沙鸣住院,总裁闻之不理,跑去给金启范送爱心鸡汤,并斥责沙鸣娇贵等剧情。 总之,这种虐停留在虐心层面,膈应人,让人心碎,但不会造成生理性不可挽回的伤害。 风华版《沙漠月光》,集齐了所有虐文能出现的虐身元素,前期沙鸣被迫捐眼角膜了,被强/暴了,被割肾了,被割断脚筋了,要不是《沙漠月光》世界里没有男男生子设定,其科技也不足矣让男人怀孕,水长乐怀疑风华战队一定会有怀胎十月时流产的剧情。 水长乐草草翻阅创作,看到最后总裁傅樾和沙鸣幸福生活在一起,控制住想摔书的冲动。 这还能幸福生活在一起? 众评审七嘴八舌点评完两队构建的优劣,大屏继续公布分数。 【《沙漠月光》 岳华(岳佳客、水长乐):99分 风华(莫晓雯、李飞):83分】 现场静寂片刻后,一阵哗然。 九十九分的高分往年极为罕见,但对于今年的岳华战队,竟有种摘白菜的频繁。 连岳华战队也是四脸茫然。 水长乐因在中途便退出构建,以为 是岳佳客的功劳:“岳队,厉害呀。” 一事无成却忽然居功至伟的岳佳客:“哈哈,可能我的构建进化了。” 进化到我似乎什么也没做,这个世界却因我风云变幻。 水长乐忽然想到:“风华是91分加83分,岳华是99加75分,都是174分?打平了?难道要加赛?” 汤白灵从一脸瞠目结舌中回神,拍了拍水长乐肩膀:“不用加赛,我们赢了啊!” “嗯?” 汤白灵:“神域大赛默认,在两队总分相同的情况下,以该场赛事中,单场获得最高分的队伍取胜。” 蔡沐起初身体僵直,双肩后仰双目圆瞪,像一具滑稽的雕塑。半晌,缓缓伸出右手捂住嘴巴,用又轻又含糊的声音问:“所以我们晋级了?闯入十强了?” 蔡沐问到最后一个字,几乎变成气音,唯恐声音太大吵醒美梦。 汤白灵维持冷静脸:“如果组委会分数没统计错,那应该……” 话到一半,场上响起尖锐的报警声。 解说阿杉:“哦!风华战队提起了申述!十分罕见!” 解说阿若:“每年会提出申述的队伍寥寥无几,风华战队似乎也是建队至今第一次提出申述。一个冷知识向观众科普,神域大赛举办至今,还没有队伍申述成功。历史会在今天改变吗?” 解说阿杉:“也难怪风华战队提出申述,83分中规中矩,但99分的确是无法想象的高。到底是什么样的作品,能够吊打号称极致构建的风华呢?” 组委会接受风华的申述,进行复审。 而场内,评审团则七嘴八舌发表意见。 缪路战队的约翰,作为反风华先锋,不出所料又是一堆对风华的输出,并表示这种只有精准没有体验的构建方式终将退出历史舞台,风华输给岳华战队可谓大快人心! 红意战队的老板看外表是不务正业的败家子,说出口的分析却有两把刷子。 “我个人觉得两队该场的分数差距无可厚非。比如在达成基础构建条件,‘寻找沙鸣身世’这一条,很显然,岳华的构建方式更具戏剧性,并且挖掘出更深层次的故事脉络。” 两队都达成“寻找沙鸣身世”的构建条件,所不同的是,水长乐和岳佳客是在“多管闲事”破解“洪二案”后,顺藤摸瓜找出案中案中案,从中经历不断探索、妙手偶得和天赐巧合,才得以确认沙鸣的身世。 风华战队则效率得多,在发现沙鸣和白月光有六分相似后,便肯定二人之间必有亲戚关系。 通过排查亲属关系网,收集各方毛发进行亲子鉴定,确认其是金叹灯的儿子。 但考虑到前期虐恋剧情,不能太早公布受的身世,风华战队在后期制造一场车祸,用血库缺血,需要血液为理由让沙鸣身世得以浮出水面。 红意老板表示:“岳华挖掘沙鸣身世所涉及的剧情,我个人认为比俗套化的车祸献血有趣多了。” 黑塞林战队的老板点头同意:“在感情方面,风华的确将主角间的虐恋情深做到极致,沙鸣前期的悲惨遭遇和傅樾之后的撕心裂肺,都比原书更上一层楼。而岳华战队则采取了拆CP这种饱受争议的手法,且构建前期一改原书的虐恋风,完全走糖水路线。但在中后期,水选手忽然死亡,感情线中断,傅樾一个人生活……嗯……” 黑塞林老板咽了下口水:“不知大家有没有相同感受,构建后半段并未发生任何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也没有车祸失忆分手等虐恋元素,但我看得十分压抑,那种痛彻心扉之感,比看风华前期的虐恋构建更饱满,几乎要溢出心脏。” 兰临老板附和:“对的,风华战队给人为虐而虐之感,岳华战队则有种只想撒糖,不经意虐了,却 虐得夜夜辗转反侧之痛。” 连之前对水长乐极尽批判的冯三,此刻也道:“风华战队给人一种割裂感,在每一个故事节点都求得极端,追求情感大起大落,反反复复久了,反而让人麻木。岳华战队的层层推进,抽丝剥茧,就像一层层掀开爱人的衣服,让人始终小鹿乱跳,心向往之。” …… 众人各抒己见。 出乎意料,大多人都力挺岳华战队。 岳佳客嘚瑟道:“没想到我老岳在联盟中颇得人心!” 喻青溪翻了个白眼:“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评审支持岳华,一来是因为风华树大招风,比起我们,风华树敌更多,有恩怨的战队也多;二是神域大赛至今就没有改判的历史,大家对结果心知肚明。” 十分钟后,神域组委会代表出面宣布,“比赛结果经核实无误。” 虽开始便觉得会是这结果,岳华众人仍旧松了一口气。 代表继续评价两方作品,都是些场面话,但当代表评价到水长乐,说其“在细节处理和自然度上登峰造极,目前联盟内无人能敌”时,岳佳客一拍大腿:“的确,好多细节,只有和水长乐一同构建才能深刻体会。” 水长乐好奇:“我做了什么细节?” 岳佳客用一种“请勿凡尔赛”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最可怕的,就是细节处‘润物细无声’,分分秒秒、方方面面,有种‘我本就是画中人’之感。” “比如?” “就像大多数神域世界里,车辆是只能在地面行驶,还有一套什么‘红灯停,绿灯行’的交规。这种神域常识构建师都懂,但在神域构建时,构建师时常忘记行车规则,遇到路面堵车,分分钟还是想找飞行键进入空中车道。但你就不会,每次行车都标准得好似你就是神域人。” 水长乐沉默。 原来不是他天赋异禀,而是他真就是“神域人”。 风华的申述无效,岳华战队获得本场比赛胜利。 这结果的确出乎意料,要知道,赛前地下赌博盘口,给两队开出的赔率是9.8:1.4。 岳华备战室。 众人脸上并无多少胜利的兴奋,皆有种如置云端的茫然。 “汤姐,我们真的赢了?晋级十强了?”蔡沐如跟屁虫跟在汤白灵身后,第十次重复问道。 汤白灵也不厌其烦:“我所经历的确如此,或者你可以打老岳一巴掌,他如果痛叫出声,那大概率是真的,如果他哭喊‘好爽,再来一巴掌’,那可能是我们都在做梦。” 岳佳客将东西收拾完,伸了个懒腰:“管他是真是假,今晚先暴饮暴食,尽管把我吃穷!” 喻青溪嘲讽道:“今天这么大方?” 岳佳客自有一套理论:“如果我们胜利是真的,那吃穷我我也心甘情愿!如果我们胜利是假的,那我们吃豪华大餐也是假的,至少留下美好梦境!” 喻青溪:…… 喻青溪扫了眼脑子都不太正常的几人,看向仍旧保持清醒的水长乐:“长乐,今天去哪庆祝,你决定。” 水长乐摇头,看了眼手中的认证器。刚才发出的信息已经得到回复。 “不了,我想去见个人。” “有约?”岳佳客狐疑。“和谁?带来和我们一起聚餐啊!老岳我还是请得起客的!了解队员的情感状况是每个队长义不容辞的责任!” “不了,他不太方便。”水长乐道。 岳佳客锲而不舍:“到底是谁呐?” 水长乐垂眸:“我的乍见之欢,我的白首不移。” 进入十强赛,队伍需要配合组委会,拍摄相应的短片以及采访。等到全部流程结束,场馆内已经空无一人。 蔡沐嚎叫道:“不管今天是真是假,我真的要吃东西了!在梦里我也不做饿死鬼!” 众人推搡着走出场馆。 水长乐远远看到场馆大门处停着的一辆黑色飞车,对众人摆手道:“我先走了,回见。” 看着水长乐走远,岳华众人的好奇心愈发膨胀。 汤白灵踮脚张望:“是谁摘取了无心绿茶的心?” 蔡沐也感叹:“难以想象长乐谈恋爱的模样?会像他每一次构建对待男主那般深情吗?” 岳佳客的窥探欲到了极致:“不行,得不到真相我今晚会失眠!” 说着,岳佳客快速绕到场馆另一侧,从保卫室抄近道到大门查看。 五分钟后,飞车驶离,岳佳客一脸神不守舍地回来。 “什么样一个人?长得怎样?”汤白灵催促道。 岳佳客整张脸好似被夺了魂魄般木楞。 “你别样子。”汤白灵在其眼前晃手,“你这样我会以为水长乐找了多重口味的对象。” 岳佳客缓缓回神,犹豫道:“我看到的人,好像是……芒海年?芒元帅?” 第225章 当年事故 水长乐看着车窗外。 头顶夜空星河烂漫, 城市灯火璀璨夺目,也不知人类和造物主,到底谁的力量更强大。 身旁的人打开了车灯,浅黄色的灯光柔软如羽翼, 温柔地飘散在皮肤上。 身旁人递过一罐装饮料, 水长乐没拒绝, 接过,发现竟是温热的, 利索打开。 很奇怪的味道, 像是红茶混合苏打水, 余味又类似板蓝根冲剂。 水长乐蹙眉, 心道他的味觉审美果真和J星人格格不入, 唯有在神域内方能感受佳肴美馔。 “这是我弟以前最爱喝的饮料。”芒海年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水长乐打量着手中墨黑色的饮料瓶,忽然发现味道也没太难入口,在细细回味一下,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 念头刚冒出,水长乐不禁扶额,自己难道变成传说中的恋爱脑了? 他对正常口味和食物的追求呢? “我一直在想, 为什么是你?”芒海年忽然开口道。 水长乐愣了下。 芒海年没再说话, 只是盯着水长乐,目光极具威压,如同海啸前,海面那道异常明亮的水墙。 水长乐垂眸, 回避又没全然回避:“是我?” “为什么安石只进入你所构建的神域世界?” “这个问题,签合同时你就问过我了。”水长乐轻笑道, “我当时回答,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芒海年依旧正襟危坐, 面无表情。“其实,在安石第一次进入神域世界后,我们做过很多次尝试,企图让他进入其他人的构建,包括我。” 水长乐没说话,他知道芒海年一定没成功,否则不会和他一个外人签署所谓的医疗合约,把自己亲人交付给一个陌生人。 “我想,我弟可能喜欢你。”芒海年忽然道。 喜欢你。 短短三个字像是暗巷里忽然亮起的红灯,黑夜里忽然绽放的烟火,让水长乐不知所措之余,又升腾起丝丝欢欣。 “是吗?”水长乐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老实说,我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以我对我弟的了解。”芒海年道,“他也算在我眼皮底下长了二十几年,这孩子属于越长大性子越冷的类型,我都不敢设想,他会因一个人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芒海年这番话,反而让水长乐冷下来。 他看向窗外夜色:“神域里的芒安石,和真实世界里的芒安石,到底会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他愿为神域里的芒安石赴汤蹈火,不顾一切,真实世界的芒安石会如何看待呢? 是会冷眼旁观? 是觉他多管闲事? 是郁闷于自己在神域里被灌输虚假的人生经历? 亦或者,也会对他有一丝心动? 芒海年诧异于水长乐的问题,刚想脱口而出“不都是我弟”,却见水长乐的眸色里有几分迷惘。 芒海年想到三个小时前。 今日联邦军部有百日剿虫誓师大会,他需要出席并主持,因而没有观看水长乐的构建。 直到会议结束,秘书才通知他,芒安石的医师团刚连续发来消息。 芒海年急忙赶往芒天集团,好在芒安石的状况已经稳下来。叶盛林告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芒海年方知今日构建情况。 芒海年重新观看了构建影像,在看到水长乐离去后,芒安石面色如常的工作生活,芒海年有种说不出的苦楚。 弟弟这样的表情状态,他太过了解。芒安石痛苦时,从不会撕心裂肺或嚎啕大哭,而是呈现出一种接近麻木状态的平静。外人察觉不出其和平日有何区别,只有他作为至亲,能够察觉其中不同。 他本有些恼,恼水长乐为何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帮芒安石治疗。可他也知自己恼得无理取闹,毕竟神域里的火灾,并非水长乐纵火或故意设计。 他也看到赛后的互动,网友问水长乐是否有过片刻真心。 水长乐说,芒安石是他的乍见之欢,也是他的白首不移。 那一刻,芒海年心底升腾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杂糅着羞愧、难过、愠怒、欣慰等千滋百味。 直到下一刻,认证器收到水长乐发来的信息。 【芒元帅,我能不能见芒安石一面?】 == 芒天集团。 叶盛林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水长乐,而后向芒安石汇报情况。 “芒总目前神经元活动已经平稳,之前剧烈波动的脑部区域呈现出活跃但稳定的状态,算是……治疗突破。” 叶盛林不得不承认,水长乐一次构建,比他千万次药物治疗和千百种方案尝试效果都更明显。 芒海年点头,让医师团各自忙碌。 水长乐看着“水晶棺”中熟悉的人,几个小时前,他为他赴汤蹈火,葬于火海。棺中人如今却仍是沉睡的,没有起身和他打个招呼,说声“你还好吗?” 他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之感,就像囫囵吞下百年陈酿,烈酒浇喉,有苦涩有甘甜,有后劲有余味,还有抑制不住的泪。 芒海年不动声色地递过纸巾,没有询问,没有多言。 等到水长乐的情绪平静下来,芒海年道:“神域里的芒安石,就是我弟弟,是卸去了世俗枷锁,厚重身份后,最纯粹真实的他。” 水长乐怔了下,反应过来芒海年是在回答他车上的问题——神域的芒安石和真实的芒安石,是何关系。 “所以,神域里的安石喜欢里,此刻躺在这的安石,也会喜欢你。”芒海年继续道。“那你呢?你喜欢的,是神域里的芒安石,还是此刻躺在这的芒安石。” 水长乐轻轻摇头,眼里却泛着温柔:“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神域里,无论他是何身份,有何经历,我都会在遇到他那一刻,止不住心底的雀跃和欢喜。” 芒海年看着水长乐,又看向躺着的弟弟,眼前好像出现密密匝匝的藤蔓,将眼前两人包裹得不见天日。 “你想了解真实的安石吗?”芒海年忽然开口。 水长乐一怔,半晌,点头。 == 飞车平稳地升至半山,半山上伫立着巨大而华丽的别墅。 漫山遍野的绿化,让空气中都布满水汽,行于其中,肌肤好似覆盖一层冰凉的丝绸。 “这是我和安石的家,不过自从安石出事后,基本上就荒废了。”芒海年看着眼前的建筑道。 这是一栋最高三层却能错落有致的建筑,大园林,小阁楼,奇怪的连廊和开得随心所欲的窗。墙体分布着马赛克状的银色金属,以及大片艳丽的彩色玻璃。 克鲁苏版的苏州园林。水长乐对其评价道。 芒海年打开认证器,在浮动荧幕上按了几个按钮,别墅和花园亮起无数橘黄灯光,若星光坠落。 院子大门缓缓敞开,大门旁木屋缓缓驶出两台引路机器。 “临时起意过来,也没让家务机器人先打扫,你多担待。”芒海年道。 水长乐摇头,跟在芒海年身侧一同进屋。 别墅内的家装同样冷感,仿佛没有活人生活过的气息。 芒海年简单介绍道:“一楼是公共区域,娱乐休闲房等都在这一层,二三层是我和安石的私人区域,二楼是卧室,三楼是书房。” 芒海年没在一楼多停留,径直走上二楼。 二楼中间是条宽阔的走廊,像条河流将一整 层区域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两面墙上各只有一扇相对的门,是会让建筑设计师气死的设计。 “我和安石都很注重个人**,所以就把没用的房间墙全拆了,简单划分领域。”芒海年说着,打开了右手边的房间。“这间是安石的卧室。我参军后就长年驻扎部队,极少回家,安石常回这里,比较有生活气息。” 水长乐看着门内的景象。 宽阔的大床,展开的被子没有一丝褶皱。沙发、床头柜、展示柜上,除了几件精致工整的工艺品摆件,不见一点杂乱。 比样板间还要样板间的存在。 水长乐勉强接话:“很特别的生活气。” 芒海年反应过来,笑道:“哦,卧室对于安石,只有睡觉的功能,他如果在家,一般都窝在书房。” 说罢,芒海年将水长乐领至三层。 三层和二层是同样的设计,都是一条走廊两对开,大路朝天各走半,是会让设计师死都不得安生,诈尸嚎叫“这么丑的设计你们还要搞两层”的存在。 “同楼下,右边是安石的书房,左边是我的。”芒海年说着,打开书房的门。 书房空间极大,四壁皆是直达房梁的书架,停在书架前的移动爬架,似乎在诉说主人离开前曾在上面寻找书籍。 书房正中央是看不出材质的巨大办公桌,上方堆满书籍和文件,凌乱得和整座建筑内装都格格不入。临窗位置有把一看就很舒适的酒红绒面沙发,和一放茶水的圆形矮桌。矮桌上的铁质杯子倾倒着,或许桌面曾流淌着倒出的水,只是蒸发了。 “安石出事后,我就没让人进过这房间,一直维持着出事前的样子。”芒海年环视了一圈屋子,“也是一种愿景,期望睡一觉醒来,一切都是一场梦,安石从书房里走出来跟我打招呼,我用兄长的身份教训他,不要老在书房睡囫囵觉。” 芒海年的眼眸里覆着一层水光。 水长乐查阅过资料,知道芒家兄弟父母已逝,芒安石对芒海年而言,也是唯一的亲人。 水长乐抿了抿唇:“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问。” “安石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变成那样子?” 水长乐在知道芒安石真实存在的那天,就调查过芒安石的资料,但对于其昏迷的事情,网上搜不到蛛丝马迹,更莫说昏迷的原因。 芒天集团对外口径,是说芒安石正在参与星域外项目考察,近几年都不会回J星。 芒海年将认证器投屏到空白的墙壁,在个人资料库里搜索片刻后,将一段影像放映到屏幕上。 画面里是一栋同别墅大同小异奇怪风格的建筑,不同的是其有十多层高。建筑周边是一朵朵两三层楼高的“蘑菇”,乍一看有种科幻版花仙子居住地的感觉。 “这是归属芒天集团的资源星J-ss78星,该星球的主要生物,是画面里黑色伞状的‘玲蘑’。其展开的伞面部分能够吸收宇宙各种射线作为养分,而后在其柄状部位下方生成‘玲晶’。 ‘玲晶’作用于许多新兴的高科技领域,是价格极为高昂的资源。”芒海年介绍道。 水长乐看着荧幕中容易让人产生“巨物恐惧症”的“蘑菇”:“安石,不会在那栋楼里吧?” 芒海年点头:“是的,当年芒天集团发现并开发了J-ss78星,因为该星球所生产的‘玲晶’是极为奇缺的资源,在发现‘玲蘑’这种特殊生物前,只能从极少星球的矿山中开采提取,成本极高,工序繁琐。因而J-ss78星和‘玲蘑’的发现,甚至可以上升到发展战略的层次,各方都极为重视,当然其中也有各方势力间的暗流涌动和制衡。因而J-ss78星资源开采,是芒天集团最高层级的活动,由芒安石亲自负责。” 水长乐看着画面,忽然想唱“采蘑菇的小男孩,背着巨星货运舱……” 芒安石:“芒安石就在这栋楼里。过一会儿,便是芒安石陷入昏迷前的最后画面。” 水长乐停止自己胡乱散发的思维,紧紧盯着荧幕。大约过了数分钟,一架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货运飞船高速冲向大楼,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大楼被拦腰撞成两半。 机毁楼倾。 水长乐捂住嘴,荧幕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他想起《沙漠月光》里的火海。只是这次,他无能为力。 芒海年道:“从J-ss78星开始开发后,安石就经常往返J星和资源星。事故发生前,其实也有些异常。” “异常?” 芒海年点头。“芒天集团的资源勘探挖掘技术极为成熟,有一套自动流水化的程序。可即便是全科技开采,仍需要一定人工,进行资源确认、生物分析、机器维护、盘点校对等。在J-ss78星的团队,稳定在80人左右。但在事发前,他们全部撤回J星,是安石下的指令。” “撤回指令合理吗?” 芒海年:“当然不合理,并且安石并未说明原因。安石有对芒天集团所有事物的一票决定权,当时也没人提出异议。安石在集团内部的威望很高,集团内的人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因而安石下了撤回令后,所有人都于当日返回了。” “安石没回来?” “他当时是说会比大部队晚一天回来,但在星航飞船到达前两小时,这场事故便发生了。还好星航配置了医护人员,在发现异常后第一时间进行救治,否则,怕是尸骨无存。”芒海年说到这,极力控制哽咽。 “这场事故的原因调查了吗?”水长乐双拳紧攥,指甲陷入皮肉,一时分不清是心疼还是肉疼。 芒海年点头:“当然,重要资源星加芒天集团一把手,几乎是启动了联邦最高层级的调查。但调查结果却显示,事发的货运飞船并未有遭到入侵的迹象,运行程序也未遭到修改,虽然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却只能以货运飞船故障来结案。” “这怎么可能是一场事故呢?”水长乐质疑道。 芒海年苦笑一声:“是啊,事故发生后至今,我从未放弃过调查,可结果不尽人意,货运飞船的确没有任何被人为操纵的可能。” 水长乐看着荧幕画面里滚滚浓烟,想象着那一刻芒安石的痛苦,心脏有种被捣搅的痛。“安石在事发前,让所有人撤离星球,他是不是察觉或预感到什么?” 芒海年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若难测的海。“调查组也怀疑过,可安石并未向任何人说明撤回原因,只说通过‘玲蘑’生产的‘玲晶’可能存在问题,需待进一步检验,再此之前停止开采。也因此,J-ss78星至今都是封闭状态。” “对了。”芒海年忽然道。“如果说事发前,安石有什么异常举动,就是他曾拍了张莫名其妙的照片给我。” 芒海年说着,从认证器的存储文件中,调出了一张相片。 水长乐看着投屏的图片。 相片里是一张纸,应该是随意从本子上撕下的,左边呈不规则的锯齿状。 纸上写满了一长串的数字。 【92、43、21、63 92、43、62 92、43、62、41 91、32、43 22、82 81、63、62、41 31、32 73、32、62】 芒海年道:“当时安石给我发这张相片时,我以为他要考我题目,做了许久无解,我便向他认输,并询问答案。” 芒海年仔细回想当时的画面。 老弟难得给他发一回信息,还是颇有闲情雅致的谜题,他自然不能扫兴。 为了证明当兄长的实力,芒海年琢磨一夜,却琢磨不出所以然。为了不落面子,芒海年还将谜面发给军部不少“智多星”,请其帮忙解答,皆无果。 芒海年只好投降,给弟弟致电。 “好吧安石,哥认输,这题什么意思?” 当时芒安石的表情很奇怪,他形容不出来。芒安石沉默许久,语气敷衍道:“没有,我随便写的,不小心按到拍照键发给你了。” 对于芒安石的说法,芒海年是不相信的。 他又不是三岁小儿好糊弄。 用认证器拍照,再发给他,整个过程若都是不小心,那要不小心十几个步骤才能完成。 芒海年以为弟弟是生气他解不出来,或许这串数字里有重要信息,比如对哥哥的表白,安石不好直抒胸臆,只好用密码代替。 芒海年想到过几日便是自己的生日,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可他还没解出来,事故便发生了。 “我问过很多人,一得空也会拿出来研究,但始终无解。直觉告诉我,这张纸条和意外,会有某种联系。但我真的研究不出来。简直比击退一百只母虫围攻J星还难。”芒海年苦笑道。 “小心行为不同的人。”水长乐道。 “什么?” “这张纸条的意思。” 芒海年满脸惊诧的看着水长乐,想从对方脸上看出“我胡说八道”的表情,却见水长乐十分严肃。 芒海年看向投影的相片,他想了几年都没想出的事,对方看一眼便明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冥冥之中注定的人”? 芒安石只进入水长乐构建的世界,而水长乐也能一眼看懂芒安石留下的暗语? 不过当下,芒海年先将所谓的“天定姻缘”之类的念头抛一边,好奇道:“怎么看出来的。” 水长乐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这道题对他很简单,但对J星人未必。 水长乐解释道:“这应该要从……神域里的一种打字法说起。” 水长乐看到这串数字时,很快就发现,这串数字的个位数从不超过4,而十位数缺了1和5。 很明显,其十位数是一个定位,而个位数是定位里再细分。 水长乐一下想到符合该特征的存在,手机九宫格的打字。 九个数字键盘,1数字对应的是标点,2-9对应26个字母。 比如92,就是9格里(W、X、Y、Z)的第二个字母,也就是X。 解出所有数字对应的字母,而后按分行整合成拼音,最终得出的便是【小心行为不同的人】。 芒海年听水长乐的解释,有些云山雾绕的茫然,他对神域知识不甚了解。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水长乐所说,便是芒安石索要传达的。 芒海年蹙眉:“所以,‘小心行为不同的人’,安石是想表达什么?” 第226章 异常 “‘小心行为不同的人’, 安石是想表达什么?” 芒海年看着水长乐,神色焦迫, 习惯性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似乎水长乐能给他一个正确答案。 水长乐摇头,他只能就事论事解出字条的谜底,但其所要表达的意思, 只有询问芒安石本人。 芒海年方觉自己失态。 或许是多年调查毫无进展,水长乐却能一眼看透谜底, 让芒海年以为抓住救命稻草。 “抱歉, 是我太心急了。”芒海年为自己强势的态度道歉。 “没关系。”水长乐很理解。若自己的至亲出事,他也会同对方一样。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水长乐恳求道。 芒海年点头:“当然。” 水长乐缓步走到房间正中央的书桌前。 桌面乍一眼看去十分凌乱,细看后才发现乱而有序,几摞书皆分门别类地放好。 水长乐坐到皮质办公椅上, 想象着芒安石坐在此处看书办公。 身后是开阔的落地窗, 窗外是高低错落的园林树木。白日和煦的光和夜晚璀璨的灯, 将树木的影子打到木地板上, 光源变幻, 树影忽长忽短,摇曳嬉戏,时光变得绵长而逍遥。 “安石也很喜欢坐在这看树影。”芒海年忽然道。“你们之间,果然是心有灵犀。” 水长乐愣了下, 他倒没有此等闲情雅致,纯粹是观察环境。但听芒海年一说, 这树影倒多了几分雅趣。 水长乐坐直身子,正打算翻阅芒安石看过的书, 忽见桌板下的小平屉并未塞到最里, 露出几张颜色鲜艳的相片。 桌板下的小平屉, 在没有使用键盘习惯的J星,一般是放随手要用的文具或者近期会反复翻阅的重要资料。 水长乐拉开平屉,取出内里数张相片。 芒海年看到水长乐的举动,开口道:“这些相片,我看到时也颇觉奇怪。” “奇怪?”水长乐不解,扫了眼第一张相片。 相片里一男一女正在海里划橡皮艇。两人身下的海洋,水长乐难得能叫出名,名叫景花洋。 水长乐能一眼辨认,实在是景花洋太有辨识度,水长乐当初翻阅J星百科时便对其印象深刻。景花洋整个海面是橙色,海面还会有片片荷叶大小的金色飘动,看过去满眼金光璀璨,珠光宝气。 若在地球,这种情况就要被当做海洋污染,微生物超标来治理,但在J星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J星的海洋基本都是五颜六色,从太空望像调色盘。何况景花洋本就是一度假胜地,在海里游泳之人都不少,划船并无奇特。 芒海年道:“这相片中的男女,是安石中学时期的同学。安石的学生时代,你也知道的。” 芒海年顿了下。 水长乐反应过来,芒安石的学生时代,和《我师亦我爱》里的经历有本质上的相似。都算不上愉快。 芒海年心有所愧:“他在学生时代没有任何交心朋友,甚至连能玩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也没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水长乐安慰道,“况且寂寞方能成就一个人。” 只是若能选择,他宁肯芒安石有个充满欢声笑语、潮气蓬勃的青春。 芒海年自知时过境迁,说什么都是徒劳,略过心中所悲,继续道:“就因为芒安石和所有人都算不上熟悉,因而他出事后,我在书房看到这张照片,倍感奇怪。” 水长乐明白了,芒安石没有存放这张照片的理由。既非与对方的合影,和对方也称不上挚友,谁会平白无故存放不相熟人的照片,并放在随手可取,随时可见的重要位置? 水长乐像在胸口榨了一颗柠檬:“该不会这两人中,有安石学生 时代暗恋过的人吧?” 喜欢你,但学生时代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多年后再相遇,你身边有了另一个他,我未能将爱意说出口,存放着你们的照片,日日观看,夜夜煎熬。 芒海年没察觉水长乐情绪变化,依旧严肃认真:“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所以事发后我调查过关系网,安石和这两人并无交集,甚至没有打照面。” 水长乐酸溜溜道:“所以是暗恋嘛?类似近乡情怯,只敢远观。” 芒海年:“不是的,事发后我查看过安石认证器里的操作记录。安石是从同学群里将这张照片下载的。这对情侣从学生时代交往至今近十年,十分喜欢秀恩爱,加上从事旅游博主的工作,在同学群分享过大量照片,个人社交媒体上也有单人照。如果安石真是暗恋,大可以下载单人照,否则不是膈应吗?” 水长乐举着照片,好奇道:“难道是安石觉得照片构图好看,打印下来满足视觉审美?” 放明星网红的照片满足审美尚可理解,用熟悉却非亲人爱人的相片满足审美,就略显变态了。 芒海年轻咳一声,客观道:“如果我弟真有这种需求,他最应该在家里多装几块镜子。” 水长乐:…… 这兄长怎么还有替人自恋的毛病? 不过想到水晶棺中那张艳绝天下的脸,水长乐不得不承认,不是自恋,是客观阐述。 芒海年继续道:“哦对,我问过这对情侣,男方表示和安石没有打过交道,女孩则表示,事发前几个月,某日深夜,安石忽然找她聊过天,她受宠若惊,结果芒安石只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深更半夜?莫名其妙的话?”水长乐抿唇,该不会真是暗恋却不懂如何表达。 芒海年从投影屏导出几张截图。“我让人直接将聊天内容截图了,但这些内容在安石的认证器里没找到,应该是被安石自己清理了。” 水长乐有几分酸意地看聊天记录。 【安石:你和王树最近可好?】 水长乐:很像要撬墙角前打听风声。 女孩似乎很惊喜芒安石忽然找她聊天,回复了一大串。 芒安石却没理会对方回复里各种风花雪月,缠绵恩爱,而是问【王树最近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呀,怎么了?】 【安石:他的恐高症治好了吗?】 【没有呀,哎,这病太影响人生体验了。前天我们去海伦切斯山,那里的蹦极堪称一绝,结果我只能一个人跳,那家伙缩在服务区不敢动弹】 【安石:哦】 之后女孩又分享了好多旅行见闻,芒安石却没回复,只是在对话最后礼貌回复一句【谢谢分享,先去忙了,下次聊】。 水长乐:非常不解风情。 芒海年道:“是不是很不知所云?” 水长乐盯着芒安石寥寥数语,喃喃道:“小心行为不同的人。” 芒海年看向眉头渐渐蹙起的水长乐:“怎么?” 水长乐指了指聊天屏,又指了指相片:“那不对啊,既然名叫王树的男人有恐高症,那他怎么可能在海里玩橡皮艇呢?” “恐高不能划船吗?” 水长乐的手指在相片上摩搓。 穿越前,他认识的一个辅导员便患有恐高症。职工大会出游,有湖中划船的项目,辅导员拒绝了,表示自己有恐高症。 其他人不解,湖水都在低洼处,何来恐高。 辅导员解释,对于有恐高症的人,看湖泊和海水对他们而言,和从高处往下看是同样的,都会感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甚至于恶心呕吐。 J星的科技程度和地球相差甚远,许多疾病都能轻松治愈。为了确定 是否是自己多疑,水长乐登录星网的医学版块付费询问。 很快便有专业医生回答,恐高症属于神经系统的生理作用加心理因素相结合,目前医学无法根治。 水长乐又询问,是否存在只恐惧蹦极等高处运动,但能在海面划船的恐高症。 专业医生表示不存在,否则其患的并非恐高症,只是惧怕极限运动。 水长乐将答案告知芒海年。 芒海年缄默,看着窗外流云遮住星光。水长乐能一眼看出的问题,他调查这么久竟然都没发现。 水长乐没察觉元帅的沮丧,继续翻看相片。 这叠相片有十多张,人物内容不尽相同。 水长乐粗略扫过,便又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这张照片是什么情况?”水长乐指着一张相片问。 那是一张氛围极为温馨的相片。 白雪皑皑中,一栋红瓦白墙的小屋,有扇很大的窗户。一个穿红色长袍的女人站在窗外,温情脉脉地看着窗内。 窗内,小女孩穿着漂亮的露肩短裙,跪坐在华丽的石板上,对着一樽神像许愿。 芒海年看了眼,道:“这张我也调查过,是摄影大师罗泊极去年影展时展出的作品,叫《神听到了》。拍摄的背景挺感人的,画面里穿红袍的女人是三军部的一位医护兵,名叫颜棋,前两年三军部镇守的星域虫灾凶猛,颜棋两年没回过家。女儿想妈妈,日日对神祈祷。后来三军部驱退虫潮,颜棋把两年的假一起休了赶回家,摄影师就抓拍了母亲归家时和女儿祈祷的画面。” 见水长乐眉头未展,芒海年忍不住道:“因为安石抽屉放着这照片,我特意调查过颜棋,其在第三军部表现优异,年年都被评优等兵,还拿过三次二等功,是个很优秀的人。”芒海年顿了下:“她也有什么问题吗?” 水长乐摇头:“不是她的问题,是这张照片有点奇怪。” “奇怪?” “你刚才说,摄影师叫罗泊极?” “对”。 水长乐总觉这名字熟悉,但他很肯定,自己对摄影毫无兴趣,并不会主动涉猎摄影师的信息。水长乐放下照片,想让高速运转的大脑休息一会,视线落在桌面的书上。 其中一摞最上面一本,赫然便是《罗泊极自传》。 水长乐拿起足有十厘米厚的书籍。 “老实说我还挺意外的”,芒海年开口道,“我弟以前很嫌弃自传,早两年有出版社上门想帮我们兄弟两出自传,安石嘲讽人还活着就著书立作多不吉利。其他出自传的人,在他看来也属于沽名钓誉。” “安石和这位摄影师打过交道?” “据我调查是没有。” 水长乐一目十行快速翻看起来。芒安石的确没理由,忽然看起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自传。 很快,水长乐停在某一页,久未翻动。 倒不是这页写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而是其被芒安石用笔勾画了几行。 水长乐看着其中内容。 【摄影是一种记录,对时间的记录,对生命的敬重。相对各种艺术作品,他最重要的是真实性。他可以有缺陷,有遗憾,但不应该是一种谎言。……】 芒海年凑过身,扫过纸页道:“这书应该是四年前出版的,当时‘修图门’事件闹得很大,所以作为摄影界真实派代表的罗泊极才会发表这些看法。” 水长乐假意用认证器回信息,实则查看起“修图门”。听芒海年的语气,这事似乎人尽皆知,自己若表现得一无所知,怕会露了马脚。 修图门,是四年前摄影界极为轰动,最后争论蔓延到各领域的事件。起因是摄影界颇有权威的奖项“本真奖”,当年被人发现获奖的“ 年度最具震撼”十佳奖,全部都经过修图。 若只是调个色也罢,这些图有移花接木拼凑的,有改头换面大修的。其画面有“美”,有“故事”,有“视觉震撼”,却唯独没有“真”。 当年关于照片是否能修图的争议沸沸扬扬,正反双方各执一词,罗泊极是坚定的真实派。 水长乐关掉认证器,合上书,重新看向照片:“若是如此,那这张照片就很有趣了。” “有趣?”芒海年不解。 水长乐指着图片:“白雪皑皑天,屋内女孩穿着露肩短裙,说明屋内有制暖装备,温度高。” 芒海年点头。 水长乐继续道:“室内温度高,室外温度低,那么玻璃上便会有水珠,根本看不清屋内模样,更不可能清晰拍摄小女孩对神像许愿。” 芒海年:“所以这照片也是修过的?罗泊极自己打脸呢?” 水长乐没说话,在星网上快速搜索罗泊极的作品,很快又让他发现异常。 “你看这副《夜诗:死亡与新生》。”水长乐指着罗泊极最新创作的作品。 画面是一夜晚的屋子,同样是对窗拍摄。温馨明亮的房间,紧闭的窗户内,引魂花正在绽放。引魂花的特性类似昙花,会在黑夜里悄然盛放。而在窗户外,大朵大朵的黄莺铃花正在掉落,壮烈而决绝。 屋内是绽放的心生,屋外是凋零的死亡,若只看图,会觉构思精巧有意境。 芒海年:“这副照片有什么问题?” 水长乐指了指两人不远的落地窗:“你对着窗外拍摄看看便知。” 芒海年没有拍摄,只用肉眼,他便发现问题所在。 黑夜里,当屋内亮光时,玻璃会反射屋内的景象,因而照片里紧闭的窗户上,不可能素净得只有屋外的落花。 “这照片也是假的?”芒海年颇觉不可思议,“罗泊极还真是心口不一。” 水长乐喃喃:“行为不同的人。” 芒海年眉头紧蹙:“罗泊极也是行为不同的人?” 水长乐摇头,继续查看照片,很快又发现各种问题。 “这个人是厨师吗?”水长乐指着照片,照片中,穿着黑色厨师服,背后有金线勾勒出奇怪鸟类的男人正在做菜。 “是的,这是前年金羽厨的金奖,毛明封。” “他应该是个右撇子,却用左手切菜,好奇怪。”水长乐将手指放在照片中男人的两臂上,“右臂比左臂略粗,这是长年用力不均衡导致。左手手腕有一圈比肤色白皙的皮肤,是长年在该处戴认证器导致。但这时,这男人却把认证器戴右手,用左手切菜。” 若没有之前的铺垫,水长乐只会觉得,这男人忽然心血来潮改了用手习惯。 但那句“小心行为不同的人”如同被烙印在脑海里,在看一切,便觉诡异极了。 水长乐从每张照片里多少都发现些异常,其中也有他熟悉的人,比如一个小时前,在友诚场馆遇到的嘉宾,女明星妃乐。 水长乐想起汤白灵说的话——“以前妃乐刚出道,走的是甜美元气少女路线,不过后来淡出娱乐圈,再回来就换了路线。我就喜欢以前被骂‘三无演员,除了笑容一无是处’的妃乐。如今演技精湛的妃乐或许是进化版,但莫名就不吸引我了。” 水长乐总感觉,自己摸到了芒安石想传达的东西,却又无法准确表述。 第227章 末世升级流 水长乐受芒海年邀请, 在芒家别墅住了三天。 别墅内没有客房,芒海年将芒安石的卧室简单收拾,换了新被套和洗漱用品, 让水长乐暂住。 水长乐躺着芒安石曾躺过的床, 翻看其为数不多的相册, 看芒安石曾看过的书,摆弄其时常把玩的器物, 心软得一塌糊涂。 因为水长乐发现的异常,芒海年重启当年不了了之的调查。只是其所涉及的人物差异化过大, 调查陷入僵局。 水长乐爱莫能助。他能发现芒安石留下的异常信息,不代表他有能力解开其后扑所迷离的局。 三天后, 水长乐离开芒家别墅,回到岳华基地,准备半决赛备战。 水长乐一回基地, 便觉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同寻常。 在岳佳客第十次装作不经意从自己身边路过, 并用十分蹩脚的演技掩盖自己的上下打量时, 水长乐终于忍无可忍。 “岳队,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水长乐叹气道。 岳佳客一屁股坐到其身旁, 自我扭捏一会, 用认证器投影了一段影像。 影像内, 芒海年和一群军人身姿笔挺地坐在一排长桌后,身前放着收音器,看情况是在接受媒体群访。 岳佳客理由十分拙劣道:“这是军部上周召开的答记者问, 特别亲民,我们作为普通民众, 有必要了解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们的动态方针。” 水长乐一脸狐疑, 岳佳客属于看到新闻就跳台的人, 这是忽然转性了?还是神域大赛要考核军事知识了? 荧幕中,芒海年被问及的次数极多,或许是因其形貌优越,媒体也知观众喜好,有意为之。 面对媒体,芒海年便没了关心弟弟时的情绪波动,整个人沉稳庄重,谈吐圆润得天衣无缝。 活得真累。水长乐想。 一旁的岳佳客见水长乐面不改色,提醒道:“搞军事搞政治的人,经常撒谎不打草稿,玩弄人心于鼓掌。” 水长乐点头表示赞同。 岳佳客恨铁不成钢:“元帅的嘴,骗人的鬼,我们平民小百姓玩不过人家的。” 水长乐更加迷糊。 一直在一旁竖着的耳朵的蔡沐忍无可忍,凑上前,点出视频要点:“刚芒元帅说自己单身。” 刚才视频中段,有媒体问芒海年是否有成家立业打算,很多元帅的崇拜者对此问题十分关心。 芒海年平静地表示,近几年都不会考虑恋爱,如今星域局势动荡,他无心儿女情长。 水长乐看时还暗叹,也就是在J星,放他穿越前,媒体的提问稿都要审核几遍,哪能在正式采访上,对着这级别军事人物搞八卦。 水长乐点头:“单身不是很正常?” 蔡沐一字一顿道:“单身啊!不承认有伴侣!” 水长乐仔细想了下这几日相处,芒海年的确不是有伴侣的状态:“没有的话,也不能硬要求他人编造一个吧?” 难道J星也有催婚催育三胎指标的政策?公众人物要起模范带头作用? 一直在旁默默围观的汤白灵也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堆书籍。 “我最近在研究元帅题材的神域创作。”汤白灵直勾勾地盯着水长乐。 被汤姐的眼神凝视,水长乐没办法无视,配合接话道:“还有这种题材?” 他只听说总裁文,第一次知道原来除总裁外,其他职业也能单独有一题材分类。 汤白灵:“对,而且我觉得每一本都引人深思!寓意深长。” 水长乐至今没从哪本网文中受到深意,不过还是捧场道:“那很好呀。” 汤白灵面色严肃:“这几本我觉得特别好,有必要向你推荐下。” 水长乐不好驳了汤姐雅兴,端坐身子,手捧水杯,做出侧耳倾听状。 “第一本叫《元帅的地下小情人》。一个普通的异族少女,爱上了联邦元帅,不求名分不求钱财跟随其身旁,为其作羹汤,为其暖床,最后军队遇袭,紧急撤离时,女孩被划分到没价值一类,被丢弃在战地自生自灭。”汤白灵语气阴森森道。 水长乐:“没了?” “对。” 水长乐沉默,这网文倒挺出其不意。 按他近段时间看的路数,这文应该有两种发展逻辑,一是元帅失去少女后忽然醒悟,悔不当初,追妻火葬场;二是少女被抛弃后觉醒金手指,全面复仇。 这平静而真实的结局,倒像是现实主义文学。 汤白灵见水长乐“若有所思”,再下一剂猛药。 “第二本叫《元帅的谎言》。一名普通的医疗兵因机缘巧合,救治了帝国大元帅。他本就对元帅倾心已久,两人似乎也日久生情,许下山盟海誓。元帅说,要等他凯旋归来,再向世人公开他。他左等右等,最后却等来元帅和帝国长公主的婚讯。” 水长乐等了许久没有下文,犹豫道:“结束了?” “对!”汤白灵斩钉截铁,还带着咬牙切齿。 水长乐迷惑了,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多现实派作品? 这般故事开端,之后正常走向不是“一场误会”?比如元帅身不由己,为了人民等原因被反派长公主逼婚,离开女主后夜夜煎熬日日痛苦,终于在有能力自立门户后开始追妻火葬场? 汤白灵:“第三本叫《元帅的魔爪》……” 汤姐刚起头,便被水长乐打断。 水长乐反射弧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今天这一出接一出是为何。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和芒海年在谈恋爱吧?”水长乐有点佩服同事们的联想力。 “难道不是?”汤白灵对岳佳客怒目而视,这八卦头子的大嘴巴让他们担忧了好几日。 水长乐反思,比起被传谈恋爱,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这群朝夕相处的人认为他会被伤害,被蒙骗,被欺凌,被抛弃? 自己身上难道有悲情剧主角的气质? 岳佳客松一口气同时,狐疑道:“可那天比赛结束,我看到你上了芒海年的车?你还说你赛后要去见你的乍见之欢?白首不移?” 岳佳客担忧,水长乐该不会签订了什么“恋爱保密协议”这类吃亏条款吧? 普通人论权论势论心机,哪斗得过终日在刀锋上舔血的上位者。 水长乐不想隐瞒,却也难以解释芒安石的事,索性道:“我发誓,我和芒海年并非恋爱关系。至于其他,涉及到保密协议,暂时无可奉告。” 喻青溪端着一摞资料从屋外走进来,嫌弃地看着众人:“我就说长乐肯定不是谈恋爱。就算是,以长乐的性子,也不见得会吃亏。” 水长乐没想到,整个岳华脑回路最正常的人,竟然是喻青溪。 岳佳客松一口气:“不是就好,我就怕你被伤害,被抛弃,终日以泪洗面,无心构建。” 喻青溪狠狠敲了下岳佳客的脑袋:“别废话了,来讨论半决赛事宜。” 距离半决赛还有两日,赛制流程已经公布。 半决赛同样是队伍间两两对战,分成五场,岳华的对手是蝴烈战队。 蝴烈战队是老牌战队,从第一届神域大赛参赛至今,虽未取得过前三的荣光,却不曾掉出一线队伍的行列,成绩始终在五至二十名徘徊。 蝴烈战队的队长官蝴蝶,是神域联盟中为数不多的女队长,且同岳佳客一样,也是队长兼战队负责人。 其余三名主力是从第一届赛事至今并未更替, 分别是双胞胎严容严午兄弟,和去年被评为联盟升级流构建TOP1的明星选手白景方。 岳华战队曾在去年预赛期,和蝴烈队伍打过交道,当时以0比4完败。因而今年抽到蝴烈战队,媒体皆已“复仇之战”为噱头。 不过岳华内部,似乎对蝴烈战队并未有多大仇恨。 水长乐和蔡沐是今年才加入的。 汤白灵对蝴烈战队则是:“我好崇拜官姐,她是我毕生奋斗的榜样。” 据说那场比赛,汤白灵和官蝴蝶参与同个世界的构建,汤姐完败,比分惨烈,可汤姐看完官蝴蝶的构建后,只有仰慕,并无失落。 岳佳客对蝴烈战队,则满是艳羡之情:“呜呜呜我也好希望天降富二代,又给我投资钱又给我打比赛,我想躺平吃软饭。” 岳佳客之所以羡慕,要从蝴烈战队的成员构成说起。 蝴烈战队又被称为全联盟“最贵”的战队。 倒不是说其选手身价高。比蝴烈战队成绩好的战队不少,比蝴烈选手商业价值高,转会费高的选手也大有人在,但单论“贵”,所有选手都望其项背。 双胞胎严容严午,是J星金融大鳄严瑞的儿子,白景方更是掌控了十七个资源星的白纳集团继承人。连看似最“贫穷”的队长官蝴蝶,其家族在破产前,也是名震四海,垄断半个J星星际航运的存在。 据闻官蝴蝶在学生时代便是“万人迷”的存在,倒不是说其样貌多么倾国倾城,只能算中上长相,但其极有性格魅力,引得不少天子骄子为其倾心,比如严家兄弟和白少爷。 后来官蝴蝶家道中落,建立了蝴烈战队,落魄之时,当年被她狠拒的少爷们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首当其冲注资入股,后大概觉得只当股东关系不够亲密,干脆自己参加考核注册成为构建师。 不得不说,天子骄子们即便换领域竞争,实力也不俗,方有蝴烈战队今日成绩。 “能不能有点出息?那是你们接下来的对手!”喻青溪满脸无语地看着两名老队员。 回答他的是蔡沐,少年求知欲旺盛道:“那官队长最后和谁在一起了?” 喻青溪:…… 汤白灵:“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的,智者不入爱河!官队这般女强人,眼底只有事业。” 岳佳客撑着脸:“主要是他们战队一旦谈恋爱便是修罗场啊,官队应该也心中有数,她三个队员都对她别有心思,但凡选择其中一个,亦或不再三人中选择,这战队就要分崩离析了。” 岳佳客说着,忽然豁然开悟的模样:“老喻!我忽然有后天打败蝴烈战队的思路了!” 喻青溪挑眉,语气讥讽道:“呦,前两天不还说走到半决赛是祖坟冒青烟,知足常乐,和蝴烈的比赛就当感受下高级赛事的氛围。” 岳佳客脸皮也厚:“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谁不希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不过这次胜利希望不在我们,而在你!” 喻青溪:??? 岳佳客:“你去勾引官姐,然后在赛前秀恩爱,让其他三人自乱阵脚,无心恋战!” 喻青溪:…… 岳佳客:“算了算了,就你这长相,达成目标难了点,要不长乐吧?” 在一旁开心看热闹的水长乐没曾想莫名中枪。 岳佳客再度否定,一脸客观道:“罢了罢了,长乐道德感太高,不合适。要不还是老喻你出马,在蝴烈三名队员间挑拨离间,假意告知其中一人已经和官姐暗度陈仓了,让他们反目成仇!你看怎样!” 喻青溪本想说你太看得起我了,岳佳客又自答道:“罢了,你若有这本事,还至于留在岳华战队吗?我到底在幻想什么?” 喻青溪:…… 虽是实话,但让 人很想动粗。 岳佳客很识趣地赶忙转移话题,开始讨论赛事。 半决赛中,每场比赛只会有一个世界进行构建,每队分成两组合作,两队共四组人共同竞争。最终四组中构建分最高的组合获胜,其所在的战队也直接取得本场比赛的胜利。 半决赛赛制,对有超强明星选手,选手间两极分化大的战队极为有利,而对实力平均的队不友好。 曾有人诟病该赛制的设置,结果组委会回复:从预赛到十强赛,都在考察队伍的综合实力,到了半决赛,考察队伍的核心战力不合理吗? 喻青溪拖出他的战术板:“这种赛制,只要考虑队伍内最强的两名选手组队即可。” 另外一对就是打酱油,进入构建立即死亡也无所谓。 喻青溪:“不过我们队伍情况特殊,综合实力方面,老岳和小汤比较突出,但在科幻、玄幻等领域,小蔡表现出彩。至于长乐,其目前为止,打出了全联盟个人平均成绩TOP1的荣誉,但构建风格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喻青溪结合之前赛事情况,平日练习表现,以及队员在各类题材里配合默契度,对每种可能题材进行事前分队。 汤白灵提议道:“我觉得有些题材完全不用再考虑,浪费心神,比如总裁文。半决赛不可能再出现构建相对狭隘,且在十强争夺战中出现的题材。” 岳佳客点头,认同汤白灵:“还有像末世啊,升级流之类,我觉得也可以完全排除。” 喻青溪:“为何?这两个题材十强争夺战里并未出现。” 岳佳客点开今日新闻——《科学家沈偌对神域半决赛做出预测:应该会有末世升级流题材》。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水长乐不解,只得偷偷搜索,方知其中缘由。 沈偌,J星著名科学家,其地位类似穿越前的爱因斯坦。 沈偌也是神域构建的爱好者,若不是科学院打死不放人,他特别想投身职业构建师行业,据说早已拿到构建师资格证。 以前高冷得对媒体都爱搭不理的沈偌,自从迷恋上神域后,整个人换了画风,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对神域构建师和神域大赛指点江山。 作为一个聪明绝顶之人,其在神域构建上的想法同样不俗,但在非智商能决定的领域却陷入低洼,比如预测。 其战绩是三十八次预测三十八次不准,被地下赌博界戏称“沈偌反着买,别墅靠大海”,贝利之流在他这就是小巫见大巫。 此番半决赛前期,媒体又问其对半决赛的期待,沈偌信心满满地表示,根据他研究了预赛到十强赛的赛制,半决赛最可能出现的题材,是末世加升级流。 各战队的领队:好的,排除掉有末世和升级流元素的作品。 岳佳客伸了个懒腰:“说到升级流,我忽然想到长乐一件趣闻。” 正在查看沈偌是何人的水长乐不动声色关掉界面:“我怎么?” 岳佳客:“上轮比赛结束,我遇到了洪天一。” 水长乐思索几秒,才想起这名字的主人,三石菱战队的老板,当初“慧眼识珠”,助他加入岳华战队的“好人”。” 岳佳客幸灾乐祸道:“那家伙一副悔不当初模样,明明是自己没有慧眼,还硬说是他将长乐拱手相让,岳华才会有今天成绩。” 一旁的喻青溪翻白眼,当初被洪天一设局,买了水长乐这“水货”,岳佳客差点要把洪天一的祖宗骂得爬出祖坟,如今倒是云淡风轻艹起伯乐人设了。 岳佳客:“对了,洪天一给我分享了一篇长乐当初在三石菱时的构建,你们要看吗?” 众人皆表示很有兴趣。 很快,众人便看到水长乐版的《妖童再临之 横扫苍穹》。 这本书在神域网里热度颇高,在座众人几乎都看过原著,讲的是大妖仓桀关押多年苏醒后,本打算霍乱人间,却遇青泓派的小弟子上官,两败俱伤时,两者发生融合,变成妖童,而后游历人间的故事。 他们也好奇水长乐会构建成什么模样。 【天下大乱,尘封已久的上古大妖吸取天地精华,再临人间。 …… 水长乐不紧不慢:你看,你无法论证一千年的存在,无法论证仇恨的存在,甚至无法论证你自己的存在。你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大妖看着远处惨淡的苍穹和寂寞的远山,喃喃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大妖的身影渐渐化为一缕白烟。 全书终】 这书直接从《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变成《妖童的妖他没了》 喻青溪:“我忽然觉得,洪总可能也并非愚蠢的人?” 蔡沐:“啊,还可以这样啊,长见识了。” 汤白灵:“还好我们的赛程都没遇见过升级流。” 岳佳客也庆幸:“有沈偌加持,也不用担心半决赛遇上升级流文了。” 于是三天后,景天赛场,岳华众人对着大荧幕沉默了。 只见大荧幕上显示着—— 【作品《末世傀儡王》 题材类型:末世、升级流】 第228章 《末世傀儡王》 景天场馆。 当大荧幕放出今日半决赛的作品时, 现场先是沉默数秒,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其中不乏来观战的其他战队, 更是毫不掩饰地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和观众区并无格挡的备战区, 此刻却仿佛竖起透明高墙,今日的两组参赛方满脸麻木, 和观众区的欢声笑语泾渭分明。 “我第一次看到官队茫然无措的表情,救命啊, 女神也信了沈偌的预测?” “说好的‘沈偌反着买, 别墅靠大海’呢?” “艹!痛失十万星币!地下赌博场题材小盘口,对今天比赛题材赔率,末世和升级流是1赔8和1赔6,末世升级流串盘赔率是1比100。呜呜呜, 我花一千星币买的校园文题材, 如果我买末世升级流那就是10万到手了!” “岳华战队那表情也太好笑了,堪比末世真的来了,赶紧截图做表情包。” “不过水长乐好淡定啊, 哎,无趣,我的恶趣味就是想看水长乐惊慌失措。” “沈偌竟然也有准的时候?还好是让岳华和蝴烈遇上了, 要是出现在我们那场, 才真是有苦难言。” 观众们早已无视场内肃静的纪律要求, 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解说席也清楚此刻“要人闭嘴, 如要人命”, 索性给了十分钟空白时间, 让观众畅所欲言。 场内。 岳佳客嘴角抽搐:“今天的新闻头条八成是《沈偌乌鸦嘴终结, 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蔡沐很天真:“如果我们爆冷打败蝴烈战队, 或许就能改写头条?” 汤白灵阴谋论道:“该不会神域大赛组委会觉得赛事话题度不够,打算来个平地一声雷夺人眼球吧?” 喻青溪划动着他的小平板,又客观又郁结道:“神域大赛已经连续三十八天包揽了星网话题度TOP3了,我认为组委会不至于搞这种事情。” 水长乐倒是很平静,默默翻阅起《末日傀儡师》。 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后,水长乐怀疑写这书的作者有报复社会之嫌疑。 和一般的升级流题材不同,作者似乎对开虐情有独钟。只是一般爽文虐反派,而作者虐反派同时也虐主角,并且虐得血腥残暴,毫不手软。 【末世前,主角是一孤儿,名叫龙安格,父母因其车祸而死,被取外号丧门星。后被其亲戚以收养知名,行侵占家产之实。 亲戚霸占其父母不菲的家产后,却无一点良知,非但不善待主角,甚至没让其接受九年义务教育,而是送其去黑煤矿厂当矿工。更灭绝人性的是,其还把主角挖煤的工资也划走了,主角只得终日白水配馒头。 为了能白水配馒头时多就一份咸菜,主角挖煤挖得筋疲力尽之后,还自己多打一份工,给附近一玩具厂家安装零部件。 玩具厂主要生产的是布娃娃和橡胶娃娃,主角负责粘贴眼睛和安装四肢等工作。他专注又心细,娃娃安装快且完成度高,但负责人却看他是个小孩,经常变着法找理由苛刻他的工资装进自己口袋。 之后便是末世降临。 该故事末世背景包含丧尸、变异动植物、异常的气候灾害等,生存难度等级极高。相对应的,部分人类也出现变异,觉醒各种异能。 末世来临时,矿场发生矿难,旷工非死即变成丧尸,只有主角幸存。他逃到玩具厂,在即将被旷工丧尸围攻致死的千钧一发之际,觉醒了傀儡异能,操控玩具厂娃娃完成逃亡。 在前往幸存者基地的路上,主角的异能不断升级,从操控布偶到操控濒死的未变异动物,再到操纵死去但未变成丧尸的人类。之后主角愈发变态,直接制作活人傀儡,使其变成半死人形态。 而在前往基地的路 上,主角遇见了各路仇人,矿场主的儿子、欺凌他的富家少爷、霸占他财产的亲戚等等,主角全部有仇报仇,手法残虐到水长乐震惊竟能通过网站审核。 若仅是如此,其只是一篇复仇爽文。 可作者从不给读者任何舒适体验,这一路主角虽有仇报仇,却遭遇倾心交付的朋友背后一刀,喜欢的女孩将其出卖,连养的唯一活物宠物狗大黄,也在主角为了保护流民外出斩杀丧尸时,被流民炖煮吃掉。 逃亡到幸存者基地,原以为是新生活的开始,没想到主角却卷入基地管理层的尔虞我诈。 而后又是被欺负然后报复的套路。 在一次次的被欺凌、被背叛后,主角愈发强大,人性里最后一点善也彻底消失。 欺凌过他的人都变成活傀儡,过程暴虐无道,他成了末世里人惧人怕的傀儡王,幸存者基地里吓唬哭闹小孩,都是喊“傀儡王来了”。 大概作者还记得和谐社会对网文的要求,反派不得有幸福结局,因而在书的最后,末日病毒消失,世界恢复和平,人们开始重建家园。而傀儡王,被新政权的异能者部队联合绞杀。 在生命最后一刻,傀儡王看着天上云雾散开,阳光普照,想到自己父母在世时最后一个生日。 有蛋糕,有礼物,有海鲜大餐,有父母相伴、有朋友在侧。 他记得他当时闭眼许愿,希望每天都是这般好光景。 如今看来,神果真不存在。】 “长乐!”岳佳客忽然走至水长乐身后,将脑袋搭在其肩膀上,一副无比娇羞的模样。 水长乐手中的平板抖了下:“有事?” 岳佳客一脸含情脉脉:“长乐,书看完了?” 水长乐点头。 岳佳客用猛男发嗲的恶心语调道:“那小水水,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水长乐面无表情,抬手,轻轻将对方下巴托起,远离自己肩膀:“说人话。” 岳佳客直接用下巴蹭着水长乐掌心,保持着人听人吐的语调:“小水水,我们升级流就好好升级,不要将主角扼杀在幼苗期,好不好?” 水长乐:…… 看得出来,自己第一次构建的作品《妖童再临之横扫苍穹》,给岳佳客留下不能磨灭的心理阴影。 “好不好嘛?”岳佳客干脆用软萌的红发蹭水长乐的手指。 看台一片热烈的讨论里,出现了几声兴奋的尖叫,目测是岳佳客和水长乐的邪/教CP粉。 水长乐表情麻木。 倒不是因为岳佳客不分场合的猛男撒娇,而是因为——他的确动了这念头。 《末世傀儡王》是篇无CP文,男主不收后宫,也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一个人经历风吹浪打。 只有绝对主角的世界,若芒安石仍会进入他所构建的神域世界,所顶替的必然是男主龙安格。 可水长乐不想让芒安石经历这些。 进入神域世界的芒安石,是意识不到自己只是在替代角色经历虚拟世界。在人物经历灌输到芒安石脑海时,芒安石继承记忆,也会根据记忆产生相应情感。 书里每一项苦难都可能让一个正常人一蹶不振,主角却几乎经历了人世所有苦难。苦痛层层叠加,或许在成王前,其早已成了魔。 若成“王”必须受苦,“升级流”必须磨难,那不要也罢。 水长乐一直以来都对许多人推崇甚至鼓吹的“苦难教育”极度反感。人活一世,是来感受阳光雨露,夏阳冬雪,是发现生命的意义,是实现自我的价值,而非为了功名利禄劳心奔波,甚至被摧残折磨。 水长乐已经做好打算。 若自己进入神域时,主角尚且年幼,那自己 就阻止车祸发生,让主角拥有幸福美满的童年; 若进入神域时,不幸已经发生,那自己就从矿场营救出主角,帮主角打官司,夺回属于主角的财产,送其回学校继续接受九年教育,为其营造相对安稳的成长环境; 若进入神域时已是末世,自己便找到主角并成为其可以托付后背的搭档,在主角错付信任受伤时,为其遮风挡雨。 至于构建问题,毕竟是比赛,自己不能太任性,水长乐也有所考量。 和《妖童再临》不同,末世灾难并不会因主角经历变化而消失,二者不构成因果关系。 也就是说,末世必然会降临,自己改变主角的人生经历,会造成变动的是傀儡师的异能。 傀儡师异能的触发,和主角所经历的磨难是否构成因果关系,尚未可知。 若不存在因果,拥有美好童年,感受到人性中真善纯良一面的主角,会成为一名能在末世立足,却不失去人性的傀儡师; 若存在因果,没有傀儡师异能,或许主角会触发其他异能,就算他只能成为一介凡夫俗子,水长乐也会带他在末世求生。在世界末日时,一起看夕阳落山,一起等待一朵花开。 == 芒天集团。 医师团团长叶盛林脸色极为难看,冲着对讲器大吼大骂:“脑袋如果进水就去抖一抖,脑瘫伤残就别坚持带病工作了。” 来送材料的徐凯忍不住哆嗦了下,贴着墙角前进,唯恐被叶盛林的视线捕捉,怒火蔓延到自己头上。 “你们老大怎么了?”徐凯完成任务,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八卦,抓住自己的师妹金倩询问。 金倩解释来龙去脉。 因为芒安石每次都会进入水长乐的构建,故而每场赛事前,医师团都会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叶盛林在了解今日赛会题目《末日傀儡王》的故事脉络后,气得直接联系了神域大赛组委会,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组委会的普通成员并不知神域大赛创立的初衷,也不知芒安石可能进入今日构建之事,被享誉盛名的医学博士一通臭骂,又莫名又委屈。 徐凯不解:“不都是神域作品,有差吗?” 金倩解释道:“那当然有差,这书基本上是把主角翻来覆去的虐,是你逃到九霄云外它依旧要穷追不舍的虐!小芒总是在接受刺激治疗,但不是接受致死治疗!” “太过刺激反而对治疗有害吗?”徐凯好奇。 金倩点头:“何止,虽然等到世界结束,小芒总应该会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经历是虚假的,但参与构建的那部分脑神经受到刺激若太过强烈,可能会留下永久性伤害,后遗症多种多样。” “比如?” “轻的比如精神衰弱、迫害妄想症、对他人不信任;重的比如自我封闭,抑郁症甚至反社会人格等。” 徐凯恍然大悟:“难怪叶医生气成那模样,也不知会如何处理。” 很快,刚从军部赶来的芒海年听闻了叶盛林的抱怨。 芒海年联系了组委会的主席,其是组委会内唯二知晓芒安石情况的人士。 芒海年之前表态过,神域大赛是独立存在的赛事,无需因芒安石破坏赛事的公平性。但在不影响赛事正常运行的情况下,组委会方面可以为芒安石治疗提供便利。 组委会主席知晓叶盛林大发雷霆后,很是委屈。 “元帅,有件事情我以为你们知道。” “什么?” “岳华战队的比赛,除了预赛第一场外,其他每场比赛的题目,都是由芒总的智脑抽选的。” 芒海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主席将后台数据和监测录像发来:“神域大赛的题目,都是 由神域大赛智脑自动抽选的,并无人工干涉。但我们后台监测到,芒总的治疗智脑在岳华对战前,都划定了范围,让大赛智脑在范围中抽选。” 芒海年看到发来数据,和叶盛林四目相对,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的自己。 芒安石出事后,其个人智脑便处于休眠状态,由医师团将其改造成医疗智脑模式,理论上讲,昏迷的芒安石不可能对智脑下达指令。 “安石自己选了这些神域?”芒海年喃喃。 一旁有年轻的研究院直言无讳道:“该不会芒总是想借这些神域表达什么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芒海年眯起瞳眸,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主席询问道:“元帅,那你看是否需要暂停比赛?我们有各种应急预案,比如神域生成器仪器故障,比如神域智脑休眠,反正可以将暂停比赛合情合理化,并在重启比赛时替换掉该。” 芒海年看着眼前漆黑的屏幕,不久后若芒安石进入神域世界,大屏里将会有大千世界,众生百态。 “既然是安石的选择,我们就不用横加干涉了。”芒海年淡淡道。 身后,两个显然已经成为芒安石和水长乐CP粉的监测员激动得十指相扣。 “我们的盲肠CP又要相见了吗?” “长乐对芒总来说,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芒海年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垂眸。 他想起这几日的调查。 芒海年将芒安石留下照片所涉及人物的生平、经历、各时段影像资料进行分析,的确让其发现共同点—— 这些人物在发生异常行为前的一段时间,都曾遭受过人生挫折。 比如作为旅行博主的网红王树,一直以来都是分享城市内的街景、网红店,从不曾去过湖泊和海边。 其网络动态开始出现海岛度假等照片,是在六年前的二月。而在该时间点前,王树曾遭遇大规模的网暴,质疑其分享店铺是拿钱宣传,甚至有数名被其差评的餐厅老板表示,王树想吃霸王餐兼勒索钱财,被自己拒绝后,就威胁要用网红影响力让店铺经营不下去。 此事一爆出,王树立马遭到网友口诛笔伐。尽管王树不断表示自己从没做过吃人嘴短的事,但群情激奋的网友根本不理会其辩解。 为此,王树曾停更平台将近半年,等到舆论消退后才继续更新。 又比如作为摄影大师的罗泊极,所拍摄的作品以“触动人心,让人共情”而闻名。其作品一直以来保持高度一致,都是“于平凡生活处见不凡”。 然而在水长乐的提示下,芒海年让专家对其所有作品进行鉴定,发现在四年前四月,也就是芒安石发生意外前一个多月,罗泊极的作品开始“失真”,出现合成、修图的痕迹。 而这个时间点前一年,罗泊极一直被人诟病“江郎才尽”,更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其有两个徒弟,一个在公众面前表明“师傅应该急流勇退,不要再用落后时代的想法把控摄影界话语权”,另一个则说“师傅盗窃了自己许多创意和灵感”,为此罗泊极也遭到业内嘲笑和大众讨伐。 他们的转变都很隐蔽,周遭人不曾察觉。 若说有察觉异常的,是芒安石拍摄的一则新闻,新闻报道里是一对兄弟反目成仇,弟弟刺伤兄长,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芒海年调查两兄弟,发现兄弟两感情深厚,还曾一起上过一档素人野外生存竞技类节目,在节目中兄友弟恭,互动有趣,圈了不少粉丝。因而发生刺杀新闻后,众人还感叹“果然屏幕里无真情,全是演戏。” 芒海年让人调出当年弟弟的口供,弟弟在被询问刺杀动机时,一直表示“他不是我哥哥”。 芒海年想派人去找弟 弟问话,却得知其已因疾病在两年前去世。 “元帅,比赛快开始了。”叶盛林在一旁提醒道,打断了芒海年的沉思。 芒海年看着亮起的屏幕:“叶老,你说一个人遭遇变故,脾气、性格、生活习惯等发生改变,是正常的吗?” 叶盛林点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逆境让人重生。” 芒海年:“一些病理上,或者原则上的事情发生变化,也正常吗?比如恐高症治好了?比如恪守的职业信条改变?” 叶盛林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元帅,是变故又不是重新投胎,不至于。诶,构建开始了!” 荧幕上出现了水长乐的身影,神情从容,仿佛神域背景不是动荡的末世。 芒海年盯着屏幕中的人。 “小心行为不同的人”。 从芒安石第一次进入水长乐的构建,他便派人仔细调查过水长乐。 或许水长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也是“行为不同的人”之一。 第229章 仇人 景天场馆。 水长乐和蔡沐看着蝴烈战队备战区的激烈辩论。 “他们事前也没考虑过末世题材的可能?”一旁蔡沐好奇道。 岳华战队在赛前对各种类型神域作品都进行规划, 包括基本的创作思路,分组情况,构建具体分工等, 甚至还模拟最可能的题材进行分组练习。 偏偏赛题是他们完全没考虑过的末世加升级流。 “那倒不是。”汤白灵一心二用,一边翻看《末世傀儡王》, 一边听队友聊天, “蝴烈战队但凡同队分组战, 赛前都要进行激辩, 因为队员都想和队长组队。” 这是一个只有队长专心致志搞事业, 队员都只想和队长谈恋爱的队伍。偏偏“不务正业”的队伍成绩上佳, 碾压神域百分之九十五的战队,怎不让人心生郁闷。 “确定了!”岳佳客的声音横插进来, “我和汤姐一队,菜狗和长乐一队!” 岳佳客和喻青溪商量许久, 最终决定采用稳健和风险两种形态的分组策略。 岳华综合实力与蝴烈战队无法抗衡,想要侥幸获胜只有两种途径, 一是寄希望于对手失误;二是他们如有神助,妙笔生花。 他们也据此排出阵容。 岳佳客和汤白灵的组合负责稳健, 若对手皆马失前蹄,他们只需不出错便能取胜; 水长乐和蔡沐的组合负责冒进, 若对手发挥正常,就只能寄希望两人如海浪般大起大落的构建。 蔡沐还未在正赛上和水长乐组队, 十分忐忑。 “水哥!” “嗯?” 水长乐看着蔡沐眼角下垂的小狗眼, 十分无辜且善良。 “水哥, 你这次也要给主角刻骨铭心的恋爱体验吗?”蔡沐问道。 “什么?” 蔡沐:“水哥, 我了解你的思路, 才好进行配合。” 水长乐没反应过来:“配合?” 蔡沐认真道:“对, 我是要正面助攻还是反面助攻还是袖手旁观?比如你被丧尸追杀,我是要救你,还是把救你的机会留给主角,还是帮主角制造难度再引两只丧尸追你,以此加速感情升温?” 水长乐沉默几秒:“小蔡,在神域里遇到紧急事件,放弃构建思维,用正常人的思路去做,可以吗?” 蔡沐没听懂。 水长乐耐心道:“你的思路有太多前提,比如主角一定会救我,比如主角武力值强大一定能打败丧尸甚至能打败你多引丧尸的群攻。但凡前提有一不成立,你队友我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他无所谓在虚拟世界死亡,但这毕竟是比赛。 蔡沐一点就通,连连点头:“懂了。” 蔡沐心里长舒一口气。他本还担忧,水长乐构建思路太骚他根不上拖后腿,如今水长乐只要他做自己,悬在心口的大石瞬间落地。 场馆亮起红灯,宣布构建正式开始。 == 风如千军万马,踏过山间的密密丛林,压弯的树枝野草发出奇怪呜咽声,如孤魂野鬼般哭嚎。 地上风干的落叶,若被卸了筋骨般没有脊梁,在风中居无定所。 “扫把星,谁让你烤火了?滚远点,别把晦气沾给我!”少年厉声道。 趾高气昂的少年拿着长木枝拨动火堆,盛气凌人的模样比火焰更盛。 被唤做扫把星的少年目光如炬,让拨火的少年全身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自若。 “看什么看?这是我生的火,允许你取暖吗?别想蹭!”少年理直气壮。 扫把星少年的内衫早已破烂,衣不蔽体,外面披着一块不知何处捡来的婴儿包巾防寒,让人觉得滑稽又心疼。 扫把星少年将包巾拉了拉,满是刮伤的手掌在地面撑了下,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空旷的黑夜处走去。 “等……等下!”水长乐赶忙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扫把星少年的目光并无温度:“不用。” 拨火少年嗤笑一声:“人家不领情呢。” 水长乐没说话,坚定地走到扫把星少年身旁。 拨火少年感觉被拂了面子,冲两人背影大喊道:“有种别回来找我借火,想要火到时候一跪三拜我都不会给的!” 扫把星少年置若罔闻。 水长乐和扫把星少年并肩而行,心中百转千回。 这是第一次,他一进入神域世界,便遇见了芒安石。无需千里追寻,无需机缘邂逅,一睁眼他就在自己身前,仿佛他一直在等待自己,从未离开。 水长乐痛并快乐着。 快乐自然是因重逢,痛则因为,他们相遇时机过于糟糕。 进入构建前,水长乐做好了构建三步走的准备。 若进入神域时主角尚且年幼,自己就阻止车祸发生; 若进入神域时车祸已经发生,自己就帮主角打官司赢回财产; 若进入神域时已是末世,自己就成为主角拍档与其肝胆相照。 很不幸,水长乐进入神域世界的时间线,是在末世发生后。主角已经觉醒了操纵傀儡的异能,并以一人之力打败整个矿场的丧尸,逃亡成功,开始前往幸存者基地。 而水长乐所替代的角色,在原书中名叫蔡松茂,是一个来兰城游玩结果遇上末世的富家少爷。 水长乐很头痛。 小少爷在初期着墨不少,水长乐印象深刻。 小少爷和主角属于逃亡路上萍水相逢,小少爷遇到丧尸围攻,本性仍旧纯良的主角出手相救。 被救后,小少爷知晓主角要去北城幸存者基地,便主动提出结伴而行,并表示自己本家在北城地位显赫,到时候让父母收养男主。 男主对收养之事早有心理阴影,果断拒绝。但小少爷一路纠缠,主角见其长着张不谙世事的脸,很容易成为肥羊,于心不忍,反正自己本来也要去北城,索性同行。 主角沉默寡言,对小少爷却不薄,抢到的食物会分其一半,有时宁肯自己饿肚子,也不让小少爷挨饿。 于情于理,小少爷就算不感恩戴德,至少也该投桃报李。 然而并不,小少爷世家出生,心机深沉,稚嫩的脸下九分城府,还有一分没忍住的跋扈。 此时的主角虽人性尚在,却也非温室花朵,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主角,时间久了,自然也察觉到同行伙伴并非良人。 主角在小少爷身边放了个微型跟踪傀儡,果然有所发现。 主角发现小少爷有空间异能,会背着他吃空间里的零食,从不分享,但每次自己抢占的食物,小少爷都会用他楚楚可怜的眼神,使自己让出八成; 主角发现,小少爷在自己不在时,会和同行人员共同讥讽自己,说他二愣子,说他扫把星; 主角发现,每次丧尸围追堵截时,小少爷都会有意无意制造响动,让主角变成靶子,他好有路可逃。 若仅是如此,主角尚且能用“护食自私”“为了融入群体迫不得已”以及“胆小惜命”等理由不计较,小少爷却做了一件让主角忍无可忍的事情。 他们共同向幸存者基地逃亡的队伍经过增员减员,大约有一百二十号人。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有分层,有对立。 很不幸,此刻掌握队伍话语权和领导权的,是主角父母未亡、主角还有学上时的同班同学陈扇和其家人。 陈扇,便是水长乐一睁眼时看到的 拨火棍少年。末世后觉醒了火系异能,其家人也觉醒了不同种类异能,一下成为天之骄子和掌握话语权的人。 陈扇在主角学生时代,因自己追求的班花喜欢主角倍感落了面子,常找主角麻烦。只是那时主角还算春风得意,陈扇也落不得好。 后来主角出了变故,陈扇兴高采烈,第一个落井下石,有事没事在主角面前冷言冷语,耀武扬威。 再后来主角被亲戚卖去了黑矿场,陈扇便失去能寻乐的对象。此番逃亡,主角竟在自己父亲领导的队伍里,陈扇仿佛找回乐子,变着法子欺辱主角。 小少爷察觉出陈扇和主角不对付,因而在人多时主动与主角保持距离,唯恐被牵连。 主角并不在意。 然而在水长乐代替小少爷角色的前三天,小少爷不小心将队伍中十分珍贵的柴油弄漏了。慌张之下,小少爷想到嫁祸。他把主角平日经常摆弄的布条放到倾倒的柴油中。 陈扇本就和主角有旧怨,在队伍里添油加醋普及主角丧门星的过往,并信誓旦旦主角人品有问题,柴油肯定是主角弄倒的。主角更被同行人厌弃。 主角明知是小少爷的手笔,却无法澄清,心中新仇加旧恨,已起了报复心态。 至于小少爷的结局,当然是被主角凌虐致死,最后甚至被做成了活傀儡,十分凄惨。 此刻,夜风萧瑟,水长乐看着身旁疾步行走,沉默寡言的芒安石,心中万分惆怅。 这时间线为何不能往前一点,偏要到死局这步? 唯一值得喜悦的,大概是水长乐和主角成拍档的目标一秒达成。可惜水长乐的设想是肝胆相照,现实是一个准备背后插刀,一个打算除之后快。 两人来到一条小河边,芒安石止住脚步,打量身旁亦步亦趋的人,不知对方今天脑袋里又装着什么葫芦。 “你回去烤火吧,我自己透个气。”芒安石不咸不淡道。 芒安石猜测,这小少爷估计又想笼络人心,在所有人孤立自己时,只有他坚定站在自己身边,自己还不感激得涕泪交加? 可惜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岂会被小恩小惠感动,更莫说他早已识破对方真面目。此刻对方自以为精湛的演技,在自己面前不过跳梁小丑。 水长乐没回答,看着芒安石,准确说是年幼版的芒安石。 唇红齿白,深目高鼻,虽不如成年版芒安石美得极具攻击性,双眼抬起那刻,还是会让人陷入如水的瞳眸中心神荡漾。 ‘此刻的自己在对方眼里,会是什么模样呢?’水长乐想。 原书中,小少爷长着张在主角眼中不谙世事的脸。此刻自己应该也变成少年模样,但他的五官和不谙世事似乎沾不上边。 “山风凉,吹多容易生病。”水长乐道。 芒安石抿唇,十分厌弃对方做作伪善的模样。若非不想打草惊蛇,他都想直接冲对方吼:“别演戏了!我知道你真面目!一边陷害我一边演好人!这么爱关心,把你随身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 芒安石的喉咙滚了下,将怒气冲天的心里话咽了下去。 下一秒,水长乐找了块石头坐下,很自然道:“我有个随身空间,我看下有什么能防寒的。” 芒安石:??? 这小少爷隐藏这么久,唯恐别人知道他有物资,这就暴露了? 莫非要下什么大棋? 水长乐将随身空间内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小少爷的随身空间异能较为鸡肋,仅有一立方米大小,和水长乐之前恶补过末世文里空间无限大、还能种庄稼养牲口的随身空间没有可比性。 小少爷的随身空间基本等于一个行李箱,也没有时间静止、物品保鲜等功能,除了能存放 物品外一无是处。 水长乐看着小少爷逃亡前准备的物品,陷入了沉默。 这算什么心机深沉人设? 一个要逃亡的人,储物空间里全是过于华丽的衣裳,不御寒,不方便行动,放在末世前尚且浮夸,放在末世时简直在向人标榜“我是只肥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小的医药箱,两三样因为没电源已成废品的电子设备,几张在失序的末世里形如废纸的银行卡,还有一套大概是因为好看才得以入选的短刀。 至于食物,小少爷应该是塞了不少零食,但都已经被他偷偷享用,此刻只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夹心的太妃糖。 原来是食物没了。 难怪该阶段,小少爷明明有手段“攀上高枝,另谋出路”,偏还要缠着主角不放。毕竟在末世里,也只有初期的主角,才会把食物分享给他人。 “哎。”水长乐长叹一声。 芒安石也无语地看着地上的衣物和物件,若他有随身空间,肯定先囤满米面,果然人和人各不相同,养尊处优的人真是不懂人间疾苦的。 不过比起考究少爷的生活习性,芒安石更想知道对方又打算打什么牌。 水长乐蹲下身,挑拣许久,终于找到一件亮银色versize的夹克。 小少爷平日应该是个很考究的人,衣服都是量体裁衣,很修身。偏偏水长乐的身形比芒安石小了一圈,这些衣服芒安石都穿不了。唯有这件versize款的夹克能上身。 水长乐将夹克翻了个面,黑色的里子朝外,不会过于高调。 “你试下。”水长乐递过夹克。 芒安石没有接,半眯着眼。 水长乐见没有动静,抬头,少年芒安石正盯着自己。 水教授虽长年在象牙塔,但年幼时家庭变故和受父亲耳濡目染,对察言观色特别有一套,别说眼前人还只是个少年,拼命隐藏情绪却道行却不深的少年。 那双眼眸里分明带着杀意。 水长乐将衣服往人手里一塞,退后一步,唯恐对方冲动。 “之前没告诉你我有随身空间,是怕你起歹心。这么多天下来我知道你是好人,之前没有坦诚相待实属迫不得已。现在我向你开诚布公,我有个一立方米的随身空间,现在就剩这些东西了。” 水长乐一口作气道,反正这些信息主角早已知道,自己想求个基本信任。至于自己的举动唐突不唐突,主角会不会相信,都已不重要。 水长乐知道,前期“人性尚在”的主角,动武前会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然后期成王的主角早已随心所欲,路边喝个水的异能者他也会随手击杀,理由是“不喜欢别人当自己面喝水”。你若要和其讲逻辑,他索性不找理由大开杀戒。 自己主动示好,对方目前便暂不会对自己动手。 芒安石看着手中夹克,黑色的里子沉稳如夜,被翻转裹藏在内里的亮银色,像是淬满毒液的匕首。 包藏祸心,如同眼前人。 芒安石利索地将衣服披上。 他猜对方并非诚心给他衣服,是知道他脸皮薄,不喜欢拿人手短,故意做做样子,自己索性恶心对方一下。 芒安石将拉链从内里拉上:“嗯,不冷了,不过今晚要饿肚子了。” 芒安石猜测,对方是想让自己帮忙打鸟捉兔,解决晚餐。毕竟这几日连夜在山中赶路,也无补给,每人每天只有一碗数得清颗粒的粥,哪满足得了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口腹之欲。 芒安石说这话,言下之意便是,衣服我收了,让我打食物免谈。 芒安石想看看眼前人是会气急败坏,直接将衣服要回,还是忍气吞声,不撕 破面子。 “你饿了?”水长乐收起地上无用的物件,问道。 芒安石:…… 这人真的好擅长把自己的需求嫁接到别人身上,跟嫁祸一样熟练。 芒安石刚忍不住想冷嘲热讽几句,下一秒,一块硬物忽然塞进自己嘴里。 随着口腔温度迅速散开的甜蜜,是他好久都未尝到的味道。 “只剩一块糖了,你等等,我想想办法。”水长乐道。 芒安石浑身僵硬如雕像。 眼前人的指肚刚碰到自己的唇瓣,不到一秒,塞糖的动作迅速灵巧。 可指肚的温度却仿佛烙印在唇瓣上,让他在冰凉的夜风里清晰分辨。 第230章 野外生存 枯叶在空中起落, 倔着性子始终不肯匍匐。一片枯叶落在水长乐发梢,水长乐拾起,对着枯叶笑了下。 从恍惚中回过神的芒安石看到这一幕, 没由来的心跳漏了半拍,忍不住质问“你又要耍什么诡计?” 或许是为压下没由来的悸动, 芒安石的音调高了半个八度, 河边野林中传来阵阵鸟啼。 水长乐没有回答芒安石, 而是四周环视一圈, 从随身空间内取出那套华而不实的刀具组合,翻出最大一把。 芒安石明知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架子,却没由来退后两步。 不知为何,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 今晚的小少爷与众不同,不好惹。 小河边有不少植被和枯树,水长乐很快采集到数根藤蔓, 几根干枯的树干和一大摞干木枝和枯叶。 芒安石看到这, 大概明白对方是想生火。 “没用的, 没打火机,也没打火石, 我试过钻木取火, 很难, 手都磨破了都起不了火星。” 芒安石说完这话,后悔得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让这小少爷受点苦,自己不是喜闻乐见吗?说这话显得很关心他似的。 芒安石想将双手插入夹克口袋,做出袖手旁观状, 手在腰边胡乱插了几下, 才发现衣服是反过来的, 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芒安石等着眼前人拐弯抹角让自己出力,等了半天,却只见水长乐麻利地将藤蔓系成绳子,又将绳子缠绕在作为钻轴的枝干上,用刀削出一块木板和一木轮,木板绑在绳子另一侧,木轮插在钻轴里。 芒安石翻了个白眼,小少爷果然是小少爷,这种时候仍有闲情雅致做玩具。 然而两分钟后,芒安石就被打脸了。 只见水长乐不断下压装置的木板,钻轴飞速旋转,很快便摩擦出火花,点燃了捡好的枯叶。 “果然还是易洛魁族发明的取火装置最好用。”水长乐感叹道,一边用捡来的石头将火堆围拢,一来防风,二来防止火焰蔓延。 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主角沉默了,易洛魁族是什么?自己问出口会不会显得很愚蠢? 水长乐将柴堆弄旺,确定不会风吹一下就熄灭后,伸了个懒腰:“休息一下,食物我再想办法。” 水长乐极度想吐槽,别说末世逃生了,但凡去个野外露营或户外探险,也知道要准备一些户外工具。 一百多人的队伍,竟无一人准备打火机或打火石,生火依靠火系异能者,简直离谱。 水长乐庆幸自己教书时,拜同事所托,掌握了不少野外求生技巧。 当时南大响应某文件要求,加强学生户外运动,索性给老师们分派任务,开设户外相关选修课。水长乐同办公室的胖教授抽签时不幸中招,成为开课幸运儿。 胖教授的体型,一看便知和户外绝缘。水长乐本想建议对方开个户外花木鉴赏之类的课程,胖教授却雄心勃勃,表示要开设野外生存课。 水长乐后来方知,原来胖教授那阵看一名叫《重生之我当美国大兵》的网络入了迷,对书里描写的在越南野外求生的片段充满憧憬,并决定亲身体验。 为了不嚯嚯学生,胖教授还算有责任心,知道开课前要亲身试验,于是拉上水长乐。 然而第一次钻木取火,两人便手磨破皮,起血泡一周,更惨的是不见一丝火花。 胖教授哭诉“里都是骗人的”。然而课程还要开,水长乐无法,为了让学生和自己都免受荼毒,水长乐便找了个专业户外求生训练营,两人在基地里培训了三周,不说能开启野人模式,在野外存活半个月不成问题。 此刻。 火焰驱散寒意,水长乐有些冻迷糊的脑 子终于又灵活回来。 水长乐从随身空间里取出小药箱。 药箱里多是些日常药物,感冒灵、退烧药、创可贴、铝碳酸镁片等。没有净水药片,好在有医用碘酒,而且药箱是铁质的。 水长乐用药箱在一旁河里盛了一盒水,架在火堆上烧开,又滴入几滴碘酒放置。 芒安石皱眉,看着一晚行为举止都极为怪异的水长乐,忍不住道:“下毒下得这么光明正大?” 水长乐很有耐心解释道:“这是碘酒。没有净水药片,勉强用碘酒对水进行消毒。我看这河里有鱼,水质污染应该不重,不过还是小心为上,以免有微生物。像蓝氏贾第鞭毛虫这类,不小心中招你会好几个月腹泻呕吐。” 芒安石沉默了,水长乐说的这些,在他的知识领域之外。芒安石感到知识的光环和无知的无力,让人很是心塞。 眼前这人莫非换了套路?打算走用知识碾压他,让他崇拜从而为己所用的路线? 芒安石装作不屑的神情:“最烦书呆子了。” 水长乐不甚在意,用布料和木杆做了个简易火把,起身来到林中。他刚捡柴火时,看到林中有不少野菜。 十五分钟后,水长乐采了一大摞红褐色的马齿苋回到火堆旁。 芒安石看其在烫菜叶,没好气道:“呵,之前乱吃叶子腹泻两天的教训还没受够吗?” 前些日子,零食吃完的小少爷哪受得了一天一顿的清水粥,想同往常一般,让芒安石帮忙打猎野味。早已识破小少爷真面目的芒安石装作有心无力模样,很努力但时运不佳,狩不到猎。 饥饿难忍的小少爷慌不择路,见队伍里有人打野菜,采蘑菇,便天真地以为所有植物都能吃,在山间采了一堆看起来娇嫩欲滴的叶子烫熟了吃,果不其然上吐下泻。 水长乐倒不知这事,毕竟《末世傀儡王》用的是主角视角,并不会对小配角详尽记录。 水长乐一边将马齿苋烫熟,一边解释道:“这是马齿苋,就是我们常说的长寿菜,可以做菜也可以药用,能清热解毒,保持血糖。” 芒安石见水长乐的表情不似胡说,再度沉默了。 这种被知识碾压的感觉,太痛苦了! “盐借我一点。”水长乐道,他知道芒安石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有一袋盐。 说起来,主角就比小少爷靠谱很多,逃亡路上准备一包盐,打猎的兔子麻雀用火一烤,撒点盐,便是一顿香气扑鼻的野味。 芒安石不情不愿地拿出盐,惊讶于自己竟然不拒绝。 水长乐将拌好的野菜分成两份:“凉拌马齿苋加点酱油蒜沫小米辣和麻油,味道最好,可惜如今条件有限,凑合着吃吧。” 芒安石接过野菜,心情复杂。 吃吧,感觉被驳了面子,刚才的清高自傲像一场笑话。况且他已打算找机会除掉眼前人,吃人嘴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吃吧,他如今的确饥肠辘辘。他是有本事打野味,但他打野并非用普通狩猎手法,而是操纵布娃娃傀儡。其极为消耗体力,成功狩猎一次要休息两三天,战果却不稳定,好的时候能猎到兔子野鸡,差的时候傀儡娃娃会绑来一只死老鼠。 况且,他也很久没吃蔬菜了。 芒安石犹豫着,抬头,见水长乐十分优雅的吃相,仿佛不是在吃野菜,而是品尝国宴,处处被碾压的郁结再度浮上心头,索性不再左思右想,狠狠将野菜塞进嘴里。 没有调味的马齿苋算不上好吃,甚至有轻微酸味,但早已饥火烧肠的芒安石莫名满足。 吃饱喝足,水长乐再度忙碌起来,找了处无风之地,又找了两棵距离相近、分叉处不高的树,在两棵树中绑了一根粗藤条做梁干,再用十多条细藤条绑在 粱干上,垂地的一头成人字分叉。 用颇有分量的石块压好地面的藤蔓,水长乐将空间中一堆华而不实的衣服全部取出,铺在藤蔓上,一个简单的庇护帐篷便完工了。 地面有现成的枯叶,水长乐在帐篷里多拢了两层枯叶,又用两条厚围巾覆盖其上,简陋的床铺搭建完成。 做完一切,水长乐自然地朝芒安石道:“搞定,进来休息吧。” 芒安石看着帐篷和“床”,彻底沉默了。 小少爷竟然舍得让他华丽的衣服风吹日晒? 舍得将他据说是顶级奢侈品的围巾置放在地面当床单? 最离谱的是,他竟然邀请自己“同床共枕”? 芒安石彻底摸不清这人什么路数了。 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精神,以及“我就不说话静静看你演戏”的指导思想,芒安石默不作声地走进了简易帐篷。 帐篷外是摇曳的灯火,帐篷内是身旁人均匀的呼吸。 芒安石睁大着眼,透过帐篷没盖好的缝隙,看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 一切安静得仿佛不是末世,而是某个天气正好的周末。也不是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岭,而是某个开发完整的露营基地。 芒安石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打量早已熟睡的人。 身旁人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可他又说不清,只是心底溢满了奇怪感觉,像刚吃的马齿苋,微微发酸。 == 翌日。 芒安石睁开眼时,阳光从帐篷的缝隙钻入,晃得人眼睛生疼。 芒安石再度闭目片刻,方才重新睁开眼。 身旁人去床空,准确说,连作为“床”的围巾也没了。芒安石看着空落落的帐篷,倏地竟涌起几分不舍。 将昨夜至今奇怪的情绪驱散,芒安石扯扯嘴角,果然又是一场阴谋吧?让自己疏忽大意,一觉天亮,而后将自己抛弃在荒郊野岭? 芒安石看着头顶藤条仍覆盖着的华服,心里讥讽道,为了忽悠自己,连珍藏的衣服都没带走,还真是下了血本? 损人不利己,果然是小少爷的风格。 芒安石从帐篷里钻出,打算将小少爷留下的华服废物利用,做成趁手的新傀儡,却闻到空气中传来阵阵扑鼻香气。 “醒了,来喝汤。”水长乐朝芒安石摆手。 阳光温柔,连同阳光下的人,似乎也变得脉脉含情起来。 芒安石抿着唇,一言不发走到水长乐对面。 水长乐将作为锅具的医药箱整个递过:“一会还要和大部队一同前行,没时间做碗,我吃了一半,剩下的给你。” 芒安石不自然道:“里面是什么?” 水长乐:“鸟蛋和长裙竹荪。” 芒安石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吃?” 水长乐解释道:“昨天找树时恰好看到河边树上有鸟窝,理论上讲,野外所有鸟都是能吃的,鸟蛋自然也可以,比叫不出名的河鱼、植物还要分辨是否有毒靠谱得多。” 水长乐有些遗憾道:“若非还要赶路,发现鸟窝后就可以当固定资源点,每隔几天取几个,每次都留三四颗,保证鸟蛋源源不断。如今全部取完,雌鸟便不会要这个窝了。” 芒安石看着汤里漂浮的蛋花,虽不知是哪只倒霉水鸟的,但分外诱人。 “那破网状的是什么东西?一看就很黑暗。”芒安石嘴上说着,却忍不住吞咽口水。 水长乐:“长裙竹荪啊,你没吃过?” 芒安石沉默了。这几年他的食物认知,只剩下馒头米饭白粥,最奢侈的便是皮厚馅薄的肉包和平均十汤匙能吃到一点肉沫的肉沫咸菜。 水长乐语气平 淡,仿佛在做科普,没夹杂同情或者嘲讽等任何情绪:“竹荪是常用的食用菌,品种很多,野外比较能踩到的便是长裙竹笋,像穿了一件白色的网状裙。此外还有短裙、红裙等品种,不过黄裙竹荪是不能吃的,有毒。处理长裙竹荪要去掉菌盖和菌托。可惜采摘的量不多,不是成片的菇群,否则将其晒干后可以储存很久,以后做汤放几颗,十分鲜美。” 水长乐起身,走到临时帐篷边,将衣物围巾和藤条一股脑收到空间中。这些东西虽华而不实,倒也能起到防风御寒作用,在有其他实用屋资填满随身空间前,他将就带着。 芒安石小口嗦着盒中的汤。虽然他也很想将铁盒往身旁掷地有声一放,展现不吃嗟来之食的气度,奈何他的胃叛变了他的骨气。 这汤实在太香了,比队伍里那几个领导每天煮的丸子泡面都美味。 很快汤便见底,芒安石意犹未尽。恰在此时,阴影挡住了他身前的阳光。 芒安石放下手中的药箱,抬头和身前人对视。从昨夜演到今天,对方再不说出目的,他都难受了。 “有事?”芒安石道。他不想欠人情,想对眼前人除之后快的事情另算,两顿饭的酬劳只要不过分,他也会支付。 “味道怎样?”水长乐笑着问。 芒安石不耐,最烦人说话拖泥带水、拐弯抹角:“说正题。” 水长乐摇头:“没事,你喜欢就好。” “你到底想干嘛?”芒安石终于没忍住,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水长乐拿出一个毛线帽,帽里赫然是刚吃的长裙竹荪。“你如果喜欢的话,这些就留着煮汤,你如果不喜欢,我到时候找人置换掉,换点其他食物。” 芒安石心底腹诽,你的东西要如何处理问我干吗?芒安石这样想,嘴上也说了出来。 “想让你吃好点啊。”水长乐理所当然道,“能够健康成长。” 成为一个身心健康的人,不要心灵扭曲,不要报复社会,不要自寻死路。在乱世里依然有积极的心态,依然相信人世间美好的存在。 芒安石哑口无言,明明早已识破对方真面目,却仍差点为对方天衣无缝的伪装技术动容。 芒安石本想直接撕破脸道“别装了,我知道你背后的事,也知道你陷害我的事”时,却在和水长乐对视那一刻,沉默了。 阳光落在水长乐的发梢和睫毛。 那睫毛很长很密,一睁一闭间似有清风,吹得芒安石心底漾起水波。 某一刻,芒安石感觉水长乐和阳光融为一体,周身的温暖让他听到寒冰冻霜的剥落声。 来自他没有反抗的心脏。 第231章 加油站共谋 水长乐和芒安石回到逃亡的队伍中。 末世众人自顾不暇, 倒也无人注意两人脱队了一夜。 队伍继续前进。 水长乐和芒安石被安排在一辆没有后箱的小货车上,敞开的平板上打了两排钢板,勉强当椅子。 逃亡的队伍也分层级, 队伍的领导者、异能者坐在最舒适宽敞的越野车上,携带丰沛物资者、有用得上的一技之长者和愿意以色待人者,被安排在普通的小轿车或小巴士里,剩下什么都没有的, 就像水长乐和芒安石,被安排在颠簸得屁股生疼的小货车上。 “我上次看到这种车时,后箱装载的还是活猪。”水长乐调侃道。 他以前教书的地方,学校北门连接的马路, 是两公里外某农贸市场的必经之地。因而他上班时,经常在红绿灯路口停在农贸车的后方,对着不同车厢里的猪羊鹅鸡打招呼。 芒安石闭目养神, 不搭理身旁人。 水长乐没话找话道:“也就是末世没了交警, 否则以这小货车的违规载人量,怎么也要处个两千的罚款。” 芒安石烦透身旁人的普法, 讥讽道:“你大可以不用坐这。” 只要告知领队自己有异能,就能坐到最舒适的越野车上。 两人宁肯不暴露自己的异能, 受尽冷眼和轻视, 乔装普通人混在逃亡队伍里,自然有他们的考量。 芒安石是因为出了矿场后, 看到好几次其他异能者千辛万苦,齐心合力才斩杀一只丧尸,意识到自己用布娃娃傀儡解决一矿厂丧尸的能力过于突出。 早已见多人情冷暖的芒安石, 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索性伪装成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融入团体, 届时见机行事。 小少爷觉醒异能后,先是十分自得,迫不及待想显摆。然而从酒店客房到酒店大门,短短几百米就险丧丧尸之口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异能没有其他战斗类异能实用。 自己只能暂时依附他人。 小少爷起先并未意识到此次灾难非同一般,因而空有空间系异能,却只装了华服、糕点零食、以及在失去秩序的末世形同废纸的信用卡等。 好在小少爷成功缠上主角,并加入到大部队。 小少爷不暴露异能,是不想分享自己空间里的零食。他的想法和主角大相径庭,却殊途同归。 此时,顶替小少爷的水长乐也对随身空间之事保持缄默,则是考虑到异能的特殊性。 若是战斗系异能,水长乐不介意告知,毕竟在临时拼凑的队伍中,不存在能者多劳这一说。异能者享受队伍内最高待遇,却未必愿意在遇到危险时付出最大贡献。 能靠“能力”获得待遇,不是可耻之事。 但他是空间系异能。且不说一立方米的空间形同鸡肋,空间的存在,会让周遭人对其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生于人性的忌惮。 比如自己诚实地说空间里没有食物,周遭人会认为他藏私不愿分享。如今众人尚且能饱腹,顶多也就闲言碎语几句,等到食物耗尽饿极了眼,恐怕会无所不用极其地让他“吐出食物”。 再比如若知晓自己有随身空间,团队去搜刮食物时,哪怕自己手脚干净不私藏,其他人也必定会认为他利用异能偷拿东西。 水长乐没兴趣考验人性,更没兴趣给自己自找麻烦。最重要的是,芒安石选择隐藏异能,自己当个普通人才能陪在其身旁。 一路黄沙漫天,道路颠簸,哪怕上了高速仍路况恶劣,也不知是这世界原本的基建不好,还是末世来临气候变化。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前方开道的吉普车停了,后方的车也逐一停下。 前方走来两个壮硕的中年男子,看情况是队伍的领导者。 “到服务区了,休息一个半小时,你们可以进去补充点干粮,末世来了也没人结账,你们要啥拿啥。”两人中,头发估计用了七管发胶的油头男道。 和水长乐同车的有十多人,青壮年和老弱妇孺皆有。 中年男的话音刚落,车上几名年轻的男女便跳下车,迫不及待地往高速服务区的超市冲。抱小孩的妇女和一对老夫妻则一动未动。 领头中年男见几人未动,言语不善道:“今天过后,队伍将不再提供餐食,大家自给自足。”说罢转身离开。 水长乐看着前后几辆货车陆续下人,又看着最前方的越野车没有动静,心下了然。 这哪是好心停车,让众人休憩和屯粮,这是把人当探路先锋了。 若真有心去服务区补给,车开到服务区内甚至超市门口皆可,而不是停在离服务区大几百米远的马路上。 高速公路的休息区,原本人口密度就大,末世后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丧尸占领,所有人无一幸免;二是服务区内有厉害人士,或者之后被厉害人士占领,清扫掉丧尸,将服务区发展为据点。 无论哪种,其对外来者都不会友善。或者被丧尸当食物,或者被占据者当入侵者。 领导者以“落脚和补充物资”的名义,让普通人先进服务区,其实就是用人命探路。若有千分之一可能,里面没丧尸、没被团队占据、甚至还有物资,普通人也别想大包小包囤货,因为物资最终会被团队领导巧立名目夺走。你若不服,在武力差值下也无能为力。 普通人中,有不少人看出领导者的心思,因而没有下车。当然他们也没提醒下车的人,并非不愿日行一善,只是善的代价太大,会得罪领导者,索性缄口不言。 原书中,主角有进入高速服务区,在丧尸群中抢了一箱防寒衣物和一箱零食。 众人只当主角运气好,跑得快。实际上,主角是利用傀儡异能,操纵他的傀儡娃娃击退丧尸。主角本可以直接击杀丧尸,不过他留了心眼,并不想为别人做嫁衣。他认为同行这群人不配他交付实力。 事实证明主角的决策很对,他抢到的一箱零食,被团队领导者威逼利诱夺走大部分,理由是成员扫荡的货品都归团队分配。另一箱衣物因为气候还未发生灾难性转变,没被领导者相中而得以留存。 主角自然不服,但在要隐藏实力的前提下,单口难敌众口,连同车的“平民”,也都暗戳戳给主角施压,期望自己也能分割主角收获,而他们却从不敢质疑前方越野车和小轿车的人独占物资的行为。 这一次,他不会让变成主角的芒安石受这委屈。 水长乐侧头看芒安石:“你下去吗?” 芒安石:“不去。” “那我协助你……诶?”水长乐说得顺嘴的话到一半卡住,怎么和原书不一样? 主角此刻明明有进入加油站的需求,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制作傀儡的材料。 后期能够将变异动物、活人甚至丧尸制成傀儡的主角,此时尚且只能操纵改良过的布娃娃。前几日被团队成员陷害身陷囹圄,主角靠傀儡娃娃勉强脱险,傀儡受到重创,急需上等布料修复。 水长乐打量芒安石。 也对,芒安石替代了主角龙安格,虽会全盘接收原主的情感和记忆,甚至在思维逻辑上也受影响,但仍旧会保留属于芒安石的行为模式和性格底色。所以做出和主角不同的选择,也属正常。 然而下一秒,水长乐脸色僵了下。 芒安石的思路再怎么变,傀儡娃娃也是需要修补的,其关系身家性命。芒安石没有去加油站找布料,必然是有其他途径——比如暴露有随身空间,并且空间中有一堆高档衣物的水长乐。 感受到水 长乐视线中的情绪变化,芒安石侧过头与其对视。 水长乐心累,果然是进入神域的时机太晚,没法焐热主角破碎的心了吗? 水长乐叹气一声,从车上走下来。他本只想在车附近走两圈,透个气,芒安石却也下车走到其身旁。 “走吧,我陪你去。”芒安石道。 他刚一下便察觉出水长乐想进入加油站的意图,毕竟零食告罄,肯定要找机会补充。 只不过小少爷应该对自身的实力有判断,想要进入加油站,还要依仗芒安石。 若放昨天,他估计会虚以为蛇答应,中途使计让丧尸围攻对方,自己再携物资离开。 但今天,比起给对方做局,他莫名更期望,对方好声好气恳求自己。 不曾想,就小少爷那看到丧尸只会嚎叫的本事,竟然头也不回下车了? 他不是心机很深吗?不是贪生怕死吗? 芒安石心底腹诽着,却不知为何,不想对方出事。 水长乐不解对方为何中途改了主意,却未问出口,跟在其身旁,主动道:“我的随身空间能装一立方米物资,本来的衣服什么我不要了,全装食物,你有一半产权。” 芒安石一脸无动于衷:“不用,我自己能拿。” 水长乐没再说话,人总要吃点亏才能成长。 逃生团所经停的服务区是个一类服务区,各种服务设施齐全,甚至还有旅游观光类的服务设施。 服务区前的停车场和大广场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不见,似乎很安全。所有下车人员都目标明确地朝小商超和便利店进发。 “稍等一下。”水长乐道。一方面是想避开一拥而上的人群,一方面他相上一件趁手的防身武器,岗亭旁的户外遮阳伞。 “安石,帮个忙呗。帮我把那伞的伞杆骨架截个八十公分可以不?”水长乐请求道。此刻的太阳伞足有两米五高,看伸缩的杆长,即便缩到最短也有一米七八,当武器并不顺手。 他知道芒安石觉醒傀儡异能同时,身体各项机能也得到飞速增长,比如力量和敏捷。 芒安石扫了太阳伞一眼,眼神轻蔑。 就在水长乐以为他会拒绝时,芒安石却利落地将伞从石墩中取出,撤掉伞面,又掰断伞柄和伞骨多余长度。 水长乐看着手中“武器”。他本只想要一截能防身的钢棍,没曾想芒安石保留了连接扇面的八条折叠钢骨和支撑杆的伸缩功能,他可以将其当钢棍使,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将其当防御盾。 “你真要跟我进去?”芒安石忽然开口。 水长乐不明所以。 芒安石:“我可是‘扫把星’呢,不管是父母还是跟我同队的人,都被我克死了呢。” 水长乐摸不透芒安石说这话的用意。 父母车祸是意外,至于同队人死亡,则是前几日连同主角在内的七八人一起去一农场寻找食物,收获寥寥。对方几人在乱世前便相识,打算将主角寻找所得占为己有,最终被主角反杀。主角回队后只说路遇丧尸,只有他逃出来了。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却又因本就有“扫把星”的名号,被整个逃亡团队无声排斥了。 芒安石这说,是警告自己不要搞小动作? 还是在暗示他准备让自己葬身服务区? 水长乐注意到对方瞳眸里一闪而过的悲伤和委屈,心下无奈,还真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的警告法。 水长乐忽然牵过芒安石的手。 “你干嘛?”芒安石很警觉。 水长乐胡说八道:“其实我们家和刘伯温的后裔交好,所以我自小也学了点占卜看像之术。你这情况我帮你诊断下哈。” 芒安石想抽出手,水长乐却使了点力 抓住不放,芒安石最终作罢,想看小少爷又使什么鬼招。 水长乐手指摩搓着芒安石的掌纹,一本正经道:“你生命线开端处有折断,幼年丧失双亲,不过和你无关,你父母乃仙界重要人物,下凡游历太久,天庭无法正常运转,被天庭急急招回。你虽为神仙之子,但为位列仙班,所以无法和父母一同去往天庭。” 芒安石嘴角抽搐了下,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这鬼话。 水长乐也无所谓对方信不信,继续道:“断裂之后是一段交错线,说明你遭受苦难,不过不要伤心,不要彷徨,这是你升仙之前的历练,你会遇到不少坏人,都只是你历练工具,无需挂心。” 芒安石忍不住:“我只是读书少,不是傻。” 水长乐一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表情继续道:“你父母虽无法与你相见,却也舍不得你受苦,因而传承了点能力给你,我看看哈,你父母在仙庭是掌管异器的,能够操纵傀儡进行生产。” 芒安石手僵了下,比起相信水长乐的鬼话,他更认为是水长乐在某刻目睹了他使用异能。 只是对方直白说出,不担心自己杀人灭口? 未等芒安石多想,下一秒,水长乐的双掌将芒安石的手掌包裹住,一脸惊喜道:“所以你是神仙之子!大福星呢!” 芒安石刚想说“少放屁”,水长乐却一脸认真道:“那群人有眼不识泰山,还好我能神机妙算连通鬼神,发现你这大福星,抱好你这粗大腿!我一定要寸步不离大福星!” 芒安石看着对方真挚的表情,最终只是抽回手,重话全部吞咽回肚,只说了句“别编了”。脸颊肌肉微微上提。 == 一路磨蹭,两人走到服务区的主体建筑前时,已经不见其他人踪影。 水长乐看着紧闭的自动感应玻璃门,以及玻璃门内影影绰绰,他有预感,超市里一定“热闹非凡”。 仿佛要验证他的想法,超市的感应玻璃门忽然打开,飞奔出来一对男女。水长乐眼熟,是他们前车的一对情侣。 下一秒,一群外貌狰狞的“人”紧随其后出来。 虽然看书时便知丧尸形貌恐怖,但真实所见,水长乐仍吓了一跳。那群丧尸的皮肤基本呈青绿或死灰色,裸/露的肌肤清晰可见血管起伏的纹路,基本无一四肢齐整,身体缺漏随机分布,正常的少一胳膊,奇怪的胸腹部被啃食大半,只有少许白骨相连,却依然行动如常。 等看到丧尸的正面,其身体的缺陷便可忽略不计。 那是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有的脸肉半悬挂于空气中,要掉不掉,仅有分毫皮肤相连。偶有脸部还有完好皮肤的,却也如同长巨型疱疹般,整片皮肤都密密麻麻凸起小指甲盖大小的水泡,水泡里可见棕褐色的脓液在滚动。 淡定若水长乐,也忍不住干呕出声,却被芒安石捂住嘴,拖到立柱后。 丧尸追着奔跑的情侣男女,眼见丧尸近在咫尺,青年重重推了一把身旁女友,下一秒,女友跌落丧尸群中,没了身影。 虽知乱世无真情,亲眼所见,方觉残忍。 然而卖女友求生的青年也未能求得生机,丧尸啃咬了几下女友后,又朝其追去。 大部分丧尸行动速度比一般人偏慢,却有几只脚力极佳,转瞬便来到青年身后,一下从后方咬住其脖子。 青年惨叫一声,企图挣脱,却又迎来另一只丧尸啃噬其脸肉,很快没了动静。 水长乐看着眼前一幕,胃底翻江倒海,若非芒安石手劲颇大地捂着他半张脸,他怀疑他大概已经蹲身吐得酣畅淋漓。 几只极速丧尸啃咬完青年后,又回到慢悠悠模式,汇入丧尸潮中,缓缓回归超市。 “那几只速度快的应该是变异丧尸, 就像人类中出现异能者,丧尸也从最初行动迟缓愚笨,开始出现表现灵活、有特殊能力的丧尸。”芒安石轻声解释道。 芒安石也庆幸自己最初在矿场遇到的全是普通丧尸,尽管数量极多,却不难对付,否则他不可能留命至今。 水长乐自然知晓,不仅如此,后期丧尸还会逐渐升级,出现眼花缭乱的各种异能。更麻烦的是,生物也会变异,不仅仅是动物丧尸,还会出现武力值极高的变异动植物。人类没有食物获取渠道,新一轮灾难才真正爆发。 芒安石继续提醒道:“丧尸是没有视力的,眼睛形同虚设,但其对动静非常敏感,距离近的话,能靠呼吸声判断是否有人类存在。” 水长乐心下叹气,这只是目前,到了后期,丧尸王五感敏锐如同雷达,距离其一公里内有人迹,都逃不过魔爪。 芒安石判断,所有进入超市的人怕是凶多吉少。此刻超市内的丧尸密度估计十分惊人。 “算了,我们回去吧。”芒安石道。 若只有他自己,他应该能虎口脱险顺便拿取物资,但带上水长乐,他护不了对方周全。 芒安石也说不清,昨天还想让身旁人惨死的自己,今天为何将让对方毫发无伤列为自己的任务。 水长乐也知主角光环再离谱,也不可能护他周全。“换个地方。”水长乐道。 “什么?” “去仓库。” 这等规模的服务区,一定会配置不小的仓库。服务区内超市人流量大,末世发生后丧尸自然也多,但仓库平日基本没人,或有若干配送员和盘点员。若工作人员求生意识强,自卫能力够,完全可以紧锁仓库,凭借物资生存很长一段时间。 仓库一般和超市相连或相近,水长乐通过观察法和排除法,最终确认仓库位于商超的左后方。 “为配送方便,仓库至少有两个门,一个连接超市便于搬货,一个连接能通货车的道路便于进货。我们从卸货的门进去。”水长乐提议道。 芒安石不置可否。 两人绕过整个建筑群,果然看见仓库后门。 确定四周没有丧尸游荡,不会面临进仓库后遇险两面夹击,没有退路的情况,两人飞速向仓库门移动。 没曾想,离门十多米距离时,建筑另一面的拐角出现若干身影。 两人本以为是丧尸,正要防御,却见对方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是人。 为首剃光头的壮汉走到两人身前:“也去仓库?不错,挺有判断力的。跟我走,听我指挥,保你们平安无事。但最后搬运的物资要分我一半。” 芒安石蹙眉。 水长乐心生退却,并非舍不得交“保护费”,而是原书中,除了进超市的男主得以侥幸逃脱外,进服务区的平民无一人生还。 水长乐本以为无人想到去仓库“淘货”,如今看来,仓库并不如自己所想安全。 “磨蹭什么?不愿意分开走也行,但出事别想我们帮忙。”光头壮汉道。 水长乐用眼神征求芒安石意见,出乎意料,芒安石开口道“可以”。 继承了主角经历记忆,又保持芒安石自身性格逻辑的“神域版芒安石”,行为模式让水长乐难以琢磨。 “走,新来的跟后面,动作利落点。”团队老大命令道。 水长乐充满警惕地看着漆成深绿色仓库铁门。身边一伙人在书里有去无回,仓库里到底有何危机? 第232章 善与恶 一行人轻手轻脚走进仓库。 光头大汉倒也有领导者气度, 威风凛冽走在最前头,没有让新入团队的水长乐和芒安石充当送死先头兵。 仓库内静悄悄的,依靠太阳能发电的白炽灯不知末世来临,孜孜不倦地工作着。 “老大我就说, 仓库里肯定没丧尸。”跟在光头大汉身旁的眼镜男道。 “万事小心为上, 东西可以再拿, 命只有一条。”大汉朗声道,朝四周巡了一圈后道, “大家有背包找背包, 没有直接用纸箱,多拿些压缩饼干之类的物资。” 一个穿红裤子, 奶牛斑点状花上衣的青年好奇道:“这么多物资,我们多拿几趟不行吗?” 眼镜男扶了下眼镜, 用看蠢人的目光道:“你拿得出去,你护得住吗?再说若让团队异能者们知道这有物资可以轻松搬运,还轮得到我们来第二趟?想想他们平日怎么对我们的?干嘛要给他们好处?” 奶牛斑青年不解:“可是我们大包小包搬运出去, 他们不也知道这有东西?” 另一个从头发造型看像爱豆,从脸看像爱豆脸着地的青年不屑道:“你这脑子怎么活下来的?你出去告诉他们有仓库?当然是跟他们说从超市里拿的。他们若真能从超市里搬出东西, 那是他们的本事。” 水长乐看着这群性格年龄迥异之人,不解是如何凑一起的。从言谈举止来看,这群人应该相识多年。 几人按照壮汉的吩咐, 开始寻找耐饱食物。 仓库面积不小,安放着一排排六层铁架, 铁架上摆满纸箱。大多纸箱上没有印刷货品名称,无法一眼判断内部货物, 只能打开纸箱查看。不少纸箱还封着透明胶带, 需要割开, 十分麻烦。 一连拆了两排都是汽车玻璃水、燃油宝之类的物品,众人直呼晦气。 水长乐想到刚路过加油站时,油机上贴满五彩缤纷的海报,似乎在做促销活动,活动期间累计充值到达到指定金额即可获赠礼品。 团队老大不得不更改方案:“仓库看起来挺安全,大家分散开来寻找。一般来说同个种类货物都放一起,大家每个货架拆两个纸箱看看,有食物立马喊人。也不一定非要压缩饼干,能充饥耐吃的食物,方便面之类也行。” 众人听完却未散开,而是以团队老大为中心,呈网状分布。 ‘这中年男还挺有凝聚力。’水长乐心道。 水长乐正打算也找处货架查看,芒安石不动声色走到其身旁,捏了下水长乐手指。 没有缱绻地触碰,但的确充满暗示性。 水长乐心领神会,在众人毫无察觉时,跟随对方来到十几个货架远的地方。 “这层是压缩饼干,前面一个货架上两层是桶装方便面,下两层是袋装方面便,旁边货架都是罐头食品,再往右两排第二层是火腿肠、午餐肉,最底下一层是榨菜。”芒安石道。 水长乐诧异,莫非芒安石还觉醒了透视眼技能?狐疑间,方看到身旁货架上有个纸箱被扯去一块,露出内里商品包装。 水长乐明白了,在他们傻乎乎拆箱子时,芒安石已经派出傀儡高效探路了。 “你喜欢吃什么?”水长乐征求对方意见。 芒安石白了眼,果然是小少爷,乱世还要求吃得合胃口。“随便,能吃饱就行。” 水长乐点头,将空间里没用的华服随意丢到一空纸箱内,而后在货架上挑选一会,最终确定在一立方米的空间内,填放花生芝麻味、咸蛋黄味、烤肉味和葱油味四种压缩饼干各一箱,四十盒日期较好的午餐肉罐头,一箱袋装泡面,剩余的空间则填了些高能量的糖果、巧克力、肉脯等零食。 确定随身空间填得满满当当后,水长乐才对同行的团 队喊道:“食品在这里!有压缩饼干。” 在确保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他秉承“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原则。 “找到了?”离得近的爱豆造型青年飞奔而来,看到撕开箱子内的压缩饼干,喜上眉梢,脸颊激动得红扑扑的,像颗讨喜的柿子。 “饼干!压缩饼干!不愁吃了!”爱豆青年欢喜道。 其他人也寻声而来,但很快,水长乐注意到跑来的一群人身后,有一陌生的身影。 那人穿着西装三件套,五官四肢健全,若非走路动作有种扭曲的僵硬感,和正常人无异。 水长乐不由退后一步,控制住音量提醒道:“最后面好像跟着一只丧尸。” 其他人听闻这话,原本轻快的步伐瞬间博尔特附体般加速,唯有团队的老大停下脚步,转过身。 西装丧尸似乎有所察觉,脚步也加快了,走姿的不自然随着提速愈发明显。 眼见那丧尸就要扑上团队老大,水长乐操起身旁的临时武器,寻思要如何快准狠地帮忙。 按照书中设定,唯有将丧尸脑袋打爆,方能让丧尸停止行动。否则即便打得只剩残肢,脑袋未损,丧尸依然会穷追不舍。 不等水长乐出手,只见团队老大操起一直随身携带的钢管,横向朝丧尸脑袋挥去。 这一下有力道又有技巧,丧尸整颗头颅从太阳穴处陷进去。 丧尸没有疼痛,毫无察觉般继续扑向壮汉。 壮汉架子骨壮硕,身形却颇灵巧,竟然一个下腰,躲过丧尸的扑噬,而后借助钢管从丧尸身侧钻出,绕至后方,狠狠又是一下。 这一下力道快准狠,丧尸脑袋直接脑浆四射,画面血腥无比。 水长乐不忍直视,将视线移开,瞳孔猛地一震,大喊道:“侧边!” 只见大汉后方五米左右钢架最上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女丧尸,穿着同刚被爆头的丧尸一样,也是西装三件套。 只不过女丧尸没有刚才丧尸的体面,脸部一半完好,一半肉被啃食殆尽,露出内里森森白骨,让水长乐想起以前医学院摆放的人体标本骨架。 女丧尸显然已觉醒异能,四肢如同动物的蹼般能黏在钢架上飞檐走壁。 女丧尸动作灵敏,且能以人类无法完成的姿态,从钢架和天花板处袭击,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壮汉的钢管根本够不着。 就在水长乐以为壮汉岌岌可危之时,就见壮汉横握钢管,似乎在使力,额头微微冒汗。 眼看女丧尸扑袭近在咫尺,忽然钢管冒出一串如同雷电的电光,仿佛有霹雳声般,仓库的光源都随之明灭几下,再一细看,那女丧尸浑身僵硬,身上衣物形如焦炭。 壮汉没有停滞,对着挂在钢架上的女丧尸又一爆头,脑浆崩开,女丧尸终于失去行动能力。 “阿绅威武!” “阿绅你是我的偶像!” 团队其他人发出阵阵欢呼。 水长乐也诧异,这名壮汉武力值如此之高,还拥有雷电系异能,竟然混在普通人团队里。 名为阿绅的壮汉似乎对直白的夸奖过敏,右手握拳抵唇,但依稀能听到憨厚的笑声。 数秒后,壮汉放下手,用钢棍翻动跌落的两具丧尸。 两具丧尸生前应该是服务区管理级别的工作人员,脖子上还带着工牌。男丧尸被啃咬的部位很隐蔽,在脖子正后方一小块,估计被丧尸袭击后立马逃窜并找到地方躲藏,但终究没能幸免于难,仍旧变成丧尸。 “奇怪,我进来的时候明明先检查了连接超市走道的门,怎么还有丧尸?”壮汉不解。 作为团队智囊的眼镜青年分析道:“仓库应该还有小办公室之类,丧尸估计原本呆在里面,比较隐蔽,我 们没发现。” 壮汉也不纠结,拉过一大拖车:“我刚发现货品里有行李箱,万向轮的,还有旅行包。大家一人一个旅行包,包里装最重要的物资。然后一人两个行李箱,多装食物。到时候离开仓库行动要迅速,行李箱能推走最好,推不走保命要紧,背着旅行包跑,不要贪图物资,知道吗!” 众人一致同意。 水长乐很合群地用行李箱收纳物资,心下诧异。 这壮汉有勇有谋还有异能,没理由团队会全军覆没。 莫非他们最后没选择离开,而是呆在仓库占山为王? 仿佛附和水长乐的想法,穿奶牛斑点衬衫的青年道:“老大,我看食物这么多,我们直接呆在这,一直等到军队救援不好吗?” 眼镜男听到这,扶了下眼镜,似乎也蠢蠢欲动。 壮汉一边手脚麻利地往行李箱内摞肉罐头,一边道:“别天真了,现在这局势,军队只能建立基地,圈地保护,没那么大能力救援。我们必须得去安全区。” 奶牛斑青年想据理力争:“可这食物那么多……” 壮汉:“食物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这高速服务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完了啃墙皮吗?更重要的是,你能熬到食物吃完那天?一路过来我们也看到,丧尸从行动迟缓愚笨到越来越灵活有判断力,甚至不少出现异能。这个服务区末世前有多少人口,就会有多少丧尸!到时候丧尸进化,我们就是作茧自缚。” 爱豆发型的青年给奶牛斑青年帮腔:“我们不出去,躲仓库,不就不会有丧尸了?” 团队智囊终于开口:“阿绅说得对,仓库不安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现在是安全,但丧尸进化速度极快。服务区丧尸基数大,会出现变异种的几率也大,到时候出现力量型丧尸,一拳砸破墙如何?或者丧尸智商进化,能撬锁,能用挖掘车凿墙怎么办?我们不能作茧自缚。” 一场争议很快便平息,众人埋头整理物资。 水长乐本以为这群人要争论很久,没想到很快就平息了。 或许是发现物资有功,团队对水长乐颇为客气,阿绅主动道:“你们两各装两个行李箱,一个囤你们自己需要的,一个全部放袋装泡面。逃出后袋装泡面的箱子给我,其他归你们。等会路上如果有意外,东西该丢就丢。不过最后剩下的物资,除了行李包外的东西我还是要分一半。” 这一举措,防止水长乐届时直接丢掉泡面箱。 水长乐不以为意,和几人闲聊,知晓这群人来历。 原来这群人末世前便相熟,是一条街上的老街坊。 老街一楼是店铺,二三楼是住宅,非常凑巧,他们都开店营生,又都住在店铺楼上。 他们中有做美发店的,有做五金的,有做砂锅煲仔饭的,有卖外贸尾货服装的,有开中药药材的,也有做果脯喜糖的。 末世来临那天,他们一路逃亡,庆幸在半路遇上开货车的阿绅。 阿绅是开五金店的,那日正好去批发货品,回程途中专心致志,没注意街道两边偶发的异常,遇到老邻居,听闻丧尸来袭,还笑其电影看多。 结果下一秒一群丧尸奔涌而来,阿绅就算还有三分存疑是玩笑,却也不敢耽误,忙让众人上货车车厢,一个调转逃亡。 神经大条的阿绅这时才注意到,街上四处乱像,并且愈发频繁。 阿绅当机立断朝郊外开。 他们本以为只是单个城市出现问题,直到遇到其他城市逃亡而来的车辆,方知已经天下大乱。 逃亡途中,他们路遇一只变异丧尸,危在旦夕之时,阿绅觉醒了雷电系异能,方才躲过一劫。 再后来他们找到大部队汇合,打算一同前往S城幸存者基 地。 水长乐看着不远处一边啃香肠,一边往箱子里码午餐肉罐头的团队老大,心下动容。 末世也未能磨灭人性里的善,比如阿绅。 自己觉醒异能,也不去享受异能者待遇,和老邻居们同甘共苦;不嫌弃同伴都是普通人,能帮一把是一把。团结又有执行力,这个团队不一般。 水长乐按照阿绅要求,麻利收拾好两个行李箱和旅行袋后,看着其他仍一边吃喝一边装箱的人,警惕地打量四周。 书里说服务区只有主角一人回归,那么这个团队肯定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不能放松警惕。 “奇怪,怎么没看到阿农?”戴眼镜的智囊收拾好东西,起身四顾后疑惑道。 “鬼知道。”爱豆头青年埋头苦干,“这家伙一直都不合群啊,平时出去喝酒也经常缺席。” 阿绅看了两人一眼:“赶紧干活,还有大刘我知道你喜欢吃水果!但你装一箱水果罐头是能填饱肚子吗?” 水长乐顺着视线望去,只见眼镜男的行李箱中全是玻璃罐水果罐头,以苹果橘子黄桃为主。 “果酸助消化,如果饥饿时吃水果反而更饿。”水长乐好心提醒道。 眼镜男很是纠结,最终依依不舍地取出一半水果罐头,改装饼干泡面。 芒安石不知不觉回到水长乐身边。水长乐看到对方除行李箱外,还多提了两个行李袋,想来是拿服装针线以及五金钢丝等制作娃娃的工具。 “差不多了。”阿绅伸了个懒腰。 其他人努力往行李箱的缝隙又塞了点糖果后,艰难地将拉链拉上。 “阿农你终于来了?刚去哪了?行李箱装了吗?”眼镜男对着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男人道。 名叫阿农的男人个子偏矮,一米七出头,上身是胸前印着“阿农煲仔饭”LOGO的白色长T,下身是一件很校服款的蓝色运动裤。 老大见阿农两手空空,有些气恼:“阿农你干嘛呢?没搬东西你打算饿肚子吗?” 阿农脚步缓慢地走来,整个人有股行尸走肉的气质,若不是其眼睛在眨,能够确认是人类,众人估计以为其被丧尸咬了。 阿农嘴唇翕动着,喃喃着什么,直到走近后,众人才听到他说的话。 “你们害了我女儿!你们这群畜生!去死吧!你们这群畜生!……” 阿农不断重复着,众人脸色皆变。 壮汉不明所以:“什么害了女儿?阿农你在说什么?” 阿农两行热泪直接夺眶而出:“阿绅你走吧,你是好人,你有异能,现在跑来得及……” 壮汉看一旁几人脸色异常,声带愠怒道:“说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而后水长乐听到了一个灭绝人性的故事。 丧尸潮爆发后,团队几人被困楼内二层,楼道被丧尸挤满,进退不得。 当时被困的除了团队几人,还有阿农的女儿笑笑。 眼见即将成为瓮中之鳖,变成丧尸只是分分钟之事,眼镜男提出只能声东击西,将楼道的丧尸引开,方能有活路。 但丧尸对任何物品,钱财也好,普通食物也罢都不感兴趣,唯一有兴趣的便是活人。 众人谁也不想当诱饵,毕竟当诱饵注定有去无回,死路一条。他们可没牺牲精神。 沉默间,众人将视线转向笑笑。 此刻,阿农没和他们在一起,笑笑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爸爸。 眼镜男幽幽道:“有时候注定要有人牺牲的。”说罢,却没有任何行动。 眼见丧尸的嚎叫声愈来愈近,开理发店的爱豆男朝交好的开服装店的红裤男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 电光火石间,就在笑笑完 全没反应过来,甚至没发出一声求救声时,爱豆男抱住她的双腿,红裤男从女孩腋下将其环抱提起,两人默契合作,将女孩从二楼丢到了楼下。 丧尸听到响动,闻到血腥味,迅速向事发地聚拢,几人也得以向外逃。 之后他们一路逃亡,遇到开车回来的阿绅,没多久,笑笑的父亲阿农也出现在他们身后。 几人都有点心虚,不敢和其说话。好在阿农平日在小团体里就沉默寡言,倒也没看出异常。 众人不知的是,阿农父亲当时也在楼里,就在他们楼上。 他清楚地看到女儿被丢下楼,被丧尸啃食殆尽,也看到他们这群人借机跑出的身影。 他忍住撕心裂肺的痛,趁着空档快速下楼,跟在一群人身后。 此刻。 眼镜男心虚道:“不是啊阿农,动手的是阿尤和阿洪,我没动手啊。” 爱豆发型的青年理直气壮:“不是,当时注定要有人牺牲,不然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啊,这种乱世,笑笑早死早超生,活着也是受苦。” 奶牛衬衫的青年:“是啊,谁也不想的,当时迫不得已啊。事情就过去了,阿农你要向前看。”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阿绅猛地将钢棍打在一旁的钢架上:“闭嘴!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他们都知道,阿农爱妻去世得早,只留下笑笑一个女儿。阿农对女儿视同掌上明珠,自己赚没多少钱,省吃俭用也要给女儿上请最好的钢琴老师。 众人沉默。阿绅在这个团队是很有威望的。 “阿农,我不知道笑笑出了事。他们做的畜生事,我们以后在算,当下之事是先填饱肚子,人活着才有各种可能,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阿绅安抚阿农道。 阿农神色凄惨:“是啊,人死了就都没了,笑笑死了,什么都没了。”阿农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好似消音般听不见。忽然,他用悲怆又高昂的语调喊道,“都没了,你们都要死!你们都给笑笑陪葬!” 爱豆男刚嘟囔了句“有病吧”,所有人忽然面色一变。 只见仓库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丧尸。 不是零星的一两只,浩浩荡荡排成排,听到响动后,或一瘸一拐,或四肢并用地向众人袭来。 一瞬间接连响起好几声脏话。 “老……老大救命啊!”有反应得快的,立马躲在阿绅身后。 阿绅看着浩浩荡荡而来的丧尸,呆愣了几秒,甩开缠在胳膊上的手腕,“救尼玛,我又不是神仙,向门口跑!” 眼镜男不可置信,如看梦幻电影:“不可能啊,这丧尸哪里来的。” 一动未动的阿农为其解谜:“我把连接超市的门打开了。” “艹你这个疯子!”众人咒骂道,但无济于事,眼见丧尸如潮水般涌来,众人丢下手中行李箱,疯狂朝仓库门奔去。 阿农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都去陪葬吧,你们这群垃圾。” 眼见众人如鸟兽四窜,水长乐自然也要逃亡。习惯性往身旁一抓,却只抓了把空气。身旁人不知何时不知所踪。 水长乐只得跟着大部队逃离。 然而成群的丧尸如海水漫灌,避无可避,眼见前后被丧尸两面夹击,水长乐索性闪躲到两排货架中。 然而没有用,在货架尽头,依然有两只丧尸晃晃悠悠而来。 情急之下,水长乐想到初期丧尸设定,没有视力,凭借其他感官判断猎物存在。 水长乐索性停住脚,贴着铁架站立,让自己克制住恐惧一动不动,尽量屏住呼吸。 人不可能长时间不呼吸,好在团队其他人动静太大,丧尸未注意到水长乐偶然的换气。 水 长乐眼睁睁看着一只丧尸从自己身前晃悠悠而过,最近的时候,丧尸的身子离自己只有十公分。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叫声,以及一阵阵电闪雷鸣,又很快没了动静,如同幼年时看电视,一到血腥画面,母亲便会按下遥控器的静音键。 等到阵阵惨叫声停止,最终只剩钢棍的敲击声,还有男人充满怒气的吼叫。 水长乐穿过钢架缝隙处看到,地上绽放一滩滩血迹和一大片被爆头的丧尸。而原本熟悉的面孔,此刻只剩残肢断臂,混在丧尸群中,变成敌人。 唯一还属于同类的是阿绅,他正挥动着钢棍,神情愤怒又崩溃。 异能者一天能使用异能的次数有上限,此刻,阿绅的雷电系异能应该已经挥霍殆尽,只能用最原始的物理敲击法杀出一条血路。 好在这群丧尸数量虽多,却无变异丧尸。 水长乐见丧尸都围拢在阿绅周围,没有借机逃跑,判断了下形式,操起自制武器,从外围将落单的丧尸一一击杀。 每击杀一次,他都在丧尸围拢前凝滞动作,屏住呼吸,让丧尸们丧失目标,四散而去,在看准落单丧尸一击爆头。 阿绅也注意到水长乐的动静,没曾想对方会伸出援手,高声道了句感谢,再度充满动力,一棒一只丧尸。 红裤子奶牛斑衬衫的丧尸晃到水长乐身前,他的两只手都被咬没了,胸部也漏了个洞,整个人像根被试吃一口的法棍。 水长乐心情复杂,几分钟前,对方还是他的同伴。如今却已不是人。 也或许,在对方选择将小女孩丢下楼时,他便放弃自己作为人的属性。 水长乐没再犹豫,一棍爆头。 阿绅和水长乐采用两种策略,一个不管不顾,凭武力值碾压,一个将丧尸放风筝,逐一击杀。眼见似乎能闯出一条血路,两人都强撑着。 说来迟那时快,阿绅余光忽然瞥见一坨物体靠近,他身体比意识快的一个闪身。 下一秒,他刚才所站的位置出现了一滩绿油油的黏液,有丧尸被绿色黏液喷溅到,残存的皮肉一瞬间化为灰烬。 “什么玩意硫酸都没那么厉害。”阿绅囔道,又解决了几个丧尸,终于有身位打量。 只见他前方的货架上,正蹲着一只看起来极为瘦弱的儿童丧尸。但和其他呈灰白色的丧尸不同,这只儿童丧尸浑身绿油油的,仓库漆绿的门都无法绿得如此纯粹。 “变异丧尸!跑!”阿绅高喊。 一路过来,阿绅很清楚变异丧尸的厉害,一只抵得上成百上千的普通丧尸。他的异能在刚才强行突围中消耗殆尽,恐怕无法在变异丧尸身下招架两回合。 阿绅说罢,实在顾不上水长乐,朝着前方十米不到的大门奔跑。 变异丧尸却不给他机会,飞檐走壁,在天花板上如履平地,先一步到达阿绅跟前,在阿绅惊慌失措时,如同青蛙跃起般朝其扑袭。 ‘再见了人间,下辈子我还想做人’阿绅绝望地闭上眼,在心中道。 许久,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阿绅心下纳闷,被丧尸咬不会痛吗? 我好像还有意识? 丧尸应该还有意识吗? 阿绅颤巍巍睁开眼。 眼前有一大坨绿色血液,刚才那只绿色丧尸被拦腰截断,头颅部分碎成一堆均匀的碎块,像一桌待码的麻将。 四周其他丧尸也都遭遇相同待遇。 神迹吗?阿绅惊讶。神显灵了? 不。 阿绅很快否定,如果真有神灵,世间又怎会陷入如此动荡。 想到这,他转过身,果然,目力所及的所有丧尸都被铲平殆尽,唯有水长乐一人屹立,挺拔如松。 阿绅双手抱拳:“原来兄弟是异能者,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感谢兄弟仗义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水长乐也被刚才丧尸如同自爆般的景象弄得发懵,此刻听到阿绅梁山好汉般的发言,将一切归功于自己头上,一时有口难言。 “不是我。”水长乐终于憋出一句话。 下一秒,阿绅的神情蓦地惊恐,手指打颤急切道:“后!后面!” 水长乐来不及转身,只听空气中传来一阵奇怪撕裂声,等到水长乐回身时,一切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发生。 而在阿绅的视野里,所看到景象是这样的—— 一只轻度变异的敏捷系丧尸忽然从货架中钻出,从水长乐身后偷袭。水长乐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甚至都懒得转身。眼睛一睁一闭,丧尸碎成肉块。 这是什么恐怖的异能! 阿绅想到一小时前,他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对方,保护费是搜刮物资的一半,瞬间脸红耳赤。 第233章 分配 血流成河的仓库。 阿绅看着水长乐, 三分崇敬七分畏惧:“大佬好厉害啊。” 水长乐不喜欢贪无谓的功,装无用的逼, 坦荡道:“和我没关系。” 阿绅眨眨眼, 目力所及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人,和水长乐没关系,总不能是丧尸忽然觉醒人性, 意识到不能危害人间然后自爆了吧? 仿佛要印证阿绅的猜测,两只普通丧尸晃晃悠悠从中间的货架里晃出, 没等丧尸选择向左还是向右,啪啦两声脆响, 丧尸头颅裂成碎块, 躯体也晃悠悠倒下。 阿绅看着一动不动,神色未变的水长乐, 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恐怖异能! 看一眼就爆炸? 无敌了好吗! 见水长乐不愿承认,阿绅了然。 阿绅作为异能者混迹在普通人中,是为了和兄弟们同甘共苦,顺道保护兄弟。 那水长乐呢? 不显山不露水藏在普通人中,为了扮猪吃老虎? 亦或在筹划什么他这凡夫俗子看不懂的阴谋? 阿绅越想越多, 甚至都脑补到水长乐是什么隐世家族的高手, 乱世出山, 里不都这样写的吗。 阿绅小跑到水长乐身旁, 讨好道:“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之前的话你别放心上。我有眼不识泰山,今后我就为您做牛做马, 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阿绅平日为人憨厚老实, 也不会说谄媚话, 学着自己看过里的讨好话,有种壮汉穿黑丝的违和。 水长乐看着不远处倒下的丧尸,心下了然。 刚才一瞬,他眼尖地捕捉到,两片巴掌不到的小布片贴着地板飞速向丧尸靠近,而后从丧尸的脚后跟,蠕动上行至其脖颈处,之后便发生丧尸脖颈断裂,脑部碎块的奇景。 这种异况在原书中,是主角傀儡技能进化后的一种手段。 只不过按照原书进度,主角觉醒这种手法,应该是在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主角布料匮乏,难以制作完整的傀儡娃娃,又被信任之人陷害,生死攸关之际,他的异能再度进化,能够直接操纵任何布料,让其坚硬如铁,锋利如刀,四散如针,随意一片叶片大小的布料,便能让一只低级变异的丧尸分秒爆炸,解决丧尸群易如反掌。 是芒安石自身赋予主角更强大的能力? 还是险境让芒安石提前觉醒? 水长乐思索道。 “大佬,我们赶紧走吧!”阿绅提醒道,“这服务区丧尸无穷无尽,再呆下去会引来更多丧尸,我知道大佬厉害,但架不住丧尸搞尸海战术啊。” 根据阿绅的经验,异能是需要耗费身体能量的,一天使用次数有限。 水长乐四望,看不到芒安石身影,心下担忧:“你先走,我等会跟上。” 阿绅也想讲义气,和大佬同生死、共进退,但终究求生**占据上风。“那大佬,我在门口等你。” 说罢一溜烟向铁门跑。 水长乐握紧自制武器,唯恐有丧尸袭来。“安石!”他喊了声。 恢复寂静的仓库没有回应,水长乐有些不安,思索一会,朝着刚才看到布片出现的位置移动。 运气不错,他在一个货架拐角看到瘫软在地的芒安石,背倚着铁架,汗如雨下。 水长乐急忙上前,发现芒安石并未受伤,应该是异能消耗殆尽,身体脱力,并有脱水等症状。 “你等下。”水长乐忙往之前搜罗物资时看到的饮料区走。 芒安石没有力气开口,默默看着水长乐忙前忙后又跑远。 他自己也说不清,明明今天之前,他还打算让水长乐身亡 命殒,可刚才看到其被围攻,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说不出的绞痛。 完好的傀儡布偶只剩一只,顾得了东顾不了西,千钧一发之际,他感到自己似乎能够操控除了布偶之外的东西。 他用意识将手边的一件夹克衫震成碎片,每一片都如被傀儡线操纵,听从指挥。他将布片变得如刀片般锋利,刺入丧尸脑袋,而后拆解布片,变布成丝,每一根丝线都若银针暗器般尖锐,割断丧尸的头骨脸肌和脑髓。 这般操作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尤其是看到丧尸脑浆崩开的瞬间,芒安石都震惊于自己的武力值。 他飞速地帮水长乐把周身丧尸清理完毕。 可就在一瞬,他忽然感到脑袋头疼欲裂,仿佛有人在反复拉扯他的神经,将其断裂,踩碎,揉成团又剁成馅,最终搅成灰,热气将灰吹得四处漂游,他陷入无边无际的灰暗。 就在芒安石以为自己会痛死过去时,忽然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摸住他额头。 手的温度是三十七度的人体恒温,可不知为何,却若清风般吹散他脑袋中的雾霾。 “水来了。”水长乐抱着四五瓶矿泉水赶来,一瓶喂给芒安石,一瓶用一旁的布沾湿,帮芒安石擦额头。 “你发烧了,我帮你降温。” 主角提前三个月提升异能,对身体损耗极大,水长乐不敢怠慢。 动作重复地忙碌了五分钟,芒安石抓住水长乐的手:“不用了,走吧,我关掉超市连接的门,暂时不会有新丧尸涌入,但仓库办公室和厕所还有丧尸,一会出来我没法对付。” 水长乐这才知晓,事发第一时间,芒安石并非抛弃自己,而是操纵仅剩的傀儡娃娃去关掉超市连接仓库的门。 水长乐将自己的自制武器给芒安石做拐杖,又找了四个没被丧尸摧毁或污染的行李箱,一手两个向仓库门移动。 两人出了仓库口,发现阿绅竟很义气地等在门口。 阿绅看到两人也很惊喜,仓库里久久没有动静,他还以为水长乐出了意外。 见芒安石一身孱弱,阿绅脑补了其被丧尸围困,隐藏异能者水长乐仗义相救的画面。 水长乐让阿绅帮忙拿两个自己的行李箱,又接过芒安石另一手一直推着的两个行李箱和行李袋。 == 车队已经停留一个多小时,不见人影回来,以为所有人都有去无回,本想放弃,就看到三个人影推着物资回来。 一名速度系异能者见阿绅和芒安石狼狈不堪,索性直接问水长乐:“服务区内什么情况?” 水长乐也不说谎:“丧尸数量不少,夹杂着变异丧尸。” 水长乐说罢,其他货车上蠢蠢欲动的普通人顿时歇气。他们还以为三人能顺利回来,服务区危险性不大,他们也能捞一份。 速度系异能者狐疑:“丧尸多,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水长乐面不改色,张口既来:“我们关键时刻都觉醒异能了,阿绅觉醒雷电系,安石觉醒力量系,我觉醒速度系。” 阿绅很清楚水长乐不是什么速度系,但见大佬要隐瞒,索性配合地点头。 芒安石眼神奇怪地看了水长乐一眼,没说话。 问话的异能者蹙眉,心中不愉。原本低他一等的普通人忽然变得和他平起平坐,落差感让他不适。 “老大,要不算了,别去了。”异能者身旁一小弟低声道。 一般来说,身处险境容易觉醒异能,一下出现三名异能者,可见服务区内危机四伏。 异能者犹豫。 他们虽贵为异能者,却并非吃穿不愁。 大多人逃亡时都只携带黄金、珠宝、房产证等自认贵重的物品,食物补给早在之前逃亡路 上就消耗了。 倒也有部分人知道要携带大量食物。这类人也分两种,一种是本身没觉醒异能,能力也不强的,依靠食物寻求保护,早变成案板鱼肉。只是鱼肉有限,作为刀俎的异能者们也无法独吞,彼此间微妙制衡,也讨不到多少好。另一种是本身也觉醒异能,或背景实力强大的,普通异能者不敢打其主意。 异能者犹豫间,团队的领导者来到几人身旁。 团队的领导者叫陈亨通,风系异能者,也是水长乐刚来时看到的拨火少年的父亲。 陈亨通听闻服务区的状况,又知三人变成异能者,眼睛半眯,不知在思索什么。 片刻,陈亨通将目光落在水长乐几人手中的大包小包上。 “按照车队规矩,成员路上发现的物资都要归团队所有,进行二次分配。”陈亨通道。 “放屁!”阿绅脱口而出,“我他妈怎么没听过这规矩?之前有执行吗?连一天一餐都不负责了你有屁发言权。” 阿绅想到葬身于丧尸口中的兄弟们,若非饿到难以忍受,他们也不愿冒险与丧尸搏斗。 陈亨通很是傲慢:“规矩就是规矩,你们不执行,是想和整个车队为敌吗?” 陈亨通捏准三人就算觉醒异能,也不敢与整个团队为敌。 阿绅气得想直接冲上去和陈亨通干架,被水长乐拦了下来。 水长乐笑得儒雅,很是配合道:“领队说得有道理,毕竟是一个团队。那我可以问一下分配比例吗?” 陈亨通刚想说“当然是全部归团队”时,水长乐朗声道:“所有人都是按一个比例执行吧?之后若有寻找到物资也是吗?” 陈亨通一愣,很快察觉到附近空气中浮动地微妙。 若发现的物资全部归团队,自然没有人愿意冒险,谁都想等别人牺牲,最后只能坐吃山空。 陈亨通妥协道:“发现的物资五五分,一半上缴团队。” 没等水长乐回应,倒有人先开口了,正是最先问话的风系异能者:“陈队,这不合理吧。” 陈亨通没想到有人反驳,嘴唇嗫嚅了下,没有说话。 风系异能者继续道:“拼死拼活,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从丧尸口中抢下食物,最后却要给一些缩在后面的废物白吃白喝,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陈亨通气滞,他虽有异能,且是团队领导者,却因自己准备的食物充足,从不冲在前线。风系异能者嘴上骂的是没异能的普通人,陈亨通却听出些指桑骂槐的味道。 风系异能者直接道:“九一分,团队拿一。拿命换的东西,本就该多劳多得。” 陈亨通本想直接否定,却见周边集结了不少异能者,三两成群,目光不善。 陈亨通敢拿捏水长乐三人,也敢拿捏风系异能者,却没有胆子和所有异能者为敌。 异能者们也非为水长乐打抱不平,他们只是看到水长乐三人大包小包,成果硕硕,也起了去捞一笔的心思。陈亨通物资充足,不愿意冒险,他们饥饿难熬,早不能忍受。 可若千难万苦换了物资却便宜别人,他们也不愿意。 陈亨通不得不妥协道:“那就八二分吧,团队二。” 水长乐依旧一脸无辜道:“陈队,那团队的二谁说的算呢?” “当然是我。”陈亨通不假思索。 水长乐一副拍马屁的模样,朗声道:“陈队公平正直,陈队分配大家都放心!所有人都能平分二的话,以后不愁饿肚子了!” 陈亨通眉头微蹙,总觉这话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所以然。 一旁的芒安石嘴角不动声色地扬了下,又很快变得平直。 水长乐这话,是说给车队里其他普通人听的。异能者能 自给自足,普通人不敢冒险争夺物资,必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团队分配上。可二成的团队物资有限,普通人众多,能分甚少,且若无补给,未久而久之必将陷入无粮可分的局面。 无论是分得少还是分不到,普通人不会反思自己没付出努力,而是怨恨其他人为何有食可吃。 历经沉浮,芒安石早已看透人性。 不患寡而患不均,届时作为分配者,又物资充足,能大吃大喝的陈亨通,必将成为普通人最先仇视的对象。 芒安石不得不承认,水长乐这招矛盾转移着实厉害。陈亨通自以为作为分配者能够中饱私囊,抽取油水,殊不知他现在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祸水东引挺厉害。”趁着无人注意,芒安石在水长乐耳边小声道。 水长乐揶揄道:“怎么,心疼了?” 芒安石:…… 他怎么可能心疼欺负过自己的陈亨通和陈扇父子。 不少异能者们三两结队,浩浩荡荡向加油站进发。 陈亨通看着水长乐三人:“如今车辆紧缺,越野车里只剩一个座位,你们三个都觉醒异能,这就比较难办了,你们商量一下,一个人坐越野车,其他两人只能委屈先坐下货车。” 这招挑拨离间,逐个瓦解的招数,陈亨通以前在企业对付下属时就很擅长,末世后更是用得如火纯情。 “我不用了,我开货车挺舒服。”阿绅主动道。他的命是水长乐救的,他自然不会抢位置。他对座位象征等级身份这事也毫无兴趣。 “我不用,坐不惯。”芒安石冷冷道,他没事去坐异能者的车干嘛,听他们奚落自己扫把星? 水长乐摆手:“我也不用,还没坐过货车,也算人生新体验,挺好的。” 陈亨通一时语塞。他还等着三人内讧,明争暗斗抢破头,结果三人毫无兴趣。 陈亨通嘴角抽了下:“那就分配下物资吧。” 水长乐三人一共拿了六个行李箱,三个旅行包。陈亨通表示要检查全部物资再进行分成。 水长乐和阿绅的行李箱和旅行包里全是实用食物,芒安石的则有趣多了。 旅行包中装的是数个针线盒、一堆花里胡哨的丝巾、几把水果刀以及打火机等。 水长乐猜测这些是要做傀儡娃娃的材料。 两个行李箱中,一个行李箱里装了一顶野外帐篷,两个野营睡袋和几件冲锋衣,另一个行李箱里装了几块饼干,几瓶水,剩下大部分空间装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 水长乐觉得那堆衣服很眼熟,细一看,不是自己从空间里取出丢弃的吗? 水长乐手指颤了颤,看来芒安石将他制成傀儡的心思还没消灭。 陈亨通蹙眉:“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他见多识广,这几件衣服都是奢牌,肯定不是服务区商超售卖的货品。 芒安石一脸冷漠:“不知道,随手捡的,别人脱下的吧。” 陈亨通内心嘲讽,果然是穷小子,生死攸关之际,不懂拿战略物资,尽是浪费空间拿一堆无用衣物,这些东西在末世有何用?况且衣服也有尺码,他穿得下吗? 陈亨通面上却不显,道:“这衣服一件都五位数打底,很贵重。这样吧,衣服算三倍物资。” 陈亨通捏准芒安石喜欢这堆衣服,想多索要食物。 “这样吗,那衣服都给你吧,这些衣服差不多两成,按照陈老大的三倍法,那都有六成了。我们吃点亏,不计较,毕竟都是一个团队的嘛。”芒安石平静道。 陈亨通一口老血堵在喉咙。 他要这堆他穿不了的破衣服干嘛! 见芒安石脸上的确无留恋,陈亨通小伎俩落空,只得到:“ 算了,那衣服就跟粮食同价吧。衣服不好分,团队拿粮食。” 最终,陈亨通拿走了两箱压缩饼干和两箱泡面。 陈亨通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凑上来。 水长乐以为对方打算索要食物,那青年却道:“那个,你们六个行李箱能够借我们用下吗?” 见水长乐无动于衷,青年解释道:“空手不好搬食物,我们也不白要你们,到时候我们找来的物资分你们一成。我叫杨双,我以前拿过市里五一奖章的,说话算话。” 水长乐想起来,书里的确有这号人物,是个老好人,在主角穷困潦倒之际,曾给主角一包泡面。也是整个逃生团队,主角唯一没有下死手的人,但到S基地后不久就在狩猎行动中死亡了。 杨双见水长乐盯着行李箱若有所思,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状:“不用担心东西散落,我这里有大塑料袋。”说着从背包中取出看起来极为巨大且结实的垃圾袋,用来装城市分类大垃圾桶的型号。” 水长乐征询芒安石的意见,芒安石表示无所谓。水长乐同意将行李箱借给对方,他们的物资则先放在塑料袋中。 水长乐盯着塑料袋若有所思,片刻,趁着芒安石去远处解手,偷偷附在阿绅耳边说了几句。 阿绅一脸困惑:“这是做什么。” “我有用。” 阿绅没再多问,按照水长乐的吩咐照办。 五分钟后。 芒安石解手回来。 “我跟阿绅再透透气,你先回车里坐吧。”水长乐道。 芒安石狐疑,小货车后不也四面透风,在马路上透气和坐在车后透气有何区别? 芒安石懒得多问,直接朝车上走。 “诶,等下。”水长乐道,将一黑色大塑料袋费力地递过去,“这个你先提到车上去”。 芒安石总觉对方浑身不对劲,却未多想,直接回到车队尾部的货车上。 小货车后方,去服务区的年轻人都未归,只剩一对年愈花甲的老夫妻,和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 见芒安石平安归来,手中还提着一袋物资,眼底不由露出艳羡目光。 车后从拥挤变得稀疏,几人各坐一角落,相安无事。 片刻。 “年轻人。”老夫妻中的老头忽然开口,“可以扶我到底下解个手吗?” 闭目养神的芒安石睁开眼,见对方拄着一拐杖,身旁老妪坐在轮椅上,肉眼可见行动不便,点头。 往后走三十米远的高速边上有一片芦苇荡,老人让芒安石将他扶到那。 芒安石本想说一旁的绿化林找颗树后简单遮挡就行,况且他以前在矿场,工人大多直接露天就地解决,末世来了更不用多讲究。 但看老人架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学者模样,想来末世前是个讲做派的读书人,面子薄。 芒安石对读书人有股莫名的羡慕和尊敬,便也没多嘴,将人扶到芦苇丛中。 等到芒安石重新回车上坐下,却见老人和老妪神色躲闪,举止奇怪。 芒安石没多想,正要继续闭目养神,瞥见自己脚边的黑塑料袋有异样。 他在工厂制作娃娃,因而对材料非常敏感,脚边虽也是黑塑料袋,但塑料袋的薄厚和质感,明显和自己之前提上来的有区别。 况且水长乐给自己的塑料袋有数个棱角突出,应该是箱子的尖角,可此刻脚下的塑料袋看起来软趴趴,外面呈水波装,并无棱角。 芒安石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堆衣物,一看便是老人衫。 芒安石看向老夫妻,老夫妻躲闪着他的视线。 芒安石看到其轮椅下露出的黑色塑料袋一角,心下了然。 “老人家, 你们拿错袋子了。”芒安石礼貌道。 老妪挺直胸膛:“什么拿错袋子!这就是我们的袋子!” 芒安石蹙眉,看向他刚刚搀扶上车的老人。老人往轮椅后躲了半个身子,提高音量:“对啊,我们自己带了一堆食物出来,有问题吗?” 芒安石气笑,弯身,从自己脚下的垃圾袋中随意扯出一件黑白花色的连衣裙:“老人家,这难道是我的衣服吗?” 老妪理直气壮:“谁知道你什么毛病,带一些女人衣服。” 两老人是一对夫妻,退休前在一国营食品公司工作,老头是计划仓储部的部长,老妪是行政部内做人事的,退休工资不低,生活美满。 不曾想,末世突至,他们儿女都在外地,身边无依无靠,听说女儿所在的S市建立了幸存者基地,由国家军队驻守,便打算投靠女儿。 他们原本自己开了一辆车子,不幸中途没油,携带的物资也被抢了大半,好在最终遇到这支逃亡车队,上缴了物资寻求逃难保护。 这一路,车队分发的食物越来越少,他们的留存早已耗尽,而今天,车队宣布不再分配食物,大家自给自足。 可他们人老体迈,哪可能寻得食物。 见芒安石下车回来提了一袋物资,那黑色塑料袋,他们恰好有同款。两人互相挠了挠手心,四十多年的婚姻让他们配合默契,心领神会。 老人将芒安石引开,老妪则将自己行李袋中的衣物随便塞了个黑袋子,和芒安石的袋子交换。中途,老妪还嘱咐同车的妇女:“你孩子还在襁褓,你也需要营养。你当什么没看到,我们到时候分你点口粮。” 老妪本还想将东西都挪到自己的行李袋中,芒安石却已回程,只得匆忙将黑袋子往轮椅车下一塞。 芒安石想起已经过世,非常疼爱自己的姥姥,耐下心:“老人家,如果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们找点食物。” 老头有些动摇,老妪却不信。承诺哪有实实在在的物资好用? 芒安石看向妇女,想让对方说个公道话,妇女只将婴儿的包被裹了裹,背过身。 芒安石方才的好心情消失殆尽,站起身,直接朝老妪走去,打算拿回自己的物资。 “抢劫啦!年轻人欺负老人啦!还有没有人管管啊!”老妪高声囔囔道。 声音很快吸引了附近放风的普通人,对着芒安石指指点点。 芒安石气滞,不厌其烦地解释情况,老妪却坚持自己的说法,两人各执一词。 周边人心下都和明镜似的,现在这个时候,普通人早揭不开锅,哪有可能还有所谓存粮? 但没人愿意替芒安石说一句话。 或许是出于对弱势群体的怜爱; 或许是嫉妒芒安石变成异能者,还能带回物资; 或许是打着算盘,既然不敢从丧尸地搞食物,但可以从队友那偷食物。从老妪那偷,显然难度低多了。 争执引来了车队的领导者陈亨通,不过这次,后面还跟着其儿子陈扇。 陈亨通听完周遭人讲述,一下便明白是何情况。 他本欲为芒安石说几句话,毕竟对于队伍而言,一个异能者和两个除了消耗食物一无是处的老人,谁轻谁重他自有一杆秤。 可没等他说话,陈扇先开口了。 “扫把星,你还真是不要脸,老人家的东西你也要抢!” 大概太多人支持自己,两个老人都自己相信了谎言,愈发振振有词:“就是,年轻人要自力更生,不要老欺负弱势群体,要有点道德和尊严。” 陈扇:“就是,快和老人家道歉,哪个队伍容得下道德败坏之人?不道歉你就滚出队伍。” 陈亨通见儿子与 芒安石不对付,索性闭口,不再主持公道。 芒安石看着周遭窃窃私语的人们,一张张表情都是那么面目可憎,戾气一阵阵涌上心头。 这个该死的世界,它就该毁灭。 一个声音不断在芒安石脑海里徘徊。 下一秒,温热覆上他的掌心,芒安石侧头,见水长乐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眸光明亮。 水长乐转头看向陈扇:“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你拉偏架的依据是什么?” 陈扇嚣张道:“什么拉偏架?扫把星就是晦气!无恶不作!沾上的人都倒霉!” 水长乐:“那就是没依据喽?陈领队,你儿子的看法也是你的看法吗?” 陈亨通当然不承认,却也不愿儿子失了面子,索性给陈扇一个瞪眼,让其闭嘴,而后打圆场道:“这里没监控,大家说法不同,难以判定。安石说老人家偷东西,毕竟也没实证。大家各退一步,尊老爱幼。况且老人家没异能,你有异能,以后机会多的是。这件事就翻篇了,都别计较。” 陈亨通的话绵里藏针,异能者如今都去服务区抢货,四周都是普通人,更容易共情老夫妻。陈亨通给芒安石戴上道德高帽,芒安石只得吃哑巴亏。 芒安石不接这顶帽子:“没监控但不是有物证吗?你不是拿了两成我们的物资?你对比一下袋子里是不是同品牌同批次不就清楚了?” 两个老人脸上闪过惊慌,老头忙强词夺理,先发制人道:“怎么的?我们正好带了同品牌的食物有问题吗?天下巧合的事情多着呢!谁知道你是不是本来就打我们东西的主意,去服务区里专拿一样的东西?” 陈亨通带上伪善的笑,一脸“不是我不主持公道,人家说得也有道理”的表情。 芒安石双唇紧抿,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有水长乐从未见过的委屈。 水长乐忽觉自己太恶趣味了,竟莫名喜欢芒安石这神情,忙咳嗽了声,一副不得已的模样,指着芒安石脚边的垃圾袋:“好吧,那老人家,我再确认一下,这袋衣服不是你们的?” 两个老人点头。 水长乐轻叹一声:“行吧,那安石拿这袋衣服走吧。” 芒安石眉头蹙成疙瘩,不明所以地看着水长乐。他的异能的确需要衣服布片等材料,若老人家找他交换,甚至求他赠送,他都愿意,而不是像如今般吃哑巴亏。 水长乐手搭在芒安石背后,轻拍两下,似在安抚,而后笑意盈盈道:“不过老人家,你们真的不确认下,那袋子真是你们的?” 第234章 豪车 “你们真的不确认下, 那袋子是不是你们的?” 两个老人看着身前面容清秀,笑容儒雅的少年,不知为何, 莫名忐忑不安。 老妪从轮椅下拉出黑色塑料袋, 解开系扣, 看到印着压缩饼干红字的纸箱,稍微松了口气。“对啊, 就是我们的。” 水长乐点头,不置可否, 转向芒安石:“要不要下车透个气。” 芒安石此刻是一碰即爆的气球, 他觉得自己再呆下去, 恐怕就有要所有人陪自己同归于尽的想法,索性同意水长乐建议。 三人坐在高速边的绿化带上, 水长乐铺展开一块大围巾做野餐布,又拿出水果罐头、面包、香肠等零食。 “那群异能者估计还要一会才回来,先垫垫肚子。”水长乐递过食物。 在仓库异能消耗过度, 芒安石早已饥肠辘辘,不再忸怩,瞬间将食物风卷残云。 迎着一堆人艳羡的目光,三人正吃得尽兴, 不远处车上忽然传来老汉的尖叫声:“食物呢?我的食物呢?啊啊啊……” 那断断续续的嚎叫像是重启的废弃机器,声杂且让人不适。 芒安石寻声望去, 见是刚才自己搀扶解手的老头,他正双手抱头, 满脸崩溃地嚎叫。而在他身旁, 坐轮椅的老妪一脸痴傻模样。 阿绅帮芒安石解谜:“你去解手时, 水哥让我拿几个压缩饼干箱装石头沙土……” 阿绅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看到芒安石脸色愈发阴沉。 水长乐见身旁没动静,看了眼芒安石神色,知道对方误会,以为自己想贪图他的物资,忙让阿绅拉来两个黑袋子,而后挺了挺上半身,有些费力地将胳膊搭在芒安石肩膀上。 “我们安石啊,就是人美心善,耳根子软,识人不明,我不得已防一手啊,免得人财两失,又丢物资,又伤害安石幼小脆弱的心灵。虽然浪费点食物当做交学费也可以,可如今这世道,下一个补给点不知何时再有,能省一点是一点。” 一旁的阿绅瞅了眼芒安石污渍都挡不住的优越五官,频频点头,很是认可,并在心底给芒安石贴上“人美心善容易上当”标签。 芒安石听到这话,口中的黄桃果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两只眼睁得浑圆地怒视水长乐。 水长乐继续作死,对阿绅道: “我们安石呐,是那种吃了亏上了当也会往肚子里吞的性格,从不挂嘴上” ——然后直接把欺负他的人剁成沫、碾成泥、制成傀儡。 “每次受伤后也不和他人倾诉,都是躲在角落默默舔舐伤口。” ——而后得出所有人都该死的结论。 “总是一颗真心错付,无法明辨善恶。” ——最后无论善恶都只有惨死傀儡王手下的结局。 …… 芒安石愤怒的目光已经快实质化,落在阿绅眼中却是“被戳破后害羞不已”,于是从另一方向揽住芒安石的肩膀:“小芒,以后有心事除了和水哥说,也可以和你绅哥说,你长得漂亮又善良,这世道容易吃亏。” 芒安石:…… 趁着阿绅去远处倒垃圾,芒安石阴森森开口道:“我不知道你脑补什么,但我这人,睚眦必报,尤其是陷害过我的人。” 水长乐一下听懂弦外之音,这是在暗指自己。可这个世界的“小少爷”做的坏事,关他水长乐什么事? 水长乐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你知道赫拉克利特吗?” 九漏鱼芒安石抿唇。 水长乐:“他有一个观点,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河流时时刻刻变化。” 芒安石:“所以呢?” 水长乐:“所以人也是时时刻刻 变化的,你不能老戴着看以前我的有色眼镜,来看现在的我。” 芒安石瞥了眼身边人,明知对方是在诡辩,可很奇怪,记忆里那个小少爷“水长乐”,明明有着眼前人一样的模样,可他总觉哪里变了,从他们同床共帐篷的那个诡异夜晚开始。 水长乐看着灰霾色的天空:“千百年来,人们一直在争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我认为不重要,善恶这事,论迹不论心。有人曾是个恶人,可某个时刻被感化,变成好人,为什么就要套上恶的枷锁?有人曾是好人,但流离动荡,变成坏人,你因过往而交付,终究要吃亏。” 芒安石冷哼一声,对水长乐的头头是道充满不屑。 水长乐:“你刚才对两个老人家,难道不是以貌取人了?” 芒安石沉默不言。 阿绅从不远处小跑而来:“水哥,不嫌弃的话,你们坐我的车吧?” 阿绅载着一群人投靠大部队,如今同行的伙伴都葬身尸海,车厢空空。 水长乐同意,芒安石刚被同车的两老人蒙骗,想来同坐一车,心底肯定不舒服。 阿绅的小货车比他们之前坐的小货车外观略新,还有后箱,能够遮风挡雨。 “我开车。水哥,你坐副驾座,小芒,你坐后车厢。”阿绅安排道。在他看来,厉害的是水长乐,芒安石是水长乐跟班。 水长乐摆手:“别,安石去副驾,他……比较娇弱。” 芒安石:…… 水长乐说罢,自顾走向后车厢,打开车厢门时,沉默了。 车内横七竖八放着长短不一的钢条,数片边缘尖锐的钢板,甚至还有两扇烙花繁复的铁门。 阿绅挠头:“我做五金生意的,出事前我本是拉货回来,谁想遇到末世。”担心水长乐嫌弃,阿绅补充道:“水哥你别觉碍事,这一路上,兄弟光靠丢货车里的东西,砸死不少丧尸,关键时刻能保命!” 水长乐不敢想象如此拥挤的环境下能塞下十几个人,更甚者,之前杂物更多。 这些人都会缩骨功吗? 水长乐爬上后车厢,左搬右挪,终于清出一块能坐之地。只是一旁仅用一条尼龙绳捆绑的铁门摇摇欲坠,车若晃动幅度大些,难保不把他砸成肉饼。 水长乐叹气一声,拿起车上散落的麻绳和钢架,打算用材料制作个安全三角区。 “你去副驾驶吧。”芒安石忽然站在车厢外道。 “啊?”正在研究绳结的水长乐疑惑。 “你身娇体弱,吃不了这苦,一会出事拖累其他人。”芒安石凶狠地说到,耳垂却可疑地泛着红。 水长乐叹气一声:“我刚都说了,要用发展和辩证的眼光看待人。” 不过很快,芒安石和水长乐不用互相谦让了,阿绅丧着一张脸对两人道:“怎么办?我的车爆胎了!备用轮胎之前用掉了。” 水长乐走下车,查看车况。 爆胎处一看就是人为造成,水长乐看到附近车上若有若无扫过来的视线,以及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下了然。 恐怕他们刚才在路边大吃大喝的景象,刺激到了其他普通人。他们不敢来硬碰硬,但使些损人不利己的坏心眼却是得心应手。 阿绅很郁闷,他没老婆,这车陪他风里来雨里去,就和爱人一般。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舍弃爱人的时候。 水长乐飞速思考,若要修车,服务区内倒是有修车店,但危险未知,没必要冒这险。不如回原本的货车里呆着,除了会有些心理性不适,倒也没损失。 “你会开车吗?”芒安石忽然开口。 “我?”水长乐发觉芒安石在问自己,原书里好像没提小少爷是否会开车。 “会。”水长乐直接道。以 前他15岁就会开车,认识的富二代们也差不多,虽不能有驾照,但驾车似乎都是二代们未成年时就必备技能。 芒安石拉住水长乐的手,转头对阿绅道:“你看会物资”,而后直接往服务区走。 水长乐大惑不解,这家伙是后悔了?决定继续让自己葬身尸海? 他们一路来到服务区的停车场。 异能者全挤在商超区,车场显萧条。 车场丧尸不多,仅有的几只都被恢复部分异能的芒安石轻松解决。 水长乐一下明白芒安石的意图:“你是想开车场的车?” 芒安石大步流星,没有回答水长乐。 水长乐无奈科普:“车启动需要车钥匙的,电影里主角随便路边弄辆车开属于艺术创作,没有实操性。” 芒安石却置若罔闻,只是拉着水长乐,步履如飞地来到一停车位前站定。 水长乐打量着芒安石选定的车,不禁啧啧。 尽管芒小可怜自小就被送去当黑工,连义务教育都没上完,但眼光和审美却很在线。停车场黑压压一片车,芒安石一下就挑选了一辆奔驰arcs8x8。 水长乐:“顶级房车啊,这车裸车价就要一千多万,落地价估计还要翻倍。不过车好是好,还是那话,没钥匙启动不……” 水长乐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芒安石塞了一把钥匙在他手里,连带着还有一本行驶证和驾驶证。 水长乐:??? 主角光环可以这么离谱的吗? 想要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芒安石被水长乐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烫,不自然道:“之前在仓库打丧尸,正好有只掉落了这堆玩意。” 芒安石不会开车,但在看到掉落车钥匙的那刻,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水长乐坐在货车上摇摇晃晃的身影和用力抓着围栏失了血色的手,于是鬼使神差地将一堆物品塞进口袋。刚才他们聚餐时,他便操纵两只布娃娃傀儡在车场寻找行驶证上的车牌,因而才能带着水长乐直达目的。 水长乐拿着钥匙,思索《物权法》里侵占他人财产判几年的条款,又很快释然。 末世了,人命如草芥,法律如虚设。 == 阿绅站在高速边,翘首以盼等水长乐和芒安石归来。 他不理解两人为何又进入服务区,刚才搜罗的食物省着点吃,到最近的S城基地不成问题。 ‘大佬比较有追求吧?’阿绅想。 等大佬回程的时间段,陆陆续续有异能者从服务区回来。他们无不满身狼藉,手上拎着或大或小的物资。 未去服务区的异能者看到队友归来,忙询问情况。 “妈的,丧尸超多,还好这次一同前去的异能者也多,才勉强杀出一条血路。” 队友蠢蠢欲动:“那服务区是不是没丧尸了?我现在去搬点?” 回来的队友翻了个白眼:“哪能,都是每人搬了点赶紧跑路,前脚刚跑,后脚附近的丧尸又涌来,贪心的,跑得慢的,好多就回不来了。” 那人说着,不断朝阿绅的方向瞅。他不明白,他们一群异能者合力协作,姑且只能打个游击战,三个才觉醒异能的家伙,又是如何全身而退,且获得如此丰厚的物资? 阿绅虽老实,也琢磨出对方眼神含义,装作赏云模样没搭理。这一路他没展露异能,没少受这群自以为是家伙的冷嘲热讽,他才不会告诉他们可以去仓库。 异能者回来的人数越来越多。有人颇有收获,有人空手而归,也有人将命永远留在服务区。 有一对异能者夫妻,丈夫回来了,妻子没回来,丈夫坐在高速边上嚎啕大哭。 阿绅刚心生动容,想上前安慰几句, 却听一旁的异能者对话。 “切,装得真那么一回事,要不是看到他逃跑时推了妻子一把拖时间,还真以为他爱妻情深了。” “呵,估计是在悼念和妻子一起没能出来的那包物资吧。” 阿绅垂眸,末世之下,即便还披着人皮,却未必有人心。 回来的异能者,不少将视线落在阿绅身上。阿绅清楚,异能者是好奇和眼馋自己手中的物资。 他听到周围两个各拿了袋小面包的异能者窃窃私语。 “我觉得从人手里要物资,比去丧尸群里要容易多了。” “没办法,这个队伍的规矩是不能抢夺同伴的物资。” “切,还不是最前排那些有物资的异能者定下的规矩,怕自己的物资被侵害。” “是啊,等到真没食物吃,谁还讲规矩。” 阿绅听到这,又将附近的袋子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阿绅,长乐呢?” 阿绅回头,是之前找他们借行李箱的杨双。 “他们又去服务区了。”阿绅实话实说。 杨双诧异:“你们这么多食物还不满足?” 阿绅也是同样想法,但不好驳大佬面子,道:“多多益善嘛。” 杨双点头,让身旁队友将行李箱拖来。 “真是太感谢你们的行李箱,很好运送,还救了我朋友一条命。” 杨双一行人没有去挤超市和商铺,而是找到餐厅的后厨,从厨房后门去备菜间。 备菜间内只有几个厨子丧尸,大多数顾客丧尸和打菜丧尸都被隔绝在玻璃门之外。 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快准狠地解决掉**个厨师丧尸后,又用不锈钢桌抵住厨房通往打菜区的玻璃门,而后放轻脚步,减缓呼吸,在备餐间搜罗。 厨房的菜和海鲜都已**,好在后厨还连接一冰室,内有不少冻货。 几人将六个行李箱塞满,尽量装些肥牛卷,水饺这类不需要烹饪技巧的食物。行李箱装满,众人还不满足,想着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多装一些,又用自带的黑色垃圾袋装了若干袋子食物。 可就在一群人满载而归之时,连接后厨的门被敏锐的丧尸撞开了,因为打菜窗口和食堂的隔断早已被毁,后厨门一沦陷,丧尸便畅通无阻,全往厨房涌。 祸不单行,附近修车店后门的丧尸听到响动,晃晃悠悠来到后门。 前后夹击。 众人只得将异能悉数使出,谋求一条生路。 奋战过程中,黑塑料袋全被丧尸扯开,物资落了一地,但众人早已顾不得。几人拖行李箱撤退,几人断后,方才谋得生路。 杨双看着阿绅,心有余悸道:“小翠离开时脚扭了,幸亏有你们这结实的行李箱,让小翠坐在行李箱上拖着跑。” 杨双按照先前的约定,从物资里分出一成给阿绅。而后商量道:“我可以用十袋火锅涮肉换个行李箱吗?给小翠用。” 阿绅:“这我做不了主啊,等水哥回来再说。” 等了许久,不见水长乐和芒安石回来的身影,阿绅心底慌乱。许多异能者葬身服务区,两人怕是凶多吉少啊。 异能者们相继归来,团队的领导陈亨通也从车队前排行走至众人中间。 “各位战友们,大家辛苦了。大家一人贡献两成物资给团队,让没法获取食物的普通者们也能有一份温饱。”陈亨通笑得慈眉善目,他向来很擅长道德施压。 只是这回,百试百灵的招数失效了。 “分物资?有脸吗?我兄弟刚直接死在商场里了,我要不是被盆栽挡了下,也回不来,凭什么分给这群有手有脚的废物?” “就是,当乞丐还理所当然的? 要食物可以跪求,爷看着赏赐点,想白拿?天下有这种美事?” “这群只会浪费食物的废物就不该活着。” “还想白分两成,做梦吧!” 异能者们鲜有毫发无伤回来的,大多狼狈,获取的物资也不多,看着货车上的普通人,一个个开口痛骂,毫不留口德。 车上的人们虽怒意满满,却无人敢站出反驳。 陈亨通皱眉,还想继续道德施压,物资放在他这统一分配,他也好做手脚。可没等他开口,便有一异能者插话道:“陈队这么替普通人着想,你不是有两辆面包车的物资吗?拿出来不就好了。” 陈亨通没想到火燃到自己身上,沉默片刻,最终道:“行,既然大家不认同一个队伍互帮互助的理念,那谁寻的物资归谁所有,团队今天起不再分发食物。” 陈亨通放弃收缴他人物资的意图,顺便将道德沦丧的帽子扣到在场普通异能者身上。 异能者们也无所谓,末世之下,法律都形同虚设,还和你讲道德? 众人都接受了新的规则。 唯有一人不服。 向来平和的阿绅忍不住呛声道:“陈队,既然这样,刚才我们两成物资也要退还吧。” 陈亨通没把单独一个阿绅放眼里,哪怕加上水长乐和芒安石也是。“法不回溯原则没听过吗?这条法令现在开始施行,不追溯以往。” 阿绅一口血含嘴里,这场顶层和异能者的博弈,最后受伤的只有他们三个? 一旁的异能者无人帮腔,不涉及他们利益,他们只当看戏。 阿绅申辩无门,气成河豚。 异能者差不多归队后,车队准备继续出发。 “等下啊,水哥他们还没回来。”阿绅喊道。 无人搭理他。 一来芒安石因为陈扇的“扫把星论”,在队伍里一直不受欢迎;二来众人也对三人充沛的物资心有嫉妒。 眼看前排车队启动,阿绅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就在这时,服务区处一庞然大物朝车队驶来。 后方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辆超大房车。 房车缓缓驶到车队末端,众人正不明所以时,水长乐从驾驶座窗口探出头,朝着阿绅挥手。 阿绅一脸呆滞,他刚还在心底埋怨水长乐贪心不足蛇吞象,为了物资丢了性命,此刻人忽然在他面前,还开了一辆豪车。 这是什么神奇展开? 阿绅想起小时候看电视剧,善良愚蠢的女主被普男奚落,霸道总裁从天而降,酷炫狂拽道:“这是我的女人,你有意见?” 芒安石从副驾走了出来,来到阿绅身旁,拎起行李箱一言不发往回走。 阿绅急忙跟上。 一直等在阿绅身旁的杨双恍惚片刻,急忙跟上,表达了自己想用火锅涮物换个行李箱的诉求。 芒安石眉眼闪动了一下:“火锅涮物?” 杨双点头,也不隐瞒:“我们去扫荡了食堂的冰库。” 芒安石点头,同意交换,同时道:“我能用两箱压缩饼干,再换些丸子肉卷吗?” 杨双顿时惊喜,要知道,他们带出来的都是冷冻制品,在零下十八度里或许可以放一两年,可放常温里,怕是过不久就要变质。 虽说变质比起饿肚子也能下口,但压缩饼干这种保质期长、好存放又容易饱的食物,明显是硬通货。 杨双果断交易,因为自己占便宜,在兑换比例上也没有使心机。 最终,两人带着满满当当的食物放到房车的下层储物空间内。 阿绅走进房车,看着房车内部装潢,目瞪口呆。 房车中间是开放厨房,有冰柜,双眼灶和水槽,干湿分离的洗 手间。 后方有一三面式五人座沙发,电动升降桌,可以组合成床。二层还有一独立卧室,虽说只能爬行进入,但比起在货车后箱坐着睡,完全是天堂。 “这……这是……”阿绅结结巴巴,不可思议。就是末世前,他都没在现实里看过如此豪华的房车,其只存在于网上炫富的小视频里。 芒安石将需要冷冻的食品放到冰箱和冰柜中:“你要不去前面帮水长乐轮换开车?” 阿绅连连点头,感觉自己不配呆在如此豪华的车里。 驾驶室。 副驾座上,看着中控台超大的悬浮式屏幕,开车经验只有当年五万块盘了一辆二手车的阿绅双眼迷茫。 水长乐察觉出对方局促,一边平稳开车,一边介绍中控台各项功能。 太阳渐渐西落,车队在夜幕中行驶。 一直到晚上十点,车队在一荒芜的国道停下。 “这段国道附近都是荒滩,应该没有丧尸,大家就地休息。”陈亨通道。 说是休息,众人也没敢走远,靠着车搭建帐篷。 物资充裕的生火做饭,其他人凑合吃点面包饼干填肚子。如今团队不发物资,一些物资耗尽的普通人只能饥肠辘辘地看着。 这种时刻,向来是前排车队最爱秀优越感时,他们特别享受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大吃大喝。 然而今天,无人关注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车队最后。 不知何时,车队最后跟了一辆豪华房车。陈扇一眼认出,是他之前只能在车展上过眼瘾的奔驰征服者。 陈扇正奇怪为何车队后会多了一辆房车,就见房车的侧面打开,伸缩出一阳台,阳台的折叠餐桌上,一电煮锅正咕噜咕噜冒着泡,桌上摆满了肥牛、丸子等涮煮食材。岁月静好得仿佛此刻不是末世,而是一露营基地。 陈扇上前想搭话,就见芒安石三人坐到桌子旁,一脸不可思议,嘶吼道:“怎么可能?你!你凭什么!” 芒安石没给眼神,专心涮肉。 阿绅也没理会。 水长乐一边烫鸭肠一边道:“凭本事呀。” 陈扇想不通,随后走来的陈亨通更想不通。 “这是哪来的?”陈亨通蹙眉,他以为他坐的越野房车在末世里已是稀世珍宝,没想到有人直接弄来一辆顶配。 水长乐一边遗憾没有麻酱做蘸料,一边道:“陈队,听说你后来改规则了,谁拿到东西都和团队无关。既然如此,问这么多干嘛?” 陈亨通顿时脸色难看,他刚立了新规,此刻若要打这房车主意,名不正言不顺。 陈亨通转身离开,临走前阴阳怪气道:“这种车耗油可大了,你们可别没见识,纵情享乐,到了半道熄火变成废物,到时候怕是坐不惯小货车了。” 水长乐和芒安石不以为意,阿绅却焦虑起来。 等到陈亨通走远,阿绅征求水长乐意见道:“大佬,要不我们省着点用吧?我看这用电也很耗油?” 水长乐摆手:“没事,我们出发前加满柴油了,储物间还有十二桶,足够撑到基地了。” 他们两人之所以在服务区又耽搁那么久,就是又洗劫了加油站。 阿绅瞬间无话可说,看着正跟芒安石讲解“肉应该如何涮才不会变老”的水长乐,耳边仿佛有音乐:“你的末世我的末世怎么不一样?” 第235章 栽赃与反栽赃 房车内。 三人收回房车的延展阳台, 收拾好残羹剩饭,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没有网络,但本地存储里还有影像资料。前房车主人似乎是个恐怖片爱好者, 本地存储里皆是恐怖电影。 水长乐选了一部名为《丧尸围城》的电影观看, 还从冰箱里找了三听可乐,人手一瓶。 “有冰啤, 不过安石还未成年, 阿绅你要跟我轮换开车,所以我们就以可乐代酒, 庆祝下劫后余生。” 阿绅看着投影幕布中丧尸奔涌的景象,又看着手中冰气十足的可乐, 一时有种恍惚感。 他们真的在末世吗? 会不会安逸得太过分? 他是大老粗,书读得不多,古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阿绅刚想向水长乐倾吐自己的忧虑, 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说了又怎样? 他跑到车外去搭帐篷?吃压缩饼干?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阿绅索性放空脑子,今朝有酒今朝醉。 看完电影, 到了睡觉时间。 阿绅主动道:“我去驾驶座睡, 你们睡二楼双人床。” 水长乐摆手:“不用, 这有两张床。”说罢, 将电动升降桌降至沙发高度,瞬间变出一张双人床。 “这么神奇的吗?”阿绅见识少, 没料还有这种操作。 水长乐:“阿绅你睡二楼,我和安石睡一楼。” 芒安石直接反对:“我为何要和你睡?” 水长乐看着傲娇的少年, 无奈道:“行, 那你自己睡一楼, 我去驾驶舱凑合一夜。” 阿绅刚想说他和水长乐换,芒安石瘪瘪嘴,扭过头:“算了,麻烦,我们将就一晚。” 水长乐嘴角微微翘起,真是个心软的人。 阿绅不放心:“那个,我们要不要安排一下守夜?安石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阿绅将水长乐默认为团队老大,不分配守夜任务。 水长乐摆手:“不麻烦,房车有监控系统和自动安保系统。” 当然,比起科技,水长乐更信任的还是芒安石。傀儡王睡觉时,一直都会让傀儡守夜,可比安保系统灵验多了。 == 入夜。 四野寂静,朗月稀星。 芒安石坐在临窗位置,身前的折叠桌板上放着一堆衣物和针线。 他将衣物全部拆成碎布,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视线落在床上睡得深沉的水长乐身上,片刻,芒安石忽觉自己盯得太久,做贼心虚般地押了几口温水,坐回原位。 耳边水长乐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愈发清晰,芒安石将头扭向窗外,看着远处荒地上冠如车盖的大树。 芒安石平复心跳,正要继续手中的手工活,眉头忽然皱起。 他安置的傀儡娃娃告知他有动静了。 芒安石采用的是省精力的轻关联,因而只知有动静和发生地点,却不知具体情况。 芒安石思索片刻,套上外套下车。 吃完晚饭后,他们便将房车往后行驶了一百米,远离聚集的车队。 芒安石确认傀儡汇报的事发地点后,跳下国道旁的荒地,借助地势差的掩护前行。 很快,他看到前方人影绰绰。 芒安石蹲身,找了根石柱遮掩身形,而后从口袋里掏出刚剪好的人形布片,注入异能,让傀儡与自己共享五感。 棕色的人形布片完美地融入一片荒滩中,它贴着地皮匍匐前进,在离人群四五米远的距离,找到一块包裹着沙土的岩石,依附其上,融为一体。 借用傀儡五 感,芒安石终于看清围拢的人群。 荒地上一坐一躺两个人,皆是熟人,下午时和他起过冲突的老夫妻。 此刻,老妪仍坐在轮椅上,却已没了白日里的凶神恶煞,双目紧闭,保养得当仅有细纹的脸惨白惨白。 视角下移,便能看到老妪淡蓝色连衣裙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溢出的血液蔓延成一朵红日。 而在老妪脚下,是他白日还搀扶过的老人,此刻平躺在地面,胸口也插着一把水果刀,不同的是,老人还未断气,浑浊的双眸努力睁着,伸出手在上方胡乱抓着,似乎想向身旁人求救。 若无白日之事,芒安石想,自己或许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对老人幼儿,自带天然怜悯。 围着两个老人的一群少年也是熟人,正是团队前面方阵经常欺辱他的一伙人,为首的是陈扇和杜冰。 陈扇和他有过旧日恩怨,带头挑衅也罢,至于杜冰,他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或许正像水长乐所说,人类的善恶,无需追究因果。 == 荒滩上。 杜冰走到老头身旁,拔起水果刀,下一秒又就着同一位置再度刺入。 老头眼睛猛地睁大,眼珠似乎要夺眶而出,诠释着何为死不瞑目。只是到最后,老头连发出□□的机会都没有,乱挥挣扎的手一摊,彻底没了响动。 陈扇表情里透着三分恐惧七分茫然。半晌,他结结巴巴道:“阿杜,不是说给……打几下让他们诬陷芒安石就好吗?怎么……” 陈扇平日虽跋扈,也砍死过丧尸,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虐杀活生生的人。 陈扇今日看到芒安石一行人豪车火锅,大受刺激,又听闻其从服务区获得大量物资,吃穿不愁,心底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 凭什么? 一个落魄的扫把星!丧家之犬!凭什么! 当年自己表白班花被拒,班花转头给芒安石写情书的屈辱再度涌上心头。 陈扇想挫芒安石锐气,却被父亲陈亨通制止。 陈亨通见众异能者从服务区回来非死即伤,狼狈不堪,芒安石一行人却毫发无损,甚至能折返带回一辆豪车,简直匪夷所思。 陈亨通拿不准芒安石三人“突然觉醒异能”到底什么程度,能否拿捏,让陈扇不要轻举妄动。 陈扇见三人大吃大喝,心底咽不下这口气,不能来明的,就想暗地使点小把戏让芒安石吃瘪。 陈扇想到的计划是嫁祸。 白日里,芒安石和两个老人起冲突,车队众人都看在眼底。孰是孰非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间有矛盾。 陈扇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在离车队一段距离,众人看不清的荒滩上生火做饭。而后让跟班们吃饱喝足后,从老人所在的货车旁经过。 跟班们故意说些暗示荒滩上仍有食物的话。 “吃得好饱啊,跟着陈少就是好。” “那锅里还剩好多食物,陈少就丢在荒摊上?好浪费啊。” “陈少有钱嘛,我们跟着吃喝就好了。” 存粮穷尽又饥肠辘辘的老人们听到消息,若获至宝,躲避人群,趁着夜色来到荒滩。 他们没看到残留的食物,只看到早等在这的陈扇一行人。 陈扇本打算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将老人打个遍体鳞伤,轻微骨折,而后再给其少量食物,威逼利诱,让其明日闹事,说是芒安石连夜对他们进行报复。 介时陈扇一行再煽风点火,坐实芒安石欺辱老人之事,挑动车队其他人的情绪和道德。再根据车队内部禁止斗殴的规矩,扣下他们的物资和豪车,将他们逐出车队,自生自灭。 至于老人是否会翻供,陈扇丝毫不 担心。且不说半残的老人还需要仰仗他,就凭他能赏他们一天三顿口粮,陈扇捏准了他们会忍气吞声,苟且偷生。 计划直到老人到来时都是顺利的。 可就在陈扇让众人将两老人不由分说打一顿时,杜冰却从口袋里摸出两把水果刀,而后在众人没有回神之时,一人一把刺进老夫妻的胸口。 众人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直到陈扇开口。 杜冰不甚在意的表情,拂了下手掌的沙土和血渍:“有什么问题吗?” 陈扇结结巴巴,压住心中惶恐,不显露怯:“我只要搞一顿,你怎么搞死了?” 杜冰满不在乎:“这有何难。老人若活着,受不住拷打实话实说怎么办?只有死人嘴巴最严,只有死人才值得信任。” 陈扇莫名心生寒意:“老人……老人死了,谁来指证芒安石?” 杜冰扬了扬眉:“死了不更好,真相如何不都我们说得算,让芒安石如何自证都无济于事。” 陈扇不解:“怎么说得算?” 杜冰:“两个老头惨死,队伍里谁和他们有矛盾?谁最有动机?” “芒安石?”陈扇松了口气,反正在众人眼底,他们和两个老人素昧平生,毫无交集,怀疑不到他们头上。 陈扇:“可这水果刀……” 杜冰嗤笑一声:“你当现在还是和平年代,有法医给你验指纹呢?你们就一口咬定看过芒安石用这两把水果刀,任他喊冤叫屈也没用。” 陈扇仍不放心:“没真凭实据,就直接坐实芒安石能成吗?” “真凭实据?”杜冰笑得渗人,“还真有,有这东西,芒安石怎么鸣冤叫屈也是白费力气。” 说罢,杜冰从口袋里掏出一看起来极廉价的镀银吊坠,陈扇感觉有几分眼熟。 == 石柱后。 芒安石捏紧拳头。 那吊坠是他的东西,也是父母在世时给他的礼物。之前在一次车队硬闯丧尸群的过程中不见,他还以为是自己弄丢了。 杜冰打开吊坠的翻盖:“哎呦,还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呢,跟这现场挺搭。两个老头,明天再弄死个芒安石,我给他们拼凑一个家,哈哈哈。” 芒安石听着杜冰的笑声,怒从心头起,他从口袋掏出一叠还未打磨的布片,准备来了鱼死网破。 下一秒,一只手从身后圈住他的腰,另外一只手按住他探入口袋里的手。 芒安石怔了下神,是熟悉的体温和味道。他侧过脸,低垂目光,和身后人四目相对。 水长乐松开芒安石,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 芒安石本想脱口而出“闪边”,却在水长乐目不转睛地注视下选择沉默。 作恶的一群人离开,荒滩上剩下两具孤苦伶仃的尸体。 等到作恶之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芒安石和水长乐才从柱子后走出来。 芒安石从老妪垂落的手里,找到了硬塞进其掌心的吊坠。芒安石小心翼翼地打开,看着照片泪如雨下。 “我和杜冰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芒安石哽咽道,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委屈。 纵然其以后会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傀儡王,此刻,他也只是个因命运玩弄倍感失落的少年。 水长乐帮地上的老人阖上眼睛,站起身:“因为世间有的恶意,是没有因果的,不用陷入自证和反思的怪圈。” 杜冰在原书前期,也是个作恶多端的小反派。 和陈扇因旧日仇怨、嫉妒萌生和主角处处做对不同,杜冰属于纯粹的恶。 末世前,杜冰便是学校里的校霸。和言情里校霸的美好设定不同,他仗着家中有权有势,无法无 天。 杜冰几乎每一日都在霸凌同学,甚至欺辱老师,曾陷害一名物理男老师性侵女生,男老师辩解无能,最终自杀以证清白。 末世前,杜冰和几个混混逼迫一女生轮流发生性关系,导致女生精神失常。有不畏强权的学生拍录后将事情捅到网络,杜冰遭到网友口诛笔伐。当地教育局和公安迫于舆论压力,也不再给杜冰家里面子,立案调查。 杜冰家族庞大,其父婚生子非婚生子众多,权衡之下果断选择放弃杜冰。没家人仰仗的杜冰成了众矢之的。 就在这时,末世来临,杜冰不仅逃出来,还觉醒了冰系异能。 有些人本就是恶人,不需为他的恶行找缘由。 水长乐站在芒安石身旁,等其情绪平复后,轻声道:“回房车睡吧。” 芒安石诧异,而后道:“怎么能睡得着,他们明天要陷害我。就算没了吊坠,他们众口一词,我如何自辩?” 水长乐抬起手,帮芒安石拂掉头发上的沙粒。 “你信我吗?” “嗯?” “欺负你的人,我一定会以牙还牙。” 芒安石看着眼前人,他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身前人身上有光。 在这万物灰暗的世界,一束明媚温暖的光。 == 芒天集团。 金倩忙里偷闲地看着神域大赛互动平台的讨论。 【龙安格别信他!水长乐一定是想让你身陷囹圄,而后站在你身边,显示出只有他信任你!你只能依靠他!】 【这就是PUA啊PUA !龙安格快跑!】 【完了!我感觉龙安格的眼神动摇了!真想在他面前播放水长乐对其他男主含情脉脉的画面,让小龙意识到,你只是水绿茶池塘里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鱼】 …… 网友看到的主角,是被修正过的原主角龙安格,只有金倩身前的大屏,才能看到芒安石。 以往向来走在批判水长乐最前线的金倩,自从水长乐回答她的问题,认定芒安石是他的“乍见之欢,白首不移”后,其对水长乐的情感便逐渐复杂起来。 金倩小心翼翼地发表讨论【有没有可能,水长乐是纯粹地想要帮助主角?】 很快,她的评论迅速收获十多条回复。 【第一次看水长乐构建?太天真了吧】 【水长乐的世界没有纯粹】 【给你科普一下,水长乐的构建别名《虐死男主的一百种方式》】 …… 金倩叹气,看向大屏,可她真的从水长乐的表情里,看到了袒护和偏爱,不平和怜惜。总总一切加起来,便是名为爱情的复杂玩意。 大荧幕前,大医师叶盛林忘了顾忌,猛地抓住身旁芒海年的手。 “元……元帅,那个吊坠里的合影,不是老爷和夫人吗?” 芒海年点头:“是啊。” “这……怎么会呢?神域里主角的父母是有明确形象的!”叶盛林说着,用手边的平板调出《末世傀儡王》世界里主角父母的模样。 芒海年不解:“你不是说过,安石进入神域世界,也会代入自身现实的投影吗?类似《我师亦我爱》时?” 叶盛林摇头:“《我师亦我爱》时,小芒总在赛前看过水长乐同个神域世界的构建,等于提前丰富了世界背景和人物经历,在零的基础上添加一。可如今不容,小芒总事前并未参与过该世界,且直接将原有的一变成二。” 向来理解力极强的元帅,这回却无法理解叶盛林的意思:“叶医师,那这意味着什么?是安石快醒了吗?” 叶盛林摇头:“按理说,以如今小芒总脑部区域的各项指标,应该要苏醒 了,即便没有,也不该是如今毫无清醒征兆的状态。至于神域里的变化,其和小芒总是否能醒来,并不构成正向关联。” 芒海年神情仍旧困惑。 叶盛林道:“其意味着,小芒总对神域世界的控制力越来越强了。” == 房车内。 一缕阳光直射进房车小窗。 芒安石起身,看向窗外。雾霾散去,久违的阳光洒遍四野,世界笼罩在金灿灿中。 若不是仍身处荒地旁的国道,末世好似一场梦。 芒安石伸了个懒腰,视线扫过仍赖在床上的水长乐时,浑身一僵。 他后知后觉,他竟真的睡着了。 昨夜,亲眼目睹以人命陷害自己的大计后,芒安石本想和杜冰及陈扇来个两败俱伤,却被水长乐制止。 水长乐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交给他,而后便和芒安石手挽手回到房车。 芒安石好奇水长乐如何应对,水长乐却只是脱掉外套,被子一卷,向他道晚安。 芒安石看对方心无旁骛模样,哪能入眠,脑海里不断浮现明日队伍众口一词陷害自己,自己百口难辩的画面。 心乱如麻的芒安石终究没去找杜冰对峙,依靠不断制作傀儡缓解心中焦虑。忘了是凌晨几点,眼皮打架的他终于熬不住,进入梦乡。 芒安石看着身上的被单,自己昨夜入睡时并未盖被,是水长乐帮自己盖上的? 正思索中,身旁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水长乐睡眼惺忪地起身,朝他打了个招呼,而后去水台烧水。 芒安石本以为对方会传授自己机密,比如面对对方构陷,如何辩解,如何自证。 在他眼底,水长乐虽行为举止捉摸不清,却颇有才学,伶牙俐齿,或许能从对方的构陷中杀出一条血路。 水长乐却无动于衷。烧水,洗脸刷牙,下车做了十分钟晨间锻炼,煮了五块面,加了一包丸子,给芒安石和阿绅各分一碗,而后和阿绅商量开车轮班,对方开上午,自己开下午,晚上根据状态轮换。 芒安石心底惴惴不安,却拉不上面子询问水长乐。 忙碌完毕,房车开至车队末端。 车队整装待发。 以往车队从不点人头,陈亨通的规矩是“车队不为任何人停留”,今日却破天荒,前排一少年清点起每辆车的人数。 芒安石认出,其也是昨夜一伙人之一。 很快,少年点到芒安石之前搭乘的小货车。 “你们车就你和小孩吗?”少年对着车上的妇女明知故问。 妇女:“还有一对老人。” “去哪了?” 妇女摇头,昨夜两个老人离开时,她早已入睡。 很快,另一个少年假惺惺道:“我昨天起夜时,好像看到他们往荒滩上去了。” 说罢,还指了指方向。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在荒滩附近过夜,没睡醒?” 少年向陈亨通汇报此事,陈亨通不以为意,两个没战斗力的老人,又消耗食物又拖累队伍前进步伐,他巴不得不回来。 儿子陈扇却在一旁道:“爸,要不还是去瞧瞧,凸显出你关心每个成员,更有领导力。我前两天遇到一独行侠,说幸存者基地内,很多人都自建团队,您如果获得威信,到时候在基地,直接将车队转成团队不好吗?” 陈亨通心下一思量,认为有几分道理,也不过走个过场的事情,便和几人前往荒滩。 本来也没什么人看热闹,但陈扇身边的手下囔囔造势一阵,便有不少异能者和普通人一同前往,就当晨间散步。 芒安石僵立原地,没有动弹。 他的视线在觉醒异能后 突飞猛进,能看到远处荒滩上,两具尸体依然屹立。 忽然,一只手挽住他手腕,“走呗,一起看热闹去。” 水长乐的声音轻盈中带着笑意。 芒安石凝视对方。 他去荒滩干什么呢? 被当面构陷? 被当面铁证如山无法自证? 被当面怼得哑口无言,受到众人轻视嘲讽? 然而所有负面情绪,糟糕猜想,都在和水长乐四目交错的瞬间,偃旗息鼓。 芒安石不想承认,他的心脏,好像愈发信任对面人了。 “走吧。”水长乐一副不由分说样子,拉着芒安石往人群里走。 == 荒滩上。 很快有人发现两位老者的尸体。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圈。 水长乐挤不进去,索性和芒安石站在外层。 “让让,让让,让陈队看看情况。”人群里有人喊。 陈亨通走到命案发生现场。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前面什么情况啊?” “有两个老人死了!” “死了?被丧尸咬死的?” “不是,好像是被刺死的。” 陈扇和一群小弟挤入人群前方,给一旁小弟使了个颜色,小弟心领神会,假意道:“诶?这对老夫妻,不是昨天发生争吵的那对吗?” 另一小弟:“对哦,你说他们的死会不会和昨天吵架有关。” 陈扇轻咳一声:“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胡乱猜测,不过确实巧合了些。” 一旁的杜冰笑得得意。 就在这时,尸体旁的陈亨通转身,视线在人群中搜罗,最终落在杜冰身上。 他满脸怒容地怒喝道:“杜冰,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正准备和陈扇一唱一和的杜冰:??? 杜冰不认为,在缺乏刑侦设备的当下,陈亨通能看出是自己下的刀。 慌乱一秒后,杜冰换上从容不迫的神情:“陈队,你说什么呢?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该问问有没有目击证人?盘点一下杀人动机?或者……死者身上有没有凶手线索?” 和老夫妻有过冲突的仅有芒安石。 老妇人手中又有芒安石的吊坠。 “凶手”是谁一目了然。 杜冰得意地看着陈亨通。 陈亨通却脸色铁青,一脸“你怎么还有脸狡辩”的神情。“还需要调查吗?凶手是你不是板上钉钉?” 杜冰:??? 不是,陈扇父亲到底什么毛病? 杜冰刚要脱口而出“你有事吗?”,就见陈亨通弯下身,似乎在死者身上摸索什么,而后将一样物件举在手里。 那是一把冰刀,刀锋尖锐,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亮。 陈亨通冷声道:“这个队伍里,除了你,哪还有冰系异能者?” 第236章 基地 荒滩上。 久违的阳光透明如水, 将万物照得晶亮莹润,连地上纵横交错的嶙峋怪石,在一片灿烂下也如整装待发的军队。 一切都充满生机, 除了荒滩上那两具尸体。 杜冰脸色铁青, 面部线条扭曲,看起来并不比尸体有活力。他盯着陈亨通手中的冰刀,目光凶狠。 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出现冰刀?难道队伍里还觉醒了其他异能者? 杜冰飞速思索可疑对象。 围观人群中,早对杜飞嚣张行事颇有微词的其他异能者落井下石:“这地上散落的冰渣, 还能说是大自然奇幻莫测,大半夜给你整了场局部性冰雹, 这有棱有角横刺死人的冰刀,你说是自然界产物那就离谱了吧?” 杜冰恶狠狠地盯了冷言冷语的异能者一眼,头转向身旁的陈扇。 陈扇神情恍惚。 按照计划, 此刻明明应该是手下引出昨日冲突, 他在旁煽风点火,可这冰刀和冰渣又是何情况? 难道杜冰昨夜不解恨,他们离开后,又折返给老夫妻补了两刀?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况且就算要发泄,将犯罪工具留在现场是什么神操作? 陈扇心底吐槽无能, 只得生硬道:“杜冰他和两位老人又没过节,应该从有杀人动机的人里找吧?” 陈扇对手下眼神示意,让对方顺水推舟引出芒安石, 没想陈亨通直接呵斥道:“呵?动机?有些人做坏事还要动机?” 陈扇脸色一僵。 他差点忘了,末世前, 杜冰便已威名在外, 无恶不作, 心情不好时, 路过的生物从人到狗无不遭殃,这种人杀人哪还需要动机? 杜冰此刻却回过神,他被设计了。 他不该纠结是谁觉醒了冰系异能,而该考虑是谁陷害他。 杜冰想到什么,冲到坐轮椅的老妪跟前。陈亨通阻止不能,只见杜冰强横地拉起老妪的手,用力掰开手指。 离得近的围观者,甚至能听到骨头折断之声。 陈亨通怒火中烧:“杜冰!你干什么!你太狂妄了!” 杜冰看着老妪手中空空如也,一下明白,这事和芒安石脱不了干系。 “是芒安石做的!”杜冰声嘶力竭。 站在人群中的芒安石面无表情。 一旁的水长乐却一副“就很离谱”的神色:“还能这样血口喷人的吗?陈队,你要主持公道啊!” 水长乐将皮球踢给陈亨通。 陈亨通看着杜冰:“你凭什么说是芒安石做的?” 杜冰:“他和死者有冲突!对了,他不是觉醒异能了吗?说不定觉醒的就是冰系异能!” 陈亨通将信将疑地打量芒安石:“我记得你昨天觉醒的是力量系异能?” 芒安石垂眸:“嗯。” 陈亨通:“你证明下。” 芒安石仍旧是不见喜怒的一张脸,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放在手心,握拳。 须臾,碎石形如流沙般,缓缓从指缝渗出。 毋庸置疑的力量系异能。 一旁的水长乐咋舌,芒安石的傀儡异能已经到可以操控石头,令其自行粉碎的程度。 按照目前所知,一个人只会觉醒一项异能,既然芒安石觉醒的的确是力量异能,便不可能再觉醒冰系异能。 陈亨通对着杜冰:“还要继续强词夺理吗?” 杜冰看着地面流沙不可思议,心底琢磨若对上芒安石,自己胜算几何。 不过如今不是打架时刻。 杜冰斩钉截铁道:“不是芒安石,就是另外那两人,他们也觉醒了异能,说不定是帮凶!” 陈亨通:“要不你们也证明下?” 看热闹的阿绅躺着也中枪,他火气倏地起来:“莫名其妙,凭什么要我们自证?” 陈亨通:“这不是帮你们排除嫌疑吗?” 水长乐笑得温和:“陈队,你这么听话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我看到陈扇杀人,他是不是也要自证下?” 陈亨通想发作,见周围众人的表情似乎都赞同水长乐,只得忍气吞声,故作和气道:“陈扇是火系异能,你们两昨天才觉醒异能,也没人瞧见,杜冰怀疑你们也不是没道理。” 水长乐挑衅地看了杜冰一眼:“若不是的话,杜冰是不是要道歉。” 陈亨通:“那是自然。” 水长乐点头,示意阿绅先展示一下。 阿绅心有怒火,早就看装腔作势的陈亨通不顺眼,引了个小雷,恰好落到陈亨通头上。陈亨通躲闪不及,那顶金贵的假发瞬间被烧了个洞。 “哎,刚觉醒,操纵不好,陈队您见谅。” 陈亨通气极,又不便发作,只能看着水长乐道:“我记得你昨天说你是速度系异能?” 芒安石忧虑地看了眼水长乐,这人昨日胡掐了个异能,如今是要坦诚自己是空间异能,还是反水自己没异能?无论哪种,局势都不妙。 水长乐却面无忧色,从容点头:“是,不过我的速度异能不是作用在自己身上,而是他物身上。” “他物?”陈亨通不解,各项大类异能的确会有不同展现,比如同是火系异能,有人是迅速引燃一片火海,有人是从手掌凭空抓出两把火剑。 水长乐点头,侧头看芒安石:“你脖子上的挂坠借我一下。” 芒安石不明所以,却很配合。 陈扇和杜冰看到昨夜塞进老妪手中的挂坠,一下明白是水芒二人手笔,呲着牙举着手指,却不能说出实情。 陈亨通:“这是?” 水长乐将衬衫袖子拢到肘关节处,以证明自己并非使用魔术手法故意遮掩:“我将异能注入这块挂坠,让其速度移动至高架桥墩下。” 说罢,不给陈亨通思考和质疑的机会,做出费尽九牛二虎的表情,手中的挂坠消失不见。 “去哪了?”周边人疑惑。 水长乐:“已经到桥墩下了。” 众人不信,水长乐便漫步至桥墩下后回来,手中赫然拿着刚才的吊坠。 陈亨通蹙眉,他觉得水长乐的异能更像是空间转移类的异能,不过不重要,如今只需证明其并非觉醒冰系异能。 陈亨通看向杜冰:“你还有话可说?” 杜冰不可思议,他这辈子只陷害过别人,何曾被别人陷害过,一时失狂,异能失控,漫天冰针倏然落下。 普通人急忙往外圈躲闪,异能者则纷纷击落冰针。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陈亨通方才开口:“杜冰,你不知悔改,视人命为草芥,今天起你就到这对老者的小货车上去反思。” 水长乐皱眉:“陈队,两条人命呢,就只是反思?” 陈亨通意味深长:“如今世代,人命确实如草芥。能者为上。去基地之路危险重重,需要能者护队。” 陈亨通说得冠冕堂皇,水长乐心底却知晓其算计。 若此刻杀人者被证是芒安石,陈亨通定是会来个杀鸡儆猴,竖立他在队伍里的权威,并巩固他公正不阿的形象。 可杜冰不一样。 其是杜家的子辈,虽末世前已被逐出家门,却是迫于舆论对杜家声望影响,难保末世后,礼法崩塌,杜家又认回杜冰。陈亨通自是想攀上末世后也掌控一方基地的杜家。 即便杜家不认杜冰,一个强冰系异能者为他所用,也是如虎添翼。何况杜冰臭 名在外,今后陈亨通想做些于他仁厚高德形象不符的事情,也能转嫁到杜冰头上。 左右陈亨通都不亏。 水长乐一脸生气模样:“陈队,我们当初是觉得您对人一视同仁,厚德载物才加入队伍的,你这样袒护一个杀人犯,我们也担心自身安危。” 陈亨通眼底不悦,脸上仍强装笑颜:“小杜还年轻,我多加管教就是。” 水长乐看着其身后表情嘚瑟的少年,又和陈亨通你来我往的辩论数回,最后装作气急败坏模样:“陈队既然如此执意,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带着阿绅和芒安石转身离开。 周边的异能者们嘀嘀咕咕,嘴上力挺水长乐,脚下却无人离开。毕竟跟着车队更为安稳,成年人都是利益至上的动物,也只有小年轻才会意气用事。 水长乐三人回到车上,等到前方车队离开后,才从另一条小道走,就此分道扬镳。 阿绅一边开车一边信誓旦旦道:“妈的,这陈领队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嘴里天天之乎者也,干的都不是人事。水哥你放心,我经常去S城送货,轻车熟路,还知道近道,我保证我们能安全达到。” 水长乐笑而不语。 车队众人或许会以为他们是一时置气离开,殊不知水长乐早已有单独行动的打算。 末世行动,的确是人多力量大,但在逃生和突围时,大队伍目标更明显,更容易吸引大量丧尸围攻。 原书里,车队临近S城基地时,就遭遇两次丧尸潮,结果惨烈。异能者们死伤过半,普通人直接被献祭全军覆没。 这还不是最糟心的,糟心的是内外夹攻。车队里以陈扇为首的一伙人典型反派脑,时刻谨记“我可以不好但主角绝不能好”的信条,三天两头找事。 原书中主角受尽欺辱,忍无可忍,最终大开杀戒。 水长乐自是有办法对付小反派的下绊子,但他对此兴致寥寥。 网文里,读者喜闻乐见主角不断打脸反派,可水长乐认为对付智商不高的反派纯属浪费精力,比起“打脸爽”,他更喜自在逍遥,内心富足。 离开车队势在必行,在他进入神域的第一天,便有此想法。只是当时条件不足。 如今他们有车,有燃料,有食物,有人肉导航仪阿绅,何苦去过苦兮兮的日子。 今天的争端恰是个离开契机。 若他们无事提出离开车队,难保陈亨通不使坏,其他异能者不眼红他们的物资;如今“义愤填膺”离开,一副捍卫正义模样,那群人只顾着笑他们傻,不会思虑太多。 至于安全问题,芒安石已经提前觉醒中阶傀儡异能,不说横着走,毫发无伤到达基地绰绰有余。 天时利地任何,何苦在车队演戏受苦? 离开车队第一天。 阿绅开车小心翼翼,就担心忽然窜出丧尸。 然而直至太阳落山,一路无事,平静得仿佛末世前,更甚者还不用面对道路拥堵、红绿灯等问题。 “哇,到红市预计要开两天半,现在九个小时就完成了。一只丧尸都没遇到,运气太好了。”阿绅将车停在红市郊外一空旷平野上,啧啧感叹。 阿绅不知,这一路风平浪静,顺畅无阻,是因芒安石一直用异能操控布片,在车辆前方五十米处御风而行,遇到拦路的丧尸,数量少直接解决,数量多则驱赶。 因而当阿绅和水长乐来到后车厢,看到大汗淋漓,精神疲倦的芒安石。阿绅调侃道:“小芒,你身体也太孱弱了,男版林妹妹呐,平时要加强身体锻炼哦!” 水长乐却一眼明白何事,手脚麻利地准备晚餐。 加了各种火锅料的泡面,热气腾腾,平平无常,在末世里吃上一口,却 赛过山珍海味。 阿绅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感叹道:“我以前载货时在服务区吃饭,最后的倔强就是不点泡面,如今吃上一口热泡面,幸福得要流泪。” 阿绅特能侃,长得憨厚却是个话痨,收拾完桌子大聊特聊一个多小时,终于疲倦,爬到二楼就寝。 水长乐和芒安石却无睡意。 水长乐拿起小桌上芒安石做好的布娃娃,愈看愈觉娃娃五官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心底暗叹:哎,主角亡我之心还不死啊! 水长乐对芒安石道:“我本人比傀儡好用,真的。” 芒安石神色僵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不自然地扭头看向窗外。 车内诡异的沉寂。 直到阿绅震天的呼噜声充斥空间。 芒安石扭回头看回水长乐:“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 “你有冰系异能?” 芒安石很肯定,死者身上的冰刀,一定是水长乐的杰作。 今日清晨看到杜冰吃瘪和陈扇呆傻模样,芒安石也觉神清气爽,只是他想不通,水长乐如何做到? 莫非水长乐是双系异能者,自己一直没发现?避开了他所有傀儡耳目? 水长乐了然模样:“你所这个啊。”起身,走到车载冰箱旁,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芒安石。 “我不渴。” “不是,让你看看。” 芒安石这才注意到,塑料瓶里的矿泉水已经完全冻结,如一条冰柱。 芒安石咋舌:“这……” 水长乐表情无奈道:“末世到了,丧尸没啃食人类脑袋,人的智商倒是没了。遇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异能,就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想想,制造冰块的途径很多吗?” 芒安石:…… “别得意,也是恰好车里有冰箱。” “没冰箱也行,我在服务区时顺手拿了一包硝石,也可以制冰,本来打算用其做点冰沙吃。” 芒安石:…… 的确是会享受生活的小少爷。 “那冰刀?” “剪开水瓶,用水果刀削尖上方就行了。” 芒安石沉默了。 杜冰若知道自己倒在这种雕虫小技上,怕是会更加痛苦。 想到这,终归还是少年心性的芒安石没忍住笑出声。 笑完后,芒安石才发现水长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 “干……干嘛?”芒安石难得舌头打结。 水长乐嘴角扬了扬:“没,就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点。” 芒安石愣了下。 水长乐继续道:“生活或许苦,但你可以自己给它加点蜂蜜。” == 一个月后。 水长乐三人终于到达S基地。 无巧不成书,他们竟然在基地外的广场,遇到了陈亨通的车队。 车队众人皆狼狈不堪,即便是最注重形象的陈亨通,假发没了,脸上灰扑扑的,像在泥潭中滚了一圈。其他人更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相较之下,水长乐三人唇红齿白,早晨刚洗过的头发柔顺光亮,最过分的当属阿绅,竟然比分别前还圆润了一圈。 分开之后,水长乐三人便不走国道和高速,全部走普通马路。 相较有人清理滞留车辆的国道和高速,普通马路的缺点显而易见,车程远,路面不够平整,末世前滞留路中的车辆无人清理。 但其也有优点。 比如一路不见其他大车队,甚至都鲜少见活人车,省去不少尔虞我诈和仗势欺人。 阿绅很熟悉交通,尽量挑平日里车少的道走,有时遇见滞留车辆,车 内人已变丧尸,他们会顺便练个异能,再搜刮点物资和汽油。 至于一路未见大批量丧尸,阿绅归结于幸运,水长乐却知是芒安石提前清理或者引导丧尸离开。 他们也没有物资捉襟见肘的烦恼。 芒安石依靠布片傀儡探路,发现不少未被人搜刮过的小商铺,生鲜超市。他们的伙食日益丰盛,甚至晚餐还吃过一只帝王蟹。 阿绅表示:我们这末世过得上帝看了都流哈喇子。 一路顺遂,吃好喝好的水长乐三人,此刻遇到焦头烂额,骨瘦如柴的原车队,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陈扇一脸怒容:“你们还活着?!” 水长乐一脸疼惜样:“你失明了?”否则肉眼可见的事实为何还要发问。 陈扇不可思议。 两队分离那天,他还在车里大放厥词,说终于甩掉跟屁虫。可怜跟屁虫一时矫情离了队,等到被丧尸吓得屁滚尿流时,会不会悔不当初。 陈扇那几日做梦,都是芒安石被丧尸追杀,苟延残喘时哭诉不该离队;亦或芒安石追上车队,痛哭流涕给陈扇跪拜,请求他们大人有大量收容自己。 陈扇常常从梦中笑醒。 只是后来,离基地越近,丧尸越多。陈亨通车队遇到不少次丧尸潮、偷袭甚至队内造反,陈扇疲于应付,才没了心思想东想西。 如今车队终于到达基地,陈扇劫后余生的喜悦才刚冒出,就遇到他以为早已葬身尸海的人。 毫发无损,甚至熠熠生辉。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攀上了哪个车队!扫把星你竟然没死在路上!”陈扇怒吼道。 水长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智商不高的反派,真的是很膈应人的存在。 一旁的芒安石无动于衷。 若放以往,芒安石即便面无表情,心底也被膈应一阵。可自从这个月跟着水长乐同行,一路看日升日落云聚云散,甚至还能游山玩水,他也变得平和了,认为没必要因不值得的人浪费精力和心情。 水长乐三人都没反应,却是给了陈扇更大的刺激,他不由分说要冲过来找麻烦,被父亲拦住。 陈亨通:“发什么神经,马上要进基地了,收拾一下。” 基地被一圈电网包围,电网外还有两排塑料隔断。广场进入基地仅有一个通道,门内门外都站着数排警察。 众人在门口依次登记进入。 有一贼眉鼠眼的矮个中年男人走到水长乐身旁,轻声道:“帅哥,我有免排队进入基地的方式,只要两百克任何食物。” 水长乐笑着拒绝了。 一旁的阿绅不解:“一块面包,不用排这么长的队,挺划算啊。” 水长乐表示:“不说全部,但游离规则外的捷径十有**都是坑。” 水长乐倒没上过类似的当,但他以前没少听学生哭诉,放假买车票、买景点门票,遇到自称有门路的人,最后人财两空。 广场的队伍很长,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水长乐。 “他们三个,抢了别人的车,还抢了很多食物!扣缴!全部扣缴!” 水长乐正在登记信息,听到声音望过去,正是陈扇,此刻正跳着脚囔囔。 下一秒,一名身穿军装的男人走过来,手中举着一块牌,上方赫然写着“基地准入条款”。 【第一条:外来人员若要成为基地常驻人口,需登记姓名、前职业、异能情况、携带财产状况】 【第二条:基地人员可外出寻找物资,每次进入基地需上缴寻得物资的20%】 【第三条:所有人员可猎杀丧尸,但禁止伤害人类。若被证实伤害同类,将被驱逐基地,没收全部财产。】 …… 军装男向水长乐询问情况。 水长乐将实情告知,表示当时服务区已全部是丧尸,无一幸存者,他们是捡到豪车车钥匙,并未做不仁不义之事。 陈扇对他们开豪车嫉恨已久,一口咬定他们是抢了活人的车,并拉杜冰作证。 杜冰也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亲眼所见。” 军装见几人模样,心底其实更倾向外表儒雅温和,说话有条不紊的水长乐,于是询问陈扇车队其他人。 其他异能者不想得罪陈亨通,却也不想诬陷好人,于是实话实说,“他们当时忙于从服务区商超搬运物资,未看到水长乐一行如何获得车钥匙。因而不能证明水长乐三人是否杀人越货。” 军装男正摇摆间,远处走来一穿便服但气质不凡的男人。一排的军人都向其行礼,证明其地位超凡。 军装男急忙跑到男人身边,对其行礼:“老大。” “怎么了?” 军装男将事情简单说明。 陈扇仗着已经进入基地的地理优势,对着一看就很有权势的男人煽风点火,将水长乐一行人塑造得无恶不作,泯灭人性。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蹙眉,似乎对这类夹杂私人恩怨的举报颇为厌倦,对军装男道:“你看着办就行。” “明哥?”陈扇身旁的杜冰小心翼翼道。“我是杜胜的小儿子杜冰。” 男人思虑片刻:“原来是杜伯伯的小儿子。” 杜冰激动了。他在老太太八十大寿时曾见过对方。 男人是北城大家水家的长子水长明,杜家和水家间的差距可谓天渊之隔,杜家能够勉强攀附上关系,还依仗老太太和水家的祖母曾在同一所学校留学,成了闺蜜。 虽说交集泛泛,但杜冰自认也算一层关系,神色瞬间趾高气昂起来,嘴上却道:“明哥,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这一路被人陷害,差点就到不了基地了。” 杜冰身后的陈亨通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当时英明,果断保下杜冰。 男人扬眉,杜冰的威名在望,他也有所耳闻,不陷害别人不错了,还能被人陷害。“哦?那真不容易,到了基地好好休息。” 杜冰见男人没有“帮自己打抱不平”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就是那三个人,他们陷害我杀人!” 男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视线落在水长乐脸上,顿了两秒,开口道:“弟弟?” 杜冰:??? 水长乐:??? 第237章 再会 一声“弟弟”, 在场众人皆目瞪口呆。 包括身为“弟弟”的水长乐。 水长乐大脑飞速运转。 原书中完全没提过,小少爷还有个哥哥。 水长乐迅速提取小少爷身份背景相关剧情,而后发现皆是徒劳。 原书中只说,小少爷是北城名门望族出生, 但具体显赫到何种程度, 家里几口人不得而知。小少爷本人也因欺凌主角太甚, 早在到达S城基地前就被主角杀害, 并用两根腿骨和半张人皮制成第一具人制傀儡。 如今, 水长乐顶替了小少爷,完好无缺到达S城基地。而身边的主角仍是根正苗红, 没沾过血的好少年。 ——也不是完全没沾血,这几日在水长乐的调/教下, 主角处理海鲜愈发利落。想到昨日芒安石做的松鼠桂鱼, 酱汁浓稠,鲜香扑鼻, 水长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至于这位原书中完全未提及的“哥哥”,水长乐不能让人哪凉快呆哪去, 其精明的长相, 看起来也不好糊弄。 英气的男人双眼微眯,盯着水长乐,似乎察觉出异常。 “弟弟, 不认得哥哥了?”男人的目光中似有虎豹,猎物若有异动,便会葬身虎口。 “不好意思大叔, 你谁?”水长乐一脸坦然。 男人噎了下, 也不知是为水长乐认不得他, 还是因被称作大叔。 半晌, 男人幽幽道:“水长乐,管你是装神弄鬼还是摔坏脑子,不要乱走知道吗?”说罢,让人将水长乐带至自己住所,自己则去找医生给水长乐看病。 城门口,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杜冰声音发颤道:“他是水长明的弟弟?” 军装男点头,总不能是老大胡乱认亲。 杜冰自然知晓水长明有一弟弟,据说颇为顽劣,水家家风森严,其算是其中异类。但再怎么异类,也是水家的人。想到已和对方结下梁子,杜冰顿时心生惧怕。 向来无法无天的杜冰都害怕,更莫说谨小慎微的陈亨通。 陈亨通回想自己和水长乐的几次交集,似乎都称不上愉快,心下惴惴不安。只希望水长乐大人有大量不计较。 陈扇睨了眼芒安石,心中更气,没想到让这小子攀上高枝。 芒安石凝视着水长乐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满是惆怅。 一旁的阿绅感叹道:“我就说水哥气质不凡,原来是高门大家里出来的孩子。” 有“水长乐朋友”这层关系,芒安石和阿绅没再遭到刁难。至于陈扇举报的“杀人越货”之事,老大的弟弟能做违法的事?纯属无稽之谈! 事情最终以陈扇在陈亨通的催促下,“良心发现”,“改过自新”,深刻检讨自己出于嫉妒造谣滋事而告终。 == 水长乐一脸乖巧地坐在临窗的沙发上。 身旁的医生起身,走到房间另一头,对着高大男人道:“小少爷应该是受惊过度,出现失忆现象,不会影响正常生活。要恢复记忆需要循序渐进,比如多和熟人接触,多呆在熟悉的环境等。” 男人点头,示意医生可以离开。 房间内只剩兄弟二人。 水长明目光复杂地凝视水长乐片刻,轻叹一声:“果真是会惹麻烦。今天起你就住在这,别乱跑。一会我让助手给你制作基地身份证。” 水长乐语气顽劣道:“凭什么?” 男人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凭你不能独立生存。” 等到房间空无一人,水长乐吐了口气,放松紧绷的神经。 当你替代一个人,要如何让对方亲人无所察觉,水长乐认为是一道无解题。朝夕相处加血缘关系,绝非是演技精湛就能糊 弄,尤其当和对方相处细节一无所知时。 这位“哥哥”只需旁敲侧击几件过往两人相处的事情,便能判断出他是假货。 好在水长乐如今备受网文荼毒,对“失忆流”的借口信手拈来。末世背景和逃生经历,也增强了“失忆”的可信度。 至于称对方“大叔”,与对方顶嘴,也是秉承“失忆不会换性格”的穿越者守则行事。 好在兄弟二人有年龄差,不会太亲密,“哥哥”没看出端倪。 水长乐假意在房间内东摸西碰,实则确认是否有电子监视设备。在确认一切无恙后,水长乐才安心地接了杯水,坐在窗台边。 窗外的世界,和水长乐一路而来所见截然不同。 井然有序,没有争抢。 宽阔的马路上没有汽车,因为汽油已成珍贵资源,除外出寻找物资和清理丧尸外禁止使用。哪怕你位高权重,或身家不菲,基地内行动也只能依靠双腿,或者小型节能电车。 代替汽车占据马路的,是用黄色油彩画出的一格格摊位。基地内民众可向基地交易管理局申请摆摊,根据地段不同,每日需缴纳一积分到三积分。 积分是基地内目前通用货币。 水长乐听着楼下传来的讨价还价声,闻着美食小摊的饭菜香,忽觉安宁平静。 有军队和秩序的地方,即便是末世,也会让人心安。 == 另一边。 作为老大“弟弟”的朋友,芒安石和阿绅也获得礼待,身份登记未遭受刁难,还获得一工作人员全程指导“基地注意事项。” 根据基地规章,他们的豪车无法在基地内行驶,停泊在基地的统一停车场,等他们需要外出时提交申请即可使用。除此之外,他们也可以将车辆租赁给外出的队伍换取积分,交易管理局可以确保租赁的安全性。当然也有隐形风险,比如租赁人直接带车一去不复返,或者全军覆没在基地外。 两人将豪车内的物资整理至行李箱。 阿绅担心他们提物资招摇过市会不会太显眼。工作人员表示放心,目前基地治安良好,在基地内任何小偷小摸、寻衅滋事,一经确认,全部会被驱逐出基地。 如今世道,要找一处能安稳睡觉的地方可不容易,大多人都会权衡利弊。 作为外来人口,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可以去官方交易所出售部分物资换取积分,租赁房屋。 阿绅好奇:“基地是收缴了S城居民的房屋吗?” 工作人员笑道:“当然没有,军人可不会搞强取豪夺那一套。我们有公房,也征用和收缴了部分无产权或屋主已不在人世的房屋。至于其他主人健在的房屋,屋主可以到交易管理局申请登记成出租屋,新晋基地人口便可租赁居住。” 阿绅连连感叹:“哎,那S城原居民岂不是生来就赢在起跑线?” 要知道,其他外来人口要获取积分,需要外出寻找物资,猎杀丧尸,九死一生。而S城原住命只需出租自有房产,即可“积分天降”。 工作人员笑道:“末世前不也是?不过你放心,现在没有地域歧视。” 工作人员领两人到交易管理局的平台,基地内共有三十多处官方交易平台。看在两人是老大弟弟的朋友,工作人员好心提醒道:“官方平台较为公正安全,但兑换率较低。你们也可以进行私下交易,能换取较多积分,不过容易遇到游走在基地规则外的坑蒙拐骗,没有保障。” 阿绅好奇道:“为何私下兑换率高?” 工作人员解释道:“因为获取积分的途径比获取物资途径多。” 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本手册,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两人。 【积分兑换途径: 1、基 地定期组织人员外出猎杀丧尸,根据难度不同,每人每天获取3-10积分奖励; 2、基地人员可通过基地交易所出售或租赁各类物资,兑换积分; 3、基地人员可在任务大厅接取任务,兑换积分; ……】 工作人员继续道:“比如本地居民可以通过租赁房屋稳定获取积分,房产多的家庭可能一天能靠租赁获取一两百分,但其通过官方平台每人每天仅能兑换5积分物品,且种类限制在米、面粉、油等生活必需品,较为单一。他们若想兑换些水果、肉类等奢侈品,一是在官方商店高价购买,二是通过私人交易。” 芒安石发现其中问题:“私人交易的水果和肉比较便宜?” 工作人员:“也不便宜,但比官方收购的价格高。” 阿绅下结论:“所以官方就是个黑中介。” 工作人员讪讪道:“也不能这么所,维护基地安全也需要不小耗费。” 阿绅和芒安石打量其平台电子屏上的“兑换价目单”。 芒安石:“官方收购一公斤大米5积分,出售10积分?” 虽说中间商赚差价可以理解,但赚得如此暴力且公开透明的还真不多见。 工作人员:“私下交易一般是8积分,买卖双方都觉得划算。这也是官方促进私人贸易繁荣,扶持小微企业的一番苦心。” 芒安石和阿绅:…… 原来不要脸也能冠冕堂皇! 阿绅和芒安石协商要兑换多少物资。 阿绅征求意见:“按理说应该水老大来分配剩余物资,但他现在和哥哥走了,也不知何日能再见面。我们进基地也需要落脚,所以我来分配可以吗?” 芒安石不置可否。 阿绅:“水老大可能不屑我们剩下的这点东西,但他劳苦功高,至少分一半吧?剩下的一半,我们再对半分?” 三人一路一边消耗,一边扫荡,剩余的物资并不少。阿绅并不知每次扫荡,都是芒安石暗自发力,用傀儡探路,提前清理丧尸,他们方能游刃有余,只当是水长乐运气爆表,所选小店皆有存货且安全。 若按实际功劳,大部分物资都该归属芒安石。 芒安石没有表情,点头同意阿绅方案。 阿绅叹气道:“我们这一路也很默契,要不在基地继续结个伴?水老大那家世和我们天差地别,经此一别,以后怕是再无交集了。” 芒安石抿了下唇,嘴巴变成一条直线。 阿绅只当对方认同自己,又仗着年龄大,自觉承担起团队的指挥权。 “既然基地内物资比积分值钱,但租赁房屋需要积分,我们先兑换一周住宿积分,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阿绅道。 心思游离的芒安石机械点头。 阿绅清点物资:“可惜我们没有大米了,只能用泡面兑换。我看下价格,官方收购一袋泡面1积分,靠!出售4积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私人市场卖多少?” 工作人员很了解物价:“泡面是紧俏货,经常断货,有积分也未必能买到。因而私人市场买卖也是4积分。” 阿绅肉疼,却也不得不兑换。虽说可以去私人市场,但人生地不熟,宁肯安全保险些。 “我看下哈,房屋租赁,单人公寓一房一厅一天1积分,两百六十平豪装大平层一天5积分?”阿绅看着房屋租赁区的图片和价格,忽然惊喜。 五包泡面就能住豪装大平层兼江景房,这是什么人间极乐! 一直住在筒子楼的阿绅忽然又可以了! 一旁工作人员道:“之前S市丧尸爆发,死了很多人,房屋闲置众多,都被基地收编了。如今每日流入人口虽多,但房源库存仍很充 足,房产属于供过于求。” S市的房产竟然也有供过于求的一天! 阿绅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从行李箱里清点泡面,打算先兑换三十包。 工作人员看到阿绅拿出的泡面,两眼放光,支支吾吾:“那个……那个……” “怎么?”阿绅对一旁问无不答的工作人员颇有好感。 “你们要在这兑换的话,不如卖给我?我4积分收。”工作人员脸红道。 “啊?”阿绅愣了下,“你还兼二道贩子生意?官方不是也卖4积分?你没利润空间啊。” 工作人员实话道:“不是不是,是我和家人想吃。泡面在市场很抢手,有价无市,我等了十几天都没抢到。何况市场流通泡面多是纯面饼,没调味道,不然就是香菇鸡汤味这种不受欢迎的品类。” 说罢,工作人员看着阿绅手中“红烧牛肉味”的泡面,噎了下口水。 高价出售还是放心渠道,阿绅自然愿意售卖。 一百二十积分到手,阿绅调侃道:“你们这工作工资很高啊。” 工作人员:“没有没有,这工作因为安全又没含金量,一天只有一积分,但因包三餐,所以很抢手。” 阿绅好奇:“那你怎么一出手就一百二十积分?” 工作人员腼腆地笑了笑:“因为我家里是S城本地人,有房屋租赁。” 原来这位就是出生在罗马的存在。 阿绅:“一套单身公寓一天也才一积分,你这得有多少房产。” 工作人员:“我们祖上好几代就是S城人,留了几栋老宅,然后我妈不爱珠宝黄金就爱买房,再加上当初拆迁赔房,所以如今家里有两栋江边老街的别墅,二十几套商品房,还有十几套安置房。” 阿绅:…… 这都不是生在罗马,这是直接拥有罗马! 阿绅和芒安石与工作人员混熟后,知晓对方叫许斯,其能获得这份让人艳羡的工作,还是托家里房产的福。两栋老别墅因为地段太好,被水长明看上并租赁。 “所以,长乐现在住在你的房子里?”一直沉默的芒安石忽然开口。 许斯点头:“应该吧,老大一个人住那,还有很多空房间。” 芒安石:“那附近还有租赁的房子吗?” “有啊!”许斯兴奋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要租赁的话,就租我家吧,就在老大住处后方一百米远,三层楼,一楼商铺,二三楼住房。我家住三楼,二楼目前闲置,有一百五十平,交通很方便的。” 阿绅和芒安石都同意许斯的方案。因为许斯表示不用租金,只需要他们售卖物品时,他有优先购买权。 == 江边别墅内。 水长乐看腻大街上人来人往,决定外出溜达。 只是刚到大门口,便被警卫拦住。 “抱歉,水少爷,老大吩咐,在他回来前,你不得踏出大门半步。”警卫道。 水长乐:…… 什么封建大家长,还搞人身囚禁这一套? 心底腹诽,水长乐却也没有敲晕警卫硬闯,或者做些绑床单从窗逃脱的举动。 一来有技术难度和生命危险,二来人在屋檐下,不要太放肆。 在拿不准这位“大哥”对“弟弟”的态度前,水长乐不准备轻举妄动。 “那我坐在长凳上可以吗?屋里太无聊了。”水长乐指着别墅外贴着石墙的休闲椅。 警卫犹豫几秒,点头。如今电台和广播停滞,网络信号也无法传输,让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有违人伦。 “不可以离开凳子。”警卫嘱咐。 不能离开凳子,但水长乐可以拉路人聊天。 路人知道这房子里住的人身份斐然,也有意结交或卖个人情,皆是侃侃而谈。 一个下午,水长乐便把基地的基本情况、物价、公共机构等探听了七八。 夕阳西下,没有晚霞,天色呈灰白。晚风从粗大的梧桐树叶中穿过,沙沙作响。摆摊的人们开始收摊,塑料布一裹便大功告成。 热闹的街道顷刻间如蝗虫过境般冷清。 如今基地内,电和灯光都是紧俏品,昂贵且限量,自然不会有人摆夜摊。 水长乐叹气,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夜市的繁华热闹。 水长乐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十分怀念和芒安石吃晚餐的日子。这进了基地,怎么还不如逃亡路逍遥自在? 水长乐转向一旁的守卫:“我哥什么时候回来?”他刚看到警卫接了个电话,嘀嘀咕咕许久,想来是自己“兄长”吩咐什么。 警卫道:“老大今天有事,不回来了。” 水长乐一脸骄横道:“那我晚餐怎么办?你们要饿死我吗?” 水长乐之前检查过,别墅冰箱里肉菜丰富,厨房也有燃气和电磁炉。他可以自给自足解决晚餐,但他不愿动手。一来娇生惯养才符合小少爷人设,二来若“兄长”对他的态度是“自生自灭加囚禁”,他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警卫为难道:“您稍等,我请示下老大。” 片刻,警卫通完话表示:“您稍等,一会让人给你送饭。” 水长乐揉着眉心,心下计量,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长乐!” 静谧的傍晚,江风冰凉,没有路灯的街道,三个模糊的轮廓从长街尽头奔跑而来。 待到三人跑至跟前,没等警卫有所反应,阿绅便拉住水长乐的手,一脸“阔别十年父子再见”的深情:“水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水长乐心道“也不用那么煽情”,脸上还是带笑道:“你们这一天怎样?” 阿绅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下来,絮絮叨叨半个多小时,将一日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从黑心交易所讲到身旁的“新房东”,从去市场遇到高明骗术,到用一袋冰鲜的苹果换了辆酷炫的自行车。 “水哥我跟你说,基地内不能开汽车,自行车可是紧俏货。” “我们今天去了几个市场,那是一个人山人海,我做生意快十年多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密度。果然失去网购,线下市场重现拥堵。” …… 阿绅喋喋不休说着,根本没给其他人插话空间。水长乐一边礼貌点头表附和,一边看着阿绅身旁的芒安石。 路灯下,少年身材颀长,似乎比初见时高了点。 也对,还是长身体的年岁,一路相处都未留意,如今分隔一日再遇,才看得分明。 少年看到水长乐的目光,习惯性躲闪,却又忍不住将视线拉回水长乐脸上,然后再四目相对片刻又立马局促挪开。 如此反反复复。 一片梧桐叶从树上飘落,贪恋美色,精准地飘到芒安石头顶。芒安石敏感地察觉异动,伸出手指拿捏,看了眼,却未直接丢弃,而是揣进了口袋。 “对了!”阿绅道,“老大,你的那部分物资放在我们出租屋里,我现在去给你拿!” 水长乐摆手:“先放你们那吧,到时候再处理。”他的“便宜哥哥”这有吃有拿,自己的物资还是留着不时之需。 阿绅拍了下芒安石:“小芒,你不是刚在市场买了礼物要送给水哥吗?” 芒安石神色略不自然,低头在包里掏了一会,取出一简陋的红塑料袋。 末世来临,人们都讲起了实用主义,只追求商品的基本功能,精致包装销声匿迹。 水长乐打开塑料袋,发现是一 小枕头,还挂着吊牌,【保健疗效红外线科技纳米技术滋阴补肾驱蚊荞麦枕头(香囊款)”,售价2999元。】 水长乐:…… 真是个BUFF叠加的枕头,甚至能让人一看吊牌就在脑中自动循环专骗老年人的电视购物广告。 一旁的许斯插话道:“如今枕头这东西都不会有人买,真要卖也就是一积分,结果小芒一直拿着枕头看,被那黑心店家看出需求,开口就要一斤粮食,小芒还真买了。” 阿绅十分同意道:“是啊,这孩子就是实诚,不懂杀价法则,要买的东西就要装作毫不在意,要呈现出‘可买可不买’的状态。结果小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枕头,那眼神,简直写着‘我好想要啊你狮子大开口吧’。” 许斯:“对啊,我跟他说别买了,我家里也有没开封的枕头,到时候送他一个。结果小芒说枕头疗效多,他看你睡眠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想让你试试这枕头。” 水长乐一愣,看着将头扭向一旁,仿佛在钻研别墅外墙纹理的芒安石,笑着道:“是吗?那谢谢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很喜欢,安石有心了。” 夜风微凉,芒安石的耳朵红红的。 得知水长乐不能离开别墅,想要一起喝酒庆祝的阿绅只得作罢。 正要分别,一直沉默的芒安石忽然开口了:“等下,我,我带了点东西给长乐。” 众人停下,等芒安石拿出东西。 芒安石看了眼警卫:“到一旁去。” 阿绅调笑道:“呦,小芒你藏了什么好东西,还要神神秘秘给。” 水长乐见警卫没有阻止的意思,和芒安石来到别墅侧边的巷道中。 芒安石将一个瓶子塞进水长乐手中。 借着别墅窗子透出的光,水长乐看清上方的字,是一瓶晕车药。 “我不晕车。”水长乐笑道。 芒安石眼皮低垂着,轻声道:“你以前晕车得很厉害,每次都会吐得稀里哗啦。” “哦,那是以前了嘛!”水长乐还是那套糊弄学,“人是会变的,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性格会变,病也会变吗?”芒安石盯着水长乐,神情如同求知好学的学生。 水长乐怔了下。晕车的确是一种病,是人体内耳前庭神经较差所引发的,且难以根治。 水长乐正犹豫如何解释,芒安石先开口道:“你拿着吧。无论怎样,有备无患。” 水长乐赞同:“有道理。” 芒安石绷直了嘴角,欲言又止。 就在水长乐要转身的瞬间,芒安石轻声道:“你是谁不重要,但我不希望你出事,要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