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上位!(女尊)》 1、新婚燕尔(1) “妻主,青叶是伺候惯了你的人,要不我明日起就把他安排过来继续伺候你吧。” 用膳时,原本正在用公筷给应宁布菜的沈知鹤忽然放下筷子,含笑发出他的提议。 他面容俊雅秀丽,声音温柔,且目光盈盈,一举一动都规矩又优雅,提议时也是一派诚恳认真。是天下女子都渴望的贤夫模范。 “啊!这?”这是应宁给出的第一个回应。 “嘶……”这是应宁给出的第二个回应。 应宁和他相对而坐,原本正在和一个灌汤包里的汤汁作斗争,她正轻轻吸吮着美味的汤汁,却猝不及防听到了这个提议,下意识发出了疑问,一时忘了灌汤包剩余的汤汁,筷子也情不自禁用了点力,于是剩余的汤汁都都落在了她新制的裙衫上。 她嘶的这一声,可怜她漂亮的新裙衫,可怜她美味的灌汤包。 当然,也可怜受惊的自己。 沈知鹤话语里的青叶是应宁通人事,暖床的小侍人,也就是她在这个女尊男卑,性别颠倒的世界里的性教育实践启蒙人。 而沈知鹤本人,是应宁一个月前刚刚成亲的新婚夫郎。 应宁从生下来知道自己穿越到这样一个世界,并且出生不俗时,就预想过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十五年过去,她以为自己足够淡定从容的时候,事情发生在她面前时,她竟然还是惊讶了一下! 她将汤包放下,之前在屋子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侍人们已经十分有眼色的行动起来,有寻找新的换洗衣裳的,有拿着药膏过来的,还有拿着清洁的帕子过来的。 就连对坐的沈知鹤都皱起眉,匆匆起身绕过来关切:“没烫着吧?” 他懊恼道:“都是我不好,不应当在妻主进食时说这些的。” 应宁看他一眼,他脸上全然是关切,甚至率先抽出手帕简单给应宁擦了擦裙衫上的污渍,应宁按住他的手:“没事,是我没注意。” 她斟酌了一下继续道:“院子里的事儿我都是交给你打理的,青叶的事你也自己拿主意吧。” 沈知鹤见真只是污了裙衫,也放心下来,再加上应宁这句话再次巩固了他内院说一不二的男主人权威,因此他心情颇好,含笑应答:“好!” 正好用膳也进行到了尾声,应宁就直接回了内间,换了一件更宽松的衣衫。 她原本还有一些微妙的不自在和羞窘,但是看着沈知鹤平平常常的态度,又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于是她掸了掸新换的衣衫,也一脸寻常。 夏日近秋的天黑的越来越早,天气也慢慢凉下来,新婚的夫妻两个就没去院子里面纳凉,而是默契的都在主间。 因为是新婚的缘故,这些日子沈知鹤都在盘嫁妆,也在盘应宁交给他的家底。烛光下,他的侧影落在窗纸上,温柔又专注,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算盘上算珠拨动的清脆的声音仿佛是他在奏乐。 应宁原本在看话本,两人互不干扰,但又莫名和谐,直到拨动算珠的声音忽然停了,应宁才有些不适应抬头去看。 沈知鹤竟然已经用毛笔蘸了朱砂标记完最后一页了,他正看着账本,目光亮晶晶的,唇角扬得高高的,应宁甚至怀疑,他下一刻就要笑出声来。 当然,他最后也没有笑出声来,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察觉到了应宁的目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就迎上了应宁的目光,四目相对,下一刻他眼里的笑意就毫无停顿切换成了温柔关切的目光,落在应宁身上。 他似乎还有些羞涩,脸色微红,不过还是十分贴心的询问应宁:“妻主怎么一直看着我,是要添茶吗?” 他连忙放下账本,拿起茶壶,笑吟吟给应宁面前已经空了的茶盏倒满。 不过应宁还是注意到,他放下账本时下意识的抚了一下页脚,很温柔珍惜的样子。 “怎么那么高兴?”应宁询问。 沈知鹤下意识看了一眼账本,然后看向应宁:“只是没想到妻主私产这样殷实。” 他的嫁妆因为一些原因不断添妆,原本以为已经很丰厚了,结果没想到没分家的应宁自己的小私产也格外殷实。 应宁扬眉,沈知鹤刚才高兴成那样就是因为这个?她有些不信,但也没追问,反而解释了一下家底殷实的原因。 “母亲,父亲,还有姐姐私下添补不少,后来我在外边游历,姐夫帮我管家,他善治家经营,因此我私产殷实些。” 虽然知道家里都宠着应宁,但是真真切切落到金银上体现出来,沈知鹤眼底都出现了些讶异。 他由衷的感叹:“姐姐,姐夫真好。” 毕竟亲生父母爱子女,尤其爱幺儿见得惯了,怎样宠溺都不会觉得稀奇,尤其这个幺儿还是是老来得女。 但是同母异父的姐姐,和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夫也这样宠爱妹妹,就显得很难得,真心很多了,更是显得人品贵重。 难怪长乐王世女名声在外,人人称赞,竟然不是浪得虚名。 而有这样一个姐姐,做妹妹的应宁平庸一些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沈知鹤垂眸,想了一些有的没的,然后笑起来:“我明天送两个亲手绣的荷包去给姐夫吧!” 应宁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但还是为他的话失笑,不过还是多叮嘱了一句:“有多的可以送,不要累着自己。” 两个人愉快的聊了一下私产,有印象的应宁也会给他简单介绍一下,时间消磨的晚了,又吩咐了沐浴洗漱。 新婚期间,自然是有些顺其自然的默契的,两个人打发了守夜的下人,落下了帐子来,氛围就从愉快变得暧昧旖旎起来。 红烛透过帐子,只有昏暗的光线映出模糊的影子。应宁微微侧身,身后就有一双手试探的揽上她的腰,落在她的小腹前。 “妻主。” 应宁扬眉,倒也没拒绝,她握住沈知鹤的手转回身去,两个人的距离格外贴近。 “不睡吗?”应宁低声问他。 沈知鹤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手摸索着寝衣衣摆去扯她的系带。 新婚以来,沈知鹤鲜少这样主动了又主动,通常揽住她已经是最胆大的暗示了,这还是因为新婚期间应宁顾念他的身体好几天没碰他触发的后续反应,没想到今日竟然更进一步。 应宁选择顺其自然,毕竟少年人的身体最是经不起试探。 被翻红浪,云雨方歇,两个人都有些倦懒懒的,沈知鹤搂着应宁的脖颈,忽然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锁骨,闷闷道:“妻主,我小日子要到了,以后,青叶只服侍小日子期间好不好?我……我……舍不得妻主。” 应宁感受着锁骨上痒痒的触感,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想问一句他是不是吃醋了,不过想到吃饭时他说话的表情,又觉得暂时不要自取其辱,脑补太多,便道:“之前不是说了,你安排就好。” 毕竟新婚才一个月,认识也才一个月,说有多深厚的感情,应宁自己也有点发虚。 她的回应很明显的取悦了沈知鹤,余韵犹在,他很主动的顺势再来一次,然后才叫了水睡下。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更温和璀璨些,亲手帮应宁穿衣束发,四周的空气都洋溢着欢快。 这气氛很明显也感染了周围人,沈知鹤的两个贴身侍人沉墨,沉书脸上也是笑意盈盈,就他身边连老成持重的王爹爹也难得露出一个笑意。 应宁沉默,不会现在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这个问题无从探究,但一行人尤其是沈知鹤的好心情是任何人都能窥见的,用早膳时,他还笑吟吟的吩咐沉书:“让青叶不要在外面侯着了,叫进来服侍吧!” 沉书的笑脸一顿,他还青涩的很,不能很完美的把控自己的情绪,甚至下意识抬头悄悄瞧了一眼应宁的表情。 不过应宁没什么表情,她舀了一勺粥,吃的正津津有味,恍若未闻。 下一刻,沉书意识到自己的僭越,猛的垂下头,匆匆退出去,少顷,带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颇为俊俏的青年进来。 这就是青叶了。 他的穿着规规矩矩,是府里侍人统一的水绿色,行动也是规规矩矩的,一直垂着头小步快行,身上的配饰也是毫不出格,没有一丝轻佻,非常本分。 只是年纪比在座的主子看着都要大些,显得沉稳温和。 他进来就率先行礼:“青叶见过小姐,见过主夫。” 沈知鹤放下碗:“起来吧!以后你就继续服侍小姐,以后服侍的好了,自有好处。过来布菜。” “是,主夫。”青叶应声,然后起身十分有眼色的走到桌旁,给两位主子布菜。 一旁的贴身侍人沉墨和沉书都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位置来。 应宁这才抬眼看他。 她新婚以后为了给到新婚夫郎体面和重视,除了新婚第一天,后来就没怎么见到青叶了,青叶自己也深居简出,不会出来自己扎眼,现在看去,他和一个月前也没什么分别。 因此她便也只例行叮嘱了一句:“以后听主夫吩咐就行。” 青叶应声:“是,小姐。” 他的身份说起来还只是个侍人,是不够格喊妻主的。 沈知鹤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妻主,尝尝这个。” 他主动给应宁挟了小菜,然后目光落到另一道小菜上,青叶手随眼到,也用公筷给他挟了小菜。 应宁尝了一口自家夫郎挟的菜,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点头,看来她大约不会有什么狗血的夫侍斗争了,这两个人都是温和不多事的性子,如果不进新夫侍,未来的后院可见的一派祥和。 果然,她听见沈知鹤主动向她夸赞青叶:“妻主,青叶果然是个伶俐可人的,服侍人甚为贴心,我都想抢过来专门服侍我了,有他在妻主身边服侍,我可算放心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贴身侍人:“我这两个,到还要好好教教,等到可心了,再来服侍妻主。” 沉墨和沉书都纷纷福身行了一礼,笑道:“是,主夫,我们一定向青叶哥哥学习!” 应宁眨眨眼:“那……加油?” “妻主,加油……何意?”沈知鹤抬头问。 3、新婚燕尔(3) 不同于沈知鹤的多变思绪,走出内院的应宁心思已经收拢了。 长随仲守一看见她出来就迎了上来:“小姐,今日要外出吗?” 应宁点点头:“前几日接连下雨,云安城外有地势低洼的村子被淹了,今日才报上来,姐姐叫我去看一下。” 这是早膳时应文雪交代麻烦她的事情。 长乐亲王府封地在云诏,享受这里的一部分赋税,自然对这里有治理权。 只是云诏是大应朝南方的边疆。 这里地势复杂,一面大山遍布,深林猛兽,毒草毒虫,瘴气四散,崎岖坎坷。一面临海,潮湿闷热,病虫肆虐,都不是什么宜居的地方。 再加上当地的政权形式特殊,民众组成形式也十分复杂,还有不少形形色色的流放团成员,又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所以民风十分彪悍,自主性也很强。 极端的地理环境加上当地彪悍的民风,可以说是非常难治理,不熟悉的军队也很难形成威慑,因为只要威慑对象熟悉深山,往深山一躲,基本就宣告威慑失败了。 因此统治期间一不注意,下面人总会蠢蠢欲动,搞点幺蛾子。 这次大雨接连下了好几天,昨日就已经放晴了,他们所处的云安城近处有村子被淹却现在才报上来。 世女应文雪才觉得有些疑惑,她一边怀疑又有人在阳奉阴违,趁机揽财,一边又觉得可能是被淹后村庄通行不便,消息才没传出来,实在担心村子里受灾情况,左右拿不定主意,才让应宁跑一趟。 不过这些事原本派个心腹也能去看,只是考虑到应宁成婚后,大概率会安稳下来,长时间停留在云诏,以后自然也是要做点正经差事的。于是就先拿这件事情给应宁练练手,熟悉一下。 这个打算之前就基本形成了共识,仲守一听就懂了,连忙道:“我去牵马。” 应宁点点头,径直去前院的房间换了一身衣裳。 她在内院为了舒适,多穿飘逸又漂亮的裙衫,外出自然就很是不便,只能换了一身寻常简洁利落的红色骑装。 出来时,仲守已经牵着马在角门等着了。她准备了一点必用的行礼,甚至还拿了一卷舆图挂在身上,准备十分周全。 这让应宁突然有了点感慨,她笑道:“我差点以为骑上马我们又要离开云诏了。” 仲守挠挠头笑:“云诏很好,外面也很好玩,当然,小姐成家了更好。” 没有成亲以前,主仆几个一人一匹马,随身一些行礼,很多时候都在四处游历,走遍了大应朝的很多地方。 应宁笑,接过仲守手里的马鞭,十分利落的翻身上马。 仲守紧随其后,主仆俩差了半个身位,骑着马穿过云安城。 街市上因为时间不早了,已经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叫卖和人群穿梭形成喧嚣的氛围,渲染出勃勃生机和浓重的烟火气。 应宁和仲守打马而过,很快引起了行人的注意。街市上不少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转头看她,身旁有熟人的甚至会扯扯熟人,指着应宁跟身旁的人笑:“哎,快看,有俊崽儿!” 若是遇到年轻胆大的少年那就更了不得了,他们往往会目光发亮的将手里的小东西掷过来,有时是小果子,有时是绢花,或者是身上的配饰珠串,然后目光热烈又直勾勾的看着应宁:“阿姐,去我家耍耍?” 或者:“阿妹,下来我这里喝杯水歇歇脚哦!” 府内府外俨然两个世界,应宁险些适应不了,她甚至疑惑为什么亲王府坚守到现在还没被同化。 不同于街市面上的一派欢乐,街边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气氛则是冷凝成冰。 相对而坐的一男一女之间气氛十分僵持。 大约是对峙的时间久了,氛围实在让人无可奈何,一身书卷气的女子率先做了让步:“最后停留一天!再见不到人我们也必须离开云诏了!” “可以吗?小弟?” 即使在房间里,女子对面靠窗的男子仍然很谨慎的带了帏帽遮掩面容,只能看见他高挑清瘦的身形和一双极修长漂亮双手。 他固执的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无力的嘶哑:“我必须见她一面才会走的,姐姐。” 女子强压下去的火气似乎又被这一句挑了起来:“见她,见她,见了又能怎样,从头到尾,你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 她狠狠一拍桌子:“而且你在这里苦守,等她一个可能的经过,她呢,现在恐怕还在夫郎的温柔乡吧!” “你清醒点!” 她的话落下,男子的身形就仿佛承受不住,如水中浮萍般,轻轻晃了晃。 他站在窗边,下意识撑住了窗口。大约是冲击力足够,木质的窗户吱呀一声,又借着风力悠悠开了半扇,让外面的喧闹打破了室内的冷凝。 他头上的帏帽也随着他的晃动和着风轻轻飘扬,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一点精致眉眼,让他的视线毫无阻碍的垂落在了街市上。 然后他就看见了人群中,驭马而过,把玩着马鞭漫不经心接收着少年们仰慕的眼神和小礼物的红衣少女。 她在街市,笑意吟吟,衣袂飞扬,红衣灼灼如火。 他在楼上,指节绷紧,双手紧紧抓住窗沿,瞳孔收缩,一瞬间面白如纸。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支撑不住这样剧烈的心绪起伏,下一瞬,他缓缓往后倒下去。 被风吹扬起来的帏帽也缓缓落下,要重新遮盖他的眉眼。 但他的目光却坚定而倔强的落在少女身上,不肯移开。 他隐隐约约听见身后姐姐懊恼又着急恐慌的呼唤:“小弟!” 控制不住要阖上眼睛的最后一幕,他仿佛看到,骑在马上的人循声仰头望过来。 这一瞬间,他紧扣住窗沿的手忽然松开,往后倒去。 “小弟!”女子一个箭步冲过来,险险接住了他。 等将人抱起来,她余光下意识往窗外一扫,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和侧脸。 她下意识的往怀中望了一眼,见怀中人已经陷入昏睡,轻飘飘一片,不禁捏紧了拳。 她朝窗外的身影冷哼一声,情绪复杂,甚至咬牙切齿的缓缓念出她的名字:“应……宁!” 只是看了怀中人毫无血色的瘦削下颚一眼,她根本不敢耽搁,抱着怀中人决绝的转身离开。 楼下。 应宁随手挡了一个荷包,有些疑惑的皱眉:“刚才楼上好像有人叫我名字?” 她再次仰头看去。 半扇窗户还在风中咿呀呀的轻晃,如同第一次她心随意动的转头看到的场景,可那扇窗户露出来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店家为了驱蚊挂在墙上的一束艾草。 仲守疑惑的摇摇头,也打量了一下那扇窗户,然后一无所获的收回视线:“没有什么发现。” “吵吵闹闹的,我听错了也说不定,走吧。”应宁主动放弃探究,带着仲守骑着马很快消失在拐角。 而客栈后门被推开,一个女子抱着少年疾步去了医馆,和应宁背道而驰。 …… 应宁顺着舆图到长姐应文雪说的其中一个村庄时,整个小腿基本都浸在了泥水里。 她根据舆图大概在外围绕了一圈,才进村去, 村子里的劳力正在村口,拿着农具吭哧吭哧的通沟渠,她们远远的看见了牵着马的应宁和仲守时,都戒备的围在一起,隐隐堵住了前路,然后领头的女人才越众而出,她打量了一下应宁身上的配饰,忽然目光一凝,脸上多了些喜色,问道:“是官府的大人吗?” 应宁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我来核实上报,你们受灾的原因和受灾情况,然后调度人过来和你们通沟渠,排水。” 领头的那个女子一脸喜色:“大人要问什么,问我就行,我什么都知道!” 应宁目光逡巡了一下众人:“什么都知道?” “那我正好有个问题,这里地势低洼,前些年官府就有考虑过雨季过长可能被淹,是多修了一条沟渠排水的,几年过去,新修的沟渠呢?” “大人,雨太大了,是被堵了。”领头的女子陪笑道。 “请大人核实上报,为我们村多派发些赈灾的银两和劳力,这次重新通一通沟渠,下次下雨肯定就没问题了。” 她说着,明目张胆,毫不避讳的往应宁手里塞了一个瓷实的荷包。 应宁轻轻掂了掂手里荷包的分量,目光有些鄙弃:“就这点?” “嘿嘿,怎么能就这点呢?” “还有一匹小矮马,温顺又健壮,给大人做做脚力。” 应宁便笑道:“好说,好说。那我就不耽搁了,还要去下一个村子呢。” 等应宁牵着新到手的小矮马彻底走出村子一段距离以后,她的脸色才沉下来。 刚刚放晴没两天,没有被淹的小路上也是泥泞难行,再加上靴子和下摆是湿的,每一次提步脚底都有一种拖泥带水的厚重拉扯感,让人十分不舒服。 应宁干脆停下来,将手里的荷包挂在系在腰上,然后抓起下摆拧干。 仲守跟在她身后,正在给她拧后衣摆,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小姐,她们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那条新的沟渠根本没挖完!” “竟然还明目张胆的骗我们,还这样大大方方给银子,她们怎么敢!” “因为习惯了?”应宁废话了一句,然后安慰道:“看不惯?要不这件事交给你来办,出出心里的郁气,教教她们规矩?” 仲守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 她性格老实,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行为了。 应承下来这件事,衣摆也拧完了,主仆两个继续往前,仲守回顾了一下整件事,她便又多了点别的苦恼,只是这话不好拿出来说,因此欲言又止的看着应宁。神情犹犹豫豫的。 应宁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牵着马踢踢踏踏快步的往前走,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仲守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心内叹了口气,然后收敛表情,追了上去,跟在踢踢踏踏的应宁身后,奏出了二重奏。 应宁听着这个声音,看着一片泥泞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自己失笑。 她有些遗憾又有些辣眼睛道:“这个烂路,要是有人在上面滚一圈,我肯定也发现不了,说不定就直直踩了上去。” “是啊!”仲守附和。她垂头惋惜的望向坑坑洼洼泥水泥沼四处分布的黄土路,然后她的眼睛忽然瞪圆! “小……小姐,可是你好像真的——踩到人了!”仲守惊恐! 应宁也模糊迟钝的感受到了一点一样的触感,她一动不动,缓缓垂下头。 泥水遍布的靴子一侧,和枯枝一般的细长手指忽然动了动,微微弯曲。 4、新婚燕尔(4) 应宁:竟然……还会动? 尽管她的内心已经疯狂尖叫了,这仍然是应宁脑海里面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她甚至不着边际的想,她不会还要开启一个灵异剧本吧。 毕竟现在的场景那就是荒郊野岭,荒无人烟,荒的厉害,是灵异剧本最喜欢的开场地势了。 但是多年游历到底让她冷静了一些,她试着抬起脚来,但那只被踩住的手察觉了她的动作,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毅力,竟然猛的爆发,紧紧扣住了她的鞋,然后一动不动了。 应宁皱眉蹲下身,在稀泥里沿着被自己踩到的手臂摸了一下,才将一个几乎与泥融为一体的人捞起来。 也不怪应宁没有注意到一脚踩了上去,被捞起来的人胸口微弱的起伏都几乎看不见了,整个人细瘦伶仃的,浑身滚在泥水里,衣裳和裸露出来的皮肤头发都已经被染透了,乍一看和泥浆没什么区别。 而且他头发枯草一般乱糟糟的,若不是确定摸到了头,应宁都以为这是一丛被雨水打蔫的裹着泥水的杂草。 她试了一下脖颈,虽然凉的可怕,但还是微弱的跳动着。 “命真大!”应宁咕哝一句,然后看了看村子里的人“贿赂”自己的那匹小矮马,讶然道:“不会就在这里等着吧?” 人家送匹马,她捡一个人?然后不用资源浪费? 不过她看了一眼小矮马湿漉漉温顺的眼睛,又有些舍不得了,人家年纪还小呢,干苦力不好。 她干脆将面容性别完全分辨不出来人拎起来。 这人麻杆一样,轻飘飘的,应宁甚至觉得没用什么力气就放在了她自己骑出来的那匹马上,然后扯一根绳子绑稳了,让人不至于摔下来。 这是仲守出门时特意挑选的家中的劣马,胜在温顺能干活。 仲守一边帮着绑绳子,一边觉得这样救人似乎是有些草率了。 可惜主仆两个都不会医术,再加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只能将就一下,还怕擅自动手惹出麻烦来。 只是这人昏迷着,即使用绳子绑了也怕人从马上滚下来,应宁和仲守只能轮流交替扶着一路进了城。等进了城才寻到人雇了俩板车送到最近的医馆去。 于是等应宁回到家的时候,她的一身已经十分狼狈了。被泥蹭的脏兮兮的,甚至还有甩在身上的泥点子。被太阳一晒,泥点子干了,一碰扑簌簌全是灰。 她原本准备洗漱后再回内院的,但是她的模样太狼狈,下人以为她摔了,连忙往内院报信。 于是洗漱的水刚刚加好,就见着沈知鹤带着侍人和府医浩浩荡荡的疾行过来了,脸上都是担忧和着急。 看见应宁,更是皱着眉提着衣摆就小跑过来了:“这是怎么弄的,妻主,你摔哪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然后又喊府医:“王大夫,快过来给小姐看看!” 应宁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只是看着有这样一个人为你忙忙碌碌,担忧着急,心里也会不自觉的升腾起暖意。谁都会迷恋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的挂记。 应宁看着他,唇角弯起,脏兮兮的脸庞露出一个笑意,衬得双眸璀璨。 沈知鹤一愣,被她这样笑着看的不自在,眼神不由得躲闪了一下,语气里都有些嗔怪:“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府医已经给她把了把脉,疑惑的看着应宁。 应宁打发他们下去:“这是别人身上蹭的,我没事,你们退下吧。” “没事?”沈知鹤眨眨眼。 其他人倒是听从应宁的吩咐已经退出去了。 应宁这才笑道:“没事啊!是路上救的人身上全是泥给蹭的。” 她说着,怕应宁不信,甚至张开手臂转了个圈,还甩甩手,踢踢腿,证明自己真的没问题。 沈知鹤着急的情绪一下子安定下来,只是想到自己刚刚慌乱着急的模样,他眼神一闪,努力笑道:“没事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只是耳尖却已经慢慢红了,目光也根本不敢直视应宁,他站的直直的,做出端庄的样子:“那妻主洗漱吧,我先出去。” 内心却已经十分懊恼担忧了,闺训里学的男戒要求男子无论何种情况都要端庄沉稳,又当家主夫风范。 他刚才着急忙慌不说,竟然还不明事实闹了一个乌龙,让整个院子都知道了。妻主会不会觉得他不够端庄沉稳,作为夫郎不够合格,以后厌弃他? 他愁绪满满,越想越着急,没看路就提步往前走。察觉到自己要撞上门槛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有些惊恐害怕,却忽然感觉到被环住腰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 然后是含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没摔跤,夫郎要替我摔啊?” “原来夫郎这样喜欢我。” 沈知鹤:……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他只能凭着本能结结巴巴的说话:“没……没有!” “放我……下来!” 说出话来,他还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和火烧一般的脸。 这种体验实在太奇怪了,也太让他感觉不自在了。 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让指尖刺了刺掌心,勉强镇定下来,冷静思考应对。 “多谢妻主,放我下来吧,下人都在外面看着呢,这样不好。” 外面的下人都垂着脑袋呢,哪里敢往这里窥探? 但是听着沈知鹤逐渐镇定下来声音,她也知道逗人要适可而止,这次已经结束了。于是遂他心意将人放了下来,难得感觉还有些遗憾。 刚刚的沈知鹤好像一只平日里端庄优雅,然后受到惊吓突然炸毛的小白猫啊! 沈知鹤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观察应宁了,他只是强自镇定,应宁一将他放下来,他就忙不迭的行个礼交代:“既然没受伤,就是幸事一件。那妻主洗漱好就来用膳吧,我先去安排好。” 话落,匆匆转身就走了。 不过他这次特别认真小心,垂头看着门槛,提着衣摆,故意迈大了步子跨了出去。 应宁就站在他身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看见他这样小心的动作,偏了偏头,还是没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 好吧,成亲以来,从昨夜到今日,她第一次觉得沈知鹤如此鲜活,如此真实,而不是这个府邸里,模板一样规规矩矩的新主夫。 可是沈知鹤已经看不到她的笑意了,出了门,他不再顾忌,脚步匆匆的带着侍人一路回了内院,直到在正屋坐了下来,察觉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紧绷着神的人才默然松懈下来。 只是他冷静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早上安排沉墨挂上去的“静”字。 大大的“静”字悬挂在墙上,笔迹秀丽端正,看着中正平和,可沈知鹤只觉得脸烧的慌。 明明早上才写的“静”字,一天都还没过完,他竟然又在同一个人身上打破了平静! 他突然想到书上的一个词,叫“咬牙切齿”,他想,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垂着头不说话,异常沉默的两个侍人:“去打水来,我要净面!” “沉书,你去安排摆膳!” 两个侍人应诺,连忙退下各自去忙了。 沈知鹤用热水净了面,借着净面的舒适感和无人打扰的时间,他彻底平静下来,心湖毫无波澜了。 等擦干水痕走出内间,又换了一件外衫,他又是一个端庄优雅的少主夫了。 应宁回到内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沈知鹤了。她竟然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看着桌上透出淡淡戒备观察她的沈知鹤,她又觉得,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用完了这顿饭,布菜关心一如既往,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侍人们垂着头,还是觉得这顿饭的氛围有些怪怪的。 就连进来服侍的青叶也觉得怪怪的。 他掩饰下了心底的若有所思。 用完膳应宁和沈知鹤交代一声,独自去了世女应文雪的院子。 她要将今日的事情同应文雪做个反馈。 姐夫阮朔见她来了很高兴,听她说找应文雪有正事,让丹竹引她到了书房。 应文雪还在书房忙碌。 等应宁进去时,她才放下笔看向应宁:“阿宁,你今天去看了,怎么样?” 应宁看着她,她脸上是真切的关心和忧愁。应宁便点点头:“是真的受灾了。” “整个村子已经淹到了小腿,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自救,组织了人手在村口通沟渠。” 应文雪皱眉:“这样严重?有没有受伤或者死亡,屋子呢,有没有坍塌的?” “没有,只是泡在水里的屋子和物件要修缮,避免不了一些银钱损失。”应宁道。 “那村民们的日子要难过了呀!”应文雪忧心忡忡的。 “唉!天灾人祸,不可避免,我这就安排人帮助通沟渠,派发赈灾银子!”她握拳轻锤在书桌上,一脸无奈。 “姐姐……”应宁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阿宁?”应文雪问她。 她看了一眼应宁,忽然宠溺的笑起来,拍了拍额头:“哦,是我忘了,阿宁今日差事办的不错。应该奖励的!” 应宁哑然:“不是,姐姐,我想说,今日我去村子里,他们的话事人给了我这个。” 她把那个荷包拿出来,放在应文雪的书桌上,然后道:“还有一匹品质不错的小矮马?” 应文雪皱眉,她拿起荷包掂了掂,然后眉头又很快松开:“请人办事使些银子无可厚非,这是不可避免的,只是还有一匹马,这也太多了。” “看来是贪婪的人又动了,我会给下面的人耳提面命,紧紧皮的!”应文雪说,很是生气的模样。 应宁垂下眼,半响,等应文雪怒气平复下来一些,才疑惑问道:“姐姐,可是我听说之前不是特意为了地势低洼的村子新挖了沟渠?怎么这么容易又淹了呢?” “啊?”应文雪思索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不是说了嘛,她们在通沟渠,应当是堵了,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地势低洼的地方雨水冲刷多,总是容易淤堵。” “好了,不说这个了,后面的事情姐姐来负责,这种事情你会遇到更多的,以后你多帮帮姐姐的忙,熟练了就知道了。”她说着站起来走到应宁身旁,委以重任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亲切的笑道。 可是应宁也站起身来,很不好意思的低头抿唇:“可是姐姐,我以后都不想办差了。我今天去跑了一趟,才觉得出去办差又脏又苦又累的,我不想去了!” “真的!”她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又加了一个真的来强调。 5、新婚燕尔(5) 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姐妹两个相对而站,应文雪的眉头就皱起来,雍容美丽的脸上都是愁绪和恨铁不成钢:“可是阿宁你已经成家了啊!” 先成家,后立业,这是家里长辈一致为应宁规划的美好未来。 虽然他们皇室宗亲的身份注定他们不会谋什么大官大职,但是也不能一点差事也不做。 更何况应宁不是世女,亲王府的位置她是继承不了的,云诏也不会和她有关系,最多以后分支了做个富闲的皇家宗室。 那时候为了子孙后代不会越来越落魄,应宁也要做事的。 因此应文雪忧心忡忡,只是她一向宠爱应宁,要发火也是习惯性发不出来的,她就想狠狠瞪应宁一眼,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是她下意识抬眼才发现,站起来的应宁已经不是孩子了,她的身高甚至胜过自己一筹,她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应宁的眼睛。 而且应宁身形修长,身上都是少年人独有的勃勃朝气,虽然她懒懒散散消去一大部分这种感觉,但是离得这样近,也让应文雪感受到了侵略性。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比划了一下:“咦,阿宁都比我高了?” 不过长的比她高,她也是不同意应宁不做事的,她没有答应应宁的要求,又发不出火,只打发应宁走:“回去,回去,好好想想。你已经成亲了,是个大人了,你想通再过来做事。” 应宁也不争辩,这也不是一天就能定下来的事。而且天色已经晚了,她也不想起争执影响睡觉,因此摆摆手走了。 她走的轻易,应文雪却看着她背影摇头笑了笑:“看来阿宁还是个孩子呢。” 对差事是真的不放在心上,接差事随意,禀报也随意,觉得辛苦不做了也很随意。 于是晚上她回内院睡觉的时候就叮嘱了一下自家世君:“阿朔,阿宁成了亲也还没开窍,没长大的样子,我有些忧心呐,我记得妹夫在京城不也是顶顶有名的吗?这些日子看下来他也很是端庄贤惠持家,你多带带他,提点提点让他带着阿宁上进!” 阮朔不知因由,不过他对应宁很好,是自小看大的情分,看她更像看自己的孩子,因此笑着一口应承下来:“好啊!” 应宁回去却没说什么,因为她迎来了夫郎的新“惊喜”。 她看着正屋小书架上多出来的书皱眉:“这是?” 沈知鹤正在灯下用绣棚绣东西,动作行云流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听见应宁的问话他才放下绣棚,揉了揉手指放松:“我未出阁时,也在家中跟随母亲和先生读了些书,读书时母亲常说‘温故而知新’,我很是认可,所以拿些出来,方便我随时温故了。” 他看向应宁,笑意温柔:“妻主不介意吧?若是妻主喜欢,也可以和我一起温故的。” 应宁看向书架上的书名《礼记》《仪礼》《周礼》《男训》《男诫》《男儿经》,甚至四书五经,历史史书也都有。 一下子,书架上的话本就很不能看了。 应宁眉梢轻挑:“这是我们俩人的屋子,我怎么会介意呢?” 两个人达成共识,沈知鹤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要温故而知新,因此这天晚上开始,白日或者傍晚,他总要挑一本书出来读,偶尔还会疑惑的请教应宁一些问题,或者和身边年纪大的王爹爹请教男子行为礼仪。 应宁这时候一般就坐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她的新话本。 她和应文雪没有达成共识,应文雪也当她孩子心性,并不逼迫,等着她慢慢回心转意,所以这些天她都在府邸里没有出去。 不过她的行为很快给沈知鹤带来了困扰,甚至让他着急上火。 原本沈知鹤拿出这些书来只是为了拐着弯的提醒应宁举止出挑了。 因为应宁的后院比绝大部分的同龄勋贵子弟都干净多了,青叶进来服侍的这两天他也观察过,两人也没有轻浮浪荡的调笑,青叶也确实是个规矩人,他没有安排,也安安分分的,不像一些心大的侍人,找着空子就往家里女主人床上爬。 之前的举止应当不是身边的侍人带坏的。 他猜测应当是应宁话本看多了,所以才会发生前几天的事,所以准备也以书入手,旁敲侧击,正面影响熏陶应宁。 因此他主动问应宁问题,甚至故意在应宁面前同王爹爹交流。 可惜应宁完全不为所动!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看杂书话本。 沈知鹤:…… 他甚至不知道应宁是完全不开窍没有意识到,还是明白了也不做理会,他每次偷偷观察时,应宁要么心无旁骛,若是察觉了他的视线,则会笑吟吟的抬头望他,目光温柔或者疑惑。 沈知鹤仔细观察下来,只得出一个结论:应宁确实长得很好看啊! 无论是哪个角度偷偷看过去,都是一幅精美的画像,尤其是抬头冲人笑的时候,总是能让人晃神心软。他偶尔也会被这极盛的颜色蛊惑,悄悄失神,回过神来时,心如擂鼓。 沈知鹤在心里偷偷想,若是放出去,肯定很能祸害人。他是学过些丹青的,有时候晃神间他都提笔想要给她作画。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沈知鹤只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不过他养气功夫好,自我调节能力不错,没让自己挫败太久,反而耐心下来,准备来个水磨功夫。 原本这样也不错,只是近几天请安后,姐夫阮朔同他说话时隐隐提点他,他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这是让他督促妻主上进呢。 沈知鹤觉得阮朔说得有道理,而且哪个男子不希望自己的妻主封侯拜相,名声远扬呢? 沈知鹤也很想,他是文官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小最仰慕的就是学识渊博,建功立业的女子,他幻想的未来妻主也是这样的,甚至他们能够诗书相和。 应宁皇室宗亲的身份封侯拜相是不用想了,但他还是盼望着她能是学识渊博,名声远扬的女子。 因此他更积极的往书架上面加书,甚至多读了不少人物列传。但是应宁的反应让他感到绝望。 应宁对他读书不反对甚至是支持的,但是对应宁自己的影响,那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了,那就是——无动于衷! 沈知鹤就着急上火了。 应宁可不知道姐夫暗戳戳提点的事,但开始沈知鹤往书架上放书的意图她也知道,因此很是配合了两天,毕竟偶尔看沈知鹤苦恼或者惊艳沉迷或者其他暗暗变幻的神色也很有趣。 而且她决定了要改变夫妻关系,不想一辈子客客气气的相敬如宾,自然也要改变沈知鹤被规矩束缚的“小古板”思想。 只是观察着观察着就不对了,沈知鹤很明显的焦躁生气起来。 应宁只是想逗夫郎,可不是想气夫郎。 她立马做出改变,很配合沈知鹤的询问,积极应答,甚至没有继续做出任何沈知鹤可能认为“轻浮浪荡”的举止,甚至关心了沈知鹤为什么生气,只是沈知鹤每次都说没事,然后私底下着急上火。 这可不行,正好仲守来禀报了一件事,应宁立即就有了注意。 上次出去应宁救得那个小泥人在医馆昏迷了两天后就醒了,这几天修养了能下床就一直想见救命恩人,报救命之恩,他也很容易能寻到应宁,因为医药费是应宁出的。 而这个小泥人是个男子! 应宁不需要别人报她的救命之恩,这种事情,应宁安排仲守原本也打发得掉,处理的利落。但是沈知鹤焦躁上火,她就改了注意。 沈知鹤可是她的当家夫郎啊,作为主夫,这种面对男子之事,交给夫郎最好啦,正好可以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带他出去散散心。 要知道,自从成亲以后,沈知鹤就遵循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一直在家待着。反正他的亲人朋友,嫁妆产业全在京城,与云诏千里之遥,他也睡在宅子里待惯了的。而新进门的夫郎前两个月也不会急急忙忙出去交际,因为他们要熟悉新嫁人家的各种事物规矩。 所以即使应宁提过几次带他出去,也被沈知鹤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因此小泥人的事情正好,让应宁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让沈知鹤出门。 果然,沈知鹤听完,皱着眉头想了不过一会儿就答应了。 妻主不方便与陌生男子接触,他去处理这些事情就是本分之内。 而且他在京城也听说过一些贫家男子会给看起来家室不错的女子用救命之恩之类的理由使个“仙人跳”的计谋,谋取钱财或者身份。 父亲说过,这样的男子近了女子之身,那就是祸家之源! 沈知鹤深怕这个小泥人也是这样的人,应宁会被缠上,因此他也决定去看看。 有了上次出门的盛况,再加上带上夫郎随行,这次应宁乖乖选择了和沈知鹤坐马车。 不然有年轻小哥朝她丢东西她怕吓到沈知鹤。 不过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 马车到了医馆门口,应宁率先下车时。 她个子高挑,裙裾飞扬,容色极盛,一下车就已经有眼尖的少年人看见她了。 她没有骑着大马,这些少年人便也没有给她扔东西,而是更大胆的上来搭讪了。 一个皮肤微黑的爽朗少年红着脸最先提着药包走过来,“不小心”就要撞上应宁,应宁看见了,她率先转身,伸手扶住带着帏帽探出半个身子的沈知鹤,柔情蜜意的唤了一声:“夫郎,我来扶你。” 少年眼睁睁看着应宁转身,让他收步不及,正好撞了个空,差点一个趄趔。 这还不是最打击的,少年不甘心的咬咬唇抬头,就看见“一见倾心”的天人之貌的小姐,已经扶下来一个风姿仪度分毫不差柔情蜜意的夫郎。 少年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他轻哼一声,又羞又窘又心碎,提着药包跑了。 沈知鹤本就是紧随其后出来的,将前因后果看的明明白白。 他一时神情复杂,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应宁身上,他想,应宁的作为看来也不全是话本影响的。 他不知道是震惊还是被什么情绪影响了,搭着应宁的手下了马车,忽然道:“一直说云诏民风彪悍,知鹤今日总算见识到了,只是没想到妻主竟然这样受欢迎。” 他话语幽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说的时候情绪似乎有点不对。 不过,有人觊觎自己的妻主总是让人不舒服的。也许是这样他才说的这话,他自我安慰。 只是,怎么总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不对劲呢? 6、新婚燕尔(6) 应宁闻言,偏了偏头看他。 只是帏帽遮盖,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道他是在单纯感慨还是误会了,亦或者…… 不过无论什么,应宁都选择了解释,因为京城男女大防很严苛,应宁怕他不适应:“这里确实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有些部族自有传承,不学儒,因此少年人接触更随意一些。而且有时候只是出于单纯欣赏好颜色,并没有什么坏心。” 她示意沈知鹤跟着她的眼神看:“喏,你看,那边有个孩子和老人也目光亮亮的看着我们呢。” 她说着,也没放手,牵着沈知鹤往里走:”若是阿鹤今日摘了帏帽,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沈知鹤也是一个长相俊逸,十分好看的人呢。 沈知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好奇惊艳又兴奋的看着他们,身旁的老人也是友善欢喜的,于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他出嫁前是有打听过一些这里的消息的。 没有一个男子不会对自己婚姻忐忑好奇,尤其是远嫁。 只是千里迢迢之远,他能接触到的人要么不屑的说一声“蛮夷之地”,要么夸赞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他也翻过一些书和请教过为官的母亲,也只得了一个“复杂”和“民风彪悍”。 所有的描述里,这里似乎都是和繁华鼎盛,阶级分明的京城截然不同的地方。 因此当初启程的时候他也是内心不安,日夜惶恐。 还是在长乐亲王府才找到一些熟悉感,现在听应宁这样说起云诏的人,亲自看到这样的风情,他又觉得这里也许是另一个有趣的新奇可爱的地方。 * 医馆内部,看诊拿药的人来来往往,其中一个坐堂大夫的是一个胖乎乎的笑起来很和善的女人。 她一见应宁和沈知鹤相携走进来,目光一亮,立马将手中的病人转交给其他大夫,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 “小姐和夫郎过来啦?你们救的那位公子在后院,我领你们过去吧。” 应宁容貌出色,别人想要记住她很容易,她一踏进门来,王大夫就应该认出她来了。 应宁略略颔首:“王大夫。” 然后她给沈知鹤介绍:“王大夫是这家医馆的东家,也是医馆里的一名坐堂大夫。” 沈知鹤微微颔首:“王大夫。” 他觉得王大夫不像一个大夫,因为她和他印象中的大夫形象都不怎么像,反而更像一个笑眯眯的富商。 虽然以貌取人十分浅薄,但王大夫的形象又让他觉得云诏更有趣了一些。 他们跟着王大夫一路去了后院,敲开房门见到了应宁和仲守救起来的小泥人。 出乎意料的,这是一个十分柔弱貌美的少年,微微抿唇时,甚至能看到他脸颊上小小的梨涡,十分甜美纯真。 沈知鹤不太能把他和应宁描述里的小泥人联系起来,也不能想象他滚在泥水里被踩了一脚后如何突然爆发扣住妻主的鞋面求救。 王大夫和善的给他们介绍:“这就是小姐那天送来我医馆的病人,他说他叫小九,是家中排行第九的孩子。” 又给小九介绍他们:“小九,你不是念叨着要报恩吗?这位小姐就是当初送你来医馆的恩人。” 小九的目光随着王大夫的介绍落在了应宁身上,霎时间变得感激浓重,眼泪汪汪,他毫不含糊的跪下,给应宁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九愿意给小姐当牛做马,以作回报!” 抬起来头来的时候,眼泪簌簌而下,额头已经红了一片,非常真心的模样。 旁边王大夫看见这样知恩图报的少年,目光都柔软了一些。 应宁却是侧身往沈知鹤身后轻盈一躲,十分没担当的模样:“哎哎哎,我就是随手救你,不值当!不值当!而且我们家是我夫郎做主,我救了你,就是我夫郎救了你,什么当牛做马,你同我夫郎说吧!” 王大夫清咳两声,毫不意外的样子:“你们聊,老妇先去坐堂了。” 传话后说要带夫郎过来,她就已经猜到了话事人是主夫了,预想到了现在的情形,她一脸了然的转身走了,脸上还带着笑。 小九却被她的行为惊到,讶然的目光落在沈知鹤身上,随即恍然大悟似的,转移方向也给沈知鹤磕了一个响头:“妻夫一体,恩人夫郎也是我的恩人,小九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人全家。” 沈知鹤原本就被应宁的行为惊住,不过还好今日出来就是把关的,他很快回神。 但是接着又被小九顺其自然的响头惊住。 他进门前原本还是抱着一种审慎的态度的,想要看看这是不是“仙人跳”。 看到小九秀丽面容的时候他就提起了戒心,但是小九两个实诚的响头,磕的青紫一片,甚至破皮流血,他就不由自主的消弭了一分怀疑。 他干脆借着应宁给他营造的“大权在握”的形象顺理成章的询问起来。 问答之间也在打量小九。 从问答之中她们很快知道小九是个苦命人。 他原本是穷苦读书人家中最小的孩子,排名第九,所以就取了小九为名,后来家乡遭灾,他跟随家人逃荒,半途失散,只能自卖自身成为侍人。 结果长大了颜色长开,又被一同服侍的侍人嫉恨,栽赃陷害后被主家重新发卖,买她的牙人路遇大雨,行路艰难,他生病遗漏在原地也没察觉到,然后就流落到了云诏云安城,昏倒在路边,被应宁救起。 他脸庞虽然秀丽,但是仔细看确实略显粗糙泛黄,没什么气色,手除了手指修长,也不算好看,覆着一层茧,上面还有一些伤痕。整个人也清瘦的厉害,倒是和应宁说的麻杆一样对上了。沈知鹤甚至隐隐的还能听出他说话时一些陌生的口音。 这些外表的情形是很能和他的叙述的经历对上的,沈知鹤的怀疑又去了一半。 而且自从应宁说此事她不做主以后,小九的目光也老实的没有往她那里去了,甚至很主动的避嫌,偶尔不小心看过去时目光也是纯粹感激,他的热情和感恩话语都是对着沈知鹤的。 确实不像奔着应宁去的。 这个面貌秀丽的少年甚至从头上取下一个木簪子,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了。只是木头簪子旋开,里面藏着一支样式老旧的银簪子,他抚摸着银簪子,留恋不舍的将它递给了沈知鹤。 “这是小九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了,也是我父亲送我的,小九身无长物,一只破旧簪子聊表我对恩人心意。”他说。 沈知鹤怀疑又去了一些,仅剩的一点也只是天然的对陌生人的防备。 了解到少年没有户籍,无处可去,只能当流民以后他更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毕竟一个貌美的,没有户籍无依无靠的男子可能遇上什么,是不能想的。 他悄悄拉应宁的袖子,小声说:“妻主,我们救人救到底,这孩子也守礼可爱,不如带回去做个粗使侍人吧。” 应宁眼神打量了一下小九,然后偏头笑:“说好了夫郎当家的,夫郎决定吧。” 于是这场报恩就以多带了个粗使侍人回去结束。 小九感激涕零,主动说以后月奉一分不取,此生忠于主家。 应宁只笑了一下:“我夫郎再良善不过,小九,你要记得你的话,说话要算数哦!” 小九猝不及防对上她含笑的眼,竟是一凛,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然后砰砰磕头:“小九自当努力偿还恩情!” 应宁不置可否,时间总会见证人心。 从医馆出来,时间也还早,应宁好不容易把沈知鹤带出来散心,也不愿就带他回去了,便提议带他去玩。 沈知鹤想着一路上的对云诏的心境变化,还有应宁干脆利落让他做主的模样,心里不自觉也有了些期待和喜悦,这完全不同于在府里焦躁的心情,他点点头:“好。” 他想尝试着跨出去一步,对云诏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对应宁。 应宁弯弯眼睛:“那和我走。” 她让马车带着她和沈知鹤七拐八绕去了一条街市,一到这里下了马车,沈知鹤的眼睛就惊讶的睁大了。 这里明明只是一处街市,却似乎能够包容所有的不同。 发饰不同,容貌肤色不同,衣着打扮不同,语言交流也不同。 他看见高鼻深目,肤色奇白的人。 看见肤色微黑,全身服饰却鲜红热烈的人。 看见头发金黄卷曲,说话奇奇怪怪的人。 看见有人骑着黄金巨象,身材矮小敦实的人。 也看见载歌载舞,歌声相合,喜悦欢乐的男女老少。 沈知鹤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长相和服饰打扮奇奇怪怪的人,也没听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当然,她们卖的东西也奇奇怪怪。 这给了他很大震撼,也让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又忐忑又惊异的问应宁:“这是……?” 应宁重新牵起他的手,这时候的沈知鹤也不排斥了,他也忘记了羞涩。 甚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完全不了解的未知领域,应宁的肢体碰触会让他安心,也莫名的给了他勇气。 这是他的妻主,也是他相伴余生的人。 他试探着抓的更紧,甚至手心出了一点热汗。 感受到他的依赖,应宁毫不犹豫的改为十指相扣,得寸进尺。 她将沈知鹤的手握紧,另一只在空中平平划了个半圆,故意做出个指点江山的姿势来让他放松。 只是应宁不知道,她的一双眸子亮的惊人,神情飞扬恣意,身上都是少女的明媚和骄傲:“沈知鹤,欢迎来到小云诏!” 这是完全不同于府邸里应宁,沈知鹤定定的看着她。他说不清她哪里变了,但他忽然就被这样的她紧紧攥住目光,喧嚣与人群远去,他的心情澎湃起来,心跳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他仿佛则被她感染,不合规矩的伸手挑开帏帽一角,不自觉也微微红着脸弯唇笑着回应:“好。” * 这是一个云诏各个部族交易换物的街市,也是云安城最受部族信任喜欢的街市,她们习惯称它为小云诏。 这里确实也像一个浓缩的云诏。 两个人刚走进去,沈知鹤就已经看着前面的摊位讶异的轻声发问:“妻主,那是什么?” “青苔。” “青苔?青苔竟然可以吃吗?” “要不要尝一点?” “唔,不——要!妻主!” 应宁一下被扑了一个满怀,她安抚的拍拍他的背。 “别怕,这是海里捕捞上来的鱿鱼,鲜美弹牙,这是虾,味道也不错,要不要尝一点?” 沈知鹤看着旁边食客享受的神情“那……尝一点?” “妻主,我们可以摸摸象吗?” “不害怕就可以。” …… 阳光笼罩,带着帏帽的少年人逐渐抛却了规矩与束缚,慢慢肆意起来,帏帽前面已经被挑起,不再遮挡视线。旁边容色极盛的少女也是弯着唇,包容又不动声色的引导他。 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地面上,越靠越近,少了生疏,多了一份亲近,嬉戏笑闹,由心而至。 即使语言不通,看见他们的人也会了然的,慢慢的露出温和会心的笑意。 7、新婚燕尔(7) 这一次的小云诏之行无疑是很快乐的,只是付出的代价也有一些。 到府邸的时候,沈知鹤起身准备下马车的时候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双腿一软,跌坐了回去。 沈知鹤一懵,脸上显出一些迷茫无措来。 应宁看着他懵懵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说了会腿软的吧,你还不信?” 她是考虑过沈知鹤体力的,早早就劝沈知鹤打道回府,下一次再来。 可沈知鹤刚刚打开新领域,正是兴头,自然是不愿意回来的,不过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违逆应宁的提议或者提出反驳意见,他只是用可怜巴巴的,失落的目光哀求的看着应宁。 应宁能怎么样呢? 这可是她夫郎哎! 他都主动示弱了,还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她,应宁怎么舍得拒绝他? 应宁选择了告诉他后果然后纵容他。 总要他亲自体验一下后果的。 只是没想到纵容以后也能打开新世界,夫郎迷茫不可置信的样子也很好逗啊。 应宁忍不住笑。 沈知鹤却羞红了脸,恨不得马车里有条缝能让他躲起来。 笑归笑,自家夫郎也不能逗过分了,应宁率先下了马车伸手扶他。 沈知鹤抿着唇故作镇定的板着脸把手搭上来。 应宁却是一拉一揽,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整个人忽然悬空,沈知鹤下意识的搂住应宁,慌忙出声:“妻主!” “在呢!助你一臂之力。”应宁笑着应了一声。 确实是“一臂之力”,沈知鹤感受到横亘在身后热感和触觉,紧张的抓紧了应宁的衣裳:“妻主,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应宁闻言扫他一眼,然后松手把他放下。 脚落到实处,沉重的感觉从脚底一路蔓延而上,甚至有一种绵软无力感,他抬了抬脚,挪出一小步,姿势有点怪异别扭。 沈知鹤:……仪态不端! 再看看低着头的侍人侍女,他咬住唇,突然有点后悔了,刚刚坚持一下下,不顾规矩一些,不就进了府邸吗? 可是这个府邸就像一个封印,一个提示,让他肆意不起来。 他黑黑的眼珠轻轻转动,看向沉书沉墨示意,搀扶虽然狼狈一点,但是至少比仪态不端要好一些。 应宁看着他的行为,敛下一点失望。 但她很快又笑起来,不等沉书沉墨过来,将人抄手抱了起来,大跨步进了府邸,惹来一声低呼。 既然夫郎没有这个意识,那就培养成习惯吧! 跟着回来的小九看到这一幕,笑眼弯弯,梨涡甜甜,感慨道:“真好呀!” 被留在原地的沉书沉墨面面相觑,忽然也有些欣羡。 小姐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是待公子,倒是极好的。虽然不是样样守规矩,但是更多了一丝熨帖。 * 照顾沈知鹤的王爹爹看到沈知鹤被应宁抱进来,皱了皱眉。不过知道因由以后又有些心疼沈知鹤了,他忙忙烧了水来给沈知鹤泡脚,又给用药按摩放松,揉捏期间他不由得嗔怪:“公子,适可而止!从小学到大的。你怎么忘了呢?” 沈知鹤也有点后悔了,不过他白日的兴奋感还没过去,王爹爹又是自小亲近的人,不免撒娇:“爹爹,我只是没见过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嘛!” 他说着,和王爹爹分享今日的所见所闻。 他越讲越兴奋,王爹爹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渐渐的,应宁的声音就低下来了,有些忐忑疑惑道:“王爹爹?” 王爹爹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公子,我不反对你看新奇有趣的东西,您是千金之躯,什么物件不能把玩,只是我听你说的,多是蛮夷之物,这些东西看个热闹就可以了,东西再新奇,都是未开化的,上不得台面的物件玩意,哪有我们京城的精巧绝伦。” “小姐不是世女,没有担子,她贪玩一些是正常的。可是你作为夫郎,是督促她上进的,规劝她向好的,而不是和她一起贪玩。你要让小姐变优秀,不说成为京城里那些天之骄女,至少要多读些书吧。” “不过这是长期的努力,我们眼下最要关心的,是——子嗣!”他压低声音,郑重道。 “现在刚刚新婚,可以拘着小姐留宿正房,但女子新鲜一过,就留不住了,子嗣才是男子的立身之本啊!公子!” 沈知鹤抿紧了唇,低下头去。 半响,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爹爹。” 王爹爹欣慰一笑。 * 应宁洗漱完回到正屋,就看见靠在榻上闷闷不乐的沈知鹤,只是这人一见他进去,就下意识露出了个笑容,甚至强撑着坐起身子来。 应宁皱眉,快步走上去按住他,在他身旁坐下来:“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不高兴了?” 明明刚刚沐浴完都还是高高兴兴的。 她回忆着沈知鹤接触的人和事,猜测:“王爹爹和你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还是谁犯了什么错?” 沈知鹤摇头,打起温柔端庄笑容来:“妻主别猜了,一点小事,关于嫁妆账册的。” 应宁狐疑:“是吗?” 她看着沈知鹤挂起的温柔持重,皱了皱眉头还是郑重道:“阿鹤,我们妻夫一体,是要相携百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的。” 沈知鹤一怔,愣愣的看向她。 他这样呆呆的样子有些可爱,应宁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坦率道:“阿鹤,从成亲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夫郎,以后我是要护着你的。所以有什么事你可以说出来。你不能解决的也许我能解决,即使我也解决不了,我们也可以一起努力,再不济,我也是一个可以和你分担喜乐哀愁的人。” “真的吗?”沈知鹤愣愣的问。 他有些傻傻的,这个发问更像是下意识的。应宁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当然是真的啦。” 沈知鹤不自觉的抓紧榻上的毯子。 额头相抵的亲昵和另一个人真真切切的温度仿佛给了他勇气,他眨眨眼,抿唇道:“我……” “主夫,补药好了!” 沈知鹤一晃神,看见王爹爹端着托盘在外间禀报,他忽然哑然,刚才的情绪如潮涨潮退,现在已经退了下来。 他的手松开毯子,往后退了一些,笑道:“我没什么事,妻主,真的。” “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妻主的。” 应宁垂眸,僵在原地,端着补药的王爹爹只觉得周身一凉,只是这感觉很快消弭于无形。 沈知鹤也是觉得氛围有些不对,他小声唤:“妻主?” 应宁察觉到沈知鹤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又怕吓着他,连忙收敛了心底的情绪。 也许是她的进度太快了,毕竟她们再怎么亲近,也只相识了一个月,沈知鹤也还没有了解全部的她呢,她想。 来日方长,她们,慢慢来吧。 于是她抬起头时笑意已经毫无异样了:“好,只是怎么忽然要吃药?” 说起这个,沈知鹤脸又红了,端着补药进来的王爹爹替他解释:“小姐,是我们主夫的小日子到了,要进些温补的药。” 对于这个,应宁是不懂的,但王爹爹平时看沈知鹤跟看崽似的,很是周全护着,应宁便也不多问了,她笑道:“行,那喝了我们就睡下吧。” 她话落下,两个人竟然齐齐皱眉看着她。 应宁一脸疑惑。 王爹爹率先开口,很是诧异的样子:“小姐,男子小日子期间是不能近身的!” 他似乎没想到应宁如此荒唐,眉头紧紧皱着,有些严厉的样子。 沈知鹤小声呵斥:“爹爹!妻主不会如此荒唐。” 他不说对应宁有多了解,至少在这件事上不会胡来,可能更多的是应宁不懂这个规矩。他红着脸解释:“小日子期间污秽,是不能……不能同床,不能同房的。” “妻主,我已经安排了青叶服侍你。”他抿唇笑道,十分贤惠温柔。 看不出来半点别的情绪,想把他刚才的愁绪往上套的应宁都无从下手。 应宁:“……” 沈知鹤看着应宁不说话,不由得忐忑:“妻主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吗?可是那天……” 那天晚上说好小日子期间由青叶服侍,妻主明明没有异议啊。 他试探道:“要不我让沉书,沉墨来服侍妻主?” “妻主喜欢哪一个?” 话题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前进,应宁连忙截止:“不用,不用,青叶就行。” 再进行下去,她今晚怕是当然要纳一个侍夫了。 对着主仆两个期盼的目光,应宁只能含笑叮嘱两句,出了正屋。 走到站在庭院中,看着月光温柔的洒落下来,她才叹出一口气,再接再厉吧。 她原本想回书房将就一晚的,但是又记起沈知鹤说已经提前安排了青叶服侍,只能脚步一转,去了前院。 青叶只是侍人,在成为侍夫之前,没有单独的小院子,比起其他普通侍人。只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应宁身为小姐,自然不可能纡尊降贵去小房间,一般都是应宁在哪里歇,青叶就在哪里服侍,不得传唤的时候,就在自己房间过夜。 以前应宁没有娶夫,最常歇息的地方就是前院,因此受到传召,他就在前院等待,今夜,沈知鹤也是这样安排的。 果然,一到前院,就看见寝卧里昏黄色的灯光,影影绰绰映出一个温柔的身影。 大约是听到脚步声了,影子不断移动,然后门“吱呀”一声拉开,男子跨出房门,看到走过来的应宁,不紧不慢的一福身:“小姐。” 却是含着笑意和期待的。 应宁用指节扣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上前去扶起他:“起来吧,青叶。” 青叶一笑,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小姐似乎有点无奈,还是苦恼?” 应宁收回手,无奈一笑:“青叶,别猜我心思。” 青叶抿唇,闷闷的笑:“好吧,不猜就不猜,小姐快进来歇息吧。” 应宁走进去,调侃道:“我这不像养了个侍人,反倒像养了个小公子,哪有这么胆大包天调侃主子的侍人。” 青叶跟在她身后,更是笑了:“是侍身的荣幸。” 应宁无奈,青叶不愧是从小服侍她的侍人,总是能够很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过被他这样一打岔,她在沈知鹤那里积蓄的郁闷反而消散了。 青叶熟稔的为她宽衣解带,服侍她睡下,然后也去解自己的衣带。 应宁有些犹豫:“青叶……” 青叶的手一僵。然后很快如常:“小姐,怎么了。” 应宁没说话,她怀里刚刚搂过另一个人,现在卧榻旁边又要躺另一个人。 第一次经历这个,她一时需要心里建设。 但青叶行动很快,他很快在旁边躺下来,温度一下子靠的很近,然后非常主动的搂上应宁的腰。 应宁:…… “今晚要不……” “今晚要不教小姐一个新花样?” 应宁:…… 她伸出手抵住青叶的肩膀:“我……” 青叶感受着肩上的力道,眼睛一眨,忽然皱起眉,耳根微红着小声哀求。 “小姐,青叶难受……” 话未说完,唇上传来濡湿,腰间也被什么抵住。 8、新婚燕尔(8) 第二天应宁去内院用膳的时候是神清气爽的。 青叶一如既往地低眉垂目,温柔顺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平静的很。 而姗姗来迟的沈知鹤则有些虚弱恹恹,虽然能够看出他尽力遮掩了,但眼里还有没有消退的红血丝遮掩不了。 不过他一看见应宁,还是浮现出一个淡淡的温柔笑容:“妻主。” 应宁上前去扶住他:“没睡好么?” 沈知鹤眼睫颤了颤,低垂着眼移开目光:“嗯,白日玩的太高兴了,夜里激动的睡不着。” 其实昨夜他辗转反侧,因为王爹爹的话,因为小日子,还有一些莫名的烦躁和不适应。 应宁皱眉,但仍然扶着他坐了下来:“是么,要是身体不舒服要说。” 她看向沈知鹤身后的沉书沉墨:“去寻府医过来,给主夫把个平安脉。” 沈知鹤连忙按住她的手:“妻主,我真的没事,只是太兴奋了,我身边的王爹爹也粗浅通些医术,已经为我看过了。” 落后一步的王爹爹点点头:“小姐放心,主夫只是正常疲累。” 应宁无奈,只能坐下来:“行,都依你。” 两人开始用膳,沈知鹤笑把之前话圆完:“也是我没见识过云诏,太过新奇了才没歇好,昨夜应当多用一碗安神汤的。” 应宁笑:“日子还长呢,怕什么,你想去看,我们再去看就是了。” 她给沈知鹤倒了一杯暖汤:“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若只是没睡好就好,用完膳以后就回去歇着吧。” 沈知鹤一怔:“今天不去给姐姐姐夫请安吗?” “你不舒服,自然就不去了呀!”应宁理所当然道。 她说着立即打发了一个小侍人去报信,沈知鹤连拦都没来的及拦。 应宁每日去请安,只是因为和姐姐姐夫关系好才有这个举措,毕竟姐姐姐夫又不是母亲父亲,有必须要去请安的规矩。。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沈知鹤考虑。 沈知鹤在云诏这边基本是完全陌生的,她带着沈知鹤每天去请安,可以让沈知鹤快速和世君阮朔熟练起来。 有阮朔带着,他熟悉这边,想必会更加得心应手,而且若是有什么男人间的事他不好意思对应宁讲,年纪稍大,关系亲近的阮朔也能帮助他。 虽然阮朔已经是沈知鹤的姐夫了,但是看在应宁面子上的帮助,到底不如自己处出来的情分,因为这决定了别人帮你时下意识考虑的立场。 是应宁的夫郎,还是沈知鹤,或者是既是应宁的夫郎也是沈知鹤! 这些事应宁娶沈知鹤时就斟酌思虑过,不过现在沈知鹤恹恹地,就不必去按着刻板的规矩做这件事。 因为他也是这个府邸的主人之一,是当家做主的主夫。 他完全可以肆意一些。 见沈知鹤一脸为难,不安皱眉,明显没明白她的心思,应宁只能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给他听,末了开玩笑般提点他:“阿鹤,姐姐姐夫只是我们亲近的亲人,而不是我们等级分明的上官。” 可以尊重,但不用事事依从。 沈知鹤没注意她最后一句话,他还震惊于应宁为他的思虑周全。 有些难以置信和惊喜,但更多是感动和心潮起伏。他嗓子微哑:“我不知妻主为我这般思虑。” 应宁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这也值当我家夫郎感动成这样?忘了我昨天说的话,你是谁啊,你可是我夫郎阿鹤唉。” 为夫郎思虑,理所应当! 沈知鹤一时想起她昨夜的话来,又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便也弯唇笑出来,脸上低落的神情消失不见,看着面前妻主笑意吟吟面庞,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冲动,忽然伸手抱了抱她。 “妻主,谢谢你!” 在我小心翼翼探索前路的时候,就已经为我折断路上的荆棘。 他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衣领,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依赖欢欣。 接下来,沈知鹤的情绪就很好了。 虽然为自己突然的拥抱感到害羞无措,但是他比平时多用小半碗早膳,脸上也是一直不自觉带着笑的。 他平时也笑,但是端庄礼貌疏离,甚至有些故作老成的稳重,现在则是眉眼柔和,身上的欢欣似乎能感染所有人。 青叶脸上的笑容一顿,他垂下眼。 王爹爹开始也是欣慰的,但是后面看见沈知鹤脸上的笑容时,又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垂下眼。 沈知鹤用完早膳被应宁送回正屋,好心情持续,果然心无挂碍的美美睡了一觉,起来时已经日头高高。 他心头轻松,昨夜的辗转难眠好像不曾存在过。因为感激应宁,他想要对她更好一些,就唤来沉书沉墨说话:“婚前本该给妻主新制衣衫的,只是当时出嫁匆忙,也就没做。新婚那些天,循着规矩,也不宜动针线,这件事儿就一直拖了下来,现在成亲一月有余,为妻主新制衣衫的事儿也该动起来了。” 沉书沉墨抿唇一笑都应了,沉书性子活泼些,还主动问道:”“主子是要全部亲自动手吗?” 全部就是从布匹开始剪裁到绣图案方方面面每一个细节了。 但总有一些男工不太好的小公子,这些事就只能寻人代劳了,最后象征意义的动动手。 沈知鹤自然不是男工不好,相反,他绣艺十分出色,常有美名,剪裁制衣也是个中好手,只是衣衫之物太过私密,便不曾宣扬,因此除了给亲近依赖的长辈孝敬,他基本不动手制衣,但是孝敬长辈的衣衫,也不是全程自己做的,一些事情,也是吩咐身边一起学艺长大的沉书沉墨。 沉书这话便有些亲昵的打趣了。 果然听到沉书的问话,他脸色微红,没什么威力的瞪了一眼沉书,抿唇道:“自然要亲自动手的,夫郎给妻主制衣衫,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话理直气壮的说完,脸却已经红透了。 两个侍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笑了,沈知鹤被他们笑的恼羞成怒。 正屋里霎时响起小声的笑闹打趣声,闹了一阵,主仆三人才坐稳正经说话。 沈知鹤道:“妻主的尺寸我眼睛估摸一下也差不离,只是到底是第一次做,我想着拿个确切的尺寸稳妥些,你们去取一下妻主的衣衫尺寸吧,顺便找府里以前服侍妻主衣衫的侍人寻来,我问问妻主的喜好,看看用什么颜色,什么布料,好准备起来。” 沉书沉墨办事还是稳妥可靠的,很快出去寻人办事。 只是等他们将人领回来,沈知鹤微微一颚,竟然是青叶! 青叶进来,规规矩矩的给应宁行礼:“青叶见过主夫。” 沈知鹤下意识的打量他:”你是妻主身边管针线衣衫的?” 昨夜安排了青叶去给应宁侍寝,大约是他太过青涩,也不够贤惠大度的原因,还不能做到完全的平常心,他一见或者想到青叶是有些抵触的,因此早上基本对青叶视而不见,也没有体贴的过问昨晚妻主的睡眠。 没想到短短时间又避无可避的见面了,沈知鹤抿唇,想起父亲对待侍夫的模样。 他坐的更端庄了一些,拿出主夫的气势,尽量平和威严,不喜不厌的对待青叶。 但是青叶从小察言观色,即使是微末的情绪也能很快察觉,沈知鹤的抵触并没有逃过他的感知。 他垂着头,不能直视主夫的面容,只能看见主夫的鞋面,鞋面上是精致的连理枝图案。 连理枝啊! 他眼神微暗,阴霾的情绪几乎要笼罩他,却又被理智强压着顷刻而退。 他腰弯的更深一些,唇角的笑容温顺:“是的,主夫,因以前小姐长年不在家,内院安排的侍人少,不止针线,小姐所有的生活琐碎事物都是侍打理的。” 沈知鹤闻言,心里刚压下去的抵触几乎又冒了出来,但他也清楚这抵触是很没有道理的,也是不符合他所学所遵循的规矩的,于是只能扯出了个笑容夸赞了一句:“那青叶真是能干!这么多年也服侍妻主有功了,沉书,把我匣子里的那支青玉钗拿过来给青叶。” 沉书闻言,忙去取了一个匣子过来,匣子打开,里面一枚青玉钗子,青意水润,十分漂亮清透。 沈知鹤取出来,递给青叶:“这颜色正好和你的名字相配。” 青叶微退半步,垂眸敛目:“侍人分内之事,怎敢邀功讨赏?” 分内之事? 沈知鹤皱眉,但很快压下突如其来的敏感与不快,又拿出主夫的宽和和赞赏劝了劝,最终一人夸赞,一人谦让,主仆相得,这支钗子还是赏给了青叶。沈知鹤又快速问了问应宁的尺寸,喜好,然后匆匆让青叶退了出去。 他目光掠过窗沿,看见青叶低垂着头远去的背影,徐徐吐出一口气。 明明从头到尾谈话都很和谐,青叶的处事温顺又在本分之内,完全是他理想的好管理的侍人了,他还是有些心口不舒服。 他揉了揉心口,看见王爹爹走进来,下意识开口问:“爹爹,今日青叶喝避女汤了么?” 王爹爹颔首,笑道:“主夫放心,自然是盯着他喝了的,就早上用完膳小姐扶主夫回来的时候,他还挺老实的。” 他给沈知鹤整理了一下衣裳下摆,理所当然道:“主夫还没有生下小小姐,内院是不会从其他人的肚子里跑出来孩子的,爹爹都给公子盯着呢。” 沈知鹤闷闷的应了一声,又揉了揉心口。 明明听见青叶顺从喝避女汤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反而更不舒服了。 “我好像患病了。”他含糊不清的嘟囔。 * 这天晚上自然也是不能同床的,应宁都不用人说,到了时间打了声招呼往外去了。 刚刚晴了几日的天色又有些暗沉。 风吹过,庭院里树叶哗哗作响,手里照明的灯笼都晃了晃。 沈知鹤坚持站在门口目送她,看见灯笼晃动,他往前一步,欲言又止,只是到底还是没开口,看着提着灯笼的小侍人和应宁越走越远,直到拐过月亮门,彻底不见了影子。 * 前院仍然是青叶在门前等着。 他看着应宁过来,皱了皱眉,忙迎上去:“小姐。” 然后伸手捂了捂应宁的手,眉头才松开。 应宁笑:“不冷,只是看着要落雨,又不是一夜到了冬日,怎么你们都紧张的厉害。” 刚刚在内院就是,沈知鹤一会要给她寻件披风,一会又觉得要烧一个暖炉。 让应宁一下怀疑是不是严寒突然来临,亦或者她体虚至此。 明明现在的季节最多算是初秋,天气凉爽,并不算冷。 青叶自然知道这个“们”是谁,于是他笑道:“那是主夫体贴小姐,没想到小姐这样不解风情。” 应宁摸摸鼻子,眼里沁出一些柔软的笑意:“嗯,是这样吗?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想着不冷,就拒绝了,那下次不管冷不冷,一定接着。” 这可是夫郎的体贴与心意。 两个人进了寝卧,简单暖了暖,青叶给她解开外衫,去解内衫的时候低声问:“小姐,昨夜不可以,今夜可以吗?” 昨夜那样的氛围了,应宁却实在做不到那么坦然,也做不到这床到那床的轻车熟路,她自觉需要一点时间做个心里准备,于是两个人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吻。 现在又被问起来的应宁,想了想正准备说话,就见青叶垂着头,指尖从衣领一路滑下,有些失落和渴望:“小姐,从您备婚开始,有两个月没碰青叶了。” “青叶很想小姐。”他轻轻勾住应宁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 他颈项修长漂亮,他记得,应宁是喜欢这里的,也喜欢掌控这里看他失控的模样。 果然,应宁眸色微暗,指腹轻轻流连而过。青叶只觉得所过之处,一片酥麻。 应宁被这样蛊惑,确实动了念头,一来少年人的精力实在旺盛,二来,青叶也让人心动心软。 她用行动作答,修长的手指挑开水绿色的领子,青叶很快得到了信号,抿唇一笑:“小姐,我服侍您。” 他的手一边抽开应宁的最后一件小衣系带,一边往前探身。 “吱呀!”门被推开,随着门推开的,是试探又强作镇定的语气:“妻主,天冷了,今夜可能下雨,我过来给您添床被……啊!” 六目相对,沈知鹤亲自抱来的被子落在地上。应宁看了看自己落在青叶脖颈上的手,又看了看青叶手中她的小衣系带,最后看了看地上的被子。 原来有一种冷,是你的夫郎觉得你冷。 被这样关心着,现在,她是真的感觉到有点冷了。 9、新婚燕尔(9) 夜色深深,风声呼啸,沈知鹤弯腰抱起落下的被子,不好意思的一笑:“有点重,没有抱住,阿鹤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妻主莫要见怪。” 他目光转向青叶,手指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但是面上仍然是笑着的:“青叶,你来接一下,今晚给妻主添一床被子。将妻主服侍好。” 青叶垂下眼,福身一礼,快步上前将被子接过来。 沈知鹤便同应宁告辞:“妻主,那阿鹤就先离开了。” 话落,转身欲走。 应宁扯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皱眉:“阿鹤?” 沈知鹤懵懵转身抬头,脸色毫无异样:”妻主?” 对着这样的沈知鹤,应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沈知鹤的表现太平淡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亦或者看见了也丝毫不在意,贤惠大度,视若平常。 这时候应宁说点什么都有一些多此一举了,甚至现在的情况放在在大多数人身上,大家都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有这样一个“贤夫”。 想到这里,应宁垂下眼,笑了一下对沈知鹤道:“我送你回去吧。” “青叶,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往前,沈知鹤却制止她,笑道:“妻主,我身边跟着人呢。等会儿我还想送你回来,送来送去还怎么歇息呀。我一会儿就到了。” 他话落,转身离开,甚至还不忘体贴的带上门。 屋外脚步声远去,屋内一片寂静,放好被子的青叶跨步上前来,在她身旁跪下:“小姐,您快去追主夫吧,送他回去,然后陪他一晚。” 应宁敛目:“你没看见么?他不需要。” “怎会不需要呢?”青叶脸上出现焦急。 “主夫年纪小,又千里迢迢远嫁,在这里最信赖最亲近的就是小姐您了,怎会对这样的事一点不介意?只是主夫亦有为难之处,他是主夫,要宽宥大度,要得体。可是还是会想要小姐的。” 说着,青叶越矩的推了推应宁的小腿:“小姐,您快去吧。” 应宁回首:“那,你呢?” 青叶明显一怔,随即目光温柔眷恋:“我永远都是小姐的啊,小姐能这样念着我,已经够了。” 应宁定定看他一眼,忽然拔腿出去了。 门打开又阖上,带来的风让烛影晃动,跪着的青叶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他注视着阖上的门,目光幽深。 * 沈知鹤走在回程的路上,脸上难得的显出空茫,眼前反反复复都是应宁和青叶两个人亲昵的一幕。 跟着他出来的是活泼一些的沉书,他不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主夫出门以后情绪越来越不对,于是直言问道:“主夫,您不是给小姐送被子吗?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觉得您有些不高兴。” 沈知鹤摇摇头:“不高兴?我没有啊。” 他只是觉得空荡荡的,心口有些不舒服罢了。 “主夫就是不高兴啊!”沉书肯定道,主夫的情绪明显不对劲。 若是一切如常,按照两位主子的性子,主夫现在应当笑着的,因为送被子这样的体贴小事,按照小姐的性子,一定会夸夸或者感谢主夫的,主夫虽然腼腆,但被妻主夸,得到认可,也是藏不住笑意的。 这可是沉书从两个人的婚后相处总结出来的结论,不然两个人不会和谐相处了一个月,预想中忐忑难安的远嫁新婚生活里,沈知鹤不会一直适应良好。 沉书将他的想法信誓旦旦说了,沈知鹤一怔:“是这样吗?” “是呀!” 回首一想,似乎是这样,妻主是个很开朗随和的性子,一点小事总是夸夸,让人总觉得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刚刚接触的时候他还觉得妻主的性子夸张幼稚了一些,但是不知不觉中,那些让人脸红的夸赞肯定也让他的婚后生活充满了底气和鼓舞,觉得自己的主夫做的不错。 甚至就像白日,察觉他不舒服,应宁就不让他去请安了。 “所以主夫为什么不高兴啊?”沉书追问。 他等不及沈知鹤回答就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主夫,您是不是撞见了青叶。” 他想起来青叶今夜是服侍应宁的,他不由得忿忿:“是不是青叶作妖了?” 出嫁前出嫁后他们被科普了很多,首要防的就是妻主这边心大的侍人,尤其是有情份的侍人,因此沈知鹤情绪不对沉书就有了相应联想。 “别乱想!青叶好好的!”沈知鹤轻斥,是他安排的青叶服侍,青叶也没做什么,他撞见的本来就是正常行为,是他自己修炼不到家,跟一个妒夫一样,心胸狭隘,半点容不得人。 他低声道:“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不适应看到应该和他相依偎的妻主碰另一个男子。 不适应正屋空荡荡的大床上少了一个温热包容他的人。 昨夜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为王爹爹的话烦躁,所以辗转难眠,可他今夜明明没有想那些,还是辗转反侧,他才察觉心底真正烦躁的源头。 所以送走应宁后,他左思右想,寻了个送被子的由头。 沉书有些犹豫:“公子,您是真的不适应吗?侍身怎么觉得,你是……喜欢上了小姐?” 他不是沈知鹤,接触的圈子要更直白一些,下面的侍人和侍女有些混不吝的,是说过些闲话□□的。这让他懂了一些东西,而且旁观者清,沈知鹤的情绪越来越随应宁变化而变化,他们是看的分明的。 沈知鹤一震,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只能闭嘴不言。 等沈知鹤往回看清走近的身影时,他的眼睛里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慌乱无措:“妻主,你怎么来了。” “送你回房。”应宁言简意赅道。 “走吧。” 沈知鹤心慌慌的,一路沉默着被应宁送回了房,正屋门口,他行礼:“辛苦妻主了,妻主回去歇息吧。” 应宁站在房门前,看着他迫不及待让她走的模样,叹了口气,不可避免的有些失望:“行,你睡吧。” 她转身走进夜色里,步伐开始很缓慢,但是渐渐的,步伐慢慢快起来,彻底消失在灯火里。 沈知鹤站在门边,却浑身一软,扶着门框跌坐在地上,他浑然不觉似的,捂住心口,眉间痛苦的皱起:“喜欢?是喜欢吗?” 沉书沉墨忙过来扶他,却都被他打发了,他怔怔的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听见雨声淅淅,抬头看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竟然开始下雨了。 雨水飞溅,在屋子前开出一朵朵小花,甚是好看。他伸手想去接那雨水,却听见夜色里传来喵呜喵呜的奶音。 他还是没有想清楚,想明白。因此睡是睡不着了,他索性取了伞拒绝了沉书沉墨的跟随,寻着声音去探寻源头。 寻到的时候才看见一个意外的人,他试探出声:“小九?” 拿着片树叶挡雨喂猫的瘦弱少年闻声回头,然后有些腼腆羞涩的行礼:“主夫。” 夜色下,他梨涡甜甜,身上沾了些雨水,弱不胜衣,出水小荷一般,甚是引人怜惜。 “你怎么还没歇息?”沈知鹤问。小九被带回来暂时安排去了厨房,这个时候不当值的人应该睡了。 小九是新来的,也应该没那么快轮到夜值。 小九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侍身今夜当值,夜间下雨,听见似乎有东西在叫,就寻了出来。” 沈知鹤走过去给他挡了挡没遮住的雨,皱眉:”怎么是你当夜值。” 难道是有人故意为难? 仿佛猜出他所想,小九连忙解释:“主夫不要误会,是我感激两位恩人,让我活命,让我不再颠沛流离,因此想要多为你们做些事,这夜值是我自己主动揽的差事。厨房的人都待我很好。” 沈知鹤这才怒气平复一些,小九复又关心他:”主夫怎么也还没歇息呢?主夫昨夜就没歇息好了,今夜合该好好休息的。” 提到这个,沈知鹤的脸色就黯淡下来。 小九抱起胆子挺大,一直没跑的小猫,关切道:“主夫是有什么心事吗?若是方便说,可以把小九当只小猫说出来,若是不方便说,就和小九喂喂猫吧,心情也会好一些。” 沈知鹤沉默着没说话,却也没拒绝喂猫的提议。 小九引着他去了厨房坐下,找了些食物给他喂猫,自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也并不出声侵扰。 厨房里烧着热水,小九就盯着柴火,偶尔添柴进去。 柴火炸裂的声响里,小九听见沈知鹤自言自语一般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呢?” 小九塞了一根柴:“就是恩人和主夫这样的呀。” “我们这样的?” “对呀,恩人宠着您纵着你,事事为你考虑周全,若不是喜欢,哪里有这么多周到呢?就像处理我报恩,恩人也能在众人面前舍下女子的面子,说是您管事。” “主夫也是呀,事事想着恩人,看见恩人时就不自觉笑。” “就像我母亲和父亲一样。” 他说到这里,有些调皮的笑了笑,脸上是少年的甜美和赤诚:“我说的这些话是我昨天回来时观察出来的哦,主夫可不要治我僭越,把我当成那只小猫就好啦!” 沈知鹤闻言,像是一团乱麻被理出了个线头,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原来真的是因为不自觉的喜欢啊。 所以才辗转反侧,所以青叶才让他不舒服,明明一个月前对青叶还毫不在意的。 枯坐半夜,在这个仿佛只有两人一猫的小空间里,被夜幕遮掩身份,被雨声掩盖心跳,听着柴火燃烧的声音,仿佛打破了这宅子里规矩的樊笼,他终于能够平静的接受这个不敢想的事实了。 只是他很快想起一个藏在心底深处的告诫:“阿鹤,你万万不能对你的妻主动情,绝对不能!” 沈知鹤晃晃脑袋,将这告诫强压下去。 而且,妻主也喜欢他吗? 一想到这个,他不自觉的雀跃起来。 再见小九的表情,便也忍不住笑了:“好,小九猫。” 小九腼腆的笑了笑:“主夫真是个好人,一定会和恩人圆圆满满的。” 沈知鹤失笑,不过也在心底生出期盼:对,他一定会和妻主圆圆满满的。 10、第十章 夜里的雨一直缠缠绵绵下到了天光微亮。应宁也是那时候发现身旁的人起热的。 她睁开眼睛,就见青叶潮红着脸,嘴唇干裂,闭着眼蜷缩在她怀里,眉间不舒服的皱着。 应宁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她拍拍青叶的肩膀:“青叶,青叶,醒醒。” 青叶迷迷糊糊的睁眼,看清是她,眸子和软下来,他又下意识的看一眼天色道:“小姐,是到时辰了吗?” 声音是绵软嘶哑的。 他撑手坐起来,感觉有些奇怪的头重脚轻和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就拍拍额头道:“天气似乎冷的厉害,我这就起来为小姐更衣,多加一件薄袄吧。” 天气其实并不冷,只是有些凉,明明是青叶因为发烧才感觉浑身发冷,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 他这完全没感受到自身异样的样子让应宁又好气又好笑:“小姐我是那么苛刻的人?” “你起烧了,起来裹好被子先喝点热水,我去给你叫府医。” 应宁将被子往他身上一卷,青叶才迟钝道:“起烧了?” 他话落就以迅疾的姿势在床上后退了退,退完才觉得有些使不上力,喉咙也疼的厉害。 不过他这利落的动作属实让应宁一愣:“你做什么?” 青叶伸手捂住口鼻,闷闷道:“小姐离我远点吧,别过了病气。” 应宁又熨帖又无奈:“那一晚上都抱着睡呢,要过早过了。” “啊!那……小姐没事吧?”他担忧的厉害。 应宁摇摇头,不理他了,自己穿上衣衫,圾拉着鞋子拉开门喊了一个侍女过来吩咐:“去准备些热水来,然后去请府医。” 侍女利落应声,很快就让人提着热水过来。 应宁给青叶倒了一杯:“喝一点,先润润嗓子。” 青叶已经在穿衣裳了,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他还是坚持下床来:“规矩不能破,这内院是主夫管着的,主夫性子和善,青叶不能给主夫添难题。” 当然,还有一层顾虑他没说。 昨夜才让沈知鹤撞见了那一幕,要是心眼小点的已经是狐狸精,主夫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沈知鹤无疑很大度,但是若是第二日恃宠生娇,在主子的榻上请医看病,连侍夫都不是的青叶明显在破坏规矩,在挑衅主夫的权威,也会被人理解成为炫耀或者奴大欺主。 这院子里上上下下可都看着呢。 应宁显然也是明白的,破坏规矩,沈知鹤会被挑衅,青叶拔尖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也没强制的阻止他。 府医来的很快,给青叶把脉以后很快开了方子,说道:“这是风寒入体,应当是昨日乍然受凉了,喝几顿药就好了。” 她对青叶很有些客气,这可是小姐的第一个人,又一直伶俐可心,说不上以后地位就变了呢。 看完以后府医又给应宁请了个平安脉,毕竟昨夜两人一起过夜,担忧过了病气,只是府医探过以后很快放了心:“小姐身子康健,没有问题,到时候喝点防治汤药的就好。” 她说着去一边写方子,应宁就看向一直盯着这边,一脸担忧的青叶道:“现在放心了吧!” 青叶一直拿帕子挡住口鼻,笑了一下:“放心了,不过在我病好之前,小姐还是远着我一些。” 应宁无奈:“早知现在,昨夜为什么要一个人在门口等?” 昨夜她送沈知鹤回来前院,就见青叶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衣裳单薄,茕茕孑立。 大约是在沈知鹤那里失望,情绪有些不好,她没拿灯笼,也没带侍人,青叶也就没有发现,一个人守望着进内院的垂花门。 那一刻,她想起离开前青叶说的话,心里温暖,也柔软。 她在暗处站了一会儿,往外走时故意加重了脚步声,青叶大约是听见了,想退回屋子里,但是被应宁喊住了 他难得有些诧异:“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明显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青叶的风寒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冷到的。 青叶明显理亏,垂下头捧着杯子喝热水,没有说话。 她们这边在说话,外面通传世女院那边的丹竹求见。 应宁就让了进来,丹竹进来,照例笑吟吟的和应宁见过礼,问候了沈知鹤,然后看见青叶生病了,又关心了两句,才说起正事。 原来是长乐亲王和王君的家书到了,这也就是应宁的生身母亲和父亲了,书信有专门给应宁的,丹竹就是过来送书信的。除了书信,也是世女应文雪想要寻应宁说些事,请她去应文雪的书房。 应宁颔首,回首看青叶,青叶就笑道:“我正好回去喝了药睡下。” 应宁不在,除了暖床,他是不能睡应宁的屋子的。 应宁就点点头:“你睡一觉,我回来再过去看你。” 青叶想拒绝,却已经不好开口了,应宁已经接过丹竹手里的信看起来。还惹得丹竹悄悄朝他调侃的眨了眨眼。 青叶心里有点甜,又有点燥,就安静下来。 * 长乐亲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当今登基以后,因为云诏这边形式复杂,常有叛乱,就将自己妹妹封王时分封在这里,以期平复叛乱,治理云诏。 不过这个封地不是传给后代继承的,如果后代袭承王爵,封地和享有的权利都会被朝廷收回。 当朝对封地分封也十分严苛,除了与皇帝极其亲厚者,都不会有封地,长乐亲王也是近两代皇室中,唯一有封地的亲王。 后来云诏确实稳定许多,亲妹妹又有了两个康健的女儿,当今甚是欢喜,觉得长乐亲王有才干,有福气,长乐亲王就又被当今天子派遣到了北方。 北方邻国是由多部落组成的。他们兵马强盛,内政却十分混乱,当权者三五年内能换好几个,常有滋扰边境之举,长乐亲王善武,就是被派遣过去镇守边疆的。 只是掌了兵权以后,规矩束缚就多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诏不可随意离开北地,因此,应宁成亲,两位长辈也是没能参加的。 这封家书就是简单表达了一下长辈的遗憾,然后问候了沈知鹤,说给了沈知鹤几件见面礼,让应宁同沈知鹤解释解释,最后谈起对应宁以后规划的建议,又略说了些北地的风光景物和生活。 应宁大概看了一眼,就知道应文雪寻她做什么了。 她收好信,同丹竹道:“走吧,现在过去。” 她们出门,正好看见府医将房子交给侍女去抓药,看见应宁出来,府医目光一亮,然后就变得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丹竹垂下头来。 应宁想了想,将府医招过来,丹竹也是个机灵的,默默往后退远了些,确保自己听不到。 “有什么你说吧。”应宁道。 结果府医还是有些犹犹豫豫的,她抬头看应宁,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有些关于青叶管事的事情同小姐讲。” 青叶之前替应宁打理生活琐事,府里很多人都尊称一声青叶管事的。 府医也是因为这个看出应宁对青叶的信重,才贸然开口说话,也是想给青叶卖个好。 “行,你就说吧。”应宁看她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都有些担心起来,难道青叶得了什么重病? “是老妇观青叶管事的脉象,青叶管事的应当是受了惊,又多思多虑情绪起伏过大才让风寒入了体。” 应宁垂眸,一瞬间就想清楚了原因:“我知道了。” 府医又犹豫了一下:“还有一点……” 这回她更吞吞吐吐了,直到应宁疑惑的目光投过来,她才豁出去一般低声快速道:“青叶公子毕竟年纪不大,也是需要适当疏解的,不然也对身子不好,小姐可以放纵些性子。” 话落,她快速告退,低着头匆匆走了,深怕慢走一步,就被应宁扣留在这里。 其实府医也是有一些疑惑的,因为这方面女子都很放纵且精力旺盛,应宁又不是侍夫满园,按理说身边侍人不至于如此,有一瞬间她都怀疑应宁是否是不行了。 应宁留在原地,恍若被雷劈了一般,脸上颜色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身边侍人的病情,被大夫叮嘱可以放纵一些,不应该是节制吗? 她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唤了丹竹往世女院去。 到了那边,阮朔告诉她长乐亲王送回来给她们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又关心了一下沈知鹤,才让应宁去书房。 书房里的应文雪在读书,这是她父亲家的习惯。 应文雪的父亲出生在一个文官家庭,书香氛围浓郁,家族中人才辈出,她的祖母现在还在京城任太傅,姑母也是一地知府,十分显赫昌盛。 早些年,应文雪的父亲过世后,她的祖母姑母担心长乐亲王不会照管女儿,也心疼她小小年纪丧父,还把应文雪接回京城,亲自教养,这些习惯就是在京城培养出来的。 她的学识一系也出自父亲的家族。 看见应宁过来,应文雪明显很高兴,不过她还是专心读完了手中的圣贤文章,才过来和应宁说话。 “母亲的家书你收到了吧。” 应宁点点头。 应文雪就接着道:“那你是什么打算,想通了吗?” 她说着有些嗔怪:“因为这件事,你说你有几日没正经搭理过姐姐了?阿宁?” 应宁把玩着腰上的玉珠串子:“还是原来那个打算,我自己会写信同母亲说明的。” 应文雪无奈,语重心长的道:“阿宁,不是姐姐非逼着你去做点什么,受苦受累的,按照我们姐妹两个的感情,姐姐也可以养你一辈子,只是你长大了,总要做点什么,立身安家,外面那些人就不会……” 她显然听说过外界对应宁的印象,很有些一言难尽:“姐姐总是盼着你好好的。母亲父亲也操心着你。” 应宁点点头:“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只是确实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了。” 她隐隐叹了口气:“我也思考过了,这个也不适合我,前几年云诏不是兴办了不少书院吗?不如我去书院里,科举先生当不了,做个教棋的先生还是可以的。” 她愿意去做,应文雪已经很高兴了,不涉政事就不涉政事吧。 以前应宁读书平平,在棋方面还有些灵性,母亲就送她去拜师学棋了,师长也是一个大家,来做一个棋先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提到这个事,应文雪就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打探你师兄的事,有线索了吗?” 闻言,应宁晃了晃神,眼前快速出现一个英姿飒爽的高马尾少年,他身着红衣,几乎烫了她的眼。 应宁垂下头,声音有些哑:“没有。” “哦。”应文雪明显察觉她情绪不对,她也还记的当时应宁师长家出事时她苍白的模样,遂很快转了话题:“你去当棋先生也好,安安稳稳的。” 应宁听她口气又有些不对,于是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应文雪明显有些忿忿:“与我们相邻的合安府,出现了叛乱和起义。有一支已经在云诏边上活动了。” 她说着恨声道:“乱臣贼子!朝廷难道还对他们不够好吗?” 应宁沉默。 又听见应文雪道:“我真恨不得披甲执锐,将这些乱臣贼子通通斩首。” 她说着看向应宁:“是吧,阿宁?” 应宁笑了一下:“姐姐,我不懂这个。” 11、第十一章 应文雪弯唇不好意思的笑:“啊,我又忘了,不说了不说了。” “那去书院你要去哪一家书院呢?”她说着快速回忆了一下。 “云诏府这些年兴办的书院颇多,我们云安城里就有云安书院,云诏书院都不错。” “姐姐,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明昭书院。” “明昭?”应文雪沉吟一下。 “是明昭城的那座多收贫寒学子的书院?只是阿宁,那里已经不在云安城了。明昭城也在云诏边缘了。” 应宁笑:“但是那里离云安城也不远,马车一日也能跑回来了,而且那边气候好,景色也不错。” 应文雪想想明昭城,确实是应宁会选择的地方,不由得点点头,随即想起应宁才新婚,又顿住:“那妹夫呢?你去了明昭,妹夫怎么安排。” “你要知道,母亲还准备抱孙女呢。” 应宁笑容顿了一下,然后道:“我会问问阿鹤的,若是他想在府里,我就休沐都回来,若是阿鹤愿意,我会带他去明昭城。” 应文雪这才点点头,这成婚还没小仨月呢,要小心对待着。 等从应文雪那里出来,应宁才听这边的侍人说,沈知鹤已经过来请安了,现在还在世女院正厅那边等着她呢。 应宁便去正屋那边接了他出来,还得了世君阮朔一句打趣:“果然是小夫妻,黏黏糊糊的厉害。” 往常这个时候,一般都是沈知鹤自己端庄抿唇笑着低下头,但是今日,沈知鹤竟然偏头看了应宁一眼,然后接触到应宁的视线,很快缩了回去,脸都红了。 应宁难免诧异。 一夜之间,怎么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她觉得有些失望了,想着以后大不了就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妻夫时,沈知鹤却仿佛走上了正轨? 她心里揣着疑惑,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含糊应了,然后带着沈知鹤往回走,一路上,沈知鹤没说话,但是应宁有留意道,不过一会儿,他的眼睛就就黏在她身上,待她察觉到了,想要转头的样子,又像受惊的猫儿似的,一下缩回去了。 应宁:…… 一夜之间,这么大的变化? 应宁对他变化实在好奇的很,于是在下一次沈知鹤刚刚看过来时,她就快速转头,正正好捉到了沈知鹤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有些狼狈仓促,有些羞涩好奇,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亮晶晶的,很好看。 被她盯着,沈知鹤明显很不好意思了,他还是有些下意识的羞涩闪躲,语气也结结巴巴,还有些软:“妻……妻主。” 理不直,气也不壮,就像是在示弱,亦或者撒娇? 应宁有话直说:“你一路上都在看我。” 沈知鹤燥了个大红脸,狡辩也心虚的很:“没有吧,应当是碰巧。” 声音低低的,完全的底气不足。 他内心其实也有点疑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后,再见应宁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了。 以前偶尔才会鼓噪的心跳仿佛被偷偷藏了一头小鹿,只要见着她就在心间上不停地蹦跶。 他以前也觉得应宁好看,现在更是最好看了,哪哪哪看着都让人觉得欢喜,轮廓身形的每一笔都像是恰恰勾勒描绘在了他的心尖上,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是他心头所好。 所以他才在路上偷偷瞧。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也没有一直盯着瞧吧,大概就看了一二三四……次? 他悄悄在心里数数,然后越数数越心虚,越心虚脸就越红,脸越红心也就更虚了,似乎……好像是有一点点多。 这已经和所遵循的规矩相去甚远了。 他一边暗暗谴责告诫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再犯。 “没有?”应宁看着他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反问,果然看见他更慌乱的样子,眼睛左边看看花,右边看看树,就是不敢看她,要是再问下去,怕是要找个缝藏起来了。 应宁好笑不已,摇摇头转身往前走了。 沈知鹤一愣,这是相信他了,还是觉得他撒谎又嘴硬,生气了? 他有些拿不准,想跟上去看看,因为怕她生气,怕她失望。 不过应宁走的又快又大步,没有刻意等他。沈知鹤习惯了每走一步的距离都不大不小,跟丈量好了一样,这样走了两步,不说追上了,反而又落了一点距离。 沈知鹤抿唇。 一时之间脑海里是教他规矩的爹爹严厉的目光和教导,一边是应宁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举止不端,心里的冲动也压制不住,这才咬牙提了衣摆,小跑着追上去。 身后跟着他的沉书沉墨都瞪大了眼,沉墨下意识就要张嘴唤主夫,提醒他仪态,沉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猛的摇头。 他明显也很想说话,很激动的样子,不过似乎也害怕自己出声,嘴巴像蚌壳一样闭得紧紧的,脸都憋红了。 沉书性子开朗,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什么了,所以生怕沉墨或者自己出声,把主子的胆子吓回去。 不过,公子的行为实在出乎意料。 应宁也这样觉得,她听见身后的声音甚至想转头看看,但她忍住了。 沈知鹤不常运动,只是小跑了一截路,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伸手去拉应宁的衣角,想出声让应宁等一等,但他的手刚刚伸出去,碰到应宁的袖口,就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然后是行礼问安的声音:“小姐。” 沈知鹤吓了一跳,手受惊的缩回来,跑起来的步子却没利落停住,仿佛猝不及防被点了穴道似的,脚落在原地晃了晃,身体前倾,手还提着衣摆,眼看着就要撞上应宁的手臂。 可谓是和端庄一点不沾边了。 应宁无奈,转回身一拦,将人抱进怀里,用身体和怀抱挡住了探究的目光,然后吩咐行礼问安的小侍人:“下去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应宁看埋着头的人:“已经走了。” 沈知鹤这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脸上羞愧已经遮掩不住了,如果教规矩的爹爹和王爹爹在这里,非要好好说教他一顿的,说不定还会上木尺惩罚。 丝毫没有男子的娴静沉稳端庄。 而且也不知道那个小侍人看清没有,以后会不会私底下鄙夷他的规矩,应宁呢?她会不会也不喜欢。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沈知鹤受了惊,含在心里的疑问也问不出来了。 只能给应宁道谢,然后悄悄看她表情,猜测她的看法。 应宁已经很诧异了,沈知鹤循规蹈矩,有一点微小的改变也是很大的进步。 快走这一小段路,她也反思了一下自己,她也许对沈知鹤是操之过急,理所当然了。 她从认识来到这个迥异的世界,也是一步步慢慢摸索着成长的,后来的一些行事也告诉她,成为一个异类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适应一个时代最好的方式就是融入这个时代,遵循它的大势洪流,所以这些年她也守着这里的规矩。 同理,她对沈知鹤的要求也是从一个严苛古板的环境里面跳出来,然后强行让沈知鹤适应,也不怪沈知鹤反应如此了。 她有些自以为是了。 因此看着沈知鹤十几年熏陶下意识反应出来的羞愧,她安慰的拍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他没有看到,看到也不敢妄议的。而且你治家有方,他们只会喜欢你。” “真的吗?”沈知鹤有点欣喜。 应宁肯定的点点头,夸赞了两句。沈知鹤是受正统的主夫教育的,治家确实有一套规矩,管的很好。 沈知鹤眼睛亮起来,心里的忐忑少多了,揪着衣摆的手也放开了。 两个人回到正屋,沈知鹤还是主动偷偷的看应宁,应宁也就随他去,不再吓他了,然后把要去明昭的事情说了。 沈知鹤明显诧异了一下,他不知道应宁学过棋,也没见应宁下过棋,而且还能当个先生。 应宁就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她去明昭,休沐时想回来了再回来。当然,如果不愿意,她就尽量勤快一些回家。 沈知鹤有点忐忑,也有点欢喜。 他其实在京城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妻主出去上任或者做事,随身带着宠爱的侍人或者侍夫,夫郎就被留在家中管家侍奉母亲父亲,这样才能被称赞一声贤惠孝顺。 这仿佛已经成了规矩。 应宁的母亲和父亲不在这边,他暂时没有这样的顾虑,应宁主动问他,他也很高兴,只是他忐忑道:“妻主,我可以跟着你去明昭?不在云安城吗?” “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不可以?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然是在一起。不过这个看你,你如果想待在云安也可以。” 她又简单说了说明昭城,那边肯定是没有云安繁华的,和京城就更不能比了。 沈知鹤却摇摇头,眼睛亮亮的,明显很高兴:“妻主如果说能去,我就跟妻主去。” 他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应宁,正是新鲜,恨不得时时黏糊着,怎么舍得分开? 而且应宁一走,他在云安城也相当于没有了熟悉的人和事,恐怕更难适应。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沈知鹤就安排人收拾行李准备,应宁在那边有一个宅子,他提前派去去打扫干净了。 他又问起青叶病了的事情,虽然心里泛酸,还是叮嘱府医拿药,关心了病情。 不过青叶那边病了,暂时就不能服侍应宁了,沈知鹤又有点犯愁。 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对给应宁再寻一个侍人这样的事情自然心生抵触,只是让妻主一个人又不太行。 而且以后这样的事情因为各种原因必定还有,他这两天让应宁一个人没关系,但是长久下来肯定不行,那就要提前给应宁物色一个侍人了,或者准备一个侍夫人选。 他纠结拖拉着夜晚很快来临。 应宁倒是已经习惯了,入夜了就要往前院去。 沉书给她打灯笼。 沈知鹤跟着送出来,只是都快送到垂花门了他也不见回转。 应宁无奈笑:“回去吧,要不然等会儿我再送你回来?” 沈知鹤脸有点红,他是思虑着心思就飘远了,也没注意到走到这里了,于是就停下来。 “回去早些休息。”应宁叮嘱了一句,然后也不要沉书打灯笼,就准备自己离开。 只是她刚走两步,就发现自己袖子被拽住了,随着她的走动被绷直。 她诧异回头。 沉书已经没了影子。 今夜没有月光,垂花门附近的小道上树木繁盛,游廊上的灯火隔着一段距离有一个,昏昏暗暗的照出了树的斑驳影子,沈知鹤就站在树底阴影下,隐隐约约被照出身影和秀丽的五官。 这样的环境似乎给了他安全感,也让一些隐晦的念头被遮遮掩掩的茁壮着成长。 他有些青涩的直白和试探:“妻主是不嫌弃男子的小日子晦气的是吗?” 应宁挑眉,不等她回答,沈知鹤就已经莽莽撞撞道:“如果,如果妻主不嫌弃,妻主和我回正屋吧。” “我加了被子,正屋很暖和,两个人睡觉一定更暖和。” 他肯定的补充道,手里拉着的袖子下意识被他往回拉扯。 12、第十二章 应宁看了看手里绷直带着力道的袖口,沉默了一下,还是伸手扯回来了。 “我确实不嫌弃,但是阿鹤……”应宁看向目光从亮晶晶到黯淡的沈知鹤。 “我不想坏了你的规矩,让你忐忑难安。” 夜色下,她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了沈知鹤的冲动,但是这冲动来的快,去的想必也很快。 应宁想起白日里受惊躲在她怀里的人,还有那天晚上他和王爹爹齐齐惊愕的脸,有些怜惜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外面也很暖和,等你小日子过去,我就回正屋。” 她今晚若真的回正屋,也许沈知鹤的高兴是一时的,但是明日接踵而来的可能是成倍的担忧。 她转身离开,沈知鹤却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 手里似乎还有袖口柔软布料的触感,他却仿佛被泼了一身冷水。 是啊,一时冲动开了口,明日呢? 难道要像白日那样躲在妻主怀里吗? 他茫茫然的往回走,心里有什么在撕裂,在挣扎。 接下来的几日应宁都是在前院独自睡的。 等沈知鹤小日子离开,行礼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们就告别了姐姐应文雪和姐夫阮朔启程去往明昭城。 沈知鹤随行的就是两个侍人,王爹爹老成持重,被留下来暂时支应云安城里的事。 看的出来,王爹爹是很舍不得离开小公子的,想要跟着去明昭城照顾,但是沈知鹤亲昵的同他说云安城这边除了他以外无人可托付,王爹爹就留下来了。 应宁身边倒是一个仲守,说走就走,潇洒的很。 青叶病刚刚好,为了不折腾反复,就暂时留在云安城。不过想起大夫的叮嘱,又想起青叶在前院门口等人的样子,应宁最后一天还是去青叶那边歇了一夜才动身离开。 剩余跟随着走的就是一些粗使侍人和侍女了。 从云安城到明昭城马车晃晃悠悠要一天,幸好前两日下过雨后又晴了起来,路面不泥泞,一路走起来感觉也尚好。 云诏云安城这边多山多丘陵,气候温暖,虽然入了秋,路上的叶子仍然是绿有绿的娇俏,黄有黄的洒脱,十分悦人眼目,因此赶路的枯燥都去了一大半。 当天早早出发,傍晚日落时就到了明昭城的宅子。 因要方便去书院,宅子就坐落在书院不远的巷子里,到的时候早就有仆人侯着了,见了主家过来,迎上来停马车的停马车,卸东西的卸东西,自有一套章程。 应宁领着沈知鹤进了屋,简单洗漱一下身上的风尘仆仆后,就用了膳。 酒足饭饱,又彻底用热水清洗干净了,应宁侧坐在榻上靠着才觉得身上的疲累去了一半。 坐马车一大群人赶路,实在是太累人了些。 沈知鹤也累,但他也还好,大约是已经习惯马车了,当时他嫁到云诏,可是将近坐了一个多月的马车日夜不停地赶路呢。 他难得看到应宁这么不舒服的样子,抿唇笑了笑,走过去手就放在了应宁腰上,准备给她按按。 应宁没防备他,手落在自己腰上才下意识的往前躲了躲,为了出行方便,她并没有穿裙衫,而是窄小利落的长袍,腰间一根腰带紧紧束了。现在一躲,衣裳绷直,腰间也绷出一个漂亮的凹陷的弧度。 沈知鹤脸一热,有些口干舌燥。两人亲近的时候他通常害羞矜持,眼睛都不敢乱转的,从来没有发现妻主不仅脸好看,其他的地方也很好看。 应宁则是疑惑:“你做什么?” 还一下就红了脸。 沈知鹤避开她的目光:“我观妻主今日马车里端坐太久,应是腰酸,想着给妻主按一按也是好的。” “行,那就辛苦夫郎了!”应宁爽快应到,她正常着找谁来按按呢。 请大夫有些兴师隆重,随便找个侍人吧,又怕传点什么出来,现在沈知鹤主动提出来,她自然不会客气了。 转身动作利落地的就趴在榻上,用手臂枕着额头,将整个后背和腰都都露出来。 沈知鹤是有认真学过简单的手法。只是他力气小,因此刚开始按的时候就像有一只手在后腰轻轻揉捏,舒服是舒服,但是更像是撩拨,又是几日不近身的自家夫郎自己动手,这就很让人不得劲了。 应宁不得不出声:“阿鹤,使点劲儿。” 沈知鹤看看自己的手,修长漂亮,因为刚刚揉按使了劲儿,指腹红红的,就这,妻主说还要使劲? 不过他没有拒绝应宁,一是这样的亲近让人欢喜,二来则是有些吃醋,三则是想证明点什么给应宁看。 她是内院的掌权人,可是知道的,应宁走之前是去青叶的屋子里歇了一晚的,第二日王爹爹还亲自去送了避女的汤药。 这原本没什么,毕竟他酸归酸,这么多年的教导还是让他对妻主有其他人看的很开,但是人就害怕对比。 他可是记得之前应宁拒绝回正屋呢。 他当时虽然失落沮丧恨不得哭一场,但是真的有把应宁的话好好琢磨反思过,不得不说让他很有些收获。妻主一眼看透了他的本质拒绝了他,这是好事,至少能让他反思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不足之处。 因此这次来明昭城,他就试探着开始摆脱身上的束缚感,像是想要证明点什么,也是想要更近一步。 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地方,没有认识他的人,也没有亲朋,好像是鸟笼子之外的地方,沈知鹤对这里充满了期待。 不过到这里也不是完全抛却家里,他该醋还得醋,他虽然是一时冲动才敢和妻主提出那样大胆的要求,但妻主拒绝了,却又和青叶歇了,他就不自觉比较了。 这虽然说出去别的主夫可能要笑话他跌份,不能自持身份,但他就是绕不过自己心里的较劲,暗戳戳的想要比一比。 青叶贴心温柔,他也是贴心温柔的,青叶能让妻主舒舒服服,他也能,他要让妻主知道,他也很好。 因此他干脆脱了鞋袜上榻,跪坐在应宁身体两侧,憋足了劲给她按按。 应宁可不知道沈知鹤心底的较劲,作为享受的人,她只觉得舒服轻松,懒洋洋的都快睡过去了。只是迷蒙之间,就听到后面慢慢变大急促的抑制不住的呼吸声。 她回头,就见沈知鹤眼底全是小火苗,鼻尖额头冒着汗,脸上都憋红了正张着小嘴辅助呼吸,一看就累的不轻。不过人倒是实诚的不行,还在勤勤恳恳的干活。 应宁用指节按了一下眉心,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动容。 之前还以为是个端庄大气温柔的文弱公子,可见外表伪装的足够好,这一掀了皮,这么实心眼,傻乎乎的小郎君也是少见。 就不会喊一声累吗? 心里想,她也就握住他的手问出来了:“不累吗?” 他的手因为用力热乎乎的,握在手里还有微微的热烫感。 “可是还没按完啊。”沈知鹤实诚道,他可是要好好表现的呢。 应宁失笑:“不用按完了,现在就已经很舒服了,快躺下来歇歇。” 沈知鹤犹豫:“可是没有按完效果不好。” 他眼睛亮晶晶的,呼吸还带点喘:”妻主,我再给你按按!” 应宁嘴角一抽,直接使劲一拉人到身旁躺下:“不用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她说着半支起身子来,取了帕子给他擦额头和鼻尖上的汗,含笑对上他的眼睛:“辛苦我家阿鹤了。” 沈知鹤心一跳,刚刚的自在一下离家出走,躲开应宁的视线:“不……不辛苦,应当的。” 他心口狂跳的厉害,间隙抽空想,莫不是妻主还会给人下蛊? 应宁给他擦了汗,还是有些愧疚的,想着他是男子,也是端端正正做了一天马车的过来的,无论是由己及人还是投桃报李,她都该拿出点态度来,于是她笑道:“我也给阿鹤按按。” 她没学过按摩,但是学过武,通穴道,而且对放松这方面有点心得,因此很有信心的就上手了。 只是手刚落上去,沈知鹤就敏感的一颤一躲,“妻主~” 应宁:…… 她揉了揉有点发痒的耳朵,板正了脸:“阿鹤!” 沈知鹤鼓了鼓嘴,忍着腰间的痒意不动了,将头一扭,埋在手臂里。 应宁使了点劲给他按揉放松,这样痒是不痒,就是有点酸疼,但被应宁一说,沈知鹤就没发声了,乖乖巧巧的趴着,应宁知道自己手里的劲,估摸着沈知鹤的身体情况,控制着时间就停下来了:“好了。” 她说着拉开被子躺下来,就见沈知鹤还趴着一动不动,应宁又点担心,去拉他:“阿鹤?” 沈知鹤鼓着劲没动。 应宁皱眉,使了点劲,沈知鹤力气没她大,一下就被她拎起来看清脸了,这下眉头皱的更紧了:“你哭了?” 沈知鹤眼睛眼周红彤彤的,眼眶更是水光盈盈的,怎么看都像是哭了。 沈知鹤涨红脸,妻主这么温柔,他就不好意思额,不过又有点莫名的委屈,于是他控诉道:“没哭,是疼的,不过妻主都不让我叫。” 应宁深吸了口气,又想按眉心了,她放下挂钩上的帐幔:“行,下次你想叫就叫,现在睡觉。” “嗯。” “睡吧。”应宁拍拍他的背。 “妻主……” “嗯?” “你答应过我的。” “什么。” “妻主,我小日子走了。” “……” “那就先别睡了,等会儿再睡吧。” 13、第十三章 清风习习,书声琅琅。 应宁端坐在明昭书院山长的屋子里,不紧不慢的品了一杯香茗,然后笑道:“这茶香沁人,这里的书香则育人。” 山长汤千一笑,清癯的脸上就多了点慈和:“二小姐谬赞了。” 虽然嘴上说着谦辞,但她心里是很高兴的。 她是土生土长的云诏人。 不过家里有些恒产,读过书,走出云诏看过才女风流,大好河山,也看见过外面的香车宝马,精致奢靡。 对比起来,她出身的云诏太穷困了,也太偏僻了。用外面人的话来说,这里像是未开化的一片蛮荒之地,这里民智不开,教化未兴。 这给了汤千很大的震撼和落差,谁不渴望自己的家乡强盛呢,谁不想提起自己的家乡人人都憧憬而向往呢? 汤千很想,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让云诏繁华起来,大应的几代女皇也没有做到,来这里执政的大人也没有做到。 但她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外面的人也遵循士农工商的地位阶级。若她培养出足够多的优秀的读书人,云诏总会慢慢起来的,所以她回到家乡创建了明昭书院。 明昭这个名字就很好。 明,是未来,也是告诉人们这里是云诏文教,启蒙明白的地方。 昭,是光明,也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意思。 汤千生了渴望,发了狠。 她穷尽家财,舍下脸面,才在这里兴办了书院,为学生找来了先生。 她四处搜寻愿意读书的孩子,宁肯倒贴钱,也要使孩子有学上。 这其中一路的艰辛,失望,挣扎,坚持都不足为外人道。 幸好这几十年过去,明昭虽然历经风雨,但它挺下来了,甚至还有了小小的声名,汤千看明昭书院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孩子被夸赞,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不过她看着面前的姿容绝世少女,高兴里又多了些感激和尊敬:“明昭书院有今日,还要多谢二小姐!” 应宁只淡笑着颔首接了。 汤千就有些淡淡的遗憾,怎么……是二呢?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怎么折腾有些事情她也是左右不了的,就如同掌权者对这里教育,经济的决策一样,明昭书院能留下来继续招收寒门学生,甚至云诏这么多年以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书院,私塾,她都知道,跟这位二小姐脱不了关系。 她还记得十多年前,跟随着明昭城的县令去往拜见长乐亲王,希望长乐亲王能兴办书院或者支应书院时,玉雪一样可爱的女娃娃就坐在亲王腿上,目光柔软而明亮的看着她们。 听完她们的建议长乐亲王正犹豫,她知道这是好事,但是为难的是长乐亲王手里也没钱,大量的钱只能按例投进官学,其余的也各有用处,而这里文风不盛,官学似乎也就够了。 可汤千更清楚,云诏的官学名额被家有恒产的豪富,乡绅或者官家之女垄断,她们不求功名,只想在云诏做个土皇帝。 而没有四处开花的私塾,书院,普通人却连书都念不了,根本没有进入跑道竞争的机会,怎么可能进的了官学?竞争的了名额,又负担的起在官学脱产学习的金银消耗? 是小孩子肉肉的手拉了拉亲王的袖子话音糯糯道:“娘亲,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们表明了态度,给出奖赏,下面的人自然会极力促成的,她们也会想要人才的,前期寒门学子辛苦一些,但是我们相当于撒了种子,必定有一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汤千感激又震撼,她自认是手执火炬的人,也是甘愿燎原的星星之火,这就是汤千的梦想。 因为这番话,犹豫的长乐亲王改变了主意,这才让被官学夹击没有金银维系的明昭书院生存下来,后来其他书院和私塾慢慢创办,成立。 汤千也因此对这位二小姐印象深刻,一直有一种尊崇和感恩,即使应宁年纪小小。 她只是遗憾长乐亲王已经有了一个嫡长女,未来的应宁也不会是云诏这个地方的执政者。 但她对这个少女感激尊敬并不会改变。又提前知道了应宁是来这里做棋先生的,很是欢迎和高兴。 明昭书院这些年来蒸蒸日上,但是对这些雅趣的培养还是差了一点,这与这里的偏僻和寒门学子多不是没有关系的。 两个人煮茶谈笑完,又简单说了说明昭书院的日程安排,汤千就很高兴的安排课程了。 说完这些闲杂事,外面学子的读书声就消失了,隐隐能听见先生讲解经义的声音传来。应宁听着,这先生声音清朗,不疾不徐,讲的也通俗易懂,听声音似乎还挺年轻,她就笑着夸赞了一句:“这个先生应当很受欢迎,讲的很好。” 汤千随着她的夸赞侧耳倾听了一下,然后脸上就亮起来,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二小姐,要不要出去看看这位先生授课?” 她明显有别的意思,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展示一件珍宝,应宁还挺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索性就应了。 两个人相携去了教舍,汤千明显很有兴致,小声同她介绍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里的小花园是当时我带着几个孩子开垦出来的,现在条件好了种了点花花草草,当时几个学生饿肚子,这里就种了不少粮食添补,读书读的饿了,看一下窗外绿油油的禾苗,心就定了。” “这块碑也有来历,是有一个学生她娘送来的,她的孩子想读书,她也太想体弱孩子读书改变命运了,可惜家里穷,听说我们这里不要束脩招收学子,高兴的不得了,送了孩子来,又特地进山寻了一大块石头,雕琢雕琢送进来给书院做碑,抵做束脩。说是别的书院都有这东西,咱们明昭也要有。” “后来我就带着学生们一起刻了这个学海无涯。” “这里的孩子努力啊,家长也努力,后来那个孩子学识并没有足以科举,但是她认字,懂知识,懂道理,现在也靠着认字谋了营生,让她的娘和爹不用那么辛苦,家有余財,供的起自己的孩子认真读书了。” …… 山长絮絮叨叨,应宁则凝视着那个小花园,手轻轻的抚摸过石碑,石碑上刻了端正拙朴的“学海无涯”四个字,她好像也能透过它们看到当初求学的学子与家人充斥着希望的面庞。 最后来到教舍外,她们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到里面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薄薄细棉布长袍,头发用灰色发带束着,站在教舍里从容自信的讲解经义。 “二小姐,你观此人如何?” “讲解深入浅出,典故信手拈来,举止从容自信,这般年纪,也当得一声好人才。” 汤千的目光就亮起来,有欣慰,有满足,也有被认可的激动。 “二小姐,这人也是出生农家,家贫无以读书,可是现在小姐你看她,学识在身,明年科举就可下场一试,现在也在一边学习,一边授业。现在,我们有一批这样的学生,未来,只会更多!” 她眼眶一润:“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二小姐,她就是我们点亮的星星之火!” 应宁弯唇一笑:“宁,与有荣焉!” 她们两人在这里小声交谈,教舍里的年轻女子察觉到了,抬头望来,应宁含笑冲她颔首,年轻女子一愣,也浅笑着回应了一下。 她很快就在明昭书院稳定下来开始授课,每天固定有一个时辰在书院教授棋艺,其余时间则十分清闲自在,偶尔与山长煮茶,又因年纪相差不大,也和书院里的学生很快熟识起来。 再加上家里的夫郎胆子日渐变大,她在明昭的日子简直是十分惬意。 家有娇夫,外有益友,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几乎乐不思蜀,只匆匆回了云安城一趟。 沈知鹤也觉得这里的日子轻松且美好,随着他的胆子逐渐变大,又没有约束提醒的人,朝夕相处间,他和应宁越来越和谐,情谊渐浓,偶尔在抬头对视,也有脉脉温情在两人之中流淌。 明昭的夜晚很安静,她们吃完饭偶尔会相携着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慢慢走过,这时候沈知鹤总要试探着和应宁十指交叉而过,然后紧紧相握,月光和昏黄的灯光让他们的影子映出了两重,一重深一些,一重浅一些,但都是紧紧依偎的。 她们这边现世安稳自在,在云安城的应文雪却是怒气冲冲。 之前和应宁提过的合安府的叛乱和起义没有如预想中的很快消弭平静,反而一呼百应,愈演愈烈,声势渐渐壮大。 当地有官府很快被冲击,泄愤者不管不顾砍杀,县衙里的县令,县丞无一豁免,具都死相惨烈。现在合安府不少离得近的官员人人自危,纷纷下令征讨绞杀。 但是起义的本来就是当地民众,没有人比她们更熟悉地势和躲藏,再加上和当地民众沾亲带故,有人帮忙隐瞒,即使征讨声势颇大,却一无所获,反而让这群起义军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流传在民众家里,声望渐高。 这样的事自然是要上书朝廷的,而作为相邻的云诏府,也收到了求援。 应文雪是长乐亲王嫡长女,当今陛下亲侄女,正宗的皇室,正是一个好的求援的对象。 站在皇室的立场上,应文雪自然是和这群反贼不共戴天,只是她手里没有兵权,虽然对狼心狗肺的反贼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身份限制,她也不能擅自带兵进入合安府,但她表示了自己的大力支持。 她帮忙上传天听,甚至请命平乱,不过在陛下的命令没回来之前,她也已经借调云诏府的守城兵甲支援合安府,甚至怒斥当地叛贼。 但是可恨的是,这群反贼十分猖狂得志,组合了几股小的反贼势力,很快又接连冲击了当地两个县衙,甚至放话让应文雪洗干净脖子等着,必来取她项上人头。 应文雪何时被这样挑衅侮辱过? 她的母亲是长乐亲王,父亲也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出来的才子,虽然丧父,但是母亲和外家还是千娇百宠的长大了,现在贵为世女,竟然被一个平民反贼如此叫嚣,她简直是怒火中烧,平时的风度优雅都不在了。 “竖子敢耳!鼠辈!可恨!简直可恨!”她骂道。 阮朔担心她,只能从旁小心抚慰着,在他的抚慰下,应文雪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想起放话的贼子,她眼里恨意更甚了:“到时候她们被捉拿,我定要向姨母请命,亲自手刃这群贼子。” 说着,她渴望道:“如果姨母能答应我的请命让我领军平叛就好了!” 阮朔微微皱眉:“世女身份尊贵,又是文人,怎么能上战场呢?” 应文雪目光掠过炽热和向往:“谁说文人就不能上战场,母亲当年也只是一个纨绔皇女呢?现在不也治理云诏有功,又做了将军镇守北地?” “我外家李氏,皇祖在世时,不也是有名的儒将?” 应文雪欲言又止,却不好说什么。 气氛开始有点冷场。 正好这时有人进来禀报:“世女,有京城来的书信。” 应文雪正对京城敏感呢,当即问道:“京城?” 阮朔已经接过信件看了,然后解释道:“是妹夫家里寄来的信件。” 应文雪原本的急切立马转化成失望,彻底没了兴趣:“那送去明昭城给她们吧。”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阮朔连忙提议:“世女,我们也好久没有见到阿宁了,不如借着这封信去看看阿宁吧。也正好去明昭城散散心。” 应文雪身子一顿:“阿宁?” 她笑了一下:“你带点东西给她们吧,我还要看看合安府反贼的事,暂时抽不出空来。” 她身上残余的怒火莫名消失不见,反而突然沉稳下来。 阮朔有点欣慰又有点吃醋,当姐姐果然会让人有责任心,每次应文雪生气失态,只要一提应宁,她很快就能沉稳。 应文雪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留守在云安城的王爹爹一边惦念着在明昭城的小公子,一边也在难以割舍的想念京城。 因此接到这封信时,他十分高兴。 他终于寻着理由去明昭城了。 也不知小公子有孕没有。 他很快收拾了东西,同世君阮朔回禀了行程,然后出发往明昭城去了。 14、第十四章 合安府和云诏比邻,和云诏边缘的明昭城更是接近,那边的消息瞒不住云诏想要获取消息的人,对于闹得沸沸扬扬的起义军,书院里的书生也纷纷发表了自己观点。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书院里热闹起来。 有痛斥反贼的,也有议论朝廷会怎样处置这次事件的。 也有代入自己会怎样剿灭反贼,立下奇功的,也有骂当地官员蠢笨如猪,治理无方,导致合安府生乱,又坐看反贼势力变大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议论应文雪。 毕竟她这些日子的举动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很多人这时候是很希望看见新先生应宁的,她们很想让应宁听听她们的想法,因为她的身份并不是秘密,说不定就一步登天,被举荐了呢。 不过也因为应宁的身份,她们讨论时也下意识的避忌应宁,生怕一言不合得罪了皇室。 应宁察觉了她们这种很微妙的心理,就很有自知之明的神出鬼没起来。 她和那天在教舍讲课的年轻女子林檀也慢慢熟识,林檀是真正的寒门读书人,她十分渴求上进,且很会寻找机会,看出应宁棋艺甚好,没有得到过这方面专业教育的她很快成了应宁的勤奋学生。 应宁很赏识她,因为这人渴求上进,学一切所能学,她不妄自发言,但是显然腹有乾坤,举止有度,虽然少了一些年轻人的朝气,但是想想她的家世和现状,也说的过去了。 林檀没有参与对这个话题的讨论,表现的很淡漠,甚至特意抽出时间来寻应宁请教棋谱。因为应宁特意避开书院,她直接来应宁的宅子请教的。 应宁便也做好一个师长的本分,只教棋,不言其他。 等到请教的时辰结束,林檀很快起身告辞。 应宁也要回内院,正好就一起走了。 因为主人不多,应宁这里是个两进的宅子,加上不远处是书院,平时十分幽静,两个人从书房出来,绕过庭院,一路都安安静静的。 只是转过弯,只听见压抑的哭声和说话声。 应宁一愣,林檀也赶忙低下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能在应宁的宅子里哭的,只能是长乐亲王府的人,她赶忙行礼:“先生,学生先告退了。” 应宁颔首,脸色也有些严肃担忧,她听出来了,哭声是沈知鹤的。 果然,快走两步抬头就能看见月亮门前面,沈知鹤落下泪来。 他怀里搂着一个人,搭在别人肩膀上的手还渗着血迹。 应宁目光一凛:“阿鹤!” 她快步走过去,靠在沈知鹤怀里的人看着属实太狼狈了,外衫破烂,背部都是血迹。 沈知鹤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妻主?” 他惊惶道:“王爹爹受伤了。” 应宁皱眉,抬头扫向沈知鹤身后的侍人,沉书沉墨都有些慌乱,被王爹爹满身血迹吓得六神无主的,反而是另一个人站了出来:“小姐,仲守已经去寻贼人踪迹了,也安排人去寻了大夫。” 应宁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做的很好。” 虽然脸色苍白,眼里也有受惊,但还是强自镇定下来了。 被夸奖的少年明显有些雀跃,抿了抿唇,一对梨涡甜甜的露出来,但是想起场合不对,很快收了回去。 这个少年正是小九。 小九作为粗使侍人被带到明昭也是后来应宁才知道的。应宁对这些安排无所谓,但是看的出来,沈知鹤很喜欢他,短短一段时间,他就成了沈知鹤的贴身人。为此,应宁考虑到沈知鹤的安全问题还去查过以前小九的消息,确实也对的上,也就不管了。 见他镇定,应宁也就扶住沈知鹤吩咐他:“把王爹爹送回内院吧,在这站着也不行。” 小九应了声,喊了沉书沉墨扶住王爹爹,往内院慢慢走进去。 随着他们往里走,沈知鹤的目光就跟着移过去,王爹爹是从小把沈知鹤带大的人,这么多年相伴,又陪嫁过来,早就有了濡慕之情,现在看见王爹爹血淋淋,一身狼狈的样子,他就慌乱,还有一些自责愧疚。 如果当初他就把王爹爹带到明昭,会不会今日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如果王爹爹死了……他摇摇头,连忙把这种念头甩出去。 应宁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我刚才看了一下,王爹爹只是肩上背上有伤,这种情况,大夫来了止了血人就没问题了,王爹爹会没事的。” “妻主。”沈知鹤想抱抱她,这个时候的应宁就是他下意识的依靠,不过他一伸手,就透过朦胧的泪水看见了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他反而被自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更白了。 应宁一手捂住他的眼,一手捉住他的手:“别看,我带你去洗干净,洗干净就不害怕了。” 沈知鹤抿着唇,眼前的遮挡的手温暖修长,让他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他跟着应宁握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应宁为了转移他注意力,把他往前院带,并且让小侍人打了水过来,然后拉着他的手浸在温水里,这才道:“好了,闭上眼睛。” 沈知鹤眼睛眨了眨,睫毛挠过她的手心,然后乖乖闭紧。 应宁笑了一下,放开手,然后浸入盆中,细致的帮他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 沈知鹤不禁有点燥,妻主的行为,好像在把他当孩子对待啊。 应宁用水给他洗了一道去了血迹,又换了清水抹了香胰子仔细洗干净才唤他:“嗯,香喷喷的,可以睁开眼睛了。” 沈知鹤的恐惧平息下来,又有点脸红,其实应宁换了水以后,他就悄悄睁开眼偷偷看了。 应宁的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一只手仔细的给他清洁,四只手纠缠,还是这样温柔仔细,他竟然看的痴痴的也很入神,想要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应宁看着他发呆,揉了揉他的头发:“还害怕?” “若是害怕就在这里待着玩,我去帮你看看?” 沈知鹤摇摇头,拉着应宁的袖子:“有妻主陪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 应宁笑了一下:“阿鹤真勇敢,那我们一起过去。” 沈知鹤被她向小孩子一样夸,燥的不行,躲在身后闷头跟上,这时候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刚刚我在月亮门失仪,妻主在待客,那……妻主!” “是不是让客人看到了?” “我是不是给妻主丢脸了?”他脸色一白。 “瞎想什么?”应宁敲了一下他额头。 然后安慰:“乍见血腥,谁不恐惧,谁不失态?” 沈知鹤理直气壮的反驳:“妻主啊!” 才刚刚过去的事儿呢,他记得清清楚楚,应宁面色都没变一下,直直走过来,就成为了他的定心鼓。 应宁:“……我说你这些日子胆子见长,但是似乎没有长对地方啊,阿鹤。” 其他的事一点胆子不见,怼她倒是胆子见长。 沈知鹤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真的轻松下来了:“妻主,你为什么不害怕啊?” 应宁看看他:“因为杀鸡杀兔子杀的多了,我要不找两只给你试试?” 沈知鹤勉强一笑:“妻主。” 两个人插科打诨进了内院,大夫已经到了。 她已经给王爹爹切了脉,现在正在让一个小侍人给王爹爹撒药止血。自己也在一旁写药方。 看见应宁和沈知鹤进来忙行了个礼,沈知鹤看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王爹爹还是有些担心害怕,于是应宁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护着,问道:“大夫,病人怎么样。” 大夫道:“只是被利刃划伤肩膀和背部出了血,因为伤口不深,这个问题不大,止了血就会慢慢好,只是可能以后都要留疤了。现在昏迷,是过度惊吓了,我开了安神汤的方子备着。” 应宁就放了心,然后看向沈知鹤。 沈知鹤真真切切的松口气,已这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万倍,他感激道:“多谢大夫!” 大夫板着的脸笑了一下,她开了方子,付了诊金就离开了,约定到时间过来换药。 这时候应宁才问沈知鹤:“王爹爹怎么突然过来了?之前有来信和你提过吗?” 这样好知道王爹爹受伤是偶然还是被算计的。 沈知鹤摇摇头:“没有传过消息,我是接到门房报信才知道的。” 他眉头突然皱起来:“王爹爹突然来明昭,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或者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还是小九听她们俩说话忙走了过来行礼:“小九应当知道。” 他拿出一封信:“刚才在给王爹爹检查清理的时候,从他怀里落出了一封信,王爹爹应当是过来给主夫送家书的。” “而且刚才小九询问过门房,王爹爹是突然出现在门口敲门的,巷子里没有人,也没有落下的血迹。” 应宁目光深邃起来,那这事可就有趣了。 沈知鹤也察觉到了不对:“谁把王爹爹送到这里的?” 这就暂时都没什么答案了,只能等等看出去的仲守有没有什么收获了。 安定下来,沈知鹤的情绪就被出现的家书牵引了过去。 云诏距离京城千里之远,这是他嫁过来以后收到的第一封家书,不可谓不期盼,不可谓不想念。 应宁明白他的这种渴望,把家书检查一遍,确认不是歹人故意留的,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没有被拆封,就递给了沈知鹤。 沈知鹤目光期待的接了过来,王爹爹这里显然不适宜看家书,应宁又把他送回正屋,然后就准备先去前院了,还惹得沈知鹤有些不好意思:“妻主要不陪我看吧。” 应宁笑:“你先看,看完再给我讲?” 沈知鹤只好点头了,其实他也有一点担心,生怕父亲写了男子间私密的事交代,结果让应宁看去了,到时候丢脸尴尬的就是他了。 应宁对他的小心思不置可否,径自出了院子。 仲守还没回来,她也没准备就这样坐以待毙。 想到那时候出门的林檀,怕她被贼人盯上,她先安排了一个有些手脚功夫的侍女去确认林檀安全回书院没有,然后就绕着府邸的院墙走起来。 等到仲守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绕着墙根转完三圈,站在角门底下思考了好一会了。 “查到了什么?” “手法粗糙的很,我跟着一路追踪过去,发现应当是外来户,一群人,我摸了底,确认了是合安府那群起义军。” “她们应当是正巧碰上王爹爹乘坐王府马车,所以认出来了,驾车的的侍女被杀了,马车则被她们劫走了。” 应宁看了看角门:“和我想的差不多。” “只是她们不是在合安府吗?定的下一个目标还是冲击华广城?怎么会突然来了云诏,还对王爹爹下手?” 应宁轻笑一声:“自然是柿子挑软的捏,过来杀鸡给猴看。” 仲守嘴角一抽:“您是那只猴?” “哪里配呢?我是那只鸡啊!” 15、第十五章 这很明显是这群反贼应对应文雪的挑衅,回敬到了她的身上来了。 因为她们对王爹爹伤而不杀,还特地送到了府邸门口。 背上的伤口不像泄愤,更像是羞辱戏弄,因为伤口不深,但纵横交错在背上,看着吓人,也会留疤。 是典型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看来是想要借由王爹爹恐吓她,让她惶惶不可终日,然后让应文雪成为一个笑柄,毕竟谁不知道,云诏府长乐亲王的两个女儿十分亲近,而且全家都很宠爱她? 挑衅到了应宁相当于挑衅长乐亲王府,而挑衅长乐亲王府,则是赤裸裸的挑衅皇室。 这赤裸裸的造反之心是钉死了,一点招安的机会也不给自己留啊? 不过应该不止如此,王爹爹只会是她们最初步的挑衅,毕竟王爹爹只是一个侍人而已,分量不够。这群人现在是知道了她在明昭城,那应该还有后招,更想要动一动她了。 应宁都能猜到,如果她在这里被反贼怎么样,不仅长乐亲王府的面子会被狠狠踩在脚下,按应文雪的性子肯定会提着剑单枪匹马冲过来。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这次起义军为什么反的那么彻底,坚决呢? 都直接对上皇室成员了,要知道喊口号归喊口号,正常的流程起义军也是需要积蓄力量,慢慢壮大势力,直到力量大差不差了才会动皇室。 现在的举动虽然有可能声名远播,但是说起来实在不智,更像是自寻死路。 现在的皇室可还没有这么不堪一击,也绝不会容忍脸面被丢在地上狠狠踩。她们现在直接挑衅皇室,是觉得死的不够快吗? 她又们的举动简直就像再给自己切断后路一样,不是造反成功,就是死亡。 想到这奇奇怪怪的操作,应宁叹息一声:“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两方打嘴仗就打嘴仗,出昏招就出昏招,为什么要揪着她不放呢?还要把她牵扯其中,这群反贼不讲道理啊! 仲守有点想笑,主子确实挺冤的。 “对了,你提醒明昭城的守军和县衙了吧,也给合安府报了信了吧。”应宁想起来问。 虽然这群人现在对普通百姓下手的概率不大,毕竟她们就是以普通百姓为基础的而成的,现在得罪不起百姓,但是也要以防这些人脑子抽风,得意忘形,狗急跳墙,跑来明昭城乱杀一通,然后甩手又躲进深山里,或者回到合安府。 仲守笑了一下:“自然,我看了一下痕迹,她们这群人不多,大概只是派了一支艺高人胆大的小队出来,三五十人左右,应该只是想来这里突袭,杀个威风名声。我已经在哪里安排了人一直盯着,既然她们敢胆大包天的来到明昭城,那也不用回去了。” 应宁打了个响指,拍拍仲守的肩膀:“懂我的还得是咱们仲守啊。” 仲守默契的笑了一下,她自幼就是主子的长随,自家主子的风格再摸不透,那应该离换人不远了。 明昭城县衙和守备军这边收到仲守传来的消息,浑身都打了个冷颤。 这群反贼果然是无法无天了,都挑衅到长乐亲王府头上了! 这群反贼果然也是阴险狡诈,竟然浑水摸鱼进入了她们云诏!要是云诏乱起来,冲进她们的县衙,或者真的伤到了长乐亲王的家眷…… 想到这种事情发生以后的后果,守备军和县衙的人就摸了摸凉嗖嗖的脖子,目光也凶狠起来,顺着仲守留的线索追踪而去。 那边的围捕应宁就没关注了,她想了想,给长乐亲王去了一封信。 有些事情由她来说不合适,长乐亲王这个母亲的立场也许更好。 * 内院,桌上的信纸被沈知鹤伸手一一抚平,呆呆坐了好一会儿,他的眼里有点失落也有点迷茫。 信纸好几张,但是大多数都在询问他问题。 “知鹤吾儿,可有喜讯?” “知鹤吾儿,为夫郎者在外端庄大方,在内侍奉妻主要温柔小意,夫妻之间才能更亲近,你与妻主之间和睦吗?” “知鹤吾儿,二小姐与世女关系是否和睦?你在云诏是否顺心?” “知鹤吾儿,二小姐婚后有接触王府差事吗?你要鼓励妻主上进争取啊!这是为人夫郎的基本要求。” “知鹤吾儿,二小姐与长乐亲王的关系是否和睦,宠爱是否为真?若是相处不睦,我儿应当代妻尽孝,长久以往,亲王会感念你的孝心,照拂你们妻夫,二小姐也会感激你的贤惠。” “知鹤吾儿,……” 沈知鹤眨了眨眼,母亲和父亲通篇的询问都在关切他的新婚生活。 担忧自己与妻主关系不睦,妻夫关系冷淡。 担忧妻主和姐姐不是真的和睦,有没有影响到他在云诏的生活和相处。 也担忧妻主和长乐亲王不够亲近,他们没有靠山倚靠。 明明那么多的都是担忧,但他看完以后竟然有些隐晦的失落失望。 他甚至有些不清楚自己在失望些什么,明明母亲父亲已经在关心他了啊?以往也是这样,他从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怎么忽然就不舒服了呢?觉得不够亲切呢? 沈知鹤叹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脸,警告自己道:“沈知鹤,别不知好歹啊!娘亲和爹都这样惦记着你,关切着你,你竟然还失望?” 难道这就是妻主说的“矫情”? “什么?”门口忽然传来应宁疑惑的声音。 沈知鹤下意识放开自己的脸颊,将桌子上的书信收起来:“妻主。” 应宁看了看他手忙脚乱的动作,也不揭穿,大概是真的有什么她不方便看的东西。 她将手里提的小篮子放在桌子上:“快来吃东西。” 沈知鹤好奇的看着她放下的小篮子:“什么东西呀?” “你念叨的水晶糕。”应宁撩开袍子坐下来。 沈知鹤下意识嘟了嘟嘴,有点小抱怨:“我是念叨了,可是这边做出来的感觉不是京都那个味儿,我不太喜欢。” 前一久他想家,也想京都一家店里水晶糕那味儿,这水晶糕也不是特产,他就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盘来吃,结果味道差太多,反而自己怨念上了,对这边的水晶糕避之不及,也更惦记着京城的水晶糕了。 “沈知鹤,你有点挑嘴啊!”应宁看他一眼,拿开竹篮的盖子,拈了一小块递到他唇边。 “张嘴!” 沈知鹤委屈的撇撇嘴,他哪里挑嘴了,就是不喜欢啊!不过他还是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唇。 谁让他是她妻主呢? 他忿忿咬下去,想要囫囵吞了,但是下一秒,他眼睛一亮,惊喜的看着应宁,含糊着呜呜。 应宁失笑,戳了戳他的脸颊鼓起的地方:“不是不想吃?” 现在小狗得到骨头的惊喜眼神是怎么回事。 沈知鹤捂捂腮帮子,连应宁戳他脸也顾不上了,慢慢品尝完这块水晶糕才迫不及待的问:“妻主,妻主,怎么味道和京城的一模一样?” 应宁将水晶糕推过去一点:“快吃吧,这里又不止你一个京城人。” 沈知鹤眼睛仿佛闪着光,他刚才空落落的情绪已经全部充盈起来了,甚至涨得满满的。 母亲父亲的书信勾起来了他的思念之情,却没有缓解安慰到他,可现在一盒带着京城口味的水晶糕轻而易举就抚平了他的想念。 他忍不住鼻子有些酸涩,伸手抱了抱应宁:“妻主,谢谢你。” 云诏或者明昭城肯定有京城人,但是要特地打听到地道的京城口味的水晶糕,也要用心的。 “行了,赶紧吃吧,吃了带你去看王爹爹。” 沈知鹤点头,珍惜的拈起一块水晶糕。 她们去的时候王爹爹已经醒了,胆子大的小九照顾着他,只是他还有些呆怔怔的,仿佛丢了魂。 直到沈知鹤走到他身前,抱着他哽咽了一句:“王爹爹!” 王爹爹的眼里的光一下就聚焦了,眼眶泛红,泪水一下就滑落下来。 “公子!老奴……老奴终于活着见到你了!” 他的眼泪一直往下落,抱紧了沈知鹤有些失态道:“老奴还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服侍公子了,呜呜……” 沈知鹤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眼眶也红了,王爹爹无儿无女,从他出生起就跟在他身边服侍他了,感情比起严肃的母亲和一向端庄守礼的父亲来,似乎还要更亲厚一些。 他也害怕再也不能见到王爹爹,不然在月亮门不会这么失措。 应宁看着他红眼的样子,皱了皱眉,还是上去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沈知鹤这才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一些,疑惑问道:“爹爹不是守在云安城王府吗?怎么送信这种小差事还要劳烦爹爹?” 说起这个,在生死边缘徘徊一周的王爹爹更是情绪泛滥了。 他直接跪下来,砰砰朝沈知鹤磕头:“是我想公子了。” 他哀声道:“公子来明昭城不带老奴,留老奴在王府对老奴本是多有信重,但是老奴习惯了伺候在公子身边。说句越矩的话,老奴是把公子当做亲子对待啊。趁着这次送信有机会,老奴就想来看一眼公子!” 沈知鹤听的落下泪来,自责又愧疚:“王爹爹……” 王爹爹握着他的手:“公子快别哭了,老奴一介贱命值不着,只是这次如果侥幸捡回一条命来,您赶老奴,老奴也不走了,老奴就想留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一辈子,以后也能服侍公子的小小姐。” “好,好,好,我都答应爹爹,爹爹好好养伤,您身上的伤没事的,肯定性命无忧!以后我到哪里,爹爹就跟到哪里。” “真的?”王爹爹双眼一亮。 “是!大夫检查把脉过了,爹爹身上都是皮外伤,不会危及性命!” “好,好,好,老奴就知道……”王爹爹眼睛一亮。不过他后面的话说的含糊,众人都没听清,不过大家情绪高涨,也没有在意。 沈知鹤看他这样高兴,更愧疚了,他虽然是信重,但是也是想要摆脱王爹爹的提醒催促和管制,才把王爹爹留在王府,没想到反而害得王爹爹…… 王爹爹待他这般全心全意,他简直是——太不应该了! 旁边的沉书沉墨也感动地眼泪汪汪。 听见沈知鹤应承下来,应宁却皱了皱眉,深深看了一眼王爹爹,有心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看着这主仆情深的场面,考虑到沈知鹤又有些不好开口了。 还是私下再同沈知鹤说说吧。 不过她还是见不得这场面继续下去,于是打断问道:“王爹爹,你可以说一下,你是怎么遇到贼人的吗?” 王爹爹身子一颤,面色白了下去。 16、第十六章 温馨感动的画面一下被打碎,王爹爹瞳孔一缩,面色惨白,怔怔的看向应宁的方向,然后快速低下了头。 沈知鹤看的不忍:“妻主,现在先别问了吧,王爹爹他……” 应宁握住他的手:“阿鹤,不是我非要逼王爹爹,只是我们猜测让王爹爹遇袭的是现在销声匿迹的反贼,我只是希望王爹爹能够提供一些消息,反贼应该盯上我,盯上长乐亲王府了。” 沈知鹤面色一白:“盯上妻主你了?” “对,她们把王爹爹送到了家门口,可见人在明昭城,也认识我们府邸在哪里。” “王爹爹?” 王爹爹眼睛一闪,看向两个人过分的熟悉亲昵,垂下头:“公子,我是……” 随着王爹爹颤抖的讲述,众人也清楚了来龙去脉。 王爹爹因为想念公子,是主动请命过来送信的但是进入明昭范围后,在路上突然被一伙人拦下来,原来这些人借由马车上明显的亲王府标识认出了他是王府的人。 这些人原来的计划是想混入云安城的,但是遇到这辆马车后立即改了注意,因为她们知道了应宁在明昭城,就不准备冒险再去守备更严的云安了。 当得知应宁只带了三五仆人并一个新夫郎时,更是打定主意要拿应宁开刀给应文雪和皇室一点颜色瞧瞧。 具体要怎么瞧瞧王爹爹就不知道了,不过为什放他回来他还是知道的,这些人给他喂了药丸子,然后是想借他的手给沈知鹤悄无声息的下毒,恐吓应宁。 而且二小姐的夫郎被仆人背叛,中毒,就让人不得不怀疑长乐亲王府里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了,若是再有点什么风言风语,这时候长乐亲王府的脸面也就丢干净了。 说着,他从怀里拉出一个小小的缝补的补丁撕开,掏出一小包□□来。 说道这里,他狠狠呸了一声:“这些反贼妄想,我就知道那药丸子是假的,不过即使是真的,老奴宁愿死也不会害我家公子的。” 沈知鹤感动的眼泪汪汪。 应宁挑眉看了一眼王爹爹,却没说话。 逻辑虽然没问题,但是反贼这么草率? 不来兵对兵,王对王? 反而……下毒? 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方式,但是私仇这样做还差不多,对现阶段的反贼势力来说,这种行事实在是有点诡异,荒谬,不合常理了。 一时间反而显得整件事情都古怪起来。 但应宁还没有整理出头绪,她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 等她们从王爹爹那里出来,晚上歇息了,沈知鹤仍然很感慨,他高兴抱住应宁的腰,脑袋蹭了蹭道:“妻主,我觉得我能有你这样的妻主,有王爹爹这样的忠仆,这一辈子都值得了。” 应宁笑了一下,枕边教夫,有些事情她还是要同沈知鹤说一下的,尤其是外界乱起来的时候。 “阿鹤,你觉得今日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吗?” 沈知鹤一怔,想要抬头看她:“妻主?” 妻主不是说不怪他失仪的事情了吗? 应宁顺着他的头发,制止了他的动作,提示道:“不是失仪的事儿。” 沈知鹤想了想,有些脸红:“我被王爹爹的伤势吓蒙了,没有捉拿贼人,也没有妥善处置王爹爹的伤势,反应还不如小九。” “还有呢?” “还有……”沈知鹤绞尽脑汁的想。 “如果我赏罚分明,应当惩罚擅离职守的王爹爹,但是他一片真心待我,还受了伤,我不忍心。”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没有了啊。” 应宁轻轻叹息一声:“阿鹤,你有没有想过,同来的两个家仆,为什么贼人知道我们住在哪里?” “为什么两个家仆活下来的是明显更亲近的王爹爹?” “主仆情分归情分,管家也是个好差事,为什么王爹爹一定要跟在你身边?” 沈知鹤沉默,半晌才道:“妻主,你怀疑王爹爹?也不喜欢他?” 他的声音有点淡。 应宁叹息一声:“我不是怀疑谁,我只是对一切保持冷静的判断,我担心的是你啊,阿鹤!” “你对人完全毫无防备,也足够心软,今日王爹爹三言两语就让你……” “妻主!”沈知鹤打断了她。 “王爹爹不会背叛我的,他干脆利落的就将□□拿了出来!” 应宁皱眉:“阿鹤,我不是说王爹爹就一定背叛了你,我是希望你对事对物无论怎样喜欢,都要保持一线理智。” “就像今日,你接到亲近的王爹爹受伤的消息就不顾安危出来,如果那时候反贼就在一旁躲藏呢?” “你手无缚鸡之力,遇到穷凶极恶的人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或者这个亲近的人不是王爹爹,或者他真的背叛了你,那一小包□□,你觉得自己能躲过吗?” “所以你必须常怀戒备之心,多思多想,留个心眼。” 房间里沉默下来,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应宁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想一想,我们睡吧。” 长夜漫漫,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身边的呼吸声逐渐悠长平缓,平日里他们是依偎着睡的,但似乎从来没有察觉到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现在分的开一些,沈知鹤就觉得凉风顺着两人之间的缝隙钻进去,让他冷,也毫无睡意。 仿佛生疏的又回到了云安城王府的小日子期间。 理智上,他知道应宁说的是对的,但是情感上,他对王爹爹正是感情澎湃的时候,对应宁的话天然接受不了。 应宁也不是不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白日里这件事更是不好提及。一是王爹爹没有醒来,担忧的沈知鹤可能更听不进去。 王爹爹醒来以后互诉衷肠时提出质疑,不仅王爹爹,站在同一地位的沉书沉墨肯定也会有想法。 只能夜深人静,妻夫亲密时来谈好一些,但是没想到沈知鹤仍然这样抵触。 但应宁却又不能不说,虽然残酷现实,但是沈知鹤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是必须早点看清楚看明白的。 现在有反贼,未来还不知有什么呢。 应宁安抚的拍了拍沈知鹤的肩膀。 这一夜沈知鹤显然是没有睡好的,辗转反侧,十分煎熬,晨起时眼里还有红红的血丝。 两人用膳时也是气氛淡淡,应宁皱了皱眉:”你要不再睡会?” 沈知鹤笑了笑,只是神色淡淡的:“不用了,妻主。” 应宁有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沈知鹤的态度明显很不对,这是还在别扭呢。 她想要说点什么,就听见外面侍人传话,仲守求见她。 应宁一愣,想了想让仲守去前院书房等着。 她则收拾一下准备去前面见她。她起身离开,沈知鹤却忽然喊住她:“妻主!” “嗯?”应宁疑惑回头,却见沈知鹤眼里泪迹一闪而过,语气却是强撑着的淡然和疑惑:“妻主,我知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人真的能对所有事情保持理智吗?” 应宁身形一顿,她忽然笑道:“大约是不能的,阿鹤。” “人是感情动物,总会有感情超越理智的时候,但是人可以及时止损。所以我提醒你,就是希望你陷入感情的时候,能够冷静下来,不受到更大的伤害,保护好自己。” 也不要不管不顾的去撞南墙,最后遍体鳞伤。 尤其是在王爹爹的事情上。 于是应宁转身认真道:“你要认清,主是主,仆是仆,他向你坦诚□□之事本来就是本分,而不是功劳!” “相反,他不坦诚,已经是背主了。” 她虽然不能窥探沈知鹤和王爹爹的私人相处,但是这几个月的相处,王爹爹在和不在时沈知鹤的变化,也能隐隐察觉一点端倪。 她不否认王爹爹对沈知鹤的感情和照顾,但是这种感情已经束缚到沈知鹤了。 甚至,从那一包“□□”开始,这种感情已经不只是束缚了,而是变成了拿捏。 沈知鹤只是外在的端庄大气,内里是真的柔软天真。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对亲近的人是软弱的,容易顺从的。 平时这样的人好相处,也是仆人眼里的和善人,但是现在亲近的人变成了王爹爹,王爹爹的身份是仆,沈知鹤是主,他这样的性格就危险了。 因此主子一旦软弱,主仆间的关系主次可能就会不知不觉发生偏移。 这是御下之道。 这时候的王爹爹即使仍然是好,但好的同时,他的主观会更多的主导沈知鹤。 沈知鹤垂下头:“我知道了,妻主。” 应宁叹息一声,走回去,抱了抱他,然后吻轻轻的怜惜的落在他的额头上。 沈知鹤蓦地就落下一滴泪来。 昨夜的家书,王爹爹,让他更多的生出孤寂之感。他轻轻探出手,慢慢落在应宁脸侧,喃喃道:“可是妻主,我想试着相信他一次。” 他相信,王爹爹是个好的,那么多年啊,从有意识有记忆开始,王爹爹就在他身边了。 父亲端庄威严,他对他敬重有余,亲近不足,不免是移情到王爹爹身上的。 那些学习规矩手脚青青紫紫的夜晚,只有王爹爹抱着他的腿揉搓散淤,轻声哄着他睡觉。 那些快乐沮丧,也只有悄悄分享给王爹爹。所以,他怎么冷淡呢? 应宁意料之中的点点头:“好。” “妻主?” 应宁只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解释。 她想,人大概都是这样的,总要亲自去撞一遍南墙,才会学会竖起盔甲,学会闪躲。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那么多道理,却总是犯错受伤一样。 17、第十七章 她出去见了仲守,没想到仲守给她带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小姐,昨夜围捕的叛军的行动,失败了!” 应宁奇怪:“失败?” 只是一支三五十人的小队罢了,不成规模,甚至队伍松散,说起来只是一个草台班子。 而这边呢,当地守备军,自己的地盘,有地利,有人和,还有详细位置,就这样,失败了? 仲守也是苦笑了一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荒唐:“就是如此。” 这就很有意思了,应宁道:“你详细说说。” “说起来这事还和世女有关系。世女提前知道了这群反贼的消息,带着人骑着快马就来了,势要亲手捉拿这群贼人。明昭城的守备军接到消息顾忌重重,就一直等着,结果这期间这支队伍一直迁移,等到世女过来捉拿在手,才发现一群人中重要的人物早就金蝉脱壳离开了。留下的人都是刺头弃子,对事情说不出个所以然。” 应宁揉了揉太阳穴:“守备军完全没察觉?” “开始没发现,后面时间长了,也不是完全没怀疑,但是犹犹豫豫,不想抢功。” “这消息还是特意瞒着我们的,是世女气的狠了,那边劝不住,才来给我们报信的,想让您过去劝劝。”仲守垂下头道。 不然也不会今早才收到消息。 应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情绪,才符合眼下的场面。 她的手紧紧握拳,锤在桌子上,半响才松开,嘴边溢出一丝冷笑:“呵!” “劝人?就说我被吓病了,下不来床!” 仲守垂首:“是。” 不过冷静下来,想起这群反贼,应宁反而笑了:“这群人也挺有意思。” 行事奇奇怪怪,甚至称得上莫名其妙,但是偏偏达成了让应文雪颜面尽失的目的。 比如在王爹爹的事情上,在应文雪的收到消息突然出现上,在守备军面前大摇大摆金蝉脱壳的行为上。 如果说这一切是巧合,那这一切真是巧的离谱,反贼的运气也好的飞起。 可偏偏应宁不信巧合。 她观察她们的行事,甚至觉得她们做的不像是反贼的事儿,一切行事都更像是在耍人玩,还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应宁甚至大胆的猜测一下,这群人里有人对长乐亲王府了解的透彻,才把一群人的心理揣摩的透透的。 她们知道应宁不会插手这件事,了解应文雪的性格,她们对人心也能琢磨,能揣测明昭官员心理上对应文雪的奉承讨好。 所以,毫不费力的达成目标,将应文雪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真是,很有意思的一群人啊! 她来了兴趣:“仲守,重新把这群人给我查查,尤其是这次金蝉脱壳跑了的人。” 仲守应是。 应宁突发奇想,支着下巴问仲守:“你说,她们会不会现在正在某个地方遥望明昭城,取笑我们都是一群傻子?被她们耍的团团转?” 仲守无奈:“会吧。” 应宁就笑出来。 * 明昭城外。 小道上,一行人粗衣布衫,手里掂着银子遥遥回看明昭城。 其中一个瘦猴儿一样的女子喜滋滋笑道:“果然还是马儿值钱,这一匹马就能换这么多银子呢,我这一辈子都没摸过银锭呢。” 她说着张嘴就往银锭上咬了一口。 “嘭!”她的后脑勺立马被敲了一下。 “没见识的,这只是马儿值钱吗?普通的马能换来这么多银子?明明是长乐亲王府的马儿和马车值钱!。” “对对对,我拉去卖的时候,人家还说是什么上好的木料呢,那马儿也精神的很,要是不好带走,我就想带回去当坐骑了,以后我当个将军,这匹马儿就是个将军马。” 一群人嘻嘻哈哈,洋洋得意。 “这长乐亲王府的那个世女恐怕要气死了吧!” “说不定就连那个二小姐也被我们吓死了!” “不不不,我觉得说不定是那个京城的新夫郎先被忠仆□□毒死!” “说起那个忠仆,嘿嘿,没想到王府的一个侍人年老珠黄了也比外面的男人齐整鲜嫩。不知府里的京城来的夫郎又是何等模样,若是昨日……”瘦猴儿样的女人垂涎欲滴道。 “嘭!”这回是地上随手抓起的土坷垃,毫不犹豫的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力道不轻,让她的脑袋几乎是嗡嗡作响,土坷垃也碎的灰尘四起。 “谁?”她狠厉转头,眼里有了凶光和杀气。 这些日子逐渐见血的经历,让她们也在做着本质上的蜕变。 就是等她回过头去,这些日子锻炼出来的凶厉和杀气一下子消失不见,甚至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军……军师。” 砸她的是小土丘上单脚支地随意坐着的一个女子。 她只高高竖起一个马尾,穿着一身粗麻布衣,身影瘦削的厉害。明明面容平平无奇,但是一双黑亮的凤眼却生的极为漂亮。 冷冷睨过来一眼,威严和冷厉就倾泻而出,吓得原地比他身形高大了一倍不止的粗壮女人们噤了声。 “我说过,在我面前嘴巴放干净点。”她冷冷清清道,声音清脆,却有些雌雄莫辨。 几个女人的脑袋垂的更低了一些。 “觉得自己戏耍了长乐亲王府的世女,了不起了,洋洋得意了?”她冷笑一声。 几个人的脑袋垂的都快贴着胸口了,其中一个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道:“都是,军师算……算无遗策……让皇室的草包……” “嘭”又是一个土坷垃砸在说话的人身上。 “皇室的草包?” “她们是草包,你们是什么?” 其他想回话的人都犹豫了,她们还能是什么,是起义军,以后要当大官的大将军啊! 之前军师不是这样对她们说的吗? 几个人脸上的情绪直白的厉害。 被称为军师的女子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她们再想什么,不由得沉默,然后自嘲一笑。 她捂住眼,挡住眼底这一瞬间的情绪。 她跟一群大字不识,思维简单的女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身上的情绪一下变得很淡。 她拍拍手站起来,然后解开腰上挂着的水囊倒出一股细细的水流,慢慢将手洗干净了,又从麻衣里抽出一块手帕,一一将手指擦干。 这一举一动虽然与所处环境格格不入,但是她动作不紧不慢,有一种格外的细致和优雅,就让人觉得这荒郊野岭也变成了琼楼玉宇。 一群女人虽然不甚规整,举止大大咧咧,但是在她洗手时仍然很安静乖顺的一言不发,等她洗完了,才有人讨好一笑:“军师真是个讲究人。” 军师冷冷淡淡的,不过之前突如其来的情绪倒是被她压下去了,她重新变得平稳起来:“我们快走吧,省的明昭城里的人察觉,追出来又是麻烦。” 刚刚把军师惹火了。现在一群人根本不敢触眉头,连忙附和:“军师说的是。” “军师真是身有远虑。” “是深谋远虑。” “对对对,我是个粗人,跟着军师才学会两个词。” 她们往合安府的方向而去,只是转过这道山路之前,军师忽然驻足,回头看向明昭城的方向,眼里情绪难辨。 “军师?”她身边的人迟疑。 “皇室聪明人很多,好人也……”她忽然闭紧嘴,察觉自己的失言。 “啊?” “狗日的皇室还有聪明人?那我们合安府还那么多贪官?” “军师,你说的是谁啊?” 她动了动嘴,最后却还是没有出声。 只有两个模糊不辨的唇形,在她脸上晦涩到难以出声。 “走吧。”她垂下眼,那双丹凤眼仿佛顷刻间就失去了光泽。她伸手,将头上束起的高马尾包成一个髻 ,用斗笠压着,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一群女人一头雾水,悄声议论:“军师刚才再说什么呀?” “对啊,什么意思?” “她说的名字你们听见了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然后又纷纷摇头。 其中一个不耐烦起来:“管她什么聪明人呢?你们都忘了我们的身份啦?” “什么身份?” “起义军啊!!朝廷的反贼!!” “到时候要么被狗皇室派来的人抓去杀了,要么我们杀了狗皇室,所以皇室有多少聪明人关我们什么事?” “啊!对对对!你真聪明。” “对,我要杀尽这些草菅人命的狗官,再把狗皇室推翻了,当个大将军!” 一群人小声议论着,身影在山道上越行越远,直至拐过弯,消失不见。 等这里的人声彻底消失不见,明昭城里才追出来一行兵甲四处搜寻。 * 明昭城内,县衙。 县令冷汗涔涔的坐在下首,时不时的抬手擦一下脸上的汗水,期盼着能够尽早听到一个好消息。 又一队守备军小队长匆匆来报,她期盼的看过去,就见小队长抿着唇,严肃拱手道:“世女大人,县令大人,城外已经全部查过,未查到可疑人员。” 县令大人心内失望叹气,然后偷偷抬头看向坐在首位的人。 果然,世女应文雪的脸上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县令大人忙缩回目光,用手打发了小队长,余光就看见派去给二小姐通风报信的人回来了,她目光一亮,连忙招手让人进来附耳说话。 “怎么样?”她小声问。 “说是二小姐吓病了,来不了。” 县令嘴角一抽,偷偷看向首位,不想正迎上首位阴沉沉的目光:“在说什么,说给本世女听听。” 县令只好回禀:“是二小姐那边的消息,听说昨日二小姐受了惊,今日就病倒了,世女,要去看看吗?” 应文雪下意识皱眉:“生病了?” 她眼里担忧涌现,下意识站起身来,只是下一刻动作又顿住脸上的复杂挣扎一闪而过,她犹豫道:“病的严重吗?” “说是昨日烧了一场,今日才退了热,不适合出来见风。” “哦,那本世女就不过去,不然带了山间清冷给阿宁,正好云安城又点事,我先回去一趟。”她匆匆道,话落人已经出了厅堂。 县令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张大嘴:“啊?” 应文雪蓦地回身:“县令,今日之事如何处理,你心中有数吧?” “有数有数,世女放心。” 应文雪跨上马,一挥马鞭,背景渐渐消失。 县令抹了抹汗,怎么觉得,世女有些迫不及待想离开呢。 18、第十八章 应宁很快就收到了应文雪公事繁忙,急急离开明昭回云安城的消息。 伴随着她离开的,是一堆珍贵的礼物和药材送到了应宁的小宅子,来送东西的侍女一板一眼的禀告:“世女担心二小姐的病情,只是实在抽不出身来看望二小姐,只能送些东西来给二小姐消遣,这些药材就用来给二小姐温补的。” 应宁躺在榻上,床幔垂下,只能隐隐看见她的身形轮廓,她听着传话,懒洋洋一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人走了,沈知鹤才有些疑惑的掀开床幔,看向应宁:“妻主,人已经走了。” “嗯。”应宁应声,手中卷着一卷书册,看的漫不经心。 “妻主,为什么要装病啊?”他忍了忍。没有忍住疑惑,索性直接问道。 “因为被气到了。”她玩笑般的说了一句,然后放下手里的书册,看向沈知鹤,继续道:“所以不想见到她,不过相比起我不想见她,她现在更不想见我。” 沈知鹤怔怔,有些不解:“可是妻主同世女关系不是很亲近吗?” 他是亲眼在每一次的请安的早上看到过这两人的姐妹亲昵的,每次应文雪看向应宁的目光都温和又宠爱,这些神情并不像是假的。 难道应文雪真的有这样精湛的演技? 不过即使是骗人,那她也很大方了,毕竟应宁私产里的商铺,不少稀缺玩意,一大部分出自世女两口子。 应宁笑了一下:“确实是很亲近的。” 那为什么一个装病,一个知道妹妹病了却不愿意来看呢。沈知鹤还在想,应宁就说话了。 “但是,阿鹤,人是很复杂的。” “她除了是我的姐姐,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长乐亲王府的世女。” 在家里,她们可以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但是成为世女,应宁的存在就不是贴心可爱妹妹了,而是长乐王府的嫡女。 这话应宁没有赤裸裸的说出来,但是她觉得,沈知鹤接受的礼教思想应该能懂。 沈知鹤惊愕的瞪大眼:“可是,妻主您是次女啊。” 嫡长,嫡长,重点先是嫡,后是长,应文雪两样都站的很稳妥。 应宁笑眯眯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可是,应文雪已经没有父亲了,现在的长乐亲王君,是我的父亲。” 她说着,神情略过复杂,最后总结道:“抛除外界影响,我和姐姐感情现阶段还是很不错的。” 应文雪对她担忧爱护都是真的。 长乐亲王府或者说整个皇室都有点子嗣不丰,应文雪也只有她一个妹妹。 这有点错综复杂的关系属实让沈知鹤有点懵。 他的家庭关系说起来也简单。 母亲是个清贵的翰林,父亲是守礼的夫郎。因为母亲的清贵(也就是穷和面子),家里侍夫只有两个,加上父亲持家严谨,下面的庶弟乖乖巧巧。嫡女庶女的姐姐妹妹因着母亲亲自教养的问题,同他也并不是很亲近。 可以说,他家是一个规矩大于亲情的地方。所有事情只要按照规矩办事,不说多么肆意,也算是一个舒舒服服的地方。 所以当时请安,还有盘铺子,他才会震惊高兴。 在他印象里,长乐亲王府有钱,妻主也很有钱,这里也比安静的沈家更让人轻松,人情味儿更重。 结果今天接受的又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只能将送进来的东西盘点入库。 日子似乎又变得清闲安宁下来。 叛军来了又走,在这个小宅子里仿佛只是丁点一个插曲,激起一点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 可是在外面,这件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 不知哪里的好事者,将应文雪亲自捉拿潜入明昭城叛军,结果被叛军金蝉脱壳的事说了出来。因为描述详细,仿佛亲眼见过,加上几百人对一支三五十人的小队还让人跑了,这件事一下子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云诏这里的彪悍,消息流通也快,应文雪很快成了笑料,甚至有说书先生避忌王府特地改了名字说这件事谋生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继云诏后,靠的近的合安府也知道长乐亲王世女被反贼耍了。甚至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越飞越远。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乐亲王府一时间非常低调,而应宁收到了姐夫阮朔寄来的家书。 应文雪被这些言论真的气到了,生病躺在榻上,身体很快消瘦下来。 不过姐夫阮朔写这封信并不是让应宁回去探病的,而是婉转说起怕应宁病刚好,让她们近一个月都不要归家,免得又过了应文雪的病气, 应宁摸着鼻子笑了一下。 这时候折折腾腾已经快到冬日了,天气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京城关于对合安府叛乱的事终于有圣旨和军队姗姗来迟。 应文雪的请命并没有得到皇帝姨母的批准,被派来平定叛乱的主帅是东南部驻军韩将军,一个很稳扎稳打将领。 不过先锋军倒是派了一个皇室中人过来,是皇帝膝下的四皇女应时昕。 大约是应文雪丢脸的事传的到处都是,不成体统,所以急需一个皇室中人来洗刷名声,应时昕就是被挑出来的这个人。 应宁自小长在云诏,只听说过这个四皇女,应宁今年虚岁十六,这位四皇女应时昕比她大两岁左右,今年有十八岁了。 皇女十六岁可出宫立府封王,只是当今陛下子嗣不丰,生了五个皇女只立住三个,其中有一个还身体孱弱的很,并不是长寿之相。 因此对于这个容貌优秀,身体健康,也有才华四女儿也偏宠一些,十八岁了还没有出宫建府。 应宁都能猜到,把她带来合安府放在一向沉稳的韩将军下面做先锋,应当是想要立些功绩,然后在出宫建府或者封王的字上做些文章。 合安府的反贼冲击官府后躲躲藏藏几个月中,也不是完全的坐以待毙,她们与当地守军一直周旋。时不时出来打一仗,倒是冲击了当地三四个县衙,在这个过程中借势发展的很好,人数规模已经达到一定数量。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群反贼也谨慎的很,只占据了两个地势占优的小城,进则可入合安府,退则可以深入合安府密林,离开大应。保持粮草供应。 两方各有优势,对峙起来。 这不是应宁能够干预的事情,因此她只保持基本的关注,不过由于她先前对这支能够金蝉脱壳的队伍的好奇,仲守还是给她查了一些消息来。 不过看下来,这群反贼的出身都平平无奇,而且不少都是合安府当地人,她们造反的原因也是因为当地官府巨贪且无限制使用免费劳役,还以各种名目私下收税,逼得当地农民毫无活路可走,于是选择了造反。 这里面唯一一个有意思的人是反贼军师。 仲守调查来的信息里面表明,是这位军师的存在鼓动了毫无生志,准备自杀身亡的反贼首领一行人揭竿而起,毅然造反。 反贼的首领对这位军师极其信服,基本上是指哪打哪。包括这次来到明昭城的主意,也是这个军师出的。 看得出来,军师是这一支队伍的灵魂人物,也是这支队伍里面最大的反贼头子。 而这位军师的身份消息,则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名字叫十四。 但是根据见过军师的人所描述的容貌身形特征,应宁没能将她和自己所认识的人对照起来。 她只能可惜的叹了口气,其实她还挺想见见这个人的。 合安府打归打,但是范围控制的很好,云诏这边还是一片和睦。 王爹爹的伤已经养好了,开始在沈知鹤身边服侍。 应宁也感受到了一点点变化。 无疑,主仆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一些,但是大约是应宁说的话有了效果,沈知鹤还有些克制,但是王爹爹却比以前照顾沈知鹤更体贴入微了,恨不得事事亲为,甚至就留在沈知鹤身边寸步不离。 他这样的照顾周到,对于在明昭城亲近惯了的小妻夫来说是很不适应的。 比如之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升温,偶尔对视一眼也会不自觉靠近一些,身体接触很频繁,现在这样的动作就很明显的减少了。 因为沈知鹤的胆子虽然大,但也没有大到当着别人的面与应宁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有时候两个人情不自禁会靠在一起,但看见外面王爹爹的身影沈知鹤也会下意识坐直。 以前因为这边宅邸小无人管束,加上外边景色漂亮,应宁会在用完晚膳后带着沈知鹤出去逛逛,现在这个活动也被大大减少了,五六天里只有一两次能够出去。 原因就是王爹爹对沈知鹤进行了适时的“规劝”,毕竟这不符合大家夫郎的行为范畴。 对于这其中种种,应宁肯定是不高兴的,但她不能发作王爹爹,一则因为在人们看来,王爹爹所说的都有道理。至于其他外出行走的男子,明显是士农工商阶级里的农工商人家。 二则就是不得不考虑沈知鹤。他是当家夫郎,应宁直接惩罚王爹爹,就是对他管家的不认可。而且由于王爹爹与沈知鹤情谊非凡,也要考虑沈知鹤心里的想法。 不能自己动手,应宁就将这件事私底下同沈知鹤讨论了,她明确表示希望沈知鹤能空出妻夫相处的私密时间,然后约束一下王爹爹。 沈知鹤自己也是有些压抑的。 毕竟他和应宁正是情浓的时候,一些动作和行为本来就是发自本能,王爹爹的存在完全束缚,压抑到他了。 于是他很郑重的应下来,私底下找了王爹爹谈话,并且想让王爹爹专门管他的库房,不到内室来服侍了。 不过考虑到两个人的情谊,他说的很婉转,是说王爹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他给他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只是最信重的人还是他,希望王爹爹能够得空之时帮他管理一下库房。 只是当他说完以后,王爹爹直接跪了下来,眼泪一直往下流:“是公子厌烦老奴了吗?” 沈知鹤皱眉,连忙解释:“怎么会是厌烦呢?是爹爹辛苦劳累了这么多年,还要事事服侍阿鹤,阿鹤心里心疼爹爹罢了。” 王爹爹哭着摇头:“服侍公子怎么会辛苦劳累呢,老奴愿意一直服侍公子,事事亲为!” “尤其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更是珍惜现在还能服侍公子的时光。” 沈知鹤张了张口,哑然。 面对涕泪横流的王爹爹,他是说不出来重话的,更何况现在的王爹爹提起了之前被反贼捉拿的事情。 □□的事情自心头浮现,他心一下就软了。 但是想要和妻主亲密,有私人空间的渴望也是真的,他的心又坚硬起来。 “爹爹,我意已决……” “爹爹?” 他话没说完,就见王爹爹砰砰磕头:“老奴知道了,老奴怎么会为难公子呢?那就听公子安排,只是老奴舍不得公子,就给公子磕几个头吧。” 他留着泪,目光眷恋不舍的落在沈知鹤身上。 沈知鹤坚硬的心一下又软下来,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不是太苛刻了? 王爹爹明明也是为他好。 王爹爹出去以后,沈知鹤就有些心神不定,大约是心里烦闷的厉害,他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甚至有些想吐,于是早早就歇下了。 19、第十九章 等应宁从书院回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反常的没有看见他。 应宁疑惑:“主夫呢?” 沉书沉墨是知道今天下午谈话以后主夫就闷闷不乐的,就连王爹爹也是眼眶红红的,于是就如实道:“和王爹爹谈话以后觉得胸闷就睡下了。” 应宁点点头,进了内室。 床幔已经放下来了,朦朦胧胧能看见起伏的身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应宁掀开床幔看了一眼,沈知鹤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脸颊闷得红红的,秀丽的眉尖却是皱着的,额头沁了一层薄汗。 应宁轻轻拉了拉被子,把他的脸露出来,然后给他掖好被角,又拿了帕子轻轻给他将额头上的汗擦了。 大约是睡得不好,应宁手刚落在他额头上,他就动了动,应宁连忙停住,看见他没睁眼时还浅浅松了口气,只是这时候就不好给他擦汗了,她只好作罢,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这时候的沈知鹤忽然抓住她垂落在身侧的手,迷迷糊糊的偏头看过来:“妻主?” “嗯。”应宁应了一声。 “还困吗?困就继续睡吧。”她低声道,手还在沈知鹤的背上轻轻拍着哄了哄。 沈知鹤拉着她的手放在脸侧,眷恋的蹭了蹭,说道:“妻主,我今日同王爹爹说了,让他去管库房。” “嗯。”应宁听出来他是想说话,于是只低低的附和。 “可是王爹爹哭了,他说舍不得我,但是愿意为了我去管库房,妻主,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心狠,他也是为了我好。” “没有,最心软的就是我们阿鹤了。如果为了成全王爹爹,阿鹤自己不高兴,这也是不对的,是不是?保持适当的距离,让彼此都感觉舒服,才是真的好。” “真的吗?” “真的。” “妻主。” “嗯,在的。” “阿宁……” 应宁看他,沈知鹤脸已经红了,眼里却有绵绵情谊,带着丝丝羞涩的看着她,唇齿间欲言又止。 于是应宁的目光更温柔了一些。她俯下身轻轻啄吻他的唇瓣。 两个人自从王爹爹伤好过来服侍之后,就克制了很多,白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亲密行为,夜晚虽有,但是因为心里压抑,总是觉得不畅快。 因此现在水到渠成一般的亲密反而更让人心动情动。 随着两人分开,有暧昧的湿润在红润的唇角上停留。 应宁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眼神有些晦暗,他的拇指轻轻擦过。 沈知鹤大约是觉得痒,身子有点紧绷,下意识启唇含住了唇上做乱的手。 下一刻反应过来,忙张开嘴,用舌尖抵着往外推了推。 应宁只觉得指腹湿软温热,被舌尖轻轻一抵,反而像是中了钩子,拿不开了。 寝卧里很快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沉书沉墨原本还担心,现在只剩下脸红,忙吩咐人去烧热水了。 王爹爹去管库房的事儿第二天就正式开始了,一同当差,年龄差不多的只有感慨主家是个厚道人的,见了面免不得都要恭维他两句,再给贺贺喜。 但是王爹爹面上虽笑着,身形却一天天消瘦下来,有时候眼巴巴的看着正屋,别人恭维他时也察觉他只是强撑着一副笑脸,偏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日子久了,就引起了有心人的猜疑。 “王爹爹这是怎么了?管主夫的库房还不见高兴?” 毕竟库房这样清闲又重要的地方,不是心腹还做不了呢。 “对呀,瘦成这样,不像是得了奖赏,更像是被罚了。” “王爹爹每天巴巴的看正屋,也可怜呢!” “会不会中间生了什么事儿?” “说不定是遭了主子厌弃,表面看中,实际是慢慢打发出去呢。” “对对对,你看他巴巴那样。” “可是他不是主子的救命恩人?立了大功的。” “我呸,什么救命恩人,明明是据实以告,来来来,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有认真说话的,也有胡乱猜测的,但是胡乱猜测的总是要更引人入胜一些。因此越说越离谱了。 下面的猜测四处乱传,只是没有传到主子耳边,不过因为沈知鹤和善,还是有人悄悄放肆,说些不知所谓的版本。 连贴身的沉书沉墨都知道了,一时之间都被气的不行。 他们是和沈知鹤一起长大的,和沈知鹤,王爹爹都感情深厚,是很见不得这些话的,因此当即讲这件事情禀报给了沈知鹤。 沈知鹤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也引起了府邸里面下人莫须有的猜测。 不过知道王爹爹每天都惦念着他,心里也难过起来。偏偏想到这样这样好的王爹爹每天都被嚼嘴皮子,心里就更难受了。 大约是最近情绪丰富,被这样一激,眼圈都红了。 他也意识到这个家里有些规矩做的不是很好,于是准备敲打一下府邸上的人,也是为了给王爹爹撑撑腰。 毕竟他和王爹爹的感情没有消弭,而且听说王爹爹日渐消瘦还盼望着他,心里也很是感动。 于是下午就召集院子里的下人,将传话的人一一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审问,并进行惩罚。 一时间,院子里就想起了板子的声音和求饶的声音。 一时间倒是让不少下人刮目相看。原来端庄和气的主夫处置事情也是雷厉风行狠的下手的。 一时间,家里倒是严肃起来了。 沈知鹤也见到了半个多月不见的王爹爹。 之前他是刻意不见,现在一见,想着沉书沉墨传的话,沈知鹤就率先打量了一下王爹爹的身形外貌。 果然见王爹爹憔悴了很多,眼睛下面有些黑,只有一双眼睛看到他的时候是亮亮的但很快就红了,穿着一身沉稳的青色衣衫,衣衫空荡荡的,他跪下时就贴在身上,看着确实清瘦了很多。 沈知鹤被他一带,心里也觉得酸酸的。忍不住道:“王爹爹,你受委屈了。” “公子对老奴这样好,老奴怎么会受委屈呢?”王爹爹道。 沈知鹤眼睛更酸了,他原本不是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的人,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很敏感,容易高兴,也容易悲伤。 他拍了拍王爹爹的手:“爹爹,你知道,我对你是再信重不过的。外面的人乱嚼舌根,你可不要听。” 王爹爹垂下头,点点:“公子,我知道的,我怎么会不明白公子对我一片真心呢,只是想念公子罢了。” 他这样说,沈知鹤都想把他调回来了,只是想起这几日的同妻主的亲密与肆意,又打消了念头。 于是话说了两句,王爹爹反复提及想念,沈知鹤也只是安慰,并没有改口,王爹爹只能退下了。 等处理完这件事,京城沈家那边竟然又很快寄过来一封信。 这次王府那边很快就将信送过来了,一并送过来的还有一些京城寄来的东西。 沈知鹤只觉得高兴。 他的回信也应该到京城没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又收到了信,娘和爹果然是很惦记他的。 上次收到信的情绪只是一时的,他本质上还是想念亲人,知道这一次不仅有信,母亲父亲还送了东西来,心里暖洋洋的,也为自己之前的情绪感到不好意思。 因此也就更迫不及待的出来接东西了。 东西竟然不少,有一马车,吃的穿的用的,竟然都不缺! 沈知鹤更期待信了。 他迫不及待的回了正屋拆开信,目光期待的落在上面。 只是等他看完信,心里的欢快就一点点压下来。 信的主要内容是父亲写的。 首先也是关心了一下他,成亲快要小半年,他是否有了孕信。 然后说收到了他寄回去的东西和信,家里都很高兴,但是隐晦的说了他,希望他能够督促妻主上进,只是做一个教棋的先生也不行,希望能够向长乐亲王学习。 沈知鹤看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抿紧了唇。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有些让人委屈,因为父亲教导他,如果迟迟没有喜讯,可以给身边的侍人安排服侍妻主了,如果身边的侍□□主不喜欢,可以去外面买一个调教好的瘦马服侍,不要等到妻主厌弃了再来笼络。 后面也交代了,马车里的东西其实不是全部出自自家府上,而是表姐江夏也给他带了很多东西。 而表姐江夏这次是作为四皇女的伴读一起到合安府平乱,因为合安府离云诏近,东西和信也是江夏带过来的。 说道这里,父亲又提醒,自家亲戚务必要帮衬。 听说长乐亲王府这边和反贼接触过,希望沈知鹤能够询问妻主或者世女,帮帮江夏,或者如果四皇女过来拜访,对江夏要多多提携。 沈知鹤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更是隐隐难看。 父亲难道不知道么?他最好和江夏离得越来越远,永不接触才好,怎么能毫不避讳的当亲戚处呢?还要妻主多多帮衬? 而且父亲不是一向主张男子不能插手妻主在外面的事情吗?怎么又需要他来开口帮衬? 甚至还让江夏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沈知鹤捏紧信纸,继续往下看。 下面竟然是对表姐江夏的夸奖,说他帮衬家里人,同四皇女引荐了沈知鹤的姐姐沈知云。 又说她本人差事办的好,很得四皇女喜欢,甚至有一次读书时还被陛下夸奖了几句,说她以后大有可为。 沈知鹤耐着性子看下去,后面夸完了又是一些日常的关心,主旨还是期望他能够督促应宁上进。 沈知鹤只能将信纸收起来,想到这里面有江夏送来的东西,顿时也没有了兴致去一件一件的仔细查看,很快吩咐将送来的一马车东西纷纷入库了。 这件事情不方便同应宁说,沉书沉墨在这件事情上考虑的也并不周到,沈知鹤思来想去只有王爹爹方便说。 于是派人去请了王爹爹。 王爹爹很快就来了,大约是沈知鹤召见他让他很高兴,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公子。” 他这样高兴就让沈知鹤更觉得亲近了,于是将自己收到的信内容还有一马车的东西同他说了,语气里不自觉有点委屈。 王爹爹同他同仇敌忾,也跟着皱眉:“老主夫怎么能接江小姐的东西呢?” “若是以后二小姐知道了主夫以前同江小姐……” 沈知鹤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王爹爹。” 王爹爹自知失言,不拿这个问题说话了,转向另一个问题,不过在这一方面,他明显是支持老主夫的:“公子,我也觉得您应当再为二小姐安排一个侍夫了。” 20、第二十章 沈知鹤下意识抵触:“妻主没说……” “哎呦,我的小公子,这种事情二小姐怎么会主动提呢?”他一拍大腿,不赞同道。 沈知鹤抿唇。 王爹爹就知道他是有些不愿意,于是苦口婆心的劝起来。 “公子呐,这女人呢,在稀罕的时候就是浓情蜜意的,可是不稀罕了,你也知道,那肯定就是就是不同的,不说弃若敝履吧,那肯定也是不待见的,这种事情我们在京城见得也不少吧。” 沈知鹤沉默,他确实见得多也听的多了。 以前见得那些当家夫郎,开始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红光满面的,还要隐晦的炫耀一下身上的新衣料,新首饰。 但是时间一长,不可避免的都是家长里短,眼里的光也渐渐沉寂下去,偶尔斗气了,你家纳的侍夫,他家新进的漂亮侍人都会成为互相攻击的言语。 或者亲密的人私底下抱怨,也是妻主又去哪里花天酒地,看中了哪个年轻好看的少年。 就像他家,算是人口简单了,娘亲也有两三个侍夫,偶尔还要出去听听曲,喝喝茶,会会知音。 姐姐也是一到年纪,父亲就安排了侍人服侍,后面怕第一个专宠坏了性子,又很快给姐姐安排了第二个。 有了第二个以后,姐姐的第一个侍人果然就不那么受宠了。 有一次沈知鹤还在院子的角落里看到他默默垂泪。 所以,以后妻主也会这样吗? 王爹爹还在劝:“这种事情等妻主提出来就来不及啦,她愿意提出来,要么是对主夫不满厌倦了,要么就是有小妖精已经缠上了,到时候闹得家宅不宁,才是要命哟!” 沈知鹤揪着手里的帕子,慢慢垂下头。 王爹爹见他实在抵触,换了话头:“还有一件事主夫也得重视起来。” “什么。” “自然是让二小姐上进起来!”王爹爹道。 “老主夫这样说自然是有道理的,妻荣夫贵,二小姐上进了,对您,对未来的小小姐,小公子都是好的。而且若是二小姐真的能够成为长乐亲王这样有才干,得陛下重用的人,公子又何必忧心沈家与江小姐走的近呢?” “二小姐自己就可以提携沈家啊。” “而且啊,老奴看皇室嫡支人少,反而显得亲近,二小姐有才干很快就能起来。” “这还有一个好处,女子在官场上使劲了,在男色上就没时间了。” 沈知鹤陷入沉思。 * 应宁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京城寄了东西和信来给沈知鹤。 想起沈知鹤对京城的思念,她眉眼也和软一些,带了笑意。 只是走进正屋,才发现沈知鹤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手撑着桌子发呆。 应宁挑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沈知鹤回神:“妻主?你回来啦!” 应宁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不是收到家书了,怎么不见高兴?” 沈知鹤扬起笑容:“高兴的。” 应宁看他,这可不是真正高兴的模样,不过看来沈知鹤并不愿意与她分享的样子。 于是她就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说。” 沈知鹤点点头。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妻主,这次来合安府平叛的是四皇女吗?” “对。” “那四皇女到时候会不会来云诏啊?” 应宁想了想,道:“会的。” 当今陛下只有长乐亲王一个亲妹妹,又圣宠正隆,四皇女平叛完离合安府这么近,一定回来走一遭的。 “那四皇女这次平叛就她一个人来吗?” “怎么会?”应宁揉着他的头发,慢慢给他解释。 “这次来合安府平叛其实是个好机会,有韩将军这样沉稳的老将军坐阵,叛贼的规模也不算非常大,四皇女来当先锋就是捞功劳了,这样的好事自然也可以带上身边亲近的世家子弟或者手下得用的人。” “以后进阶仕途也是很好的功绩了,而且合安府空出了好几个城池,回去以后四皇女也可以酌情推荐几个人过来。” 沈知鹤抿唇。 江夏是四皇女的伴读,也算是很亲近的人。那这样的功劳和好处一定是少不了她的了。 “在想什么呢?”他听着听着就走神,应宁好奇。 “妻主,你以后只想做个棋先生吗?” 应宁扬眉:“怎么忽然这样问?” “因为男子都希望妻主加官进爵嘛,而且听说女子也喜欢。我有一个手帕交的所嫁的妻主很忙于政事,所以我就好奇问问。”他开玩笑般道。 应宁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他的托词,半响才慢吞吞道:“近段时间之内,都只想做个棋先生呢。” 长乐亲王府已经够显贵了,母亲封亲王,有封地,现在还手握兵权。 所以不能更显贵了。 沈知鹤就道:“做个棋先生也是很好的,不过妻主要不再读些书?做个名满天下的名士?” 他看向应宁,目光亮晶晶的:“我小时候就梦想能够嫁一个名满天下的妻主。” “以后就可以亲自教授我们的孩子。”他说着,最后两个字已经微不可闻,脸也红透了。 他想全天下怕是找不出比他脸皮更厚的男子了,明明还没有孩子呢,就已经幻想着教授孩子了。 应宁开始被他的话说的忍不住笑,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提起孩子,她的目光就不自觉的落在了沈知鹤的腹部,然后有了一个猜测。 “你这样说是……已经有了?”她迟疑道。 因为有这个猜测,她整个人的身心都开始僵硬起来,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她没有刻意避孕,也不需要,因为久久怀不上孩子,承受压力的并不是她,而是沈知鹤。 他走出门去会被指指点点,也会被家里长辈的期望加上压力。 加上沈知鹤的年龄确实是适孕的年龄,就更不需要刻意避着了。 沈知鹤眨眨眼,有点懵。 孩子就是他说出来的一个借口呀,不过应宁盯着他的肚子,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抚上腹部,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举个例子。” 应宁这才松懈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虽然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男子生孩子,但是真到自己身上,她还是紧张的厉害。 不过沈知鹤看她的这个反应,却是误会了,一时间有些懊恼,不该拿孩子来督促妻主上进学习的,他不由得忐忑问道:“妻主,我现在还没有孕信,你是不是很失望呀?” 娘亲,父亲的催促,王爹爹不断的叮嘱,还有这么多年大家默认的规矩,此时都化成了无形的压力,让沈知鹤忐忑不安。 他嫁过来之前,父亲还曾经打听过消息,世君阮朔可是成亲的第二个月就已经有了喜讯呢。 也无怪父亲一直催促他。 “失望什么。” 应宁安慰他:“别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孩子来了是缘分,孩子没来,那就是缘分没到。” “而且你看妻主我年纪还小,也不想这么快有小娃娃啦,当然如果有,我也是很高兴的,不过我们不着急。” 最后这句年纪还小,就说的有一些厚脸皮了。 应宁虽然年纪确实不大,但是由于默认娶了夫郎的就已经算长大成人了,自称年纪小,别人就会笑话了。 因此沈知鹤果然被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过,虽然没有喜讯,沈知鹤仍然督促起应宁读起了书。 大概就是提前准备着,反正孩子总是会有的。 因此他很有些忙忙碌碌,这处小宅子里面书架上很快就被填满了。 应宁倒没什么反对,都随他折腾。 沈知鹤之前提起孩子的忐忑神情被她看在眼里。 不同于她每天还能出去书院,沈知鹤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消耗在这小小的宅院里,时间长了肯定会多思多虑,找点事情做是好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当地官员的夫郎邀请沈知鹤出去赴宴赏花。 但是大约是两地差异太大,或者是别的原因。沈知鹤去过一两次以后就不感兴趣了。 不过显然他对填充书架这件事情非常上心,一连好几天都折腾在里面。 不仅特地回了一趟云安城搬书,还特地派了人外出购书,甚至写信回家里从京城送一些书过来,每天都忙的厉害。 外出走动的多了,消息自然也多了。 沈知鹤零零碎碎的知道了合安府平叛的消息。 果然,韩将军是个经验老道的,她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一点也不着急,再者她就驻军这边,对这边的打发也很熟悉,派出去的以四皇女为首的先锋军装备精良,很快赢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 四皇女一行人名声大噪起来。 大约是之前应文雪拉的下线太低,对本没有抱着期望的四皇女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一群人都惊喜莫名。 在云诏的街上还听不到什么风声,但是最近沈知鹤一直出入书铺等读书人所在的地方,就很容易听到这些人的高谈阔论。 言语间都充满了对四皇女的崇拜之情,对跟着四皇女立功的亲信爱屋及乌,也是大夸特夸。 作为伴读的江夏也就出了名。 这就让沈知鹤有点烦躁了,尤其是想起库房里一车东西。 应宁看出他心情不好,想了想,决定带他出去散心。 已经逐渐步入冬日了,但是明昭城气候温暖,很少下大雪,偶尔有雪也只是飘飘扬扬,下的非常漂亮,只是这样雪也堆不起来。 不过明昭城有一座大湖,根据明昭城本地人来说,要赏雪不如就在下雪的日子,乘一艘小船,慢慢泛舟游湖,很是别有趣味。 应宁就想带沈知鹤去看看这里与北方京城不同的缠绵雪景,她弄了一艘小船。于是这天从书院回来以后,看见外面缠缠绵绵下起了小雪,高兴的就发出邀请:“阿鹤!” “嗯?”沈知鹤正在想江夏四皇女名声大噪的事情。 “阿鹤,今日带你去泛舟游湖如何?” 21. 第二十一章 你想要的 沈知鹤下意识皱眉,焦虑覆盖着他。 听完应宁的邀请,他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别的小姐名声大噪,步步高升,应宁仍然只知玩乐。 这样下去,未来在别人的口中,她仍然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家勋贵,而表姐江夏会成为年轻有为,人人称颂的大臣。 沈家依然要靠江夏来提携,而妻主这样爱玩闹,永远喜欢新鲜,身边必定有了年轻鲜活的侍人。 因此他下意识出口的话就格外冷硬:“不必,玩物丧志,我不喜欢。” 话落,屋里的气氛冷下来。 沈知鹤回神,咬了咬唇,他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因此脸上的神色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妻主,书架布置的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开始读书吧?” 应宁抬眼看他。 他眼里的烦躁,失言后的懊恼,不知所措一览无余。 应宁沉默,一时间想起的是之前沈知鹤玩笑般的谈话。 原来,加官进爵并不是随口一说,想要她成为名满天下的名士也不是随口一说,更不是一时兴趣,而是内心真的存了这样的念头。 虽然不知道起因为何,但是沈知鹤明显已经不满足于她只当个棋先生了。 他是真的希望他的妻主要么手握权炳,要么名满天下。 应宁隐隐叹了一口气,她看向沈知鹤认真道:“阿鹤,你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愿意为你认真去做,但是如果是手握权柄,现在的长乐亲王府,不行!” 她直接挑明:“现在的长乐亲王府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长乐亲王府不能再有人站的高了。” 长乐亲王府本来就只有三个顶立门户的女人,一个长乐亲王府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个世女也是稳坐泰山。 而反观女皇陛下呢? 虽然生了五个女儿,活着长大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五皇女还不是长寿之相,因此只相当于立住了两个。 这两个皇女一个是四皇女,但年纪还小,只有十八。 一个是一皇女,只是一皇女生父地位卑贱,无人倚仗,为人也沉闷,因此没什么存在感。 在女皇的后代都不算最优最稳定的情况下,长乐亲王府蒸蒸日上,绝不是什么好事。除非彻底国破家亡,或者应宁什么都不要,揭竿而起去造反。 否则,迟早有一天要为这一份显赫付出代价的。 要知道,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女人,不仅是个姐姐,姨母,还是女皇,也是一个母亲。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和权势,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即使女皇本人没有生出这样的心思,她身边的人,她朝堂上的人都会促使着她改变意识,生出这种心思。 人贵在有取舍,也要有急流勇退的果断。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是只这一个就够了。 沈知鹤呆呆愣住,他并没有想到这个方面。 生在后宅,他没有那么敏锐的意识,也没有人特意给他解释这些问题。 “如果我选择上去,长乐亲王府就必定有一个人下来。” 或者,全家一起下来。 后面这句话应宁就没有说出来了,说出来只是吓到沈知鹤而已。 沈知鹤抿唇:“对不起,我不知道。” 应宁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有些客气疏淡了:“听过就忘就好。” 因为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她之前也是隐晦和沈知鹤说过的和应文雪的事情的。 沈知鹤只要多想想,多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事情。就知道两个姐妹的关系为什么非常亲近的同时,又隐隐别扭。 如果他真的想清楚了,也不会让应宁现在去出头,尤其是应文雪丢了这样一个大面子的事情之后。 因为比起绝大部分人,她们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舒适。 沈知鹤明面上没有权利,但是长乐亲王府是带给他很多隐晦的权利的。 他手里也掌控有大部分钱财,可以说除了明面上的名声显赫,沈知鹤的日子基本上是别人想也不敢想的。 这不是一句政事上的我不知道就可以揭过的。 她掩下一腔失望,淡淡笑了一句:“我以为,你嫁给外界评价‘平庸’的我的时候,就已经接受这件事情了。” 既然平庸,未来没有远大的前程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这一个隐晦的条件,她在婚前已经宣传的人尽皆知,也成功过筛掉大部分希望妻主志存高远,,不是这个原因她的亲事也不会落到沈知鹤头上的。 沈知鹤虽然在京城颇有美名,但是一个男子立身之本还是母亲这种家中女人的成就,但是沈知鹤的母亲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翰林。 长乐亲王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家中只有两个女儿,只要在家世上挑一挑,京城里的国公侯家中挑一个嫡子出来,也是正正相配的。 除去显赫的国公侯,各大世家的嫡子也是挑选范围之内。 而当时,定下婚约时,就是特意避开了这一部分少年,注明无论身世,甚至因为长乐亲王府的要求,是亲自过问过未来夫郎的长辈和未来夫郎本人是否愿意的。 沈知鹤垂下头,一时面色涨红。 确实,他在婚前就已经打听过应宁这个人,这件婚事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应宁的“平庸”。 只是现在心绪起伏,受到外面的刺激,下意识将情绪发泄到了应宁身上,甚至督促着她做出改变。 甚至在应宁邀请他游湖的时候脱口而出玩物丧志这个词。 “阿鹤,原先你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为什么你突然起了这个想法?”应宁问。 而且在这之前他的情绪还不错,情绪变得很差也是这几天。 并且在这之前,无论她说是出发到明昭城不想做政治上的差事,还是只想做一个棋先生,沈知鹤都没有特什么特别的反应的,听说她会下棋的时候还表现了很惊讶的意思。 这明明是对她没有什么期望的,显然已经默认了她的“平庸”。 应宁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知鹤眼睛一闪,躲开了她的探究。 他解释道:“我只是想着妻主学棋这般厉害,都可以做个教书先生。做其他的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这明显是不愿意说了。 面对夫郎的不坦诚,应宁垂下眼:“既然不舒服,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两个人不欢而散的。 应宁去了前院的书房歇息,她特地进行准备用来游湖的小船和安排,只能统统取消。 主子们的情绪是瞒不了下人的。 进来服侍的沉书沉默都有点着急,看着自家主夫黯然失落的表情,不由问道:“公子,你和一小姐是?” 吵架了吗? 沈知鹤揪紧袖口,否认道:“没有。” 她们没有吵架! * 应宁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相反,她十分敏锐。 回到前院以后歇息以后她就坐下来思索了。 毕竟沈知鹤会生出第一个念头,就会生出第一个念头。 在应宁这里要求不被满足,他也许会用其他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所求。人都是慢慢变化的。 但是应宁不相信毫无理由的变化,这一定有一个什么诱因。 而想要以后安安稳稳,就要把这个诱因解决掉。 她敲着桌子,眉眼间都是沉思之色。 从沈知鹤最开始发出试探的那天开始,他在这之前发生什么,做了什么呢? 应宁闭上眼:家书,礼物,王爹爹。 “笃,笃,笃。”门外敲门声响起,然后是软糯清甜的少年音:“一小姐,小九前来添茶。” 应宁抬眸:“进来吧。” 门被推开,外面穿着青绿色衣裳的少年含笑端着茶壶进来,他眉眼带笑,酒窝清甜,仿佛是冬日大雪里冒尖的嫩芽,充满了惊喜和生机活力,让人眼前一亮。 茶杯就在应宁的的手边,他快步过来,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添茶时微微倾身,半张脸正对着应宁的视线,应宁就能看见他的眉眼秀气,可怜可爱,酒窝和弯弯的笑唇,也十分招人喜爱。目光往下滑时,少年柔韧清瘦的身段也毫无保留的展露在应宁面前。 是女子都会喜爱垂怜的少年,应宁垂下眼。 “你是什么时候安排到我身边来服侍的?”应宁冷不丁的问。 小九微微疑惑,然后反应过来笑道:“前三日的时候,王爹爹说前面也应该添个侍人服侍了。” 应宁来这边以后,因为青叶没有随行,前院也就从来没有添置过侍人,一直用的都是侍女。 “王爹爹不是管库房吗?怎么还插手这些事情?又怎么选择了你?” 她伸出手勾住小九的下颌。 小□□过规矩,不得不蹲下身来,仰视着她,身体下意识的因为这样侵略性的动作有些瑟缩躲闪,但大约是救命恩人的缘故,他的目光里并没有多少防备,反而满是崇慕和率真。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王爹爹本就是主夫身边信重的人,有什么大事主夫都会同王爹爹商议的!” 然后他抿唇一笑,眼里全是高兴和少年人的洋洋得意:“选中小九自然是因为小九厉害啦,之前王爹爹受伤,小九冷静处理,主夫和爹爹都看在眼里,而且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小姐的。” “端茶倒水,整理衣饰,小九和沉书沉墨哥哥学的很好的。” 应宁扬眉:“这件事情,主夫也亲自同意了吗?” 小九点点头:“同意了。” 不同意单单只凭借王爹爹还不敢插手前院。 应宁定定看着他:“那主夫和王爹爹只教了你这些吗?” 小九目光微微一躲。 看到他的闪躲,应宁的唇角恶劣一勾,手指下滑,骨节般劲瘦漂亮的手指落在少年水绿色的交领,轻轻一划:“这个教过没有?” 少年的身体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蹲不住跌坐在了地上,仰着头震惊的看着应宁:“小姐?” 他仿佛不相信应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样,脸都白了,眼里仍然震惊倔强的看着应宁。 身上却又有怯怯柔弱的气质。 让人无端的想要凌虐。 应宁笑了一下,她的手指还悬空在两人之间,然后她俯身,这次变本加厉的手指滑落在了少年人的腰带上。 那是一个指节宽的颜色更深一些的青色束腰,贴身的束缚在少年不盈一握的细腰上,上面还坠着装饰用的流苏和络子。 “这个呢?教过吗?” “不,小姐!不要!”小九终于回过神来,也不顾及自己是坐在地上,脚蹬着地面往后退,一手抬起手腕挡住了脸。 “爹爹说不禀报主夫开脸不可以。” 他惊恐的叫声尖厉急促。 这里是前院,宅子又小,怕是一会儿的动静就可以招来疑惑的人群。 但是不用等了。 “轰”门被猛力推开。 沈知鹤脸色苍白难看的站在门外。 他身旁跟着跟着的沉书沉墨,脸上都是不敢置信。 王爹爹搀扶着他,目光低垂着望过来。 “妻……主?”这两个字含在嘴里,被他小心翼翼的吐出来,仿佛是不忍打破的幻梦。 他看着应宁。 应宁的脸蓦地沉下来,甩手放开小九的腰带,甚至抽出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她看向门口的沈知鹤,沉着的脸忽然变成淡淡一笑:“这不是你想要的,怎么脸色忽然那么难看?” 22. 第二十二章 掌掴 沈知鹤腿一软,王爹爹也扶不住他,他便直直跌坐在地上,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清楚明白,原来是绝望和后悔。 因为他在自己一向温和带笑的妻主眼里看到了淡漠。 应宁问这是不是他期待的,他只想摇头。 但又不可否认,把小九送去前院服侍,确实默认带了这样隐晦的,但又是众人心知肚明的意思。 王爹爹的话和家书不可否认对他影响很大,虽然心里抵触,但他确实又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很理智的开始物色人选。 瘦马自然是不愿意考虑的。 身边的沉书沉墨虽然虽然也是长相清秀,但是他总觉得缺了一些味儿,应宁对他们仿佛也只是寻常,也就没选中。 于是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容貌性情出挑的小九身上。 小九容貌出众,身世上面又无依无靠好拿捏,从这方面来说十分合适不过。 再加上这人体贴可人心意,之前办事也沉稳入了眼,应宁还夸过,沈知鹤就询问了小九的意愿,然后将人安置到前院了。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小九会和妻主亲亲密密,但总觉得这样的时候还远,毕竟妻主看着也不是这样急色的人,打的是温水煮青蛙的法子,让自己习惯,也让应宁习惯。 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早,这样猝不及防。 他忐忑不安想过来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就听到了屋子里小九的惊呼,话语里的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他忍不住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天色已经不早了,院子里早早的挂起灯笼。小九抱着自己的手臂低头垂泪。 沈知鹤在门前跌倒,身边的王爹爹和沉书沉墨惊惶失措。 应宁冷漠的看着,一切都仿佛是个闹剧。 加上白日里的不欢而散,她现在确实难以遏制自己心底的恼怒和对沈知鹤的失望。 为他的不坦诚,为他反复被人拿捏,也为他的自以为是,擅作主张。 成亲到现在,她反反复复养沈知鹤的性子,包容,纵容,刻意引导。想着他不懂,他被十几年教育束缚,她就慢慢教,并一直告诉他妻夫之间有什么问题沈知鹤都能来找他。 但是没想到最后的费心经营最后竟会是这样的一塌糊涂。 也许,观念冲突,她是不应该成亲的,成亲也不该天真的幻想妻夫之间的感情的。 相敬如宾也许才是最好的。 是她太理所当然了。 她垂下头,不看沈知鹤和费心安慰沈知鹤的王爹爹,而是伸手指向坐在地上哭泣的小九,淡淡问道:“是不是经过主夫同意开脸就可以?” 话落,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望过来,仿佛不相信这是一向温和的二小姐能够说出来的荒唐话。 沈知鹤唇都在颤抖,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王爹爹欲言又止:“二小姐。” 应宁冷笑一声:“王爹爹,我是在问主夫!你只是一个管库房的爹爹,我想这种主子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吧。” “来人,妄自插嘴,不分主仆尊卑,掌嘴二十!” 她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谁来?” 沈知鹤身边的沉书沉墨自然是不忍心动的,但门口已经远远的聚集了几个侍女家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来。 闻言,仲守率先挤进人群,伸手就要去拎王爹爹。 王爹爹脸色一白,全是惊恐:“主夫,公子救我!” 不出意外,经过今日的事,他以后会是沈知鹤最倚仗的人,荣华富贵又体面的度过后半身,但若是今天被当众打嘴,那就什么脸面就都没有了! 沈知鹤下意识去护他,哀求着看向应宁:“妻主,爹爹只是为我……” 应宁轻笑:“为你好嘛,我懂的!你说了很多遍。可是他不是为我好啊。” “况且,一个贱奴,妄图插手主子的事情,改变主子的决定,就是错了,就是越矩!” 她声音蓦地一厉:“仲守,打!” 仲守没有了平时笑眯眯的模样,冷着脸一丝不苟的执行应宁的命令。 沈知鹤拉也拉不住,只听见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院子里。 一时间院子里的众人噤若寒蝉,都被应宁镇住了,看向应宁的目光带了畏惧。 他们没想到平日里懒洋洋笑眯眯的二小姐也有这样凌厉的手段。 果然,到底是长乐亲王府出来的,身上怎么会没有皇室杀伐果断的一两分血统? 下人们暗暗敬畏,应宁却懒得听了,笑问道:“阿鹤,可以吗?” 沈知鹤下唇都咬破了,沁出血迹,最后颓然落泪道:“可以!” 应宁笑着抱起小九:“这样征求一下意见就很好嘛,我也不是不经过主夫同意就擅作主张的人,更不是喜欢强求的人。小九,现在可以了吗?主夫同意了。” 她笑看着小九。 小九紧紧抿着唇,低着头,瑟缩着身子,不答话,却也没有拒绝。 “不拒绝啊,那也是同意的,行,今晚就你了。”应宁将人抱着往前走,经过沈知鹤身边时,忽然停顿了一下,偏头看他。 沈知鹤目光一亮,拉住应宁的裙角,含泪抬头:“妻主。” 应宁轻轻一笑:“阿鹤作为主夫,一向办事妥帖周全有主张,我就先带小九回内院了,剩下的事情阿鹤会办好吧?” 沈知鹤目光里的亮度一下熄了,手也落下来。 应宁也不等他回答,抱着小九径直去了别的房间。 仲守的二十个巴掌打完,前院的闹剧也宣告结束,沈知鹤带着人回到了正屋,只是他目光无神,脸色难看的紧。 沉书沉墨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心里焦虑的慌,当然,也有对今天发生的事情的不可思议。 两人只能不提应宁,绞尽脑汁的转移自家主夫的注意力,只是什么话题都显得乏善可陈。最后只能偃旗息鼓。 这沉寂中,被扶下去上药的王爹爹来求见了,沉书沉墨一时间是目光一亮,然后就是为难。 毕竟公子一向最是听王爹爹的劝,但是王爹爹被打了巴掌扶下去,与今日的事情又有关联,还适合这时候来见公子吗? 沈知鹤听见外间的动作,死寂却是目光一亮,期盼的看过去:“是妻主来了吗。” 沉书一时无言,却只能戳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主夫,是王爹爹。” 他有点忿忿的想:现在小姐肯定在小九床上风流呢,哪里还记得主夫呢? 果然天下女子都薄幸,之前情浓时你侬我侬,现在一吵架争执有了分歧不满就有了新欢,毫不留情。 沈知鹤眼里的一点希冀摇摇欲坠的破碎了。他自嘲一笑:“让王爹爹进来吧。” 他其实内心也知道应宁今夜无论如何也不会来了,但是人最绝望的时候也最容易幻想且放大自己的渴望,所以下意识就说出来了这样的话。 王爹爹双颊红肿,蒙着一层素纱进来,一进来他就给沈知鹤跪下请罪:“主夫,老奴来请罪了。都是老奴罪该万死,害得主夫和二小姐发生争执!请主夫责罚老奴!” 他说话时因为脸颊肿着,语气有些含糊不清,但是里面的自责愧疚和语句几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话落,更是倔强的看着沈知鹤,仿佛等不到他的原谅誓不罢休。 沈知鹤没说话,真的全都是王爹爹的错吗? 沉书沉墨也沉默着,王爹爹见几人不说话,垂下头,抬起手就狠狠往自己脸上打去。 几个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跳,沈知鹤回过神来,忙拉住他的手,无力苦笑道:“爹爹,这件事情也是经过我的首肯了的。” 妻主带人离开后,他确实怨怼出主意的王爹爹,但是现在自省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他那些怨怼就有些可笑了。 如果他自己内心坚定,敢做一个妒夫,敢将一切开诚公布的和妻主讲清楚,小九会被安排去前院吗? 是不是今日会有另一种结局? 说到底,他才是在这件事里那个拍板敲定的人,妻主说的那几句话不是说的清楚明白了吗? 这就是他期待见到的一切啊,明明只是时间提前了。 甚至妻主这时候对他尚有一丝回护,掌掴了擅自插手主子事情的王爹爹。 他苦笑,按住王爹爹的手:“爹爹,你回去吧。” 虽然这件事不怨怼王爹爹,但他这时候也不能坦然面对提起这个建议并且促使他达成这个建议的王爹爹。 王爹爹身形一僵。 虽然今日的事情发生时就有了这个预感,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心生惶恐。 他不敢继续呆在这里了,应宁毫不留情的掌掴提醒了沈知鹤他的撺掇。 现在的沈知鹤对他是怨恨的,不然主仆两人的情谊,他不会对他脸上的伤视而不见。 这时候也是沈知鹤怨气最深重的时候,如果在这里无异于时时提醒他,妻夫间的感情破裂,主夫的面子被当众落了是因为什么。恐怕以后的主仆两个人隔阂会更深,更难弥补。 想到这里,他对小九和应宁都恨极了。 恨应宁的决绝和急色,还有当众掌掴的不留情面。 无论如何,他是主夫身边最为倚重的老人了,这些年的服侍也是尽心尽力。 也恨小九这个贱人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竟然如此急不可耐的勾引主子! 明明当时都说的好好的,要循序渐进,结果才第一天出入前院,就勾搭的女主人情不自禁! 只是恨意翻涌,最后都要压抑在心底,他重重的给沈知鹤磕了一个头,然后垂着头弯着腰出去了。 只是绕过屏风退到门口,他还是抬眼,透过绣屏看见了沈知鹤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目光一闪,心尖略过一抹晦涩的心疼,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到底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是真的疼他爱他,他也是真的想要他堪破女子不值一提的情谊。 但是,他也有不可言说的私心。 男子一旦陷入爱欲,身边信重的人都会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他之前就知道这个道理,但孤独留守长乐亲王府的时候,更是切身体会。 他不能容忍自己在沈知鹤这里变的无足轻重,甚至被疏远。 没有主子信重和倚靠的下人,只会成为下人里的下人,而且他也不全是私心,至少他出发点是为沈知鹤好,不是吗? 等沈知鹤以后老了,他会感谢他的,知道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才是正确的。 他再度垂下头,摸了摸脸颊,然后退出去了。 等王爹爹走远,脚步声也听不见了,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安静。 23. 第二十三章 有孕 夜色深重,沈知鹤走到窗边,推开福字纹的木窗,往亮着灯光的那间侧屋看过去。 他知道,应宁和小九就在那里面。 只是烛光摇曳,他看不见他们的影子,距离遥远,他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不知道她们正在做什么。 是在亲吻吗?还是拥抱?她会不会也迷恋喜欢少年柔韧的身段,为他着迷? 她以后,还会回头看他吗? 他定定的看着,前所未有的悔意和惶恐弥漫心头,密密麻麻的心痛好像会顺着经脉蔓延,充斥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 他忽然觉得有些站不住,只能紧紧抓住窗杦。 沉墨沉书走过来默默的撑住他,沉书不由得劝道:“公子,你别看了。” 沉墨也伸手去拉窗,但沈知鹤摁住他的手,有一点哀求:“沉墨,不要!” 沉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主夫,我不关了,你别哭。” 沈知鹤眨眨眼,他哭了吗? 只是眼睛一眨,眼前就是一片水雾弥漫,他透过朦胧的眼,看见手背上的泪渍,原来是真的哭了啊。 他怔怔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挣开沉书沉墨的搀扶,提着衣摆,冲出了房间。 妻主最关心他了,他哭了,知道自己错了,她是不是能不和别人在一起? 他一鼓作气跑到亮着灯的屋子前,啪啪啪的敲门。 房门震动,但是没有人来开门。 沈知鹤仿佛无所觉,手掌更用力的拍在门板上。 后面急急忙忙赶来的沉书沉墨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拦,只能唤他:“主夫。” 沈知鹤充耳不闻。 房间内,初初经历一场□□的少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目光也有些迷蒙和无措。 听见敲门声,他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然后目光转向身边的女子,声音软软的:“小姐?” 应宁穿着一件裙衫靠在床头,淡淡垂下眼看他,除了额头一点薄汗,她神情清清淡淡的,一点也不像刚刚纵情声色的人。 小九一时有些忐忑紧张,抓紧了被褥,小心翼翼的道:“有人敲门。” 应宁耳力更甚,自然听出来了门外有人敲门,她还知道门外的人是沈知鹤,身边还有两个侍人从旁劝慰。 只是,现在来做什么呢? 但凡之前多一些信赖,今日之事不会有。 而现在后悔了,她就一定要原谅么? 她唇角带了一丝冷意:“去开门。” 小九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唤他。 毕竟刚刚承宠,这时候总有一两分怜惜的,应宁素来又是个温和性子。 应宁淡淡看他一眼,伸出白玉一般的脚踢了踢他的腰:“怎么,才第一次,就要恃宠而骄吗?” 竟是把他当做玩物一般的对待,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听说女子对待主夫以外的侍人都是如此。 小九紧紧抿唇,垂下眼,一双酒涡在脸颊旁显现出来,端的是天真可人,还带点稚气,他声音小小的,有点颤:“不敢。” 应宁却毫无怜惜:“那就去,让他们走,别打扰我歇息。” 话落,真的一拉被子侧身躺下了。 小九只好披了外衫拉开门。 吱呀一声,沈知鹤的表情迅速转化为欣喜,只这情绪只到一半就僵住了。 他死死盯住站在门口的小九。 小九披着外衫,内衬松松垮垮,发丝蓬松慵懒,眼角眉梢都是水润的红意,之前发生了什么,再明显不过。 沉书沉墨纷纷避开眼,听见小九用沁着水意的嗓音行礼:“小九见过主夫。” 沈知鹤紧紧咬着牙才能不让自己当场失态,他沉声道:“我要见妻主。” 小九愈发垂下头,有些为难:“小姐已经歇下了,吩咐不要打扰。” 沈知鹤闻言只觉得脑中轰鸣眩晕,他扶住门框,喉咙里却是火烧火燎,吐字都艰难了。但他仍然重复道:“我要见妻主!你让开!” 小九不挪步,声音软,却很坚定:“小姐说了不让打扰。” 沈知鹤恨极,伸手就要去推他,这时候他只觉得那些规矩教条都通通滚远一些,他宁愿做一个泼夫! 只是一推之下,小九的身子晃了晃稳住,他自己却站立不稳,往后摔去,只是半途,急怒攻心到已经撑不住了,软软昏倒在地上。 沉书沉墨惊呼:“公子!” 连忙伸手去扶住他,沉墨看他脸色已经毫无血色,形容憔悴,心里一惊,总觉得不好,将人扶靠在沉书怀里,叮嘱道:“主夫脸色不好,我这就去请大夫。” 话落,脚步飞快的走了。 沉书落泪搀扶着沈知鹤,看见错愕的小九,慌乱道:“还不快来搀扶主夫。” 小九下意识偏头看向屋内。 明明一脸绝情淡漠,说要睡下的人,此时还是穿了一件外衫走出来,冷着脸将人抱起来送回了正屋。 只是不等大夫来,转身又回了这边的屋子。 小九垂下眸,真是矛盾呢。 应宁似乎察觉了他的思索,看他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小九斟酌着答话:“主夫虚弱,小九想回去照看,小姐要不要也去看一眼?” 应宁手里正在解外衫,她拒绝了小九的服侍,闻言轻笑一声,点评一般的说道:“你这演技属实不怎么,行事也别别扭扭的。” 小九整个人一凛,下意识握拳。 应宁却又话头一转,眼里都是轻蔑:“今日既然都能费尽心思爬床,就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贤良淑德。刚刚都不怕主夫生气,又何必现在假模假样心疼起你的主夫?” 小九整个人一松,扬起脸认真的道:“小姐有恩与小九,小九思慕小姐,想服侍小姐是真的。但主夫对小九也颇多照顾,小九对主夫的关心也是真的。” 应宁躺下,睡前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那你对主夫可真是够关心的。” 关心到两个人一有争执,就巴巴在前院露脸,然后急不可耐的爬上女主人的床。 小九知道他一进屋的时候,应宁就看穿了他刻意勾引的心思。 现在也就是沈知鹤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没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也很快的明白小九爬床的心思。 因为小九服侍的时间来的不早不晚,正好卡在两人起了矛盾火气最重的时候,他今日也是精心装扮过以后才去的前院。 甚至就他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应宁之前并没有那种心思,却又偏偏把沈知鹤安排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抖搂出来。 不然家里的侍人一堆,不可能安分到现在。 他就是趁着妻夫两人产生争执,于是又给应宁递上了另一把灭不了的火而已。 毕竟正蜜里调油的妻夫,哪里容得别人插足? 更何况应宁这样家里千娇百宠养出来的性子。其实表面再温和,骨子里那也是霸道的。 于是小九也不辩解,垂下头声音恳切道:“小九是思慕小姐,怕错过这样的机会。” 应宁也不知是听还是没听到,闭眼睡了。 这一觉睡得也并不安生,院子里吵吵嚷嚷,不一会儿门又被咚咚敲响。 然后小九小心翼翼的过来喊醒她:“小姐,快醒醒!” 他的脸色也是一时复杂:“刚才大夫过来诊治,说是……说是主夫有了身孕,只是现在情况不好。” 应宁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消息。 原本这是沈知鹤期盼已久的孩子,也会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一时间高兴,无措,担忧,犹豫不决扑面而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寻了大夫过来询问:“主夫和孩子怎么样?” 老大夫有些谨慎:“主夫急怒攻心,忧思烦躁,因此身体虚弱,加上月份浅,胎像因此有些不稳。” 应宁挥了挥手让下去,让老大夫尽心调理,最后她犹豫着涩声道:“若是孩子实在不好,影响到主夫,不可硬保,以免拖累父亲身体。” 她是见过那些用命反哺孩子成长的孕夫的,也看的出之前沈知鹤对孩子的期盼。 只是沈知鹤还年轻,即使感情回不到从前,她也希望他能好好的,健健康康,不要因为孩子钻了牛角尖。 不过这到底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亲口说不必硬保,心里也是一片空茫,她一时为今日的行为生出懊恼来,又觉得再来一次,凭着自己的性子,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形。 不由得苦笑一声。 而且一个孩子的存在,也消除不了两人之间不可弥补的裂缝。 最后大夫退出去时,她叮嘱:“我交代的这事不要说给主夫知道。” 不然沈知鹤大概率是不愿的。 她也想过直接封锁沈知鹤怀孕的事,等坐稳了再同他说。 只是仔细一想,就知道这是个蠢办法,毕竟沈知鹤身旁服侍的都是亲近人,很容易瞒不住,其次这是沈知鹤怀孕,他不会毫无感觉,而且,她也没有办法剥夺一个父亲和孕育者的知情权。 第二日天色大亮,沈知鹤才将将转醒。 昨日的一切恍若梦境,一醒来他就下意识搜寻应宁的身影。 只是四处张望,屋内也只有安静做事,有些格外小心翼翼的沉书沉墨。 沈知鹤便撑着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累的厉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不过他仍然习惯性询问:“妻主呢?去书院了?” “什么时候起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含笑问。 沉书沉墨面面相觑一眼,想到主夫肚子里的小小姐,小公子,便也若无其事的回:“早早起了,去了书院。” 沉书犹豫一会,认真道:“主夫,大夫来瞧过,说您有孕了,不宜劳累,您要不要再歇会儿?” “有孕?”沈知鹤怔怔重复,倚靠在床头,手下意识的抚上小腹。 “什么时候大夫来瞧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也不喊醒我?”他皱眉道,明显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然后嗔怪的看向沉书沉墨。 “这样的玩笑不能开,真吓着了小娃娃,他就不来了。” “况且若是真的,妻主怎么会不在这儿?” 沉书沉墨对视一眼,主子这是? 正好,一个侍人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了,正想小声问问沉书沉墨主夫醒了没有,就直直迎上了沈知鹤疑惑茫然的视线。 “这是?” “主夫,这是安胎药。” 三个字震的沈知鹤手直直垂落在床沿,磕出一片青痕,但他还是用了好一会才接受这个消息。 但是等不及高兴,昨日的记忆姗姗来迟,充斥着他的脑海。 沈知鹤抚摸腹部的手一顿,脸色白了下来。 妻主应该也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了,现在不在,是因为厌弃他,所以连孩子也一起厌弃了? 他不敢深想,只颤抖着手接过药,一口闷了,也没尝出药是个什么味儿。 然后就拿了一个绣棚开始绣荷包,这是现在他打发时间不胡思乱想的唯一方式了。 24. 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 应宁在书院教棋一日,也静心了一日。 用来平复突如其来的孩子带来的复杂心情。 只是她离开书院的时候,竟然听说书院的山长正在寻她。 汤千寻她? 应宁有些讶异,不过还是转身去了山长的院子。 汤千也刚刚听到消息从空空无人的棋院急急忙忙赶回来。 和第一面见时这位山长的儒雅和沉稳不同,现在的汤千脸上都是焦急和怒气。额头上都是汗,发髻也乱了,她看见应宁就长长一辑,浑浊的眼里布满血丝和泪水。 应宁连忙扶住她:“山长这是做什么?” “不知二小姐得到消息没有?” 应宁疑惑:“我今日都在棋院,未曾听闻什么特别的消息。” 汤千沾了沾泪水,声音哀嘁嘁的,还有不可置信和失望:“合安府……合安府新修的堤坝,大桥,全毁了!” “全毁了?”应宁皱眉重复,话落时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这可是两年前户部才新拨款修的,都还没修完……” 说到后面,她从这个石破惊天的消息里面回过神来,不再说了,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汤千闻言泪水也止不住了,这样的事情谁能想到呢? 合安府简直要翻了天了,竟然巨贪至此,敷衍至此! 三年前,合安府的堤坝和村庄被连天的大雨和洪水冲破,府内一片汪洋,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当时沿河的州,府,县官员因防汛失责,甚至贪污防汛银钱,该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基本全部换了一批。 朝廷更是拨款百万两白银,征调数万万徭役重修堤坝,重筑合安府,这是重修的第三年,堤坝工程甚至还没修完,竟然就发生了这样可笑的事情。 窥一斑而知全豹,应宁甚至不敢想那些白银都去了哪里,又有多少被拿出来做了表面工作。 原来知道合安府的官员因为胡乱加税,苛待徭役被起义军杀时,她觉得她们死得其所。 现在看来,她还是对这些人的底线抱了太高的期望。 这群人简直罪该万死! 应宁咬牙:“这件事是怎么暴露出来的?” 说到这个,汤千脸色变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四皇女率领的先锋军一路追击反贼到了堤坝旁,激战正酣时,其中一个反贼力大无穷,碎了堤坝一块巨石,加上四周人马来往,地面渐渐裂开了缝隙。结果露出来的里子是空的,填充的也是一些……有连人带马陷进裂缝里的。” 她显然不忍心讲了,最后总结道。 “堤坝表面空空,众人哗然,反贼大笑扬长而去。” 应宁沉默。 这会儿是天下的笑柄了。 但是很明显,反贼也是故意的。 她们显然知道堤坝的问题,故意引诱四皇女,让她们发现,哗然,这个行为像是一巴掌直接打在了一众人脸上。 尤其是皇室和朝廷的脸上! 比之前的应文雪的事情更可笑。 天下官员竟然贪腐至此,朝廷完全被蒙在鼓里,尤不可知,最后还是反贼揭露出来的。 汤千道:“这件事八百里里加急奏报到了京城,原本消息是想捂下来的,但是反贼大肆宣扬,兵士哗然,一两日之间,附近州府都是沸沸扬扬了。” 也就是应宁心乱着,深居简出没有收到消息。 “甚至……甚至有其他当地学子质疑当地州府兴修的水利,城墙等。” “是不是也同合安府一般,只是个空壳。” 应宁的心微微一沉。 这是官府已经在百姓之间,读书人之间失去信任了。 而这两种人,恰恰是朝廷最需要笼络住她们的信任的人。 因为民心所向,是朝政稳定的根基,读书人的口诛笔伐,是时事褒贬颂扬的舆论走势。 虽然原本这信任原本就很薄弱,但是现在更是岌岌可危,若是哪里再出了事情,当地民众揭竿而起的几率大大增加。 毕竟兴修的水利,城墙等若不能保护百姓,还要百姓出徭役,逼得百姓生命完全无法保障,无食果腹,无家可归,造反是必定的归路。 应宁握紧拳头:“四皇女是怎样处理的?” 虽然只是一个先锋军,但是四皇女的身份既是天然的劣势,也是天然的优势。 她若处理得当,也许可以力挽狂澜,若是处理不当,皇室和朝廷的威信还要狠狠打个折扣。 汤千抿唇,四皇女安抚了军队,又听从伴读江夏谏言,特意调人来核实沿岸所有堤坝情况,然后去抓合安府上上下下的官员。 只是…… 应宁皱眉问:“只是什么?” 汤千沉声道:“知府畏罪自杀,其余各地小县有的自杀,有的咬死不知,有的攀咬的也是一些小官小吏。” 可是这么大一笔银子,这么大的工程,怎么可能只有几个小喽啰伸手呢? 应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汤千欲言又止的叹息一声,她明显是想和应宁说点什么的,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想起她的身份,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甚至,找应宁过来告知她这个消息,现在看来似乎也是错的,冲动的。 因为应宁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她苦笑一声:“二小姐,是老妇多事了。” 只是那样让人震惊又失望的关头,她下意识想要宣泄和倾诉的对象,是应宁,想要为那些灾民,百姓叫一声屈的对象,也是应宁。 甚至,心底渴望着应宁做点什么。 应宁摇摇头:“这件事情多谢山长告我。” 她暂时做不了什么,但是先现在无论外界如何,云诏府首先一定是要稳定下来的。 毕竟一来这里同合安府离得这样近,很容易受到影响,二来云诏府本来就乱,是这些年才慢慢稳定下来,但是这样的时候,难免有人人心浮动,趁乱生事。 必须在舆论在云诏府喧嚣到来之前,给出一份解决办法。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姐姐世女应文雪是怎样和各地府县商量应对的。 应宁其实不太放心,她想要回去一趟。 况且现在沈知鹤有了身孕,明昭城虽然暖和,但是发生了昨日的事情,还有今日知晓事情,他也可能都不适宜留在这里了。 云安城至少安全,而且人手多,服侍周到。 她辞别山长汤千,匆匆回了家。 小九守在前院,她却没有停留,一路径直回了内宅。 刚跨进门,就看见靠坐在窗边,正拿着绣棚,脸色苍白的沈知鹤。 她目光顿了一下,然后在外间脱了外袍,然后在银丝碳支起的火笼子旁烘了一下。 沈知鹤显然是误解了,很快被沉书搀扶着出来,然后垂眸看向应宁:“妻主。” 应宁淡淡颔首:“进屋去吧,我烤一下,不然带了寒气给你。” 沈知鹤勉强一笑,明明是同以前差不多的话语,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差别。 现在应宁的话语虽然还是关心,但是多了一份疏离客气。 甚至,她不曾多问一句他的身体。 他不敢倔着,只能回去,等了一会儿,就见应宁进屋来了,然后在一旁的绣榻上坐了下来,离他的床边不远不近。 沈知鹤心口一涩。 应宁却已经饮了一杯热茶,然后开口:“我要回去云安城一趟,你有了身孕,也不适合留在这里了,你看着收拾收拾,我先快马回去一趟,然后折身回来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她说着看了沈知鹤的小腹一眼,眉眼柔和了一点:“我问过大夫了,她说两天以后启程没有问题,明昭到云安城路也平坦,只是你记得将马车铺的更软一些。” 话落,她最后说了一句:“你先好好休息。” 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沈知鹤下意识要去抓她的衣袖,却只抓住了一片空。 应宁出去以后寻来仲守吩咐道:“我们要赶回云安城一趟,你去安排人将宅子防的更严密一些。务必保护好主夫他们。” 仲守点头,她是知道沈知鹤怀孕了的。 应宁又道:“找人暗暗盯着小九。” 仲守皱眉:“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她想起昨日应宁毫不犹豫宠幸小九的架势,也觉得有些奇怪。 她从小跟在应宁身边,可从来没见过应宁如此急色,即使是为了遂主夫的意,这也不是应宁的处事风格。 “难道我们之前的调查有误?”她们之前还调查过小九的来历,并没有什么问题的。 应宁想起小九,也摇头,只叮嘱:“看好他,别让他接近沈知鹤,其余的随他。” 暂时看不出他的目的,但应宁察觉到不妥以后也不想将他放在沈知鹤身边,不然几个沈知鹤也不够他玩的。 仲守应下。 当夜就备了一匹快马,喂足草料,第二日天还未亮。应宁就从小九临时待的屋子起身,自己换了一身骑装,然后穿上厚厚的大氅。 冬日骑马,可不是一个什么好活计。 小九想来帮忙,应宁没让,他反而率先问:“小姐,亲王府那边生了什么事儿吗?要急急忙忙赶回去?” 应宁正在束袖,以免灌了风,闻言转头看他,神情淡淡的:“你是宠侍,可不是我院子里的主夫,此事轮不到你过问。” “王爹爹的巴掌你还记得吧。” 小九暗暗咬牙。 昨夜翻云覆雨,哪想到下了床就翻脸无情。 天下女子果然是一般黑! 但脸上到底是安分下来了。 应宁出门时正屋的沈知鹤还在睡,他原本是强撑着想要来送应宁的,但是夜里用的安胎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加上身体负荷,一直睡得沉沉。 应宁叮嘱了一下他身边的两个侍人就带着仲守快马走了。 明昭城的冬日早上起来还是十分寒凉,一路出了城往云安城的方向去,城外山林多,气温更是骤降。 风像细细的刀子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应宁习惯了城内的温暖,倒是一时忘记了,只好扒拉出厚厚的帽子将头脸全部罩住,才暖和起来。 她扶了扶帽子,这会儿同仲守说笑:“别人看见指不定怎么笑。” 毕竟这帽子十分厚实,原是前两年出去游历在北方出行用来挡风雪的。 云诏这边虽然冷,但也不及北方,所以是不流行的。 仲守倒是庆幸还记得把这帽子给扒拉出来,她也将自己厚厚实实的裹了,然后笑道:“现在这不是应了小姐你说的那句话,要温度不要风度。” 应宁就笑,她们出门确实打扮不俗,一身骑装大氅可以说是夺目璀璨,这帽子一带,身上的十分不俗也变成俗了。 两个人说笑一阵,再骑上马,丑是丑了点,确实是不冷了。 只是再往前走了一阵,刚刚跑热,两个人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道路被堵住了。 一个车马商队将路堵的严严实实,因为中间的一匹马驮着货摔在了路上。 这一摔,马基本活不成了,躺在地上,将死未死的发出哀鸣,车上的拉的货物也是撒的四周都是。 车队的人一部分正在收捡货物,减小损失,一部分人则在商量如何处理那匹马。 听见后面传来的马蹄声,一群人谨慎防备的回头看,甚至有身形那个壮硕的女人站起身迎了出来。 不过等看清应宁的穿戴,她们的防备倒是放下不少,甚至还有点客气。 这回是人群中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锦袍狐裘的年轻女人出来说话。 远远的看她穿衣打扮和周身气势,还有其他人不经意投过来的目光,这人应当是这个商队的负责人。 她迎上来先是客气温和的见了礼:“某是游商于南方,见过小姐,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应宁下马回礼:“应宁。” 这时她才看清这位裹得严实的于小姐。 这位于小姐可谓是个美人,相貌十分明媚英气,尤其是一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更是生机洋溢,顾盼生辉,仿佛时时含了笑意。 于南方笑着称了一声应小姐,然后就苦笑着给应宁道歉她们堵了路的事,然后十分客气的请应宁她们略休息一会儿,她们尽快清出道来避让开给应宁她们先过。 甚至还呈上一件赔礼。 可谓是行事处处妥帖周到。 应宁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你姓于?” 于南方微微诧异,然后笑:“是,于某祖籍京城,后来家道中落,去了合安府,后来家中就一直做游商生意,四处奔走。” 应宁回过神,揉了揉眉心:“抱歉,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我许久未见这位故人,看见你,才一时有些恍惚,不是故意打探你的来历。” 出门在外,交浅言深,有时候刨根问底追究别人来历,并不是非常礼貌的一件事。 于南方倒是大方,闻言她下意识摸了摸脸,然后笑道:“真有这么像吗?那可真是有缘!” 她一笑起来,眼尾微扬,更是十分漂亮明媚。 应宁深深看她一眼:“确实很像。” 身侧的仲守看着那张脸,也是点头,不仅一双丹凤眼相似,更像的是笑起来的神似。 于南方似乎很开心:“那希望你们与故人早日重逢。” 应宁淡笑着看她:“承你吉言,但愿。” 记忆里的故人也是英姿勃发,笑容热烈明朗。 只是如今不知生死,不知踪迹。 叙话完,面对于南方递过来的赔礼,应宁推了回去:“这就不用了。” 毕竟这样的意外是个商队都不想碰到。 应宁简单的看了一下她们的货物,多是茶叶,皮毛,药材等,走的应该是南北倒卖的生意。 那匹马摔落出来在地上的,应宁就看到了好多盒茶饼和药材, 药材不知处理后还能不能要,那茶饼摔在土里,四分五裂肯定是要不成了。在加上一匹马,这个商队这次的损失并不小。 于南方却又递了回来,笑道:“商队出了这样的事,耽搁了应小姐的行程,我本就十分愧疚难安了,应小姐再不收下赔礼,于某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更何况今日同道本就有缘,现在我这相貌也与应小姐有缘,缘分至此,不如就就当交个朋友。” 话到此处,倒是不好推拒了,应宁只好收下。 又寒暄了两句,知道她们也是往云安城去的,去往云安城是为了收一部分货物运到京城,也是为了将一些京城时兴的玩意往云安城卖。 应宁便问:“这两年生意如何?” 于南方苦笑:“前十年我母辈行走时,也还尚可,最近几年云诏的茶叶千金难求,我们走到云诏这边,生意兴隆起来,只是世道没好几年,这两年天灾人祸,外面世道乱的厉害,也没什么赚头了。” 应宁看车队一眼,只能安慰:“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边说着,那边终于清出一条道来,两个人互道一句后会有期,应宁带着仲守翻身上马离开了。 离得远了,仲守才回头看去:“小姐,她真像。” 应宁看着远方天际,笑道:“再像那也不是他,更何况两人一个女子,一个男子。” 仲守便遗憾的叹了口气。 应宁收拾收拾心情:“我们快走吧。” 两个人快马一路不停歇,到云安城的时候晌午才过去一会儿 对她们的突然回来,姐夫阮朔吓了一跳:“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么冷的天,骑着马就回来了?” “没出什么事,只是回来有事见见姐姐。”应宁道 阮朔松了口气,一巴掌拍在她肩上:“既然不是紧要的事,坐着马车慢慢回来不好?冻坏了你娘亲,父亲,你姐姐他们不担心啊!” 应宁摸着鼻子笑着讨饶:“姐夫,我错了。” 她总不能说担心姐姐应文雪的处事能力,急急忙忙出昏招吧。 阮朔见她真不是明昭城那边出了事儿,放下心来,他忙招呼着人服侍应宁她们换了衣裳,又盯着人泡了个澡,最后一人灌了一碗浓浓的姜汤。 应宁被折腾的直冒热气,终于见到了赶回来的应文雪。 比起上一次见,应文雪的脸削瘦了一些,但是气色挺好,脸上的神情十分舒畅。 不过听说应宁匆匆赶回来,她还是很关心的,主动来了应宁的院子寻她:“阿宁,你寻我什么事儿?” 应宁摸摸鼻子笑:“我听山长说了一件事儿,心里担忧姐姐,就赶回来了。” 应文雪见她只穿了常规的冬至衣裙,连忙把放在一边的手炉子递过去:“先抱好你的手炉,好好捂着再说,不着急。” 那是青叶刚刚烧起来送过来的,不过应宁现在正嫌热,就搁在一边了。 应宁有点无奈,心里又有点暖融融的,只好接过手炉子抱着,就见应文雪满意的笑了一下,然后道:“现在可以接着说了。” 应宁便接着说:“山长同我说了合安府的事儿,合安府新修建的堤坝,桥梁全毁了,听说百姓闹得厉害。姐姐收到消息了吧。” 应文雪点点头:“你也听说了啊。” 虽然她极力克制,但应宁愣是从她现在的表情和语气看出了高兴和舒畅,她预想中的烦忧是没有的。 应宁一顿。 听见应文雪补了一句:“这群贪官该死!竟然朝这个方面伸手!” 她脸上终于有一点真切的愤怒。 应宁放下心,附和点头:“确实该死,希望这次皇姨母能彻查到底,追缴白银,肃清合安府!” 应文雪点点头,不过她很快话锋一转,惋惜道:“这次表妹他们也是倒霉。” 应宁的身形一顿,她其实并没有听出什么惋惜来,反而听出压抑的高兴。 应文雪在她面前实在不太会隐藏情绪。 她抬头看她,果然见应文雪坐在椅子里,身形松弛,十分放松的样子,眼尾微扬,有一点小高兴。 结合她的性子,应宁很快反应过来。 之前应文雪在明昭城丢脸,天下皆知,当时四皇女她们平叛合安府,不少声音可是拿着她们做对比的,甚至是在这个基础上踩着应文雪的名声往上走的。 应文雪这样傲气的性子怎么可能会高兴? 更何况后面四皇女一路捷报,现在四皇女受挫,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这是这情绪并不适合让外人知道。 应宁推测出来应文雪的心理,只想叹息一声,她隐晦提醒:“姐姐,这哪里是倒霉呢?我们应该高兴啊。” “高兴?” 应文雪下意识觉得应宁明白了她的心理,身形一绷,但她并不是蠢到底,很快反应过来。这种阴暗的小心思应宁也不可能赞同,所以应宁的高兴应该另有其意。 于是她疑惑的看向应宁:“贪官贪了银子,有什么可高兴的?” 应宁道:“因为这件事,我们提早发现了合安府的贪腐,总比堤坝全部修完以后,遇到洪水不堪一击,生民涂炭更好。”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应文雪眼睛一亮:“阿宁说的是极,现在早早发现,说不定朝廷拨下来的银子还剩,也是减少了不少损失,现在重修堤坝,也是好事!” 应宁便笑着点点头。 应文雪便笑道:“我要写封折子给皇姨母,让她别生气。” 她小时候在京城祖母家养大,因着母亲长乐亲王的身份,也是经常出入皇宫的,同当今陛下很是亲近。 应宁没有阻拦,倒是应文雪回过神来疑惑:“你不是说这是一件好事儿吗?那你听了山长的话还要急忙跑回来做什么?” 应宁无奈:“姐姐,这人的情绪都是互相影响的,合安府出了这样的事,听说合安府一片哗然,当地百姓书生都乱了,合安府四周的百姓也受了影响,质疑起当地官府是不是贪了银子,我们离合安府近,我担心云诏生了乱子,姐姐烦忧,所以回来看看。” 应文雪听闻,倒是放松的笑笑,一派自信:“放心,云诏好的很!” 应宁对她的自信并不抱希望,提醒道:“姐姐,即使现在没有生什么乱子。百姓心里肯定也是有些疑虑的,不如你和云诏的各个官员商量一下,拿个章程出来,把这事儿彻底解决了?” 应文雪皱了皱眉,她原想说没有必要这么麻烦,但是看见应宁认真的脸,她又下意识道:“行,我知道了,我去召集人来商议一下。” 应宁踌躇一下,问道:“到时候我可以去听听吗?” 应文雪疑惑的打量她一眼:“你不是说你不插手政事儿吗?” 她促狭道:“后悔了?” 应宁原本谈不上后悔或者不后悔,不过现在应文雪问起来,她觉得她是有一点后悔的。 后悔当时没有将事实看的更彻底一起。 因为她以前多多少少对应文雪带了些亲姐滤镜。 认为或许只是两个人为政的理念不同,不能相合,所以拒绝了在应文雪手底下做事,省得自己难受。 但是经历之前明昭城的事情让她认清了应文雪的能力,现在并不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给她而已。 云诏府那么多年才创造出现在相对安稳繁盛的环境,一切欣欣向荣,她不想轻易毁掉。 尤其是被决策者毁掉。 不过这个事情是不能由她和应文雪明说的,她有些希望长乐亲王的回信快点寄到应文雪手里,而现在,应宁无奈,只能喊了一句:“姐姐。” 应文雪便笑吟吟的答应了:“好,都依你。” 两个人说完话,应文雪也不打扰她休息了。 她应承了应宁的事,应宁自然也不留她,反而让她走,希望她快点召集人手商量办法,她再过去主院。 趁好,这点空余的时间,她也可以安排一些事情。 她唤了青叶过来。 青叶见到她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的出来很惊喜也很高兴,他问:“小姐,这次回来您停留几天。” 应宁思索了一下:“顺利的话,明天我就回明昭城。” 青叶神情一黯:“只歇息一个晚上么?” 应宁笑了一下:“对,顺利的话,明天回去,后日我接了主夫回来。” 青叶敏锐的察觉到一点不对:“主夫?” 小姐不是一向亲昵的唤主夫阿鹤吗?如果不是为了给主夫立威,一般她自己是不会强调这个称呼的。 而且是什么事,要特意折回去接?甚至似乎要回长乐亲王府常住的意思? 应宁侧了侧身子,找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解答了他的疑惑:“主夫怀孕了,我想送他回来云安城养胎。” “有孕?”青叶一下攥紧了手。 应宁点点头:“现在院子里也没有一个主事的人,青叶,就辛苦你收拾一下了。” 原本照管的王爹爹已经擅自去了明昭城。现在麻烦姐夫阮朔又不好。 因为之前阮朔也担心同新妹夫起龌龊,争管家权,在应宁新婚前几个月就一点儿也不插手应宁的内宅之事了。 只能交托给原来的内宅大管事青叶。 青叶抿唇温柔的笑了一下:“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应宁笑了一下,是从前日开始,难得的好心情:“唔,给你发点喜钱?” 青叶也不客气,摊开手:“谢小姐赏!” 应宁眼角绽开笑意,手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心:“小姐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欠着!” 同青叶交代了事情,应宁就等着应文雪那边派人来叫她了,只是左等右等,也没见个影子。 应宁又不好催促,只好派仲守去探看一下那边行动没有。 仲守回来,说应文雪身边的长随确实已经派出去了。 应宁便想着再等等,结果这一等,等到晚膳用完,消食都消得差不多了,也不见应文雪来找她。 应宁狠狠皱眉,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去了应文雪的院子。 没想到这边应文雪都准备歇息了! 她是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来见应宁的,脸上已经可见睡意:“阿宁,这么晚你来寻阿姐做什么?” 应宁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下意识有些暴躁的情绪,笑问道:“姐姐不是答应我要召集人商讨解决百姓疑虑的事儿么?” 应文雪疑惑点头:“是啊,姐姐答应了。” “那人呢?我一直在院中等到现在!” 应文雪才回过神,随即有些奇怪好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急急忙忙,我准备明天再唤人过来商议的。” “快回去睡吧!” 应宁:“……” 还不匆忙吗? 流言猛于虎,按照应宁的想法来说,现在商讨出办法,最好是公示这些年的徭役和大笔银子去向和出来的结果,整理这些数据至少也要耽搁好几日,等整理好公示,留言可能早就开始发酵了。 早一日解决,早一日安生。 应宁并不会乐观的觉得合安府的反贼会放弃给这个不利于皇室的消息造势。 无论是为了她们以后的声名,还是打压皇室的声名,这都是极好的一步棋。 云诏府离得又近,又是长乐亲王府的地盘,更是动摇皇室声名的首选。 毕竟这些年长乐亲王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如果一朝崩塌,伤害性更是十分大的。 结果应文雪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思虑到? 还让她快回去睡吧? 应宁狠狠皱眉:“姐姐,我说了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今天必须定下一个章程!” 应文雪皱眉:“可是阿宁,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 应宁看着她:“如果姐姐听我建议,回来以后就召集人,下午我们就可以商议了!” “我不来催姐姐,是信任姐姐,没想到姐姐对我的话一点儿也不重视!” 应文雪拧着眉头,看她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阿宁,这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姐姐已经派长昼去通知各位大人明日来府上议事了。” 长昼就是今天被仲守盯得那个长随。 “你不懂政事,总觉得这十分要紧。所以一直催促,但你放心好了,姐姐有经验,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应文雪自信道。 她的自信也不是没有缘由,云诏的百姓组成向来复杂,直至今日,祖辈在这里居住的有一些部族仍然是对长乐亲王府或者说朝廷的管辖是十分不满的。这些应文雪能够察觉到,一些不满的话甚至传到应文雪耳朵里来了。 开始她也很担忧,但是母亲长乐亲王去了北地两三年,她在这里也做了两三年的主事人,那些不满的部族也没见谁敢蠢蠢欲动。 所以她认为,流言传就传,反正这些人最终都是老老实实的,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应宁就是经的事儿太少了,所以才像以前的她一样担忧。 如果像她一样历练两三年,就会如同她一样沉稳了,她拍怕应宁的肩膀,哄道:“好了,天气很凉,你今天奔波也累了。快回去睡吧。” 说着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摘下来,亲手给应宁系上,自己却只剩一件单衣,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冷颤瑟缩了一下,嘀咕道:“冷死了,阿宁,快回去,你今日骑马受了凉,要好好捂着,我也要进屋了。” 应宁摸着还带着她体温的斗篷,一腔愤怒忽然就熄了火。 她拢了拢斗篷,捏紧边角,抬头看这个因为寒冷,端庄突然不在的姐姐,抿了抿唇道:“姐姐,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最后一次?” 应文雪下意识问,不过说着她又打了个冷颤,也来不及追问了,将妹妹旋了个身,叮嘱道:“快回去,我也必须回去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话落,快步进了屋。 应宁能看见窗子上她颤抖的声音。 她垂下头:“最后一次机会,你做不好,那我就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了。” 应文雪回了屋,阮朔见她只剩一件单衣,不由得好笑:“把斗篷给阿宁了?” 应文雪无奈:“她穿的单薄的很,今日又受了一日冷,不拿斗篷给她我总是担心。” 她无奈笑笑:“你不知道,她小时候老这样,说是要什么风度,总之为了好看。” “那会儿小公子们都跟在她屁股后面,不过也因此得了不少次风寒,药都喝了许多。” 阮朔失笑:“那这么多年你也没学会多拿一件,非要扒拉自己身上这件?” 应文雪想了想,也是笑了:“考虑不周,不过有我体温的不是更暖和。” 阮朔摇摇头,忙给她拢上暖和被子。 其实他知道,别看自家妻主长得端庄大气,看着精明,实际内里就是个傻乎乎的,偏偏她自己不这么认为。 阮朔也不会主动提,他的妻主他自己知道就好了,正好方便他欺负。 也亏得这一份傻乎乎,这么多年来,世女的内院才一直安安静静,妻夫两个难得和睦感情好。 等应文雪缓过来,他问:“阿宁这么晚还跑过来找你做什么?” 应文雪想到这个还有些皱眉,不过她有些大女子主义,并不怎么喜欢和世君商讨政事,一般重要的都是选择简单告知一声。 现在这件事她又觉得不仅仅是政事,还是妹妹不成熟稳重,不能经事儿的表现,就更不愿意和自己的世君讨论了。 于是她道:“一些小事。” 阮朔只好不再问,只叮嘱一句:“娘亲说过。你们姐妹俩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商有量的来,互相扶持,妻主可不要忘记。” 应文雪点点头,虽然她觉得不需要什么互相扶持,只需要她照顾好妹妹就行,但她还是很听长乐亲王的话的,也并不反驳。 妻夫两个歇下。 大约是昨日走了一趟的缘故,第二日一早,应文雪早早就召集了人过来商议,然后派人将应宁请了过来。 出现在世女前院时,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应宁身上,好奇打量。 应宁并没有官身,因此同她们团团行礼,也趁机打量了一下众人。 来的人倒是都挺有分量。 其中两个文人打扮的应宁知道是应文雪的私人谋士,是她的祖母那边安排的。 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笑意吟吟的美人她也很熟悉,是云诏府的知府归静如。 一个非常聪明圆融的女人。 后面的她也大略有些印象,都是云安城内管辖各处的官员,比如府军统事等。 这些人见应宁行礼,自然也不敢托大,纷纷起身:“二小姐!” 互相见过礼以后坐下,应文雪坐在首位上往下看了一眼应宁,明显有些无奈,但她还是道:“最近合安府堤坝,桥梁的事情的贪腐案大家应当已经听说了。虽然这不是我们云诏境内的事儿。但大家也应当引以为戒。好好为陛下,为百姓做好事。” 她不轻不重的敲打两句,见一行人都肃了脸色,连声应和,满意笑笑。 然后道:“只是今日的主要事物不是这个,而是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我们离合安府如此之近,未免民心动荡,大家不如拿个章程出来,让云诏安安稳稳。” 应宁心里暗暗点头,就听见应文雪的谋士已经开夸了:“世女深谋远虑,是我云诏之福!” “是啊,世女处处为百姓考虑,真是仁心慈爱,爱民如子。” 应文雪下意识高兴,结果就看到下方安安稳稳坐着的应宁,连忙收了视线沉默。 这个问题不是她看到的。 应文雪的气势不错,外人看来自然是端庄雍容。 应宁垂下头,却察觉除了刚刚应文雪的视线,还有人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应宁顺着感觉看过去,就见笑吟吟的归静如了然的冲她微不可察的颔首打了个招呼。 应宁握了握把手,也回了一礼。 两个师爷赞美完,大家也附和了几句,终于进入正题。 府军统事的建议最为简单,她一拍桌子道:“这两天我就安排下面的姑娘严防死守!逮到一个乱说话的就抓了关起来。” 归静如嘴角一抽,看见应文雪想点头的模样连忙制止:“这太粗暴了,到时候恐怕更是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话落,府军统事的脸就拉了下来,有些不好看,归静如连忙笑着又夸赞:“不过统事这个建议也有道理,特殊时候就必须用典型!” 统事的脸好看了很多,听见她继续往下说:“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份上,不如再出个温和点的法子?若是没用,就要劳烦统事了。” 这话一说,大家就都舒畅了。 应文雪就看向自己的两个谋士,指望着她们也拿出点建议来。 毕竟长乐亲王府和知府有时候的关系说起来也挺微妙的,都是云诏府明面上的掌权者,总要相互平衡一下。不能总让知府独占鳌头。 只是两个谋士显然没什么好法子。归静如是个圆滑人,也摸清了应文雪性格,不愿强出头,见两个谋士没想出来,也不催促,甚至还客气的打了个岔,说要出去更衣。 应文雪很爽快的放人,大家有样学样,很快书房里只剩下了应文雪和两个谋士。 只是还不等应文雪请教,其中一人就忧心忡忡的问应文雪:“世女,今日二小姐怎么过来了?” “是啊?不是说以后不接触政事?莫不是反悔了。” 她声音里是试探和隐晦的针对。 应文雪对待这两个谋士亲近又倚重,但是闻言还是呵斥了一声:“不可胡言!这样的事儿二小姐想参加就参加,今日的事儿就是二小姐提议的!” 她自己的妹妹自己可以说,别人却是说不得的。 见世女情绪不好,书房沉默了一下,其中一个谋士看了一眼应文雪还是大着胆子道:“这是二小姐提的?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却要这样急急忙忙的商议,世女,我看二小姐恐怕是另有想法。” 应文雪皱眉看她,听见她道:“世女,您忘了二小姐小时候啦?” 闻言,应文雪的眉头一下紧锁。 等到几个大人更衣回来,应宁重新坐回座位,就发现有哪里不一样了。 应文雪直接道:“我觉得统事之前建议不错,知府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终归是小事一件,还是不要太过浪费精力,归姐,这件事就直接交给你处理了,什么温和点的法子,你回去想了以后补充吧。” “现在的时间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即将到来的春耕,民以食为天,这才是重中之重!” 归静如猝不及防,脸上的微笑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其实合安府的消息传来以后,她也有同应宁相同的忧虑。 因此今日听到这件事的议程还挺高兴,结果还没等她筹谋如何委婉的说出自己的法子,让应文雪不感到挑衅和抢风头,就被应文雪突然釜底抽薪了,不可谓不恼。 春耕虽然重要,但往年都有章程旧例可循,哪有眼下的事情迫在眉睫。 在这里当知府数年,她可是将下面的蠢蠢欲动看的明明白白,也只有应文雪还在高枕无忧。 应宁也是一怔,不太明白应文雪为什么议事议到一半突然改变主意,她抬头看应文雪,应文雪的目光却不曾再望过来了。 直到议事结束,应宁也没有收到应文雪的一丁点儿回应。 应宁思考了一下,大概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应文雪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事,让应宁的耐心全部消磨完。 眼看着一行人轻松笑谈着要离开,坐在椅子上一直沉默的应宁抬头:“慢着!” 25. 第二十五章 画:建宣二十二年…… 所有人都诧异回头看她。 归静如目光一亮,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回头就是满脸的笑意:“二小姐,有事要说吗?” 她了解应文雪的性子,虽然对中途应文雪釜底抽薪的事情不满,但是想着以后还要长久相处,她做惯了圆滑人,也没准备当面就起争执,还准备等大家都散了以后再私下去找应文雪谈谈。 尽量劝她回心转意,一起将这件事情办好。 只是没想到应宁当众唤人了,这样自然更好,她整个人神情都被点亮了。 她又是在座除了应家姐妹以外,云诏府身份最尊贵的人,最手握实权的人。 因此她一出声,正准备起身往外走的人都又老老实实的坐了回来,疑惑的看向应宁:“二小姐?” 她们其中有的人是和应宁相处过,认识的,有些人却对她感到陌生。 应宁的目光看向应文雪,定定的沉静:“姐姐!” 应文雪脸色有点难看,因为她已经说了结束,结果应宁竟然又开口把人留了下来,心里已经很不舒服,见这些人又坐了回来,更是脸色难看。 私底下姐妹两个什么事情不能谈?她又这么纵容妹妹,应宁为什么偏偏一点也不懂事,还要这么犟? 她知道应宁要说什么,只是从昨天的催促到今天的行为,应宁的行为也是在她的敏。感点上来回下脚踩。 本来就是一件小事,虽然应宁说的很严重,但她觉得也不必因此大张旗鼓,大动干戈。她皱眉看向应宁:“阿宁,我们已经商议完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回家和姐姐私底下说。” “雪。 “姐姐,既然你们已经商议完了,那我现在可以看一下你们商量出来的章程吧。” 她冷声道:“正好让妹妹长长见识。” “应宁!”应文雪脸都憋红了。 归静如连忙打圆场:“世女,二小姐!莫生气,莫生气,大家都是为了百姓好,为了云诏好。我们和和气气的。正好我对这件事还有些想法没来得及说出来,趁现在给大家参考参考。” 应文雪忽然觉得刚刚的谋士说的不无道理,应宁就是真的去当了棋先生,觉得棋先生不好,现在又不甘于平庸到底,又想回来证明自己了。 而归静如这个狡猾的狐狸,为了遏制她对云诏的掌管,为了她自己手里的权利,一定会出声相帮应宁的。 没想到谋士说的话这样快就应验了。 归静如的算盘她一直知道,也并不愿意跟外人计较。因此应文雪只能痛心的看向应宁。 不说姐妹之间要互相帮助,她原本也没有想要得到阿宁的帮助,反而想要保护阿宁,可是阿宁为什么要当众和外人一起对付她? 应文雪的表情应宁不是没有看到,但是没有今天的事,也会有别的事情,她了解自己,总有一天是会忍无可忍爆发的。 还不如现在早早就将事情了结掉。 应文雪总是这样,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偏偏偶尔性子还别扭的很。这样的性格和能力加上她现在所坐的位置一直持续下去,对她自己,对云诏或者对她的未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还不如下了狠心扳一扳,也许能扭正回来也说不定。 因此她闭了闭眼遮住不忍,不再去看。 她目光略过应文雪,站起身,目光环视下手座位上的人,然后看向归静如。 “归知府,既然你有想法,不如就说来给大家好好听听。” 她看向还有些不以为然和诧异的人,目光冷了冷,然后道:“我看还有很多人不明白,就麻烦归知府把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给大家好好讲一讲。” “省的有些人是真不明白。有些人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毕竟在座的这些官员有一些可是天天和那些部族打交道的,她们不会不知道对方的不安分,却偏偏不引以为戒。 果然这话一说,不少人面色都变了变。 归静如只觉得神清气爽,笑眯眯的道:“好,我就来给大家讲讲,为什么这件事情要大动干戈?” 只是她正要讲,就又被打断了。 应文雪坐在台上却被视为无物,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应宁!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是你姐姐,我才是世女!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里还轮不到你插手!” 一直察言观色的两个谋士也站起身来,准备助应文雪一臂之力。 只是应宁的目光凉凉的扫过她们,她们就仿佛被定住了身形,多余的话也不敢胡乱出口了。 应宁见这两人识趣,又垂下眼:“是,我不是世女。但我也是长乐亲王府的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对云诏有责任!” “母亲也说过,如果我愿意,可以参加云诏的议事!” 这件事是当着姐妹两个说的,应文雪反驳不了。 然后就听应宁继续说道:“姐姐,我现在只是正常的在参加议事,请你不要中途打断,尊重一下归知府。你如果不想听,不感兴趣,你可以选择出去休息会儿!如果你愿意听,请安安静静的坐下来!” 她的话说的很不客气,甚至一点面子也没留。 应文雪从小被京城的祖母,京城的皇姨母,还有家里的长乐亲王,手把手教育的够多了,应宁也不是她的长辈,轮不到她去手把手的教育她。 她只能用重锤毫不犹豫的敲开应文雪那层皇家宗室的世女的壳,让她看看现实,如果连现实也看不清,就当个富贵闲人也挺好的。 果然,这话一出口,应文雪被气的不轻,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也没有起身甩袖走人,而是倔强的坐在那张椅子上。 座下的人也是面色微变,谨小慎微的已经把头颅低了下去,她们有些不清楚,二小姐这样当面夺权,是不是对世女之位有了非分的想法。 可是世女虽然丧父,但是外家李氏在京城仍然屹立不倒,长乐亲王应该不是个糊涂的,能够容忍两姐妹相争? 众人暗暗思量。 应宁就看向归静如,温声道:“讲吧!” 归静如虽然为人圆滑的像滑不留手的泥鳅,但这人也算尽职尽责,也是个能干实事的,且一片真心都是为了云诏更好。 看眼下的情势,归静如也打起精神,准备好好讲一讲。毕竟今日可是把应文雪气得不轻,今日不把事情办完,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而且得都得罪了,不如放肆一回,因为对比起来她以前捧着,委婉劝着应文雪,也觉得很累,很是有些委屈。 于是她清清嗓子,抑扬顿挫的开口:“俗话说,风起于青萍知末……这两年,许是打量长乐亲王远在北地,像是元啊族,独狼族等等几个部族本来就蠢蠢欲动,现在这种关头可不能让人撺掇了她们,又让云诏变成十几年前的样子……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我想不如将她们疑虑的问题统统作出答复……” 她讲的细致,说到以前的云诏时,在座的不少人都是亲身经历过那时候的混乱和贫瘠的,因此不以为然就变成了严肃和急迫,听到解决办法更是频频点头。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要我们将一切摆在百姓面前,她们自然没有了造谣的余地,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可能出现的谣言。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还有人无中生有,就麻烦统事将人抓起来。” 话落,归静如看向守备军统事。 统事摸摸头发,笑的爽朗:“行!” 归静如满意一笑,环视一圈,连应文雪也不放过:“那请大家接下来就好好配合本官了!可以吧?” 毕竟长乐亲王府牵头了好几桩云诏有名的修桥铺路和新县,书院的建设。当时的明细,明目册子都要到长乐亲王府来调。 一行人自然纷纷应声。 应文雪很不想应声,虽然听完后她并没有什么理由驳斥,但是今日丢脸的屈辱和无人维护让她心冷还有失落。 甚至有些自我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早就不服她了? 应宁是不是真的生了异心? 但现在所有人又因为她的不应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和应宁,来回打量,斟酌。 这目光挑的她火气直冒,她正要忍不住就听见应宁的声音响起:“这个建议本来就是我们长乐亲王府提出来的,在这方面肯定会全力配合归知府!我的姐姐,世女应文雪也一向关心云诏,更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进行为难。” 她环视一周,然后看向应文雪:“是吧,世女?” 应文雪咬牙,虽然心里不舒服,但通过归静如掰碎了讲,她也对自己以前的认知产生了疑惑和不信任,加上这么多年教育出来的大局观还在,她应声:“是!” 应宁笑了一下:“行,那今天的事情就说到这里,至于在议事期间,我和姐姐的两句争执……” 她目光微微下沉,有了淡淡的迫人感。 “姐妹打闹两句嘛,无可厚非,无可厚非。”归静如作为第一个玲珑人,马上笑道,然后又很快自我调侃:“就像我和家里的姊妹,这个年纪还有拌嘴的时候呢,哎,不过大家听听就忘,可不要传出去。” 她意味深长道。 “更何况,世女和二小姐齐心协力都是为了云诏好。” 话落,基调就定了下来,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纷纷附和,一时间其乐融融。 应文雪憋在心口的闷气也彻底发不出来。 等送走这一群官员谋士,应文雪就想私底下找应宁好好谈谈,结果没想到转身就捉不到应宁的影子了。 她的长随长昼禀告:“世女,二小姐已经又回明昭城了。” “那她有说什么吗?就又这样跑了。”应文雪怒气冲冲的问。 长昼缩了缩脖子:“二小姐说,今日所做之事,无不可对人言,姐姐若有不满,可信寻母亲评判。” 应文雪一口气梗在心口,怒极了,随手将书桌上的砚台直直砸到了地上,怒气是发泄了,但胸口又涌上一种无力感。 她想起今日应宁在书房干脆的夺权和震慑,慢慢捏紧了拳头。 那帮老油条,包括谋士,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份恭顺过。 她提出建议时,她们总是劝她多思多虑。 而应宁,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几个简单的词句,就震慑了一群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反对意见。 她无力的垂下头。 应文雪的内心煎熬,应宁会猜到,但她没准备当个知心妹妹,她是时候清醒一下了。 议事结束,所有人都重视起来,自然会把这件事情好好完成。 她空闲下来,正好有时间调转回明昭城。 青叶原本劝她,今日歇了夜再走,但应宁看了看天色拒绝了,虽然注定和沈知鹤渐行渐远,回不到从前。 但她也没准备爽约。 青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应宁谈起主夫时骤然的生疏和客气,他心里思量,却没有追问,只道:“既然小姐做的决定,青叶就不劝了。” “而且之前听小姐吩咐的,我特地重新询问了大夫,把正屋重新收拾过了,不利于孕夫和胎儿的东西,都暂时收回箱子里,到时候主夫回来,可以再检查一遍。” 应宁点头,青叶做事一向妥帖周全,她是很放心的。 看见面前温温柔柔,任劳任怨的青叶,她忽然有些怜惜,伸手抱了抱他,温声道:“辛苦你了。” 青叶没想到应宁忽然这样感性,身体一僵,然后骤然柔软下来。 他心跳的有些快,试探着抬起手揪住应宁的衣角,头靠在她的肩膀,摩挲眷恋的贴了贴。呼吸之间都是应宁的味道,他唇角弯了一下,轻声道:“小姐高兴,青叶一点儿也不辛苦。” 应宁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放开他,翻身上马。 青叶尽力平静的收回握拳的手,心头涌上留恋和怅然若失,但他脸色仍然是温和带笑的:“小姐,路上慢点。” 应宁颔首,驾马离开。 她没有回头看,自然没有看到,身后的身影一直长久的停留在那里,仿佛一块风吹雨打的青石在那里守望,温柔沉默又坚定。 这一路回去路上再没遇到什么波折,她和仲守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顺顺利利到了明昭城的小院。 小院里灯火通明,大约是要回云安城的缘故,宅子里的下人到现在还在忙碌,整理的整理,装车的装车,库房到前院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和箱笼。 虽然两个人在这里只住了几个月,但之前都是打着长久定居的打算,添置的物品并不算少,加上那会儿两个人感情正浓,怕沈知鹤在家里待的无趣,应宁每日从书院回来,都是要给他带些小玩意儿的。 因此现在整理起来东西还有些琐碎。 原来管库房在这里偏安一隅时是个闲值,但现在又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应宁就看到脸上痕迹还没消全的王爹爹拿块素纱遮了脸,指挥的正得劲,沈知鹤身边沉稳一些的沉墨就在廊下看着,并不怎么插话。 看到应宁和仲守被守门的侍女迎进来,王爹爹脸上的意气风发一时僵住,眼里闪过畏色。 想来是没有想到应宁突然就回来了。 看见仲守更是瑟缩了一下,他对仲守巴掌的狠厉还记忆犹新。 不过他反应很快的行了礼,十分的规矩:“小姐!” 沉墨想到这两天郁郁的公子,眼睛也是一亮:“小姐。” 应宁淡淡颔首。 沉墨虽然寡言少语,但也是个机灵的人,他打发了一个小侍人就往内院跑去通传,想要自家公子高兴高兴,然后又询问应宁:“小姐,可曾用膳?” 应宁止住那个小侍人,叮嘱道:“通传我回来的消息即可,让主夫不必出来迎接了。” 然后她才看向沉墨:“准备晚膳吧。” 通知的侍人被叮嘱了这么一句话,沉墨就有些讪讪的。只是经过了前两日的事情,下人们都有些畏惧应宁,他也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准备晚膳了。 应宁走进前院的屋子,看见忙忙碌碌张罗起来要给她解衣,服侍她洗漱的小九才发现她一时还忘了这个人。 路途疲惫,她也并不介意享受享受,就安然坐着任由小九服侍。 不得不说,小九从一个毫无根基的烧火侍人,短短时间之内混成了沈知鹤的身边人,甚至被沈知鹤选为未来的通房侍人,确实是个伶俐可人的。 他非常善解人意,基本一抬眸一动手,就知道你要做什么,给你办的妥妥帖帖。适时说话,也不会显得聒噪,让人根本厌烦不起来,甚至想要说点什么给他听。 换了件宽松的衣衫,膳食还没上来,他就直接跪坐下去,捧过来应宁的腿放在自己怀里,慢慢按摩松弛着骑马后有些僵硬疲惫的大腿小腿。 应宁:…… 虽然生来尊贵,但是过了两岁以后,她就没被这么服侍过了,主要不习惯别人碰自己。 现在乍然一享受,确实怪舒服的,小九可真会整活。 大约是察觉应宁喜欢,等到膳食上来了,应宁也只是挪了一个位置,小九仍然默默给她揉捏。 内院的沈知鹤却是和现在的应宁截然不同的心情。 应宁不容置疑的下了决定离开以后,他就一直期盼着,期盼着,郁郁过了两日,终于等到应宁从云安城回转回来了,因此迫不及待就想起身去见她。 只是小侍人懦懦的道:“主夫,小姐说了,她回来的消息告知您就够了,但是不必主夫亲自去迎接。” 沈知鹤准备起身的动作一僵,他勉强勾唇:“那有人给妻主张罗膳食了吗?” “沉墨哥哥和小九哥哥都在前院呢,小的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听见小姐吩咐沉墨哥哥去张罗啦。” “前院的正屋里小九哥哥也一直等着。” 小侍人口齿清晰,只是还不懂主夫复杂的心绪,一箩筐话说出来,字字句句都往沈知鹤心上扎。 小姐不要他去前院,沉墨和小九却都在前院伺候,还一人张罗膳食,一人等着。他反射性的有些心惊肉跳,眼里立时就晃过那天侧屋的门被打开时,小九脸上的春色与慵懒。 现在,也是这样等着服侍妻主吗? 他的心脏里以前仿佛放了块蜜糖,轻轻一跳,流出来的都是汩汩的甜,现在却好像引诱了许多蚂蚁,爬上爬下的争相啃食这块蜜糖,让他又疼又难耐。 沈知鹤咬牙,打发了小侍人下去,由沉书搀扶着慢慢往前院去。 王爹爹见他过来连忙要上去搀扶行礼,被他提前打了个手势止住了。 他看见廊下沉墨安安分分的守着,心里不易察觉的轻轻松了口气。 他现在彻底后悔了要给妻主找一个侍人或者侍夫。 不过沉墨在这里,小九呢?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往亮着灯的屋子走过去,门没有关起来,远远的他就看见应宁一个人在用膳,他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一些,但是下一刻,目光就定住了。 地板上,倒影出来的影子却不是一个,他能看见妻主的膝盖下紧紧还贴着一个柔韧的身形轮廓,正在有规律的浮动,随着那个身形轮廓的动作,妻主的衣摆也跟着动。 沈知鹤呼吸一滞。 她们在做什么!?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沉墨和沉书搀扶着,恐怕要摔倒,因为身后就是几阶小台阶。 但这样的突兀的动作,还是彻底让他站到了台阶下,然后扶着他的沉书沉墨与身后搬着箱笼的小侍人撞在一起。 猝不及防的,箱笼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滚落出来。 是些字画玩物,卷轴卷着,滚的四处都是,有些还散开了。 小侍人惶恐,连忙跪下求饶:“主夫见谅,小的不是故意的!” 沈知鹤连忙护住肚子,有些惊吓,不过也知道这怪不到侍人身上,只能打发他:“快起来收拾。” 小侍人感恩不迭,幸好主夫不计较,不然这些东西把他重新发卖了也赔不起。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室内。 应宁偏过来头望,就看了被搀扶着的沈知鹤。 她拧眉,不是说不让过来了,不好好养胎,又跑出来做什么呢,若是刚才不小心撞到的是他或者是肚子,应宁就黑了脸。 她起身走出来,声音冷淡的问了一句:“没撞到吧?” 这下沈知鹤看清了跪坐着的小九,也看清了他的动作,他眉心一松,怔怔回看应宁:“没事。” 应宁点点头,那小侍人抱着捡起的一捆卷轴过来,在应宁脚边捡起一个不知哪副画卷上坠的络子,他个头小,抱着卷轴也吃力,蹲身捡的时候上面的卷轴有滚落在地上,然后徐徐铺展开。 应宁微微蹙眉,弯身要帮他捡起来,只是她弯下去,目光落在卷轴上,忽然就定住了。 保存极好的丝绢画纸上,笔触细腻温柔,空中落下纷纷扬扬的大雪,湖面上水波轻晃,一艘小二层的楼船精巧漂亮,落在水中央。 楼船的甲板上面,亲昵的站立着一对背对着的璧人,两人间气氛和谐,女子正指点江面,谈笑风生,一派意气风发,男子则仰慕的偷偷注视。 寥寥几笔背影勾勒,都能看出女子端方,男子秀丽。 她们迎着湖面轻柔的风,衣袂飘动,最后在身后缠缠绵绵的交叠在一起。 画卷旁提着一行秀丽的小楷。 记,鹤建宣二十二年游湖。 建宣二十二年? 可今年是建宣二十 26. 第二十六章 踹下床去 见她的身影一动不动,沈知鹤也弯腰看去,然后他脸色一白,有些错愕似的,急忙就想去捡那幅画卷。 应宁却先一步捡了起来。 看着被应宁拿在手里的画,沈知鹤想抢又不敢抢,手指都在颤抖。 应宁沉默了一下,却没说话,她拿着卷轴,一圈圈慢慢的裹起来,然后温温笑了一下,递过去给沈知鹤道:“物归原主。” 她表面平静无波,心里却自嘲一笑,人大约都是对自己的东西有占有欲的,她心里现在就很不舒服。 尤其这还是一张泛舟游湖,共赏雪景的画。 这不得不让她联想起她空落落的那个计划,和那艘退回去的船。 还有沈知鹤的那一句玩物丧志。 不过开始的不舒服过去以后,就是理智的回归。 她不能凭借自己脑海中联想和情绪就莫须有的给沈知鹤定罪,更何况这件事儿她更没有插手的理由。 因为建宣二十二年的冬天,两个人的婚约还没有苗头,沈知鹤与何人相约泛舟游湖,共赏雪景,都是他的自由。 甚至看到这幅画以后她应该想,她是不是破坏了一桩姻缘。 她们两个人的婚约来的匆忙,从意向到落定其实只在建宣二十三年年头。 皇宫里面的那位陛下新年宫宴上随口一提,说是侄女阿宁也到了成亲的年头,要为她相看一个品貌俱佳的男子。 京城里有些人蠢蠢欲动,毕竟应宁可是长乐亲王的女儿啊,听说长乐亲王十分宠爱,陛下也想着为她婚配,心里肯定也是念着的。 有些人却十分害怕婚事落在自己家头上。 毕竟应宁平平无奇,所在之地还离繁华的京都千里之远,实在算不上一个良配。 心疼儿郎的人家,心里都在极力婉拒,坚决不冒头。 两方角力的情况下,不知道谁在陛下面前推荐了沈翰林家的公子沈知鹤。 沈翰林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家中公子素有美名,翰林的名头也清贵。陛下也很满意,就特地找来沈翰林问了问,沈翰林也坦言说家中小儿未曾婚配,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办了下去。 因为皇帝主动关心,两家接触,落定,时间和流程都走的很快。 当时也只问了本人愿不愿意,应宁现在也不知道这份愿不愿意,是不是畏惧天家威严。 她突然就有点茫然和无力。 她甚至想,如果沈知鹤现在还对人有意,她是不是可以选择成全?毕竟两个人现在这样,注定回不到从前。 但是这个念头转瞬而过,又很快消失,这不是在她以前的世界。 若她真的提出来,沈知鹤还有沈知鹤肚子里的孩子呢? 怎么办? 他们肯定会成为舆论的风尖浪口。 因为沈知鹤并没有犯七出之条,他的所作所为在这个时代甚至是贤惠大方,一代贤夫的表率,她提和离,两人没有什么龌龊的情况下,只会出现更离谱的猜测和谣言,针对沈知鹤,针对她。 沈知鹤名声被毁,所有人大概也会觉得她脑子进了水,她做了就是妥妥的一个渣女。 两人的情况,说起来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情况,他们只是三观不同,性格不同,走不到一条道上而已。 所以不合离的情况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将这件事情当成没发生过,若要成全,也只能是以后别的理由。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她到底有些迷茫挣扎,可这些迷茫挣扎和画卷的出现又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段婚姻关系。 之前她想着破镜不能重圆,两个人到底不合适恩爱妻夫,以后相敬如宾就好。 可是现在,发现了这幅画以后,另一个种子却在悄悄生根发芽,那就是——和离。 她暗自苦笑一声,没有露在面上。 果然盲婚哑嫁是要不得的,只她偏偏不信邪。 沈知鹤接过应宁递来的画轴,只觉得双手沉沉,他声音有些哑,也有些干:“我可以解释。” 应宁眉梢微动,转瞬又觉得没有必要,那毕竟是落定之前的事儿了,可心里矛盾的有点期待,她不想糊里糊涂的成了拆散别人的人。 因此看着沈知鹤脸色苍白的样子,她也没说话。 沈知鹤舔了舔唇,目光里都是挣扎和难以启齿,他的唇张张合合,到底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因为突然的心生胆怯。 应宁这几日的冷淡和客气他切身体会。 他现在有些拿不准,他将之前的事情说出来,应宁真的会毫无芥蒂吗? 毕竟女子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夫郎侍人同别人有一点牵扯。 尤其是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降至冰点,他能察觉到,两个人现在的交流仅仅只是因为名义和腹中的一个孩子维系。 应宁等了一会儿,见他说不出来,摇头失笑:“既然为难,那就不必讲了,我也不介意,更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 糊糊涂涂,也许不是不好。 她看向搀扶着沈知鹤的两个侍人,温声道:“送你们主夫回去吧,我今日就歇在前院。” 沈知鹤的脸彻底白了下来,不愿意追根究底,是因为完全不在乎了吗?他绝望的想。 这样的境况下,他忽然嘶声道:“妻主,我是清清白白的。” 应宁诧异抬头看他,然后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信你。” 规矩清白这方面她还是很相信沈知鹤的,沈知鹤的规矩束缚着他自己,也束缚着别人,他绝对不会越矩,不然两个人也不会发生隔阂,成为现在这样。 更何况妻夫几个月,沈知鹤也是在她眼皮底下慢慢成长。 应宁还记得洞房花烛夜,沈知鹤青涩的如同一张白纸。 她笑了一下:“快回去休息吧。” 沈知鹤被搀扶着走回去,沉书沉墨还是有些忐忑,倒是沈知鹤,经过廊下时,他忽然抬头,目光看向了离得不远的王爹爹,神色沉沉。 王爹爹站在一棵柱子旁,正在抬头看向这边,满目担忧,似乎正在犹豫该不该上前来,看见沈知鹤看向他,下意识露出一个慈爱担忧的表情。 沈知鹤撇过头,不再去看。 大概在应宁那里用尽了所有慌张和情绪,他现在有些冷静的可怕,甚至带有攻击性。 这幅画真的是好巧不巧滚了出来,然后被应宁看见的吗? 更何况他记得他带来的嫁妆里,从来没有这幅画,这幅画也不应当在他手里,这幅画当初画好以后就当做礼物,送给了画里的另一个人的。 所以这幅画怎么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明昭城的库房,而他一无所知? 这也是他对应宁无从开口的原因。 他紧紧咬住牙关,口腔里尽是血腥气。 沈知鹤回去以后,应宁坐回去继续用膳,然后在小九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洗漱睡下。 小九很自觉的就脱衣躺在床上,只是他刚刚在外侧躺下,就被应宁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了下去,咕咚一声掉在地上。 小九猝不及防摔的浑身都疼,但也就是浑身的疼痛才让他一脸懵的回过神来,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姐?” “小九做错了什么吗?”他含泪委屈道。 应宁施施然的给自己牵了牵被子,将四周的缝隙盖的严严实实,等感受到了被窝里的暖气,才侧身躺下,然后悠然的看向他:“没有啊,你服侍的很好。” 小九暗暗咬牙,既然服侍的好,为什么又把他踹下床来? 他这样想的也委婉的问出来了。 应宁脸上出现一点淡淡的惊讶:“你不知道吗?规矩是怎么学的?你只是个侍人,怎么能跟主子同床呢?” 小九一哑,确实。 虽然那天主夫口头上同意了,但是这两天沈知鹤心乱的很,实在没什么心力顾及他,因此从名义上来说,他还应该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侍人,确实没有什么理由能够跟主子同床。 可这只是暂时的啊,大家也都默认了。 况且那天没有正式的名分,应宁不也和他翻云覆雨了吗? 怎么是下了床就不认人了? 不过这些指责他是不可能也不敢说出口的。 他只能使用怀柔的方式,暗示道:“小姐奔波劳累,今夜不要小九服侍吗?” 说着手搭上了床沿,露出一截细瘦白皙的手腕,眼睛也像钩子一样的落在了应宁身上。 应宁挑眉,然后目光很挑剔的打量了他一遍,像是评估着什么货物一般,最后的语气里都有点嫌弃了:“像你们这样的小侍人,也就第一次尝个鲜味,第二次嘛……” 她一脸可惜,又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她撇开眼:“小姐我虽然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是还是有要求的。” 小九被她挑剔的眼神,摇头叹气的动作还有说出来的话给气坏了。 什么叫他们这样的侍人? 什么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什么叫她不是个挑剔的人,但还是要有要求的? 他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别人? 他的人年少,容貌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清秀俊逸! 和他比起来,应宁身边的两个男子,主夫沈知鹤和青叶容貌是不差,虽然也是各有各的风格,但他也不觉得自己比这两个人就差很多,甚至被别人一头压了下去。 甚至他还为人机灵,善解人意很呢。 他气得胸口起伏,很想站起来硬气的说一句不伺候了,甩手就走。 只是辛辛苦苦才到这个位置,一时间又不想放弃。 而且应宁这是什么意思? 睡过了就要翻脸不认人吗? 到底是谁说的应宁温顺有礼待人和善? 这简直了! 这一番话和意味都在不断挑衅小九,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抿唇委屈道:“小姐有什么要求可以跟小九说的。” 他掐紧手心,逼出一点泪水,好不可怜的样子:“小九才学了几个月,自然是及不上青叶哥哥好的,但是只要小姐说,小九一定可以努力去改去做到,一定不会让小姐厌烦。” 他倒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与沈知鹤做比较,因为名义上沈知鹤是主,他是仆,如果敢比较,就是不分尊卑了,于是他提出了青叶来。 应宁内心一赞,真是能屈能伸稳得住,都这样说了,但凡是个脸皮薄点,没点底气的小侍人早就羞愤而死了。 这位竟然还想着要改进。 也是应宁便也露出一点心软的神色,考虑道:“你说的也是,我也要给你个机会。” 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小九,然后摇摇头,可惜道:“你的脸也就那样了,改变不了,我也不强求了,只能从其他地方改变。” “比如,你不觉得你有一点点胖了吗?其实你的腰还可以更细一点儿的。” “而且我已经看惯了柔柔弱弱的男子,身上软绵绵的,摸着都是骨头,你不如练习的柔韧一些?体力好一点?” “你的皮肤也不算细腻,也就是年纪小还能看看,不如你保养保养?” …… 她一条条说下来,小九一开始还脸色难看,觉得应宁都是在胡编乱造,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论。 但是听到后面他都有点儿恍惚怀疑了:他……他有这么多缺点吗? 是了,好像和主夫比,他的腰是有一点粗,不够细,但他进府以来,确实比常人吃的还要多,和沉书沉墨猫儿一样胃比起来,他要多添两碗饭。 他进长乐亲王府以后,确实也学着这些大家公子柔柔弱弱的,但是应宁竟然不喜欢这种类型? 他的皮肤确实不算细腻,风吹雨打的甚至有一些粗糙,手上因为干活儿还有薄薄的一层茧子。 他看向自己搭在床沿虽然细瘦却有点粗糙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有些躲闪。 这时候他甚至想问问自己脸上的缺点在哪里,只是直觉提醒他,这件事情不能问,非常危险。 应宁还在说:“算了,全部指出来,也不指望你都能做到,这是比较明显的了,你好好努力吧!” 小九咬唇,一半自我怀疑,一半主观的生气不忿。 哪个人被指出不足都会生气的。 不过为了他的目标,他还是委屈可怜的应了下来:“小姐,小九知道了,小九会努力的。” 他还是不想放弃挣扎,问道:“天气冷,小九给小姐暖被窝儿可以吗?” 应宁对他的贼心不死,懒得搭理,直接一口否决:“下次这种事情早点,现在小姐我都捂热了,你上来是我给你暖被窝,还是你给我暖被窝啊。” “那小九今晚?”他憋着泪问道。 应宁目光古怪又嫌弃:“要不你就回去睡,要不你就在地上守夜啊!侍人该做的,你又不是不会。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主子?” 话落,她明显不想再搭理人,嘟囔了一句“没眼色”,翻个身背对着小九睡了。 小九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甚至拳头都捏紧了。 谁没眼色? 他唇瓣蠕动,无声骂了一句:“狗女人。” “对了!”应宁忽然出声,小九吓了一跳,忙闭紧嘴,他差点以为应宁的背上也长了眼睛,看到他骂人了。 结果应宁只是交代了一句:“有空你还可以多借两本书学学,你的姿势实在是……乏善可陈。” 话落下,小九的脸色涨红,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 这个色胚! 为了目标,他都献上自己了,应宁竟然还敢如此挑剔! 不过,最后,他还是闷闷的,强装出羞涩应道:“是。” 应宁面朝里,微微勾了勾唇。 不管小九有什么目的,但从爬床的事情上她也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冲她来的。既然是冲她来的,还是美人计,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至少她先给他找点事儿做,让人没时间动歪脑子。 如果忍不了,自动暴露,那就更好了。 她想着,然后闭上眼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天气竟然十分的不错,甚至看见了个太阳,确实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昨夜行李已经全部装好,今日就正好可以出发。 沈知鹤单独乘坐马车,想到了两个人尴尬的氛围,应宁也就没有选择和他去乘同一辆马车,省得出现两个人相对沉默的场景。 她还是直接选择了骑马,一路配合着马车的速度,慢悠悠的朝云安城过去。 一路上的行程都平平无奇,路上沈知鹤虽然挑了帘子探出头来欲言又止的,但是到底只是关切了两句,应宁也正常应对过去了。 但是快要进城门的时候,竟然又遇上了熟人。 是前两日路上遇到的游商于南方。 看到她们的车队,对方明显也有点诧异,但是于南方还是很热情的上来打招呼了:“应小姐,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缘分匪浅啊。” 应宁颔首点头,大约是相似的气质和相似的五官,她对待于南方总有一点亲切感,而且因为于南方这个人做事周到大方,十分热情,谈话也舒适,她也愿意和她多聊几句。 她也就多问了一句:“怎么今日才到这?” 于南方笑笑,有点无奈的样子:“那天不是摔死一匹马吗?货物也损失不少,我们带着马匹也不好走,当天收拾了东西只好找附近的乡亲借住,修整一下。” 说到这里,她高兴起来,感叹道:“应小姐,你们云诏人没得说的,十分热情好客!甚至他们还照顾了我们不少生意。” “哦?”应宁表示出一点点好奇来。 于南方就继续道:“那天的马就被收留我们的部族买去了,减少了我们不少损失呢。甚至还有不少乡亲和我们换了一些京城时兴的东西。当然,他们部落里的皮毛和药材也是很好的,我也收了一些,甚至还有不少品相特别好的贵重的皮毛呢,这个拿到京城去,我也能小赚一笔。” 她谈起这个来,眉眼飞扬,一扫之前因为路上因为摔马带来的阴霾。 应宁便赞叹:“那就好,那就好。” “是的,我们游商做生意,都讲一个势头,一个运气。我看呀,这次虽然摔了马,但是也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我这一趟应该能有不少赚头!”他侃侃而谈。 应宁笑了一下,然后顺势回忆了一下附近居住的部族,然后眉头微微一挑。 云安城这周边聚居的部族大部分来说都是势力十分强劲的,不然也抢不到这个好地盘,按照于南方所说的,能有实力,热情大方的接待她们,甚至能拿出上好的皮毛的,应宁就想到了一个部族——独狼族。 也是之前归静如议事时提到的一个特别刺头的部族。 也许是直觉,想到这个部族,她下意识的再次打量了一下于南方和她的商队,但是什么异样也没有看出来。 这是一只很成熟的商队,队伍里不少人眼睛滴溜溜的转,都是生意人的精明。不少人风尘仆仆,但看得出来很习惯这样的生活。 甚至她们分工非常明确,一看就是非常熟稔的搭档,聊天时也是在讲她们的货物和收成。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又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 坐在马车里的沈知鹤大概察觉到了外面的闹闹嚷嚷,微微掀开帘子看了过来。 应宁对他的目光追随非常熟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打量了一下马车周围的安全。 就听见于南方问:“前两日就见应小姐匆匆赶往云安城来,怎么不过间隔两日,竟都又掉了个头,带着家眷往云安城去?” 应宁笑了一下,大大方方的:“这不是回家报喜嘛,我夫郎有喜了,只是我们两个刚刚成亲,没什么经验,我就想着带夫郎,回云安城去,家里有经验的人可以照顾。这不回去报了喜讯,亲自收拾了一下宅子,就赶忙转回头来接我夫郎了。” 这是最好的理由了,也是最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不然她们突然回云安城,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猜测呢。 “哦……哦,这样啊,真是恭喜应小姐了。”于南方怔了一下,显然有些错愕,然后脸上仓促带上笑意,拱手恭贺道。 话落,她下意识摸摸袖口,然后歉意笑道:“可惜了,我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道贺也只有口头的两句话,十分失礼。不过下次我再来云诏,应小姐的孩子也应当出生了,到时候我好好补足两份礼。” 应宁诧异的一挑眉,于南方这样重礼节? 她们也就是萍水相逢的第二面才是。 不过口头上也是不能应的:“于小姐太客气了,礼就不用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来云诏,遇到了不如来吃两杯满月酒。” 于南方就笑:“一定,一定,应小姐这般品貌,孩子肯定也十分出众,我也想见见应小姐的孩子。” 两个人口头互谦了几句,应宁顺理成章的问起于南方的家眷。 没想到于南方苦笑一声,目光里都是悲痛:“应小姐有娇夫佳儿,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的。家中的长辈尽皆去世,同辈的姊妹也没有我这样的好运气,三年因为合安府的洪灾,都丢了性命。” “抱歉。”应宁皱眉。 于南方摇摇头:“三年了,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幸好家中长辈还为我留了一条生路,做个游商,也勉强是衣食无忧。” “只是……” 她苦涩道:“三年前,就因为贪官污吏贪了银子,防洪防汛之事又互相推诿责任,才让合安府原本的天灾,变成了天灾加人祸。” “没想到三年后,我竟然又听同行的路人说,合安府重修的堤坝,桥梁竟然都是一个空壳儿,我原本存了些银子,还想着回去重修家里的长辈和姊妹的衣冠冢,但是听了这个消息以后,这样的合安府,我也不敢回去安家了。” “应小姐,我看你家世应当不差,我听说了的这个消息应当不假吧?” 她期盼的看着她。 应宁哑然,她一时不想对上这样期盼的目光就偏了偏头:“不假。” “唉…...这世道!”于南方悠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消息如果是真的,希望这一次能彻查到底,新派来的官员清正廉明,最好能像云诏这些年一样,蒸蒸日上,早日回到以前的模样。”她期盼道。 应宁点点头:“会的。” 只是她也知道,这只是口头上的安慰之语,未来如何?会派谁来,具体还要看朝廷上斗争和选择。 尤其合安府的位置偏远,现在的情况又连百废俱兴都算不上,因为这里已经有人打了样,揭竿起义,百姓政坛都是一团混乱。 来这里任值的风险大大增高。大部分人都不会想选。 因为这时候派来的人面对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做的不好,有了前两届的打底,可能会死的更惨。 要是想要做好了,大概也是要呕心沥血,兢兢业业,而且能力出众。 可是能力出众的人为什么不在京城,享受一路坦途呢? 可怜的只有合安府的百姓,她们现在就像抽签摇号一样,希望上天垂怜,有人能拯救她们于水火。 如果无人来救,最后路走到绝望,大概这里就是一直不停顿的起义和混乱。 应宁的思绪一时飘的有些远。 27. 第二十七章 姐妹,嫉妒 和于南方在城门口分别以后她就有些走神,推测着朝廷可能会派谁来这边。 她马骑得不快,很快和沈知鹤的马车并行,沈知鹤掀起车帘看她,见她一路走神,一个眼神都吝啬分过来的模样,不由抓紧了手中的帘子问道:“刚才的那个人是妻主的朋友吗?” 应宁看他一眼:“萍水相逢的人而已。” 沈知鹤勉强笑:“可是,我看妻主很喜欢她呢。” “相谈甚欢,还可以。” 又是这样不冷不热非常礼貌的态度,有问必答,但是多的再也不会说了。 如果原本就是这样的疏离,沈知鹤能够接受,但是她享受过更温和,更亲近的对待,现在就很不是滋味。 毕竟得到过再失去更让人不能忍受。 沈知鹤一时有些泄气,甚至有些嫉妒,嫉妒现在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也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展露笑颜。 接下来的路程,他没有主动再搭话,应宁也有些心不在焉,两个人一路沉默到了长乐亲王府。 不过到家时出来迎接的人竟然只有姐夫阮朔,这样的场合一向不会缺席的应文雪竟然连影子的都不见一个。 应宁无奈,对上姐夫阮朔尴尬无奈甚至有些烦恼的神情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猜测,阮朔应当是不知道两个人议事时候发生的事儿的。 于是她也只能恍若无事发生一般,迎下沈知鹤,然后带着他同阮朔见礼。 “姐夫。” 阮朔笑笑,主动解释:“阿宁啊,你姐姐议事回来身体就有些不舒服,没法出来迎你了。” 应宁点头:“姐姐不舒服,那就好好休息,待会儿我去看看姐姐。” 应文雪不出来也行,不然闹点别扭,大家都不开心。 略过这个话题,阮朔顿时自在很多,他的目光落在沈知鹤身上,是由衷的欣喜:“阿鹤有了喜讯,真是好事,家里人都盼着呢。” 不过,说起这个他就看向应宁,有些责怪和打趣:“我说你匆匆忙忙跑回来是要做什么呢,原来是要交代打扫规整屋子?这带封信我不给你办的妥妥当当?这难道是高兴坏了?” “还又匆匆接了阿鹤回来,有没有问过大夫阿鹤是不适合奔波劳累?” “你啊你,怎么要长一辈了反而丢了周全和沉稳?” 阮朔嗔怪道。 应宁笑了一下讨扰:“姐夫,我错了,你别念叨了。” 于是阮朔“鸣金收兵”,他牵着沈知鹤往里走,说些孕夫注意事项,应宁就跟在他们旁边。 一路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九则低眉垂眼的跟在应宁身后,这还让阮朔好奇的打量过来,这位置可有些特殊,多是侍夫通房的站位。 不过这是妹妹的房里事,不该他插手,他便也没多话。 沈知鹤察觉到了,有些抗拒的微微躲了躲,昨夜,他怀疑王爹爹以后,对小九的感官也微妙起来。 他之前可怜小九无处可去,对他有收留之恩,后来提拔小九到身边,最后送到应宁身边去,也有提携之恩,小九怎么能这样迫不及待的就勾引妻主呢。 他掐住自己的掌心。 应宁也侧头看了一眼仍然很会把握时机的小九,目光微微一动。 这时候阮朔同她们说起别的:“青叶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高兴的很,只是青叶没有生养过,我也担心他没有经验,所以又带着你侄女的乳爹爹过去了一趟,你们俩可别嫌我烦啊。” 应文雪和阮朔育有一女,现在也送去了京城李家教养。 “感谢还来不及呢,下次给姐夫带云安城你喜欢的那家点心。”应宁笑道。 阮朔脸上的笑意就更温柔了一些:“好啊,那姐夫就等着了,对了,你们屋里有棱有角的我都让人包裹起来了,屋子里易碎的尖锐的摆件我也都收起来了,等到以后再拿出来。” 应宁眼睛微弯:“好。” 沈知鹤注意到她的表情,不由得摸了摸腹部:应宁真的好像很喜欢小孩,也很在意这个孩子,如果他…… 小九的目光也看向沈知鹤的腹部,然后摸向自己的腹部。 一行人去了正屋,青叶就在那里等着,看到小九时也很诧异。不过很快就移开目光,推开门给应宁她们看,果然摆设换了大半,有棱有角的也裹了边角,甚至地上还铺了柔软的地毯。 云诏因为不冷且湿热,是不怎么铺地毯的,没想到连这个阮朔都做好了。 应宁感谢道:“谢谢姐夫为我操心。” 阮朔笑了一下:“这还是青叶提醒我的呢。” 应宁就看向青叶,青叶温和一笑,行礼道:“世君抬举侍身了,也是受了世君包边角的做法的引导。” 这边确认完正屋,根本不需要打理了,直接就能歇息,阮朔就不打扰了,要回世女院。 应宁就和沈知鹤和青叶交代一声,就追了上来,同阮朔道:“姐夫,我同你一起过去,我去看看姐姐。” 阮朔点点头:“也好,你们议事那天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姐姐那天回来就沉着一张脸,脸色就很不好。” 应宁摸摸鼻子,她能说就是她招惹的吗? 她只能笑了两声含糊过去。 阮朔对她避而不答的态度无可奈何,不过到了应文雪一个人在的前院,阮朔就停住脚步,示意应宁:“你一个人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应宁疑惑:“不一起去看看?” 阮朔摇摇头,看向紧闭的屋门:“她大概不想看到我。” 不然不会呆在前院。 应宁只好点点头,同阮朔告辞离开,只是刚走两步,她听见阮朔声音轻轻的问话:“阿宁,你姐姐这次反常……是因为你,对吗?” 应宁脚步一停,此时她背对着阮朔,面前就是姐姐应文雪的屋子。 于是她转回头去,看见阮朔的脸色有点复杂,又有点果不其然的感觉。 他笑了一声,自我肯定道:“看来我猜对了。” 他挥挥手:“行了,既然是你们姐妹的事情,那你们就自己去瓣扯,我就是担心一下自家妻主,知道了我就放心啦。” 话落,转身洒脱离开。 应宁一愣,然后忽然就摇摇头,笑了起来。 等她踏上台阶敲门,就听见屋子里应文雪闷闷的,带点暴躁的问话:“谁?” 平时的温和优雅,美丽大方是一点不见。 应宁站在门外:“姐姐,是我。”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应文雪嘲讽的声音:“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好妹妹啊。” 好妹妹三个字被她说的阴阳怪气。 应宁却坦然点头应答:“对,就是姐姐的好妹妹。” “应宁!”话落,屋子里响起什么掉落的声音,然后就是这句怒吼。 应宁冷笑:“姐姐,你除了会喊我的名字,自己窝在屋子里暴怒,还会做什么?” “哦,对了,你还会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然后受到一点打击一蹶不振。” “总的来说,姐姐还是多才多艺的。” “应宁!”门被猛的拉开,然后紧握的拳头直直朝应宁脸上挥过来。 应宁微微偏头躲过,然后继续嘲讽:“看,连站着给你打你都打不中。” “姐姐,你属实是有点弱呢。” “啊!应宁!”应文雪被气的眼睛都红了,挥拳再次直直朝着应宁过来。 应宁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下腰,再次躲过:“不行就是不行!” 应文雪咬牙,只觉得她可恶的厉害,这会儿不止是拳头了,她的腿也向应宁踢过去。 应宁却直起身子,侧身一挪,同时躲过了她的拳头和腿,然后继续道:“看,还是打不中,看来姐姐是养尊处优惯了,养成了一个废物。” 废物两个字仿佛戳到了应文雪,她本来就粗的呼吸都有了声:“你才是废物!” 然后不管不顾像头猛兽似的冲了过来。 应宁轻飘飘的闪躲过她接下来的攻击,甚至笑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 两个人的身份像是发生了转变。应宁更像是一个长辈或者姐姐,无奈又失望的的看着家里不成器的小辈和妹妹。 平时这样的眼神一般是应文雪看着应宁时才会出现的。 应文雪忍受不了,怒吼道:“有本事你别躲,直接来打。” 应宁轻轻笑:“好啊!” 正好,她也很早就想揍应文雪一顿了。 从应文雪从云安城自信满满的冲到明朝城被耍了一通的时候,她听到消息一拳捶在桌子上的时候,她就很想打了。 现在则是更想。 她手腕一转,勾拳就朝应文雪的右脸打过去。 不是不想出来吗?干脆直接打脸,给她一个好理由。 应文雪想躲开。应宁另一只手已经快如闪电的抓住了她的衣裳领口。 “嘭”拳头直接打在了脸上。 应文雪偏头吐出一口血沫,不可置信的看向应宁。 她说让她来打,她竟然就真打? 今天她不仅一直嘲讽自己这个姐姐,她竟然还真的敢动手打人! “啊!”她干脆双手抱住应宁揪在她领口的手,像个小牛犊似的,狠狠一撞,将应宁撞翻在地上。 “你竟然打姐姐,应宁!”她肿着脸道。 应宁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只觉得背上一阵生疼,不过只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就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这样的蠢货,我早就想打了。” “蠢货说谁?” “应文雪!” “应宁!”她压着,一拳打在应宁的腹部。 应宁拧眉,双手扳着她的肩膀,滚了半圈,把她压在地上,以牙还牙,也给了她一拳道:“我说了,不要喊我应宁,你除了会喊我的名字,还会做什么?” 她嫌弃打量:“自信爆棚的去追反贼?结果从头到尾被人耍。” “被耍了以后还发脾气,无能狂怒?”她又揍一拳。 “不敢见我,就匆匆的跑了?” “你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她说一句打一拳,下手毫不留情。 应文雪脸上忽青忽白又忽红,仿佛开了个大染缸似的。 但应宁并没有停:“母亲怎么教导我们的?” 她一拳一句话。 “嘭!” “明明发现了危险告诉了你,你偏偏自大到不当一回事儿。” “嘭!” “人都在议事了,被人挑拨两句,你就受不了了?” “嘭!” “当众撂挑子,你厉害啊,应世女?” “嘭!” “你心眼儿就只有针尖大是吧?” “嘭!” “还敢回来躺着,让姐夫担心你?” “嘭!” “你就是过得太好了,没被打过。” “嘭!” 开始应文雪还一直挣扎,后面她仿佛就放弃了似的,直接躺在那里,只是听到后面,她忽然又挣扎起来。 不管不顾的挥拳朝着应宁打去:“对!你优秀!你厉害!” “你是应宁啊!” 她冷笑,褪去对妹妹的温和爱护,眼里都是嫉妒与不甘心。 “我心眼儿就是针尖大小,比小郎君的心眼还小。” “我就是个蠢货,受不了别人两句挑拨。” “我就是被人耍的团团转。” “我就是什么都不懂,危险摆到到我面前了,我也不重视。” “老油条归静如在我这里耍心眼,对你她就服服帖帖。” “那些人和我议事时,一个个不服的厉害,到你跟前就跟鹌鹑似的。” “是,我就是什么都比不上你,你高兴了吧?” 她嘶声力竭的吼着。平时精致的外貌一片凌乱。 头发散了下来,钗环掉的到处都是,脸上也肿着。 华贵的衣裳上沾了土,甚至不小心撕扯了好几段,她却都不在乎了,她疯狂反击,毫无章法,基本上打到哪算哪。 乱拳打死老师傅。 应宁躲避不及,被她揪着一拳一拳的还了回来。 只是她的话说到最后,声音哑的厉害,甚至带了一点不明显的哭腔。 应宁动作一滞,应文雪却没有停,她吼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来呀,不要停!打啊!” 应宁沉默,两个人安静下来。 但是手却动了起来。 小小的庭院里,只有两个人的粗喘声和拳拳到肉的哼痛声。 外面院子里服侍的下人早就惶恐地退到院外,拦也不敢拦,看也不敢看,听,更是不敢听。 有机灵的人早就去两个院子寻两位主夫过来。 阮朔是刚回院子的半途上就被叫回来的,他离得近,到的也快。只是到了以后,看见两个毫无章法,像小孩子打架一样的人,她沉默了一下就往后退,最后背过身站在了院外。 沈知鹤也来的很快,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脸上都带了汗,身后的沉书沉墨差点追不上他。 看见阮朔,他下意识想问话,结果就被阮朔拉住手,然后轻轻的捂住了嘴。 沈知鹤一怔,看见阮朔朝他摇了摇头。 他皱着眉头,安静下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选择相信阮朔,他眨眨眼,小声道:“姐夫,我可以看一眼吗?” 阮朔放开他,这是不阻拦的意思。 于是沈知鹤就往前迈了一步,探过头看见了庭院里面滚做一团,互相动手的姐妹两个。 他下意识的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 他偏头看向阮朔。 阮朔轻轻牵过他的手,将他拉过来。 沈知鹤有些担心的回头看,院子里,应宁仿佛又挨了一下,他眼睫一颤,结果就看见应宁也毫不留情的一脚踹过去。 但是下一刻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双手轻轻捂上他的眼睛,阮朔拉着他的手后退,小声道:“别看了,让她们打吧。” “可是?”她们打的那么凶呀!沈知鹤迟疑着。 那落到身上的声响,都让他心尖儿一跳一跳的,初时是被吓到,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心疼。 应宁肯定很疼吧。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粗鲁野蛮的打法。 在他的印象里,大多是文人吵架吵的面红耳赤,最后骂几句“有辱斯文”就会被互相劝着离开。 只有街上的小乞儿,小混混争食时会打成这样。 但他也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都是听到的下人描述。 现在看了,总担心应宁被打坏了。 阮朔苦笑一声:“放心吧,她们有分寸的。” 沈知鹤皱眉,这也叫有分寸吗? 只是他转头,视线没有遮挡以后,就看见阮朔笃定的目光。 阮朔抬头看向天际,喃喃自语:“打,打也好,打了心里有气才能发的出来。” 不然憋下去反而真正影响的是姐妹感情,说不定有一天会反目成仇。 两个人因此就站在院子外等着。 但是声音总能传过来,他们听见隐忍的闷哼声,沈知鹤这时候总是捏紧拳头,身体跟着抖。 阮朔无奈,只能把他拉的更远一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才好。 院子里,“嘭嘭嘭”的声音开始急促,然后渐渐变缓,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停了下来。 两个人也分开了,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大声喘着气。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冷。 突然,应宁听见身侧的声音,因为肿着脸有些含糊:“你知道吗?我一直嫉妒你。” 应宁抬头看着天,眨了眨眼睛,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然她不会这么干脆利落的不碰政事。 应文雪继续道:“我嫉妒我妹妹,嫉妒的快疯了。” 她哈哈笑了两声,大约是扯到了伤口,又深吸口气“嘶”了一声。 “我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被送到祖母家里,祖母总是对我很严苛。” “她对我说,我是长乐亲王府世女,必须样样都做到最好,这样母亲后娶的夫郎,即使再生几个女儿也必定比不上我,对我造成不了威胁。母亲也一定最喜欢我。” “于是我不喜欢读书,我也三更灯火五更鸡。” “我不喜欢武术,也被每天在教场操练着。” “但是等有一天我回到长乐亲王府,我才知道祖母说的是错的。” “母亲不是最喜欢我,她更喜欢妹妹,后来的主夫不用生很多个女儿,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已经对我造成了威胁。” “她聪明,性子好,一篇文章我读十遍背不下来,她却只要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我讨厌云诏的荒凉偏僻,这里的人的粗鲁无知,她却能和母亲一样,和这里的人打成一片,然后不怕苦,不怕累的,把云诏慢慢变得的更好。” “明明只是那么小一个的小孩子呀!” 她苦笑一声:“虽然她确实很可爱很漂亮,像个小尾巴一样,追在我后面喊我姐姐,黏人的紧,让我喜欢,但我仍然克制不住自己对她的嫉妒和厌恶。” “我甚至听见有人来和母亲议事时,走出去在转角遗憾的叹息,她怎么不是嫡长女呢?” “她怎么不是世女呢?” “可我才嫡长女啊,我就是应该是世女啊!” 她握拳捶地,忽然整个人蜷缩起来,成了小小一团。 后来妹妹慢点长大,大约是伤仲永,她变得平庸,爱玩乐,她才没有了那么重的危机感和嫉妒。 可是这一次回来议事,妹妹身上又有了那种锋芒,她不用做什么,提出来的问题很快被支持,只是一句话就震慑住了那些和她耍滑头的老油条。 她忽然就回到了年少时的恐惧和嫉妒里。 应宁往另一侧偏了偏头,眼睛有些湿润,但她最后弯了弯唇,掩下鼻头突然的酸涩:“可是即使这样,她也对她的妹妹很好很好。” “虽然总是臭着脸生气,但是在妹妹年纪小的时候肢体不协调,磕磕绊绊要摔倒时,你也会冷着脸,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免得她摔得鼻青眼肿。” “虽然总觉得母亲偏心妹妹,但是在妹妹生病缠着她玩的时候,她也会把自己在京城的稀罕玩意儿一股脑翻出来哄着,彻夜陪着。” “所以,妹妹也很喜欢姐姐。” 应宁并不是一个受虐狂,如果姐姐应文雪真的对她不好,她不会和她这样亲近。 虚伪做戏做不了十几年。 她能察觉到她的矛盾,来源于那些时不时的嫉妒恐慌,但也能察觉到她的渴望和亲近爱护,来自幼年时的日日陪伴和别扭的关心。 所以两个人这些年一个掩饰克制自己的嫉妒,一个掩饰自己的锋芒,也磕磕绊绊的成了别人口里的和睦姐妹。 院子里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气氛是难得的安静和和睦,也有一种默默的温情在流淌。 应文雪又冷不丁的别别扭扭的问:“所以你这些年的平庸都是装的?” 应宁嘴角一抽:“装不出来,只是长大了,成熟了,不爱显摆了。” 她到这里的时候,因为身体只是个孩童的原因,身体上也受着孩童的影响,调皮,控制不住的哭闹,爱显摆,身体弱,腿短手短时候的肢体不协调,她统统都有过。 后面长大了,又学了书法静心,才能慢慢收敛自己的性子。 应文雪猛的侧过身来,恶狠狠的吼:“长大了?成熟了?不爱显摆了?应宁!” 所以她这些年塑造的美名,在应宁看来就是变小了?不成熟?爱显摆? 这是赤裸裸的内涵吧? 虽然她也不排除自己当初没拦着塑造这些名声却是想和妹妹做对比。 应宁抬手遮住眼,闷闷的笑:“别人夸你的时候,你不挺高兴的吗?” “呵。”应文雪躺回去。 当然高兴,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沉浸在自己一直编织的虚假的幻境里,觉得妹妹真的平庸,自己真的聪慧。 因此自大的就带人追到了明昭城。 不过也是在那里,她受到了挫败,甚至对于这些年的自己开始产生质疑。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听到应宁的名字时,他选择了落荒而逃。 因为她心虚。 如果是小时候的应宁,也许她都不会上这个当。 所以回来以后她就病了,但是她也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怀疑,直到谋士简单直白的挑拨。 实在是杀人诛心的恐慌扑面而来。 她干脆撂了挑子,只是又不甘心自己输在哪儿,才在那里尴尬的倔强的坐到了末尾。 应文雪抬头看向天际,自嘲一笑。 “我从来没有觊觎过世女之位,即使之前被你气得厉害的时候。”应宁忽然道。 那个时候再生气,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 应文雪一怔,随即道:“我知道的。” 不然她不可能克制的住自己的嫉妒那么年,但是现在,她却真的自己在怀疑,自己真的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不过这些,他暂时就不想告诉她的这个臭妹妹了。 两个人躺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热气散尽,冬日的寒凉涌上来,应文雪养尊处优惯了,率先打了一个喷嚏,又冷的咳了起来。 她连忙坐起身来,只是这一动,才觉得浑身都疼,尤其是脸最疼。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捂脸还是该捂着腰,最后只能哀怨的看向应宁:“你竟然真的打姐姐,还下这么狠的手。” 应宁也坐起来,轻哼一声:“你以为自己下手就很轻吗,技不如人罢了。” 应文雪的脸色臭下来,一瘸一拐的捂着脸,回自己房间去了。 应宁一个人在庭院里面站了一会儿,也笑了,她正准备转身就走,后面兜头一件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 “拿去,别在外面丢脸。” 应宁:应文雪这不会是没意识到两个人打架应该整个府里都知道了吧? 不过懒得管了,她斗篷一裹,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出了院子。 只是没走多远,就看见小径上温和含笑的阮朔,还有一脸担忧的沈知鹤。 应宁:…… 刚刚跟小孩子一样厮打时没有觉得窘迫。 姐妹两个谈心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觉得窘迫。 现在看到这两个人,她却脸热的厉害。 她脚步一跨,绕过两个人,匆匆离开。 连沈知鹤担忧的呼唤都丢在后面。 阮朔微微一诧,然后捂嘴笑起来,顺便拉了拉身旁的沈知鹤:“好了,别喊了,她不好意思了。” 28. 第二十八章 贪赃者,有如此人 沈知鹤一怔,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两个人的关系里,应宁一直是主导的那个人,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应宁还会害羞,即使不是那种害羞,但这也是应宁没有在她面前表现的另一面。 更柔软的也更需要人保护的体贴的一面。 他仿佛恍惚里明白了什么。 似乎,从安排侍寝的人到读书或者争取权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应宁的意愿,只是因为他的需求。 而应宁似乎一直在将就他? 这时候阮朔已经推了推他:“好了,快回去吧。” 思绪被打断,他来不及深想,听阮朔继续说话交代自己的经验。 “准备下热水和衣裳,还有药粉。总归都是用的上的。” “我也去忙了。” 阮朔笑道。 毕竟他也有一个很爱面子的妻主要照顾,看着也伤的不轻,也许,更惨。 一行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沈知鹤听从阮朔的话,再加上心里担忧,很快回来院子里,他怕自己的腿脚不够快,还让沉书先跑了回去,指挥着人找衣裳,烧热水,找伤药。 只是等到正屋的时候,屋子里竟然还是一片安静。 他怔住。 提前回来的沉书愧疚的垂下头去:“主夫,小姐已经去了前院。” “东西,青叶和小九都提前备着了。” 沈知鹤咬唇:“小姐,没留下什么话吗?” “小姐说,你怀着身子,不适宜劳累,也害怕吓到你,她就去前院了。” 沈知鹤扶住门框,只觉得眼前眩晕,只是他看着沉书,还是欲言又止的,似乎有什么未曾说出口的话,于是他不由得有些恼:“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沉书忐忑道:“小姐还说,主夫怀着身子,按照规矩来,妻夫是不能同房的,所以这段时间他都会住在前院。” 沈知鹤抓紧门框,伸手抚摸上腹部,然后苦笑。 他一时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到底是福气还是祸害了。 他靠着这个孩子勉强和应宁维系着和睦的妻夫关系。 但是也因为这个孩子,成了应宁拒绝他最好的理由。 他一时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也是在这处正屋,应宁为了遵循他和王爹爹小日子不能同房的规矩,一个人提着灯去了前院。 这是,报应吗? 他看向沉书,声音淡淡的:“算了,扶我进去吧。” 前院。 应宁裹着斗篷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时又有些头痛了。 青叶和小九都站在她面前,热水倒是只准备了一桶,但两个人端着在托盘上面,换洗的衣裳和药粉,却是一人准备了一份。 不过幸好,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她拥有绝对的主场优势。 应宁揉了揉额头,指向青叶,然后转身走向内室:“青叶,你进来服侍吧。” 小九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向前一步,咬牙为自己争取:“小姐?” 而且,他还想打听一下今日应宁是为什么和世女应文雪打起来了,这两个人是……不和吗? 他心里清楚,现在应宁确实和主夫沈知鹤已经彻底生分了,但是应宁身边还有一个信重的青叶。 而他务必要抢占青叶的位置或者让应宁厌弃青叶才好。 主要是他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且非常危险。 虽然勾引的时候他确实是想要造成沈知鹤和应宁之间绝对的隔阂,但是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就要成功爬上应宁的床的,只是释放出一个这样的信号,让他从一堆侍人里面区别而出,让应宁注意熟悉到。 说起来应宁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一下处于了关系里的绝对下风。还成为了其他人眼中一个迫不及待的爬床侍人。 现在更是可能进化成为,爬床一次以后就要被嫌弃抛弃的可怜侍人。 都是因为应宁平日里平庸的表现,和对待男子时俨然是一个好女人的态度迷惑了他。 因为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应宁逐渐对沈知鹤失望的同时,自己趁虚而入,循序渐进的成为一个在应宁心里善解人意,疏解心情的侍人的。 最后成为应宁宠爱的侍人。 可是他错估了女人骨子里的好色本性! 表面对沈知鹤钟情,对其他男子不屑一顾的应宁只在他露出苗头后很快顺水推舟,来者不拒,导致他第一次就成功的爬上了应宁的床,成功超额完成任务。 可是快速完成任务的弊病现在出现了,想到之前夜里应宁翻脸不认人的嫌弃,他捏紧了手里的托盘。 他可不想奉献了自己的身体,还什么都没有捞到。 应宁脚步一顿,微微转过头来看向一脸期盼的小九,然后目光落到他的手上,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偏心谁,只是小九,你的手太糙了,我才刚刚受了伤,难道还要在再雪上加霜吗?” 听了应宁的话,青叶目光微动,于是他也微微偏头过来看向小九,不过一会儿他就眉头微拧,目光打量上他的手,然后也是摇了摇头,伸出自己的手对比道:“小九,小姐不是故意刻薄你,而你的手真的有些粗糙了,小姐现在受着伤,你把小姐刮伤了怎么办?你还是养养手吧,这件事以后在做。” 小九的目光落在青叶手上。 青叶的手不算顶漂亮,但是看着绝对舒服温和,细腻如羊脂玉。 小九的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只是这一晃神,两个人就已经越过屏风,进到内室里面去。 小九有些挫败,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恶狠狠的。他的手骨相是很漂亮的,修长劲瘦,只是有一些伤痕和薄茧,保养好了,绝对比青叶好看。 因为他以前的手也很细嫩的! 他现在就去买润肤的膏脂来涂抹,到时候看应宁还怎么找理由拒绝他。 青叶就是想要争宠也必定没有优势。 至于应宁,那天的刻薄话他已经听过了。现在反而提升了一些耐受度。 他只能咬牙退出去。 而内室里,应宁泡进热水里,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浑身都松乏下来。 不过青叶看着她身上的伤,鼻子一酸,眼睛都红了,他问道:“小姐怎么和世女打的这么厉害?” “一点陈年旧账罢了。”应宁道。 青叶眉头微拧:“那世女下手也太重了。” 看小姐身上青青紫紫的,竟然是哪里都没逃过。 就连脸上也有伤。 应宁倒是不在意,应文雪比她可惨多了,两个人站在一起,她还是打赢的那个人呢。 她这样想,也这样说了:“姐姐比我伤的严重。” 青叶抿唇,理直气壮的:“那世女是姐姐啊,姐姐就应该让着妹妹,怎么能把妹妹打成这样呢?” “那妹妹也不能把姐姐打成那样?” 青叶摇头:“世女技不如人罢了。” 应宁:…… 她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嗯,这就是双标吧。 同一时间,阮朔也看见了应文雪浑身的青青紫紫,简直惨不忍睹。 他有些心疼的撇过眼,阿宁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手上却不小心用力过重,按在了应文雪身上的伤处。 应文雪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体都绷了起来,偏偏她已经习惯了在阮朔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于是只能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阮朔也是察觉手底下的触感忽然变硬了才反应过来的,不过他看着应文雪倔强的模样,又有些牙痒痒。 喜欢强撑是吧? 之前还一个人躲在前院让他担心是吧?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于是虽然心疼,他还总是不小心的按在应文雪青青紫紫的地方。 应文雪:…… 应文雪紧咬着牙关,最后有些受不了了,于是她斟酌着开口:“阿朔今日手劲似乎……略大?” 阮朔挑眉,然后疑惑问道:“哦,是吗?我总觉得差不多呀。” 说着,他又使劲儿按下去。 应文雪清咳一声,掩饰要出口的闷哼:“似乎是过重了一些,而且我今日受了伤,阿朔的手劲应该要比平时要更小一些才好。” “哦……”阮朔应声。 “原来是这样,刚开始我按的时候见妻主没有反应,还以为不够劲儿呢,才慢慢加重力道的,都是我不够小心。” “咳咳,刚刚有点麻木,没有感受到。”应文雪不自在道,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女人的面子在强撑吧。 阮朔内心轻哼一声,总算放过了她,力道变得轻柔起来。 应文雪总算松了一口气。 沐浴完,青叶给应宁绞干头发,室内只有两个人,青叶就想起应宁对小九奇怪的态度来,不由得询问:“小姐,你对小九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开始听到应宁将小九收房的时候他就有些诧异了。 因为他记得小姐对主夫沈知鹤很尊重,甚至减少了歇在他这里的时间,两个人去明昭城感情应该更近一步才是,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收房? 除非应宁真心喜欢小九,或者出现了什么岔子。 原本他也担忧应宁对小九动情,只是之前应宁对小九说的话让他立马否认了这一条可能。 小姐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因此也就格外好奇。 这件事两边的下人一嘀咕就知道了,到没什么好隐瞒的,应宁直接道:“小九是主夫安排到前院服侍的人,只是他似乎别有心思,我和主夫闹矛盾的时候他特意拱火勾引,我顺水推舟就收了他。 青叶眼睫微颤,一时无言。 他总算知道了小姐和主夫之间为什么这次回来疏离又冷漠了。 沈知鹤是踩在了应宁的红线上,一把好牌打的稀烂,将两个人之间的情谊作没了。 小九也是自作聪明,真把应宁当成好色之徒,平庸之辈,自视甚高了。 也不知是哪里派来的人,简直蠢到家了。 不过同时他也暗暗庆幸,然后警醒自己,不要冲动,也不要被嫉妒蒙蔽头脑,要安安分分的。 小姐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这场架打的,两个人在院子里闷了将近六七天。 不过让人高兴的是,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一些,应文雪甚至有点甩手掌柜的意思,归静如上门来要以前保存的资料文书时,人直接被打发到了应宁这里。 应宁也不客气,说起来这些事情她可能比应文雪还要更熟悉一些,于是一手接办了。 归静如虽然诧异,但是更感到高兴,因为配合总比闹幺蛾子好的多。 同时归静如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合安府的事情彻底被传开了,天下一片哗然,听说陛下在金銮殿大发雷霆,当众问责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经手的人都以失职之罪先打了二十廷仗,然后以戴罪之身查办此案。 同时,陛下发了圣旨,任命刑部尚书程辛树持陛下亲至玉令,立即赶赴合安府查办此案,四皇女为程辛树作副手。 最后,因揭发有功,对合安府的起义军作招安处理,但拒不招安者,以谋逆罪判处,杀无赦! 只是圣旨归圣旨,私底下,百姓心理确实也是嘀咕恐慌的,尤其以合安府四周的州府最为严重。 因为三年前,合安府一片汪洋时,她们见过合安府的难民,甚至本身也受到了冲击,洪水褪去后,合安府尸横遍野的场景她们也亲自见过的,灾难留下的伤痕镌刻在心底,时间太短,还来不及修复,现在一听说合安府的堤坝和桥梁完全用不成,她们也生了恐慌和怀疑。 如果合安府再次发生洪灾呢? 如果不是合安府发生洪灾,而是她们发生自然灾害呢? 她们州府的堤坝桥梁,城墙是否稳固? 尤其是近年来税赋不断加重,不少地方也在巧立名目征收,收上去的这些钱是不是也全部被贪了? 云诏府的舆论也形成了两极分化。 一部分是认可当地官员的,她们能察觉这么多年云诏变得越来越好。家家户户原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正在减少,甚至能够兴办书院,后来又修商道,将这里的茶叶等东西卖了出去后,百姓增加了营生,各个部族之间摩擦都减少了,内部环境稳定,外部环境也相对安稳,总体来说,云诏的大方向上是欣欣向荣的。 另一部分就是产生质疑的,因为这些年云诏的变化大。不过变化大自然是因为做了不少改变。当时长乐亲王府大刀阔斧的牵头修路铺路,确实修出了一天商道,让近两年的云诏茶叶价值千金,但是仍然让不少人质疑这其中修路铺路花费的银钱。除了修路,长乐亲王府也亲自牵头,筹办了不少书院,后来,由于当地有些地势低洼,又另修了沟渠,零零总总下来,这些年云诏也是不少花费,征用了不少徭役的。 因此有不少人担心这些银子都被吞了。她们的路面也是和合安府一样里面是空的。 不过普通百姓怀疑归怀疑,阶层压迫着也只会是心里嘀咕,没有压迫到绝望,没有人会用性命去反抗或者试探挑衅。 日子能过就过,好好的折腾什么呢? 但是除了百姓,云诏府还有一群士绅阶级,还有一群热血学子,甚至还有各个部族的当家人和曾经被募集的商户,商人虽然在大应的地位低,但是往来的还有不少大户人家,这些大户人家就是她们背靠的大树。 因此, 别人不敢质疑的,她们敢! 别人不敢明目张胆说的,她们敢! 甚至有一群受了刺激的学子更是义愤填膺,扛着锄头和背筐就要去亲自验证这些年修的路底下是不是空壳,沟渠有没有应修尽修。 事情被报上来的时候,听说这群学生已经去附近的村子检查沟渠了。 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因为她们去的就是应宁前几个月踏访过的村庄附近。 那里应宁去过,本来地势就低洼,不过几年前就规划过那边新的排水沟渠修建和每年检查,只是按照应宁当时去的情况看,规划的两条沟渠大多只修了一条,或者就是废弃不用,根本没有让沟渠做到应该做到的事,才会一到雨季就被淹。 不过按照当时村里人熟络的送礼物来看,要么上面的官员检查不严厉,上行下效,下面的官员中饱私囊,自然也对这条水渠不上心,才造成这种情况。 要么就是当地官民阳奉阴违,勾结在一起,特地废弃了新修的沟渠,然后每年雨季从州府或者长乐亲王府这里拿丰厚的安置银子。 因此一群学子去了自然没有拿到她们理想中的结果,反而激的她们怒气冲冲,热血上涌,她们提着农具就要去挖商道。 毕竟沟渠都弄不好,还指望商道? 说不定里面猫腻更多。 大应朝对学子,士大夫之流颇多优待,她们根本就无所顾忌。 应文雪接到消息的时候脸色一时间很精彩,尤其是应宁还在她的书房。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里,应宁欲言又止的提醒,委婉的问起以前的规划和沟渠,提起那些熟练的贿赂,她非常自信的说正常。 现在想想,脸都红透了,甚至还有点慌。 如果商道真的…… 不过再不自在,那也是要面对的,两个人决定去看看。因为这群学子闹的声势颇大,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跟在她们身后看热闹了。 毕竟现在的情况挺敏感的。 如果路上真挖出点什么,说不定路上的那位刑部尚书程辛树到时候处理完合安府可以一路南下,再来撸掉云诏府不少官员的帽子。 长乐亲王府可以直接吃挂落。 不过走之前,应文雪踌躇:“我们应该做什么?” 她们就这样过去阻止那群学子吗? 应宁微微诧异,然后问道:“你觉得呢?” 应文雪沉默,半响终于犹豫道:“你们之前提早准备是对的。” 可的差距就在于,即使应宁她们至少提醒了,她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觉得猝不及防,总有一种为时已晚的感觉。 她心里苦笑一声,藏在心里的某个念头更坚定了一些。 应宁笑了一下:“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好了,你什么都不用管,我带你去看看。” 姐妹两个脸上的伤一直用上好的伤药养着,现在不仔细看基本看出来痕迹,于是换了一身衣裳带上各自的长随就出门去,半道上就遇着了也往那边赶的归静如。 归静如见了姐妹俩,还是笑眯眯的,一点担忧惶恐焦灼都没有,还团团行了个礼:“世女,二小姐。” 应宁点点头颔首,应文雪到底有不忿,开口道:“归大人胸有成竹呐。” 如果这次不能好好解决学子的事情,大家恐怕都讨不到好,但是归静如似乎自信又笃定,和她接到消息的情绪变化比起来,实在让人不爽。 归静如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汗水,笑道:“我哪里是胸有成竹,不过信任长乐亲王府罢了,也是信任长乐亲王和两位小姐,都是真心爱云诏子民的,怎么可能会在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三个人不快不慢的赶到现场,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全部都是闹嚷嚷的声音。还好提前赶来的守备军统事认得她们,让士兵挤开了一条道放她们进去。 情绪激动的学子们提着铁锹,锄头脸红脖子粗的想要动手,对面,有一群人也正在阻拦她们。 应宁微微诧异,竟然是于南方的商队。 守备军夹在她们中间,阻拦了这边,又阻拦那边,好险才没让两边的人打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应宁问道。 旁边的一个士兵给她解释:“这群学子要挖路,那群游商拦着不让。这群学生怀疑她们有猫腻,现在吵起来了。” “游商拦着不让?”应宁微微疑惑,这又关游商什么事?而且商人地位低下,她们最讨厌冲撞的就是上面的阶层了,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和学子起冲突? 士兵仿佛明白她的疑惑,继续解释道:“这群游商很快就要回去了,她们有一批精致的货物要通过这里,挖坏的路会影响到她们的计划,甚至损失他们的货物。” 所以为了切身利益,再不愿意对上都必须对上了。 但是显然被这群学子误会了,她们现在脑海里面全部充斥着阴谋论,因此很怀疑这群游商的目的。 应宁摇摇头。 归静如也了解清楚了,她大声呵斥制止场面,这时候,她面上的圆滑笑意褪去,有着不可忽视的凌厉和威严。 两边都迟疑忌惮的停下了口中互相呵斥话语,和手上蠢蠢欲动的工具,往归静如的方向看过来。 归静如肃声道:“对于学子们的怀疑,本官十分赞赏,但是对你们冲动的行为,本官也表示不认可。” 学子们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归静如。 “挖路,那是不是怀疑城墙有问题,也要推倒城墙?” 学子们噤声,城门城墙是城防的一部分,是由官方直接管辖的,可还轮不到她们插手,对城墙动手那意味可就变了。 但是其中有人却忿忿的看向归静如,竟然驳斥道:“你是不是想掩饰什么?不敢让我们挖路吗?” 归静如神色淡淡的看过去:“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解决不是吗?为什么都要用这种莽妇的了那么多书,与目不识丁的莽人有什么区别?” “你们考虑过这商道上来来往往的商人吗?” 一群学子受到了莫大的嘲讽,脸都红了,但刺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有人直接道:“商人低贱!况且我们做的事情是为了云诏府所有人!你们一直在这拦着才显得心虚。” 在这里看热闹的商人虽然恼怒,却又不得不卑微的垂下头去。 归静如冷笑一声:“心虚?商人低贱?” 她将手伸到袖口,拿出一沓纸,高高举起,然后展开:“本官上任至今,不说功劳多大,建树多少,至少也是兢兢业业,称不上心虚。至于你所说的商人……” 她摇摇头,没有多言。 和人几乎等高的纸展开,落到地上以后,甚至还在铺延。 上面用格外规整的格式,一项一项的列出了关于这条商道的每一条修建明细,甚至精确到了一个铜板,参与修建这条商道的每一个人。 可以说这一张巨型的纸,囊括了这条商道的所有修建过程。 学子们渐渐安静下来,围观的人群也安静下来,然后看着上面的明细又慢慢哗然起来。 “上面有我们村子被用作徭役的记录,还有我们的伙食费。” “对对对,我我家除了出徭役。听说伙食好,我还跟着姐姐来做过工呢,记得以前吃的格外饱呢,现在想起来当时发的是真正的大馒头肉包子啊,上面竟然有!” “是大善人王夫人捐的钱,写在这里呢。” “还有当时种茶的茶商出的钱。” “这条商道不可能有问题,当时可是我一下一下做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里面夯平平整整,严严实实。” 闻言,识字的人不识字的人都静静的打量这张纸,仿佛透过这张纸看到了之前修建这条商道的每一个细节和过程。 有这样一份明细,加上围观的亲历人。怀疑不攻自破。 应文雪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手捏紧了拳头。 归静如脸上也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也不愧她们州府,县衙,这几日加班加点的整理和准备。 这个证据足够瓷实,也能够让质疑者缄默。 归静如抬手按了按示意,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听她说道:“不止这一条商道。云诏这些年来,改变很大。我们新修了很多书院,商道,甚至很多城里的沟渠排水。” “我们也不止这样一份明细,从今天开始,关于书院筹建的,沟渠规划的这样的明细会公示在城门口,如果有疑虑的,欢迎去看。” “哇!”现场爆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随之而来的都是议论声。 “即使这样,云安城周边沟渠的事情你们怎么解释?” 她们就是因为沟渠的事情逐渐上头,才要来挖路的。 归静如击掌:“很好,我也正想说说这个事情。” 随着她的击掌,衙役压上来几个人。 一群学子微微诧异,因为里面有熟悉的人,是他们之前见过的,因为村子里经常受灾,哭的长吁短叹的老人。 归静如目光看过:“正好,就由这位经常受灾的老人家说起吧。” 那老妇人瑟瑟发抖,在黑压压的目光下逐渐崩溃:“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贪心。” 说到后面,她话锋一转,指向另一边被压着的衙役和小吏们道:“都是她们蛊惑我们的。” “她们说,现在的长乐亲王府世女是个仁慈的,我们只要压一压沟渠的进度,等到雨季来临,还可以向官府和长乐王府多要一笔安置银子。” “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给家里的女儿娶一个手足俱全的男子了。” 衙役和小吏很快认罪,这件事确实是她们提议的,不过她们很供出来当地一起合谋的里长,保甲,还有当地的县令。 人群哗然,议论纷纷,一群学子脸上都是被愚弄的怒气。 归静如这才开口:“这也是我们官府治下不严,让人钻了空子,今日本官就在此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按大应律令,官员受人财物者,计赃一尺笞四十,一疋加一等;八疋徒一年,八疋加一等;五十疋流二千里。与者,减五等,罪止杖一百。乞取者,加一等;强乞取者,准枉法论。” 一疋布的价值约为十五两白银。 很快,下面的搬上所收银锭。 长乐亲王余威犹在,这也只是一群利欲熏心者的初步试探,每一家所收金额不大,但是村子里联合起来,银钱也算可观,小吏已经足有八两,在普通一口之家一年所花费在一两到三两时,这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加上她是首犯,罪加一等,笞八十。 很快,衙役把她按倒,两人一组,轮流交替,每人狠狠将手中的笞打在她身上,保证每一下都打的实,打的透。 皮肉受刑,最是直观明了,血肉黏糊在一起的惨像,受刑者的哀嚎也容易让人心生惧意。 有人自危,亦有人叫好。 慢慢的,哀嚎声小下去,直至不可闻,暂时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 学子面色突然受到这样的冲击力,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归静如却慢慢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露出笑意来:“贪赃者,有如此人!” 官府这样强大,自信,笃定,让围观的人也跟着澎湃起来。 应文雪怔怔的看着上面云淡风轻的归静如,慢慢抿紧了唇,隐约在她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 比如她的母亲,长乐亲王。 比如她的妹妹,应宁。 她们都是这样,沉稳,笃定,自信,坦然,并且有与之相符的能力。 她一直渴望的,向往的,就是成为这样一个官员,治理一方。 可是她现在无比清晰的知道,她暂时做不到,最终能不能做到也犹未可知。 这时候她偏头看向应宁,应宁正目光坦然的望着场中围观的百姓,受刑的人,还有归静如。目光里都是了然及肯定,还有隐藏颇深的对归静如的满意和笑意。 应文雪微微苦笑,果然是这样。 这样的挫败感比以往更明晰。 承认自己的平庸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撇开眼,眼睛微热。 心里的念头却彻底坚定下来。 29. 第二十九章 寻找,看清,处置…… 里面的刑罚还在继续,但是两姐妹没有继续看了,她们默默退出人群。 应文雪很安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应宁便也没有打扰,而是看向人群。 不过应宁很快被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咦,应小姐?果然是你。” 她转身,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满含笑意的丹凤眼,一时有点恍惚,不过她很快回神。 叫住她的是匆匆赶来的于南方,她笑的爽朗:“刚刚人挤人的,我还以为看错了呢,竟然真的是你啊!你们也是过来看热闹的?” 应宁点点头:“是,听说闹起来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阻拦这群学子挖路的是南方你们。” 于南方笑了一下,有点无可奈何的模样:“前两日我们收了一点珍贵的货物,想趁着天气寒凉想要运到北方去,这东西娇贵,就怕磕着碰着,也不能耽搁,所以只能阻拦她们挖路了。” 她无奈道:“这群学子也太冲动了,幸好这边的兵士和大人们赶来的快,也不是个一味包庇学子的,不然我们今日就完了。” 可能货物会砸在手里,也许还会得罪云诏这边的官员。 商人地位低下,官员处理事情时总是偏帮的,得罪以后,在云诏这边的生意几乎也不用想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学子骂商人的时候,无人说话的原因,更何况,这些学子未来还会是官员的预备役。 这件事是整个社会的大趋势,于南方显然也知道,于是很快笑着叹了一句:“不过这才显得应小姐你与众不同!” 毕竟应宁的打扮看着就是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能和商人,还是游商平和说话,性格已经算非常好的了。 应宁笑笑没接这话。 不过话落于南方自己却皱起眉头,她盯着应宁,然后突然凑近过来打量应宁,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语气里竟然是浓浓的关心。 随之而来的是十分浅淡的香气。 应宁微微讶异,然后有些不习惯的微微闪躲避开她的突然贴近。 她们的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不是仔细观察或者特别熟悉的人,现在还真看不出来她们受过伤,但是于南方却一口道破,十分肯定的样子,她不由得笑:“南方真是利眼。” 她闪躲的行为并没有逃过于南方的眼,于南方身影一顿,然后垂下眼后退:“抱歉,我是不是自来熟了一些。只是见你身上有伤,一时失态了。” 她黯然道:“我以后会尽量注意的。” 她没有可怜兮兮的博同情,但是努力深藏的黯然却很能让人共情,应宁仿佛能亲身感受到她的失望,于是她鬼使神差的解释了一句:“只是有些不习惯,以后相处多了就好了。” 于南方目光一亮,看向应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仿佛在问:“真的吗?” 应宁没有说话,而是递出了一张帕子给她。 于南方一怔,伸手接过。 应宁就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于南方微微皱眉,看向她的脸,抬手拿着帕子呆呆打量半响却下不了手:“没有哪里脏啊?也没出汗。” 应宁一怔,随即古怪的笑了一下,这回是真的觉得好笑了,别人给她递帕子,是为了让她帮忙擦汗吗? 这是哪里来的习惯呀? 她笑出声:“这么会照顾人,你以前是当姐姐的吧。” “这是让你擦的。” 于南方似乎自己也没有也意识到她现在不怎么体面的造型。 衣裳是皱褶交错的,头发有点歪了,零落的散下两三缕来,脸上也沾了点泥点子。 之前虽然没有跟学子们真正打起来,但是,推搡这些肢体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人又多又混乱,一群人的样子都有点狼狈。 于南方恍然回神,然后红着脸避开眼,甚至用袖子挡住了脸,只是袖子抬起来,她就看见了上面的灰渍和皱褶。 她一时举也不是,不举也不是,急急背过身:“应小姐,南方失礼了。” 她背对着应宁快快的整理了一下装束和仪容,转过身来的时候整个人红成一片,十分窘迫,偏偏要做出仪态大方的姿态来,拱手行礼:“真是……失礼了!” 然后还垂着眼回答了应宁之前的问话:“原本家中有一个世交家的妹妹,爱娇活泼的很,常常递了帕子过来,缠着撒娇要给她擦汗。所以,也算是当姐姐当习惯了吧。” 因此,拿到帕子习惯性的就打量起应宁是不是要擦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弯着,是十分宠溺甜蜜的弧度,周身的气息也十分柔和。 “那看来你们感情很要好。”应宁笑道。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她道,语气里沁着笑意,不过她很快又道:“两个女孩,我仿佛是用错了词。但总之是一起长大的,不懂事的时候也是办过家家酒的。也当得一句青梅竹马。” 应宁开始还疑惑,听她自己找补打趣又笑了,想着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一个扮演妻主,一个扮演小郎君的样子也觉得有趣。 于南方抬眼看她,目光柔和,里面也满是笑意。 她看着手里沾了灰的帕子:“已经用脏了,这块可以给我吗?我补给应小姐一块新的帕子。” 本来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素帕子罢了,除了布料柔软一些,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再者已经被别人用过了,就是于南方不说,应宁也不会主动要回的,只是于南方这样客气,应宁就笑着应承下来:“好的。” 于南方笑了笑,将手中的帕子方方正正的折好,收进了袖袋里面。她看向应宁,很郑重道:“不会忘的。” 远处似乎有人在唤于南方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应宁还有一边的应文雪:你们是要回去了吗?” 应宁看向应文雪,应文雪点点头,她出门本也只是为了这里闹事的学子,现在归静如处理的妥妥当当,她自然也就不需要留在这里了。 只是她颇为奇异的打量于南方,然后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妹妹。 于南方看她古怪惊异的表情,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像谁?” “啊?”应文雪有点猝不及防,但还是点点头。 于南方就笑:“应小姐见我的第一面,就说我长得有点像她的一个故人,想必你也认识?” 被说像总归是让人有点不快的,更何况应文雪不知道应宁有没有解释过那是一个男子,因此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抱歉,因为我妹妹一直在找那位故人,我乍一看到熟悉的,总觉得好奇激动。” “我和阿宁的故人倒也只是认识,只是相交不深,我们阿宁和他交情最深,也像你说的这样,是和阿宁青梅竹马长大的。” “一直在找?”于南方眼睫微颤,目光移向应宁,有些深邃的柔和明亮。 “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应文雪征询的看向应宁。 应宁微微一怔,看向于南方,心里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然后抿唇笑笑:“已经好几年了,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我的故人是一个颇为洒脱明朗的小郎君,为他名誉着想,才不好大肆去说。现在么,我只盼他平平安安的活着才好。他是有一年探亲外出,半途却无故失踪的,后来再也没找寻到过踪迹。” 应宁苦笑着说出这些年的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徘徊于希望和绝望之间才是最折磨人的,因为你不知道最后接到的是什么消息。 尤其是一个孤身在外的小郎君,时间越长,你会越觉得绝望,可却偏偏因为没有消息,兀自盼着一丝希望。 于南方怔怔看着她,认真道:“有你这样的惦念着他的朋友,我想,他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应宁弯唇:“我也盼望着是这样,只要他平平安安才好。” 只是,这希望实在渺茫。 她看向于南方,突然弯腰拱手行礼:“应宁有一个不情之请。” 于南方忙去扶她双肘:“你我投缘,有什么直接说就好了,何必如此客气。” 应宁轻轻弯唇,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这些年我派出去找他人一波又一波,至今没有什么线索。” “但是看到你,不知怎么的,突然又生了些信心。” “总觉得你们有缘的,再者你行商,脚步踏遍大应的东南西北,所走的角角落落,消息灵通,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在行商的路上,能帮我留意一下我的这位故人的消息吗?” 于南方彻底怔住,然后眼睛微热的偏了偏头,不知道说什么的讷讷道:“应小姐有一颗赤诚的心。” 一个失踪好几年的男子,至今还让她惦念着,不遗余力的寻找着。 放在一般的家族里,家中也许早怕人坏了名节,活了都要说成死的,深深掩埋了,再是情深意重,一直寻找的,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一到两个月也是放弃了。 应宁却能因为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直坚持寻找,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重情重义了。 她坚定道:“应小姐,你放心,我会一直留意着,如果真的有幸能够遇到,我一定会给你传信。” 应宁退后一步,深深一行礼:“多谢。” 两人这边说定,因为应文雪要离开,而于南方还要留在这里,等到处理完与学子的事情会被允准离开。双方只能重新约了一个时间地点,应宁好将朋友的画像和身份信息送来,以方便于南方辨认。 于南方点点头,两边将要分别,她却忽然道:“你受伤了,千万别忘记擦药。” 应宁一怔,没想到她还挂念着这件事情,于是笑着点点头:“好的,多谢。” 她想了想:“你也不必一直客气的唤我应小姐,熟悉亲近的人朋友都唤我阿宁,你以后也叫我阿宁吧。” 于南方一顿,然后唇齿生涩的翕动,唤了一声:“阿宁。” 话落,不知怎得,已经眉眼飞扬,笑了起来,又颇为熟稔的唤了一声:“阿宁!” 然后笑着摆摆手,跑退回人群中去了。 应宁和应文雪走远,应文雪仍然回头看:“阿宁,虽然这个游商和你师兄长得颇为相似,但我也觉得你不是这么热情的人啊。” 甚至直接请托这位帮忙寻人。 要知道这些年,因为应宁不放心,派出去找人的都是她很信重的亲卫和队伍,甚至自己也在找着。还是第一次这样冒失的选择了一个相识没多久的游商。 当然,应宁也对这位游商格外亲近了一些。 应宁脚尖踢了踢路上的石子,微微偏头看向身后:“我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嗯,大概人与人相处总是很奇妙的,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则相看两厌。我见南方就是第一种,因此一时冲动之后就这样说了。” 但冲动过后也并不为这个决定后悔。 也许是因为相似的五官和性格,也许是因为于南方本人身上容易感染人的情绪。 她看向天际,笑了一下:“也许就像我说的,他们长得这么相似,就是有缘呢。” “多一个可能也很好呀。” 循规蹈矩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也许另辟奚径会有想不到的效果。 应文雪点点头。 两人回到府邸时分别时,应文雪又忽然拉住她:“对了,你一直找你师兄的事情你和妹夫说过吗?” 应宁摇头又点头,她是说过自己一直在找一个人的,只是那时候刚刚新婚,沈知鹤规规矩矩,不插手妻主的事情,并没有多问,应宁也不好详细解释,后来也一直没有重新提起过。 “唉!”应文雪叹息。 “那你可能要考虑一下了,怎么跟阿鹤解释这件事情?不然时间长了,肯定也是瞒不住的。怀着孕的郎君非常聪明!你们两个可别因为这件事情生了误会,更何况他现在还怀着孕。” 她对怀孕的孕夫有一种莫名的忌惮,因为想起了那时候阮朔多变的情绪,敏感的直觉。 应宁看她一眼,眼底有点了然的笑意,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现在应文雪并不知道妻夫两个已经有了隔阂,只剩表面的相敬如宾。 姐夫阮朔大约是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但是并没有直接插手。 不过说起这件事,应宁觉得沈知鹤应该不会太在意。 除了上次提过的要应宁上进求取权柄,或者名满天下,沈知鹤其实很少插手她在外面的事情。 况且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这话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没有合适的时机,无缘无故和自己的夫郎提起来也有些奇怪,应宁想了想,只能选择顺其自然。 沈知鹤问起,那她就全部说清楚。 她先回了前院,原本是想在书房里找一下师兄以前的画像的,只是推开书房门,看见里面几乎变了的摆设,才想起来,和沈知鹤新婚以后,整个前院,正院全部都动过。 当时为了避免夫郎心里不舒服,也因为新婚不合适,她提早就把师兄的画像收好放进库房里面去了。 于是她唤来当时负责收纳的青叶。 青叶来的很快,笑意盈盈的:“小姐,你寻我。” 应宁点了点头:“你去库房里找一下师兄的画像。” 青叶皱皱鼻子:“小姐怎么忽然要寻?是有云郎君的消息了吗?” 说到后面,他的面容惊喜起来。 应宁笑了一下,然后又遗憾的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见着一个眉眼颇为相似的女子,总觉得他们有缘分,因此,请托了她帮忙寻找,所以要找一副师兄的画像给她。” 青叶眉眼垂下来,也有点失望,但很快振奋起精神:“那我这就去找。” 库房都在一侧的院子里,统一规划了,一半是应宁的私库,一半是沈知鹤的库房,但是后来沈知鹤掌了家,应宁的私库也是交给他管理的。 青叶过去后就遇见了神情憔悴,看着平白无故老了好几岁的王爹爹在那里,于是去同他交代一声,然后拿钥匙开门。 王爹爹闻言点头:“我跟青叶管事的进去吧,取了什么东西我做个记录,以方便日后对证。” 这本来就是应有之义,青叶点点头,熟练的走进库房里,王爹爹虽然也经常进来巡视,但是由于涉及主家,他是不可能一样一样打开查看把玩的,因此说起熟稔程度自然及不上青叶。 只见青叶熟练的绕过大件,转到储藏书画的地方,取出一个品质上等的装着画卷的檀木匣子,然后打开,取出里面的画卷小心翼翼的展开确认。 画卷在青叶手里徐徐铺展,只看见春日杏花压满枝头,粉粉白白开的妍丽灼灼,风吹过,杏花翩翩起舞,旋转着从枝头落下,下了一场杏花雨。 而沐浴在杏花雨里的,是一个比杏花更要热烈明媚,朝气蓬勃的的红衣少年郎君。 他束着高高的马尾,身上是一身热烈的红色骑装,手持长剑,身骑白马,回头笑得眉眼飞扬,意气风发好不灿烂。 青叶被画卷里少年郎君感染,也不自觉的弯了弯唇,确认好,他又将画卷徐徐卷好,放回檀木匣子,合拢,然后抱在怀里。 王爹爹一怔,不自觉的发问:“青叶管事的,这画中人是?” 青叶回头看他一眼,然后认真道:“这是我们小姐的师兄,云家的郎君。” “云家?”王爹爹蹙眉,总觉得这个姓氏有点耳熟, 青叶好心解释:“就是以前顶顶盛名的济安书院的创办者云家。” 济安书院,号称支起了大应科举半壁江山的济安书院,作为一个书香世家的老仆王爹爹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呢。 而她的创办者云家更是赫赫美名,只是可惜的是云家主枝已经全部覆灭在了三年前的洪灾里,因为人已经逝去,这几年不怎么提起,乍然提起,已经是生疏了。 青叶不再多言,抱着檀木匣子做了登记,然后回了前院交给应宁。 应宁接过,手指轻轻抚在打磨细腻的木料上面,脸上露出一点回忆之色。 然后她打开匣子,轻轻将里面的画卷取出,放在书案上,徐徐展开。 杏花雨里,身着红衣的少年骑着白马回头,笑得仍旧灿烂热烈。 应宁眼里多了一点温情,她手指掠过画卷里开的妍丽的杏花,想了想,找出自己的画笔,颜料,然后自己铺开了一张新的画纸,徐徐勾勒起来。 青叶微微一怔,然后走到她身旁,挽起袖子,熟练的慢慢研墨,恰到好处的将应宁所需及时递到她的手上。 书房里,霎时一片安静。 另一头,王爹爹却是踌躇犹豫以后,还是去了内院求见沈知鹤。 他这些日子属实有点寝食难安。 从妻夫两个吵架那天以后,他就备受冷落,他知道是因为沈知鹤对他心里的成见隔阂还没有消除,但是因为自信沈知鹤总会想通,会理解他的做法,其实心里并没有很担忧。 因为他已经看惯了豪门宅院里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新婚主夫,第一次总是痛苦和别扭的。 可是谁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呢。第一次,觉得难以接受,但是等到妻主接二连三的有了新欢,注意力被彻底转移走。那些镌刻在心里的痛苦,最终都会变得麻木。 更何况沈知鹤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这个时间更会大大的缩短。 但是,几天前,他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走,反而沈知鹤看他的目光也渐渐改变。 这么多年的感情仿佛一点点在被沈知鹤消磨,他看他的眼神里甚至有了冷漠和层层叠叠的幽邃。 王爹爹的心头直跳,心里弥漫出不安。 这不应该是沈知鹤看他的眼神,这样的逐渐淡漠应该出现在看应宁的目光上才对。他会因为应宁的冷淡而逐渐心死。 但是恰恰相反,沈知鹤看应宁的目光虽然也有痛苦,却比以前变得更为灼热。 王爹爹只觉得有什么仿佛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回忆起沈知鹤态度改变了那两天,最终目光锁定在偶然掉落的那一幅画上。 只是画已经被沈知鹤收走,他无从探究出里面有什么,想要寻当时在场的小侍人时,也发现小侍人竟然已经被遣散出府留在明昭城了。 这样不同寻常的举动,更是让王爹爹心惊肉跳,他更为笃定,那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导致沈知鹤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因此前两日他他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一直不敢去找沈知鹤一探究竟,加上心里一直吊着,才把自己搞得憔悴了。 但是现在青叶忽然从女主子的库房里找了一个年轻郎君的画像,还是大名鼎鼎的云家郎君,王爹爹很快觉得这是一个天降的好机会和理由,让他能去沈知鹤那里试探,如果情况好,说不定能破冰,或者让他们重新成为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他匆匆赶到内院求见。 沉书沉墨看他时目光也有些偏移闪躲,王爹爹心头一跳。暗自深呼吸,想要制止疯狂在跳的眼皮。 很快,沈知鹤传话让他进内室。 他躬着身进去时,沈知鹤正靠在绣榻上,拿着绣棚在绣着什么。 王爹爹已经许久没有到正屋来了,他按照规矩,先跪下磕头给沈知鹤请安,然后等着沈知鹤的回复才能起身。 但是等他请安完以后,沈知鹤仍然坐在原来的绣榻上,别说回复了,他手上的针线没有停过一下,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请安,他这个人也不存在似的。 没有沈知鹤的回复,王爹爹只能跪在原地,只是他的心已经高高的提了起来,浑身甚至开始悄悄冒汗。 他有些不舒服的轻轻动了动,可能是屋子里的炭盆太热了,他这样想。 只是年纪大了,他不仅冒汗,跪的时间长了,整个人的膝盖都有些受不住。像蚂蚁钻心似的麻痒啃噬着他,他不得不出声为自己争取。 “主夫,老奴过来是有关于小姐的重要的事情要跟你禀报的。” 沈知鹤的针线果然微微一停,但是他仍然没有说话。 王爹爹抿唇,继续道:“小姐身边的青叶今日来小姐的私库里取了一副画像,是一个年轻小郎君的。” 沈知鹤的手微微一紧,针戳在了他的手指上,指尖很快出现一粒豆子大小的血迹沁在了绣棚上,绣棚上的画面被打乱,看的沈知鹤一阵厌烦,他将绣棚丢开,终于直视着就会被自己依赖的,信重的王爹爹,说出来了主仆间这几日他第一句话。 “爹爹,你是真的为了我好吗?” 王爹爹一怔,然后回神:“老奴自然是为了主夫好。” 听见这句回答,沈知鹤的眼里却出现一点苍凉的笑意,然后慢慢变得冷漠。 “是吗?” “为了主夫,老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不不。”沈知鹤摇了摇头,定定的看着王爹爹。 “你是为了你自己,让公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到后面,因为怀孕带来的敏感情绪,让他控制不住的自己眼泪往外掉。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很平淡的说出这句话的沈知鹤倔强的偏了偏头,用手狠狠将自己的眼泪抹掉。 王爹爹一怔,被他这句话说的不知所措。 当然,也许是没有想到一向依赖温和的公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这句话直击了他阴暗隐晦的内心,让他仓促之间竟然没有什么底气能够去反驳。 他张了张嘴,看见沈知鹤控制不住的眼泪,心里有点晦涩的疼。 但是主是主,仆是仆,他比沈知鹤更看得清,也更分的清楚现实,他很快反应过来,握拳弯下腰去,诚惶诚恐的解释:“老奴冤枉,老奴是一心向着公子的。老奴是看着公子长大的,把公子当做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坑害公子呢?” 仿佛真的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 沈知鹤却只觉得更失望。 他突然想起之前应宁针对王爹爹的事情对他说的话。 当时他被这些年移情的感情束缚,再加上那段时间的感动,对王爹爹一直多有回护,甚至已经模糊了主仆的概念。 当时觉得自己重情重义,甚至心里未必不曾埋怨过劝诫自己的妻主太过冷酷无情。 甚至差点为此与妻主相争。 但没想到今日再回想应宁的话,看见王爹爹摆出来的姿态,自己竟然真的被一个老仆人拿捏的彻彻底底。 应宁说主是主,仆是仆,让他保持理智。 他一直做不到,王爹爹却能拿捏的恰如其分。 对他劝说纳侍时,他扮演是知心的长辈一般的王爹爹,完全超越了主仆的界限。 等他发起问责,两人关系冷淡的时候,他是一个卑微的,对主子忠心耿耿的老仆,甚至又提起以前的情分,试图唤起他的愧疚之心。 而他能够认清这段情分,也不是他有多么聪明。甚至幡然悔悟。 无非是因为现在对妻主的感情彻底超越了王爹爹,而王爹爹又让他伤心戒备甚至责怪,他才能从这种感情里走出来,真正从相对理智的角度去剖析他的目的。 无论是从云安城到明昭城,从受伤后的感动,到形容消瘦憔悴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不忍的王爹爹,到那天突然出现的不该出现的画卷,他竟然今日才看清自己一直依赖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他现在已经不想知道那幅画是不是故意掉落了,他只想知道,一个忠心耿耿的管着他库房的老仆,怎么会在他的库房里混入这样不该出现的东西时不及时告诉他? 甚至让他赤裸裸的出现在了自己的妻主面前? 可见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这上面,也不想管库房。 可是直到这几日,他竟然都隐隐怀着一丝希望,期望着王爹爹回到云安城后,能够主动来告诉他,他的库房里还多了些什么东西? 但是至今他都没有等到,而是等来一个看似关切的信息。 沈知鹤捂住脸,只觉得自己彻头彻尾的可笑。 所以,这一次,王爹爹又形容憔悴的给他送来这样一个消息,又是想要他做什么呢? 让他感受到危机,然后又倚重他,为他出谋划策?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吗? 可是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冷声道:“爹爹,你在这里跪够半日,就收拾收拾东西去庄子上养老吧。” 王爹爹愕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公子?” 现在这样去到庄子上肯定是没有什么体面的,以后他就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夫。 公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因为应宁,所以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无足轻重起来吗?让沈知鹤变得盲目,甚至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都要把他赶出去吗? 他没有说出这番话来。 但是抬起头来的表情,已经替他说出来了。 沈知鹤看着他脸上快速变换的表情,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但又有点好笑。 说起来也对,他现在就是另一种盲目不理智,就是因为应宁色令智昏,所以才终于看清了王爹爹。 “爹爹不想去吗?”沈知鹤轻声问道。 王爹爹咬牙,他怎么会想去呢? 他砰砰磕头:“公子,老奴做错了什么公子可以说,罚我去做扫洒的杂役都可以。但是老奴不想离开公子,老奴舍不得公子。” 他哭声哀哀,一片情真意切。 而沈知鹤却坐直身体看着他,目光冷淡而清澈,仿佛在看一个戏子表演。 王爹爹在这样的目光下,周身寒意彻骨,突然就明白,事情无可挽回了,他甚至哭不下去,而是怔怔的看着沈知鹤。 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不知不觉的也慢慢长大了,改变了。 也脱离他的掌控了。 王爹爹去外面跪着,接受了这个结果。 沈知鹤却进了内室,他重新洗漱,束发,换衣,然后独自一人去了前院。 30. 第三十章 我们和离吧! 应宁埋首于书案,用了几近一个下午,才比照着原画和记忆里的师兄的样子,作了一副半身肖像画。 她正在给肖像填细节的时候,青叶出去了一趟,然后回来回禀,说是主夫沈知鹤在外面,想要见她。 应宁微微一怔,然后点头:“你请他进来吧。” 青叶出去,不一会就领了沈知鹤进来,应宁看见他的打扮,倒是一愣。 沈知鹤这许多天来都是恹恹的,今日却完全不同,他的眼睛虽然看着微红,但是一扫阴霾,变得明亮温柔起来。 身上也褪去了焦灼和恹恹,气息平和轻缓又端庄。 他似乎又回到了初相识的时候,但比那个时候好像又更多了一些什么。 应宁看向他挺得板直的身躯时,又恍惚明白了,大约是他变得更清晰,更坚定了一些,比原来的温柔端庄,更多了一点棱角和生气。 沈知鹤的目光却在她的书案上。 他看到书案上杏花雨下骑着马,垮着剑热烈朝气的郎君,也看见了应宁笔下笑意吟吟洒脱爽朗又俊美的半幅肖像。 看着画卷里扑面而来的朝气生机,还十分有感染力的笑容,沈知鹤有些怔仲。 他想,那一定是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男子。 应宁见他看画,主动给他介绍:“这是我师兄。” 她目光里带了点回忆和温柔的笑意:“我从小跟从济安书院的山长云寻道学习,师兄云星河是先生唯一的孩子。” “他也是先生手把手亲自教导的学生,因为比我年长一些,所以我称他为师兄。” “你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过这些年我有一笔固定的花费,要一直在寻找一个故人吗?” “当时本来就想同你说的,只是你看账目看的高兴,我就想后面慢慢讲,结果后来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沈知鹤点点头,他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刚刚接过应宁给他的私产,每天认认真真又高兴的盘点,对着突然的一大笔银子心里惊呼。 后来因为这一笔支出花费颇大,他还特意询问了一下在一旁看书的应宁。 应宁就说在寻找一个失踪的故人,那个时候他和应宁说话还是规规矩矩,因为在新婚奇怪的熟稔又生疏的状态下,让他同应宁多发一言都有些过分的忐忑客气。 再加上他那时候秉持着不过问妻主在外面的事情,他只确认了一下这笔花费就又重新埋首于账目。 也并没有因此而多追问一句,甚至没有多打量一下应宁,因此错过了应宁已经酝酿好的同她说起的往事。 他忽然就觉得有些遗憾,为当时没有多追问一句的自己。 现在想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主师从何人,对应宁的了解也实在浅薄的很。 当时只是根据外界平庸的传言,内心就已经给应宁划定了一个范围,从来没想过她的先生,是鼎鼎大名的云寻道。 他心里感慨,然后问道:“那笔固定花费就是在寻找这位郎君吗?” 话落,他又皱眉:“咦,不是说云家主枝……” 他话说到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了。 应宁点点头,目光也变得有些沉重悲痛,肯定了他的话:“你说的没错,云家主枝确实全部覆没于合安府突发的洪水,可是师兄在这之前的几天就在探亲的回来的路上失踪了。” “当时是为了师兄的名节着想,此事瞒的很紧,对外就已经宣布师兄早已归家,先生她们则私底下急急送了信来给我,我当时也出去寻人了,没想到几天以后除了确认师兄失踪,我还接到了另一个噩耗。” 就是云家主枝不幸遇难的消息。 沈知鹤也悲痛起来,他的母亲是翰林,是读书人家,但凡是读书人家的,就没有不推崇云寻道的。 这是一个学富无车,天纵奇才的人,她不仅自己是天纵奇才,在她带领下的济安书院,也向大应输送了不少优秀的读书人。 但是偏偏命运不幸,死于合安府的洪灾里。 应宁继续道:“先生们的噩耗传来以后,我只能更加尽力的去寻找师兄。” “他可能是云家唯一的幸存者了。” 先生一家待她极好,现在先生的家里人都不在了,唯一有希望的云星河,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寻找他的。 沈知鹤沉默,看向画像上笑的热烈的郎君,肯定道:“一定会找到的。” 这样让人见之心喜的小郎君,上天一定会让他平平安安。 “你突然寻出他的画像。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应宁摇摇头,不过又看向他:“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路上遇到的游商于南方吗?” 沈知鹤微微一怔,忽然记起那个于南方的一双眼睛,同画上的人何其相似,当时他还因为应宁同于南方谈笑风生,很是吃醋。 “我托了她找寻。所以重新做了一幅肖像画,送去给她。” 沈知鹤点点头,他擅绣,画工自然也不错,因此看了一下两幅画,倒是有些遗憾的笑道:“我以前竟然不知妻主擅画。” 他不了解的实在太多了,不知道自己的妻主师从何人,擅长什么或者喜欢什么。 也从来没有主动的想要去了解过。 应宁微微偏头看他,见他目光中颇有遗憾,不由笑了一下:“我是不好当着你的面画,而且只是学习需要,想着多一个才能,也并不是很喜欢画画。你……” 她思考了一下说道:“太闷了一些,我要是在你在面前画画,恐怕你会更宅。” 话落,自己却笑了。 沈知鹤每日的日常是盘账,绣工,然后就是操持家事。可以说非常的规律,也毫无波澜,在一个屋子里面可以坐一天。 原本应宁不喜欢画画,看着沈知鹤如此久坐,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画画。 而且应宁看着有时候沈知鹤过分瘦弱的身体,也希望他能够动一动。而且对规矩的刻板的沈知鹤,应宁自然也希望他生动活泼一些。 所以之前两人的相处,她都是带他出去玩,或者去寻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聊,看他觉得新奇有趣,跃跃欲试的表情也会非常开心。 沈知鹤一想竟然也是,唇角也带了点笑容。 两个人的谈话久违的轻松和和谐起来。 沈知鹤抿唇,眼里终于带了点笑意和决心:“我今日来找妻主,是想要好好聊一聊我们两个的问题的。” 应宁微顿,然后抬眼看向他,对上他眼里的认真。 她便也认真起来,将桌子上的画笔和画卷收起来,青叶也知趣,辅助着应宁把东西收好,又给两个主子添了茶,然后才拉好门退了下去。 应宁端正的坐了下来,看向沈知:“你说吧。” 看见应宁这样认真对待,沈知鹤目光格外柔和,不过他的第一句话同他柔和的目光比起来,实在称得上是直白犀利:“我们是不是回不到过去了?” 应宁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僵,她抬头定定的看着沈知鹤,看见他目光里的直白和坚定,于是也坦诚的点点头:“是。” 听到她的答案,明明是自己预想过的结果,沈知鹤还是呼吸一窒,他微微偏头,抿了抿唇:“看来我对我的妻主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的。” 就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思考的结果。 应宁表面看着温和,但是内里确实也称得上冷漠。 甚至非常理智。 她觉得合适就果断出手,所以新婚一个月以后,她慢慢开始同自己展示她真实的性子,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完全超越了刚刚成亲时候的疏离客气。 但是经过几次矛盾察觉到两个人不可调和的矛盾与性格时,她也能够及时抽身,理智止损。 真正做到了她当时同他说的话。 陷入感情的时候,能够冷静下来,保持理智,及时止损。 沈知鹤苦笑一声:“但是妻主,其实是不够喜欢,对不对?” 因为她也说过,人不可能对所有事情都保持理智,也会有感情超越理智的时候。 可见他在她心里也没有达到那个分量。 应宁看着沈知鹤坦诚的点点头,说起来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外力的作用,每次情浓的时候,总是能让她及时止停。 第一次可能是两人新婚以后第一次分房睡,沈知鹤似乎无波无澜的将她送去了前院。她失落而回的,然而那时候她却看见孤孤单单站在门外等她的青叶。 那时候就产生了很大的落差与失落。 后来她们去了明昭城,两个人又渐渐步入佳境,但是王爹爹突然又插了一脚。 沈知鹤对王爹爹的纵容让两个人的情绪又冷静下来,甚至在她对沈知鹤说了一番话以后,也能察觉到,沈知鹤对她大约是有些怨怼,质疑的。 后面王爹爹远离,两个人的感情又渐渐升温,但是在这样的时候,沈知鹤给她送了一个男人。 说起来不只是她应宁不够喜欢,沈知鹤也不够喜欢,她们两个人总之是相处的时间太短,相互了解太少,偏偏还有着截然不同的处事和规矩,最后就慢慢的走到这一步。 她看着沈知鹤,认真道:“抱歉。” 沈知鹤想笑,偏偏又笑出来,只是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你不用感到抱歉,两个人的感情总不是一方出了问题。” 他也怨恨应宁抽身太快太果断,也太够理智。 但是也怨恨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从来只想着索取,没有付出和主动踏出一步去多了解应宁一点,也没有坚持到最后。 他永远是规矩胆小,但是偶尔也会冲动懵懂。 就像两个人第一次分房的时候,他懵懂到看不清自己的心意,胆小的妥协于王爹爹和自己规矩。 可是真正察觉到不适时,又冲动的在垂花门前拉住应宁,希望她能够留下来,而不考虑后果。 反而应宁总比他清醒,他在垂花门的时候就在拒绝他,让他想清楚,想明白。 于是他跟着去了明昭城,没有带王爹爹,以为自己想的够清楚,够明白。 只是后来想的清楚,想的明白的他,不知怎么的,又兜兜转转回来原点,再一次亲手把自己的妻主推了出去。 所作所为,与当时让应宁去前院又有什么区别呢? 应宁给过机会,他兜兜转转又放走了而已。 他用帕子抿了抿眼角,然后抚摸上腹部:“妻主,那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们能回到以前吗?” 应宁看着他,仿佛要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一样,但沈知鹤的眼睛一片沉静,只定定的看着她。 应宁抿唇,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能。” 她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孩子的问题。 沈知鹤挫败的垂下头,连孩子都不能挽留吗? 应宁看着他垂下头,却忽然问道:“阿鹤,如果我们今日能为这个孩子重归于好,但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不是女孩儿,而是一个男孩儿。外界又对你施加压力,逼着你尽快生下一个女孩,或者逼着你为我纳夫纳侍,你会妥协吗?” 沈知鹤放在膝盖的手攥紧,他会妥协吗? 他想脱口而出不会,但是话到嘴边,他甚至不敢誓旦旦的保证。 以前的时候,应宁也直白的同他说起过孩子有是缘分,没有,也不用着急。 但是当外界的压力扑面而来,他开始焦虑孩子,甚至因此不安,最后想到了纳夫纳侍,督促妻主上进。 他现在面对这个问题最后只有哑然。 他手摸上小腹,本来以这个孩子为筹码,想要妻主回心转意,他就觉得自己够不耻了,没想到面对妻主的这个问题后,他更觉得对不起腹中的孩子。 他落泪:“对不起。” 问出这个问题,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 应宁垂眸,取过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帕子,轻轻给他擦了擦眼泪。 “妻主,我们和离吧。”他突然道。 应宁手一顿,静静的看着他。 “我们和离吧,我认真想过了。” “为什么?”应宁问他。 沈知鹤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眼睫还沾着泪水,唇角却努力弯了弯:“我总该有点长进了。” “妻主,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你能够及时抽身,但我只要在这个府邸,我看见你,我就始终受到你的影响,患得患失,永远做不到理智,也保持不了理智。” “只会随着时间变久,我对你的感情的加深,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偏颇,我不想变成那样子的自己。” 就像前几日的自己一样,钻进了一个牛角尖里,怨天尤人,迟早会做出错事来。 他不敢说这几天夜里心里滋生出来的邪恶念头搅得他不得安眠。 也不想回忆这些日子自己的精神状态。 只是在今天处理完王爹爹的事情以后,他突然一阵清明。 “我不想变成那样的自己,最终自己让自己厌恶。” 也不想以后的你厌恶我,甚至对我忍无可忍,消磨掉最后的情分。让最后留在你记忆里的沈知鹤,面目可憎。 后面的这些话,他在心里悄悄的说出来。 应宁看着他,原本想劝他留下来,不要和离,但后来她就忽然止住了声。 她想起前两日情绪恹恹的沈知鹤,还有今天气色明亮柔软的沈知鹤,那些想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那和离以后你要去哪里?或者你想好和离以后会面对什么了吗?” “肚子里的孩子呢?” 沈知鹤垂下头。他的手抓着膝盖上的衣裳,唇紧紧抿着,低头道:“我今日同你说的话,已经很对不起这个孩子了,但他是我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我听到自己有孕的那天其实很高兴很高兴。我想留下它。” “我想你会愿意和我一起抚养这个孩子长大的。” “至于我自己……”他抿唇笑了笑。 “虽然回不到过去了,但你还是会保护我的,对吧?” 就像他刚刚嫁来的时候,两个人之间明明没有什么情分,但应宁对他事事妥帖,照顾周到。 那个时候应宁夜里不碰他,他心慌。他小心翼翼的揪了揪她的衣角,她就给他宠爱。 他来到这里时事事茫然,谨小慎微,应宁将管家的权利毫不犹豫的交到他手里,在府里处处强调他的身份,对他十分尊重,树立他独一无二的权威。 下面的仆人便也不敢蹬鼻子上脸,给他一点儿委屈。 “我的家里可能接受不了,但我绣艺尚可,嫁妆丰厚,云诏的民风开放,我想留在这里开一处绣坊。” 云诏的氛围他很喜欢,他跟应宁走出过府邸,见过这里目光熠熠,性格爽朗的小郎君,况且,这里有应宁。 而京城的气氛压抑,如果回去必定是深门大院,或者被家里匆匆二嫁,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受得住。 所以他并不准备回去,他会告知家里,但是需要应宁帮他留下来。 他也相信,在这里应宁能够护得住他,也会护住他。 就是这个念头来的太晚了一些。 他想着,从袖袋里取出一个信封,然后从没封口的信封里抽出一张纸,徐徐展开。 上面赫然是一张字迹娟秀的和离书。 沈知鹤静静的看着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和离书,认真的从头到尾读了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双手慢慢推过去给应宁。 “你可要快点考虑好,不然我怕我后悔。”他说。 应宁接过来。 沈知鹤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似的,一直板的笔直的双肩微微一松,紧绷的气氛也柔和了一些。 他最后眷恋的看了一眼和离书,然后又取出一个画轴:“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将画轴徐徐铺开,上面的冬日落雪,衣袂交缠的女子和男子,游湖泛舟,赫然是离开明昭城的那一夜,应宁从地上捡起来的画卷。 “那天没有解释清楚的事情,我想今日解释清楚。” “我今日处罚了王爹爹,他在我的院子里跪过半日以后,就被就会被遣回庄子上。” 沈知鹤自嘲的摇了摇头:“那么多年的情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地步了。” “而我处罚他的原因是,失职和越矩。” 应宁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还处置了王爹爹,不过越矩她之前就提醒过沈知鹤,而失职? 沈知鹤娓娓道来:“这幅画已经不是我的东西了。当时画好以后,我就已经将画赠给了画里的另一个人,也就是我的表姐江夏。” “当时我们两个正在议亲。” 所以当时这幅画其实并不算出格,但是放到已经成了亲妻主面前就十分出格了。 应宁霍然抬头,声音有点发涩:“议亲?” “那你们是因为皇室……?” 沈知鹤微微一怔,然后摇头:“其实这件事情与妻主无关,也与皇室无关。” 他微微垂头:“当时我和表姐虽然议亲,但是她的家里其实并不满意我。” “表姐江夏是四皇女身边的伴读,亲近人,未来一片坦途,他的家里觉得我并不是什么好的助力,因此这件亲事议到一半,就半途夭折了。” “后来不久,宫中传来要为长乐亲王的次女议亲,不知怎么的提到了我,这是最好的选择,家里和我便都因此应了下来。” “说起来还是妻主拯救了我,当时议亲失败,虽然外界的人不知道,但是家中人却都是知道的。” 家里也不止他一个男子,其他人看他时也不是没有异样的目光。 那段时间的煎熬让他甚至没有过好一个年。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平庸”的应宁,毅然决然的离开京城,来了云诏。 这也是他底气不足的原因,想要用孩子,用侍人留住应宁的原因。 之前失败的议亲不是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但是在这里,应宁又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很差劲,她总是夸他,给他宠爱,给他绝对的当家做主的权利。也带她看了另一种可能,肆意的自由的沈知鹤也能过得很开心,很快乐。 应宁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实。 她的目光落在画上。 画能传情,画卷上的笔触柔软,两个年轻人衣袂缠绵相交。她看向沈知鹤,沈知鹤微微一笑:“当时我理想的憧憬的妻主确实是这样的。” 一个温文尔雅的,富有学识的妻主。 但那也只是少年最初的憧憬。 “也仅止于此!” 当婚姻落地,他嫁为人夫,真的面对一切琐碎和一个新的家庭的时候。 妻主的体贴,包容,无声的支持和庇护来的润物细无声。 因此应宁偏偏头对他笑,戳戳他的脸颊,他就不可自抑的怦然心动。 “这次我的家书是托来合安府平叛的表姐带来的。她也给我寄了一些东西,我没有看过寄来的东西,因此也不知道这幅画是怎么一起进来的,王爹爹也没告诉过我。” “事情就是这样。”沈知鹤说完,心头一阵轻松。 他将画推给应宁,然后站起身,福身一礼,落落大方:“我今天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就先回内院了。” 他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应宁甚至来不及制止,只看见他脚步如风。 青叶从外面进来,看着有些呆怔的应宁,迟疑道:“小姐,我刚才见主夫出去的一瞬间的眼眶都红了,还落了泪。” 应宁微微抿唇,她垂下头。 这时候青叶也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笔触细腻的画卷:“这是?” 应宁眼睛微微一挑,看了一眼这幅画。 “好好收起来吧。” 这就是不希望他探究多言的意思了,青叶默默将画收起来,也将所有的疑问和好奇都收了起来。 应宁则想着沈知鹤的话,她相信沈知鹤的话,那有问题的就是送这幅画来的人了。 这个人又是存着一副什么心思,给沈知鹤送过来这样一幅画呢? 江夏是吧,她记住了。 31. 第三十一章 春风得意 那天的谈话过后,接下来的几天,府邸里骤然安静下来。 沈知鹤恢复了精神,每天含着笑处理家里的事宜,认认真真养胎,甚至给肚子里的孩子准备起了小衣服。 一辆小小的破旧的马车悄悄的停在角门,没什么动静的带走了一个带着包袱,身子佝偻头发花白的老爹爹。 而府中,原来最受主夫沈知鹤信重的王爹爹也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被主夫和小姐救回来的小九则一步登天,鱼跃龙门,成为了二小姐第二个开脸的通房侍人。 第一个自然是青叶管事的。 这件事情倒是短暂的让府里的小侍人们蠢蠢欲动了一下,那两天看着应宁眼里都是冒着光的。 只是两天过后,面对愈发严厉的主夫,和目光毫不偏移,毫无波动的二小姐,所有人又都偃旗息鼓了。 青叶管事的是长乐亲王君亲自定下的不提,但小九的成功,大家都怀疑很大可能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因此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很好。 小九本人也陷入了紧张中,因为他虽然终于有了正式的名分,但他陷入了失宠的危机。 从明昭城的那一夜过后,应宁就真的没有碰过他了,对他一直表现的也是兴致缺缺,用实力演绎了什么叫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什么叫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什么叫喜新厌旧,尝个鲜。 他也有在努力改变自己,去改变应宁所说的“缺点”,但是这些总是需要时间门的。他很担心,等他改变完以后,应宁还记得他是谁吗? 他不得不努力挣表现。 比如每天都将应宁服侍的妥妥帖帖。 早上梳头抢着梳,按摩放松也见缝插针抢着做,甚至发下来的月例银子也全部用来投资自己了,买了上好的膏脂每天厚厚的涂粗糙的手和皮肤,头发也用头油好好养护起来,甚至每顿少吃一碗饭。 一段时间门下来,整个人可以说是非常忙碌,但是改变也算肉眼可见,少年人的恢复力本来就强,加上天生底子好,不过半个月,他就越发水灵润泽了。 只是应宁也只让他进前院的寝卧,其他的地方是不会安排他过去的。 这天夜里,洗漱完后应宁在屋子里有些走神,就见小九又准时主动的过来了。 自从发现应宁对他的按摩手法颇为喜欢后,他不用应宁吩咐,对给应宁按摩这件事情非常的自觉。 基本上每天都会出现,找不到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出现。 比如现在,应宁没有召寻他。他自己就寻了空挡进来,进来以后也不多话,神态自然绕到一边,试探着给应宁放松肩颈,手法拿捏的十分舒适。 见应宁不反对,脸上都露出欣喜来。 别人看见了也要夸一句贴心,让人厌恶不起来。 见应宁面上的思索,他目光甚至动了动,小心翼翼的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东西。 “小九?”应宁忽然唤他。 小九忙将目光收了回来,柔声道:“小姐?” 应宁闭着眼,问道:“你识字吗?” 小九张口想说不识字,这好让应宁看东西时不避讳他,不防备他,或者带他进书房。 但是想想应宁对他嫌弃,张口答的却是:“识字。” “我母亲是个教书先生,以前跟母亲在一起,略识得一些字。” 识字的男子到底是少,也许因为这个,应宁可能对他刮目相看呢?或者他这段时间门的不断努力下,终于让应宁对他认可了呢。 也许今夜他会更多一些机会也说不定。 应宁微微颔首,只是听完这一句话之后,她就不再问了。 反而小九,被她突然的一句话吊起了精神,一直严阵以待,耐心等着应宁的吩咐和夸赞,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到位,结果等了半响,慢慢传来竟然是应宁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这很显然是睡着了! 小九:…… 心高高提起,又被轻飘飘落下,他的一腔期待最终都成了泡影! 小九整个人都要气死了,对应宁则是牙痒痒的,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女人呢? 不过他忍耐力明显比较好,气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巡视一周,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干脆也不轻举妄动,而是靠着应宁睡了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稳固在应宁床上的位置,奠定一下自己的地位。 让那些觉得他地位不稳,对他羡慕嫉妒恨的侍人闭上他们的嘴和收回他们怪异的目光。 这些事情虽然对他没有什么妨碍,但他确实看的糟心。 而且他已经受够了每天任劳任怨当个小侍人! 他想要得宠! 他小心翼翼的躺下,甚至有点防备。 就怕应宁像那天晚上一样一脚给他突然踹下床去。 这里可不比明昭城。 这里的仆人多,又比明昭城那边严格,他要是被踹下床来了,一定会人尽皆知的。 只是他刚刚躺好,这间门屋子的门就被推开,一个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小九绷紧了身子,往身上拉了拉被子,抬头看去。 进来的竟然是青叶。 青叶也没想到在小姐在床上看到小九,他目光一冷,顾忌着应宁可能睡着了,他小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回去?” 小九皱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也是小姐的侍人。” 青叶冷笑一声:“因为今晚小姐是唤了我服侍!” 小九:……他的脸一下涨红。 他看着没人进来,屋子里只有应宁一个。再加上前几日都是青叶服侍的,就以为今日应宁应该不会唤他了,要独自休息,所以来把握住这个好机会。 万万没想到,应宁竟然是唤了青叶的。 这样日日劳作,真的不怕累死吗? 他暗暗咬牙,却听见青叶忽然古怪的问:“你是不是想三人一起?” 自己一个人邀宠不行,还要让人帮帮他,玩点刺激的? “三……三人……一起?” 小九:“怎么……可能?” 小九结结巴巴,爬床他就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现在青叶说的是什么? 简直彻底突破了他的底线。 他忙缩下床来:“我只是仰慕小姐,没有这么……这么的淫……乱!” “既然小姐召你服侍,我就先回去了。” 他急急忙忙说完,红着一张脸跑出去,只是外面的冷风一吹,倒是冷静不少,不由得怀疑上应宁。 应宁不会以前就玩的这么花吧? 不然青叶能想这么多? 甚至觉得他伺候的乏善可陈? 冬夜里,他打了两个喷嚏,缩着身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脸一阵红一针白,最后气的心绪起伏的睡不着,干脆坐起身,偷偷摸摸的打开了已经被掏空的木枕,拿出两本小册子来。 只是那册子仿佛烫手,他用指尖捏着,看一眼都觉得自己仿佛要着了火。 只是想起这段时间门应宁对青叶的专宠,他还是将册子放到了身前,嘴里还在小声嘟囔:“不是我主动要看的……都是为了任务!” “应宁一看就玩的花,不学习就要被嫌弃死了,必须学习!” “反正我那么聪明,学一次肯定就会了!” “我学了也不丢人……” 一边嘟嘟囔囔着,一边他还是红着耳朵打开了册子。 这还是他出去采买的时候偷偷花了大价钱买的呢,不看似乎也有点浪费? 只是目光落上去,他整个人都熟透了。 眼里的震撼和惊讶毫不掩饰。 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冬日冰冷的小屋好像也火热起来。 寝卧里,小九仓促离开,被他拉过来的被子还凌乱的搭在一起,青叶唇边含着笑,过去将被角牵整齐,刚刚低头就对上应宁还含着困意的眸子。 “青叶?” 青叶蹲下身:“小姐醒了?” “也没睡熟……”应宁揉了揉眼睛,解释道。 小九过分的殷勤和表现只会让她防备,所以刚才放松主要就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因此睡得并不熟,但是躺下来后真的染了两分睡意。 不得不说,小九是会按摩的,很让人放松。 只是没想到她睡了之后小九竟然什么都没做,反而在她身边躺下来。 要是刚才青叶不过来,她也会很快翻个身将小九踹下去的。 享受完了,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 不过想到青叶故意刺小九的话,她眼里就多了点似笑非笑:“青叶,你现在知道的东西挺多呀?” 还三人? 青叶脸微红,不过他本来就是专门受过教育的侍人,神情勉强还绷得住,只道:“青叶也只是为了试试那个小九。” 看他窘迫的样子,应宁就没往下逗了,毕竟青叶惹急了,胆子也大的很呢,她转而说起小九:“你观察的这段时间门有察觉到什么吗?” 青叶摇了摇头:“他的银子的花用在膏脂上了,和别人额外的接触也没有发现,只是对于小姐过于殷勤了一些。” 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 若不是应宁说,他其实也不怎么会防备这样的人。毕竟应宁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对救命恩人殷勤一些好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应宁就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那天发现问题以后,她就让仲守去重新调查过小九了,只是也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小九这个人也很有趣,应宁能够感觉到目标确定是放在她身上的,但小九本身的目的性也并不是很强,甚至有一种散漫感。 不然不会在沈知鹤身边消磨了几个月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只是让人觉得他有些伶俐。 他这段时间门的目的感反而增强了。但看的出来应该是应宁上次对他说的那几句嫌弃的话生效了,对他的刺激应该挺大。 这样的反应就更让应宁好奇了。 不过没有消息也没有办法,应宁只能让自己提高警惕,见招拆招。 外面流言的事情因为官府的充分准备和开诚公布,并没有让下层的百姓生怨,反而在百姓里博了一个好名声。 不过即使如此,那天突然义愤填膺的书生也并没有被归静如轻轻放过。 根据归静如的调查来看,那天的几个书生去挖路查沟渠的事情也有猫腻。 原本之前众书生是没有这个意愿的,但是一群学生在书院里讨论实事的时候,被人激了两句,竟然互相拱出了真火,甚至打了赌,才让一群不事生产的读书人给激得背着箩筐,带着铁锹非要亲自去看看这些年的“成果”。 虽然激的人打的旗号也是绝对相信官府,但是归静如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她顺着那几天闹得最凶的几个学生去查了查,发现这些学生竟然都有些来头,竟然是她们之前防备的那几个部族资助的读书人。 这份调查很快就送到了长乐亲王府,应文雪气得厉害,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长乐亲王府,官府对她们还不够好吗?” “非要闹!是不是要把云诏搅成一团浑水,跟以前一样她们才高兴。” 应宁看她气的打转,也随她。 应文雪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不把怒火发泄出来反而不好。不过说起这个她倒是理解这些部族,正好也给应文雪解释。 “因为谁都不想头上压着座大山呀。” 以前长乐亲王没有来云诏的时候,云诏穷归穷,但是刚刚提到的几个部族,可是这里说一不二的地头蛇,除了没有封王,跟当地的土皇帝是差不多的。 后来长乐亲王来了这边以后,也不像以前的文官一样,酸唧唧的讲究的给她们来什么先礼后兵。 当年长乐亲王是用绝对的武力,在山里紧追不舍几个月才将这些部族逼入绝境,彻底打服的。 她们对长乐亲王这个疯女人有深深的畏惧和忌惮,但是从土皇帝到一个被人弹压的部族,这样的落差,心里肯定有不甘。 长乐亲王在云诏的时候,一个个就是乖乖的,但是长乐亲王离开以后,她们蠢蠢欲动的野心又爬起来了。 况且这时候云诏已经不穷了,她们重新掌权以后日子肯定会比以前过得很好。 应文雪听的眼睛亮晶晶的。 长乐亲王在云诏一战成名的时候,她还在京城被祖母抚养呢。 现在听说了这些,她不仅不气了,甚至还有点高兴:“嘿嘿,娘真厉害!” 应宁:…… “然后呢?”应宁问。 “然后呢?我也正等着听呢。”应文雪道。 她扶额:“姐姐,我同你说这件事情,不只单单是想要你崇拜娘亲的。” 应文雪:“啊,你不是给我分析一下吗?顺便讲讲娘亲以前的事。” 应宁咬牙:“分析了以后呢?” “我是希望你把她们再一次打服啊!” 让这些人看看,长乐亲王这个狠人虽然走了,她们最好也是安安分分的,不然长乐亲王留下来的女儿也是个狼崽子! 这些人都挑衅到头上来了,也该她们做出反应,亮亮实力,秀秀肌肉了! 应文雪:…… 应文雪对现在的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摊了摊手,直接道:“现在的我,恐怕不行,打不赢的。” 她娘长乐亲王是很厉害,但是她深受文官培养,其实武力值并不突出,要不是崇拜娘亲,甚至当年暗暗和应宁较劲,她根本不会选择习武。 这种功夫拿去跟云诏那些部族里天天在山林里野着,从小莽到大女子去打架,应文雪一想想,她就选择狠狠选择摇头。 应宁:“姐姐,又不用你亲自上场。带着人上门友好的拜访一下也可以,请这些老油条来我们长乐亲王府做做客也可以。” 应文雪摇摇头,然后拍拍应宁的肩膀:“阿宁,姐姐我还要养伤呢,这件事情我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干!” 应宁抿唇:“姐姐!” 这明明是一个很好树立威望的事情,她们从小培养的就有人,守备军里也并不缺好苗子。 应文雪看着她,目光明亮坚定:“阿宁,你去做吧,听我的。” 她这样坚定,应宁却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应文雪却已经开始打发她了:“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多抽点时间门陪陪妹夫。” 这可是应宁的第一个孩子,大家都关切着呢。 一下被打断了思绪,应宁奇怪的感觉消失,不过说到这个,应宁反而不能走了,她绕过应文雪坐下来,认真道:“姐姐,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应文雪微愣:“什么事?” 应宁握了握圈椅的扶手,然后抬头看向应文雪:“我和阿鹤已经决定好了,我们要和离。” “嗯?和离?”应文雪呆了一下,然后几乎从原地跳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你开玩笑的对吧。” 这两个人成亲甚至没满一年,现在沈知鹤肚子里还怀着她的孩子呢,结果她们说她们要做什么? 和离!? 应宁垂下头:“姐姐,不是玩笑,这个是结果。” 沈知鹤递给她和离书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谈的很清楚了。 应宁也怕沈知鹤是一时冲动,没有想清楚。 因为沈知鹤的胆子偶尔很大,但是经常很小。 现在误会解开,两个人即使回不到原来的感情,但是沈之鹤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做主夫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沈知鹤很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困在这座宅子里面消耗自己,因为应宁或者争宠把自己变成不喜欢的模样。 应宁觉得也好,她尊重他的选择。 就像沈知鹤说的,两个人和离了,她也不可能对沈知鹤不管不问。 现在的沈知鹤状态就比之前焦躁或者恹恹的时候很好,她也希望他一直好好的。 应文雪慢慢冷静下来:“你们为什么要和离?” “因为发现在一起两个人都过得不好,分开也许会更好。” 应文雪:她就没有听过这样的理由。 她背着手,念叨应宁:“之前你姐夫说你们两个不对劲,我还说床头吵架床尾和,结果没两天你们就给我闹出这个事情来。” “你们和离了,怎么跟京城沈家交代?怎么跟皇姨母交代?” “妹夫不是挺好的?为你操持家事,为你孕育后代,为你安排通房,哪一项不是妥妥帖帖?七出一样没犯,还是贤夫良父!你脑子进水了?” 应宁摸摸鼻子,这样说起来她确实有点渣,不过她同应文雪商议这件事可不是来听她数落的,而是来找她帮忙的。 她抱住应文雪的胳膊,声音都柔软下来:“姐姐~” “姐姐也没用,应宁,我告诉你,你回去跟我好好过日子,别成天欺负阿鹤。” 应宁挂在她胳膊上仰头看她:“可是我和离书都签了诶,还找归静如备了案,然后写信给娘亲了,甚至发了信函到京城,给了皇姨母和沈家。” 应文雪眼睛越睁越大:“你说什么?” “我先斩后奏了!” “应宁,你个兔崽子!”应文雪已经记不起端庄,优雅,美丽这几个词怎么写了,她捡起圈椅上的垫子,直直朝应宁砸过去。 “你狗胆包天了啊!” 竟然还学会了先斩后奏。 应宁将垫子接在手里,无奈道:“不先斩后奏,你以为我们两个能和离吗?” 或者说安安静静的和离。 反而先斩后奏,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才能没拿她们没办法,只能当做两个年轻人年少轻狂不懂事,申饬两句就过去了。 说不定,皇姨母也对这件事情乐见其成呢。 应文雪咬牙:“那你们考虑过妹夫肚子里的孩子没有?” “考虑好了。” 应宁将两个人的决定悉数告诉了应文雪,然后摇摇她的胳膊:“姐姐,帮我一个忙吧。” “哼!”应文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你这么能耐,需要我帮什么忙?” 和离这样的大事竟然是办完以后她才知道的,应宁甚至敢给所有人通通发了一信函。 “你不想娘亲回来抽你,你就去官府把你们两个和离的事情消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应宁摇摇头:“姐,你知道我的。我既然这样做了,就是已经决定好了,我和阿鹤这样走下去,消耗的只是我们两个人而已,以后我们两个都不会幸福的。” “我有分寸的,你帮我写封信给皇姨母吧,就说我们是小孩子胡闹,让她安排我和阿鹤重新在一起。” 只有应文雪劝了陛下,凭着应文雪的性子,陛下才会妥善的让两人和离,甚至帮她按住沈家来人带回沈知鹤。 应文雪古怪皱眉:“怎么这么写?” “呀!姐姐真想听?” “算了,我不想知道。”应文雪果断皱眉,她能直接感受到,应宁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的。 应宁嘿嘿一笑。 让长乐亲王府有点瑕疵,皇姨母怎么会不乐意呢?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时候。 合安府乱作一团,朝野上下也不安稳,继承人并不明朗,甚至不够强大的情况下。 长乐亲王府只要不是造反,有什么瑕疵皇姨母都会包容的。 应文雪拿她没办法,当时不愿意写,甚至回了内院让阮朔来劝。 阮朔也吓了一跳,匆匆来见了应宁和沈知鹤,然后顺便和她们分别谈了谈,最后一脸复杂的回去,对应文雪道:“世女,你帮她们写了吧。” 应文雪:她以为派出去的救兵,结果回来就被敌方策反了。 她忿忿提笔,终于写了一封信,加急送到京中,让皇姨母管管应宁,让妻夫两个复合。 两个人的和离办的悄无声息,沈知鹤也暂时没有从长乐亲王府里搬出去。 因为两个人商议后决定好好过完这个年,等到天气转暖一些,沈知鹤新的宅子收拾出来以后再搬过去。 到时候住的舒服,沈知鹤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更安全。 不过两个人在府里也已经成了和离妻夫的模样。 除了每天定时定点看孩子,双方都不再有亲密的话语或者接触。 沉书沉墨原先还奇怪着,知道这个消息时都怔了半响:“和离?” 她们以为妻夫两个最多冷一段时间门,最后总会慢慢变好的,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结果。 沉书沉墨将之前沈知鹤的样子看进眼里,很不解的问:“主夫,你怎么会答应呢?你难道舍得?” 然后劝道:“您不要冲动呀!” 主夫那么伤心,那么喜欢小姐,怎么会舍得同她和离。 沈知鹤靠在窗边看云安城纷纷扬扬的小雪,闻言一笑:“不是冲动,我想的很清楚了。就是因为舍不得才要和离啊。” 如果舍得,他就能够心如止水,在这个宅子里看着应宁和别人恩爱,亲近。 他的心内有多少舍不得,这次和离的决心就有多坚定。 他是个沉默的倔性子,沉书沉墨只能安慰:“公子,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知鹤抿唇笑了笑:“好。” 除了和离,小九,应宁也单独分出心神来关注了合安府。 刑部尚书程辛树冒着风雪,快马加鞭,跑死了两匹马,早早到了合安府查案。 据说到的第一天,这位程尚书甚至不曾休息,就直接进了当地府衙,将所有官员一一接手控制,所有档案统统封存。 然后不眠不休的就开始盘点这些年的账册,所有账册里经手的人都传来府衙一一核对,责任到人。 这个工程量不可谓不大。 听说合安府知府的府衙,大冬天的夜里还热闹的像个集市。 程辛树昼夜不停的查案,平叛的韩将军也并没有闲着。 因为朝廷以招安为主,两边的大规模冲突倒是停了下来,但是小规模的战斗还一直不断。 为了招安,韩将军也摆出了架势,围在被起义军据点的小城下,试图和对方首领谈判,早日招安。 这两个人一文一武的忙起来,四皇女应时昕就更忙了。 一方面,她还继续担任着韩将军这边的先锋,另一方面又被安排成了程尚书的辅助。 原本若是冲突一直持续的话,应时昕会选择先舍弃起义军这边的事情,专心跟在程尚书身后查案。毕竟这边的功绩明显价值要更高一些。 但是冲突偏偏停了,朝廷的意向变成了招安。 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功绩,应时昕就舍不得放弃了。 母皇那里还没有立太女,上面的姐姐也不是非常出色,她还是有野心想坐上那个位置的。 嫡女的名头她们现存的姐妹一个都没占着,也不用争,但她头上还有一个姐姐为长。 这样的情况下,机会到了她手里,她并不想放过。于是很快决定两头兼顾。 只是她的精力和能力又不允许,这时候身边伴读江夏的才能就显现出来了。 江夏代替她跟在程尚书身后查案,四皇女应时昕就积极负责招安。 一时间门,合安府里,年轻一代,除了四皇女应时昕,就属江夏最是春风得意。 消息传回京城,她在京城的行情也是一路看好,这可是稳稳的功绩,听说提亲的人悄摸摸的已经踏破了江家的门槛。 应宁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就勾了勾唇。 春风得意是吧,那就要失意一会了。 江夏送东西来给沈知鹤,如果是单单纯纯的挂念亲人她还没那么膈应。 但是明明知道沈知鹤已经成亲的情况下,还将以前的画送过来了,这就其心可诛了。 甚至她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念头,都足够让人恶心。 应宁觉得有仇不报非君子,报仇也最好要尽快,更何况她和沈知鹤和离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开。 未免以后沈知鹤收到江夏可能会出现的纠缠,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江夏好好找点事情做。 她特意让人查了查,这位江小姐才能颇佳,样貌也好,可谓是青年才俊,只是婚事上还未圆满。 也不是没有相看过人家,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她相看的人家当中,应宁敏锐的注意到了其中一家——冯家。 冯家是四皇女应时昕的父家,也是四皇女的铁杆支持者。 家里的门第也比江家要高,因此相看归相看,原来冯家并没有松口透露出愿意这个意思来,但是随着江夏名声扶摇而上,冯家就有些犹豫起来。 江夏在应时昕身边名义上是伴读,但是性质上更像一个长随。 京城的事情大家都看的透透的,因此应时昕身边其实并不缺巴结的人,江夏虽然占了个伴读的名分,但在其中并不是很有优势,原因就在于她的家庭并不怎么样。不足以让四皇女应时昕看中。 因此和冯家联姻是很适合她的一条路,一是可以借着冯家能和四皇女更亲近,二来冯家也是她可选范围内够得着对她最有助益的门第最好的人家。 因此冯家一犹豫,江家人很快就准备趁热打铁了。 应宁要做的,就是让她的这个铁热不起来。 甚至,要速凉! 32. 第三十二章 打服 古书说: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应宁对待江夏的方法就是参考这个。 在所有人吹捧江夏,追逐这个后起之秀的时候,她选择让人加入这群人,用更夸张的词句,更追捧着迷的态度,为她宣扬她的才干与漂亮的容貌,甚至还有人专门为她写话本子。 一时间,在朝堂与民间,江夏的名声提升到一个更新的高度。 江夏的名声后来居上,以绝对强势的态度碾压了其他的同龄人,霸榜成为京城小郎君们的春闺梦里人。 这下,不止冯家颇为意动了。 不少人也关注到这个新的青年才俊,花会茶会的帖子纷至沓来,以往在一些聚会上透明人一样江家成了香饽饽,江家人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一封又一封的信函接连不断的发往合安府给江夏参考。 江夏的好心情自然是难以掩饰的。 即使每天跟在程尚书身后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看的都是酷刑血腥,在别人都是神色难看,紧皱眉头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 一起办公的同僚不可谓不羡慕,在终于闲下来的难得的休息时间里,不少人都对江夏表示了恭贺。 “江小姐,这次回去恐怕是喜讯纷至沓来喽。” “那到时候得喜酒务必不能忘了在下。” “说不定还有升迁之喜,小酌一杯时可莫要相忘。” “江小姐大才啊!” “冯家冯公子,李家李公子,还有曾家曾公子,江小姐,不知你选定了哪家?” 江夏拱手一一还礼:“还没影的事儿呢,借各位同僚吉言了!” “婚假之事,母父之言,不可这样说,坏了各位公子名声。” 她话说的谦虚有礼,唇角也克制着笑意,但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她其实并不能很好的掩饰脸上的情绪。 一双眼睛亮亮的,眉毛高高扬起,语气里难掩骄傲。 这时候她无端的想起了曾经差点议亲成功的表弟沈知鹤。 和她议亲失败后就应该籍籍无名的人,突然天降好运嫁得好又怎么样呢? 据说长乐亲王府的那位二小姐平庸至极,就是有什么声名,有什么富贵,靠的也都是祖辈母亲荫庇。 哪里像她,是靠双手亲自打造了自己的声名,让自己这颗沧海遗珠被世人发现,追捧。 不知道,重新得嫁高门的沈知鹤会不会感受到失落后悔呢? 她寄去的书画他有没有收到? 有没有在她声名大噪的时候嫌弃她身边平平无奇的妻主? 有没有感到后悔,然后想念京都与她同见的冬日的雪花? 她的思绪一时飘得有些远,想到不远处云诏的人,竟然有些阴鸷和不忿。 还有曾经高高在上,对她不屑搭理的冯家。 当初多么倨傲,现在不也着急起来,生怕她与别的公子郎君提前定下亲事,错失一个好儿媳? 若不是她还有理智,知道要拉拢冯家,与四皇女的关系更密切,更亲近,她一定会狠狠拒绝冯家,然后重新挑选一个家世更好,德才兼备的小公子。 不过想到如今冯家的热情,她终于心气略顺,笑呵呵的道:“若真有喜事,在下发了请帖,各位可都勿要推辞才是。” 一群人自然应是。 她们高谈阔论,并没有注意到匆匆回来与程尚书交流的四皇女带着另外的亲信路过这里。 自然也没有发现四皇女亲信眼底的嫉恨。 不过区区一个伴读,都是在四皇女手下辅助做事的,凭什么只有一个家室不显的江夏声名鹊起,她们却籍籍无名? 因此,当四皇女应时昕夸赞江夏为一行人争光时,亲信不由道:“是的呢,江夏声名鹊起,连带着我我们所有人都沾了江伴读的光呢。有不少人都主动来问我们认不认识江伴读,现下,江伴读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有名,更受人喜欢呢。” “出去外面,不知江伴读的甚少。” 四皇女应时昕正要夸,闻言却不舒服起来,一个因为她提拔才有些许声名的小小伴读,怎么现在声名反而隐隐要超过了她? 就是出去,别人也不会追问四皇女,说知道四皇女。 应时昕的脸色冷了一些,不过亲信的下一句话让她微微转暖。 “江伴读应该要好好感谢殿下的提拔之恩才是,她有今日的声名,都是殿下慧眼识珠。以后江伴读肯定记着殿下的提拔之恩,好好的为殿下办差,肝脑涂地才能报答了。” 只是这变暖的神色并没有多维持一刻,下一瞬,四皇女应时昕的脸色更冷了一些。 她们没走远,这里还能听到那些人对江夏的恭维,还有江夏嘴里的不少谦辞。 应时昕刚才谈话时就和亲信在这里多驻足了片刻。 她能够清晰的听到里面的江夏说了很多谦辞,也说了以前的寒窗苦读辛苦,现在一朝成名的忐忑不安,甚至还感谢了恩师教导。 但是字字句句听下来,并没有一言是对提拔她的这个主子有什么感恩之语,反而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勤奋刻苦,才能出众才博得了如今的声名。 这样连主子都不会感恩的人何来忠心?何来肝脑涂地的报答? 勤奋刻苦是吧? 才能出众是吧? 甚至现在还靠着这个声名想要高攀她的父家,摆着一副冯家公子任由她挑选的姿态? 四皇女应时昕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甩袖带着亲信离开。 亲信垂着头,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唇角隐有笑意。 四皇女身边的亲近人就那么几个,江夏春风得意马蹄疾,堵了大家的路,让其他亲信毫无声名,那她们也只能在路的前方拉一条绊马索了。让这位声名鹊起的江小姐马失前蹄了。 于是在云诏的应宁只是派人认真鼓吹了一番江夏,很快就收到了结果。 流言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开始是江夏跟在程尚书身后的工作失误,于是四皇女殿下毫不犹豫的撤换下了她,换了别的人顶上去,不少人因此质疑江夏的才干能力。 这阵质疑的风声和支持者的声音碰撞,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开始了强势的反攻,她们将江夏批判的一文不值。这样的情况下,又有江夏不知感恩,狂悖无礼的名声传出来。 甚至流言传到后面说她扬言京中世家公子任由其挑选。 一时间江夏的声名崩塌比建立时更快,与她有过议亲接触的人家更是传出了不满的声音。 毕竟男子议亲时的声名非常重要。江夏挑挑拣拣的态度自然让人心生不满,并且她们并不觉得这个流言冤枉了江夏。 因为同时议亲的几家人,江家一个都没有明确的拒绝,而是用差不多的态度一直维系着,这可不就是挑挑拣拣嘛。 若是声名一直好,那是美谈,但是一旦有了瑕疵,反而像她们没见过世面,作践家中公子,一直上赶着倒贴一样。 男方家自然不满。 一个只有些许声名的女子罢了,她们的打算原本也是下嫁家中公子笼络人才,手中得用,现在名声坏了,自然果断放弃。 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才。 江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没有想到这件事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们其实心中已经听从了江夏的安排选定了冯家公子,只是心里对之前冯家的态度不忿,因此才故意游走几家给冯家造成危机感,也表明自己是个香饽饽。 现在流言一出,鸡飞蛋打,原来的几家议亲全部消失,冯家的热情也消失不见,甚至直言拒绝,高攀不起,江家一时间成了京城的笑话。 江夏在合安府也备受折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忘记将程尚书交代的事情忘记办好的,大约是心里高兴,多和同僚饮了些酒水? 可惜就是一次这样的小失误,闹得人尽皆知,甚至让四皇女异常恼怒,让人把她换了下来。 甚至,她能察觉到对她日渐亲近的四皇女不知为何也开始疏远她了。 等她听到外面的流言想要上门请罪时,四皇女更是避而不见。 江夏心里咯噔一声,但是如同好消息纷至沓来,坏消息也是一样,她原本想要吊一吊的冯家转头比当初还要高冷不屑,其他她让吊着为自己铺垫声名的人家更是矛头一转,在同层圈子里将她好好宣扬了一番,几乎断绝了她求娶高门贵子的希望。 江夏整个人陷入了颓废中,她想不明白短短时间内怎么会就走到了这一步。 应宁收到结果的时候毫不同情,若江夏真是个聪明人,一开始声名鹊起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 她也不觉得自己手段狠厉,毕竟她只负责名声好的时候推波助澜,后面的可是一样没插手。 况且想想她给沈知鹤寄书画的险恶居心,应宁就觉得如果人在面前,还是要亲自打一场才足够解恨,声名被毁也太便宜她了。 江夏的事情落定出来,沈知鹤也感受到一阵轻松和高兴。 不过江夏的事情告一段落,建宣二十四年的新年也要到了。 云诏明显的热闹喜气起来。 长乐亲王府也多了年味。今年的长乐亲王自然也是不能赶回云诏和儿女团聚的,府里一起过年的就只有四个主子,哦,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小主子。 阮朔热热闹闹的操持起来,并且婉拒了沈知鹤的帮忙,让他安心养胎。 不过在应宁的建议下,她们的新年宴席分为两个宴,一个是提早举办的面对云诏各个部族,官员的宴席。 另一个则是只针对自家人的真正的年宴。 应文雪之前将震慑一下各部族不安分的任务交给她,应宁想着干脆就趁着这个由头解决问题。 她联系了归静如,归静如表现的积极又兴奋,因为有点事情耽搁,她是冒着风雪就来了亲王府,冻得通红的脸上眼睛亮的厉害,摩拳擦掌道:“二小姐,怎么搞?” 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她对这些部族也不满很久了,这些部族仗着强横的部族势力在她下发政令的时候老搞幺蛾子,她早就想要将人好好收拾一顿了。 应宁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和另一个大致商议好了。因此指了指书房里被归静如忽略的另一个人:“已经跟守备军统事徐大人说了一些,这件事情还需要徐统事她们配合。” 归静如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都忽略徐大人这么个大块头了。 她不好意思一笑,干脆问道:“徐大人,怎么安排的?” 徐大人嘿嘿一笑,她觉得应宁的提议与她的性子格外相符,因此直言道:“我和二小姐已经商量好了。当然是武力震慑,直接将人打趴下,看谁以后还敢瞎叨叨,起坏心思,一次不服就多打几次。” 她是个信奉能动手就绝不废话的性子,说话时还举起胳膊,秀了秀自己的粗壮的手臂。 归静如嘴角一抽,她想听的是这个吗?她想听的是详细的安排:“怎么打?总不能直接宴会上冲上去打吧?” 徐大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啊,太激动了,忘记说的详细一些。” 她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本册子:“归大人来看看这个。” 等到归静如细细观摩一番,徐大人很亲近的一把搂过归静如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小声的详细说了,归静如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真的?” “嘿嘿,准备好久了。” 最后归静如和徐统事是勾肩搭背一起走的,甚至乐呵呵的已经忘记了应宁。 这场大家期待的新年宴席很快如期而至。 特地腾出来的大厅里闹闹嚷嚷,坐在前排的几个势力人口颇大的部族族长身后都跟了族中杰出的人才。 她们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带来的读书人相对较少,因为官府和长乐亲王府在这一方面比她们更有底蕴,长乐亲王世女之前才女的名声也是云诏人尽皆知的。 因此带来的人个个块头高大,肌肉精悍,目光里都带着狠意,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巡视着官府这边的人眼里隐隐有挑衅之意。 徐统事和归静如看见她们身后的好苗子,自然也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挑衅,她们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笑意。 不怕她们挑衅,就怕她们不挑衅。 例行的宴会过半,酒意正在兴头,大家也比开始的拘谨放的更开,年轻人打成一片,酒喝着喝着就比起来,按照这边的传统,自然不是单纯的拼酒。 她们是用拳脚,射箭等武力的比试项目结果来罚酒的。 不知怎么比拼的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部族的青年人为主,一派以官府那边的小将领和兵士为主,气势汹汹的对峙着就要往校场去。 独狼族的组长一脸笑呵呵的同长乐亲王府的应文雪,应宁告罪,又转头跟归静如和徐统事告罪:“年轻人就是这样,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仗着天赋异禀,竟然在长乐亲王府放肆,到时候酒醒了,我一定带着几个兔崽子上门赔罪。还望几位莫怪。” 应文雪知道应宁她们有安排,笑呵呵的就应付过去了。 归静如和徐统事更是十分和蔼,话说的更是意味深长:“这有什么的,年轻人嘛,就应该练练手,多跌几个跟头,我也烦我底下的那几个很久了,没什么实力,还天天嚷嚷的厉害,不知天高地厚。这次去比试一下也好。省的她们总是这样莽撞。就要让她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千万不要坐井观天呀!” “想必独狼族的年轻人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以独狼族的族长为首的一起参与的几个族长因此都笑着谦虚了两句,心里却是十分骄傲,因为她们的族人确实要更高大一些,身体素质也普遍比其他人要更好一些,是很好的武苗子。 至于归静如说的坐井观天,她们则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多年,大应派来的人,除了长乐亲王那个女人和她手底下练出来的兵,其他的她都观察过。 厉害是厉害,单兵比对都不值得她们放在眼里。 就像长乐亲王的两个女儿,看着都长得瘦瘦弱弱的,一看更像个读书人,连武都没有练过。 因此她们非常积极的邀请几个人过去一同观看:“年轻人比试也有些意思,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长乐亲王不在,收拾收拾她的两个小崽子,下下面子也是可以的。 她们占理,光明正大的,到时候长乐亲王也说不出什么来。 几个人都没有拒绝,就一起去了校场。 校场那边早就准备好了,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的围观起哄,场中两个人正在对峙,是正准备比试拳脚。 部族派出来的人十分高大,行走之间动作也十分伶俐,倨傲自信,看着是个好手。当然,会被部族里派出来打头阵,就本来寄予着希望她拿一个好头彩的意思,因此她的实力还是好手当中的好手。 这边对峙的兵士虽然也身材高大,但是神情十分寡淡冷漠,行走之间也平平淡淡。 看着这样一个对手,场中叫孟回的年轻人眼里就先放松了一些,因为她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威胁感。 像是她们部族里实力很强的青年,只要走出来对她就会形成淡淡的压迫,或者一种特殊的气势。但这个年轻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是部族争光的比试,叫孟回的年轻人还是打起了精神,她们信奉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 旁边的围观者见她摆出架势不由得起哄:“孟回,对手看着可厉害了,你可要好好打,若是打不赢,你族里的情郎就要被别人带走喽!” 话落一群人笑成一片,一起往某一个方向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高挑英气的年轻男子,是孟回带来的伴偶。 她们的择偶方式,有时候趋于野蛮,信奉力量,部族里武力强大的女人,择偶时往往享有优先权,若是一些正式的比试输了,甚至赢的一方可以开口带走她的伴偶。 这也是起哄围观者话里的意思。 事关男人,孟回眼里的狠意又冒出来了一些,这次她带来的伴偶她非常中意,并不希望最后拱手相让。 和她对峙的沉默女人却冷淡的瞟了她一眼:“我对你的男人没兴趣,对你比较有兴趣。如果你输了,以后就跟着我混。你的命就是我的。” 孟回一阵惊愕,围观者的反应更是热烈,最后起哄着让孟回答应了下来,这可比抢别人的男人有趣多了。孟回便道:“好。” 几个族长也不做声,任由事态发展。 她们比较自信,若官府这边输了,她们把官府的人赢回去,所达成的效果几乎是翻倍的,到时候官府一定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了。 随着双方请出来的人一声令下,孟回率先发起了进攻,她四肢力量都很不错,准备先依靠力量制住对方。 没想到比试正式开始以后,方才还平平淡淡的女人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速度凌厉又鬼魅的先一步制住了孟回,一群人都没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动作的,孟回已经被她干脆利落的卸了胳膊。一脚踩着膝盖跪了下去。 胜负已分,第一场比试仿佛虎头蛇尾,结束的猝不及防。 直到围观者的哗然声传来,孟回才不可置信的抬头:“我输了?” 沉默的女人却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将她的胳膊接回去,冷淡的陈述:“以后你的命是我的了。你不会不承认吧?” 孟回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唾沫,内行人更懂内行人,一个照面就将她收拾成这样,这个沉默的女人非常可怕,更是比她厉害的多,若是生死搏杀,她现在应该就是一具尸体了。 第一场结束的这样干脆利落,甚至有些惨烈部族那边的声音都小了一些,面面相觑。 归静如也看像几个族长,笑眯眯的摇头:“哎,几个族长别见怪,别见怪,我们手下这几个人就是个刺头,有些桀骜不逊了。” 几个族长的面色亦是精彩纷呈,也有些惊疑不定。她们原以为长乐亲王走了以后,这边的年轻人肯定弱了一筹不止,不然也不会敢撩虎须,没想到几年下来竟然还有这样的狠茬子。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狠茬子只是个例呢,还是很多? 若是很多,几个族长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这边看归看,场上倒是很快愿赌服输,叫孟回的直接把自己输给了这个沉默的女人。然后第二场开始。 以免第一场的事情再次发生,这回的人选更是谨慎,是部族里一个公认的强者。 官府这边也派出了一个笑呵呵的女人,这次赌的也是她们自己。 这次倒是打的有来有往,持续的时间也长。只是越到后面,场面越是沉默,几个族长的脸色也越是难看。 因为这是一个单方面的殴打,笑呵呵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怪异的体质,仿佛没有痛感,整个人也跟疯子似的,只是一味的进攻,进攻,进攻。 部族这边参与比试的人开始还能和她对打,拳拳到肉,但是打到后面,只能一味防守躲闪,最后更是直接压着打,连防守都做不到了。 后面的几场如出一辙,无论是换什么人上,最后都被各种方式一败涂地。 徐统事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几位族长,对不住呀,我这个手下就是有点没有分寸,一动起手来就不管不顾的,真是不好意思。” 几个族长面皮都抽了抽。 看着下方被拉开以后奄奄一息,鼻青脸肿的族人,这也只是叫有点没分寸吗? 她们看向应文雪和应宁,将人打成这样,这总该出来说几句话吧? 应文雪呵呵一笑,应宁则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样子:“年轻人就是这样,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下手也没点分寸。仗着一点不值一提的天赋。竟然敢这样欺负部族的姐妹,唉,到时候酒醒了,我让她们上门给几位族长赔罪。还望几位族长莫怪。” 这话耳熟的过分。 几个族长之前还亲口说的,不过她们希望说的场合是把官府这边的兵士狠狠收拾一顿后,给自己留的善后之语。 到时候输的难看,想必官府和亲王府也不好意思要她们赔罪。当然,她们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给谁赔罪,结果现在情况反转,对方把这个善后之语又提出来说,顿时面色潮红的厉害。 看着应宁笑眯眯的,神色也有了些回避,这时再看应宁和英文雪两姐妹,那还有什么读书人的瘦弱,她们愣是看到了长乐亲王的影子,一时都瑟缩了一下。 因此对于应宁说的赔罪之语,更是消受不起,一时十分憋屈道:“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哪里需要赔罪。” 应宁和归静如等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笑意。 果然还是要狠狠打才行。 打服了,就好了。 33. 第 三十三 章 愿新年,胜旧年 最后几个族长是强撑着笑容用担架把族人带走的。 担架上的人萎靡不振,来抬担架的其他人也情绪恹恹,这时候再看官府这边的士兵和小将领时眼里都多了点畏惧和忌惮,都是打起来又狠又不要命的高手啊! 几个族长看到族人的表情心内也是叹息和苦涩,走前很认真的看了看应家姐妹和归静如一行人,夸赞道:“长乐亲王府和官府总是不同的。” 她们从不知道云诏府里还有这样的能人。 归静如关切了伤着的年轻人几句,也不谦虚,笑眯眯的应了:“不厉害点儿也镇不住场子啊!”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也算得上直白,几个族长只能讪讪一笑离开了。 不过等所有人离开,几个人到书房碰头,在外面胜券在握,云淡风轻的归静如和应文雪在书房就兴奋的叽叽喳喳开了。 归静如:“真是,太长脸了,太厉害了!” 应文雪:“徐统事,你们怎么培养的苗子?” 应文雪:“我以前竟然不知道云诏有这样的好手?” 归静如:“那本册子上的描述就很可怕了,没想到现场观看这么惊心动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充分表达了内心的激动。 平时为了团结各个部族安安分分建设云诏,她们受了不少闲气,现在扬眉吐气自然兴奋。 徐统事和应宁也高兴,今日的事情结果虽然在预想之内,但是真的看到成果的高兴也是翻倍的。 今天叫来出场的的兵士其实都是几年前的一项计划培养结果了。 几年前机缘巧合之下,由长乐亲王做主,在自家的亲兵建制中和云诏本地的兵源中优中选优,专门培养了一只尖兵队伍,放出去外面厮杀搏练,也教授学习军事统率,今天算是初初验证了一下武力方面的成果,结果看来很是喜人。 因为这些年一直是应宁在外面行走,所以这批人一直是她负责的,应文雪知道,但是因为之前没有真的见过且出成绩,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关注。 没想到是这样的惊喜。 应宁虽然负责,但是身份上不好过从甚密,也只起一个负责人的作用,今天算是检验成果,也有点惊喜,这群人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她有点心动的想要扩大规模,不过想想自家的身份,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原先能拿长乐亲王的建制云诏的发展为由做事,可以说是试试,现在却是不方便的了,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度。 听应宁说完,甚至拿出之前册子补充了一下这批人的其他能力。 归静如和应文雪惊喜更甚,当然更多的是心动,她们也想要扩大规模,不过她们看见从应宁眼底透出的热情到冷静,也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能遗憾叹息。 不过到底有这样一直队伍做威慑,也许关键时刻还能出奇效,大家总体上还是非常满意的。 过了这个对外宴会,很快迎来的就是家宴了。 在这之前,云安城终于又密密的下了一场大雪。 白的雪映衬着红灯笼红窗花,再配上青瓦黛墙,有一种格外静谧的美丽。 外面院子里种的红梅开的正艳,姐夫阮朔就特特剪了许多,专门用来家宴上的插瓶。 四个大人围坐在屋子里,红梅热烈,桌上的菜也色香味俱全,还腾腾的冒着热气,正是吃的尽兴。 阮朔还照例让人备了屠苏酒上来,因着在座应宁年纪最小,还是先使人给她倒了一杯。 应宁端着手里的屠苏酒,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是最小的了。” 阮朔笑看她一眼,似乎看破了她的倔强与窘迫,偏偏还要打趣:“不是最小的?” 应宁直觉后面不是什么能让人承受的话,有些郁闷的看了一眼沈知鹤已经微微凸显的小腹,捧着屠苏酒一饮而尽,向家里人讨饶:“我记错了,我就是最小的。” 应文雪看的有趣,看了一眼促狭的夫郎,也忍不住弯着眼睛跟着笑起来。 她想起以前家里过年,最开始每年都是应宁最小,都是她先饮屠苏酒,总被家里的母亲父亲打趣哄着。那时候应宁似乎就总盼着快快长大,不做最小的那一个,还急着催她娶夫郎,后来她娶了夫郎,孩子出生以后,应宁不是最小的,每年的屠苏酒都是侄女先饮,还为此高兴过一段时间。 现在孩子远在京城,饮屠苏酒的又变成了应宁,可她偏偏已经快当母亲,难怪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和别扭。 她越想越忍不住笑意,偏过头闷闷笑起来。 沈知鹤也有些忍俊不禁,他家庶子庶妹都有,他好像就没有饮过第一杯屠苏酒的待遇。因此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理解了应宁的一点害羞别扭,想到刚刚应宁郁闷的一眼,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微微凸起小腹,眉宇间都沁了柔软的笑意,心里偷偷念叨:宝宝,你可要快点长大,明年就能替你母亲解了这个尴尬了。 不过到底为应宁有这样幼稚的小心思感到有趣好笑,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时间,餐桌上,都是笑声。 应宁:…… 她只能一人挟些菜去堵了她们的嘴:“不准笑了啊!” 她故作严肃。 不过自己倒是第一个忍不住破功的,闷闷的笑起来,也为自己这样幼稚的作态感到一点点脸红。 想想,做最小的也挺好啊,一直都有人宠着护着,多快活的日子。 一群人笑作一团。 沈知鹤怀了孕,屠苏酒就只沾了沾唇,图个吉利,没有多用,后面是应文雪和阮朔。几个人用完屠苏酒,又边吃边谈了一会话,消磨除夕夜的时光。 沈知鹤自从怀孕以后胃口就好了不少,也嘴馋,不过他习惯了少食,到了一定量就一定会停下来。先前他觉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碗筷,现在谈着谈着,看着桌子上的菜有感觉饿了,口舌生津。 只是刚放下碗没多久,又要端碗,他没这个习惯,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忍着,只是越忍就越馋,说着话说着话他就忍不住偏头瞧瞧桌子上之前尝过味道十分鲜美的鲫鱼豆腐汤。 如此第二次看过去时就察觉身旁推过一个小碗过来,里面盛着奶白的鱼汤,汤里白色的鱼肉若隐若现。 他微微偏头,就见应宁还在同应文雪说着话,脸上有他熟悉的温柔的笑意,只不过她手上也并没有闲着,正在剥葡萄,葡萄紫色的皮在她莹润的指尖搭着,汁水沾了一点,有一种莹润的荼靡的美丽。 似乎是察觉他的打量,应宁偏头冲他笑了一下,见他打量她手中的葡萄,以为她想吃,偏头小声说了一句:“等会,马上就剥好了,先吃鱼吧,你刚不是看了?” “已经剔了鱼刺了。”她含笑说。 沈知鹤心口一悸,然后就是苦涩。 他慢吞吞的捧起小碗,拿了勺喝了一口热腾腾的鱼汤,有些异常的鲜美。然后舀起鱼肉放在嘴里,微微一抿,鱼肉已经鲜嫩的化在舌尖。 这鱼肉鱼汤实在好吃,也足够暖人心肺,烫的他眼眶都微红。 前面的小碟子里在他喝汤的时间里,已经滚了几颗圆滚滚,晶莹剔透的葡萄。 他忙敛下眼,想起前些日子他们在云诏也吃过葡萄,不过那时候是两人相依偎着,你剥了皮喂到我的唇边,我剥了皮喂到你唇边,相视时,空气里都是蜜糖的味道。 不像现在,关心体贴仍在,却多了一层克制和疏离。 他沉默着,异常珍惜的小口小口喝了鱼汤,然后用竹签戳起小碟子里的葡萄,慢慢抿化在唇齿间。 阮朔心思细腻,很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看了看桌上的碗碟和应宁,心里就有了谱。 因此在沈知鹤离席以后他就跟了出去。 应宁余光见姐夫跟了出去,想了想就没追。 沈知鹤是出来透透气的,外面沁凉的空气打在脸上,深入胸腔,让他燥起来的内心又慢慢冷静下来。 他站在游廊边,见游廊下种的小树上堆了雪,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戳出一个小小的窝窝,发泄心里的懊恼。 然后听见身后有含笑的声音唤他:“阿鹤?” 沈知鹤转过头去:“姐夫。” 阮朔温温柔柔的,递过来一个手炉:“见你出来没带手炉,给你送过来。” 沈知鹤有点不好意思,他就是特地出来凉一凉的,只是这话不好说。不过站了一会儿,这里不比室内,已经有些凉了,他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因此很感激的接过来:“谢谢姐夫惦记着我。” 阮朔笑了一下:“客气什么呢。姐夫担心妹夫,理所应当的事儿。” 沈知鹤心里有点暖,不过说起妹夫,刚才消散的情绪残余的浮现在他眉间,让他有点失落,他偏偏头,掩住这部分情绪。 阮朔却直言道:“我看你还挂记着阿宁,那为什么非要和离呢?不如趁着事情还没有人尽皆知,你们就也别提什么和离了,好好过日子吧。” 他内心里觉得两个人都不错,还是盼着她们好好在一起的,更何况,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只是当时他去劝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坚决,一口咬死和离,他回来才改了口的,可今天的事,他又觉得两人复合也不是没有希望。 没想到沈知鹤苦笑着摇摇头,眼里的虽然不舍,却很坚定:“姐夫,不行的。” “我好不容易冲动说出来的和离,不能心软。” 他说着红了眼眶。 阮朔微微一惊,随即安慰:“别哭了,别哭了,吃了风容易生病。” 沈知鹤不好意思的抿唇,克制了一时忍不住的泪意,听见阮朔犹犹豫豫的问:“你为什么那么坚持?心里憋着也不好受,不如和我说说,我不说出去,你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语气里是一片真心。 沈知鹤其实挺感谢他,他出嫁前也担心过连襟的问题,但阮朔睿智温和包容,从他嫁过来到现在,实在对他很好。 因为本就心防脆弱,这样孤寂时的关心更是让人无法抵抗,他不自觉想要倾吐心声,那些难以启齿的恶毒的念头也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 他摸了摸腹部:“姐夫,我不想成为一个坏人。” 说着似乎是难以面对,他偏头看向游廊外:“前一段时间,妻主……阿宁说我们回不到过去的时候,疏离客气的对待我的时候,我起了很不好的心思。” “恶毒……的像变了一个人。” 他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小九是我送到妻主床上的,可我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忽然就想起他们说的那些阴司手段。” “我竟然想要不知不觉的杀了他,让他从此以后不要出现在妻主面前。”他声音有点颤抖。 “我都在想要用什么法子了。” 可是在这之前他连一只鸡都没敢杀过,更没有经过什么血腥和直面过什么龌龊。 他这辈子最受挫折的时候,大概就是议亲议到一半被人嫌弃甚至被退了婚。 但情窦未开,加上天降的好运很快成了应宁的未婚夫郎,被人捧着,其实也并没有难过多久。 阮朔敛下眉眼,斟酌着安慰他:“一时的心态失衡也是有的。” 况且在他看来这并不算什么事儿。 只是长乐亲王府太过干净,沈知鹤之前的环境也过于单纯,才觉得这是不能忍受的事情罢了,其实其他大家族里,这样的才是寻常事儿。 沈知鹤摇摇头,这回他彻底的背过身去,身子都在颤抖:“可是不止啊。” 他甚至还打过孩子的主意。 也并不是像那天一样温温和和的用孩子同应宁争取。 而是一些更不好的念头。 他其实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应宁因为孩子对他的态度方面的一些改善的。 因此,他想着他那么在乎孩子。那不如就拿腹中的孩子做文章。 如果孩子被人害了掉了,那他肯定能让她回心转意的吧。 或者,直接让孩子是因为应宁的原因消失,应宁这样好的人,也会因为愧疚,以后都和他在一起吧? 可是就像他不能容忍王爹爹对他好只是浮于表面,带有更多的功利性和算计一样。 他自己的道德底线和所学所知也不能容忍自己变得这样残忍,恶毒。 甚至因此生出算计应宁的心思,那是他喜欢的人啊。 这样的自己让他也不能容忍自己。 因此,那天他处置了王爹爹以后,他突然就想通了。 他除了不能容忍自己,也不希望有一天,应宁像他不能容忍王爹爹那样不能容忍他。 而且,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筹码和工具,而是他心心念念盼着的,和应宁有血脉维系的孩子啊。 所以他鼓起勇气,也趁着那会儿的冲劲和清明,去找了应宁,果断提出和离。 他甚至都不敢多耽搁。 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撕毁和离书,安安分分的待在这个院子里做一个主夫也好,至少能常常看见应宁。 但是他不敢。 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谴责他。 应宁不会回头的,他无望的情况下,谁知道他下一次的心态失衡是在什么时候? 他那时后又会不会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呢? 和离至少保住了孩子,也保住了他的底线和道德,大概也保住了他在应宁心中美好的样子。 甚至靠着这个孩子维系,他就和应宁永远是有牵扯的。 他把自己慢慢剖析给阮朔听,阮朔忍不住倾身抱了抱他:“阿鹤,你很好。” 他轻轻拍着他背哄着他:“我知道你很喜欢阿宁,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因此即使内心失衡,也因为这些爱意,所有的阴暗都及时悬崖勒马。 沈知鹤听见这一句肯定,伏在他肩上,哭的像个孩子。 所以,他没有选错。 等到沈知鹤控制住眼泪和情绪慢慢停下来,他的眼睛也红的厉害,他不好意思的看着阮朔身上的泪迹,抿唇歉疚道:“姐夫。” 阮朔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走,跟我去更衣,把你的眼睛擦擦。” 沈知鹤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离开。 阮朔只换了一身衣裳,未免沈知鹤更加不好意思,也怕其他人察觉什么,他提前离开。 站在游廊下,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他忽然释然一笑。 沈知鹤经历的,他又何曾没有经历过呢? 只是,应文雪没有应宁那样聪明,也没有应宁喜欢沈知鹤那样喜欢他。甚至没有应宁在某方面的坚持。 她无知无觉,欣然接受他的安排,他则自己挣扎,自己走出了牛角尖,努力将自己的婚姻维持在了另一个平衡。 这么多年,也这样走过来了。 他慢慢顺着抄手游廊回去,路过之前两个人停留的地方时,看见那里的木椅上,有人坐在阴影处倚靠着柱子,一腿曲在椅上搭着手,一腿自然垂落在地上,倦怠的往外看。 身上有隐隐的孤寂感。 修长的轮廓隐隐让人觉得熟悉。 阮朔试探出声:“阿宁?” “嗯?姐夫?”那边往外看的人回过头来,一下就落入光影里。她声音轻快,眸子明亮,毫无阴霾,刚才身上的孤寂感仿佛是阮朔的错觉。 阮朔一时有些恍惚,不由得试探:“你怎么在这儿?” 应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出来消消食,不然等会儿姐姐让我喝酒可就没有地方啦!” 两人说了几句玩笑话,阮朔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两人便回了屋子。 应文雪正在饮酒,看见应宁眼睛一亮:“阿宁,你消完食了吧,快过来陪我喝点。” 应宁笑着上前:“好,来!” 两人配着小菜,小杯小杯慢慢饮。中途,沈知鹤毫无异常的回来了,和阮朔凑在一起,拿了个绣棚低声讨论,偶尔四个人也一起说些话。屋子里的气氛格外和谐。 阮朔慢慢放下了心。 邻近子时,应文雪和应宁已经喝了不少,两人脸上都有些红。阮朔和沈知鹤担心,就劝着不让喝了。 应文雪歪着头,也不犟,懒懒的,似乎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四个红封,啪啪啪的拍在几个人面前:“压祟钱,娘亲早早准备的。” 应宁笑盈盈的收了,见沈知鹤迟疑,干脆直接放他手上:“收着。” 应文雪笑了笑,又摸了摸,这回摸出三个红封,啪啪啪的放在三个人面前:“这是我准备的!收好!” 沈知鹤微微惊讶,甚至有点无措,看向应宁,应宁也不客气,把自己的收起来,也把沈知鹤的给他递过去:“收着。” 然后她也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封来,一份放在沈知鹤面前:“你的。” 一份放在应文雪面前:“我侄女的。” 沈知鹤这下是真的有点燥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应宁竟然还给他发压祟钱。 只是又有点舍不得还,似乎……在应宁那里做个孩子也挺好的? 这回是阮朔将红封放在沈知鹤怀里,笑道:“看来今天的最大赢家是阿鹤。” 沈知鹤微微红了脸。 可不是他嘛,跟小侄女的收的红包一个数。 可他什么也没准备,他有些懊恼。 外面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远远的传过来,他只能在大家互道祝福的时候,也以茶代酒一一从应文雪那里敬过来,只是敬到她的时候,眸子亮亮,却又忽然词穷。 他想说:岁岁年年,共欢同乐,嘉庆与时新。 只是他忽然意识到,明年大约是不能一起同乐,度过新年了,于是他只能道:“愿阿宁,新年胜旧年,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应宁笑盈盈的接受了祝福,因为饮了酒,她脸颊上有淡淡的潮红,眼睛也是水润润的,眼尾微红,笑着同他回礼,一派真挚:“那我也祝阿鹤,年年新年胜旧年,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沈知鹤心里潮热,也是没有共欢同乐的,他哑声:“好。” 子时过去,时间已经很晚了,沈知鹤和应宁辞别应文雪妻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提着红色的灯笼,安静的走在小道上,别有一番静谧。 沈知鹤微微落后她半步,能够清晰的看见她的背影,比起平时,今日她有些肆意的昳丽风流。 似乎最是毫无防备,引人遐想,又似乎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沈知鹤有些留恋,想寻了一个话题让这段路能够走的更慢一些,更长一些。 只是他正准备开口,看见应宁的长随仲守匆匆过来:“小姐?” 应宁微微偏头,夜风一吹,她似乎有些微醺:“仲守呀,怎么还不休息?” 仲守看她:“小姐,门房上收了你的两份新年贺礼。” “两份?”而且竟然是这个点才送来。 仲守继续道:“其中一份没有署名,另外一份儿是主人亲自带着上门的。” 应宁拍拍额头,这个点?她怀疑自己不是微醺,而是醉了,谁送新年贺礼选择这个时间点,还要亲自上门的。 但仲守一脸认真的样子,为她揭秘:“那个主人,是于南方于小姐。” 应宁微微诧异:“她回来了?” 原本她是和于南方约好要讲师兄的画像给她托她帮忙找人的。 只是到了约定时间的前面两天,于南方似乎生意出了些问题,匆匆离开了云安城。 还特地派人来告知应宁失约之事,并且表明她回来云安城的第一时间,会亲自上门赔罪。 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时间,竟然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仲守也觉得这个于小姐行事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她又详细说了:“于小姐先是到了约定的茶楼,只是除夕茶楼早早打烊,她干脆就寻了掌柜的询问小姐的宅邸,掌柜的想着小姐与她真名相交,应当是不介意身份的,又看她风尘仆仆,干脆就直接把她领到府邸来了。” 这个应宁到不在意,只是觉得于南方风尘仆仆的在这个点赶过来,于情于理,都是要好好接待的。 于是她转身同沈知鹤打了声招呼:“我去前院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然后又叮嘱沈知鹤的两个侍人沉书沉墨:“天气寒冷,地上可能有霜,你们两个走路多注意一下阿鹤。” 交代完,看见两人应是,她才和仲守提着灯笼转了道,往前院去了。 沈知鹤驻足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慢慢垂下头:“走吧,我们也回去,该休息了。” 也许是出于一种敏锐的直觉,也许是第一面的坏印象。他不怎么喜欢这个于南方人,甚至会莫名其妙的吃醋。 明明于南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商,是一个女人而已。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去吃这个醋了。 他提着灯笼,带着沉书沉墨离开。 前院,大厅。 应宁带着仲守匆匆而来,远远的就看见了屋子里还穿着大氅,朝手里呼着气,跺着脚有些狼狈的,风尘仆仆的于南方。 大约是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她闻声回头,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见了应宁,眼里流露出笑意,举起手,高高的朝应宁摇了摇,甚至还跳了跳,很有些跳脱的样子:“应小姐,新年快乐,应当没有迟到吧。” 应宁微微一怔,有些恍惚。 仲守跟在她身后,也一时间忽然愣住,喃喃出声:“云公子?” 可就是这一声,将应宁拽入了现实。 这里不是云府,那里站着的也不是一个少年。 而是另一个叫于南方的,性别是女子的游商。 她们只是有一双眼睛相似罢了。 34. 第三十四章 人有相似 应宁定了定神。 然后抬脚走上台阶,含笑回道:“新年快乐,来得也正巧。” 她指了指耳朵,示意了一下耳畔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眉眼弯弯道:“喏,大家都在迎接新年。” 她实在生的好,尤其现在微醺,眉眼缱绻又放松,最是招人。 于南方晃了一下神,就笑起来:“真好,也总算没有失约。” 大厅里其实已经架起了炭盆,但是她心里有些无措忐忑,再加上在外面冷得狠了,身上还有浓烈的寒意。现在外面披着的大氅在炭盆的热气激发之下就冒出了小小的,晶莹剔透的水珠子。 应宁心思细,走近了就看到了,甚至看见她乌黑的发丝上也有小水珠冒出来。 她便示意了一下仲守,仲守很快点头退下了。 她才看向于南方:“哪有这么着急,让你这个时候风尘仆仆赶过来?其实你可以过完新年再回来,或者回来以后休息好了再过来。” 其实这样的突兀登门也是有点失礼的。 若不是于南方神情单纯,一身狼狈,加上她对这人的观感还不错,她都会认为这是知道她的身份后在故意攀附了。 于南方很不好意思,耳垂都红了,虽然和应宁只是几面的交情,但是她觉得应宁合眼缘得很,心里是真拿她当朋友,也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的,所以在外面忙完了一时半刻也没有休息,还是一路回了云安城。 甚至除夕夜里也冒昧登门。 她解释道:“上次约好就是我临时爽约的,本就已经很对不住了,说好要第一时间过来的帮你寻人,自然不能再失信一次了,我们商人做生意,贵在诚信二字。”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登门很失礼,因此寒暄过后很快道歉:“抱歉,我知道这时候过来很是失礼,应当打扰你与家人团聚了,就不多打扰了。” “我带了些礼物来,是赔罪,也是新年贺礼,只是先前不知你的家室……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还烦请你收下。然后你将画取给我,我就回去了。” 提到身份,她眉宇间还有点惊讶和拘谨,原以为应宁家里虽然非富即贵,但最多是个官员之女。没想到是亲王之女,贵不可言。 她都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就这样贸贸然登门,不知被应宁误会没有?自然也懊恼起之前的不仔细。 应可是国姓哪! 大约是应宁大喇喇的报名字,神情姿态太过随意,让她愣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之前她在大厅她也是很忐忑的,不然不会一直在原地转悠又跺脚,都没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只是见着应宁熟悉的面孔,还有脸上的笑意,那些担忧奇迹似的全部消失了。 现在跳出重逢之喜,重新提起身份,她刚才那点拘谨担忧又回来了。 应宁看出了她的拘谨,她想了一下问:“你回去以后在哪儿落脚。” ”出去寻个客栈就是。”于南方道。 应宁蓦地笑了一下:“现在这个点?” 怕是客栈也是早早歇业了。 云安城没有宵禁,但是现在子时已过,就是在外面玩闹的也早已归家休息了。她看了于南方一眼:“你今夜也别急着走了,就在客房歇一晚吧。” “吃东西了吗?我让厨房备点膳食给你。” 于南方微微一讶,难掩错愕,她没想到应宁会留她,刚刚应宁态度好她就已经很高兴了,说明应宁对待她也真是朋友,只是住下来,她无措摆手:“不必麻烦……” “已经准备好了。”应宁不容置疑打断她。 她指了指外面:“我刚刚就让仲守去安排,她已经回来了。” 于南方往外看,果然仲守已经匆匆回来了,还带了一件新的大氅,转手就递给了她:“于小姐,换一件吧,然后用些膳食再洗漱休息。” “这?”于南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里有点茫然,嘴却已经快人一步,毫不扭捏的应下:“好。” 话落,她都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管不住嘴,应的那么快呢? 她眼里的懊恼藏也藏不住,应宁轻笑出声:“好了,快歇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她浅浅打了呵欠,眼里水雾朦胧的,眼角也是微湿:“我也困了,就先回去睡了。” 于南方喉咙微涩,偏了偏头:“那你好好休息。” 想了想,她又道:“新年快乐,岁岁平安!应宁!” 这是她回程路上就一直想和她说的话了。 应宁正转身离开,闻言回过头:“嗯,岁岁平安。” 话落,她没再留下,径直离开。 收到回复,于南方松了一口气,心里也仿佛终于落定了什么心事,神情都轻松起来,笑意重新回到脸上。 她看向仲守,笑道:“要麻烦你了。” 因为眼睛相似的缘故,仲守对她也是有些爱屋及乌似的好感的:“没事,于小姐,跟我过来吧。” 仲守把她带到客房,然后指派了一个小侍人服侍他:“这是木一,就由他伺候于小姐吧。” 于南方颔首:“多谢。” 仲守就笑了一下:“那我就先离开了,于小姐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木一过来寻我。” 于南方点点头。 等仲守离开后,木一就上前来行了一礼:“小姐要先用膳吗?” 于南方应是,她肚子里面确实空落落的,路上的干粮又冷又硬,她并没有吃多少。 时间太晚了,不宜吃多少,她用了些容易克化暖胃的填填肚子,然后就去洗漱。 木一下意识就跟进去服侍,他受过教导,脚步轻盈,以至于开始的时候于南方根本没有察觉。 等到她脱了外袍,去抽腰带的时候转了个身,看见放下木桶走过来的木一时忍不住惊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怎么在这儿?” 木一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他有点懵,也有点委屈:“我是来服侍于小姐沐浴的。” 她们平时其实挺少有这样的活,长乐亲王府很少有留宿的人,尤其二小姐应宁这边。 应宁本人对服侍的人也一直很挑剔,这么多年都用习惯了用青叶,导致外院这边的小侍人每天都清闲且存在感十分低弱。 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客人上门来,还是除夕夜被留宿的客人,他猜测这个客人身份不凡,因此他本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服侍露露脸的,到时候若是客人多夸赞一句,他也许就有了更好的前途。 没想到于南方竟然是这个反应,现在木一只觉得又懵又委屈。 于南方也有点惊惶尴尬,她手扶着腰带,努力镇定自己:“我不习惯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你先下去吧,我不需要服侍,也不要让人进来。” 木一还算规矩,于是乖顺行了一礼,忍着沮丧退下了,还顺手拉上了门。 等看见他的影子离开,于南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悸之感褪去,他看了看浴桶,然后抽开腰带沐浴。 应宁慢悠悠的回了前院的寝卧,那里还留着灯,应宁走进去就看见院子里急急迎出一个人来,看见她先是露出笑,见她微醺的样子又立马上前扶住她:“小姐。” 应宁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松不用搀扶,笑着解释道:“又没喝醉,只饮了几盏酒。” 青叶无奈,只好松开她,但还是有些忍不住的念叨:“可是饮了酒身边怎么能不留人呢?还是这样冷,这样黑的夜里。” 若真的不小心碰到跌倒,或者因为喝了酒摔跤,这样黑,这样的冷的夜,那可是危险的很。 “仲守呢?早知道我就去世女的院子等着接小姐了。” 在这之前,他就被应宁叮嘱好好在院子里守岁就行,才没有去接人的, 应宁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啦,仲守有跟着,临时安排她做了些事儿才离开的,我又不想让其他人跟着,几步路的路程就自己过来了。” 青叶抿抿嘴,不说话了,只是想到现在是新年,他又开口:“小姐,新年安康。” “唔。”应宁点点头,随着他往里走,刚走两步,面前又迎上来一个人,酒窝浅浅,杏眼盈盈,乖巧纯稚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小姐,你回来啦!”连嗓音也透着一股清甜。 是小九。 应宁抬了抬眼皮,只懒懒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勉强做了应答,然后进了屋子。 这样的态度,与对待青叶判若两人。 小九咬了咬下唇,被激起了好胜心。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已经不是带有茧子的粗粝感觉了,现在是柔若无骨,一片滑腻柔软。 于是他提了提衣摆,信心满满的跟了上去。 屋里早就备好了热水,一直等着应宁回来,应宁便一边解开腰带,一边往内室去了。 青叶在旁边结果她的外裳,小九跟上来,试探开口道:“小姐,今日小九服侍你沐浴吧。” 应宁偏头看他:“你?” 小九看了一眼青叶,然后看向应宁:“是啊,青叶哥哥天天服侍小姐,也该休息一下,小九天天闲着,也不对呀。” 说着,他伸出双手:“我有努力保养手,已经一点茧子也没有了,一定不会伤着小姐。” “而且小姐喝了酒,我再给小姐按按,小姐今日一定睡得舒舒服服。” 灯光下,他保养了一段时间的手白皙细腻如温玉,清透的甚至能看到细细的青色筋脉,手指修长劲瘦,指甲修建的圆润整齐,泛着淡淡的粉色。 实在是很漂亮的一双手。 尤其是他为了展示双手,十指灵活活动,上下翻飞,纤长的手指如同美人起舞,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青叶看了一眼,微微垂下头。 应宁也眨了眨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是挺不错的样子,那今夜就由你来服侍吧。” 小九一喜:“是,小姐。” 他赶忙跟上去,得偿所愿,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内室里,应宁解开内衬和肚兜,随手递给小九,然后跨进了浴桶,浸入热水里。 刚刚还喜不自禁的小九接过应宁的衣裳,看见上面一小片的水红色的小衣,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 他一心争宠,有些忽略了一件事。 他其实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雏儿。 第一次猝不及防也由不得他犹豫,懵懵懂懂就成了,回过神来时的羞涩和回味,被后面一系列事儿,加上应宁的态度大变,都给冲散了,也让他一直没有时间想太多。 现在突然直面一件女子小衣,冲击力可想而知。 他仿佛一会儿就被拖拽回了第一次,女子柔软又曲线妖娆的身体,那种□□的感觉,还是迷离混乱的享受。 他一时有些口干舌燥,只能匆匆从小衣上移开视线,只是一抬头就对上浴桶里露出的蝴蝶骨和白皙的背脊。 应宁一手搭在浴桶边缘,一边回头看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满的样子:“你在做什么呢?” 她唇畔微动,看嘴型,仿佛是要喊青叶替换掉他的样子。 竞争无时无刻不在。 小九回了神,连忙收敛心神,将小衣放好,撸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臂,微垂着眼将一只手搭在了应宁肩上,一只手去拿沐浴用的瓢,舀了水缓缓从应宁肩头缓缓淋下。 应宁阖上双眼,微微后仰,露出精巧的五官,任由他施为。 大约是下了大功夫,他服侍的很让人舒服,力道不轻不重,加上手指纤长柔软,本人又会按摩,实在是极致的享受,应宁舒适的有些昏昏欲睡。 小九是克制着羞意,下着大功夫进行的服侍,已经隐隐累出了一身汗,他还疑惑怎么没有听到应宁的夸奖,一抬头,就是应宁慢慢趋于平缓的呼吸和毫无攻击性的睡颜。 她生的好,五官精巧,睡颜也让人迷惑,没有了睁眼时的风流昳丽,让人忍不住软下心来,期盼她安安稳稳,好梦到天明。 小九的手忍不住顿了一下。 可是,这是一个好机会,是他辛辛苦苦花了这么多银子,保养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怎么能因为想让应宁好梦就放弃? 他甩了甩头,神色清明了一些。 他竟然被这个女人的一张脸给蛊惑了,还努力错了方向。 什么好梦到天明,什么费心费力的按摩? 他应该一开始就勾引才对,他的目的是爬上应宁的床,让应宁宠爱她,而不是像其他侍人一样让她舒适安睡。 他解开自己的衣裳,小心翼翼的跨进浴桶,水漫上去了一些,将水底下的风光全部遮掩,借着水掩盖,他的手再次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不是按摩了,而是暧/昧的试探和撩~拨。 他抿住唇,想起藏在那个木枕里的书册,忍着羞意努力的回忆,并且按照上面的方法生涩试探。 烛火噼啪一声炸开,他吓的指尖微抖,抬头看向应宁,应宁靠着桶沿悠悠的睁开了眼,慢慢看向他。 她的目光散漫又轻佻,打量半响,唇边溢出一点笑意:“这些日子,就学了这些?” 她伸手带过他:“也不错,继续。” 这仿佛是一个开关,两人在浴室里胡闹了一回,又擦干身体在床上来了一次。 停下时,两人身上都有些潮意,小九手指懒懒攀在她肩上,半响回不过神。 不过应宁已经困了,她推了推小九的肩,声音懒懒:“去要热水来,清洗清洗。” 小九有些不想动,他现在已经耗光了全部的精力,只想趴在应宁身上就这样睡过去。 刚刚太亲密,他现在有些迷恋应宁身上暖洋洋的温度和浅淡的香气。 只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又不想前功尽弃,于是披了一件小衫,去胡闹过的内室取了温着的水。将两人清理一番,这才上床休息。 他照例想去抱着应宁,一半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依赖,一半是真的留恋应宁的怀抱,只是还没转身,他又被猝不及防的一脚踹了下去。 小九错愕且不可置信,他回过神来气的浑身都在抖。 他抬头,看见刚刚还一脸温存又亲密的人拢了拢被子,淡声吩咐:“服侍完了,回去歇着吧。” 想了想她又继续道:“睡床下,小榻也可以。” 这话说的一脸纵容的样子。 “狗女人!”小九从刚刚的柔情蜜意里回过神来,心内愤愤怒骂,刚刚酝酿的一点心动与情谊又消失了。 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但他是不敢骂出声来的,甚至也不能甩袖就走,不然岂不是让人吃干抹净就丢? 努力这么久被撵回去? 小九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他只能寻了一床被子,睡在了窄小的小榻上,吹熄了烛光。 看见他安安分分的睡下,应宁侧了侧身,唇角微弯,也一身舒适的睡了。 送上门的,该享受还是要享受。 瞧,现在不是挺好的,一点不亏。 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雪,第二日起来,天光因着雪,早早就微亮了。 打开门的时候,小九尽管心里无数憋屈愤怒,脸上却都是笑意。 今日要接待上门拜年的人,应宁梳洗后就要去前院。 临走前,想了想脚步一拐去了客房。 刚走到门口她就已经听到了动静,目光微微一动,就看见了院子里正在专心练剑的女子。 只穿了一身白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成马尾,丹凤眼里一片凌厉,随着她干脆利落的剑招,整个人英气的赏心悦目。 称的上一句偏若惊鸿,婉若游龙。 来服侍她的小侍人木一远远站在一旁,被她的魅力所摄,眼里满是小星星。 大约是旋身时看见了应宁,她很快收了势,提着剑,大步迎上来,目光难掩惊艳和欢喜:“应小姐,你来了。” 应宁今日要待客,穿的是一身略繁复的红色宫裙,在雪地里一片热烈,衬着她的五官,格外夺目有声势。 应宁点头,甚至鼓了鼓掌:“南方好剑法。” 于南方坦率一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我这架子好看是好看,好剑法可就称不上了,遇上真正的高手那就是花架子,可就有点不够看。不过行商途中,尚能自保,平日里也能强身健体。” 应宁笑了笑:“能如此日复一日坚持,总会有所得的。” 这套剑法虽然花,但是该有的基础都有,是难得的,颇具有美观性,又有实用性的剑法。 于南方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是每天都坚持起来练剑。” 应宁含笑听着,却话锋一转问道:“不知南方的剑法学自何人?” “学自何人?”于南方眉头微蹙,似乎是在回忆,不过下一刻她就眉头舒展,解释道:“是母亲给我寻来的一个武先生。” “有一次母亲游商途中受了伤,深觉武力也必不可少。当时母亲虽然没有想要我传承衣钵,但觉得以后无论读书或者做什么,多一项武力自保也是好的。就给我请了个武先生,教我学剑。” “我也算有些兴趣,从小到大就这样坚持过来了。” 应宁笑意不变:“我也学过这样一套剑法,不知南方的先生长什么模样?” 于南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也学过吗?不知道我们先生是不是同一人?只是先生来教我时我年纪太小了,时间又过去的太久,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了。” “若是现在先生还活着,大约也已经年过半百。” 应宁笑意盈盈:“那看来我们的先生不是一个人了,教我这套剑法的先生是个小少年。” “那可真是有缘。”于南方没有多想,她舒展眉头笑起来,有些兴冲冲的,毕竟是这样奇妙的缘分。 “那要不要也舞一段,舒舒筋骨?”她兴致勃勃的提议,不过想看到应宁身上繁复的裙装,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都高兴忘了,改天换了衣裳有空再来吧。” “无妨。”应宁微微一笑,她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修理了上面的叶和细枝,然后看向于南方。 “刚刚打断你的练习也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正有些时间,又都会这一套剑法,不如对练一次?” 于南方目光一亮,又有点顾忌:“你的衣裳?” 应宁微微一笑:“大不了再换一身就是。” 她手里的枝条缓缓划过地面,非常圆润的做了一个起势,神情也认真起来:“南方,请指教!” 于南方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神情微动,也认真起来。她手中的剑也稳稳抬起:“请!” 应宁眸光微动,率先迎了上去,枝条在她手中如臂指使,仿佛已经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带着能突破一切的锋芒,逼向于南方。 于南方不得不拿出全部实力,小心翼翼又谨慎的对抗。 两人用的都是一套剑法,一样的美观,却有两种不同的感觉。 应宁凌厉,于南方的却有一些温缓,合在一起甚至有些圆融的感觉。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练这套剑法,美是美矣,自保尚可,但像应宁这样凌厉进攻就做不到了。 应宁微微皱了皱眉,眼里划过一些复杂的思绪。不过一场打完,她又已经是笑意璀璨,看不出来其他情绪了。 于南方打的有点气喘吁吁,她深吸几口气,有点不甘又有点折服的味道:“我以为你打不过我才同意对练的。” “哼哼……早知如此,我一定拒绝。太丢脸了!” 应宁笑了一下,对练完这一场,她明显非常游刃有余。稍稍整理,已经是衣衫整洁,配饰不乱。 她夸赞道:“可是我觉得你基础很扎实,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想找你练练呢。” 于南方目光一亮:“真的?” 应宁微微颔首,于南方又有点迟疑,毕竟如果每次应宁都这样游刃有余,而他气喘吁吁则显得很狼狈了。 旁边的木一见她犹豫,不由开口劝道:“于小姐不如答应,您不知道,你和二小姐一起练剑的时候,可好看了。” 他目光亮晶晶的,明显很惊艳,且又十分兴奋的样子:“就像说书人说的那样……” 他词汇明显不是很丰富,绞尽脑汁的想当时说书先生是怎么说的,想了想,他目光一亮:“是说书先生说的那种青梅竹马,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就是很好很好,很相称的,很般配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但还是努力凭感觉把记忆中的这几个词给翻出来形容。 于南方原以为能听到什么很好的词儿来夸赞两人的友谊呢,或者舞剑时各有千秋的表现,结果听了这样一句,她脸都涨红了:“这话不是这样用的。” “啊,不是这样?”木一清秀的小脸上兴奋落下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昨夜没能好好表现,他还指着今天的马屁能够让主子另眼相看呢。 结果…… 于南方无奈,不由得看向应宁,很有些告状的意思:“你看看……” 应宁握拳虚咳一声,故作严厉的教训小侍人:“下次去听书,好好听,看看那个词到底是怎么用的。怎么能胡乱用呢?” 小侍人木一沮丧的应下了。 “咳咳,也不怪他。”于南方懊悔,他知道像这种家仆或者出身低下的小侍人,是不可能读书认字的。 能这样记得几个词,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词不对意了一些。 应宁失笑。 她前院还有事儿,也没多留,吩咐了木一照顾好于南方,又和于南方解释约定几句,就先告辞离开了。 只是等她彻底踏出客院,她的目光却淡了下来。 她不是很相信巧合,尤其当巧合多的时候。 仲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察觉到她不太好的情绪,不由的试探道:“小姐?” 应宁知道她之前已在暗处看了全程,不由问道:“你怎么想?” 仲守皱眉:“我也有些想不通。” 这个于南方于小姐,和云星河公子,有着一双格外相似的眼睛,其他的五官和身高体征都对不上。 但她又和云星河公子练了同一套剑法,可除了剑法相同,她们的起势,对敌习惯,甚至下意识的小动作,又完全不同。 这说是巧合,也能说的通。 但是巧合多了,又总让人心生疑惑。 可偏偏,她们没有在这个于南方于小姐身上察觉出别的目的和意图。 应宁在外行走,接触的人多了,加上情绪敏锐,她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别人的目的或者小心思。 就像以前应文雪的心思。 昨夜姐夫阮朔若有若无的试探。 青叶偶尔阴霾嫉妒的黑暗情绪。 但是在于南方身上,她什么目的都没察觉到,连伪装遮掩都没有,只有纯然的欢喜。 她揉了揉眉,不再多想,时间长了,如果有什么坏心思总会都慢慢露出来的。 她带着仲守跨入亲王府正厅。 进入另一个喧嚣的世界,只是刚刚踏进去,她就诧异的皱了皱眉。 怎么那么多……颜值不错的少年? 35. 第三十五章 斥责,闷醋 应宁看向主位。 应文雪和阮朔分别坐在两边,两人都穿的正式。 下首就是各部族的族长和身后一两个姿色出挑的少年郎。 原本一人带个一两人并不算多,但每个人都这样带,大厅里就热闹的很。 云诏的官员则规规矩矩端坐在一边,带着自家主夫,目不斜视。 厅内的气氛还算和谐。 应文雪脸上带着笑和下首的族长们官员们寒暄,阮朔也和各家主夫聊上两句,只是虽然也是笑着,但应宁一眼就看出来他脸上的笑不到眼底,十分的客气周到。 偶尔目光会漫不经心的飘过下首的少年,尤其是目光对着应文雪发亮的少年。 长乐亲王一家子就没有颜值低的,应文雪相貌也十分出挑,她的面容美丽优雅,十分大气端庄,因为学文的缘故,身上一股儒雅温和的模样,加上成亲有了孩子理事之后,身上成熟稳重的味道愈发浓郁,是最招少年憧憬喜欢的类型。 更何况她还叠加了许多优势。 比如身份显赫, 比如富贵无忧。 因此大厅里的少年不少已经在明目张胆的打量她了。 几个族长笑眯眯的,一边和应文雪闲聊,一边不经意的将身边的少年拉过来介绍:“这是我们族里的白术。他呀,性子愚驽,平日里只爱待在家里读些诗书,都不爱说话了,我想着不行呀,老待在家里憋坏啦,还是要带出来见见世面,见见世女这样读书人的真正风采,若是能让他向世女这样的读书人请教请教,向你们学习,那就更好了。所以带着过来给世女拜年,世女勿怪呀……” 应文雪本来就喜欢别人说她是个读书人,现在还有人来请教,自然高兴,当即就看向那个叫白术的少年,温和问道:“都读了些什么书?” 白术偷偷看她一眼,脸就红了,腼腆羞涩道:“读了一些诗书,还有世女的诗集。” 应文雪眼睛一亮,竟然还读了她的诗集? 她愈发亲和起来,身体都侧过去,还要保持谦虚摆手道:“几首拙作,看看就行。” 白术小小声反驳:“我觉得世女写的好。” 应文雪脸都微红了,脸上的笑根本抑制不住,听见白术细着声音夸她。 旁边的阮朔目光沉静的看过两人,不辨喜怒。 应宁下意识觉得危险,摸了摸鼻子,连忙上前去打招呼:“姐姐,姐夫,新年好。” 然后又笑眯眯的看向各位族长和官员,团团行礼:“新年好呀!新年好!” 一时就热闹起来,大家也纷纷回礼:“二小姐新年好!” 一下打破了刚刚的氛围,那个叫白术的少年身份不够,退到后面去了,应文雪虽然对彩虹屁有点意犹未尽,但对亲妹妹感情更深,也顾不上白术了,迎上来问她:“昨夜吃了酒,今日有没有不舒服?” 应宁摇摇头,她舒适的很呢。 小九虽然目的不纯,但是手艺好啊,目前为止,应宁都在享受。 应文雪就放下心,絮叨几句让应宁坐下了,自己也重新坐了回去,看向各位族长和官员们,只是这一打岔,之前谈到哪里倒是都忘了。 她目露询问的看向刚刚搭话的族长。 族长:…… 族长看向白术,只是这会儿没了刚才的氛围,不是话赶话的,再拉扯一个少年郎君过来说话,就实在太招人眼儿了。 而且,世君就在一旁坐着呢。 她只能若无其事的另外开了一个话题,和应文雪闲聊起来。 叫白术的少年也算知趣,慢慢退的更远一些,只是到底有些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屋子里人多,白术因为应宁的到来暂时铩羽而归,其他人便将好奇的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这可是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呢。 相比应文雪,其实她们还更熟悉她一些,只是这些年她长大了,长年在外才生疏的。 幼时应文雪在京城读书,偶尔才回来。长年待在云诏的,是这位二小姐。 长乐亲王曾经带着这个宠爱的小女儿去过其他小城,也一一走访过不少部族,她们踏过云诏的大部分角落。 后来,为了了解这边,长乐亲王也亲自下田,看茶山,通沟渠,修商道,这个时候没有哪一次这个粉雕玉琢的二小姐不在场的。 不仅族长官员们熟识她,就是今儿来的不少小郎君也是从小听过她的声名的。 虽然都知道二小姐长大了,成亲了,但是今日见着应宁穿着端正的红色衣裙缓缓而来,她们才恍然,二小姐似乎也是可以鼎立家业的年纪了,现在更是坐上正堂正经待客。 一时间门大家就想的有些远,甚至心思活络起来。 以前长乐亲王这样宠着应宁,这两年听说姐姐姐夫也很宠爱她,那她们如果…… 一时间门看应宁的目光都变得火热了一些,然后向身后的小郎君们斟酌看去。 也不知道,应宁喜欢哪一款的呢? 应宁微微挑眉,感觉到凝在身上的视线,仿佛能听见算盘珠子被拨的哗啦响。 这是眼见搞事没想头,来怀柔之策了吗? 她摇头,暂时没理会,听见族长,官员和应文雪说起去年的收成和今年的计划来。 “去年老天爷赏饭吃,也算风调雨顺,山上的茶,地里的粮食收成都不错。今年族中老辈看了天气,说是这两场雪下得好,今年必定也好。” “等到这开春,山上的茶就可以一波进项了。” “是极是极,不止山上的春茶有进项,我们云诏府也要有进项了,这一开春去赶考的学子,也会取得一个好功名。” 这开了春,就到了科举考试的时间门了。 一时众人都热切的期盼起来。 于是就数了数云诏这两年优秀的学子,有盘算了京城和其他州府出名的学生,盘算着她们的几率和把握,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趁着这个时候,阮朔干脆不打扰她们议事,而是把小郎君和其他家眷引到院子里,说说主夫之间门的话,小郎君也摆了投壶,书画给他们消磨时间门。 云诏这边文风是这几年才慢慢兴盛的,算不得底蕴多么深厚,小郎君们相比诗书画作,还是更喜欢投壶,一行人闹哄哄的围了过去,分做几派,比试起来。 前院里叫白术的少年倒真是个爱书的,径自取了一本诗集窝在抄手游廊的阴影里闲坐。 他不过坐了一会儿,身后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唤他:“白术。” 白术回头,他五官生的小巧,其实是很秀气怯弱的长相,只是肤色微黑,气质文静,消减了几分怯弱苍白,看着健康温和有书卷气。 “穆游哥哥?你怎么不过去投壶?”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五官十分硬朗俊美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暗色劲装,十分干脆利落,静静站在那里不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忽视他的存在。但是他若是开口,高大的身形和俊美的五官让整个人又夺目摄人起来。 他是不可否认的俊美好看,身手在部族里也数一数二,甚至不少女子也要逊色于他,只是这样强大优秀的人,偏偏是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审美不符合时下女子喜好的男子。 大家都承认他好看,也承认他厉害,但是说起婚假,便都沉默了。 当然,也有人猎奇想要尝试,只是大多走不过他的拳脚。 不过白术知道他是个好人,因为自己的父亲小时后照拂过他,他这些年也一直暗中照拂生的好看,受人喜欢的白术。 “你心情不好,我来看看你。” 白术神色一黯,垂下头去:“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想要看看书而已,穆游哥哥不用担心,自己去玩吧。” 他只是自行惭秽罢了。 族里的人大多粗犷爱武,他没见过世女应文雪这样的人,温和精致,笑起来时像是最遥不可及的富贵艳丽的牡丹,他一不小心晃了眼,就生了贪念。 只是骤然被二小姐打断,又看见端坐在她身旁,同样端庄温和的世君时,从心底生出失落自卑罢了。 现在世君必定在院子里招待客人,一堆人凑趣的投壶他必定会去看看,白术就不想往那边去了。 于是他笑了一下:“穆游哥哥,你过去吧,这本诗集我以前从没看过,趁此机会看完也好。” 他晃了晃手里的书本,穆游看他一眼,然后颔首离开。 他回到院子中心,看见年轻们的小郎君投壶较量,年长一些的主夫偶尔打量,和世君交谈,都是热热闹闹的。 他便往角落里站了站。 投壶的较量渐渐激烈起来,这回还掺和了一些官眷家的孩子。 原先是官眷里的两个小公子输的有些惨了,请了自家姐姐来撑腰,这些姐姐妹妹一出马,就轮到部族里有的小公子输了。 因为多是读书人,平日里的消遣就是投壶等游戏,手里都有点刷子。 这下部族里的就激起好胜心来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听说部族里优秀的女子无一例外都败给了官府这边派出的人,有些甚至赔了自己的前程,不少人心里都暗暗憋了一口气。 甚至今天族里的女子没有来拜年也是因为觉得太丢人了一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公子们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势要好好找回场子,都摩拳擦掌起来,只是越比输的越多,后面就渐渐着急起来。 不知是谁先想到的穆游,然后想起今日穆游跟着来了,愣是把他从角落里拉进人群中心,然后同对面的小姐公子们放狠话:“这一次,一定要你们输得一败涂地!” 对面自然是不认的,接连赢了好几场,最后一场还会输? 她们挑剔的打量身形别具一格的穆游,眼睛里自傲的很:“来比,一局定胜负,每人四矢,多中着为胜。” 部族这边很爽快就应下了,将四支箭矢利落的放到穆游手里:“一定要赢!狠狠赢。” 穆游掂了掂手里的箭矢,点点头。 他看向一旁,那边被推举出来的小姐也在打量他,然后开口:“我也不欺负你,你先投。” 不然她若是中了,恐要吓坏男子,甚至不敢投了。 穆游没说话,只颔首,然后就将手中的箭矢一下掷出去,随着一声清响,箭矢落入壶中。 “有两把刷子。”那边的小姐见了,目光一亮,也认真起来,也投了一支箭矢,正中壶心。 穆游看也未看,投出第二支,投入壶耳,这更难一些,那边的小姐看了神色一凛,也追了一支壶耳,险险入了。 穆游神色微动,继续投了一支贯耳。 对手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终于又险险中了一支贯耳,然后她猛的吐出憋住的气。 只剩最后一支箭了,如果要赢,总要增加些难度,穆游看向对手:“这支箭你先。” 这回对面已经不小瞧他了,应了下来,甚至为了稳妥,只想投壶心,这是她最有把握的,总比投不进丢人。 果然连中,压力就全部落到穆游身上,他这时候想要赢得漂亮,要么投一个贯耳,要么投一个骁箭。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要么紧张,要么激动。 穆游捏紧手里的箭矢,他明白大家的心思,想要赢得漂亮,找回场子,这时候若投中一支骁箭,再好不过。 他屏住呼吸掷了出去。 箭入壶中,在所有人的紧盯着的视线里发出一声清响反跃出来,然后又投入其中,发出第二声清响。 完美利落的骁箭! 场中一时无人说话。 “啪啪!啪啪!”鼓掌声响起,穆游抬头看过去,被热烈的红衣灼了一下眼睛,他眼神微闪。 台阶上女子笑盈盈的看过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惊艳。 穆游见过赞赏的目光,但是没有见过谁看他时眼里闪过的惊艳。 “这一箭,漂亮!”他听到应宁夸赞。 然后她微微偏头,看向独狼族的族长:“老族长,这是你们的族人吗?很厉害呀!” 原来不知何时,屋子里的人已经议完事情出来了,站在台阶上将这一场比试看的清清楚楚。 独狼族族长红光满面。 前些天她们的族人输得惨烈,简直无颜见人,原来蠢蠢欲动的心思被按了下去,…甚至因为官府这边的威慑焦虑不安。 她这才重新打了注意带了少年来长乐亲王府另辟蹊径,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挣了一个面子,还被二小姐夸赞了! 她努力克制住笑意,看向长面子的穆游:“对对对,是我们族里的孩子,穆游,还不过来同二小姐见礼?” 穆游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来行礼,不过他很守规矩的克制了一段距离。 因为心里总有些担心他的身高体形吓到这位金尊玉贵的二小姐。 应宁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只是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型男了,难免有些惊艳,不过惊艳也只是一时的,她更看重另一个方面。 穆游是独狼族的人,他赢了这场比赛。 她深谙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道理,很欢喜的夸赞了穆游,顺势夸了夸独狼族族长,给她心里喂颗枣,安安她这些天焦虑担忧的心。 独狼族族长和其他族长见她的态度,心里稍安,脸上都带了笑,纷纷附和。 看她真心夸赞的样子,让独狼族族长心念一动,只是看了一眼穆游的身形,她又有点犹豫,况且她还有些做不了穆游的主。 于是等人群散去,她不由留了一下穆游,小声道:“穆游啊,姨跟你说个事儿。” 她踌躇道:“姨给你筹谋个好前程,我见二小姐好像挺欣赏你的,要不你留下跟在二小姐身边?” 穆游垂眸,一时想起这位众星捧月的二小姐。他就见过她两面,第一面是她进来拜年,脸上含笑,团团祝福,然后所有人都关切的围上去,立马以她形成了一个中心。 虽然各有目的,但也能看得出来,无论如何,这些人不是要捧着她就是要宠着她的。 第二次就是刚刚她站在台阶上鼓掌,高高在上,矜贵又夺目耀眼。 于是他就摇了摇头:“不了,姨,不合适。” 他见族长还想劝的样子,不由无奈:“二小姐那就是一时新奇,我这样的长相、身形会吓着她的。” 这是族长心中的顾忌,她记得这位二小姐喜欢的东西都是精致又美丽的,真的很大可能会看不上穆游。 于是她果然没再劝了,只叹了一声气:“其实若能跟着二小姐肯定是很好的。” 她也看出来了,这位二小姐并没有伤仲永,小时候的灵慧还在,甚至更聪明了,瞧瞧这拿捏人心的做派,以后她们还是安安生生老老实实的,讨好着长乐亲王府就行了。 她带着其他的少年郎君去蹭个眼熟了。 穆游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人群中心的应宁,收回目光没再说话。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等到拜年的人离开,回到院子,应文雪终于迟钝的感受到了世君阮朔情绪不佳了。 她看向应宁,目光求助:这是怎么了。 应宁想到之前那个少年白术依依不舍的目光,还有后面快散时被部族族长带来一一见礼的少年们,同情的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阮朔,决定不参与是非,行礼告辞。 “姐姐,我先回去了,我院子里还有朋友要招待呢。” 应文雪伸出手,甚至没拉住她一片衣角:“哎!” 怎么跑的这样快呢? 阮朔看他毫无所觉的样子,想起昨日夜里被勾起来的伤心事,冷哼一声,转身就回了寝卧。 应文雪一愣,冷……冷脸了? 她吓了一跳,她的夫郎一直端庄贤惠,从来没有让她烦心过。成婚那么多年,她看到阮朔冷脸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突然间门……她不再犹豫,拔腿追了上去。 应宁回了自己的院子,想了想,把之前准备好的师兄的画翻出来,然后带去了客院。 于南方正在院子里看书。她的身份不方便四处游走,大年初一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就找了一本书在院子里消遣时间门。 看到应宁过来,她目露惊喜:“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应宁笑了一下:“前面的事情了结了,自然要快些过来。” 她将手中的画匣子小心的放在石桌上,然后打开,取出里面妥贴保存的的画卷,解释道:“这就是我师兄的画像。” 画卷徐徐展开,少年的眉目映入眼帘,一双丹凤眼狭长微挑,与她相似了九成。是应宁回忆加临摹的画像。 于南方诧异:“竟然真的如此相像?” 难怪应宁见她的第一眼时,这般神情恍惚。 若是换成她自己见了这个少年,恐怕也要面露惊讶的。 应宁在旁边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将她的诧异尽收眼底,毫无异样。 她垂下眼笑叹一声:“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像。” 于南方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确认家里和云家没有过交集,我恐怕就要厚着脸皮认个亲了。” 她看着画上的少年,由心底生出一股亲近之意,不由得道:“这样的缘分难寻,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寻找云公子!” “那就多谢南方了。”应宁道谢。 于南方摇头:“反正我行商,都是要四处走的。” 她将画卷小心的收起来。 应宁目光微动,道:“这幅画像是我临摹的,几年过去了,我生怕有不尽之处,因此把师兄原先的画像也带过来了,还请南方看看。” 于南方点点头,时隔多年后临摹,凭借自己的记忆再美化修改,细微之处很容易不一样。 于是应宁打开另一个匣子,拿出了那张杏花树下少年骑马回头而笑的图。 于南方微微一怔,目光里也被画染上点笑意,随后就是难过:“没什么差别。我一定会尽力寻找的。” 这样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就应该这样一直美好的活着。 应宁目光从于南方脸上落到画上,沉默了一瞬:“那就拜托南方了。” 她的试探怀疑是真,想找师兄的心也是真。 于南方没有看出任何不对,那她就静观后效,也期待她能寻到一个好的结果。 于南方没有在府里多留,拿到画像后,顾忌着她的商队,她很快就离开了。 应宁知道她忙。也没留,只是以回礼的方式给于南方准备了不少东西。 看着于南方骑马离开,她站在角门门口,目光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悠远。 后面的几天府里就闲了下来。 长乐亲王府在云诏没有别的亲眷,姐夫阮朔也不是云诏人,干脆都在府里。 只是初一那天阮朔生气以后,应宁就能察觉到姐姐和姐夫妻夫之间门应该是姐夫阮朔单方面冷战了。 阮朔冷着,应文雪不知所措又有点着急。 应宁想提醒一下,就瞥见阮朔投过来的“凉凉”目光。只能老实的对姐姐表示了爱莫能助。 过了初六,沈知鹤也找了一个日子,从长乐亲王府搬了出去。 院子是阮朔和应宁一起帮着参谋寻摸的,周围住的的都是云诏有头有脸的人家,非富即贵,并不担心安全,而且离长乐亲王府不算远,也方便照应。 这个时候,两人和离的消息已经扩散开了。 云诏自然没有能够置喙的人,但是其他地方有,先是长乐亲王妻夫的斥责信,快马加鞭的赶到云诏,狠狠斥责了应宁荒唐胡闹,然后又安慰夸赞了沈知鹤。 然后是京城的反应。 整个沈府直接炸开了,她们并不同意和离,尤其听说沈知鹤还怀着孩子的时候,只是事情听到的时候已经先斩后奏完了。 听说沈母气的厉害,当夜沈母沈翰林就联系同僚,直接上了折子,在皇帝的案桌上高高摞了一叠,将应宁参了。 京城,皇宫。 皇帝从案桌上抽出一本折子,打开,就看到了沈翰林联系的同僚写的参应宁的折子。 笔触十分愤怒,直接斥责其荒唐,不尊正夫,也无视皇家规矩等等。 皇帝的目光从折子上愤怒的字词上扫过,然后偏头看向身边的内侍:“先斩后奏就和离了?” 内侍垂下头:“回陛下,是的,两个人瞒着所有人和离的,和离完了,给世女请罪,给长乐亲王请了罪,又给沈翰林和陛下发了请罪的信。” 皇帝微微挑眉,她眉宇间门和应宁甚至有些相像,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 只是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威严内敛,身上的气质清润,加上这些年案牍劳累,十分清瘦。又穿了一身素袍,看上去更像一个教书先生或者仙风道骨的道长,而不是皇帝。 内侍继续道:“世女不同意,连忙发了一封折子到京城,请陛下不要纵容阿宁小姐胡闹,不准许两人和离。” “哦?”皇帝微微诧异。 “都拿过来朕看看。” 内侍就下去将两人的信和折子呈上来。 应宁的内容虽是请罪,内容却轻松多了,甚至在信件里撒娇说成亲以后发现和夫郎性格不合,夫郎虽然贤惠,但她觉着无趣,过不下去,一定要和离,请皇姨母不要怪罪,允许她和离,如果可以的话,别让公公婆婆来找她麻烦,她怕挨打。 然后又说沈知鹤到底腹中有了她的血脉,还是把他留在云诏安心些,请皇姨母允准,最好再赏赐点儿什么给沈知鹤就好啦,让他安心生下皇帝的侄孙女。 口气和理由仿佛还是个孩子,半点不知责任和担当。对怀着身孕的夫郎也毫无怜惜,甚至很能打蛇上棍,荒唐而不自知。 和成亲之前一个模样,一个性子。 皇帝眼底微闪,带了点笑意。 她又看应文雪的信件。 应文雪的信件问了好,然后说是应宁不懂事。其实妹夫非常贤惠,督促着应宁上进,管她管的太严了,才让应宁先斩后奏和离了。但是如此佳夫,怎么能容得应宁胡闹?应文雪希望皇帝不准两人和离。 也是和之前一个性子,关心妹妹,但是又带着点天真。 皇帝扣扣桌子:“应宁这孩子是胡闹了些,夫郎还怀着孕呢。” “不过你说,朕应该帮阿宁,还是帮阿雪?” 内侍沉默着没有答话,当然也轮不到他答话,皇帝只是问问,可不是,真的想让他做主。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拄着头看向窗外。 还能看见房檐上的积雪,她就又问:“合安府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内侍回道:“程尚书约摸开春就能带着人回来了。” “韩将军那边应当也快了,听说小城已经断了粮了。里面的人是投是降很快也会有结果。” 皇帝的脸色就冷了冷:“真是朕给他们脸了,现在还不降!” 她又问:“四皇女呢?撤了她那个伴读之后,现在做的怎么样。” “程尚书说不错。韩将军也夸了。” 皇帝沉默着,脸色更差了一下。 两个信重的大臣就只夸了? 她了解这两个人的性子。这只能说明四皇女的表现只是平庸守成,夸的话那就是畏于天家威严了。 她有些疲惫的皱眉,这已经是她已经最寄予厚望的女儿了。 只是没想到…… 她看向桌子上的折子:“去传口谕,强扭的瓜不甜。允了阿宁的事儿,只是她实在荒唐胡闹,让她安分禁足半个月!让君后想想,赏赐一下沈家子和沈家,让她们安安分分的,好好养好肚子里的孩子。” 内侍应声:“是。” 36. 第三十六章 来者不善 应宁很快就接到了口谕,她挑挑眉,笑了。 想不通的是应文雪,她虽然接受了妹妹与妹夫和离,但总觉得姨母应该会不准许才是。 怎么能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呢? 只是她坐在书房问这话的时候,应宁只是在旁边懒懒靠着书架看书,神情很是温和。 应文雪忽然就噤了声。 也许心底里她不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的。 只是已经习惯了宠爱,当久了天之骄子,就很久没有低下头看看深渊了。 后面她就很干脆利落的把应宁赶走了,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去去去,姨母下了口谕,让你禁足,你也别在我院子里待着了。你从今天起,就好好待在你院子里,别出来招人眼。” 应宁点点头,捧着书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回头:“姐姐,你别多想,有空闲还是想想怎么哄姐夫吧,还有,我禁足时,帮我多照看一下阿鹤。” 应文雪:这小王八蛋就不该关心,尽往这些天她的痛点戳。 主要是她真不知道怎么招惹了自家夫郎啊? 应文雪烦躁的抓抓头发:“滚!” 应宁麻溜滚了。 禁足对她来说不像惩罚,更像嘉奖。 整个正月,她都困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好不逍遥快活。 哦,还有一些些有趣,来自整天邀宠的小九。 这位属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而且越挫越勇,学习能力超强。 感觉就和应宁杠上了似的,每次争着抢着要服侍,每次花样百出,技术越来越精湛,可惜每次应宁都是用完就扔,绝不允许他留在床上过夜。 这人也明明知道结局,但是每次都不死心的要往床上爬,然后结果就是被应宁踹下床,安安分分的去睡小榻。 这个时候就是应宁的快乐源泉,她能静距离观赏一些情绪克制方法和变脸大法。 虽然每晚结束后小九都很憋屈,但是由于他第二天的春风满面和志得意满装的很好,一时间,在应宁的院子里他的身份节节攀升。 已经成为了应宁的新宠! 从青叶悄悄呈上来的消息看,府里的小侍人又酸又仰望,私底下都喊他:“狐狸精。” 应宁:…… 她有意没有戳破,而是放纵了这个假象,她想看看小九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但是没有,这位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的目的,在应宁看来,他现在爬床的目的在于跟应宁较劲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已经不止一次了,应宁看见他对着大床露出诡异的目光。 实在是一个不怎么合格的对手。 在禁闭期间,应宁还迎来了元宵。 姐姐姐夫怕她不能出门烦闷,都给她送了一盏花灯过来,又特地过来陪她吃了元宵。 妻夫两个的矛盾虽然还没解决,但在应宁面前还挺和睦,应文雪大约是感觉到了,目光亮亮的看向阮朔,可惜出了院子阮朔给她的又是一张冷脸。 也不怪阮朔生气到现在,正月期间作为世女的应文雪一直外出走动,今日这个酒宴,明日那个集会,每次回来身上都有男子用的香薰味道,而且因为应文雪一心想要赔礼道歉又找不到方向,干脆向同僚请教后跟阮朔回禀行程。 然后阮朔就听到,今日应文雪又遇见了哪家公子,才华尚可。 明日见了哪家郎君,活泼开朗。 就是独狼族族长带来的那位白术,都经过应文雪的嘴在阮朔耳朵里来来回回好几次。 阮朔能给她好脸色就怪了,于是妻夫两个继续僵持。 除了来自姐姐姐夫的关心,前夫沈知鹤心里也愧疚,亲自做了元宵和花灯给应宁送过来。 已经吃过一碗的应宁表示吃的很撑,她看向一心期盼她多吃点的沈知鹤,晃了晃勺子里的元宵:“要不你也一起吃吧,我一个人还怪不好意思的。” 元宵在勺子里滚啊滚,仿佛蹦蹦跳跳的小鹿在沈知鹤心里乱窜。 他内心动摇起来,过完年后他就没和应宁同桌用过膳了,元宵节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这样特殊的时候他很难抑制住渴望。 而且怀孕以后他没什么特殊反应,就是胃口越来越好了,看着应宁吃的香,他也馋。 他吞了吞口水,矜持道:“那我就吃一点应应景吧。” 应宁看他故作矜持,没忍住笑了一下,就把沈知鹤燥红了脸。 沈知鹤送来的汤圆有十个,取得十全十美的意思。应宁就取了小碗过来,分了他五个,然后递过去。 沈知鹤接了过来,垂着头慢慢吹冷,虽然怀了孕,但是总体来说他还是纤瘦的厉害,只有腹部突起,虽然最近胃口变好也只是比原先吃的多一点点,五个元宵吃下去也差不多饱了。 他现在听家里老爹爹的话是少食多餐。 怕两个年轻人没经验,应宁的父亲,姐夫阮朔都给寻摸了经验丰富的老爹爹照看沈知鹤。 这次和离风波后,君后在皇帝的示意下也给沈知鹤安排了一个宫里的老爹爹过来照顾,甚至还专门题字夸了沈知鹤“秀外慧中,温婉贤淑”。 这个夸赞表示了皇室的认可,加上皇帝对应宁的申饬,也算是堵住了外面对沈知鹤纷纷扰扰的流言。 当然,两个人肯定还是会受一些影响的。 在这方面,世人就对应宁宽容很多,虽然也有说她荒唐胡闹的。但是也有人自动为她辩护。 沈知鹤也还好,他养胎,深宅大院的门一关,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云诏在这方面的接受度也相对高一些,议论声少了很多,大部分议论还是集中在京城。 等到元宵过完,正月结束,应宁的禁足也解了。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慢慢转暖,各个城池和村子已经准备起春耕。云诏府有例可循,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合安府在这方面就有点抓马了。 之前的洪灾已经死过一批官员,现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带着镣铐进了牢里一一等候审问,但是大概率最后也是逃不了死路一条的。 合安府现在能办事的官员官大归官大,但都不是做这方面的。 韩将军要招安,春耕她是一窍不通。 程尚书是钦差,除了贪污案子外,她不可能贸然插手这里的政事。 其余没抓进去的官员,平日里在合安府也说不上什么话,手里更没什么权利。赶鸭子上架,指靠她们也是磕磕绊绊的。 再加上一批起义军带走了不少壮劳力和合安府本就不多的百姓,春耕都没有什么人。 合安府上上下下可谓混乱一团,但是情况再怎么糟糕,春耕也是必须要进行的。 如果今年的春耕做不好,来年起义的事情很快又会重演一遍。 因为前三年的洪灾对这里的土质进行了严重的冲刷破坏,前两年合安府收成都并不好,若不是朝廷免了税,现在的本来就少的百姓至少还要饿死一半。但即使如此,很多家家户户也都是吃不饱的。 再加上洪灾过后的修筑堤坝,征发徭役,抽掉了大部分劳动力。家中留下的都是老弱,没有余钱进项,也没有人对土地精耕细作,每年的收成也就更差了。 因此百姓别说修养生息,日子和洪灾期间相比,三年了不仅没什么提升。甚至还越混越差。 这也是为什么当地百姓轻易就反了的原因。 现在新的一年开春了,一批贪官进了大牢,剩下的百姓还是都盼望着搞好春耕的,等到秋收也算有个好收成,日子也能有点盼望。 但是现在她们苦恼于没有好的粮种,也没有钱购买,也没有壮劳力参与春耕。 四皇女应时昕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做出一番功绩来的。她不想只是给两个大人打打下,谋士给出的建议,也是准备从春耕下手。 只是这些人虽然知道春耕的重要性,但大多是世家子女,她们跟商场在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对待春耕只有方法,毫无实践,还都是十分体弱的书生,五谷不分,想要实践也没有办法。 而且合安府的情况复杂,巧夫难为无米之炊,一行人折腾了许久,也没有折腾出一个具体的章程。 气的四皇女在书房大发雷霆。 “区区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要看着它从我们了这么多书,临到要用了,个个都是草包。” 一群谋士伴读等都垂下了脑袋,心里也不无怨愤。 那这合安府,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好的种子也没有,她们怎么组织百姓春耕呀? 一家人都是剩些老弱病残,捡捡石头块,拔拔野草还可以,让她们把土地翻一翻,当场人能倒下去三四个,还有可能以后也就起不来了。 谋士们越想越沮丧,现在就很想把之前提出春耕建议的人拉出来打一顿。 但是想想还是作罢,当初提出春耕建议的时候她们也其实也是很感激的,因为这解救了她们的一次挨骂的。 这就涉及到四皇女应时昕了。 年前皇帝询问韩将军和程尚书四皇女应时昕如何,两位大臣都只给了一个官方夸赞的评价,真实的情况也就是尚可。 皇帝听懂了话外之音,就特地带了口谕私下斥责了四皇女。这件事情瞒得住别人瞒不住合安府这个圈子里的人。 四皇女虽然生气恼怒两位大人没有多夸夸她,但自己也是有点心虚的。 因为之前她们忙着审案,忙着招安,合安府的官员几乎停摆,所有人都忽略了百姓,也所有人都忽略了这是一个冬天。 等到大雪压塌了屋子,造成百姓受伤死亡,还有不少体弱的人因为寒冷冻死在这个冬天,每天丧乐不绝,一群官员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做的不到位。 这责任仔细想,就和四皇女应时昕脱不了关系。 因为皇帝要求她从旁辅助,其实就是希望在程尚书等查案的时候,她要撑起合安府临时政事。但她明显没有撑住,因此程尚书和韩将军知道这件事后没有在皇帝面前夸她,她虽然心底愤怒,但表面甚至还要承情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急着要表现的原因,回京以后如果被人攻讦,她好歹也是有功劳的。 因此春耕眼看着做不好,她才暴跳如雷。 “别人都能做的好,为什么你们就是做不好?” 她手拍在案几上,脸上都是怒意。 这句“别人”却仿佛是个提示。 “四皇女殿下,长乐亲王府就在云诏府,而云诏府与合安府相邻,你的表姐,表妹都在云诏府,我们没有银子,何不去找云诏府借一些,帮帮忙呢?” “您与世女关系不错,不如先从云诏府赊欠一些粮种或者银两。” “至于壮劳力,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四皇女眼睛一亮,这虽然不是全部解决了,但也算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她可是记得应文雪这位表姐的,这位表姐历来大方和善,与她也算有些交情,再说大家都是皇室子嗣,肯定愿意帮帮忙。 “不错,不错,终于有一个肯动脑子了。” 她夸赞两句,然后又皱眉头担忧起来,问道:“如何借呢?母皇会不会不高兴,觉得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出去借?壮劳力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毕竟她们到底已经有许多年没见面了,突然张口总有些突兀,而且云诏府自己也是要春耕的,不借也说得过去。 一群谋士伴读连忙思索,脑子快的已经抢答了:“四皇女殿下,你肯定要坐镇合安府,不如就派一个人手持殿下的信件代表殿下去长乐亲王府找应世女商量。” “只要我们把春耕做好,陛下肯定会很高兴的。” “壮劳力的问题……不妨一起写信问问应世女?她在云诏管事两三年了,说不定有什么好法子呢。” 四皇女点点头,她虽然不觉得应文雪会有什么好法子,但这件事情问了不吃亏,不上当。若是应文雪的拿出法子来更好,毕竟她是最后领功劳的。 若是应文雪拿不出法子来,她也不亏,甚至还有了一个人兜底。 这天下也不是她一个人想不出法子来呀。 她当即手书了一封书信,言辞恳切地表明了合安府现在的困难,然后希望能够得到表姐的帮助。 只是书信写好了,那派谁去呢? 四皇女应时昕环视一圈,并没有找到很好的人选,这个人最好要和长了亲王府熟悉一些,不然都不好开口,也要让长乐亲王府不好推诿。 这时候处在阴影角落里的江夏动了。 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十分难过,在合安府整个圈子里都不受欢迎,议事的时候都被挤到角落里去,平日里也没有了发言的机会,甚至遭到了主子的厌弃,四皇女应时昕是不肯多看她一眼的。 若不是还没回京城,说不定她早就被踢出这个圈子了。 体会过风光的人,最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因此她迫切的想要自救,从这一次的送信上,她看到了曙光。 她激动的身体都颤抖起来,挤开前面挡住她的两个谋士,跪到应时昕脚边:“四皇女殿下,这件事情我可以去做。” 应时昕皱了皱眉,颇有些嫌恶看了她一眼,这样不知感恩的人,她并不想用,而且她已经计划好了,等她回到京城,她一定要换掉这个伴读。 因此她往后退了一步。 江夏怎么能容许她退,她拉住她的衣角,说出她的筹码:“我和长乐亲王府有些渊源,更好帮殿下开口。” “哦?” “长了亲王府二小姐和离的那位主夫是我的表亲。” 四皇女目光微动。 “这次和离陛下也斥责了是二小姐荒唐,对我表亲多有亏欠。如果长乐亲王府推诿,我可以让这位表亲说说情。” 四皇女思索一下,她可记得应文雪最宠爱的就是她那位妹妹了,她无缘得见的表妹应宁,这件事情十分可行。 不过他不会轻易就把这个机会交到江夏手里,因此她目光凉凉的看向江夏。 江夏咬牙,心底暗生恨意,表面却砰砰磕起头来,表示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她也打探出了一些消息来,知道四皇女厌弃她的原因之一就是不知感恩,现在四皇女作派就是要拿捏她,训狗一样训她,让她知道感恩。 因此她忍着屈辱折腰:“只要殿下愿意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一定肝脑涂地报答殿下恩情。” 应时昕这才淡淡笑了笑:“那你去吧,若事不成……” 声音里饱含的都是威胁。这并不是吓江夏的,她知道,如果她去了却没有借出银钱或者粮种来,应时昕一定会彻底厌弃和迁怒她。 到时候不止伴读的位置不保,很有可能会悄无声息的丢了性命。 因此她垂下头,眉眼里划过狠厉:“江夏一定不辱使命。” 她很快出发前往云诏,只是到了云诏,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并没有先拜会这边的知府,也没有去求见应文雪。 为了万无一失,她先去打听了沈知鹤的消息,想要见沈知鹤一面,然后让沈知鹤从中引荐。 应宁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有陌生的女子在沈知鹤的宅邸转悠,看着很有些居心不良,因为别人暂时只是转悠,她们也没有贸然抓人,只是先通知了应宁。 应宁皱眉,为了保护沈知鹤和他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她是暗地里派人守着沈知鹤的宅邸的。就怕京城沈家或者别的什么人起了其他心思。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来招惹。她当即收拾收拾就带了仲守过去沈知鹤的宅邸。 只是到的时候,那个陌生的女子已经离开了,不过守在这里的护卫还是给应宁提供了一张小画像。 应宁也担心误伤,虽然这个概率很小,但她还是拿着小画像就去寻了沈知鹤,让她辨认一下。 沈知鹤也不在府邸里,开春了,他的肚子负担不大,他就想趁着这个时候把他的绣坊建立起来。 正好姐夫阮朔正在跟应文雪冷战,有的是空闲,也专门抽出空来帮他。 他们在云安城繁华的地段买下了一个铺子,这两天收拾好以后,沈知鹤见天的都去铺子里盯着新进的布料和绣线,也把控里面一些时兴的花样。 应宁就寻着铺子过去了。 只是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些不对。 沈知鹤也没有想到会在云诏看到江夏。 他刚刚出绣坊,还没有登上马车,就被人喊住了。 “表弟!”第一声的时候沈知鹤没有意识到再喊他,大约是他没有回应,那边直接喊了第二声。 “知鹤!” 沈知鹤就寻着声音望过去,然后就看见了瘦了一圈的江夏风尘仆仆的站在绣坊对面,看他的眼神都是冒着光的。 沈知鹤狠狠皱眉,下意识的还有些恐慌,他拉了拉明显也被吓到沉书沉墨,催促道:“快,我们回府。” 无论江夏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特地来寻他,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沉书沉墨都知道轻重,搀扶着他的手,就要往马车里扶。 对面的江夏脸上就一下阴沉了下来,她之前还高兴自己运气不差,竟然在回客栈的路上就遇到了沈知鹤呢。结果没想到,沈知鹤竟然避她如蛇蝎! 这让她回忆起了合安府遭受排挤厌弃的时光。 别人排挤厌弃她也就罢了,沈知鹤凭什么? 一个被和离的下堂夫? 一个她抛弃悔婚的翰林之子? 她只觉得受到了折辱,也感受到了对比后的落差。 尤其现在的沈知鹤神情轻松明快,衣料车架皆是上乘,肚子还微凸,出门前呼后拥,一看就过得十分好。 凭什么她跌落成泥,沈知鹤被和离了还要众星捧月? 她眼里闪过嫉恨,理智一点点消失:“知鹤,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曾经和你……” 沈知鹤抬头就看见她疯狂的模样,他一阵心悸:“住口!” “有什么事过来说。” 江夏看了看他前后左右护卫着的人,理智终于回来了一些:“你让他们都退下。” 沈知鹤皱眉,并不同意,他现在怀着孕呢,一看江夏的神情就不对,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护卫退下,单独面对江夏。 江夏抓了抓袖口,她能感受到袖袋里信纸的轮廓,这让她更冷静了一些。 她不能毁在这里,她以后要爬的更高,更远,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沈知鹤就毁了。 于是她的声音温和下来:“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有事求你,表弟。” 她看了看沈知鹤的肚子,继续保证到:“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孙。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的。” 沈知鹤踌躇了一下:“我要带上沉书沉墨,有什么事情进绣坊谈。” 江夏看了一眼,应了。 一行人进了绣坊。 因此应宁赶到时就看到沈知鹤身边的爹爹神情凝重:“二小姐,有一个陌生女子和公子进了绣坊,看着来者不善!” 37. 第三十七章 揍人 老爹爹继续道:“她自称是公子的表姐,开始的时候情绪很不对。后面不知顾忌着什么,情绪又好了些,我看公子和她的确也是认识的。” “现在两人已经上了绣坊,沉书沉墨跟在公子身边。” 表姐? 应宁神情一顿,她想到一个人,当然,她也只认识沈知鹤的这一个表亲。 只是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云诏? 她捏紧了拳头:“行,我上去看看,你们先不要伸张。” 几个老爹爹自然称是。 应宁就进了刚开的绣坊,沿着木质楼梯上了一楼,她脚步很轻,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绣坊一楼。 沈知鹤和江夏分别对面坐下,沉书沉墨就护持在沈知鹤身边,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江夏。 看着沉书沉墨的小心翼翼,江夏的眸子晦暗不明,最后她轻嗤一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表弟,好久不见!” 她扫过沈知鹤的肚子:“你如今可算是尊贵了。” 这话就说的有些意味不明。 沈知鹤接收到她的目光,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肚子上,做出了一个保护的姿态,神色也冷了下来:“表姐不是在合安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云诏?还突然找上了我?” 江夏温和一笑:“自然是有事求助表弟。” 沈知鹤微微皱眉:“我一介男子,能有什么本事帮助表姐?表姐恐怕是找错人了,还是另寻他人吧。” “你当然能。”沈知鹤笃定道。 沈知鹤的脸色却越发不好看起来,他身上能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当然是没有。但是他身边的人却值得图谋,一看江夏的样子,他就知道她的所求肯定和长乐亲王府有关系。 他冷声拒绝:“我不能,表姐!” 话落就想起身离开。 江夏怎么会放他离开,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完成这个能让她翻身的差事,所以必须添加筹码,沈知鹤就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更何况,她看到了过得这么好的,无忧无虑的沈知鹤。 原本沈知鹤被她退婚以后转身就嫁了一个身份比她高的人,她心里就隐隐不舒服了。现在她为前程担忧,曾经被她舍弃的沈知鹤怎么能高高在上,无忧无虑,比以前更好呢。 一些隐晦的心思翻涌,但是她尚有理智。 她看向沈知鹤起身的身影,握紧扶手:“表弟,我我们两家这么亲近,我们两个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只是需要你帮我在世女和一小姐面前美言几句,这都不可以吗?” 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可怜兮兮,是很示弱的声音。 但沈知鹤只想快点离开,刚才在绣坊门外,江夏的恶意没有瞒过他,现在江夏更是要她去帮她说话,他能说什么话? 他不了解外面的事儿,也不想擅自做主,然后给长乐亲王府带来什么麻烦。 长乐亲王府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很好。 只是这个关头,他也不想不理智的激怒江夏,他转身,认真道:“我在长乐亲王府说不上话,而且,你也知道,我已经和离了,长乐亲王府的事情更是轮不到我插手,尤其是外面的这些事。” “你若有什么事情,大可直接递拜贴,正式求见世女,长乐亲王府的世女,一小姐,都是性子很好的人,外面的事情都由她们决断,若是能帮的,她们肯定不会拒绝。” “表姐,我言尽于此,也希望你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 这里是云诏,两个人以前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很少,但不代表没有人知道,他不想和离后反而还要和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搅在一起。 虽然这件事应宁已经知道了,但不代表她不介意,她也不想应宁膈应,介意,甚至因为他的关系,搅进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沈知鹤的话说的很坚决,而且一副和她划清关系的模样,江夏忍不了。而且她听出了沈知鹤明确拒绝的意思。 可是她都这样低声下气的哀求了,一个下堂夫还想怎样? 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站起身,神情有些阴鸷:“表弟这是不想帮忙啊?” 沈知鹤无奈:“我帮不了。” 江夏才不信,皇帝申饬了长乐亲王府的一小姐,君后夸赞了沈知鹤,而且沈知鹤现在身怀六甲,任谁都知道是长乐亲王府亏欠的沈知鹤,她怎么可能帮不了? 她目光有些阴沉:“看来表弟是一点也不顾及往昔情谊啊,也忘记了我们泛舟游湖赏雪景的美好时光了吗?” 沈知鹤脸色一冷,转过身来:“江夏!” “我记得还有一幅画呢,当年见之甚喜,我回家就临摹了一幅,将临摹本返还给他的主人,以做纪念,我手里留着一份……” 沈知鹤脸色一白,目光不可置信的看向江夏。 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江夏笑起来:“表弟,帮我吗?” “嘭!” 沈知鹤还没反应过来,门被撞开,然后一个身影如风一般卷过,身后跟着一串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一片混乱。 “嘭嘭!”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劫持孕夫!” “呔!龟孙女!” “可恶,嚣张小贼,竟敢意图谋害皇室子嗣!” “打死小贼!” “嘭嘭!” “胆大包天,竟然敢恐吓沈公子!” ”扰乱云安城安定,该打!” 一群人将江夏包围起来,根本没有给江夏开口的机会,就将她按翻在地,捂住嘴巴,然后拳打脚踢!将罪名给她定下。 沈知鹤一阵错愕。 他茫然抬头,看见了同样错愕的沉书沉墨,反应过来,三个人觉得又是害怕,又是解气痛快,当然,还有刺激! 因此他们偷偷去看,然后又很快收回。 被人群围着的里面,大多是拳打脚踢的声音,只能偶尔听见一声闷哼,这时候。沈知鹤眼里的光就亮一下。 这样混乱的场景里,沈知鹤竟然听见一声轻笑,很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 他抬头望去,一群人里,退出一个穿着淡紫色广袖留仙裙的少女。 正是应宁。 只是她现在的穿着打扮和现在的场景格格不入。 留仙裙仙气飘飘,本是十分端庄舒适的打扮,现在在应宁手里,广袖被团吧团吧打了个结,飘逸的裙摆也被她塞在腰带上,好好的一件裙衫,愣是被改造成了劲装武服。 她走过来朝沈知鹤挑眉,小声问道:“吓到了?还是想上来踹一脚?” 沈知鹤垂下眼,避开她太过灿烂夺目的笑脸,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 他当然是想上去踹一脚的。 只是不合适。 应宁她们明显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要先把江夏收拾一顿,他再凑上去,事情就很故意了,以后说起来也说不清了。 于是他摇摇头。 应宁将人按下给了两拳,又嘭嘭一顿脚将人狠狠揍了一顿。心里也算勉强出了一口气,现在脸上还能挂个笑脸。 她看着沈知鹤明显心动的表情,将袖子解开,又扯了扯裙摆,从腰带里放了下来,顺势还拍了拍裙角上的灰:“放心,没什么问题!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想打就打。” 沈知鹤摇摇头,再怎么是自己的地盘,如果他上去了,以后也是防不住江夏乱说的。 应宁就叹了口气:“那就万全一点吧!” 其实一个文弱书生,被这么嘭嘭一顿乱锤,早就不可能清楚是谁打的她了,沈知鹤上去踹两脚,完全没有问题。 就是有问题又会怎样呢? 难道江夏今日这样恐吓威胁了沈知鹤以后,她应宁会这么轻轻松松放过她吗?甚至还会允许她好好活着吗? 不过她看了看沈知鹤还有些泛白的脸,和微微凸起的小腹,这些话就咽在嗓子里。 有些暴力了,不能吓着孕夫和她的崽崽。 她转身打了个响指,示意了一下。 人群里的仲守接受到暗示,精准踢上一个位置,原本还在勉力躲闪的缩成一团的江夏忽然就松了一下,然后软绵绵的躺在地上不动了。 几个侍卫乖乖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应宁看向沈知鹤:“喏,已经昏过去了!她什么也不会知道,只要注意点力度跟动作,不要伤到自己就行了,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沈知鹤:…… 竟然还可以这样,他以前对应宁大概律是有什么误解的。但这举动似乎又格外符合她的性子。 应宁又看向沉书沉墨:“想打吗?上去踹两脚试试。” 沉书沉墨面面相觑,然后就是跃跃欲试。 他们是陪伴沈知鹤一路走过来的人,沈知鹤经历的两人是陪他一起经历的。 议亲的突然的终止,今天的威胁恐吓,他们心里也是一直憋着一股怒气的,现在这股气可以出,谁不想呢? 两个人试探的走过去,两边的侍卫都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们让出给更宽广的道路,这是一种无形的纵容,两个人不由的更有底气了,他们走上前去。 江夏刚刚被打了一顿,已经挺狼狈了,头发有些散,衣服皱巴巴的,身上全是鞋印子,和沉书沉墨原本印象里的高高在上,温和优雅完全不同,也和刚才威胁他们的强势阴沉的女人完全不同。 现在的形象,他们打她一顿,似乎完全没有心理压力?两个人心一横,脚踹上去,发现地上的人果然一动不动以后,眼睛一亮,然后就是更密集的踹打声。 应宁看向沈知鹤,沈知鹤的目光也亮起来,不自觉的往那边过去了。 她笑了一下,没打扰他。 沈知鹤走上前,看着地上似乎可怜兮兮的人,眼底泛上一点同他性子完全不相符的狠厉和藏的很深的厌恶。 两个人小时候相处出来的情谊,在退亲时本来就消磨殆尽了,原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有交集了,偏偏这人还要送那样一幅画过来。 现在更是直接出现在云诏专门恶心人。 甚至让应宁看见了! 他护住肚子,狠狠一脚踹上去。 随着这一脚踹上去,似乎也有什么压抑在心底的东西顺着一脚踹出去了,他心底一阵舒畅,然后就是纯粹的发泄。 退亲的委屈惶恐。 画突然出现的惊吓和恐惧。 今日的忧惧和愤怒。 “嘭嘭!” 越打心情越是开阔。 应宁在一边看着,估摸着差不多,然后走过去拉住他:“可以了,今日活动的量也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沈知鹤这才从舒畅中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累了,然后是后知后觉的脸红。 他刚刚着魔了吧,他做了什么? 应宁示意仲守上去收拾一下,看向沉书沉墨:“过来扶着你们公子。” 沉书沉墨发泄了一顿,心情也是舒畅的很,脸上都有了点笑意,上前来扶住了后知后觉有点腿软的沈知鹤。 仲守将地上的人拎着后衣领直接提了起来,然后往门外走。 沈知鹤看着仲守将人带走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拉住应宁的袖子:“她似乎是来找我去找你和姐姐办什么事儿的。” 应宁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她说着要往前走,沈知鹤又拉了她一下,很难以启齿似的,眼底还有些难堪:“那幅画……似乎是临摹的。” 他有些觉得刚才下脚轻了。 应宁拍拍他的手背安慰:“放心,我知道的,不会有什么传出来的。” 她刚才在门外等仲守和侍卫的时候都听见了,只是这不好和沈知鹤说,以免他多想。 沈知鹤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被沉书沉墨扶着出去,应宁慢慢跟在后面。 到了绣坊门口,要登马车,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应宁一眼,唇瓣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收回目光,掀开车帘子进去了。 应宁看着马车缓缓动起来,然后收回视线,也准备离开,这时候余光里的车帘子动了动,沈知鹤探出头来,这回他开口笑了一下,眼里的复杂情绪归为一句话:“谢谢。”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现在的场景似乎都不合适,最后只有一句谢谢能够聊表心意。 谢谢你这么快赶过来,没有让我陷入害怕恐惧担忧太久。 谢谢你干脆利落给了我情绪发泄口,让我报了仇。 也谢谢你你现在还在护我周全。 马车渐渐走远,直到拐过街角消失不见。 应宁翻身上马,往另一个方向回了府。 仲守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小姐。” “发现什么吗?她是来做什么的?” 仲守递出一封信和一份路引及身份证明:“是四皇女派她过来的,具体的小姐可以看看这封信。” 应宁接过路引看了看,是由合安府几个主事人特地签发的路引。现在合安府四周都在戒严,江夏要出来确实是经过这几个人允许了,看来这一趟来是出公差。 只是江夏竟然被四皇女应时昕启用了! 不过她大概想想也能明白因由,必定是江夏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四皇女应时昕,让应时昕不得不启用她。而从今天江夏的反应来看,这个理由就是她认识沈知鹤,然后能通过沈知鹤将她的要办公事解决了。 现在看来,大概是江夏将自己同沈知鹤的关系已经在四皇女面前过了明路了,难怪一到云诏,就去寻沈知鹤。 她眼神一冷,抽出信封里的信来,等到快速浏览完,她嗤笑一声,然后将信封里的信原模原样塞了回去。 “难怪呢。” 又想借粮种,又想借钱,还要附带出主意,这样的狮子大开口,难怪怕长乐亲王府这边不答应。 江夏也难怪找上沈知鹤,她大约是自己也没有信心,但是想打一个完完整整的漂亮的翻身仗。 所以想到了和离的沈知鹤。 应宁将信封递回去给仲守:“原样放回去,别让她发现了,让她吃够两天苦头再说。” 既然想使歪心思,就先尝尝歪心思的苦。 仲守点点头,吩咐人将江夏打了个皮开肉绽,然后丢去了柴房关着饿几天。 至于四皇女的信里的内容,应宁想了想,脚步一转,去了应文雪的院子里,这件事情她还要和应文雪商量一下。 “姐姐!” 应文雪有些蔫蔫的打了个呵欠,眼下有点青黑,看见应宁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怎么了?听见长昼说你急匆匆的就出了门。” 她这些日子忙着春耕,加上和阮朔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休息好了。 应宁看她不开窍的样子,也是有点头疼,决定找个好时机冒着被姐夫发现的可能也要悄悄的提醒一下了。 不然等姐姐自己开窍,恐怕姐姐,姐夫两个人都要瘦一圈。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另一件事:“姐姐,四皇女应时昕你熟吗?” 应文雪皱眉:“四皇女?以前还算熟悉吧。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关系也就那样。” 一个方面是身份所致,也不好来往太过密切。 另一个方面就是应时昕在宫中还是挺受皇帝陛下喜欢宠爱的,还有一个不错的父家撑腰,这样长大的人,行事总有些娇纵和无礼霸道,应文雪不太喜欢这样的性子。 她自己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凭什么还要受别人给的委屈?甚至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何况应时昕的年龄也比她差的多,两个人也聊不到一块去,毕竟应时昕又不是她亲妹妹应宁,她包容不了她。 听完她的理由,应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吧,这是亲姐姐~ 她就将四皇女应时昕派人来求助的事情说了,顺便还说了来人一到就找上沈知鹤威胁的事情。 应文雪就不喜的皱了皱眉,她有些大女子主义,开口斥责道:“不成体统!” “女人在外面的事儿,找男子做什么?” “是不能堂堂正正上门吗?” “这个人的形式做法也太过小家子气了,四皇女也是的,派什么人不好,派这样的人?” “她也是行事越发小家子气了,在合安府历练这么久也没见有点长进。” 她关心道:“妹夫受惊没有?腹中胎儿如何。” “我收到消息赶去的及时,没出问题,只是我没有问身份,冲上去直接叫人揍了一顿。” 应文雪嘴角一抽,然后也不由得鼓掌:“干得好,这件事情你也是个熟练工啊,从小干到大,次次不失手,这次也没问题吧?” 小时候一些身份不方便揍的人,应宁都是这样装作一无所知去揍的,还做的光明正大。 当然也悄悄去套过别人的麻袋,应文雪一直疑惑应宁的这些招数为何从小就如此熟练。 应宁笑了一下:“能有什么问题?我已经将人又重新打了一顿,关进柴房了。” 应文雪点点头:“没事,先饿两天吧,让人长长教训。” 妹夫和未来的皇室子嗣也是能随便冲撞的? 这个话题略过,她们谈起正事,应文雪问:“那这个钱和粮种要不要借?” 应宁肯定点头:“借,肯定是要借的,至于借多少就有讲究了。” 应文雪赞同的点点头,云诏府现在也有一些积蓄了,这钱不是拿不出来。 只是合安府现在一堆烂摊子,她们也不能就这样把云诏府这些年的积蓄就砸进去,云诏府自己也是要过日子的,长乐亲王府那也需要钱呀。 不接也不行。这可是是四皇女亲自开的口,一点也不借是不可能的。 不说被四皇女记恨,远在京城的皇姨母怕也是要有想法的。 还有就是合安府当地的百姓肯定也会有想法,有舆论。 应文雪看向应宁:“你说借多少?” 应宁笑笑:“姐姐,这种事情怎么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做主呢?” “要让云诏的官员一起商议啊!” “你先悄悄找归静如她们拿好章程,等到柴房里的那位醒了,再来唱唱我们云诏的苦和伟大。” “这钱,一定要借得风风光光,明明白白,天下皆知才好。” 应文雪目光一亮,然后看向应宁,失笑:“行了,就你鬼点子多。” 向应宁说的这样,大应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云诏的慷慨大义? 谁还能在这件事上挑出一个理来,或者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被揪出来说闲,怕是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人。 应文雪也不耽搁,很快找人去寻了归静如一行人来商量。 应宁提供了主意,也不想参与后面的细节了,反正等到商议完最后她会看到结果的。 从她的内心上来说,她当然很愿意出力帮一把合安府的。 只是云诏的位置,还有她们的身份都很敏感,应宁可不想做做好事,反而把自己给搭上了,那简直是冤死了。 不过应宁想到即使借了粮种,银钱,合安府的春耕也还差一个东西呀。 壮劳力,从哪里来呢? 她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这个主意她也需要谨慎提,甚至,她这个主意也不想白白送人。 她目光微闪,看向远方。 38. 第三十八章 ——晋江——…… 江夏是被痛醒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饿醒的或者冷醒的。 她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饿多一些,还是无孔不入的寒冷更多一些,亦或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折磨人一点了。 她的记忆终止于最后看见沈知鹤的背影,然后一阵风掠过,还没看清楚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打翻在地上群殴了。 想到自己无力反抗,只能蜷缩在地的样子,她眼底闪过恨意,下意识的抓了抓袖口,还能感受到信封的棱角,心里终于安心了一些。 她的信和路引没有丢,还有机会! 至于沈知鹤,她狠狠咬牙,她迟早会让他好看的! 还有那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冲进来打伤她,给她乱扣罪名的人,她通通都不会放过! 她捂住饿的抽搐的胃部,忍受着身上的疼痛和寒冷。终于有空抬起头来打量身处的环境。 等到看清周围摞得整整齐齐的木柴枝丫,随意放着的一些杂物,还有灰突突的冷森森的地面时,她不适狠狠皱眉。 她之前竟然就躺在这样脏兮兮的,冷冰冰的地面上吗? 这时,一只比拇指还大的长相狰狞的飞虫落在她的鞋面上,慢慢悠悠爬过,她下意识缩脚尖叫,然后蹬开,在鞋面上的飞虫狠狠甩出去。 看见飞虫受惊被甩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扶着柴垛连忙站了起来。恨不得不要沾染这里的一丝尘土,只是看向自己破烂且脏兮兮的混着血迹的衣裳,还有扶着柴垛的手上沾染的蜘蛛网。她崩溃了。 她何曾狼狈至此? 在达官贵人遍地走的京都,她的家世不高,但她母亲也是正五品的京官,她也是从小衣食无忧长大的! 她短促的尖叫猛地尖锐起来,然后踉跄着靠近门边,使劲砸门:“来人,来人,放我出去!” “有没有人啊!” “来人!” “啊!” 她的声音从尖锐到嘶哑,终于有慢悠悠的脚步声出现在柴房门外。 “鬼叫什么呢?” 原本已经声音渐渐变小的江夏容光焕发,目光亮了起来,这是下一刻又变成阴鸷:“放我出去。我是当朝四皇女贴身伴读,身负四皇女的嘱托,若我性命攸关,四皇女必定彻查到底。” “嘁,招摇撞骗吧,你这样子也能做四皇女的伴读?”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容平凡的粗布衣衫侍女。她不屑的撇了一眼江夏,仿佛看见了什么卑鄙的蝼蚁一样。 然后一脚将扶着门勉勉强强站稳的江夏踹倒:“呔,小贼,既然醒了,那就跟我去见官吧,公然勒索恐吓长乐亲王府家眷,足够你喝一壶了!” 她说着就要去拖江夏领子,对她如同对待畜生无异。 江夏心一慌,她是想威胁沈知鹤没错,可没想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这件事情私底下威胁沈知鹤,沈知鹤会顾及清誉妥协帮她,但若是闹开,下了长乐亲王府的面子,她还能不能活,尤未可知。 即使没有闹开,她被当成贼子以这样的名义送到官府,对她和她即将办成的事情也是十分不利的。 权衡之下,她连忙求饶:“是误会,都是误会!我只是找沈公子叙旧的,我可以证明是沈公子的表姐。也可以证明我到云诏来确实是奉了四皇女的指派来长乐亲王府办事的。” 她这样说也是笃定沈知鹤绝不会向长乐亲王府坦白两个人之前的关系。 “这位大姐,你去通禀一声吧,不然我若真的是四皇女的人,你将我送到官府,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吃挂落?” 话落,她从袖子里捞出她的书信和路引,在侍女面前晃了晃。 侍女接过她的书信和路引,似模似样颠来倒去的看了一遍,然后冷哼一声,似乎有所顾忌似的粗声道:“容我去通禀!” 江夏内心嗤笑,这侍女不识文字,是拿不定主意了,一定会去通传的。 果然侍女放开她的领子,将她丢在原地,拉上门急匆匆的就出去了。 江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等待。 等到她快要忍不住二次去撞门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管事一样的女人,带着之前的侍女出现了,她认真的检查了她的路引和书信,然后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吩咐侍女道:“去打水来给这位小姐洗漱,然后引她去前院见世女,交由世女决断!” 江夏一惊,这里竟然已经是长乐亲王府了。 不过想想倒也能理解,沈知鹤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她关在柴房,而愿意保护沈知鹤的只有长乐亲王府了。 只是沈知鹤这个毒夫好狠的心,竟然没有向长乐亲王府说明她的身份。 不过当下她只是安静的听从这位管事的吩咐,由着侍人带她简单打理洗漱了,看着没有那么狼狈以后带到了长乐亲王府的世女应文雪面前。 她以前在京城是见过应文雪的,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与应文雪产生交集,因此应文雪并不认识她。 她到的时候,应文雪正在翻她的路引和书信,然后皱眉看向她:“你既然是来办公差的,不来长乐亲王府也就罢了,为何要去寻沈公子,你可知道,沈公子现在还在府上喝安神药,伤着皇室子嗣,你担待的起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夏屈辱的低下头:“是江夏鲁莽,突兀拜访,惊吓到沈公子了。” 她苦笑卖惨:“还被亲王府的侍卫误认为有歹意,狠狠揍了一顿。沈公子受惊期间一切药费,江夏都会承担。” 应文雪高高在上,并无歉意,反而理所应当的样子,淡淡颔首:“嗯。” 江夏:…… 她按下恨意屈辱,只能自己转移话题:“世女,四皇女给您的书信您也看了,对我的来意和请求也明白,我恳请世女看在合安府和四皇女的面子上允准我们借一些粮种和银钱。助合安府度过这次春耕。” “合安府百姓受此襄助之情,长乐亲王府于她们有活命之恩,她们一定会感念长乐亲王府的!” 走不通沈知鹤的路子,她只能自己努力。 因此她说着,展袖跪下,十分恳切。 应文雪眉梢微扬,从主坐上下来亲自搀扶起她,眉头一瞬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四皇女来信,合安府为难,我和云诏府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我一定借!” 她肃声道,面容噙满了悲天悯人的温柔良善。 江夏眼睛微微睁大,这样容易就成了? 却见应文雪话锋一转:“只是云诏府非我长乐亲王府全权做主,凡事都应当与当地官员协商,况且我云诏府也在春耕,也不知现如今存银几何,粮种又剩几何?够不够借与四皇女。” 她看着江夏因为错愕来不及转化的表情,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一片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一声道:“你待我这就去召见云诏府官员,速速商议。” 江夏咬牙:“江夏静待佳音。” 她没有等多久,接收到世女命令的人都很快赶过来了。 然后应文雪为她一一引荐:“这是我们云诏府的知府,归静如归大人。” “这是下面主管我们云诏府银钱的户支。” “这是负责我们云诏府粮种管理的官员。” 应文雪一一介绍,江夏身份不够,就得一一行礼见过,而且她受伤后一直饿着,也并没有用膳食,一圈下来,她脸色发白,额头见汗,双股战战。 应文雪终于介绍完停了下来,坐回主桌,将事情说了一遍,下面的官员眉头就皱了起来。 江夏的心也跟着高高吊起。 一群官员先是认可了该借,只是等她们翻出账册,江夏的心就凉了一半。 上面所剩的库存粮种还不足她所需的十分之一,偏偏应文雪大手一挥,非常爽快的道:“全借了。” 仿佛豪富抛出了所有身家。 一群云诏的官员纷纷附和,与有荣焉。江夏笑都笑不出来了,拿着十分之一,她能回去交差吗?明显是不能的,说不定还会被四皇女斥责无能,打发远离。 偏偏她还要对拿出这点粮种的云诏府众人感恩戴德。 她心里简直恨极了,手紧紧的扣着圈椅的扶手才没让自己站起来怀疑是否是云诏府弄虚作假。 这时候大家又翻出银钱,银钱是多了一些,但也并没有多到哪里去,只是她目标的五分之二。 应文雪和云诏的官员,都不好意思对她一笑,非常真诚歉意:“原先还是有些存银的,只是这个冬天为百姓修缮屋子,开春又支持春耕,花了不少了。” “我们云诏历来是有些穷的,只能借你们这些了。” 江夏僵住,她知道云诏府穷,但是没有想到,竟然穷到这个地步。 她甚至怀疑自己这次的主动请命,是不是头脑一热请错了,这也根本不是什么机会,而是一个深坑,难怪当时的谋士竟无一人出言主动揽下这个差事。 她勉强笑道:“云诏能够慷慨支出这么多银子和粮种,想必合安府和四皇女都是非常高兴的。我代四皇女和合安府百姓多谢各位。” 应文雪和云诏的官员闻言都放松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应文雪放松完又皱起眉头,忧国忧民的样子:“只是这点粮种,这点银子怎么会够呢?” 江夏跟道:“是不够!” 她苦笑,非常无奈的道:“若是世女和各位还有其他办法,请定要帮忙筹措,合安府的百姓都眼巴巴盼着呢,四皇女也是日夜忧愁,只要各位能帮忙,四皇女和江夏都会记得各位的好。” 应文雪热血上头:“一定帮!我和云诏府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想办法帮助合安府和四皇女!” 她看向下首,严厉道:“大家都想想办法吧。” 一群人沉默,江夏也沉默,心里也隐隐松了一口气。她也很希望应文雪不计代价能帮忙解决掉这次的问题,这样她回去以后才能节节高升。 下面沉寂了一下,云诏的官员开始轻声讨论,一个下午,虽然有争执,但也七嘴八舌的勉强拼凑出了一个方案。 只是这个方案统一通过的时候,江夏左右为难,一时后悔之前的顾励了。 她不知道应该制止这个方案的执行,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方案执行,凑足她所需的东西。 应文雪她们的方案不是别的,而是向粮种店和百姓购买粮种,向百姓借钱支援合安府。应文雪自己也从长乐亲王府的份例里特地拨出一份支援。 江夏心里担忧,这样事情就会闹得很大,至少四皇女借粮种借钱的事情,很快会长翅膀飞遍四处。 但她可能落不到多少好处,除了可能一个稍稍好听的名声,她反而要欠一大笔银子和人情债,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而长乐亲王府和云诏,则完全是获利的一方。给他们有情有义,帮助合安府,很快就会名扬天下。 江夏直觉,四皇女不会喜欢这个方案的。 但是她也不能制止,因为她是不能拒绝送上门的粮种和银钱的,她只能僵硬的扯出一个笑,然后听见应文雪和云诏的官员不好意思道:“我们云诏府是穷了一些,虽然这些年看着发展的不错,但是并没有多少底蕴,只能用购买,银钱的方式出借了。” 江夏能说什么呢,她原本想提议的募捐就哽在嗓子里。她只能憋屈的感谢:“长乐亲王府大义!云诏府的百姓官员也是大义。” 于是,云诏府的官府就贴出告示,将一切因由讲明,然后以一个平价的价格代合安府和四皇女收购百姓手中多余的粮种,然后以云诏官府为中间人,借支银钱给四皇女用于春耕。 云诏府一下就沸腾起来了,经过先前公示银钱的事情,大家对官府还是很相信的,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将粮种卖给官府。 也有人借支银钱给合安府和四皇女。 人多力量大。 江夏很快就收获了足够的粮种和银钱,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写出了多少欠条,这些天她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眼看着粮种和银钱够了,她匆忙提出告辞,这时候也不想云诏府再帮她出主意了。 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这时候应文雪又提出,这件事情毕竟是云诏府向百姓担保了,粮种和银钱对合安府来说也很重要。为了稳妥,也为了方便交接。她们这边会派一个人跟随江夏押运这些银子和粮种。 江夏选择答应,甚至她隐隐期盼着能派一个人分担她在四皇女那里的注意力。 应文雪是世女是不可能出云诏的,其余的官员忙忙碌碌也要各司其位,选来选去,最后这个名额竟然落在了应宁头上。 江夏诧异,应宁吗? 应宁从守卫军中抽掉了一队人,护卫者粮种和银钱去和江夏汇合。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的,友好的接触,应宁笑吟吟的上前来打招呼:“江小姐,久闻大名!” 江夏莫名的瑟缩了一下,隐隐觉得她有些眼熟,要回忆却记不起来了,只觉得身上的伤势隐隐作痛。 只是想到应宁在外的评价还有那一张过盛的容颜,她又平静下来,她怕什么,只是一个空有其貌的草包罢了,不如她多矣! 于是她回礼:“江夏见过二小姐。” 两个人打过招呼也不耽搁,辞别了云诏府的官员和世女,押运着东西就往合安府去了。 两个人表面上和平,其实心里对对方都不喜欢,因此井水不犯河水,一路上竟然也算和谐,很快就到了合安府。 这时,云诏慷慨的挖尽心思的又借钱又借粮的消息已经随着风,随着流动的人群向四处扩散,让周围的州府都听到了消息,甚至京城也慢慢听到了风声。 一时间,天下都是感慨云诏百姓穷归穷,却有一份情义在,长乐亲王府和官府慷慨的行为,也被夸了又夸。 这对云诏和长乐亲王府都是好事儿,提出这个建议的四皇女却隐隐的被架了起来。 因为百姓议论时,最后总会提一句,四皇女和合安府一定会深深的记得这份恩情。然后将粮种和欠款还完的。 四皇女听到的时候脸都黑了。 她只是想要立个功而已,没想到突然就欠了巨债,还背负了一大笔人情债。 她这时就很想诘问江夏到底是怎样办事的,竟然把事情办成了这样。 母皇会不会觉得她无能呢? 无论上层怎样想,合安府的百姓还是十分感动,甚至十分期盼的。 是粮种啊,只要今年风调雨顺,官府清明,也许她们会有一个丰收年呢? 她们带着美好的祈愿,终于盼来了应宁和江夏押运的车队。 在边界经过严厉的盘问和审核后,一行人终于进入了合安府。 事已至此,四皇女应时昕也不是个笨人,和谋士商议后,她带着手下的人早早的前来迎接这一支队伍,给足了重视和面子。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应宁,看着眉宇间熟悉的感觉,她上前率先行礼感谢:“应宁表妹,此次多谢长乐亲王府和云诏全力襄助,时昕一定会记着这个恩。” 应宁笑的有些愧疚和害羞:“全力襄助是应该的,我们都是一家姐妹,何必如此外道?只是长乐亲王府和云诏实在愧疚,因为底子薄,只能向百姓先借支了。” “也是多亏了江伴读,她在姐姐面前诉说了百姓的不易,四表姐的忧愁,一定要我们想想办法,姐姐和云诏的官员都关心四表姐啊,你过年还坚守在这里,我们都佩服极了,于是我们才想出这个办法。” 四皇女应时昕不由得看向江夏,她心里的感觉两头极端。 一头清楚自己要夸赞这么努力的江夏两句。另一头却拉扯着告诉自己,就是因为江夏办事不利,才让她借支借的天下皆知,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欠出去这么多东西。 她抿唇,理智战胜了不爽,夸赞道:“江夏费心了。” 江夏心底一凉。 她是四皇女的伴读,再清楚不过四皇女是一个怎样的主子。 她知道,这次出行又让四皇女厌恶她了。 就像上次的不知感恩一样,这次是擅自做主,让主子欠了东西,也让主子无能为力,只能求助别人的狼狈传了出去。 对希望自己完美,爱面子的上位者来说,就是不能忍受的瑕疵。 她不由得看向挑起应时昕心底不满的应宁。 应宁一派温和,这番话似乎只是无意,也只是简单的夸赞,她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四皇女的情绪变化。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害了她,她不会让应宁好过的。 江夏低下头,神情阴郁。 应宁感受到目光,轻轻挑眉:恨她呀,她很快让人更恨她。 一行人礼节过后,粮种和银钱的长长车队被拉下去。 四皇女应时昕引着应宁往里走,除了出来迎接,她还为应宁准备了接风宴,也是答谢宴。 一路上两人相谈盛欢,因为应宁满口夸赞了应时昕,夸她在合安府稳定军心,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也夸她大胆开拓,才能及时暴露出来贪污问题。 最后夸她关心民生,为此费尽心力,借钱借粮。 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她头上戴,一个又一个的功劳往她头上安。 四皇女应时昕被夸的美滋滋的,不过一会儿就和应宁亲热的不行了。甚至自我感觉十分满意,她觉得她就是应宁夸的那样,忧国忧民,聪明智慧,有才有德有威严! 而且除了这一方面,她和应宁聊起来吃喝玩乐,应宁更是十分精通,甚至勾起了她的兴趣和向往。 于是这一场宴席宾主尽欢,甚至她为了表示亲热,邀请与应宁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应宁扶住额头,她似乎夸的有些过了,竟然让四皇女睡觉都要在一起! 但是想想她的目的,应宁又答应下来。 夜里,两人一起躺在宽大的榻上。 四皇女应时昕握着应宁的手,一脸知音相逢的激动,她感慨道:“阿宁,要是我们两个早些时候认识就好了,你真是我的知音。” 她们刚刚一起吐槽了夫子的死板和严格,还分享了翘课后的开心时光 “我发现你特别理解我。” 应宁的手被握的特别紧,她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只能放弃,笑着应和:“我也后悔这么晚才与表姐认识,如果能与表姐早些相识就好了,不过索性现在也不晚。” 应时昕点头:“对,不晚!” 应宁就道:“唉,差点我就没能来合安府,也差点我就没办法遇到我崇拜的表姐并且结识表姐了,现在想想真是还有一些后怕和庆幸。幸好现在看来还是我与表姐的缘分足够深厚啊!” “嗯?怎么回事?”应时昕问道。 “唉!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呀?”应宁犹豫道。 应时昕就催促她:“快说快说!是什么事情让我们差点没能认识,好玩的吗?你可不能瞒着我。” 应时昕在合安府其实过得很苦闷,这里和京城的锦衣玉食不一样。她还要每天耗费心力想着建功立业。也没有宠着捧着,若不是那个位置诱惑着她,她恐怕早就坚持不下来了。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身心舒畅放松的感觉了。 因此她现在对应宁特别亲切,和应宁的交谈里,她的苦闷,无力,枯燥都消失了,仿佛回到了京城肆意妄为备受宠爱的时刻。 应宁现在在应时昕的印象里,就是一个特别能理解她,且兴趣相投,特别亲切能够直言一些小秘密和吐槽的亲人,而且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她对应宁可能不会认识她这样的事情就莫名在意起来。 应宁就附耳过来,和她说悄悄话:“这件事情我悄悄的和姐姐说,姐姐可千万不能怪我。” 这样亲密的耳语和亲近的态度,一副分享小秘密的模样,都应时昕非常受用,她也凑过来悄悄道:“你说,我不怪你。” “其实江伴读到云诏,还没上亲王府,就被我打了一顿,我差点就要把她送官或者丢到野外去了。” 应时昕诧异,她开始下意识的是有点生气的,但想到江夏做的事情,心里又有点莫名的爽快,她不爽江夏很久了,只是碍于身份只能冷落她,也不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因此那点生气很快就转化为了好奇和耐心,她问应宁:“为什么呀?你要打她?” 应宁小声道:“我不是有一个和离的夫郎吗?她是我夫郎的表姐,她一到云诏就鬼鬼祟祟的在我前夫郎的府邸徘徊,还去堵了我前夫郎的马车。那会我还不认识她,但这件事无论认识或者不认识,作为一个女人,能忍吗?那和离了也是我的人,怎么能容人窥伺呢?” “所以我带着人堵着她打了一顿,就丢柴房里去了。” 应时昕立马共情:“你没错,你打的好!” 大约是受皇室教育,她对自己的东西看的很重,即使不要了也是不能容人窥伺的,因此她一代入自己也气炸了。当即就觉得打的好。 应宁就笑:“表姐也觉得打的好,对吧?表姐真好!” “不过幸好我没有把她丢出去,而是关在柴房里,她一醒来,就说她是四表姐最看重的人,四表姐一直倚仗着她,如果得罪了她,四表姐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一定让我们死无全尸。” “哼,那时候我就觉得她是个骗子,四表姐多好的人呀!最后还是她找出信来,我们才确认她身份的。” 四皇女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39. 第三十九章 我们一起造反吧! 这本来就是很粗糙的离间,但是对应时昕这样习惯了身在高位的人来说,越是粗浅的离间反而越能挑动她的怒火,甚至都懒于求证。 因为她能立即就回忆起江夏春风得意时候的表现,也能想到江夏这次的办事不利,打着她的旗号办事不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儿吗? 其实原本她不在意这些的,毕竟别人打着她的旗号办事,她还应当高兴,毕竟她是能够震慑人的,但是江夏不行,一个得意时候不能记恩的人,凭什么落难时就能想起她了? 她看向应宁,笑的和善:“表妹,她还说什么了吗?” 应宁摇摇头:“不知道,接触不多,我不喜欢这个人。这个印象深刻还是因为下人担心特意转告我的。” “好的,我知道了。” 两个人没在这个问题上讨论更多,但应宁知道,江夏完了。 她笑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呵欠,拉了拉被子,睡了。 一夜好梦到天明。 第二日,应宁跟着应时昕出门去见现在合安府的两巨头。 一个是正在查案的刑部尚书程辛树,一个是韩将军。 程尚书年已过半百,身形胖乎乎的,却严肃的板着个脸,神情和身形十分的不搭调。 她看见应宁的时候面色一恍,神情居然柔和了一些:“是二小姐啊!你和你母亲,陛下都长得很像。” 应宁笑了一下,给她行礼:“应宁见过程尚书。”她身份尊贵,但程尚书却是朝中实实在在的掌权人物。 应时昕也在旁边笑:“难怪,我昨日还觉得阿宁格外眼熟,原来是和母皇还有姨母长得像。” 她摸摸自己的脸:“我就不像。” 她的容貌更趋向于父家,只有脸型轮廓能看出熟悉的相似的影子。 “外甥女像姨母嘛。”应宁直言道。 好似是这样,应时昕点点头,旁边的程尚书看着她的脸,也点了点头。 这边和程尚书寒暄完,看见她眼下两个深重的青影,想起自己昨日的一夜好眠,应宁都不忍心再打扰。 她们告辞离开,离开之前,应宁还是有些不忍,劝道:“程大人案子要查,身体也要保重呀!” 程尚书一怔,然后似乎笑了一下:“二小姐说的是。” 等应宁细看,她又已经是个严肃刻板的胖子了。 程尚书是胖,韩将军就是壮了,不仅壮,她还黑,加上穿戴着铠甲板着脸,远远看过去更像是座雕塑,还是非常威风凛凛的雕塑。 被应时昕引荐后,这位站如松,坐如钟的将军看了一眼应宁,居然也是一句相同的话:“二小姐和你的母亲,还有陛下都挺像!” 应宁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有维持住,只能拿出那句万金油:“外甥像姨母嘛!更何况娘和皇姨母亲姐妹长得相似,我像我娘,那和皇姨母相似也是正常的呀。” 韩将军看她一眼,点点头。 应宁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身旁的四皇女,头亲近的靠了靠:“对吧,四表姐。” 四皇女看她一眼,点点头,忽略了心底那点微妙的不舒服。 外甥像姨母嘛,多正常的事儿呀。 应宁决定以后不往这两位大人身边凑了,这两位什么毛病嘛,当着人家亲生女儿的面夸一个外甥女和她娘长得像? 寻常人听了都会不舒服不高兴的话题。 还是当着一个性格霸道的皇室皇女这样说。 这是嫌她悠闲日子过久啦? 她都为自己揪一把汗。 于是打完招呼,她爽快的拉着应时昕离开。 回来后,应时昕要去忙春耕的事儿,应宁就不掺和了,当然,应时昕也不会带着她掺和。 因此她和应时昕说了一声,就拿了身份玉牌,带着仲守逛逛现在的合安府。 她今年早就想往合安府来一趟了,就是身份不怎么合适,如今过来了也正好。 第一件事儿自然是去祭祀恩师云寻道。 当年洪灾,云寻道不幸离世,后来京城和济安书院门下弟子感念她,为她收殓棺木后将她安葬在了祖籍京城。但是为了凭吊云寻道,在她离世的合安府也是修建了一座衣冠冢的。 应宁不怎么去京城,她更喜欢每年来合安府祭祀。她总觉得先生会是更喜欢这里的,胜过喜欢京城。 云寻道的衣冠冢修建在城外的山上,要从城中一路出城上山。 一大早应宁就牵着马和仲守出发了。 只是刚出城她就皱紧了眉头,和现在一派和乐喜气洋洋的云诏府相比,,合安府太荒凉了。 路上的小摊小贩虽然还在营业,但也只是稀稀拉拉几个人,人人脸上都带着愁苦,出门的百姓也是布巾包着头和脸,来去匆匆,而只要进了家门,她们屋子的门和窗就扣的严实。 整个大街上也多是老弱,基本看不到正当年的小郎君和青年女子。 出了城和仲守对视一眼,应宁眼底只有苦笑:“竟然成了这样,合安府越发的……” 她摇摇头,往山上去,这一路除了路,两边都是田垄,只是田垄里半耕不耕,还乱着呢,远远可见的农人也是畏畏缩缩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穿着破破烂烂的麻衣,带着还赤身的孩子费劲的犁地。 看见她和仲守,都是下意识躲藏或者远远避开。 本来该活泼好奇的孩子对她们也毫无兴趣,反而呆呆的随着大人的动作蹲下躲藏,应宁只能远远的看见一个干瘪瘦小的身躯顶着一个相对她们体型过大的脑袋安静的待在那里。 这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小孩子低头看着地上,瞧见冒出来的草,伸手薅下来就将草往嘴里使劲塞。 让人惊悚又心酸。 应宁微涩,这里已经是合安府的府城了,百姓尚且如此,那合安府更偏远的地方呢? 一路越走应宁越是心情沉闷,仲守只能劝她:“小姐,别多想了,只要程尚书将这次的案子了结,新来的官员吏治清明,百姓的日子会慢慢好过起来的。” 应宁只能点头。 山上这个时候比山下还要更冷一些,云寻道的墓就在山顶上,从上往下眺望,可以看见整个合安府城,也能看见通往京城的官道和当初爆发洪水的大江。 应宁看了一会儿山下的风景,然后转回头看墓碑,笑了一下。 她特意带了一把镰刀,将坟头已经冒头的野草修了一下,看见含苞欲放的花朵时,想了想,却留下了。 然后应宁将祭祀的用品一一摆开,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掀起衣袍跪了下去,认真磕了三个头。 然后她跪着直起身子笑了一下:“先生,学生应宁来看你了。” “您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您老在这儿想念繁华和人气了看看府城,想念景色了看看大江和大山,想念家乡了还可以看看官道,这日子属实是悠闲享受了。” “不过我还是怕您寂寞,所以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也带了不少好酒来,先生可要赏脸尝尝。” 她看了一眼样式繁多的点心和菜色,然后拎起一旁的酒壶,揭开盖撒在墓前。 “这是我特意带来的好酒。” “您墓前的野草我就给您打理干净了,不过留了还没开的野花,到时候先生可以喝着小酒,看看花开,也不失为一种雅趣。” “师兄现在还没有找到,不过我会继续找下去的,生要见人,死要……总之,我一定会找到师兄的,带他来见你,不会让您挂心的。” “先生您知道吗?我今年认识了一个游商,她有一双和师兄一模一样的眼睛,还会一样的剑法,你们家难道还有一门姓于的远房亲戚吗?” “对了,去年我娶了一个夫郎,不过还没来的及一起来看看你,我们俩人就和离了,是个叫沈知鹤的公子,不过也许明后年我能带着和他孩子来看看你。” “所以我现在过得挺好,你在那边也要过得好好的呀!” 应宁絮絮叨叨了半响将这一年的事情说了个笼统,又磕了头这才起身。 看望过先生,应宁和仲守就下山了,这次她们是准备去当时修的堤坝上去看看。 只是这件事不好大张旗鼓,两人将马匹寄放在一个茶寮,然后换了一身更俭朴的衣裳才步行去了堤坝。 这里本来离那个山头也不远,路上又遇到一个老妇人驾着辆牛车,两个人干脆就花了几个铜板,请老妇人的牛车带她们往哪个方向过去。 老妇人突然接到这样的生意,自然是高兴的很,忙不迭带着两个人往那边去了,一路上也对她们亲热的很,若不是看着两个人虽然穿了布衣,但是容貌太甚,身上又贵气的很,可能她的热情还要翻个倍。 应宁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以前她也是靠着牛车过活的,只是这两年日子难过,一个铜板也要瓣成两半花,做牛车的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前些日子家里的孙女生了病又欠了一笔钱,她现在正在努力还债,所以接到应宁这样大方的客人她非常高兴的。 因此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好奇的问应宁往堤坝那边去做什么。 应宁就说有认识的人之前丧生于此,这次是专门来凭吊的。 这话是真的,很明显老妇人也是经历过之前洪灾的,也知道这里埋葬过多少人命,因此脸色也跟着哀戚下来,最后也只打量一圈四周没有什么什么人,这才敢小声的抱怨一句:“作孽啊!这该死的贼老天,这该死的贪官哦!咋不都被雷劈了呢!” 再多的却也不敢说了。 将应宁她们送到,她就叮嘱两人,让两人避开一点在江边巡视的官兵,不要招惹了官老爷,远远的凭吊也就行了,叮嘱完她自己也在江边碎碎念了什么,才一步三回头的驾着牛车离开了。 应宁看了一眼她愈发佝偻的背影,抿了抿唇。 江边宽阔,官兵巡逻也只是象征意义的保留一下罪证,因此巡逻并不频繁,人数也不多,官兵也并没有多上心,因此只要注意一些就行了。 应宁和仲守看了看周围都没有官兵的影子,就直接走近,也看到了被挖开的,只有表面光鲜的堤坝。 仲守嘴巴张大:“这简直太嚣张了一些。” 应宁蹲下身,看见里面滥竽充数的填充物,伸手摸了摸,似乎还能感受水汽,她想起一路所见:“是啊,真是嚣张呢,甚至是明目张胆。” 仲守想不通:“她们就一点也不怕查吗?” “也许是觉得上面的人手眼通天?能够庇护好。也许只是单纯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应宁也猜测道。 其实她也是不太理解这些人的做法。甚至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底气。大家思维明显不在一条道上,应宁完全理解不了。 “她们上面的人是谁啊?”仲守好奇。 应宁想了想可能的受益者,一时间竟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人名,她就摇摇头。 两个人顺着江边走,江水奔腾,江风旷远,看着日夜奔腾不息的江水,应宁甚至想像不到洪水漫天吞噬人命的狰狞和恐怖,也想像不到那些贪污者的贪婪和恶臭。 她双手合拢,垂头闭眼。 如果这山河有灵,在这里逝去的生灵有灵,那就请她们保佑未来的合安府风调雨顺,这里的百姓幸福安康吧,她也会尽她所能的。 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似乎在轻轻应声。 应宁放下手,弯唇笑了一下,她正想喊仲守离开,突然,身后的仲守一身冷喝:“是谁,鬼鬼祟祟在那里,滚出来!” 她说着话,手上也并不慢,绑在小臂上的袖箭比声音更快身寸了出去。 应宁神色一凛,顺着她袖箭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挖出来的废石堆砌成的地带,仲守的袖箭目标就是废石堆起来形成的屏障背后,袖箭并没伤到人,而是直直插/入地下,激起更小的碎石子和泥土。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碎石后面一闪而过。 仲守几个起跃间飞快的追了上去,那人似乎也没有想跑,反而是直起身拍了拍衣裳和头发。然后呸呸吐了两声,将身上受到波及的泥土和碎石子都打了下来,然后迎向仲守嘿嘿笑了两声,过起招来。 应宁眉头微拢,她在这里观战,看得出来,来人虽然招式不够精妙,但基本功十分扎实,而且似乎力气颇大,一拳一脚之间,都给人很大压力,虽然短时间赢不了仲守,但也有一拼之力。 果然,开始两个人打的有来有往,仲守甚至都没有分神问话,但时间一长,仲守就能寻了她的破绽开始压制她了。 眼见着自己要落入下风,来人连忙后退,然后大声嚷嚷:“不打了,不打了,老娘不跟你打了。” 仲守微颚,待要再追上去,那人就惊叫起来:“都说不打了!我对你们又没有恶意,你不会想引来官兵吧?” 仲守绷着脸:“鬼鬼祟祟之人,怎敢说自己毫无恶意?” 话是这样说,仲守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应宁。她也能察觉到,这人似乎就是盯着她们,行事虽然鬼祟了一些,但也没有恶意,两个人之前的交手似乎也更像是切磋。 应宁微微颔首。 仲守这才不再追,来人看仲守不追了,跑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然后她看向应宁:“你是长乐亲王府的人?就是那个二小姐应宁没错吧?” 应宁颔首:“是我。” “嘿嘿,你咋长这样呢?你看着就像个吃软饭的小娘们。” 应宁微微眯了眯眼:“小娘们?仲守,你还是接着打她吧。” 仲守也握拳直接打了上去。 主子受辱或者被轻视,这是仲守不能忍受的事儿。 “哎,别别别,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我是夸她好看。” 一鸣笑眯眯的,却不喊停,等到人被仲守一拳惯翻在地压着打,她才慢悠悠的道:“谁是小娘们儿?” 来人憋屈:“我,我是。” 这回被仲守放开,她就老实的多了,看向应宁也是欲言又止。 似乎有些顾忌,也有些憋屈。 仲守将人拎过来,应宁这才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或者说……来找我。” 来人是个憨大个,面容朴实,身材强壮,身上穿的衣裳也只是普通的打了布丁的布衣。 她看了应宁一眼,虽然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我叫八牛,因为我力气大,我娘想要我有八牛之力,勇猛无敌,成为一个大将军,所以我叫八牛。” 应宁点头:“那为什么跟着我?” 这回八牛犹豫了,她看着应宁问:“你是个好人吧?” 应宁找了块干净圆润的石头直接坐下,笑道:“我不是!” “那太好了!” 应宁脸上的笑一僵,她凉凉的看向八牛,兴奋的八牛下意识的站直捂住嘴。 应宁无奈:“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吧。” 八牛挠了挠头:“你不是说你不是个好人嘛,那我就直说了,我是来看看你的,如果合适,以后我们就跟着你混了。” 应宁:“?” “你在说什么?跟着我混?混什么?” 她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 “造反啊!你带着我们去造反吧!”八牛兴奋道! 应宁这回都不等仲守动手,迅疾如风的踹倒八牛,怒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没想到八牛眼睛一亮,看着单腿将自己掀翻让自己动也不能动的应宁道:“你竟然真的不是个小娘们,你很强!” “我要跟着你混!”她斩钉截铁道。 应宁冷笑,加重力气:“不需要,滚!” 她一想起八牛的胡言乱语,更是心里火起:“不滚就永远留在这里。” 她突然使劲,八牛没忍住闷哼一声,然后不理解的看向她:“你当皇帝不好吗?” “滚!”应宁将人一脚踢开。 “再胡言乱语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她甩袖就走,仲守连忙跟上。 八牛愣神间,又见应宁走了回来,她目光一亮:“你答应了?” 应宁弯腰,踩住她的脖颈,冷声道:“谁派你来害我?” 八牛睁大眼睛,身体陷入危险紧绷起来,一时都忘了说我:“俺没有害你,俺是来带你走向光明的以后。” 应宁一拳砸下:“光明的以后?是万劫不复!谁派你来的。” “咳!”八牛被打的躬身,她明显是想说点什么的,对上应宁狠厉的眼睛,那些想说的话就吞了回去,她不敢再激怒应宁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会激怒应宁,但她非常敏锐,直接道:“没人派俺来,只是俺听人说你很厉害,以后可以跟着你混,俺就过来了。” 应宁抿唇:“你听谁说的?” 这回八牛闭口不答了。 应宁冷笑:“仲守!杀了!” 仲守手指翻飞,抽出一支短匕,直直刺向八牛的胸膛。 八牛瞳孔微缩,意识到应宁是来真的,眼底飞快跳过一点委屈,然后她双手双腿使劲发力,竟然震了一下应宁,躲闪开来。 仲守的匕首划过她的胳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八牛明显很生气,但是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反攻,而是逃开,然后跑远:“不要俺就不要俺,俺也不跟你混了!” 应宁沉默片刻,然后看向仲守:“跟上去。” 仲守点点头。 这里是江边,空旷的很,一跟上去目标就很明显,但是不跟上去也很容易丢失目标。 仲守和应宁毫无顾忌,干脆直接跟上。八牛很快察觉到了,她看向应宁,犹豫了一下,竟然直接跳进江里,然后沉底顺水冲走。 这是不想应宁发现她的归路了,而且她的水性明显非常好。 应宁和仲守会水,但也不敢冒这样的险,两人没有继续追下去。 仲守有些羞愧:“小姐。” 应宁止住她的话:“我们得去一趟昌门城了。” 仲守神情一动:“小姐是说这人是昌门城出来的?” 应宁点头:“很大概率,叫嚷着要造反,怕被官兵发现,还力大无穷,身上见过血。只有现在的昌门城满足这个条件。” 昌门城就是现在合安府里起义军死守着的城池。 现在她们正在和韩将军谈判,招安结果没有谈下来之前,昌门城一直被据守着。 而昌门城沿着这条河的位置来说,也算离合安府府城非常近。 应宁理清思绪,就很迫切的想要去昌门城了。 她很快回了府城,然后直接和应时昕说她想去昌门城长长见识,看看那些胆大包天的反贼。 应时昕明显对她这个直言的人设很喜欢,原本紧绷着的眉头都松开了,就像哄小孩一样同意了! 今日春耕的安排不尽如人意,她在一方受挫,大概也是想找回自信,想彰显自己的权利,干脆直接带着应宁找到了韩将军,然后让韩将军带她过去。 韩将军明显是不愿意的,整个人绷的紧紧的,开口就想拒绝,她身后的副官看了看一脸自信的应时昕,连忙拉住韩将军,也拉住了她即将开口的话。 然后一口答应下来:“小事,小事,将军一会儿就安排,明日二小姐跟着我们走就行。” 韩将军明显是给这个副官面子,沉着脸没有反驳。 看到副官爽快答应,应时昕脸上就挂上笑脸,然后冲应宁挑眉示意,很是骄傲。 应宁感激的笑笑,送走了她。 等四皇女一走,韩将军直接拍着桌子看向应宁:“胡闹。” 只是看向应宁的脸,她又莫名有些气虚,直接走开了。 应宁才不理会,她看向圆融的多的副官,笑眯眯道:“我就是去长长见识,劳烦将军们多多关照了。” 副官笑的和善恭敬,一脸唯命是从。 应宁趁机提出要求:“我可以看看这次反贼的画像吗?” 副官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应宁笑:“长长见识,也总不能对敌人一无所知嘛。” 最后副官还是畏于应宁的身份给应宁取来了画像。 应宁拿了画像,这才笑眯眯离开。 只是一到屋子,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缓缓展开一本画像,然后一页一页翻过,然后很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仲守眼睛瞪圆,虽然有了预料,但是真的看见,她还是很惊讶:“八牛!” 应宁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的手微微顿住。 仲守也脸色微沉:“是那个军师。” 画像上的人面容普通,但是一双丹凤眼格外有神,看着文文弱弱。却被画了一个红圈标记:不知名姓,危险,军师! 应宁笑:“我竟然差点忘了这号人物!” 这个在明昭城耍了应文雪,金蝉脱壳的军师。 当时她怀疑其中有人非常熟悉了解亲王府,但后来因为一系列事情加上没有明显的线索,她就将这个抛到了脑后。 结果今天竟然就冒出一个人邀请她造反。 她扣紧桌面:“看来就是这个军师捣鬼了。” 她到要去亲自会会这个人,无冤无仇,为什么非盯上她们长乐亲王府了,还盯着她祸害。 上一次让姐妹两个差点心生隔阂,这一次又来怂恿她,或者说,准备陷害她! 昌门城。 原本的知县宅子里走进一个水淋淋的壮硕女人,一刻不停的打着喷嚏,揉着鼻子,正是八牛。 她水性虽好,刚刚开春的江水也是冰冷刺骨,泡了这么久,铁打的人也有些受不住,因此脸上有些青白。 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往寝卧走去,只是半道上就被军师截住了。 军师冷冷的看着她:“你去了哪里?” 这熟悉的狠厉目光,让本来就冷的八牛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她迟疑了一下,到底军师积威甚重,不敢撒谎,直接道:“去见了应宁。” 军师脸色一下十分难看:“你、说、什、么?” 她一字一顿,看向八牛,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冲天。 40. 第四十章 回头 应宁和仲守第二天就跟着不太高兴的韩将军和笑眯眯的副官一路去了昌门城。 只是她们是进不了昌门城的,现在的昌门城还是起义军的天下。不过韩将军的部队就驻扎在昌门城外,她们的落脚地也就是驻扎的军营了。 她们到的时候,应宁就看见军队将昌门城的大门守得严实,军纪也十分严正,高高飘扬的旌旗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韩”字,有的则为了体现国威,写的是“应”。 相比于韩将军军队的军纪严明,军容整肃,整个昌门城就略显怪异。 昌门城的城门关的严严实实,城楼上也有人专门守卫,但是应宁抬头看就看见城楼上守卫的人勾着头探出城墙,嘻嘻哈哈的看向城楼下的军队,似乎是看见了韩将军和应宁一行人,隔着远远的距离,也看见她们兴奋的聚集起来,冲着应宁和韩将军她们指指点点,八卦起来。 不像是反贼,起义军,更像是村子里的聚集起来说闲话的老妇人和老大爷。 应宁微微拢眉,看向副官,有点一言难尽:“她们就这样?” 副官顺着应宁的视线看过去,习以为常的点点头:“啊,对!就这样。以前稍好一些,现在招安的消息放出来以后就愈发散漫了。” 韩将军也回头看了,不过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很有些不忍直视,最后怒斥道:“乌合之众、土鸡瓦狗!” 应宁缓缓点了点头,她还挺认可韩将军的这个评价的,现在的反贼看起来可不就是乌合之众,土鸡瓦狗? 除了她们士兵的反应,她们的城楼上也并没有什么旌旗,只有一根长竹竿上挂着一块破布随风飘摇。风猛烈的时候,破布舒展来,应宁还能看见几个大洞和补丁。 只是这和应宁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按照那个军师的能力,她手下的反贼不应当如此散漫啊,城楼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应宁完全不能理解,应宁转身想要请教一下,就看见韩将军已经气冲冲的进了军营,副官很有颜色的跟上去了。 两个人对应宁倒是很周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忘记应宁,专门吩咐一个小士兵带着应宁和仲守去了腾出来的营帐。 等到两个人放好行李,就见副官匆匆而来,和应宁道:“二小姐,有点事情忘记和你交代了。” 副官是个很清秀的女人,眼角有一点细纹,看着也不年轻了,她看应宁的时候有点长辈看小辈的慈和,也有对富家子弟的包容。 应宁看着她道:“你说。” 副官笑意柔和的叮嘱:“我们韩将军脾气不好,军纪也很严明,所以希望二小姐你在军营里的时候不要违反军纪,也不要随意乱走。” “若是犯在韩将军手上,就是长乐亲王亲自来,韩将军也是不会给面子的。” 虽然她话说的并不客气,但是因为语气柔和,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应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副官这才打了个招呼匆匆又离开了,似乎也只是专程过来叮嘱这一句。 应宁笑吟吟的,知道这都是自己母亲的功劳。 她看向仲守,笑道:“今天也是比拼娘亲的一天。” 仲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若不是长乐亲王和皇室的身份,还有四皇女的面子,韩将军今天也不一定妥协带她们过来。 两个人收拾好,就看见营帐外是安排了一个士兵专门守在门口。 应宁想了想,招手让人进来。 小兵懵懵懂懂:“大人,你找我。” 应宁点头:“对,同你询问一些事。” 小兵看了一眼应宁身上的锦袍玉带,很快摇头:“若是军营里的事儿,不能同外人说的。” 应宁瞪眼看她,故意仰起头,趾高气扬道:“知道我是谁吗?哪里不能说?” 小兵摇头,诚恳道:“不知道,所以哪里都更不能说!” 应宁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好吧,不说就不说,我找你也不是问你们军营里的事儿的。我问对面昌门城的事儿,这个可以说吧?” 小兵想了一下:“大人,不知道,我要去问一下的。” 应宁看她,见她认真,也不为难:“去吧。” 小兵就换了人来站岗,然后自己去请示了。 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再次过来的时候,不是她自己来解释的,而是到了晚上,副官竟然又亲自过来了。 应宁微微诧异:“怎好劳烦副官。” 副官笑笑:“二小姐想知道的,一个守门的小兵士不一定清楚。我想了想,就亲自过来了。” 应宁点点头:“好吧。” 她看向副官:“我是不太想的明白,对面怎么是那样?” 这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再怎么是反贼,几个月过去了,也有来有往的和韩将军交手过,对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和架势,连散兵游勇都称不上。 副官笑看着她:“二小姐果然家传渊源。” 这也能夸家传渊源? 有点家风的家里训练下人都比城楼上的那些人整肃有规矩。 应宁板着脸,觉得副官在调侃小孩。 副官果然笑了一下,然后道:“其实她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也看了之前我拿给你的册子。这群人其实是很有些能力的。里面也有不少放在军营里也是非常突出的好苗子。” “原先里面的几个首领似的人物都十分勇猛无畏,比如一个叫八牛的,力大无穷,就少有人及。” “当然,她们这群人里最厉害的不是放在面上的这几个武妇,而是那个至今不知名姓,被称呼为军师的女人。” “我们查了很久,都没有挖出她的底细,但是从调查的结果来看,就是这个女人一手策反了当时当徭役的反贼首领和不少徭役,让人当时就反了。后来更是拉起了一大批人。” “冲击官府,隐匿行踪,转移昌门城,都是这个军师的主意。她很厉害,之前反贼掌握在她手里的时候,势如破竹,甚至能够和韩将军正面打起来,二小姐受长乐亲王教导,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应宁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一群草根聚集起来乌合之众,短短时间之内如臂指使,甚至能够与装备齐全的正规军正面交锋。 就证明领导人十分会练兵,用兵。 “不过,副官你说之前?”应宁问。 “对,就是之前。”副官笑,眼底有些意味深长。 “转移昌门城之后,军师手里的权利移交到了现在的首领赵大成手里,赵大成讲义气,又将手里的权利和姐妹一分,昌门城就成了这样。” “开始的情形还好,但将军经验老道,已经看出来了这群人的不堪一击,当时我们甚至想着一鼓作气就将这个乱给平了。” “然后,猝不及防的堤坝的事就被她们捅出来了。然后昌门城里鸣金收兵,不应战了,也守着城门不让人攻城了。” “当时合安府不少城池里的百姓一团乱,又到了冬日严寒,合安府的气候环境不好,百姓这时候对朝廷抵触非常强,对昌门城更是十分帮助,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有,我们的清剿也因此延缓下来。” “直到朝廷的招安圣旨下来,昌门城就慢慢成了今日的模样。” 应宁皱眉。 “那招安谈的如何?” 副官苦笑:“一直扯皮呢。” 应宁点头,权利分散了,意见就不好统一了,对于招安的条件的更是各有各的想法,难怪拖到了现在也没成功。 韩将军更是在这里和她们慢慢消磨。 “那她们的军师呢?而且不是说昌门城困守?她们有水有粮食吗?” 副官这下也皱眉了:“现在就是那个军师深居简出,也不管事了,所以我们才摸不透那边的想法。也因此一直不停的和她们那些武妇扯皮。” “只是扯皮归扯皮,她们有一点倒是很坚定的,就是我们的招安条件不够。” “至于粮食和水,原先是慢慢没有的,但是前段时间合安府太乱,百姓宁肯自己不吃,也要支持她们,悄悄摸摸用了不少方法给她们凑了粮食和水的。所以她们不缺。” 应宁有些觉得韩将军她们憋屈了。 不过这也透露出一个信息。这支反贼的灵魂人物就是军师。 而联系来找她八牛,这昌门城里,现在也是心思浮动的厉害啊。 “什么招安条件?” 副官看应宁一眼,没说话。 能有什么好的招安条件? 远在京城那位皇帝恨不得反贼都被千刀万剐,只是当时的事情不占义理,百姓又反弹的厉害,才提出的招安,给的条件自然扣扣搜搜。 副官不太好说。 应宁意会到了,嘴角一抽。 她看向副官,问道:“那我们能独自出去营地看看吗?” 副官看了看她,然后取出一个令牌递过去:“可以。你拿着这块令牌,出入自由。” 应宁接过,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个“韩”字。 她点点头,干脆收起来:“多谢。” 副官摇头:“小事罢了,只是你出去也要注意安全,莫要单独行走。” 她道:“昌门城里的见了血后颇有些桀骜不驯,她们艺高人胆大,有人会出昌门城的,出来以后遇到落单的兵士和官府之人,下手不留情的。” 应宁认真的点点头。 和副官聊完以后,解了应宁心底一些困惑。 这时候她就想亲自会会昌门城里的人了。 还想知道八牛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因何而来。 她好好休息了,第二日就带了仲守凭着令牌出了军营。 然后十分挑衅的冲城楼上勾了勾手指,然后带着仲守大摇大摆的进入一边山林。似乎再说:“来啊,我就在这等你们。” 果然,城门上看热闹的愣了一下,就闹嚷起来。 她们在这里把城楼下的人当乐子看,城楼下自然有忍受不了的反挑衅的人,但是像今日这么胆大包天,锦衣华服的也就这么一个。 当即就商量着让谁出去试试这家伙根底了,大方面的闹事现在也是不敢的。 因为招安后她们就被几个首领叮嘱过,不可以带大量的人出带出昌门城的。 但是一个人下去她们也怕是对面狗官的阴谋。 毕竟城楼下的小娘们一看就非富即贵,身边保护的人肯定多着。 因此她们叽叽喳喳了好一会也没拿定主意。 其中一个就说了一句:“如果军师在就好了!” 军师在,她们根本不用动脑子。 “什么事儿寻我?” “军师?还有……八牛将军!” “八牛将军怎么成这样了?” “军师!城楼下有个小娘们挑衅俺们,你说俺们该咋做?” “小娘们?”来人彻底从台阶上踏上城楼,一身白衣,面容普通,但气质文弱清隽。身后跟着鼻青脸肿,气质萎靡的八牛。 “对,军师你看。”说到这个,城楼上的几个人一时也顾不得八牛的异常了,她们顺着应宁的方向指去。 军师漫不经心的看过去,然后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纷纷看去。 萎靡的八牛也睁着肿着的眼睛,看向她们的视线所在,下一刻她就惊恐的睁大眼:“她怎么会在这儿?。” 肿着的眼睛被她睁出了一个很滑稽的效果。 城楼下,应宁若有所感,蓦地回头。 41. 第四十一章 你是谁? 城楼上,察觉到她动作的军师和八牛都是心底一惊,两个人下意识就想要躲闪。 八牛还好,虽然鼻青脸肿,到底身手好,猛的往回一缩,脑袋躲在了城墙后面,藏的严严实实,虽然因为缩的猛磕了一声响,但是即使如此,她也坚强的一动不动。 她之前就被应宁让仲守的果断的下手吓了一跳,受了伤冻得一身青白的回来,还惹了风寒。 回来以后又被一直敬畏恐惧的军师发泄了怒火,两者都是因为应宁,因此现在看见应宁就跟老鼠看见了猫一样——躲还来不及呢。 至于军师,她下意识也是要闪躲的,但是似乎太震惊了,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身子迟缓的偏了偏,然后就僵在那里。 她忽然想起,这个时候的应宁,肯定已经拿到过她的画像了,躲又有什么用,她知道她在这里的! 因此最后她身形晃了晃,然后定定站住,从城楼上看向应宁。目光里一时暗沉如墨,深如漩涡,却不曾移开片刻。 城楼下,应宁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城楼上僵住的白色身影,指尖微动:“八牛将军,还有军师啊……” 两个人闪躲都是有迹可循,加上军师最后僵硬着没躲,都被应宁看了个正着。 “真是有趣呢。”隔得远,她看不清军师的表情和眼神,但是那个姿态和感觉还是让应宁皱眉。 这个军师对她情绪似乎复杂的很呢。 可应宁自己很确定,她之前不认识这个人。 于是她手举起来,竟然大喇喇的朝城门上招了招手,然后继续往山林方向走去。 原本她只是想吊两个小兵慢慢来,没想到竟然运气这样好,一出门就遇到了两条大鱼,只是不知道这大鱼愿不愿意咬钩了。 城楼上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小声嘀咕:“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八牛和军师在这里镇着,她们也不敢擅离职守出去就是了,不过还是目光一致的看向八牛和军师。 刚刚那人可是挑衅哎,军师和八牛将军会出去会会人吗? 八牛也很好奇,她虽然鼻青脸肿头还疼,但是个没心没肺的,现在胆子又回来了:“军师,我们要出去见见吗?” 军师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克制自己收回了目光,被八牛的大嗓门一问,她垂眸道:“不去?” “不去?可是她在城楼下都那样了。” 肆无忌惮的招手和试探! 八牛不理解,而且军师不是一直惦记着那个小娘们? 不过这个她就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了,身上的伤都还在隐隐作疼呢。 军师回眸冷笑:“现在什么时候,你们还要出去招惹朝廷的人?招安的条件如此苛刻,你们再得罪朝廷的人,是都想耗死在这里,是吧?” 这话是为大家出发,考虑的也是大家的利益,很大公无私的模样,城楼上的几个士兵都感动地眼泪汪汪,还是军师为我们着想。 于是就都羞愧起来。 “军师,对不起,是俺们不知好歹了。” “军师,我们不想耗死在这里。” “军师说的对,俺们知道了!” 其实议论招安后,招安条件苛刻,上头几个人不断和朝廷扯皮,前途缥缈,她们心里也是十分发慌迷茫的,军师的考虑周到让大家心底都升腾起暖意。 这个时候军师竟然还惦念着她们! 军师人可真好! 但八牛抓了抓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有点憋屈,等着军师带她下城楼的时候,她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军师,俺们为什么要接受朝廷的招安啊?俺们不高兴招安条件,继续造反不就是了?” 现在人手都是现成的呢! “以后多拉点人,咱们一路打过去,最后再把皇帝拉下马!” “就像以前那样,你管着俺们!” 八牛说着慢慢兴奋激动起来,萎靡不振的样子也消失了,眼里也忽然亮起了光。 其实她和城楼上那些士兵一样,自从招安开始后就有些迷茫不安。 她并不是有多么喜欢那些金银珠宝。新鲜过后骨子里渴望的还是驭马驰骋,奋勇杀敌时候的激动澎湃,热血沸腾! 可是招安后军师不管事了,其他的好姐妹一心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奢靡享乐,她就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了。 所以才会在听闻应宁的消息后悄悄摸摸的偷溜出去,跟在后面见她,然后说要和她造反。 除了对应宁本人的好奇,大部分也是渴望有一个正确的方向和导航。 她不聪明,但她知道自己渴望什么。因此现在顺势提起自己的请求。 军师脚步一顿,偏头看向她。 一双清凌凌的丹凤眼有很复杂的情绪:“招安以后回去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行吗?” “或者改头换面……”她没说完就见八牛古怪的看着她。 “军师?怎么可能还回的去呢?”她摊开自己的手。那双蒲扇般的手掌上是粗粝的茧子和伤口。 “俺这双手已经握过兵器,牵过马,也杀过人,见过血,现在回去握锄头,你觉得俺握的住吗?” 军师浑身一震,眼睛竟然一时间不敢直视眼前这个壮硕的女人。 是啊,还握的住吗?或者说,还甘心握吗? 八牛收回手,笑呵呵的挠头:“军师,俺想以后还当个大将军,已经不想做一个农民了。” 军师沉默闭眼,半响她挥了挥手,有些心不在焉的道:“你走吧!” 八牛不知道她怎么了,但看出来她心绪不佳,于是也不敢招惹,连忙离开了。 因为感染了风寒,她还打了一个喷嚏。 军师在她走以后也下了城楼慢慢走。 城内来来往往的人都对她很恭敬:“军师!” 她们笑着崇拜又敬畏的看着她,等她走后又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时蹦出一句一句乡野粗话,或者是笑着调侃起前段时间的丰功伟绩。 但是军师敏锐的发现,她们什么都聊,就是没有聊过以后和未来。 她眼里慢慢浮现迷茫和挣扎。 一路走着,她刻意躲避开人群,躲避开她不想看的场景,最后竟然不知不觉中绕了不为人知的小路出了城。 看到外面山林间青翠的绿叶,听见远处传来的潺潺水流声,她清醒过来,顿住脚步。 然后面上的迷茫挣扎慢慢消失。 她不是早就下了决心吗?怎么现在被人轻易就动摇了? 她握紧拳头,抿紧唇。 她是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她的计划的,这已经是她能给她们的最好的结局了! 她无愧于心! 她想着,转身欲走,却忽然被叫住:“军师?” 她浑身血液被这熟悉的声线凝滞住。 却听见身后的少女懒洋洋的笑声:“真是相逢不如偶遇,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有缘啊,军师!” 她下意识的想要转回身呵斥一句她又乱用词句,但比起冲动,她更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因此最后她也只是缓缓转身看向小道上拐角出来的少女主仆二人。 她目光定定落在应宁身上,声音微哑:“长乐亲王府二小姐,应、宁!” 应宁摸了一下腰上的玉佩,目光紧紧盯着小道上的白衣女子,唇角却是含笑的:“正式区区在下。” “只是不知军师又是谁呢?” “应宁对军师仰慕已久,军师可不要欺瞒,据实以告才好呀!” 她笑嘻嘻道。 长久不见城楼上有反应,她以为今天不仅钓不到大鱼,连小鱼也不能妄想了。就干脆的带着仲守将城门附近都转了转,踩踩点。 反正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嘛,总要想办法接触试探一下这个神秘莫测的军师的。 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个拐角,竟然直接逮到了一个有些失魂落魄后又慢慢坚定的军师呢。 不过,她也因此更好奇了,这样的心路历程证明,这个军师果然是很有点意思啊。 军师反应却冷冰冰的:“无可奉告!” 话落竟然是袖口一甩,面前一阵粉末飞扬。 应宁和早有防备的仲守立即挥袖遮挡。 仲守眉头一皱:“小姐,是石灰。” 应宁点点头,看向飞快离开的军师简单道:“追!” 两个人飞快追上去。 只是这个军师看着文文弱弱的,真跑起来却并不文弱,身形敏捷,爆发力也强,还十分熟悉地形。 一时间,被石灰阻拦了一会儿又不熟悉地形的主仆两个就坠在了后面。 应宁可不甘心就这样将人放走了,她心里疑惑多的很呢,错过这次机会等军师逃回了老巢,她再去找人危险可就大了。 于是她紧追不放的同时已经开始观察附近可以利用的地形了。 军师回头一看,就猜出了大半。她张口就喊:“救命,朝廷来人了!” “救命!” 音量颇大,四周鸟雀惊起。 应宁一凛,看着跑下坡地的军师,干脆向准军师的方向,双臂展开一跃而下。 军师回头的目光一缩,身形一顿,被应宁小豹子扑食似的直接扑倒,在地上硬生生滚了两圈。 这两圈两人也不停歇,一人挣扎,一人禁锢,手脚都在互相较劲。 应宁禁锢着她的手,双脚也将她双脚绞紧,目光冷冽看向怀里的人:“你是谁?” “为什么认得我?算计我?” 军师抿紧唇不答,只手脚还奋力挣扎,脸都涨红了。 最后,她费力道:“放开!” 应宁冷哼一声,将人绞的更紧了,然后将人打量一番冷嘲一声:“你可真是瘦弱的厉害!小娘们!” 这个军师看着身形高挑,禁锢在怀里才发现手脚都细瘦的厉害,虽然力气大,身上却没两斤肉。 于是应宁干脆开启嘲讽,没有那个女人喜欢被叫小娘们儿! 军师果然身形一僵,只是这下她不仅脸红,脖颈和耳朵都给气红了,一双眼睛满含怒火的盯着应宁,都快燃烧起来了。 应宁却不在意,她听见仲守的脚步声近了,只要仲守过来,这人必定是瓮中之鳖,哪里来的怒火都得消了。 明显,被她压制的人也听到了,她眸子一凛,然后看向胜券在握的应宁,忽然仰起头盯着她的脸。 应宁嗤笑一声:“要比比谁的脑袋更硬?” 她干脆动了动脑袋,准备好等待身下之人的反击。 只是,下一刻,她僵住了。 下首的人仰头张嘴,忽然精准的含住了她的耳垂,然后舌尖长驱直入,温柔的舔舐玩弄。 应宁:…… 应宁只觉得耳垂温热濡湿,一点痒意顺着耳垂蔓延到心尖,酥酥麻麻的一击。 她手脚间禁锢的力道一松,如遭雷击。 不仅因为心尖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还有,对方是个女人啊!! 下首的人却不留情,挣脱禁锢,然后带着人翻了个身,这时候反手就击向应宁的后颈。 应宁虽然震惊,但是本能还在,身体一闪,闪过了这一击要到的穴位,但还是被击中了。 看见她闪过,军师目光一乱,手腕间滑出一把匕首,下意识就击向她心口。 应宁瞳孔一缩,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闪躲大概率也是要中心口的。 只是这时,军师却手一颤,匕首歪的厉害,使劲扎进应宁肩膀,然后起身就跑。 应宁起身想抓人却只觉得面颊一湿,下雨了么? 仲守则瞳孔一缩:“小姐!” “不用管我,抓人!”应宁一抹面颊,然后捂住伤口,看向军师的背影。 不过下一刻她就拧眉:“不用了,我们走。” 另一个方向,已经乌泱泱的跑出一群人来了。到底是被之前军师的声音惊动了。 仲守也皱眉,背起应宁飞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42. 第四十二章 内讧,背叛 两个人离开的果断迅速。 原地,军师听见两人彻底离开的动静,顿住脚步,一口气松懈下来,却忽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乌泱泱的一群人姗姗来迟,看见虚弱到跌坐在地上的军师都是一惊,小心翼翼围拢她道:“军师,你怎么了?” 也有人早就远远的看到了应宁和仲守的背影:“军师,哪里来的人,俺这就去将人抓过来给你报仇!” 只是她们刚刚转身,就听到一声冷喝:“不准去,回来!” 军师呵斥一声,叫嚷着要去追应宁和仲守的人无措停下来站在原地。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这样的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军师拒绝了其他的人的搀扶,撑着地上勉强站了起来,她看向要追人的那个女人,目光有点冷:“你知道她什么身份吗?贸贸然就去追?她若是落在我们手里,别说招安,我们一个人都活不了!你这是要害死我们。” 这下,原本被呵斥的要追应宁的人脸上的不服很快消失了,后知后觉的多了一点后怕:“多谢军师为俺们着想。” 这些日子招安一直在扯皮,她们也是关注着的。甚至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她们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还是渴望财富和安定的。如果抓到应宁会让这些财富都消失不见,那她们选择不抓。 军师这才收回目光。 她穿的白衣,衣裳上有什么痕迹都很明显,刚才和应宁滚了几圈,衣裳上都沾了许多泥土印记,上面还有不少挤压的青草汁液和枯枝落叶勾缠着,十分狼狈。 就是有些洁癖,她皱着眉头拍了拍,将能够处理的污渍都处理了。只是当她的手落在前襟上的时候,她顿住了。 白色的前襟上,零散的飞溅了一些血液,现在还正湿润鲜红。 军师手控制不住的一抖。 血液…… 她忽然回忆起掌尖匕首的冰冷,应宁与她相贴的热度,最后是仓促之间一刀扎进应宁的肩膀,血液涌出,瑰丽鲜艳的颜色带着温热几乎染透了应宁整个左肩。 那颜色仿佛就在她眼前,刺的她眼睛一疼,她闭上眼不敢再看,冷声吩咐道:“回城!” 另一边,仲守背着应宁飞快远离,察觉到后面没有跟上来的动静,她才松了一口气。 蚁多咬死象,她带着应宁,应宁又受了伤。如果那群人真的追上来,她们恐怕就真的危险了。 应宁能够察觉到她的骤然放松,也有点愧疚。她用好的那只手拍拍仲守的肩膀:“找个好的地方把我放下来吧。她们不会追上来了。这次是我大意了!” 说到后面,她颇有些咬牙切齿。 她实在没想到,一个女人对付另一个女人,竟然还有这么卑鄙的招数。 她竟然……竟然…… 应宁想不下去了,只觉得耳垂火烫烫的。 两个人的交锋都是在短短时间之内完成的,仲守一路在追,其实并没有看清楚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只记得两个人凑的格外近。不过现在应宁咬牙切齿的语气,她心里一凛,下意识的觉得危险,不敢问了。 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就对了。 应宁努力将那种不自在,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然后略过这个话茬道:“那个军师……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大的。” 应宁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肯定道。 虽然那个军师卑鄙又无耻,还往她身上捅了一刀。 但是说起来奇怪,应宁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恶意,甚至……那应该无论如何避让都会插进心口的匕首,最后插在了她的左肩上。 包括最后,看到仲守来的时候,她也是有机会挟持应宁逼退仲守的。 应宁不是自负,她再是名声平平,但若抓住了她,无论是之于军师,还是之于一群起义军。 她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筹码,当然相应的风险也要增加一些。 了解长乐亲王府的军师不会不懂这笔账要怎么算。 可是她最后什么都没有选,反而选择了逃跑。 若不是后面乌泱泱跑出来的那群人,今日的胜负犹未可知。 不过就是因为她做出的举动跟行为,反而让应宁感觉到更迷惑了。 她一时想不通,也不勉强自己再想了,大不了再一探究竟就是。 这里离她们出来的营地有些距离,仲守担心应宁的伤势,又不必担忧后来的追兵,干脆就在周围搜寻了一圈,寻了一个凹进去的干燥角落将应宁放下,然后查看她的伤势。 匕首还插在应宁的肩膀上,冰冷死寂的乌灰色格外锋锐,大半个匕身都在应宁体内,若是再使点劲儿,说不定就是一个对穿了,因此应宁的整个左肩都已经湿透了。 仲守皱眉,从怀里掏出金疮药,然后拿出自己的匕首,要将应宁边上的衣衫撕开,怕待会儿拔匕首的时候牵扯到造成二次伤害。 只是她刚刚伸手,应宁就不自觉的躲了一下。 仲守一愣,应宁也是一愣,然后就是咬牙切齿的想要说脏话了:“下次遇到那个女人,我一定要好、好教、她、做、人。” 现在搞得她对女人都有应激反应了。 仲守摸摸鼻子,十分好奇那个女人到底对她家小姐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不过她不敢发问,垂头只看自己的手里的金疮药。 应宁咬牙:“重新来吧。” 这回提前准备了,就顺利的多了,仲守将这一块布料单□□开,这才给应宁拔了匕首,然后飞快的撒了金疮药,将伤口包扎好。 这只是粗略的处理方法,暂时止住了血而已,更详细的处理肯定要等回到营地了。 等到伤口包扎好,应宁的脸色都白了一个度,山林里气温低,她又失血,现在的感觉可称不上什么好。 仲守也不敢耽搁,赶忙收拾的东西要带她回去。等到要处理那把匕首的时候,应宁目光冷了冷:“拿东西收起来。” 到时候她总要亲手还回去的。 她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凭借着副官给的令牌倒是丝毫没有耽搁,直接就进去了。 不过应宁受伤的事情因为太明显,不少士兵窃窃私语间,很快就传开了。因此还不等应宁洗漱好,得到消息的韩将军和副官很快就过来了。 应宁简单洗漱后勉强换了一身衣裳,掀开隔断就看到了脸色黑沉的韩将军和不再带笑的副官。 看见应宁身上蒸腾的水汽,韩将军冷哼一声:“娇生惯养,瞎讲究。” 应宁丝毫没有被训斥的自觉,甚至还点了点头:“对!” 她就是习惯了干净,穿着沾着雪,混着泥土的衣裳,她是怎样都不自在的。 更何况,她眼神暗了暗。摸了摸被自己洗的泛红的耳垂。 韩江军被她气个倒仰,跟着来就算了,不安安分分待在营地里,非要出去,出去了还带一身伤回来,以后长乐亲王那个护犊子的疯女人肯定会记恨上她的。 现在好了,带着一身伤,还不知好歹的要去沐浴洗漱,她只觉得怒气憋都憋不住,正要发火,板着脸的副官就扯了扯她的袖子。 韩将军:…… 韩将军想到来时副官的叮嘱,一口气不顺畅的憋在心口。 副官这才平静的看向应宁:“二小姐的这伤口还没有好好处理吧,将军带了军医过来,不如让军医好好看看吧,可别留了什么根子。” 应宁来回看了两个人一眼,眼里泛起一点奇怪的光,然后很快她就移开视线,坐了下来,将手伸出来。 副官身后很快走出一个背着医箱的大夫。 大夫先给她把了把脉,然后又解开应宁的衣裳,查看了她的伤口,很快她就皱了皱眉。 “二小姐这伤要好好养着,匕首扎的太深了。” 这时候韩将军和副官也看到了又深又狰狞的伤口,她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应宁点点头,这会儿倒是很乖巧:“好。” 捅的这么深,她也不想留下什么根子。等到老了阴雨天就痛,那可就受罪了。 大夫看她之前的表现,还以为她桀骜不驯,是个不会听医嘱的病人,现在又看她这么乖巧,反而有些拿捏不准了,于是试探着叮嘱:“那待会儿我给你开几服药,你一定要准时一顿不差的喝了。” 应宁点头:“好。” 如果有条件,她肯定会是非常遵医嘱的。 大夫终于放下心来,重新给她处理了伤口,又提笔到另一方去开方子了。 这时候韩将军才问她:“是谁伤的你?” 应宁抬头:“就是那个不知名姓的军师。” 韩将军皱眉:“她不是已经很多天没有出来了吗?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之前销声匿迹的彻底,没想到应宁来的第一天就给撞上了。 韩将军看向应宁:“这次造反,她算是首恶,即使是招安,她的罪责也逃不过,到时候抓了她再交给你处置吧。” 明天就是新一轮的招安谈判了,韩将军准备在这次谈判上用应宁受伤的事情再逼迫一步,希望尽快完成这次的圣旨。 应宁点点头,内心却不怎么抱希望。 她有感觉,那个女人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待毙,然后让自己罪加一等。 因此她想了想,当天晚上就带着仲守又摸黑回了城墙楼下,然后沿着白天扫尾留下的痕迹,摸进了昌门城。 兵贵神速,她不能给军师反应的时间,索性杀个回马枪,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呢。 仲守原本是劝她休息的,毕竟不想留病根可是自家这位主子,结果被应宁一说,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当然也有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家主子蓬勃的怒气,因此没有多犹豫,两个人就达成了一致。 进了昌门城以后,才发现夜里的昌门城也热闹的很。因为里面多是反贼,身份上的乍然提升很是让她们有些失态,因此城里的酒楼,小倌馆可谓是通宵达旦,十分热闹。 应宁即使涂黑了脸一路走过去,也遇见有人自来熟的,想要勾她肩膀,约她一起去玩乐。 应宁只好和仲守一路快速绕过去,身上愣是惊出一身冷汗。 “这也太不讲究了吧。”仲守吐槽。 不过也由此可见,现在的昌门城里,约束有多差。 这样的夜夜笙箫,现在的昌门城简直是一个纸老虎,不堪一击。 应宁拧眉,已经习惯了夜夜笙箫的反贼被招安以后真的会安安分分的做回普通的农民吗? 她持怀疑态度。 终于走完热闹的街市,她们终于摸进了知县的府邸。 据说,反贼的几个首领人物都住在这里面。 知县府里现在也是十分热闹的,前院里就是灯火通明,透过窗纸和身影能看见几个明显是首领身边亲信的人物聚在一起,正在摇骰子。 应宁:…… 防御呢?就这么放心官府? 不过这对她也是好事,她受着伤放松一些和紧绷着完全是两个效果。 她一路往里走,终于发现里面有防御的力量了,而且要安静一些。 她顺着灯火摸到了明显是主屋的地方。 只是奇怪的是这间屋子里也有很多人,透过影子来看,气氛很有严肃的样子。 应宁难免疑神疑鬼起来,难道她已经被察觉了?还被敌人迷惑了?外面的场景其实是故意做给她看的,最终目的是诱使她进内院来瓮中捉鳖的? 应宁悚然一惊,不过她很快就放松下来,知道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因为她听见八牛熟悉的声音:“老大,你找俺们来什么事儿呀?” 原来这是首领赵大成召集人过来了。 果然应宁很快听到了一个陌生憨厚的女音:“俺找你们是有点事儿,听说今天军师出城和人交手了。” “军师出城了?军师不是说不出城嘛,怎么又自己出城了?”八牛困惑道。 里面的人都统一的摇摇头,还是八牛自接自话:“哦,军师心情不好,出城去散散心也是有的,她们读书人都喜欢这么干!” “军师心情不好?” “是啊!” “为什么不好。” 这回八牛不答了,说道:“军师说过,不可过问她的私事!” 里面的人沉默一瞬,竟然略过这个话题了。 应宁:……这个军师的威信真是很好啊。 她又听到疑似赵大成的声音:“军师心情不好。不如俺们去看看军师吧?而且俺听说今天城门下的事情也不简单,俺们还是去见见军师,拿个主意吧!明天可又要开始和朝廷的狗官谈判了。” 说道招安,问策军师,这很快得到了响应。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房间里出来,大摇大摆往另一个小院过去,应宁悄悄缀在后面跟上。 听说里面有不少好手,她还特意离得远了一些,怕其中有嗅觉敏锐的察觉到她身上的血腥气和药味。 但明显这群人是没什么警惕性和防备心的。一路上高谈阔论,大摇大摆,愣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很快就到了一个小偏院,里面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亮着。 一灯如豆,灯影里一个瘦削的身影端坐在桌前,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今天刚刚交过手,应宁对这个身影还熟悉的很,正是那个军师。 赵大成带着一帮人大声敲了敲门:“军师!” 里面的身影久坐不动,僵了一下才哑声开口:“等一下!” 灯影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女人挡住了,应宁看不见情况,只感觉安静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群女人被迎了进去,然后门又被关上了。 应宁听见里面来自几个大嗓门对军师的关切。 只不过军师只冷冷应了两句,很不耐烦搭理的样子,关系看着并不亲热。因此里面的人都有些讪讪,半响,还是赵大成拉回了话题。 “不知军师今日在城外与谁交手?听说身份不同一般?”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应宁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反而听到军师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气氛一时又尴尬起来,赵大成道:“只是明日又是谈判招安,俺怕出现什么意外,想着事先问过,稳妥一些。” 有人很快应和:“对对对,军师不是教过我们嘛!要未雨绸缪。大姐学的真好!” 今日在城楼上是有人见过应宁的。应宁离开的时候,也有人看见了她的背影,因此只要仔细调查,应宁根本是瞒不住的,因此军师直言道:“是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应宁!” 屋里静了一瞬,应宁名头不够响,长乐亲王府的名头还是足够的。更何况在场的人,其实有不少是亲自和长乐亲王府的世女隔空交过手,甚至挟持过他们府中的仆人马车的。 说起来她们是已经得罪了长乐亲王府的世女和二小姐的。 因此屋子里的氛围才些奇怪,半响,赵大成问道:“她怎么会到了昌门城?今日军事与她交手,是否又得罪了她?明日她会不会为难俺们?” 这话已经有些冷意和质问了。 应宁垂眸,这莫非是内讧了?还是这个领导团体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军师的声音既没有被质问的愤怒,也没有不平,她只是淡淡陈述道:“我和她交手,用匕首将她刺伤了。” 屋子里的几个身影豁然站起来,然后异口同声:“刺伤了?” 现在可不是几个月前,她们还需要嚣张的和长乐亲王府的世女对骂,甚至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挑衅,狗胆包天的将人耍了一通。 现在这件事情一出,她们最先想的不是痛快,而是明日又要被朝廷的狗官一通为难了。 应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看这态度,以赵大成为首的几人,明显是想要接受招安,过个富贵荣华的日子了。 只是军师心里又是怎样想的呢? 军师的声音仍然听不出别的想法,还是十分平淡,甚至说有些过分的冷淡:“对,刺伤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 忽然,应宁听见刀刃出鞘的声音,然后是八牛不可置信的质问:“大姐,你亮兵刃?你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呢? 屋子里。 赵大成的刀锋直指军师,她眼里有犹豫挣扎,有痛苦,迷茫,最后都转化为坚定。 “俺只是想给姐妹们一个安稳的美好的未来。”她声音微哑,却又坚定。 “明天就是招安谈判了,应宁的身份很敏感,朝廷一定会抓着这点不放,故意为难俺们的。”他声音有点痛苦。 “所以,为了大家伙儿,俺只能对不起军师了。” 八牛也抽出刀:“赵大成,你没良心!你不知道是谁把俺们带到现在这个位置吗?” “俺知道,可是俺也知道,若不是军师撺掇,俺也不会走上造反的路。俺没什么本事,也没有那么聪明,一路上都是听军师的才走到这一步,但是军师现在明显不想管俺们了。放着俺们继续走,最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为什么不接了朝廷的招安,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呢。” 她声音颤抖:“俺夫郎在家天天吓得直哭,俺父亲也吓得直哭!” “可是没有军师,你夫郎和你爹早死了!”八牛吼道! 赵大成刀锋颤抖,明显八牛这句话对她的刺激挺大,但最后她的刀锋还是稳稳指着军师:“所以我不对军师动手,八牛,俺知道你崇拜军师,可你要为俺们想想。为大家的一家老小想想。” “愿意跟着俺赵大成的,就抽出你们的兵刃,将军师绑了!” 屋子里大家紧绷着,最后竟有大半数人抽出兵刃指向军师。 赵大成短促的笑了一声,有点放松的样子,然后温声道:“军师,反正你现在的心也不在这上面,之前也救了俺们一命,不如再成全我们一次?” 这一回声音里的愧疚都少了很多,反而多了一些理直气壮。 八牛率先出声,声音里满是失望:“赵大成,你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这哪里是什么忘恩负义呢?这不是军师教我们的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话落,她刀锋一转,直接挑了八牛一个猝不及防,身边的人也配合得当。就要像八牛压去,八牛连忙反抗:“军师!你快走,我护着你。” 一时间房间里乱成一团。很快门就被踢开了。战场扩大到院子内。 应宁往里缩了缩,没想到今日正正好赶上了这样一场大戏。 八牛被人围攻,其余帮着军师的人反抗也并不激烈,因此军师可以说是险象环生,一行人一路打一路退,直接打出了这个小院。 应宁观察了一下,八牛虽然平时憨,但也不傻,被一群人围攻着,也尽量给军师杀出了一条道来,往知县府里走。 赵大成一行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们的目的,将两个人封堵。 这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到知县府邸的花园了,这里专门修了一个水池养鱼,中间堆砌了一座假山,养些花花草草。一行人就在水池上的游廊上方打的火热。 赵大成等人的攻势愈发凌厉,一边打还一边劝:“军师,你就成全我们吧。” “都是你害了我们呀!” 应宁听了,心里都要暗道一声无耻。 偏偏,军师闻言身形一僵,就这么一个迟缓,就被人逮到了机会,一刀直直朝她背上劈去。 她要闪躲已经来不及,即使猛的弯腰,刀锋也凌厉的划过她的背,随着布匹撕裂的声音,背上很快泅出嫣红的血,甚至飞溅开来。 八牛惊愕:“军师!” 军师似乎偏了偏头,声音微弱:“八牛,你自己走吧。” 说着,身形一个踉跄,竟直接站不稳,顺着弯腰的力度直直栽下水池,“扑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八牛惊怒一声:“军师于我有恩,俺八牛绝不做忘恩负义的人。” 然后义无反顾的翻身跟着跳了下去。 场面一时静住,水池里波澜渐小,赵大成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去水池里面捞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知县府里一时下起饺子来。 43. 第四十三章 物是人非 这剧情简直一路刺激惊险,应宁没想到短短时间门之内事情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知县府里明显是待不下去了,整个知县府里混乱起来也严重增加她们暴露的风险。 应宁只能带着仲守退出知县府。 仲守感慨:“那八牛,也算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 应宁点点头。 仲守就问:“小姐,你说她们会被找到吗?” 应宁想了想认真道:“如果知县的池子只是池子,那肯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了。不过,知县的池子应该是活水,这结果就一半一半了。” 她看向仲守:“你还记得八牛是怎么从我们面前跑掉的吧?” 仲守脸色有点难看,两个人当时就是眼睁睁看着八牛跳江闭气离开的,这个人水性好的很,若是活水,那还真的有很大可能又让人给跑了。 “不过,那军师要么会死,不死也要遭老大罪了。” 背上挨了那么大一刀,又被池子的里的脏东西污染,瘦弱的人再被冬末初春的冷水泡一泡,大半条命总是要丢的。 仲守赞同的点点头,然后道:“那军师其实也挺惨的。” 被救过的,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亲手背刺,最后还置之于死地,想想仲守都为她憋屈。 “你觉得她惨?”应宁弯唇笑。 “那可不见得。”应宁看了一眼夜色,想起今日情绪一直很平稳的军师,慢悠悠道。 仲守错愕:“啊?” 这难道还不够惨吗? 应宁用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吟吟的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个人推测而已,我们还是等后续慢慢再确认吧。” 主要是因为军师的行事,还有她今晚的情绪都不太符合常理,所以才让应宁产生了怀疑。 “现在我们还是赶紧退出昌门城,然后回去营地吧。再等一会儿,如果知县府的池子里真的找不出人来,恐怕整个昌门城都要戒严了,我们留在这里也不安全。” 仲守点点头:“那军师的生死?” “明天不是要招安吗?最晚,明天我们也会有结果的。若是抓到了人,那个赵大成一定会把军师和八牛推出来顶了一切罪名,如果没抓到,那更是要往她们身上按罪名了。” 反正这两人是绝对逃不脱背锅的命运了。 仲守点点头,两个人趁着昌门城的混乱,也算一路平安的回到了营地。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结果没想到两个人一路静悄悄的进来,竟然还是在营帐门口被韩将军和副官逮了个正着。 夜色里,火光照的人脸红彤彤的,应宁都能看到韩将军脸上的黑色。 副官也有些无奈:“二小姐,你们又去哪里了?您还受着伤呢。” 应宁难的有点心虚,她立马转移话题:“是去昌门城了,不是白日里我刚刚被他们的军师刺伤嘛,想着明日又是招安谈判了,所以有些不放心过去看看。” “去昌门城了?”副官皱眉,然后上上下下扫视一圈:“刚刚我听城里有些动静,和你们两个没关系吧?你们有没有受伤?” 韩将军也投过来担忧的视线,不过她强撑着冷脸,看起来竟然有些别扭。 应宁心暖又觉得有点有趣,不过她还是很快将城内的情况据实以告了,这也有利于了解昌门城情况的韩将军和副官做出有利于己方的判断。 “所以现在军师和八牛生死不明?昌门城乱做一团?”韩将军确认。 应宁点点头道:“现在就是这样的。” “将军,你们得到的消息里,昌门城里知府的那个水池是死水还是活水?” 韩将军看向副官。 副官微微一笑,展现出自己强大的职业能力:“是活水。” “那两个人应当是活下来了。”应宁道。 下一刻她摩拳擦掌,变得兴奋起来:“将军,副官,你们知道那个池子的出水口在哪里吗?我现在过过去派人寻找,还能不能摸到她们的踪迹?” 副官及时打破她的痴心妄想:“就在城里,而且赵大成也不是个傻的,等你回去的功夫,那条河想必也已经被她们翻遍了,而且这条小河是大江的支流,如果八牛再厉害一些,说不定早就带着军师出了城。” “她们在这里经营了一段时间门,想要捉住她们恐怕又是一场持久战了。” 应宁有点无奈,虽然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但是想着这两个人都已经成功逃脱,她还是有些牙痒痒,眼皮子底下呀,就这样跑了,总是有点不甘心的。 而且如果她的猜测正确,她可不觉得让这两个人逃脱以后是什么好事? 不过现在她也总算清楚了,八牛那天是怎样回到知县府的了。 城内乱着,韩将军是有些蠢蠢欲动,她不想招安,只想直接杀进去将人一锅端了的。 毕竟现在的昌门城说不好连有效的防御都撑不起来。她完全可以用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胜利嘛。 不过最后这项决议还是被否除了。 因为最大的那得明明白白,对于这群人的态度是招安,而不是直接攻打。 韩将军她不可能为了眼前的利益就去违抗圣命,也不想折腾自己的官途。 因此看着这样好的机会又不能动手,她简直扼腕叹息,在应宁这里也待不下去了,干脆回了营帐。 应宁就更心大,知道军师和八牛不可能落在她手里,她也就不惦记了,况且她还受了伤呢,她要好好养伤。 因此回来一趟洗漱后,她就直接歇下了。 第二日天气明媚,韩将军和副官带着人例行招安,例行谈判。 这个不适合应宁插手,也不能跟着去,她就在营帐里等消息。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下午日落时分,韩将军和副官通身疲惫的回来了。 应宁好奇结果,这个她还是可以打听的。因此她好奇着就跟了上去。 不过也没有打扰明显十分疲惫的韩将军和副官,而是锁定了身后跟着去谈判的人。 没想到跟着去谈判的文官陈大人长长叹息一声:“二小姐,那些反贼,简直这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她抱怨般的跟应宁倾诉:“您知道她们要求什么吗?” “这群人竟然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按在了消失的八牛和军师身上,表示她们都是受害者,是被蒙蔽的,所以愿意招安,而且都是有功之人,因此希望招安的时候朝廷能给他们的每一个首领都赐发一个官职,然后奖励一些恒产。” “她们说了,这次堤坝发现贪污她们也是有功的,还帮助朝廷铲除了一批贪官污吏,以后也是要留名青史的!” 应宁:…… 赵大成等人相比昨天好像又更多了一些自信和理直气壮呢。 “那你们怎么回复的?” 陈大人:“怎么回复?让她们看清了自己再来回复。” 她冷笑:“这群人不会以为朝廷只有招安这条道了吧。大约是我们最近这段时间门给了她们什么错觉了,竟然比之前还要更猖狂。” 应宁噗嗤一声笑了。 前一段时间门,因为百姓反弹的厉害,朝廷才选择的怀柔政策,因此招安的时候态度一直非常好,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好态度,慢慢滋养了这群人的野望,原先因为顾忌着军师,顾忌着身上造反的罪名,也还算在可控范围内。 可是今天军师失踪,八牛失踪,突然有了两个顶包的人,那些人就看不清楚朝廷的底线,开始放肆了。 韩将军不惯她们的臭脾气了,干脆就僵持着,反正急的不会是她们。 这件事情急也急不来,军师失踪,应宁想要查的东西也没有了头绪和进展。她倒是想将主意打到赵大成等人身上,不过她潜入昌门城观察了几天,就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赵大成等人对军师也一无所知,之前军师是全靠出谋划策震慑了她们,论起来,她们与军师的关系竟然还不如憨直的八牛熟稔。 对此,应宁也不得不夸一句胆大,她们竟然真的能跟着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就造反了。 不过大约人走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下,什么荒唐离奇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这边的事情毫无进展,陷入僵持,应宁只能先回了府城。 不过府城的氛围也不好,四皇女应时昕的脸色阴沉沉的,下属看见她都要绕道走。 细问起来还是春耕闹得。 粮种,银钱,四皇女应时昕可差不多是把自己给搭上去终于把东西弄来了,可是她没有足够的壮劳力呀,根本运作不起来,春耕的进展慢悠悠的,和她的预期相比,简直不能看。 不过这其中也掺杂了一个对应宁来说的好消息。 那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四皇女应时昕只能压迫自己的下属,让她们想办法,催进度。 被主子厌恶的江夏就被她第一批打发出去催进程了。 不巧的是,江夏出去办差的时候,因为乡下路难行,马蹄打滑,她朝马儿抽了鞭子。 这导致骑得马儿失控刨橛子,将江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让江夏还被踏了两脚,一脚踏在背上,一脚踢了脑袋。 因此现在的江夏还重伤躺在医馆里,昏迷不醒。当然,即使好运醒来了,大约后半生也是在床上度过。 周围的同僚纷纷为她感到不幸。 应宁一时无言,最后吩咐了仲守意思意思的送了一些补品去医馆给江夏。 无论如何,面子上还是要做的好看的。 这件事只是小事,大家除了哀叹两声,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澜。 更让大家关注的是四皇女应时昕,因为她的情绪,是直接关系到下属的日子好不好过的。 应时昕烦躁不耐,对下属就情绪暴躁,下属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点,就必须努力让应时昕有个好心情。 春耕短时间门之内是她们解决不了的。 她们只能从别处入手,为应时昕排遣坏情绪。不过这个事情对她们来说不难,而且还挺有经验。 女人嘛,想要情绪好,男人少不了。 男子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泄途径,还是方方面面的解语花,可心人儿。 因此一群下属暗搓搓的给应时昕推荐一些明面上的或者暗地里的小倌馆。 倒不是她们不想一步到位将美人送到应时昕的床上或者府邸,只是直接送人的话,一不够猎奇,二就是怕被府里的人捅到京城里让皇帝知晓,然后变成上次一样的申饬,到时候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应时昕早已娶了正夫,大家也怕被正夫惦记上,吹了枕边风。 所以让应时昕自己去,那简直是优点多多,可以找的理由也多多了,体验感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到时候体察民情可以多待会儿,风景不错也可多待会儿,处理的好没人能抓到什么尾巴,还可以让应时昕足够享受。 应时昕心动了,不过这个时候她还没忘记她一见如故的好妹妹应宁。 她带着应宁一起亲自下乡“体察民情“赏风景”去了。 应宁以为她是难得放松才心情好,因此路上还悄悄的同情了一下她。 只是进入温泉山庄,看到一群姿态各异的,各有风情,又非常热情美人时,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统治阶级不需要她的同情。 不过她也没有机会同情了。 两个人被一个管事模样的女人迎进去以后坐下,就有两个男子迎了上来。 其中的一个少年模样,他睁着湿漉漉的狗狗眼走到应宁身边,皮肤白嫩,脸上还有一点肉肉,看着十分幼态。看着应宁的眼里都是欢欣和惊艳:“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和仙子一样,阿狸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阿狸今日可以陪着仙子姐姐吗?” 应宁感觉有点头皮发麻,姐姐也就算了,仙子姐姐是什么!? 她隐晦搓了搓手臂:“不用了。” 看着少年明显不死心的眼神,也为了她自己的头皮着想,应宁开口直接打破他的希望:“我对你这个类型不太感兴趣。” 她实在有点招架不来这一款。 应时昕在一旁看的直笑,她打量了一下应宁的容貌,眼底也划过惊艳,肯定道:“阿宁确实称得上绝色,仙子姐姐到也贴切!” 然后她看向应宁身边的少年,神情就带了一点调侃:“仙子姐姐不喜欢你,这可如何是好?” 少年目光就转向应时昕,然后他一时呆住了,伸手捂住嘴,惊讶道:“梦……梦里姐姐?” 应时昕目光一亮,真正来了兴趣:“什么梦里的姐姐?” 少年怔怔的,伸着手试探去摸她的脸:“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邂逅了一位天下最俊美,最温柔,最体贴的姐姐,她和小姐……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呢。难道小姐就是我梦里的那位姐姐?” 他怔怔落下泪,狗狗眼里又仰慕又依赖,完全取悦了应时昕,应时昕心情飞扬,笑眯眯的道:“是呀!” 应宁:…… 应宁不止头皮发麻了,她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不由得看向少年:这是个高手啊! 她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小九。 原来她觉得小九的业务精进的还可以,现在看起来,那似乎也只是入门级别而已。 她讪讪起身:“表姐,你和这位郎君先再续前缘,我去院子里转转。” 这时候应时昕才不管应宁在哪呢? 她大气的挥挥手:“你去院子里找吧。去找合你口味的就行了。你放心,这里面的人绝对干干净净。” 应宁嘴角一抽:“多谢表姐,那我就先去逛逛了。” 她走出屋子,去了院子里,才慢慢吐了口气,这时就发现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她回头去看,然后微微诧异,竟然是刚才跟狗狗眼少年一起进来的另一个男子。 他容貌生的不差,但和狗狗眼的少年完全是两个类型和气质,他穿着一身红衣,眉眼飞扬,看着就有些高傲和骄矜,背脊也笔直笔直的。 可是他的性格看上去明显和容貌货不对板,从进屋到现在一直是安安静静的,现在不止在屋子里安安静静了,跟着应宁出来也是静悄悄的。 虽然有刚刚狗狗眼少年的表演太过震撼,遮掩了他的光芒,让大家一致的忽略了他原因,但他没有主动开口也绝对是一个问题。 应宁挑眉:“跟着我做什么?应该有人叮嘱过你,里面那位喜欢的是你这样的类型。” 不然不会一上来就让这人去服侍应时昕,至于另一个少年,不过是应时昕的新奇有趣,做个尝试而已。 男子脸色一白,唇一抿:“如果小姐想要安安静静,奴就跟着小姐好不好?奴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或者小姐喜欢琴棋书画的哪一项?奴也可以陪着。” “哦?你都懂?” 男子咬着唇,明显有些难以启齿。 自尊,自卑,自傲纠缠在他的眼底,最后是自暴自弃的破碎:“不瞒小姐,家中原是读书人家,家境败落,流落至此。” “这是奴第一次出来接……客。” 原来是一个放不开的小新人,甚至是个还没认清现实的小新人。 应宁懂了,正好,她养伤呢,遵医嘱的情况下也不太适合这些剧烈运动。 “行,去你房间门。”她爽快道。 男子目光一亮,看应宁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她们穿过庭院,走到了后宅单独的小楼。男子引着应宁去了单独的一处幽静的小院。 路上,时不时会遇到其他男子,这时候他们就会打量一下应宁,有兴趣的自然是暗送秋波,或者展示自身优势,没有兴趣的则会转身离开。 因此路上应宁一会儿能听到琴声,一会儿能听到小曲儿,走到小院里一切才慢慢安静下来。 男子引着她在窗边坐下,既方便她看外面的景儿,又方便她看里面的人,然后才问道:“小姐想做什么呢?” 应宁微抬下巴示意:“去弹首曲子吧。” 男子倒是乖巧,给应宁上了一盏热茶以后,就焚香净手,坐到了琴案后面,然后指尖勾弦,琴音缓缓流泻出来。 应宁半阖上眼,指尖轻点着桌角,垂头安静的听。 小院的另一边,偏僻的柴房里。 琴音却将另一个人惊醒了,她趴睡在干草铺就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脸上毫无血色。 听见琴音,她指尖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首合安府广为流传的小曲儿,闲暇时弹也颇为有趣,最好打发时间门,只是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了,也许久没有弹过这样的曲子了。 这个曲子和她的少年时光一样,好像早已经悄无声息的堙灭在了她的记忆里。 这时候她不由得有些渴望,感情大于理智,想要贪心的看看弹琴的人,想要仔细听听这首曲子。 虚弱会放大这种渴望,她撑着干草勉强起了身。然后慢慢转身坐起来,最后又扶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窗边挪。 她理智里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危险,但内心的渴望是如此迫切,让她根本顾不上别的,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也许就这样被发现了呢,也许今日就这样死在这样悄无声息的角落里,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她终于挪到了窗边,然后扶住窗口。 这时候理智终于又占了上风。 她小心又小心的慢慢推着窗子露出一条缝隙起来,尽量不发出响动,惊动别人。 院子里的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照进来,她能看见树影下斑驳的光点,这样熟悉的景象,让她不由得幻想,只要推开这扇窗,似乎就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只要她一抬头,推开窗子,就能看见院子里朝气蓬勃的少年和少女,宠爱她的母亲父亲。 她心里怀着憧憬,将窗户慢慢推开,然后缓缓抬头。 琴音里,阳光下,她视线里真的闯入了一个少女。 她微微垂着眼,眉眼缱绻,深情温柔。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唇角微微弯起。 她的唇角也跟着不自觉上扬,然后她顺着琴声看过去。 那里应该有香烟缥缈,琴案后会坐着一个红衣少年,弹琴时也眉眼骄矜灵动才对。 她满怀希望的看过去,然后怔怔,僵住。 香烟缥缈,琴声悠悠,琴案后仍然是一个眉眼骄矜的红衣少年,可是,少年的脸却已经不是那张脸了。 她心底忽然一片空茫,怎么不是那张脸呢? 明明是一样的骄矜,一样的红衣啊! 她四处环视,然后目光落在了听琴的少女身上,然后看见她慢慢侧身,视线凝在了探到窗边初开的花朵上,然后俯身轻嗅,眉眼微抬时,目光犀利的朝她的方向探看过来。 她一惊,加上身子虚弱,直接跌在地上。 地板坚硬冰凉,她的梦也在这冰凉和坚硬里清醒了。 哪还有什么少年少女? 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44. 第四十四章 别冲动! 应宁将目光落在对面微微推开的窗户上,若有所思,她直接问道:“对面有住人?” 琴声一顿,错了一个音,男子抬头楞楞看去:“对面?” 应宁肯定:“是啊。” 她刚才似乎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 男子抿唇:“对面没有人,只是一间门闲置的柴房。” 应宁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这里环境陌生,人来人往,也许是她的错觉也说不定呢。 不过一首曲子听完,她出去更衣回来的时候还是特地绕道去了柴房那一边,然后推开了柴房门。 只是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她只看见光线下浮沉在空气中漂浮,而柴房空空荡荡,毫无异样。 她揉了揉额头,竟然真的是错觉吗?还是她太多疑了? 陪着她的红衣男子在这儿的名字叫阿朝,他连忙迎上来,看应宁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小姐,是怎么了吗?” 应宁皱眉:“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你收拾出个房间门给我休息吧。” 阿朝点点头,很快去将他的屋子收拾出来了,被褥全部都换成了新的,然后才让应宁歇下。 应宁歇下后,天色也慢慢变黑。 察觉屋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以后,守在一边侧屋的阿朝终于动了动,然后蹑手蹑脚的悄悄出了屋子,然后他举了一盏小灯笼慢慢到柴房那边去。 他谨慎的观察了四周,没有听见看见什么额外的动静以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柴房的门,然后闪身进了屋子,快速将门关上。 然后他提着灯笼四处看了一圈方便藏人的角落,小心呼唤:“阿云,你在吗?” “阿云?” 他小心叫了两声,屋子里面都没有人回应他。 阿朝这才皱了皱眉,然后谨慎检查了一下四周,见自己的动静没有惊动到别人,他蹲下身,慢慢寻着位置,摸索着推开了地上的木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窖入口。 看见这个入口,他松了一口气,举着灯笼慢慢顺着入口放置的梯子爬了下去。 这个地窖下去以后反而是和地窖上面一模一样的格局。 白日里凭空消失不见的人,现在正蜷缩在角落里,只露出莹润的面容和修长的脖颈。 阿朝面上一喜,举着灯笼过去:“阿云?” 缩在被子里的人被声音和动静惊醒,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看见昏黄烛光的人时,她眼里的警惕才慢慢退去,虚弱道:“阿朝?” 阿朝笑着应道:“是我,阿云,你好些了吗?” 女子撑着地上的干草,扶着墙壁慢慢坐稳,然后她慢慢点头:“谢谢你收留我,我已经好多了。” 阿朝看着她白皙的手撑在干草上,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不由得咬了咬唇,愧疚的上去扶起她:“对不起,阿云,都是我不好,即使你受伤了,也不能给你提供一个稍微好一些的环境养伤。还要委屈你躺在这干草上。” 叫阿云的女子摇了摇头,笑道:“你能收留我,我怕我身后的麻烦,让我有容身之处养伤,我就十分感激了。” 阿朝这才露出一个笑来,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然后分别指给阿云看:“这是金疮药,这是……” 他将药瓶的功用一一介绍了,然后期盼抬眼:“阿云,我帮你上药吧。” 阿云皱眉:“你从哪里来的药?” 一个男子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弄到药呢? 阿朝眸子一缩,垂下头去:“这都是剩的,楼里的爹爹管教不听话的男子时,难免手重或者要用其他方式,因此楼里的金疮药,祛疤膏都不缺,且效果都是极好的。我只能弄到这些药了。阿云……你别嫌弃,这些药……它不脏的。”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是虚的,却又极力想证明着什么,手都激动的举起来发誓了。 阿云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我不是嫌弃,我只是担心,怕你弄到这些药,最后却又连累了你,你没被发现吧?” 阿朝这才抬头,然后猛的摇头:“没有,你放心用吧。” 阿云送开他的手,点点头:“你辛苦了。” 阿朝脸上笑意温醇:“一点儿都不辛苦,对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他忽然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糕点还有两个大馒头。 阿云眨了眨眼,笑着接过道:“今日的饭食可真丰富。” 阿朝就笑:“因为今日楼里来了贵客,她们一来,楼里管事的就给我们换了最新最好的衣衫,用最好最鲜的吃食,还准备了不少精致的糕点,时时准备着。” “所以今日除了膳食里的馒头,我还能给你多拿一些糕点。” “我们也算是受了她们照拂。” 阿云的手一僵,然后勉强笑起来:“下午我在柴房看到了,听阿朝弹琴的那个就是其中之一对吧?” 阿朝小心的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小声道:“阿云,你看到了?我和那个客人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 他脸色变了变,坚决的保证:“她只是听我弹了会儿琴,然后就歇下了,我看这位小姐好像不喜欢人亲近她,就大着胆子告诉她我可以不打扰她,她才留宿我的小楼的。” 阿云笑了一下,安抚他:“我不是怀疑你们两个有什么。只是今日下午见了,惊叹她的好颜色罢了。” 她又笑了一下:“即使有什么又如何呢?我知你的为难,亦理解你的处境,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阿朝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看着阿云,看着她脸上的笑。唇瓣微颤,眼睛里已经有迷蒙的泪光:“所以,你不在意是吗?你不在意我是不是干净?也不在意我是否接……客。” 阿云皱眉:“我只会感激你,阿朝,你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模样,阿云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解释,也没有说明自己的心意,说了有什么用呢,风尘之身,怎敢奢望、玷污心里的明月呢? 他以前就是那个阶层的人,受过良好的教养,能够很轻易的看出来,阿云是和以前的他是同阶层的人,甚至可能要更好。 两个人是毫无可能的。 因此他垂下头掩去泪迹:“阿云,多谢你宽慰。” 然后打岔谈起今日的客人:“其实那位小姐是个好人,我大着胆子提出要求,她也没有斥责我,在屋子里也没有动手动脚,提出别的过分的要求。” 阿云垂头,慢慢吃着手里的糕点:“是,那位小姐看起来就像一个好人。” “只是她既无需求,怎么会来这里呢?” 阿朝盘腿坐下来陪着她吃东西。然后解释道:“应该是陪她表姐来的吧,你不知道这位客人可好玩儿了。楼里有个叫阿狸的弟弟,一上去就凑到了她身边,结果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然后直接拒绝了阿狸。不过也是因为她的拒绝,我今日才……” 她没说完,阿云却懂了,她怜惜的看着盘腿坐在地上一脸庆幸的男子,然后低声道:“阿朝,你考虑赎身吗?” 阿朝闻言猛的抬头,然后他却又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是不愿意吗?” 阿朝苦笑:“我赎身以后,又能去哪里呢?我一无钱财傍身,一无姐妹依靠,就是出去,凭着这容色,也会很快沦落到这里,到时候的境地说不定比现在还不如。” 阿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却又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即使她能帮着这个男子赎身,可是她也不可能带着一个弱男子离开,没有人庇护,到时候的阿朝可能还不会有现在幸运。 阿朝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现在幸好我还有一张脸,只要我在做做心理准备就好了,凭我的颜色,我以后也不会过得太差。” 他知道还是有很多人吃他这张脸的,不然今日不会直接安排他出去迎客,他只是因为她的出现,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一时又垮了而已。 阿云轻轻眨了眨眼,眨去眼底的一点湿润和无力,艰难道:“如果你喜欢今日的那位小姐,你可以讨她欢心,让她带你走,她的品性看起来不错,以后你也可以有个依靠。” “好。”阿朝笑着答应她。 但他其实心里不太敢,也没有打这样的主意,他能察觉出来,今天的那个客人是真的对他们不感兴趣,身上也有一种莫名的威慑,让人不敢靠近她,虽然她总是笑吟吟的,但他总觉得她不会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 等阿云吃完了,阿朝又给她喂了点清水,然后抱歉的提醒她:“阿云,这两日你能不能从地窖上去了,今日那个客人差点发现你。” “发现我?” 阿朝点点头:“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还特意问我柴房这边是不是有人,我回答她没有以后,她更衣完竟然特意走到这边,推开了柴房的门,十分谨慎多疑。” “不过推开柴房的门没有看到人,她也许已经打消了疑惑,只要你不上地窖,应该不会被察觉的。” 阿云的眉头紧锁起来:“你是说,她还特意来推开了柴房的门?” 阿朝点点头,阿云几乎就紧张起来,抬头看向地窖入口:“你出来时,身后没有人跟随着吧。” 阿朝摇头:“我非常谨慎,而且那位客人也是已经睡熟了,我才过来的,阿云,她是你的仇家吗?是害你沦落到这里的人吗?” 阿云摇摇头:“她不是,但我也绝不能让她发现我。” 阿朝也紧张起来:“她应该不会发现吧?” 阿云苦笑:“不好说,你看她这样多疑又谨慎,谁知道现在她心里是否还在存疑呢?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地窖的上方。” 她说着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手绕到腰后去摸兵器,她对应宁是真的拿不准,也不敢低估她。 阿朝就连忙起身:“那你现在换到别的地窖去!” 他利落道,然后起身去摸索墙壁上的凹凸处,然后按下。 地窖里,一扇小门缓缓移开,阿朝过来催促她:“那你快走。” 阿云微颚:“怎么这里?”不过说着她已经扶墙站了起来,往那边走。 阿朝急急给她解释:“这原来是楼里的阴司地方,有来历不清白的,不听话的哥哥弟弟都是关在这里调教好,才允许出去迎客的。还有一些客人也有一些特殊的喜好,所以特地修建了这个地方。” “所以这些屋子下面都是空的,这两天因为要迎接这两个身份贵重的客人,下面的房间门都是清理过的。你可以去摸索墙上的机关,偷偷躲开。” 阿云恍然:“好,多谢你,那你呢?” 阿朝将东西收拢,扶着她进去:“你不要管我,我自有办法。” 然后将门关上,最后又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快步爬上梯子。被阿云一说,他内心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到客人之前,特地要绕到这边来开柴房的门,他就很不安。 很快,这不安也实现了,他刚上了梯子,头顶上掩盖的好好的入口就露出一点缝隙和微光。 阿朝抬头,和俯身来看的应宁来了一个对视。 应宁脸上还是笑着的,一如既往的温和,只带了一点点好奇:“阿朝,你不在房间门,怎么在这儿呢?” 阿朝心里一凉,手慌乱的微颤,幸好心里提前有了预感,他弯唇露出一个笑来:“奴有一个怪癖,比较喜欢地窖这样的地方,这里会让奴觉得安全,所以奴下来走一走。” 应宁道:“是吗?” 阿朝道:“是啊,小姐又怎么会走到这里呢?是奴哪里服侍的不周到吗?” “还是说小姐想玩一些特别的?在这地窖里?” 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暧昧勾人的笑容:“如果小姐喜欢,可以下来看看哦,这下面的东西也很齐全呢。” 应宁目光微凝,然后慢慢也笑起来:“是吗?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她撩起衣摆,慢慢顺着梯子爬下来。 阿朝却微微错愕,僵住了,她怎么会选择下来呢? 不过应宁下到地面上时,他已经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扶住应宁:“那小姐今日想要怎么玩呢?” 灯笼的可视范围有限,只能看见周围的方寸之地,应宁就道:“你先把屋子亮起来,我看看这里有什么玩法吧?” 阿朝只能答应,他提着灯笼拿着火折子吹燃,然后顺着墙壁上的壁灯一一点亮,为了拖延时间门,他点的慢吞吞的。 应宁也不着急,就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美名其曰,熟悉一下地盘。 她已经能够看出来,这里是绝对有问题了。 下午她打开柴房的门没有看到人的时候,确实是有一瞬间门怀疑自己的,但是因为阿朝紧张的凑上来询问,她就察觉里面有猫腻。 等到晚上,阿朝果然又悄悄离开,她更是警惕。 她和应时昕两个人这次出行并没有带太多人,像仲守这样的长随和侍卫,为了不打扰她们的雅兴,可是都安排在庄子外面了。 察觉这里面的猫腻,想到只有她和应时昕两个人,应宁很担心两个人陷入了骗局的漩涡,被人美人计以后悄无声息的要了命,让她们两个人莫名其妙的栽在这里,那可就玩完了。 丢脸她们丢不起,损失命也是损失不起的。 所以应宁选择一探究竟。 当然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也不是单枪匹马杀进来的,她在来这之前还特意联系了守护在外面的仲守,以做后应,这也是她为什么来的这么晚的原因。 这个屋子随着壁灯一一被点亮,也慢慢露出了全貌。倒是真的很像阿朝说的用作“特殊用途”的地方。 应宁看见有一面墙壁上明晃晃的嵌入了锁链,锁链的末端是手铐和脚铐。上面的痕迹也并不新鲜了,隐约可见暗红色。旁边的陈置了柜子,柜子上甚至有加长的锁链,还有各种道具,瓷瓶。 应宁甚至还看见悬挂在墙壁上的皮鞭。 另一个方向,则安置了一张干草铺就的床。 阿朝磨磨蹭蹭的点完所有壁灯,心里祈祷着阿云最好走的再远一些。然后他来到应宁身边问道:“小姐想要怎么玩呢?” 应宁挑眉,看向墙壁上的锁链,跃跃欲试道:“我觉得这个就很不错,不如我们就试试这个吧?” 她笑盈盈的,脸上都是好奇和兴奋:“我以前还没玩过这个呢。” 阿朝脸色一白,一时间门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对这个起了兴趣好奇,还是心里有所怀疑,正在试探。 如果应宁不是试探…… 阿朝想起以前楼里接待过特殊喜好的客人的哥哥弟弟,眼底闪过恐惧。 他强撑着试探:“小姐,是想奴试试这锁链,还是小姐亲自试试这锁链?小姐,试试这锁链也会别有趣味哦!” 应宁笑吟吟的拿过悬挂在墙壁上的鞭子,慢慢摇头:“不了,小姐更喜欢看阿朝锁在里面呢。” 她缓缓打量一下阿朝,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想必阿朝这样骄矜明艳的美人,瘦弱又无助的锁在这锁链上,挣扎,哀求,白皙的皮肤上有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和血痕伤口,一定会别有一番趣味吧。” 阿朝的脸色彻底白了下来,是他看错人了。 他之前还以为这位小姐是不同的,原来是没有勾起她的兴趣吗? 他很快认栽,慢吞吞的走到墙壁下,伸出手配合。 应宁笑着拉过锁链,将镣铐慢慢的扣在了阿朝的手腕上和脚腕上,每铐一个,阿朝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身体都颤抖起来。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多余的话,反而是紧握着拳,看向应宁怯怯笑道:“小姐,可以先温和一些吗?” 应宁甩着皮鞭在空气中打出一声炸响:“温和一些,那就拿你想隐藏的秘密来换吧。” 阿朝面色一变,然后笑的勾人起来,道:“是我仰慕小姐这个秘密吗?” “我承认,我是对小姐一见钟情,见了阿狸弟弟被你拒绝后,故意示弱装乖,特地引着小姐来这里,就是想要同小姐一夜春宵。” “小姐,你现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他一字一顿,尾音勾人。 应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表情一时有些一言难尽:“以后夏天我会考虑请你来降降温的,你比那个阿狸……” 她有些不情愿的竖起一个大拇指:“你更厉害,我陪你演不下去了。” 她将皮鞭一甩,反正人已经扣住了,干脆自己寻找里面的猫腻就好了。 她这几日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先是被一个女人给舔了,出来放松心情也要遭受一个两连击。 她一时有些迁怒挑头的那个军师。 她不继续了,慌的反而是被锁在墙壁上的阿朝,他强忍住自己的颤音和慌乱,唤道:“小姐?” 应宁却已经懒得理会他了,她寻了柜子上放的,不知用途做什么的巾帕,团吧团吧的塞到了阿朝嘴里,避免他发出声音,惊动别人。然后自己慢慢摸索这间门屋子。 索性这屋子似乎也不是专门用来遮掩其他通道的,应宁仔细检查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的观察被锁住的阿朝的表情,试探的对着墙壁上的一个凹凸处按下去。 一扇门缓缓移开。 看着移开的门,阿朝脸色蓦地惨白,阿云受了重伤,行动缓慢,也不知跑的远不远? 他可要跑的再快一点呀! 应宁不知他心里的祈祷,只是目光微微一亮,她也没有急着就要闯进去,而是爬上梯子,召唤守在上面的仲守下来。 有仲守在,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险一些。 看到突然出现的仲守,阿朝面色更白了。 他呜呜着试着出声,仲守和应宁却都并不理会,也不心软。两个人很快提着灯笼拿着兵器进了那扇门。 走进门里,应宁和仲守巡视一圈,发现这里是和刚才的屋子差不多的布置,也没有人,她们按照之前的经验,又很快打开了另一扇门,如此走了七八个房间门,都一无所获。 仲守疑惑:“小姐?” 难道真的像是阿朝说的那样,他是故意耍花样的? 应宁则是担心另一点,这个庄园似乎已经被挖空了,也许阿朝想要遮掩的人早就趁着熟悉地形的优势早早跑了。 她按下下一道门的开关,告诫自己,如果这扇门再无所获,那她就要上去惊动应时昕,将整个庄子封锁了。 下一扇门缓缓移开,可这一道门不一样了,应宁和仲守听到了浅浅的呼吸声。 她们提起灯笼照亮,看见小床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纤瘦的身影,隐隐露出一截裸露的细瘦伶仃的手腕,和光裸着的肩膀。 似乎被子下的人也是不着寸缕。 床上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勉强动了动,虚弱出声:“阿朝?你怎么……咳咳……怎么又回来了?” “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 应宁眯了眯眼,听见里面还断断续续再劝,声音有点闷:“你……快回去,不要……让爹爹发现你给我送了吃食和……咳咳,伤药。” 他苦笑的声音也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我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干干净净的,我……不想去接客。” 她们甚至闻到了隐隐的血腥气。 应宁:…… 难道是她误会了? 阿朝是真的来拯救即将沦落风尘的同类? 仲守也迟疑的看向应宁。 应宁打了个手势,握住兵器慢慢走向室内,仲守守在门外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人。 室内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不对:“阿朝?你不是阿朝?咳咳咳……你是谁?” 虚弱的声音尖锐起来,似乎察觉到什么,撑着手坐了起来,昏黄的烛光下,半遮脸的面具一闪而过,应宁看见被子滑下,露出的肌肤白皙,两点殷红一闪而过,腹部鼓起排列整齐,轮廓舒适漂亮的腹肌。 应宁:!!! 应宁顿住脚步,看见床上手忙脚乱的人拉起被子匆匆遮掩住自己,往墙上后退躲避,慌乱道:“你……你不要过来!” 可是应宁已经近在咫尺,她一时犹豫,是更近一步摘下面具确认呢,还是就此收手退出呢? 似乎看见她没有退后的打算,男子微微喘着气喝道:“退出去,不然我就自裁!” 一声清响后,手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碎瓷片,狠狠抵着脖颈。 应宁举起手阻止:“你别冲动,我没恶意。” 应宁看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外面守着的仲守也警惕的看过来。 “那你退出去!” 应宁迟疑着没动,就见男子另一只手里有什么东西狠狠掷出来砸向她,应宁闪开,守在门外的仲守也警惕出手,袖箭弹射而出。 “嘭”双方都错开了,只是袖箭直直击中了墙壁男子掷出的东西也落在应宁身后,进来的仲守身前,然后应声而碎。 身后蒸腾起一片粉末,应宁没注意到,只往后退:“好,我走!” 只是她刚退两步,突然腿一软,直直倒下,只是在她之前,她也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应宁心里一沉,仲守先她倒下了! 她们两个人还是着了道了! 她勉力抓住手中兵器,往受伤的左肩再次刺去,只是手上软绵绵的,只感受到了伤口来自外物挤压的微微痛感。 聊胜于无,应宁继续使劲,晕眩的脑袋里听见床上慌乱的人声:“怎么倒……倒下了?我丢出去明明是金疮药啊?” 金疮药!? 应宁嘴角一抽,听见一些凌乱的瓷瓶碰撞,然后意识清晰的最后,是男子疑惑难耐的声音:“怎么……这么热?” 这种走向莫名熟悉,应宁心底蒸腾起不好的预感。 45. 第四十五章 玩的花 应宁存着这个念头彻底陷入昏迷。 只是后面身体的渴求和反应太过强烈,让她似乎迷蒙着清醒了一些,陷入了将醒未醒的状态。 于是后面这一夜她都在半昏迷与半清醒之间门,被另一个人强势的支配者,伴随着炙热的体温,摇摇晃晃的,仿佛在海面上随着海水整整飘荡了一个夜晚。 耳畔似乎总有男子的低泣声和你男耳语,只是她却一句也听不清。 似乎直到清晨,疲累和陡然加重的迷药让她终于沉沉睡去,世界里也终于陷入一片安静。 等到再次醒来,恢复意识,是脸上冰冷入骨的布巾让她一个激灵。 她睁开眼,还有些恍惚的眸子迎上一双凑的很近的兴致满满的眼睛。 应宁往后仰了仰头,躲了一下,才看清她的全脸,她不由得扶了扶还有些晕眩的头,无奈道:“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只是她后仰了才觉得有些不对,身下的床铺怎么如此粗粝凉爽又扎人? 应时昕却已经笑了,她站起身来,“哗”的一声展开她手里不知哪里来的一把折扇,环着应宁走了一圈,口中不断发出“啧啧啧”的惊叹的声音,唇角眉梢全是打趣。 这奇怪的表现,应宁心底一沉,她手指微缩,却猝不及防的抓住一把细细的杆,她疑惑的抽出来看,手里是一把细长枯黄的稻杆。 应宁脸上一僵。 却见应时昕看着她有些发懵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阿宁,我还以为你昨天拒绝阿狸,是个老实的正经人呢。” “原来……原来是阿狸还玩的不够花啊?哈哈……你竟然喜欢更野的?哈哈哈……” 她笑了一会儿,见应宁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难免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的有些不厚道,遂停下来,摇头晃脑,装模做样的叹息两声:“啧啧啧,走眼了,走眼了。” 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表情。 应宁拳头都硬了,听见她还在问:“对了,你昨夜到底玩了几种花样?可否教教姐姐?” 应宁:“几种花样?姐姐想知道?” 声音已经冰冷冷的了。 应时昕适可而止,怕真的把人惹毛了,折扇一收:“呀,不着急,不着急,你先洗漱。” “唔……” 她眼睛转了转,意味深长道:“等你打理好自己,我们姐妹间门有什么私密话再慢慢聊。” 说着脚底抹油,很快风度翩翩的离开了,临走了还不忘叮嘱仲守:“仲守,照顾好你家小姐呀!” 应宁这时候才注意到,仲守竟然也在房间门里,她们甚至还身处昨晚在地窖里,屋子里的陈设和昨晚所见一模一样。 只是和平时的仲守相比,今日的仲守也太没有存在感了一些,她缩在角落里,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应宁不要看到她。 听到应时昕的声音,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低若蚊蝇的哼出一声:“是。” 应宁心底不好的预感更多了。 不过她还是看着应时昕的背影彻底离开了,才缓缓撑着手坐了起来。 只是这一动,她才觉得异样。 她的手腕似乎有些疼? 她低头看去,看见自己手腕上一圈红红的印子,甚至似乎磨破了点皮。 应宁:!? 这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滑下来了。 她看见自己几乎是浑身□□,身上松松垮垮的吊着一件小衣,还穿反了,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系带的地方已经被人打成了一个死结。 她裸露出来的肩膀上,则是青青紫紫暗红色一片,甚至更过分的,她在自己的手臂上,肩膀上看见了牙印。 应宁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住微笑。 “仲守,我的衣裳呢?” 仲守迅速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身裙衫,是与昨日方便行走时所穿的锦袍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和颜色。 “我昨日的衣裳呢?” 仲守牙关紧咬,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了一个地方。 应宁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在地窖里统一有的悬挂在墙壁上的锁链。 此时她的衣裳就飘荡在那上面。 哦,那已经不叫衣裳了,而是布料不错的烂布条,一圈一圈的将镣铐裹得不再冰冷钝重。 应宁捂住脸,仰面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她宁愿今日没有醒来过。 不过逃避是逃避不了的,应时昕还在外边等着呢。 她躺了一会儿,起身换了裙衫,闷闷道:“昨日的男子呢?” 昨日的事情,两个人都有责任。虽然这男子胆子大的过分,但一夜春宵过后,该负的责任还是负起来。如果男子确认是被小楼里的人强迫的拐带,那她可以选择带走。 如果他要留在这楼里,那该给的钱她也要给到。 仲守偷偷看她一眼:“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应宁猛的回头。 仲守垂着头:“是,不见了,连带着昨夜的阿朝一起不见了。只是四皇女似乎不知道这地下有两个人,以为昨夜和你共度一夜的是阿朝,是你们特地下来地窖玩花样的。” “仲守觉得其中有古怪,因此其中的情况并没有对四皇女言明。” “四皇女先发现我的?”应宁问,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是仲守先发现她,绝不会让她以这样狼狈的样子见人。 仲守点头:“是的,她是被身边那个叫阿狸的昨夜特意叫下来玩的,今早要出去时才发现了地窖里面的我们。我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在地窖的门口。四皇女以为我值夜睡着了,然后她让人来把我唤醒,叫我来照顾你。” 应宁磨牙,所以现在事情似乎又变得不只是误会和意外了。 结果她听见仲守道:“仲守之前还担心您的伤势,只是刚才小姐穿衣时,我发现您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那个人,似乎对主子没有坏心。” 应宁若有所思,她摸了摸左肩,刚才太过凌乱,她都没有时间门注意自己的伤口。 没有坏心吗? 只是,可惜她昨夜一整夜都是绵软无力,昏昏沉沉的,只能任人摆布,却没能睁开眼睛看一看那个男子的样子。 仲守提醒:“小姐,他们两个人应该是偷偷拿了你的外袍出了庄园跑了。” 应宁系好腰带,走到墙壁下面检查了一下。确实,镣铐上面用的布料是她的里衣和夹层,外袍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应宁目光一凝,是拿走了她的外袍吗? 她将整个屋子巡视一遍,然后检查了一下昨夜带下来的东西。 她的兵器孤零零落在一个角落里,地上还有昨夜的碎瓷片,只是都被拢在了角落里,而且碎瓷片里面的痕迹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虽然不愿意面对一堆干草铺就的床,应宁还是过去掀起被子检查了一下。 在床上的一个角落里,她还是很快发现了一块小小的碎瓷,应宁捡起来,碎瓷片上不同的颜色已经足够证明不是地上的那一个了,反而更像是昨夜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的另一声清响留下的证据。 碎瓷上甚至还有一点点粉末。 应宁用帕子将东西包了起来,递给仲守:“去验证一下这是不是楼里的东西?功效是什么。” 仲守点点头,将帕子收起来。 应宁又环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多余的了。 她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不出来,又看着镣铐上布条碍眼,她干脆走过去取下来将上面的布条一一拆开。 这种东西,坚决不能留着! 只是布条拆开,里面却晃晃悠悠的飘出了一张面纸。 应宁手一顿,弯下腰将飘落在地上的面纸捡起来,竟然是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这个银票她有印象,是她身上自己带的。 应宁想了想,昨日她带在身上的零零散散共有一百两,现在这里拆出来的竟然只有十两,意思是说她有九十两的银子不翼而飞了! 昨夜除了色,她竟然还被人劫了财!? 这时候看着留下来的十两银子,她还是不是应该感谢昨夜的男子没有赶尽杀绝,给她留了一点傍身钱? 应宁捏着银票,面色青青白白,这青楼逛的,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花费颇大! “仲守,去悄悄给我查,昨夜的那个男子!” 想了想,她补充:“表姐那里你就让她继续误会着。” 玩花样总比被人药倒后被人取财又取色更好听一点。 远离庄园的一个山洞里,一男一女分别靠在山洞两边沉沉睡着。 他们中间门的火堆里,燃尽的柴火断折,发出咔嚓一声清响。 一下将两个没有睡熟的人都给惊醒了。 阿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看向对面的女子,低声道:“天亮了。” 他的眉头轻拢,有些忧愁聚在眉间门:“你说她们会不会追上来了?” 女子阿云穿着应宁身上的锦袍,闻言摇了摇头,她苍白的面色多了一点红潮,眼下是一点疲惫的青影,神色有些悠远恍惚,她道:“大概率不会大张旗鼓的追上来的。” 她走之前,虽然匆忙,但是给应宁和仲守重新加重了迷药的药量,如果四皇女不去找,两个人应该是醒不来的。 只要应宁和仲守不醒来,凭借四皇女应时昕的脑子,是不会发现什么不对的。她只会按照她自己的思维惯性的以为应宁是一夜风流,玩的太累了。 如果应宁醒来了,出于谨慎的性子和外热内冷的性格,也绝不会第一时间门和应时昕交底,等她从信任的仲守那里得到信息,再加上他的一番布置,故意激怒,利用她的愧疚和对男子清白的一点善心,应该足够故布疑阵,让应宁拿捏不准他到底是是青楼里被抓进来的调/教的雏倌还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了。 所以即使应宁要追查,最后应该也只会私下慢慢查,而不会透露给别人。 当然,这个预想也只是她基于对应宁和四皇女的了解做出的安排后能够得到的最好结果。 时候未到,一切都只是在赌而已。 但明显阿朝很信任她,闻言醒来时候的惊惶不安终于消失了一些,也让他有足够的精力分神想别的事儿了。 他感慨道:“阿云,那位小姐好敏锐的洞察力。” 昨夜,他以为自己逃不过一场凌虐,却没想到,应宁竟然真的是下来解开自己的好奇心的。 隐秘的暗室也被她轻松发现打开,若不是阿云自己聪明,恐怕他救了阿云,又私藏阿云的事情根本隐瞒不住。 也根本没有想过能够跟着阿云真的逃出庄园,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被管事的爹爹送回暗室继续调、教了。阿云也不一定能够留的命在。 阿云垂头看向逐渐熄灭的火堆,声音低低,有点沙哑缥缈:“她很聪明,也很敏锐,昨夜……也是运气好,侥幸而已。” 如果不是那瓶误丢出去的“金疮药”,凭借着应宁的性子,他受着伤,真不一定能够从应宁和仲守手底下跑出来。 注意到她沙哑的声音,还有一直不在状态蔫蔫的低落的情绪,阿朝以为她是赶路加受伤,渴了,身体也不舒服,连忙将放在一旁的水壶递给她,关切道:“你是不是渴了?嗓子都哑了,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阿云正准备接水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接过水壶,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接过水壶仰头喝了一口,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一圈明显的青紫和袖口上的一点血迹。 阿朝正在说话:“对了,我可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让他们这么警惕的人都中了迷药的吗?” 说着,他忽然目光一凝:“你受伤了?” 阿云正努力集中精神听着他的问题,本来就因为他的问题不自在又心虚,现在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一闪,好不容易凝聚的注意力又散了,一切都回到他准备离开时的景象。 应宁身体的本能爆发,竟然在迷药加重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忙用袖子匆匆遮掩了:“没有。” 但大概是她之前一直在阿朝面前从容淡定,这难得的慌乱反而更让阿朝关切。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阿云,又有空闲回忆起之前阿云来带她走的情景,到底是在楼里浸泡久了,他的面色就慢慢变得古怪起来,然后更多了一些感激和敬重,还有一些不忿。 “阿云,此大恩,此耻辱,阿朝永远给你记着。”说着他已经从坐着变成了跪着,眼里还有些晶莹剔透。 阿云一愣,思绪集中起来,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一时有些慌乱和挣扎,阿朝……他看出来了? 可是清晨她明明是收拾好所有痕迹才去找阿朝的,暗室里的事情阿朝见都没见过,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只是既然不知道暗室里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她很快检查了一下自己,除了手腕上的痕迹无法隐藏,她其它的都隐藏的很好呀?手腕上痕迹也可以解释是不小心磕碰的。 除了这个她自信并没有什么破绽,阿朝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难道是刚才的慌乱? 她心里一片头脑风暴,不过面上她是不会承认的。 她的身份绝不能泄露,只是她也不想这样就了结掉对她有救助之恩的阿朝,于是她最后试探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朝落下泪来,为她委屈,对应宁的最后一丝好印象也跌入谷底:“您不用隐瞒了,我是在楼里见过的,你身上的痕迹明明就是……那种痕迹。” 阿云的手轻轻张开又握紧,阿朝果然是发现了,可她身边偏偏不能留有这样的隐患,即使阿朝对她有恩,她也只能选择杀了阿朝! 她咬住腮帮子的软肉,藏起眼底的挣扎,准备动手。 “难怪那位小姐对所有男子都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也难怪您能给那位小姐用了迷药,她……她竟然有这样特殊的喜好!阿云小姐,你委屈了!” “我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阿朝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准备痛下杀手的阿云却迷茫的愣住:“你在说什么?” 怎么阿朝仿佛猜到了又没有猜到的样子? 大约是休息不够,有些困顿和转不过弯来,她甩了甩头,重新理顺了思绪。 对男子不感兴趣? 特殊的喜好? 阿云小姐? 她脸上的迷茫直直转成为惊愕,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居多,还是被这大胆的猜测惊的吓了一跳居多。 总之,她呛住了,猛的咳起来,听见阿朝得出结论回答她,语气还有些义愤填膺:“您不用隐瞒了,我已经知道了!我说那位小姐为何对男子兴趣淡淡呢,原来她喜欢竟然是女子!” 得出了这个猜测,知道自己被救出来是因为阿云牺牲这么大,阿朝对阿云的敬重就刻在了心底,因此他决定以后就改口喊小姐了,那些多余的贪嗔痴望,通通都不应该存在。 他配不上。 于是看见阿云咳起来,他慌乱道:“阿云小姐,你怎么咳起来了?” 阿云:…… 她一时有些无言,咳嗽停下来以后,她起身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再坐下去,谁知道事情会以什么样离谱的方式发展呢? 已经和应时昕走在去温泉路上的应宁猛的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尖,感应了一下身上没有什么不适就放下了心。 应当不是风寒,大概是山风太冷了。 她这样想着。却见骑在马上的应时昕笑盈盈的看过来,意味深长道:“阿宁以后玩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保暖呀。得了风寒,得不偿失嘛。” 似乎是觉得找到了同好,一整日,应时昕都很兴奋。 应宁:…… 没完没了是吗? 她看向身后的小马车,隐隐还能听见里面两三个少年交流的声音,于是她看向应时昕道:“听说京城的姐夫似乎是个悍夫?” 应时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作为皇女,她的主夫自然也是京城身份贵重的嫡子,主夫身份贵重,就有倚仗,因此平时管她管的严。 纳夫侍自然是给她纳的,但是都在主夫的管辖之下,出格的事情她是不敢有的。 因此应时昕已经许久没有像昨夜那样畅快,也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自由放肆了。 能带着三四个符合喜好的少年去温泉随意放肆。 她原本还想问问应宁,这次去温泉怎么不把昨夜的男子带上,现在也是不敢问了。 一下子老实下来。 两个人在这个庄子上足足消磨了两三天,直到府城的人过来催促,她们才启程回去。 在这两三天里,仲守带着人悄悄把周围都摸了一遍,除了发现一个燃尽的火堆,确认两人跑了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遗憾的无功而返。 不过她们在庄园悄悄打听,还比对着找了瓷瓶。 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情,瓷瓶里助兴的药真的是个意外,因为每个暗室里都藏着这样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至于迷药就不好确定了,因为迷药是放在另一边的柜子里的。 也因此那个男子的身份是存疑的,因为楼里的男子都很清楚助兴的药是哪一种,只有客人需要才会给客人使用,像那个男子那样准备跑的,要坚贞不屈的,应该不会这样坑自己,献身后再跑吧。 只能说明,他是真的被自己坑了,而能被这药坑的,就说明不是楼里的人。 只是楼里的其他人明显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因为被关在地下管教的人在这之前已经被管事的而可能知道消息的阿朝,也被带走不见了,真相更是无从查起。 应宁只能放弃,跟着应时昕回转,至于阿朝消失的事情,也被她以喜欢私藏为由糊弄过去了。 回到府城,在外面笑嘻嘻的应时昕眉头又愁苦的皱起来。 消遣只是一时欢愉,回到现实,问题没有解决就永远横亘在那里,逃不过的。 而在昌门城的招安也因为韩将军这边的冷淡,使昌门城里拿捏不准这边态度的赵大成等人不安躁动起来。 上层情绪影响下层,下层的感觉到上层的变故不安,散漫惯了的她们也变得不服管教起来。 已经有人试探的去赵大成那里打探消息,也有人试探的摸出城跑路。 为此,原本还安稳驻守的韩将军将原来特意空出来的缝隙小路等都安排了士兵值守,只要看见叛逃的,就抓起来。 这仿佛撕开了一个口子,恐慌的情绪也蔓延开来,本来就忐忑不安的赵大成等人更是恐慌。 没有了军师,没人告诉她们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没有告诉她们朝廷会不会变卦。 一时间门,之前参与围攻军师的人内部也互相怨怼起来,觉得不应该突然生变被赵大成蛊惑着杀了军师,然后纷纷联系韩将军这边,主动提出愿意修改招安条件。 当然,也有人和士兵抱有相同的想法,担心朝廷忍无可忍,奋起杀人,已经琢磨着如何去库房取了这些日子的财富然后跑路了。 应宁观察者局势,也看见应时昕因为春耕烦恼后又因为昌门城的躁动烦恼。 应时昕还特地去劝了韩将军,让韩将军稳重为上,不要激怒昌门城里的人。 因为担心这些人穷途末路跑出来以后会嚯嚯周边城池,然后给她雪上加霜,招来皇帝的斥责。 但韩将军明显是有些不高兴的。 为应时昕的胆量和不信任。 她认为这时机正好可以拿捏赵大成和昌门城里的人,而且她也能够管控的住昌门城的力量,不会让事情失控。 现在那个让人忌惮的军师不再,昌门城甚至少了八牛一个猛将。 只要她再拿捏住昌门城里的其他人认输招安,那这一次的招安任务必定会无比顺利,得到朝廷嘉奖,招安的条件也可以一压再压,为朝廷省钱。 而且经历过这一次恐吓,能够让昌门城里的人再次对官府,对皇室产生畏惧敬服的心理,以后也不担心她们再次揭竿而起,或者在合安府生乱了。 两个人不同的理念明显起了冲突,于是都有些看对方不顺眼起来。 对应宁正是新鲜喜爱的应时昕来找应宁闲聊玩乐时就难免在她面前抱怨。 应宁也只沉默的听,并且表示听不懂。如此频繁以后,应时昕反而放飞自我了,大约是想着反正应宁也听不懂,却还是一个好的听众,沉默又不乱发言。 于是干脆将她不顺心的事情和政事都同应宁说了一个遍。 应宁迫不得已将她的事情和性格了解了个遍。 这天她两人在花园时,应时昕又吐槽起春耕不顺,韩将军又净添乱的事,应宁趴在石桌上偏了偏头,第一次发言了:“怎么会没有人春耕呢?这不都是人?” 应时昕不满于她的不理解,心气不顺的反问:“哪里有人春耕?你倒是说出一个来啊。” 应宁撇撇嘴不说了,转过身去撑起下巴看花园里春天初绽的花。 她这态度明显取悦到了应时昕,她高兴了,以为应宁瞎说的,实际上根本没有答案。毕竟她都束手无策,听不懂政事的应宁能给出什么答案? 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于是故意激将着要应宁给出一个答案,主要是想应宁认输。 应宁自然是不搭理的。 越不搭理应时昕她反而越是来劲,她道:“我就知道你是胡言乱语的,这合安府哪里有人?你要是说的出来,我可以无条件帮你干一件事情。” 她笃定应宁说不出来,面上有些洋洋得意,又如约看到应宁被激将涨红的脸,心里更是优越满足。 最后,应宁似乎是忍无可忍了,重重哼了一声,拍了桌子站起来,逞强道:“谁说我说不出来的。” “那你说呀。” “你先把信物摆出来呀!” “好,你说。”应时昕随手摘下一块玉佩。 应宁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自信的小声道:“不值得!” 一副骑虎难下,强撑的模样。 应时昕越发笃定她心虚,笑咪咪的加重的筹码,将之前皇帝赏赐她的一枚重要的令牌拿出来,自信的摆在桌子上,给应宁解释了令牌的重要性,然后道:“这个值了吧?你说啊!” 应宁的脸憋的更红了,她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气势弱了下来。 应时昕心情则亢奋激动,往前逼近了一步。 应宁似乎对这样后退示弱的举动不齿,眼睛都红了,她站定,手捏着拳头,闭上眼,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的样子:“你不是说韩将军她自己说有把握吗?你不如叫韩将军给你立个军令状,给她个机会,让她把叛军训的服服帖帖,都来当你春耕的壮劳力,这不就可以了?哼!到时候皇姨母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责怪你呢?” 她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也说的越来越理直气壮,然后洋洋得意:“看,我就说我有法子吧。这不就是吗?” 应时昕刚开始还嗤笑,然后忽然愣住了,眼睛也渐渐亮起来:“对呀!” 这会轮到应宁洋洋得意了,她伸手捞过桌子上的令牌,炫耀道:“那归我了?” 应时昕有一刻本能的迟疑,这个令牌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是皇帝亲自赏赐的,不仅可以代表她本人亲至,而且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意思,说起来是不能随意赠送的,之前敢拿出来,不过是笃定应宁说不出来罢了,哪里想到应宁说出来了呢? 这是看着应宁脸上的洋洋得意和挑衅,要反悔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而且应宁的主意可以解决她两件最烦心的事情,似乎给出一个令牌也不亏? 她迟疑的想着,到底是突然得到主意的兴奋占了上风,让她无法思考的太深,太细,而且得到的好东西多了,也因此不在意起来。 而且被自己之前架起来的面子也落不下去。 于是她点头:“好,归你。” “好了,不说了,我这就去找韩将军商议!” “你先玩着吧。”她摆摆手,提着衣摆跑出了花园。 花园里,应宁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令牌,弯了弯唇,慢慢笑了。 嗯,这波,不亏。 46. 第四十六章 我很喜欢 很快,应宁就听到了动静。 应时昕高高兴兴的跑去找韩将军谈了一次,两人这次相谈甚欢,且目标一致。 因为对应时昕突然的聪慧和理解感到高兴,韩将军还特意写了个折子给应时昕做保证,表示若是事情在他这里出了差错,她就上折子一力承担,绝不会牵累应时昕。 应时昕自然更是高高兴兴。两个人之前的别扭和不爽很快不翼而飞。韩将军还难得夸了应时昕,亲自把她送出门。 等她一走,她还跟身边的副官道:“原先看来是我错了,只是四皇女殿下还没有转过弯来而已。她是一个可造之才。” 副官笑的温和:“将军觉得这个主意是四皇女殿下想出来的?” 以前都一直倔强着,难道会忽然就开窍吗? 韩将军一愣,然后摇了摇头:“管她是谁出的主意呢?反正我最后受惠就好了,也解决了我和四皇女殿下之间的矛盾。” “哎!这样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出主意的那个人呢。” 韩将军一拍脑袋高兴道。 副官就看着韩将军笑:“您说的对,是我着相了。” 这之后,韩江军故意将昌门城外各处的驻守的加大了力度。 凡是逮到叛逃的,都闹得沸沸扬扬,还专门派了人手,在昌门城散播假消息。 一时间,昌门城内人人自危,只觉得前途暗淡,乱子也多了起来。 应宁察觉到这个走向,就知道韩将军想要做的事情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正好她来这边的任务也都解决了,也不方便在合安府过多停留,就去找了应时昕辞行。 乍然听到她说要走,应时昕还挺舍不得的。 这些日子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和应宁比较投缘。 在她烦恼的时候,和应宁说说话会觉得比较轻松,在她遇到难题的时候,应宁不经意的话语,也给她解决了问题,她觉得应宁是她的小福星。 这些且不说,应宁还是能陪着她一起逛青楼,一起玩花样耍乐的志同道合的玩伴。 现在她想着应宁要走了,自己却还要在合安府待一段时间,就觉得接下来的时间她可是一点乐子和轻松都没有了。 于是她真诚的挽留两句,甚至道:“急着回去做什么呢?不如我们下个沐休日再去庄子上玩一趟?” “你还想念那里的暗室吗?” 应宁嘴角一抽,想念?还再去玩一趟? 她可是一点儿也不敢了。 已经被人白嫖了一回,她可不会再送上门去,她对那里都有阴影了。 看着还在劝的应时昕,应宁只想早早打消她可怕的念头,坚决地表示自己去意已决,应时昕只能惋惜的同意了。 应宁就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仲守启程了。 她们从府城出发,一路过去要经过明昭城才能回到云安城,因是春日了,生机勃发,一路上都好行路,甚至因为去时押运着一堆东西,这次回来的路程还要更快一些。 只是靠近明昭城的道路上,竟然又巧遇了一个老熟人——正是除夕夜前来拜年的于南方。 当时初一她在长乐亲王府停留了一天,后来拿了师兄的画卷,因为另有要事,就匆匆离开了,没想到今日时隔近两月,两个人在外面竟然又遇上了。 她们一行人的车队在前面走的慢慢悠悠的,听见后面的马蹄声,为首的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和出色的五官,正是于南方。 于南方转头一看见身后的人是应宁倒是高兴得很,很快调转马头迎上来就笑:“应小姐!真巧,竟然在这儿又遇见了你!”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应宁笑了一下:“前些日子去了合安府,刚刚从那里回来,南方呢?” 于南方骑着马上来和她并排,凑近了看,才发现她似乎是瘦了一些的,脸色有些微白,只是精神不错,看着朝气蓬勃的。 她听见应宁问,就道:“之前拿着货送了出去,又从那边倒腾那些东西带过来,这不是快要到收春茶的时候了吗?云诏的春茶好,只是之前我没做过,了解不多,我就想着提前过来,寻摸一下底,然后收一些送到外面去,又是一大笔银子呢。” 应宁了然。 她娘长乐亲王到云诏这边来以后,除了折腾这边的部族,武力上统一了,也很重视这边的民生,经济和文化的发展。 经济上,茶就是她们选择的其中一项支柱产业。 当时的小应宁和长乐亲王在云诏外出行走琢磨时看到野茶树,她们尝鲜就摘了一些叶儿带回去,没想到炒制后发现这边的茶叶有些不同,比外面的茶叶味道都要更出挑一些。 加上这边的地势和气候很是适合种茶,于是大力发展了茶树种植,又不断造势,甚至送给京城的皇帝亲尝过,被皇帝大加赞扬,名声也就此打开了。 因此这些年云诏的茶叶也算是外面比较金贵的好东西了。 尤其是口感更加香醇的明前茶。 应宁不由的调侃笑道:“那你可是真个大忙人了,一日都奔波个不停。” 她似乎就没见于南方歇过,第一次遇见,人家在行商的路上,第二次,第三次遇见,人家还是为了生意在奔走,第四次除夕也是百忙中抽空来去匆匆,根本不见休息,到现在遇见还是再奔波。 应宁看着如此勤勉的人,心底后知后觉的有点羞愧,她似乎一直是玩、玩、玩? 于南方似乎也有点无奈的样子:“谁想奔波呢?手底下几十号人等着吃饭呢。” 应宁理解她的不易,又觉得先前的那句话说的不太适宜,于是轻声道:“辛苦了!” 这反而惹得于南方诧异的看她:“这是我从小习惯了的事情,有什么辛苦的?我倒觉得你说的对,前段时间我确实奔波个不停,也该停下来休息了。” “毕竟我娘说过,银子温饱即可,反正天下的银子总是赚不完的。” 应宁点头:“你娘说的对,她一定是个特别有趣的人。” 这话就让于南方露出笑来:“你说的对,我娘就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只是,可惜她不能见见你这样一个好朋友。” 后面的话就引出一点低落来。 应宁正想着怎么安慰她,结果于南方倒是很快抬头,将思念之情压了下去,转瞬又是一张笑脸,然后谈起应宁的师兄:“这次我徒经长泾府,南高府和嘉昌府,沿路一直有打听消息,只是具体也并没有什么收获。” 大约失望积攒的多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应宁竟然也不意外,她颔首点头:“多谢你。” 其实这几个府城,她之前也安排人打听过,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只是她怀疑自己的消息范围可能有局限性,于是请托了于南方。像于南方这样的游商接触的三教九流更多一些,又是圈子内的人,得到的消息也可能比她派出去打探的人更多一些。 于南方见她面上不算失落,勉强松了口气。 她能看的出来,应宁对这位师兄很看重,没有消息虽然在自己的预想之中,但是难免担忧应宁听到时的心情,现在见应宁情绪尚可,她道:“下次我去别的府城转转,再好好打听打听,一定会帮你把师兄找到的!” 语气里一片赤忱坚定。 应宁心底微热,这时候反而不想说什么话了,只将她的行为记在了心底,微微颔首。 虽然她对于南方有些地方存疑,但她相信这一刻于南方的真诚和热情。 两个人相约到了云安城再喝茶叙旧,因后面的行程不同,暂时分道扬镳了。 应宁心情欢畅的回了云安城,才到城门外的送别亭,就看见亭子里竟然已经等着的姐姐了。 她翻身下马,兴冲冲的跑过去:“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应文雪瞪她一眼:“你说我为什么在这?” 应宁摸摸鼻子:“来接我?” 可是这也太热情了吧,她有一点点质疑。 前几年她在外面游历惯了,除了开始的时候,应文雪时时惦记着来接她,后面看她一派潇洒自在,应文雪就没来过了。 她脸上的质疑太明显,让应文雪想做个好姐姐的心一下受到了伤害:“你还不信?嘿,忒没良心!” 话落,转身就走。不过其实她自己也是有一点点心虚的。 她虽然惦记着妹妹回来,但因为之前妹妹经常不着家习惯了,在外面也混的如鱼得水,她自己也有了小家,管了云诏的事儿,就没有接妹妹的习惯了。 今日突然出来迎接,还是因为沈知鹤和阮朔惦记着,她和应宁的关系又更亲密,确实想的慌,才巴巴的跑出来的。 应宁笑嘻嘻的追上去挽住她胳膊:“我错了,姐,不过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说着从袖子里一掏,拿出一个什么东西,直接拉了应文雪的手掌往她手心一拍。 应文雪垂头看,然后就惊讶的张大嘴:“这东西你哪来的?” 她明显是认出来了,脑袋一转问道:“你从应时昕那里套来的?” 这种东西,想想应时昕就不可能凭白送,应宁想要拿到手,肯定是用了别的法子。 应宁点头:“你留着,用在云诏的事儿上或者请托应时昕做点事儿也可以。” 云诏到底是天高皇帝远,虽然她们和皇帝的血缘天底下最亲近不过,但不是事事都方便开口的,其中该掌握的分寸和度都要小心翼翼。 有这样一块令牌,一向受宠的应时昕就能帮着周转一下,以后若遇着为难事,这个令牌也是一种保护。 总之,好处多多。 应文雪明白其中关窍,反而不愿意收了。 她拉过应宁的手,一把将令牌拍在她的手心里:“这东西,你收着。” “姐姐?” 应文雪笑:“我可不是跟你生分,而是这令牌放在你手上,效果比放在我手上更好。我性子我自己了解,别被人激了,又上套,令牌折在我手里,什么作用都没发挥。” 应宁看着掌心的令牌,侧头看应文雪:“姐姐,你真好。” 虽然应文雪说的冠冕堂皇,但经过之前的教训和两姐妹把事情说开以后,姐姐整个人就变得沉稳了很多,有事情也不再瞒着了,反而更热心的和应宁,归静如她们商量。 甚至,应宁能察觉到应文雪在放权给她,云诏的事,事物巨细也都会和她说,很多事情也很听她的安排。 也许她还会鲁莽,但大概率不会像以前一样头脑一热就把令牌用出去。 现在把令牌还给应宁,无非是多给她留一个保底的东西罢了。 应宁暖烘烘的,将令牌收了起来。 两个人回了长乐亲王府,姐夫阮朔已经整治了一桌家宴等着,给应宁接风洗尘。 宴席上,姐姐姐夫妻夫两人似乎重归于好,比起之前的守礼自持,两个人仿佛打破了一层隔膜,对视时,眼里都有了暖融融的笑意和甜蜜,关系亲密,更甚往昔。 应宁眉梢一挑,心里了然,也为姐姐姐夫感到高兴。 于是更为尽兴,吃饱喝足回去洗漱后倒头就睡,美美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她去书房将这次在合安府的事情和应文雪说了一遍。 听说了江夏的下场,应文雪手指一动笃定道:“是应时昕下的手。” 她在京城是和应时昕打过交道,无论应时昕外表如何纯良,但是是从小掌握着生杀予夺的人,已经习惯了不喜欢的东西要么丢弃,要么毁掉。 她第一次看江夏不顺眼大概会丢弃,当发现江夏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她,她就会选择出手毁掉,一了百了。 “你要小心她,虽然你们现在交情好。”应文雪叮嘱应宁道。 “冯贵君是有意让四皇女争一争那个位置的。” 也许应宁现在和应时昕是有点真情存在的,但是肯定不多,任意一项有关于权利和好处的筹码,都能轻松消弭这一点交情,让应时昕对应宁翻脸无情。 应宁笑,晃了晃手中的令牌示意:“姐,我看的清楚的很。” 不然不会故意套走令牌,也不会凭借之前的事情猜测出应时昕的性子,在到达的第一天就推波助澜的让应时昕更为厌恶江夏,借着应时昕的手将江夏废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不是个什么好人。 也许有那么点良心,但也不多,真正在意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应文雪脸上就多了一点笑意。 两个人又聊了聊合安府,听说合安府的情况后,应时昕直直摇头:“贪官污吏,害人不浅!” 又听说后面的解决办法时,才点点头。 只是听到说她们在昌门城所见时。应文雪虽然还记恨着之前军师一行人耍她的事儿,也为结果叹息,原本想说两句风凉话,最后也只道:“恶有恶报。” 然后过了一小会儿又小声道:“其实军师挺可怜的,你说的那个八牛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应宁失笑,至于其他受伤,还有一些私事,应宁就没说了,担心应文雪生气的炸开,直接跑去合安府闹一通。 等她说完,要离开时,应文雪就道:“等会儿你回去后,抽空去见见阿鹤,他也挂心你,你要去看看他喝他腹中的孩子。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为你孕育孩子也辛苦。” 应宁点头。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想着确实该去见一见沈知鹤,就吩咐了青叶去把她带来的礼品准备好,她自己则进了屋子换一身衣裙外出。 只是换衣裳时见了肩膀上已经狰狞结痂的伤口皱了皱眉,干脆拿了去疤的膏药,坐在窗沿,衣衫半褪,沿着边缘新肉慢慢涂抹。 她正擦着药呢,隔断内室的屏风忽然绕进来一个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姐!” 应宁一边擦药,一边抬眸,正想呵斥一句,就听见脚步声,蓦地停住,是一声迟疑的:“小姐?” 应宁皱眉看去,就见小九提着一个食盒顿住了脚步,目光直愣愣的往她身上看去,唇瓣慢慢颤抖起来:“小姐,你……你受伤了?” 只是说到后面,语气里的担忧消失不见,忽然又古怪起来,抿着唇露出脸颊边明显的酒涡:“哦,原来是风流情伤!” 应宁目光一闪,抬头看见了露在外的皮肤。 除了伤口狰狞外,之前庄园里身上的痕迹早已经退去了,只是留在身上的牙印因为咬的颇深,不仅流血,还结疤了。 这疤痕有特色,一眼就看的出来是牙印,还是些亲近的位置,自己肯定是咬不了的,难怪小九的语气古怪起来。 她看小九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磕出一点闷响,打开食盒的盖子,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只是他每放一个碟子,就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与平时的安静轻柔大相径庭。 他嘴里也没闲着:“原来小姐在外的日子这样风流潇洒,可怜小九和青叶哥哥眼巴巴的守在府里盼啊盼,日夜想着小姐,腰带都松了两寸。” “不知这是哪位哥哥弟弟留的痕迹,瞧瞧,这牙印,生的多好看,多齐整,肯定是个美人。” 他话说的娇纵,语气更是称得上阴阳怪气。应宁开始下意识的以为是他又演上了,直到听见话语里浓浓的酸味,她才目光微凝落在了小九身上。 些许日子不见,是小九的演技一日千里到她分辨不出真假,还是他真的喜欢上她,因此吃醋了? 应宁披上外衫,将药瓶收起来,慢吞吞道:“是啊,确实是个明艳的少年郎,性子也烈得很,身上又有劲,我很喜欢。” “嘭!”小九手里的碟子没拿稳,砸在了地上。 他豁然转头看向应宁,眼眶已然是红了,泪水颤悠悠的的在杏仁眼里滚动。 47. 第四十七章 栽在他的手心里 应宁:“……” 竟然哭了!? 她内心震惊,面上却故作疑惑的问道:“咦?小九,你怎么了?” 小九咬牙,内心仿佛生吞了一颗苦胆和陈醋,又苦又酸。 他忿忿的看向应宁,他怎么了,她不知道吗? 哦,对,想必她所有的心神都耗费在另一个贱人身上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关心他们这些旧人心里想着什么呢?又是为什么而哭呢? 女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没有良心的! 这样想着,悲从中来,他眼里的泪水一下滚落。只是心底倒还存着一些隐秘的期盼,目光盈盈的看向应宁。 他落泪,她总归该多关心,多怜惜两句吧。 结果应宁见他不答话,直接径自推测:“莫非是因为跌了盘子里的糕点怕受罚?” 她大气的一挥手:“那我就做主,这次的惩罚折半吧,你自己去跟青叶说,就说是我允了的。” 话落,拿了盘子里的一块糕点,施施然的走了。 走了…… 小九愣住,竟然就这样走了?还惩罚折半? 他稀罕那点折半吗?他想要的是折半吗!? 他原本想拉住应宁,借着伤心哭泣增进感情的手直接僵住,心里一片茫然。 他记得,应宁也不是不识风情的人呀。 以前他观应宁和沈知鹤相处,总是知冷知热,不然就凭沈知鹤那谨小慎微又古板的性子,连一段甜甜蜜蜜的时光都不可能有。 而他观应宁和青叶相处,虽不如之前与沈知鹤甜蜜,但也算周到爱护。 怎么到他这里,就是这样? 他呆怔着蹲下身,去捡落在地上的碟子,收拾滚落的糕点。 青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看见地上滚落的糕点,微微皱了皱眉:“小九,你弄撒的?” 小九怔怔抬头,露出一双兔子般通红的眼,将青叶吓了一跳。 印象中,小九虽然生了一张天真柔弱的面孔,却不是爱落泪的,从主动爬床到争宠,还有后来在外故意维持出来的得宠,都说明他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青叶是真想不到他怎么会一个人蹲在这里红了眼睛。 小九却呆呆的看着他,忽然开口道:“小姐这次去了合安府,认识了一位长相明艳,合她喜好的小郎君,她说她喜欢的很。” “小姐还纵容他在身上留了印子。” 青叶心里下意识一个咯噔,涌起醋意。 两个人都是应宁身边的亲近人,最知道应宁虽然看着和善,但若是不喜欢,却并不是一个能纵容人放肆的性子,更何况说出喜欢的很这样的话语来了。 不过青叶又要比小九更了解应宁一些,他镇定一下心神,觉得若真有这回事儿,应宁是不可能从昨日回来到今日都还没露出一点风声来的,她护犊子的很。于是很快冷静下来。 再看了看小九红着的眼眶和神思不属的模样,他似乎揣摩到了一点应宁的心思。 于是抿唇笑:“小九,你这是吃醋了呀?” 小九心里一个咯噔,暗自告诫自己。 他怎么可能吃醋? 他只是憋屈太久了。想到自己日夜殷勤伺候,偏偏不得应宁一个好脸色,连床榻她都不允许他睡,他爬上床榻,还要被她一脚踹下来。 不想应宁出去一趟,却来者不拒。甚至还喜欢上了其他小郎君,甚至纵容着小郎君在她身上留了印子,那是不是在合安府的日日夜夜,他们也是相拥而眠? 越想,他越是怒气蓬勃,苦涩翻涌,若是那小郎君在他跟前,他想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好好看看,到底那人哪里比他更讨她喜欢。 这样想,他觉得自己只是为自己之前的付出感到不值而已。 并不是什么吃醋! 却听见青叶继续道:“可是,我们都是小姐的侍人,以后小姐也还会有其侍人,或者侧夫,甚至还有新的主夫。” 小九顺着他的话一想,想着一群人围绕在她身边,与她光明正大,同出同进,互相依偎,他脸色就慢慢冷下来,越来越难看。 青叶却还在讲:“你这个小醋坛子可要收敛收敛。不过第一次嘛都这样,以后习惯就好了。” 他拍拍小九的肩,唇边带着包容和指点后背的意味。话落后笑吟吟的离开,仿佛这件事情稀松平常,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留在原地的小九拿着盘子的手却颤了颤,然后突然从他手里滑落,刚刚收拾出来的一些糕点又滚了回去,这回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仿佛他的心一般,不知什么时候高高捧起,却在刚才倏然坠落,然后砸的稀巴烂。 应宁可不知道她离开以后,青叶还来专门补了个刀。 她拎着准备好的礼品,去见了沈知鹤,沈知鹤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了,已经有很明显的弧度,又因是春日,外面的人多了,就减少了出门的次数,现在正在院子里支着摇椅晒太阳呢。 见应宁来了,忙忙起身,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道:“此行平安吧。” 应宁笑,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这不好好的吗?” 她受伤的事儿,除了刚刚被小九撞见,青叶知道,她也不准备往外扩散了,省的都结痂了,还要平白无故惹人担忧。 沈知鹤就放下心,坐回了摇椅,和她说了说这些日子的事情,还有肚子里孩子的变化。 他语气平和温柔,谈到孩子的时候更是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眉眼间都是笑意,应宁反而觉得与这样的沈知鹤相处舒适自在,于是就又留了一顿饭,才告辞离开。 见完沈知鹤出来,她也算无事一身轻,索性也没骑马,在巷子里慢慢往回走,结果就撞上了同样晃悠的归静如。 归静如看见她目光一亮:“二小姐,你回来了。” 应宁颔首,回了她礼,转身就想默契的分道扬镳。却被归静如拉住了袖子,笑眯眯道:“二小姐,别急着走啊,我这正有一桩大喜事要与你商量呢。” 这话应宁一个字都不信,归静如就是个老狐狸,现在这样半路拦下她,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当即把自己的袖子拉了出来道:“可别,什么大喜事归大人自己留着就行,不必想着我,我这奔波劳累,还忙着回去沉溺温柔乡呢。” 归静如哪是这么容易好打发的人,之前应宁没回来就算了,她算是无从下手。现在被她当街逮到人,那应宁就别想跑了。 她直接自来熟的挽上应宁的胳膊:“呀,二小姐都长大了,不过不就是温柔乡嘛,不必回去,姨给你搞定。” 她拉着应宁拐了个弯:“云安城中的几个小倌馆,二小姐喜欢哪一个?我这就去给你结账。或者你不喜欢在楼里,我给你接出来?” 应宁嘴角一抽,知道她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人抠门的厉害,怎么可能去给她结账。 更何况归静如一直立身颇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公然狎玩小倌的人,更别提陪她上青楼了。 只是这人也豁的出去,真惹急眼了,应宁也怕她赶鸭子上架,最后真把她架到馆里去了,应宁现在对这种地方有阴影,看见就头疼,于是无奈道:“让我办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归静如就笑:“二小姐,上巳就要到了……” 应宁当场反悔:“我什么也没听见。” 归静如只笑:“哦,二小姐答应了是吗?我已经与世女商量过了,那我这就去安排了!” 说着脚底抹油,手松开就跑了,微胖的身躯根本不影响她的灵活和速度。 云诏每年的上巳节都大操大办,这些年累计下来,办的愈发声势浩大,也越来越热闹了,无论是年轻的年长的,还是年幼的,每年都和期盼新年一样,期盼着上巳节。 这是一春天最重要的开头,上巳期间,年轻的女女男男可以互相相看,结成姻缘。这时候也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聚会,大家相约出游踏青玩乐,这也是不少年轻男女一展才艺,累积声名的好平台。 除了这些,过了上巳,春茶就要开始收获,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就更让百姓们期待了。 只是每年的上巳节,都会由官府选出一行品貌俱佳的女子,在祓除畔浴的时候手持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身,为大家去灾祝福。 这一行人的名额都是非常抢手的,因为荣耀且风光,可以一下一跃成为云诏的名人,不仅前程光明,也会成为闺阁小公子的梦里人,长辈眼里结亲的热饽饽。 因此每年为名额之事,各方都要争抢许久,一行人中的领头人,都是打破头都要抢的名额。 归静如这些日子为选人这件事情应付了一波又一波的嘴皮子,早就累了。 现在好不容易选完人了,这些人又开始争领头人,都斗得快要起乌鸡眼了,她是烦不胜烦。 于是一看见应宁,就打起了应宁的主意,让她去当领头人。 回去路上,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再合适不过。 一是因为应宁容貌出众,她过去就是凭着这张脸,也能杀出一条生路,毕竟百姓最看中的就是脸了。 二是应宁身份贵重,只要往那里一站,知情识趣的都会噤声,其他不服的也要顾忌两分,不敢吵闹。不然她们各自家里和部族大概要再次尝尝年前的下马威了! 这下,有了顾忌,她看看谁家还敢蹦跶。 若是不敢蹦跶,她这耳根子不就是清静下来了。 她是十分满意,应宁却苦恼的扶额叹息一声。 因为她是参加过上巳节,只是之前年纪小也没入选过,但是因为一幅好容貌,她上次跟随出游踏亲的时候,都快被香包和手帕淹没了。 没想到这次竟然还要比上次更出风头,她再不自恋,都为自己感到忧虑。 因此回府是情绪恹恹的。 只是她刚进屋,就见小九失魂落魄的在她寝卧里收拾东西,见她回来,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看清她恹恹的情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然后视线又迫不及待的移开,有些躲躲闪闪不敢看的样子。 更是垂着头行了礼,匆匆跑出去了。 应宁瞧得稀罕,正想找个人问问,却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外面虽站着侍人,却并不亲近熟悉,一时间心里反而生出一点寂寥。 不过她很快甩开这点思绪,觉得上巳节过去可以回明昭城继续当她的棋先生,或者可以大大方方找应文雪专门要个差事做做,只管一项,不做笼统的杂事了。 琢磨起来,干脆去了书房专门规划一下要做什么。 跑出去的小九却是心慌意乱。 他看着应宁刚才的神情,竟然不由自主的在想,她兴致不高,是不是因为想起了合安府的小郎君? 一时想起这些,一时间又想起青叶的话,有些不愿承认的事实也慢慢清晰起来,心理挣扎才在屋里待不下去,匆匆离开。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明明是抱有目的不是吗?可是他的目的毫无进展,他整个人仿佛就要栽在这里了。 他在墙根处蹲下,定定的发了好一会呆,眼神却慢慢的坚定下来。 他不能这样,女子的情爱,欢喜,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绝不能沉溺于此,他要做出一番成绩给人看。 更何况应宁对他一点也不在意,不是吗?他为什么还要为此困扰? 从现在开始,他要收敛那些不该有的情愫,认认真真的做任务。他之前的方向走偏了,他现在就要把慢慢的把一切拉回正轨,走向他的目的! 绝不让自己栽在应宁的手心里,而是让应宁栽在他的手心里! 他目露决然! 48. 第四十八章 偏私 应宁将要参加上巳节去灾祝福事情和姐姐应文雪通个气,应文雪温柔笑道:“我知道的,归大人一来抱怨,我就向她推荐了你,我们已经定下来了。” 应宁:原来坑人的不止归静如,还有一个亲姐姐!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为出席上巳节做准备。只是这准备就是让自己更加容光焕发,在一群人里闪闪发光,脱颖而出,让人更加信服自己是神女的使者。 为此,应宁这两日沐浴就不是一桶简简单单的清水了,有专门管礼仪的先生监督着,每日的牛奶,花瓣是不可少的,还寻了专门的草药方子,蕴养应宁身上沉稳安心的味道。 应宁一瞬间门觉得自己娇贵起来。 也是在这忙碌中,她发现了小九悄无声息的改变。 那天失态后,小九仿佛忘了这一茬,整日又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比起之前,他更周全妥帖了,应宁感受到的,小九堵着的那口气也不知因何缘故散了。 对着外人,他收敛起身上的锋芒,温柔体贴,热心真诚,短短时间门之内,就让合府上下对他的印象来了一个大改观。 被派来辅助应宁礼仪的先生休息时也忍不住赞叹:“二小姐,您身边那位叫小九的侍人,着实不错呢,也很体贴仰慕你。昨日我不过无心说了一句,你似乎不太喜欢浴桶里飘着花瓣和杂物,他今日就递给我一瓶香露呢。” “也是我太死板,没想着二小姐不喜欢这些杂物,提早将它替换成香露,还劳累了小姐的侍人彻夜不眠,将屋子里新鲜采集的花瓣和草药都制成了香露。” 小九就站在应宁的身后,他的眼底是彻夜不眠熬出来的红血丝,但神情温柔。他将手中的茶水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应宁,对先生笑道:“些许小事,只要小姐舒适,让小九做什么小九都甘愿。” 应宁微微偏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情意绵绵的目光,应宁便笑了笑:“辛苦小九了,要是困了,就去补一补眠,身体最重要。” 她话说的温柔,脸上也含了笑意,是从小九爬床以来,除了在床上的时候,应宁对他最专注,最温柔的时候。 小九触到应宁的视线,他心尖微微一跳,躲闪般的侧了侧脸,脸颊上带着微微的粉。 一半真一半假。 他继续道:“多谢小姐体贴,可小九不想离开,只想留在这里照顾小姐。” 声音委婉又克制,但渴望的情绪根本压不住。 应宁就笑着看向先生:“那看来我们今日要努力一些,早些结束,让我们小九也可以早点下值回去休息。要麻烦先生了。” 先生平日家庭和美,看见这样的情景也只有内心发自出来的祝福,因此笑看着两个年轻人,语气有些调侃:“好,好,好,我们努力一些。” 小九也心神微动,偷偷抬眼看向应宁,这是因为顾惜我吗? 虽然理智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心尖跳动,突然涌上来的雀跃却是不可抑制的本能。 他没忍住,悄悄弯了弯唇。 下一刻又控制好嘴角温柔的弧度,暗恨自己的不争气。 应宁这一天真的非常努力认真,表现极佳,提前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和护理。 小九也如约提早下值,回到属于自己的寝卧休息。他躺在床上,想到自己真的提早下值了,悄悄笑起来,大约是怕发出声音,他将被子一牵,蒙住了头。 被子微微抖起来。 应宁则在回房以后换了一身衣衫,然后带着仲守出了门。 于南方已经到了云安城,发了帖子邀约她出去喝茶。 应宁自然是赴了这个约。 于南方的这次邀约也没有把地点放在茶楼,而是放在了他在云安城安置的宅子里。 这个宅子不大,只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但院里种了一棵玉兰树,现在正是玉兰开花的时候,整个小院子里清新淡雅,温柔宁静。 于南方就在树下安置了一个茶桌和炉子,应宁来时,炉子上的水扑腾扑腾,冒出汩汩白色的蒸汽,缓缓缭绕,于南方衣袍懒懒的搭着,盘腿坐在草垫上,一手撑着额头,目光悠远。 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她才目光乍亮的抬头,看见应宁带着仲守进来。于是她脸上绽放笑意,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欢欣道:“应小姐,你来啦!” 应宁也没拘谨,拉了拉裙摆,行云流水的在另一边铺就的草甸上盘腿坐了下去,冲于南方道:“不用这么客气,我都叫你南方了,以后你就叫我一声阿宁吧。” 于南方丹凤眼飞扬,笑意难以遮掩,阳光下,一派神采飞扬:“好啊,阿宁。” 她又兴冲冲的坐回来,打量了一下应宁,然后道:“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上次见应宁的时候,她们都在赶路,难免有些风尘仆仆。 今日再见应宁,却觉得她容光焕发一般的惊艳,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离不开眼,透着一股矜贵和优雅。身上更是有浅淡的香气若有若无的缭绕过来,让人忍不住探寻痴迷。 应宁目光一亮:“看来我这些天的辛苦也是卓有成效的。” 外出行走,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自然不可能日日养护,身体留香。因此这么多年也形成了习惯,是有些糙的,完全是仗着年轻和优越的条件撑着。 这两日被上巳节管控着,请了先生专门来调理学规矩,她一下就精致起来,身娇肉贵的符合了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长乐亲王府二小姐的身份。 “辛苦?哦!”于南方诧异一瞬就转过来弯来。 距离上巳节越来越近,关于上巳节的话题在百姓的口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作为游商的于南方也听到了消息,自然知道,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力压一群出众的选举人,成为了上巳节去灾祝福的领队。 这个消息出来,百姓竟然没有不同意的。 因为随着消息被放出来,关于应宁容貌的讨论就没停歇过,甚至有人贴出了众人的画像对比。只是画像一贴出来,应宁在百姓间门的票数可谓是扶摇直上,一路遥遥领先,最后当之无愧的被百姓认可了领队的身份。 于南方将这件事情说给了应宁听,然后看了一眼对面的应宁,就忍不住笑:“若是今日阿宁的画像流传出去,我看你的票数还能再涨一涨。” 能从别人手里再收割一些票数。 应宁有点无奈,没想到她在家里关了些日子,外面竟然这般热闹,现在听着于南方调侃,有些羞耻又有些少年人出风头的得意洋洋。 她不由得笑:“天生丽质难自弃嘛,那等上巳节的时候,我一定要再惊艳一些,才能不辜负大家的期待了。” 于南方笑得合不拢嘴。 应宁被她的笑的有点羞恼,不由得叩了叩桌子道:“不是说好请我喝茶,我怎么瞧你是请我来给你调侃的呢。” 于南方用手捂了捂脸,脸上还有情绪激动过后留下的潮红,唇角也含了些笑意:“只是没想到阿宁是这样有趣的人,和前几次见面都不一样,身上多了一些少年人的朝气。” 前几次见面虽然应宁都表现的和善,于南方还是察觉到了她不算好的心情。 隐藏的烦躁,担忧,锋锐,冷峻,沉重。这是一张笑脸不能完全掩盖的情绪。 不像今日的应宁,神情轻松,身上还有一点洋洋得意,仿佛真正成为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应宁微微一怔,解释道:“这些日子事都聚到了一堆。所以可能情绪有些不好。” 再怎么插科打诨自诩看得开,情感上受挫也让她焦虑失落。 于南方就温声道:“走出来就好,那就祝愿阿宁日日似今朝,无忧无虑,来来来,不说其他的了,回归今日的目的,品茶。” 应宁目光柔和了一些:“好呀!”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一旁陈列的整整齐齐的茶包上后,笑容顿住了:“怎么有这么多茶?” 于南方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说过要收春茶吗?所以去茶园里都走一走,看一看了,这是我筛出来的品相,味道都还不差的一些。” “今日我们的目标就是,从这些茶叶里再挑选出一些,作为我带出去能够售卖一空的,完全了解的货物。” 他丹凤眼一弯,有些狡黠的弧度:“作为朋友,阿宁肯定不会推辞的吧?” 应宁惊愕的张大嘴。 她以为只是闲聊品茶,没想到最后会走到品尝新品的路上来。 这回她再看一看地上的茶包,炉子上蒸腾的水壶,已经不觉得有什么闲情逸致了,只觉得突然就胀得慌。 她伸出手,直接摆到了于南方面前。 这些日子的细心呵护,让她的手也格外美丽。肌肤莹润剔透,泛着健康的粉色,手腕上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和腕骨漂亮的轮廓。手指纤长,指甲都修整成了美丽的圆弧,柔和漂亮。 让人想试探的摸一摸,这双手柔软触感。 于南方有一瞬间门的晃神。 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被自己压住。略略回神道:“什么?” 应宁眉梢挑起,眼睛微微睁大,眸子星亮,她诧异开口:“不会吧,不会吧?你请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给你品茶选择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让她免费帮你吗?” 她抿唇,因为这些日子养的好,双颊微微鼓起,不赞同的看向她,失望摇头:“果真是无奸不商呐!” 于南方失笑,手指又蠢蠢欲动了。 甚至下意识的觉得现在应该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不过她很快克制下自己这奇怪的念头,她故意皱眉:“原来我和阿宁的交情,并不足以让阿宁帮我一次忙吗?” 应宁遗憾道:“不够呢。” “当然,如果多给些银子,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考虑的。” 于南方想了想,伸手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应宁手里。 她本来没多想,只是说着应宁的话玩乐。 但两个的人的手,隔着一张薄薄的银票触碰在一起时。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心底藏着的疑问,然后突然就有了答案。 是温热,悸动,又柔软的感觉,想要…… 她指尖微动,收回了手,抓住桌子上的一个小茶包,虚虚握住,茶包上棱角的感觉让她回神。 她忽然有些羞燥,她怎么能对自己的朋友起这样的念头? 她连忙收敛心神:“那我们先泡这一包,这是我入云诏去的第一个茶园,寻的第一包茶。” 她将茶包放到一边,一边说起自己去寻这个茶园的过程,一边将茶具洗净,用热水浇淋,然后投茶洗茶。 应宁就将银票收回来,放在桌子一角,耐心的听她讲自己的经历,也看她泡茶。 等到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她才抬起茶杯,先闭眼品了茶香,然后点头尝味,和她说自己的想法。 于南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香,结合着她的想法,时而点头赞同,时而皱眉提出异议。 一个下午,两个人真的相对而坐,拿了纸笔,一杯一杯茶的泡过去,然后细细记录,挑选适合于南方商队的茶包。 两人聊起这个时,虽然偶有争议,但是在大的方向来说,又十分配合默契,包括在喜欢的口味上,很有些相见恨晚的欣喜。 只是尝到后来,两个人不约而同隐晦的摸了摸腹部时,竟然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乐不可支。 “堂堂长乐王府的二小姐,原来竟然是这样实诚的性子。” “游商于氏为选茶涨肚,必定很快豪富!” 两个人笑了一阵,扶着桌子站起来,在小院里转圈。 阳光洒落下来,枝头的白玉兰开的正盛,洁白空灵。微风拂过,小院里两个并肩散步的少年人青丝微动,在身后轻轻触碰又分开。 走到白玉兰树下,于南方看了一眼开的正好的玉兰花,微微垫脚,折下一支来,然后插入应宁鬓边。 洁白空灵的玉兰簪在乌青色的发鬓边,给少女极盛的容色多了两分柔润的调和。 于南方眼里划过惊艳之色,不由自主的赞叹:“真漂亮!” 应宁微微一怔,碰了碰鬓边的花瓣,然后抬头看向于南方。 却只在她眼里看见惊艳和柔和,并无多余的神情和熟悉的感觉。 于是应宁敛下神色,看向玉兰花树:“我已经有许久没有簪过花了。” 自从求学生涯结束,师兄无故失踪以后,就没有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陪她簪花煮茶了。 她看向于南方:“多谢你。” 于南方微微疑惑,有些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却见应宁目光也认真扫过花枝,然后折下一朵开的漂亮的玉兰花,伸手簪在了她的鬓边。 然后她退后两步,背着手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确实很好看,若你是我们云诏人,这次应当可以和我一起去灾祝福呢。” 于南方却怔在原地,为刚刚忽然靠近又远离的气息,还有鬓边这支白玉兰。 她伸手触到花瓣的尖儿又极快的缩了回来,一瞬间门心悸的厉害,心脏嗡鸣,只凭着本能回应宁的话:“这次去灾祝福,我可以要你的祝福吗?” 应宁微微一怔,然后笑道:“那你可要早些排队,不然凭我的人气,只能私底下给你偏私了。” 越受欢迎的领队,在她那里去灾祝福的人也就越多,虽然到时候官府一定会把握一个数量,但他一定也是最忙最累的那一个。” 于南方却目光一亮:“还可以偏私?” 应宁哑然:“当然可以,现在我就可以给你偏私。” 她随折下一朵玉兰,模仿着拿柳枝的动作,似模似样的沾了点水,然后用花尖点了点于南方的眉心,唇瓣微动,默念祝福。 于南方只觉得眉心一痒,她下意识的闭眼,却感觉到花尖已经一触即离。 她眼睫颤了颤,睁开眼,见玉兰花树下,应宁笑意明媚的看着她,眼角微弯:“这偏私如何?” 如何呢? 大概是神女真的降临人世,她除了眼里是她,心脏轰鸣,再听不见其他。 49. 第四十九章 上巳节 上巳节来的很快。 这一天天还未亮应宁就醒了,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然后与其他去灾祝福的人汇合。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一行盛装打扮的人听从官府的安排,由护卫队护卫着,先是换上吉服,然后乘坐着花车,在云安城里游行一圈。 应宁身为领队,她头上带着一顶由珍珠镶嵌,金线作画的花冠。眉心画了一个花钿,身上礼服精美端肃,流动间能看见金色耀眼的暗纹,烨然若神女,贵不可言。 她坐的也是第一张最大最繁复好看的花车,花车四周都飘了一层薄纱,半遮不遮。 应宁守着规矩,提了衣摆上了花车以后就端坐在位置的正中间,一手捧了一个玉净瓶模样相似的细长颈白色瓷瓶,里面盛满了今年初春收获的第一场雨水。一只手拿着细长的,生机勃勃柳枝,目光温柔和缓的看向外间。 这时候,她们上花车的位置已经被提前知道消息的民众围的水泄不通了,一群百姓够着头,互相挨挨挤挤,生长了脖子往花车上望,叽叽喳喳的喊着她们的名字或者直呼神女。然后与相识的人大声吼着交流。 幸好这一天为了保证游行能够顺利完成,保障大家的安全,归静如和徐统事早就做了统筹安排,凡所经过的街道,除了给百姓留出占位外,剩余的位置都画了线戒严,为了使者安全,今年也严禁百姓向使者投掷礼物。 徐统事手底下人更是专门抽调出来,专门守卫花车,保证前行和后方都有余地,她们手拉手组成了人墙,也是为了控制激动狂热的百姓直接冲进队伍,扰乱整个游行。 这样热闹的时候,全城的治安也很重要,其他人守备军和衙役都在街上,一刻不停的巡防,保证周围的百姓有危险时一炷香之内召唤求助都能找到人。 这时候吉时已经到了,队伍慢慢动了起来,前方的乐队吹吹打打,身后跟着专门祈福祭祀跳舞的舞者护卫在花车两边,边走边跳。应宁她们就端坐在花车上,或者是站起来,偶尔用柳枝蘸水,抛撒向外面,为百姓去灾祝福。 这时候,百姓的情绪就会格外激动,涨红了脸,撕心裂肺的吼叫,簇拥着往前,就想要得到使者的祝福。 若是有人有幸接到了甘露祝福,她本人就会喜滋滋的小心保护着自己,努力祈愿,这时候其他人也会簇拥上来沾沾她的福气,或者更疯狂的往前挤,追上花车,等待下一次的甘露降临。 应宁高高站在花车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百姓的狂热和激动,渴望和满足,憧憬与向往。 她的心里也澎湃起来。 因为她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许多年,是这里的亲历者。她亲眼见过云诏府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游历的路上也见多了卖儿卖女,为生存挣扎的普通百姓。 更是见过合安府洪灾过后,遍地苍茫,十室九空残垣断壁的景象。 也在边疆见过马革裹尸还,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因此再见今日百姓眼里的期盼和安康,才知道这一切有多不容易,也因此更为感慨,这已经是百姓所向往的好日子了。 她们所求不过,平平安安,身体康健而已。 因此,她心里也生出真正虔诚的信念,每一次的柳枝蘸水,每一次抛洒祝福,她都认认真真,含着期盼与祝福,一刻也不敢马虎。 城中酒楼的包厢里,窗户大开,应文雪和阮朔站在窗边,沈知鹤也受了邀请,扶着肚子站在旁边。身后的青叶小九只排到了角落。 一行人静静的看着游行的花车慢慢走远,脸上都不自觉的带了点笑,又有点心疼。 阮朔嗔道:“阿宁这孩子,也太实诚了,等再过了下午,我看明日她的手疼不疼?” 应文雪揽着他的腰,眼里倒是有些钦佩:“阿宁真是心疼这些百姓呢。” 因为心疼,也希望她们来年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所以她每次抛洒甘露祝福的手都格外来劲。 沈知鹤含笑低头,摸了摸腹部,心里默念:“孩子,你以后要像你娘亲一样呀!” 青叶垂目,唇边笑意柔和。 小九原是想笑的,也想够着头多望一眼,只是他很快想起之前自己躲在被子里笑的事,心里就是一冷,然后开始了拉锯。 他绝不能让自己再犯相同的错误。 他不由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然后将唇角多余的笑意敛去,垂下头,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而另一边的酒楼上,撑着手臂年轻女子簪着一支白玉兰,目光定定的望向车队领头,唇边慢慢带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鬓边的花瓣。 等到游行玩一圈城中主干,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已经几近过去,这时候应宁她们就下来休整。 早上去灾祝福,主要是面对广大百姓的,下午他们则在郊外专门搭建了台子,官府的官员和士农工商等各个阶层,都要派出一些代表人物,沐浴翟衣,然后接受使者的去灾祝福。 应宁下了花车,仲守就连忙上去扶住她:“小姐辛苦了。” 为了守护应宁的安全,仲守是一直守护在花车周围的,她也看得见应宁今日是有多费力,连忙接过应宁手上的柳枝和瓷瓶。 应宁这才把手放下来,但不过这一会儿,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手腕手臂有些酸酸胀胀的疼了。 她将礼服慢慢掀起来,怕不小心弄出皱褶,下午失礼。 然后才抬手揉揉胳膊和手腕,听见仲守的话,她垂了一下眼,笑道:“表率嘛,总要做出点成绩来的。” 一听她说这话,其他的使者都面露哀怨。 其实她们今日也是受了应宁的影响了,见应宁都是领队了,还这么卖力,其他人也不敢被完全甩开一截,因此后面抛洒甘露时也特别卖力和勤劳。 效果自然是很好的,沿途的百姓个个高高兴兴,觉得今年选出来的使者们又认真,又虔诚又负责,自家的新的一年一定会好好的。 因此对使者们更感谢,对官府也有了一些亲切感。 仲守没接收到其他人对自家小姐的哀怨,她将瓷瓶和柳枝递给专门的侍人放了,转过头接回应宁手里的活,捏着手她的手腕和手臂给她放松起来,闻言道:“那小姐的表率也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现在手都这样酸胀了,再接着走下面的流程,明日应宁肯定是抬不起胳膊的。 这些事情看着简单,但是重复百次千次,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应宁也知道这个理,不过她看看的胳膊,忽然又笑了:“这大概就是心甘情愿?” 虽然知道肯定会疼,也会让人心疼,但她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去做,现在做完了,浑身轻松,心里也高兴。 听着自家小姐这样说,仲守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就笑了一下。 给应宁放松完胳膊,那边就端过来给使者们准备的吃食。都是一口一个能够解决掉的花瓣制成的糕点,不容易留碎屑,又能填肚子,只是为了避免尴尬,准备的数量刚刚好,只能勉强成年女子基本饱腹而已。 又上了一杯香味浓郁的清茶漱口,保证不留残渣,务必做到唇齿留香。 应宁就饿了,很快将装在小碟子里的糕点一块不留的全部消灭掉,又重新漱了口,然后又打理一下发髻,完美一下妆容,整理一下衣裳,确保自己是个容光焕发的使者。 这才跟着众人集合,然后和归静如她们乘坐马车去往城外。 这里也已经热闹起来了,相比城内,这里更有秩序,来往的人也更含蓄矜持一些。 她们都穿戴了最鲜亮的衣裳,用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待会儿会到来的去灾祝福。 于南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其中,她自然不是本地人受邀来的,但是因为之前阻止书生的事也算在官府那里挂了一个档,这次的上巳节她更是提前花钱专门找人买了一个入场资格,说是仰慕云诏。 大家也乐于向外界的商人展示云诏,因此外卖的名额就多了一个于南方。 她是个生面孔,但是又生的好,旁边的其他人就围过来凑拢,与她闲谈,也不算寂寞。 等归静如等一行人到了,长乐亲王府的应文雪和阮朔也到了,下午的集会开始。 是由归静如主持着,按照流程让应文雪归静如,徐统事等人专门上来说了祝福语,又看了祭祀舞,大家男女分开去沐浴翟衣后,才按照座席,由使者们一一去灾祝福。 应文雪自然是第一列第一个,她走上台去,对着的就是应宁,应宁笑了一下,柳枝蘸水,轻轻点在她眉心,按照惯例说的祝语。只是等应文雪下台时,听见她还在低低道:“祈盼应氏文雪顺遂美满。” 应文雪脚步微顿,然后眼里染上暖意。 接下来按照阶层,士农工商,一列一列的接受了仪式。 轮到于南方她们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于南方和人协调了才顺顺利利站在应宁面前,他鬓边簪了玉兰花,丹凤眼晶亮,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不像一个游商,举手投足,更像仕人阶级里,出身良好,生活优渥的小姐。 她笑了一下,拱手行礼:“劳烦使者祝福!” 应宁无奈的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倒是认真,柳枝蘸了水点在她眉心,然后说了祝语。 只是惯例的动作,于南方却笑的开心,她摸了摸额头,动作里都带了点傻气,俯身又是一礼:“多谢使者祝福。” 她明显是还想做些什么的,只是其他人也已经结束了,都转头看向她,她只能转身下台,一步三回头的。 这反而博了在场其他云诏人的好感:“这个外乡人不错诶,你看她对我们的使者多仰慕?” “对对对,她一定是十分向往我们云诏!” “听说还是个游商呢,是个眼光不错的!” “这样喜欢我们云诏的人,到时候要多照顾一下。” 应文雪也挑了挑眉,诧异看向于南方,又看看应宁,然后偏头低声问身旁的阮朔:“这人这么喜欢我们阿宁啊?怎么觉得傻乎乎的?” 阮朔也是诧异,不过听见应文雪的问话,反而理直气壮起来:“阿宁就是招人喜欢啊,在她面前傻乎乎的也是应当,朋友嘛,这种的没有心眼。” 应文雪无言。 坐在后一排的沈知鹤却皱了皱眉,捂住心口,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台上的两个人笑着站在一起,他就是本能的有些不高兴。 尤其是那个于南方一步三回头的看应宁的时候,他不舒服的感觉达到了姐姐。 肚子里的孩子忽然动了一下,然后踢了他一脚,沈知鹤这才闭上眼,不再看。深吸一口气将不舒服的感觉压下。 他摸了摸肚子,苦笑:“宝宝,爹爹竟然是这样小气的人吗?” 吃醋竟然吃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看着仪式完了,就想要先回城,只是除了要跟应文雪和阮朔打个招呼以外,他也要跟应宁说一声,因为应宁叮嘱过,上巳期间人多又混乱,她会安排人护送沈知鹤,也会安全一些。 于是跟应文雪和阮朔打过招呼以后,沈知鹤绕到后面专门圈起来的临时帐篷去找应宁。 只是他找见应宁的时候,看见应宁正站在溪边柳树下,对面赫然是之前那个于南方。 沈知鹤眉心一拢,慢慢走上前去。 应宁一抬眼就看见了他,忙对于南方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上去扶住沈知鹤,见他面色不太好,不由得多问一句:“是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样差?” 她身上还穿着吉服,明明应当是高贵凛然的,但她弯下腰,眉宇间就多了一丝烟火味。 沈知鹤摇了摇头:“可能是许久没有出来了,所以不太习惯。” 应宁皱着眉:“那我和仲守送你回去,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沈知鹤点点头:“好,我就是过来说一声。” 然后他偏头看向于南方,对应宁道:“如果你还有事,也不必送我的,你可以先忙。” 应宁也回头看了于南方一眼,然后摇头:“我们只是闲聊这次的去灾祝福,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她目光一亮:“对了,应该给你和孩子也去灾祝福的。也不能浪费了我今日的身份。” 女子为尊,男子为卑,今日可没有男子上台去灾祝福的,沈知鹤自然也没有。 应宁想到就要做,吩咐了一边守卫的仲守拿来工具,扶着沈知鹤在大青石上坐下,她就柳枝蘸水,笑盈盈的点在沈知鹤眉间,说了祝语。 沈知鹤微微一怔,却见她抿唇一笑,又蘸水温柔的点在他的腹部,说了祝语,最后喃喃一句“宝宝也要聪明伶俐呀!” 沈知鹤就看见了她眼里的期待和喜爱。 一时间,他心里的不舒服就不翼而飞了,他抬手抚上腹部,那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娘亲的期盼,轻轻动了动做出回应。 于南方站在一旁却呆住了,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她怔怔的看着两人相处,然后想起她其实是见过沈知鹤的。只是之前见面的时,沈知鹤的气质尖锐又颓丧,与现在这个温柔端庄还怀着孕的公子完全不一样。 她自然知道两个人是已经合离了的,只是现在看着她们相处时的和谐自然,她甚至在想,她们会不会又重新成亲呢? 她悄悄攥紧拳头,有点微妙的不舒服,然后就听见应宁唤她:“南方?你发什么呆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于南方恍然回神,然后想起自己所想的事情。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念头和为此不舒服。 但她知道,这是不应该表现出来的,于是她笑道:“想一些事,不小心想入了神,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你们的马车了。” 一行人收拾了东西,慢慢回城。 应宁的马车宽广的很,就干脆几个人都安排在了一辆马车上 这时候,城外的道路上都是马车和行人,热热闹闹的,沿途还有走妇挑着小零嘴售卖。 应宁听的好奇干脆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 看见来来往往的百姓面带笑颜,她也弯唇笑了笑。 自然也有人好奇的朝她们看来。也有人凑上来跟着马车兜售。 应宁看中了其中一个挑的青果,切开时汁水炸开,一看就甘甜可口。她干脆让仲守给了银子,将一箩筐都买了下来,除了车上的人分分,还能拿回去分一分。 他们这边停下来买东西,自然也有好奇的凑过来看。 人群中,有一个大高个仗着体型优势也跟着凑热闹,只是透过人群看见应宁时,她脸上的好奇顿住,然后就高兴的笑起来:“嘿嘿,找到了!” 50. 第五十章 赘妻,一切为了任务! 她正想招手示意引起应宁的注意,却又忽然顿住了。 应宁身边的背影是…… 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一个称呼就要脱口而出时,他看见的那个背影微微侧头,拿了一个青果正与应宁边吃边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和亲近。 女子要脱口而出的称呼哽住,竟然有些懊恼。 她认错人了! 也是,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可能和应宁坐在一起呢。 只是这一看错,等她回过神,马车已经载着应宁等人慢悠悠的进城了。 应宁也没有再偏头看一眼人群外,自然也就错过了人群中正在招手引起注意的她。 她有些懊丧的放下手,然后苦恼的皱眉,喊也不能喊,又错过了让应宁注意到她的机会,那她要怎么投奔应宁啊。 她觉得自己真是为难极了。 路边的老太太看着这个穿着破烂的又垂头丧气的傻大个儿,却是目光一亮。 她拄着拐杖就拉住了女人:“哎,壮姑娘,干活儿不?” 女人转过头看她一眼,然后摇摇头。 她还忙着去找应宁呢,哪有时间干活? 她拂开老太太的手,拒绝道:“不行,大娘,我忙着进城投奔人呢,没时间给你干活,你重新找人吧。” 老太太上下打量她一眼,嫌弃的撇撇嘴:“我家要是有这样的穷姑娘上门投奔,我肯定是不开门的。你想投奔的人家会给你开门吗?” 女人一怔,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 因为之前穿惯了这样的衣裳,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被这老太太一点,她却忽然生了一些窘迫,她想着还是要买一身衣裳才好上门,只是摸摸衣袋,她沉默了。 当初的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她身上只有一些零散的银钱,这一路过来也花光了,之前她还开心着剩下的几个铜板足够她吃到长乐亲王府,现在她只懊恼这些钱,甚至都不够换一件没有补丁的麻衣。 老太太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这会要跟我去干活吗?” 女人却皱眉看她:“你这样热情,莫不是个拐子?” 她忽然曲起手肘露出胳膊上的肌肉示威,沙包大的拳头还晃一晃:“老太太,别打我主意,我一拳能打你三个。” 被认成拐子的时候时候老太太就想掉头就走,这人怎么说话呢,怎么能把她这样和善的老太太当成拐子? 只是看见女人明晃晃的肌肉和沙包大的拳头时,她目光一亮,吞了吞口水,又听说她一拳能打三个,当即脸上就露了笑:“嘿,你这姑娘,老太太只是看你面善,请你帮忙而已。” 她伸手锤了锤腰,又轻轻锤了捶腿,面色黯然下来:“不过是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走不动,看中你壮姑娘窘迫,想出两个钱请你把我背回家而已,唉,没想到世风日下,竟平凡污蔑我是个拐子。” 她叹息一声,拄着拐杖转身一深一浅的往前走了,苍老而佝偻的身体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颤颤巍巍,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倒下。 女人挠了挠头,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闷声道:“老太太,我背你吧,给我几个大钱就好了,我要换一身齐整的麻衣。” 老太太露出一点笑意,但她声音还是愁苦的:“行吧,你送我回家,我家里有一个同你一般大年轻孩子,你们身形相仿,我可以将他的衣服送你一件。” 两人达成协议,女人就背着老太太,按照她的指示,一路进了城往她家去了。 老太太一路上热情好客,嘴巴又厉害,她是不回答也不行,因此还没到家呢,老太太已经把她整个人家室,年纪,乡籍等扒了一遍,要不是她知道那件事死守者不能说,她恐怕整个底都要被扒干净了。 女子被她问的精疲力尽,额头上都带了汗,听说她到家了,她心里终于有一种快要解脱的感觉,于是脚步都轻快了两分,背着老人就去敲门。 里面传来洪亮的问话声:“谁呀?” 女人答:“我受你家老太太雇佣,将她送回来。” 老太太也附和:“幺幺呀,开门!娘找了个壮姑娘把娘送回来了。” “壮姑娘?” “是,是个好后生嘞!” 一来一回中,门已经被拉开了,宅子里走出一个布衣男子,身形白白胖胖竟然与女人不相上下,但他脸上带笑,又和善老实起来,竟然也没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女人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老太太说家里有身形相仿的衣裳。 却见那男子上下打量一遍她,脸上都是笑:“确实是个好后生呢。” 竟然长得这么壮,跟头牛犊子似的。 两个人热情的将女人迎了进去,女人有些局促的摆摆手:“不用了,大娘,你付我报酬就行。” 白白胖胖的布衣男子却笑:“好歹留下来喝口水呀,我这就去内室给你找找报酬。” 女人看着男子,有些一言难尽:“不如给我换成银钱吧,女子怎好……” 穿男子的衣裳。 她话还没说完,那白白胖胖的男子就已经笑盈盈的转进了内室。 老太太打量着,眼睛滴溜溜的转,等女人转过头来求助,她就换了一副愁苦的表情,眼睛挤了挤,落下一滴泪来。 女子惊住了:“大娘,这是?” “哎,我真是愁啊。我家略有薄产……” 女子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懵,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接着就劝诫道:“大娘,财不外露。” 老太太一哽,然后揉了揉眼睛道:“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赚钱的活计,你做不做?” 女子下意识摇头。 老太太就拍拍她的手,推心置腹起来:“你不是说你投奔人是想找个差事吗?” “可是你是外乡人,你不知道啊,我们云诏这边,招工主人家是有要求的。我听你说要去投奔的人很是显赫,身边必定人才济济,你就是换一身齐整麻衣去,想必也不会如愿的。” “你不如找个差事留下来,攒点银钱,再把自己收拾的体体面面,上去自荐,任是哪一家都会高看一眼的。” 女子不由得点点头,老太太说的仿佛是对的,她之前学过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也学过先敬罗衣后敬人。 一身粗布麻衣去长乐亲王府,肯定入不了眼。 于是她点点头,主动问:“大娘,你这儿有什么活计?” 老太太轻咳一声:“你也看见了,我家这儿没个支应门户的,我这有个活计,就是想让你扮演一下我家的赘妻。” “赘妻!” 女子跳起来:“绝不行。” “咳咳,正宗妻主也是可以的。” “未曾建立功业,何以成家?不行不行。” “是扮演,当一天妻主,拿一天钱。” “这更不行!” “哎,也许这就是我们家的命吧。呜呜……,连个愿意演戏的都找不到。” “幺幺呀,咱们母子命止于此啊!这家,这命,都要被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给吞喽!” 白白胖胖的男子也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抱着老太太声泪俱下。 一时间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 “咳……我愿意做工的,只是说好了啊,做一天,拿一天的钱!” 哭声戛然而止。 老太太一拍手,将身边的白胖男子拉了站直:“儿啊,娘来给你介绍,这是你的妻主,八牛!” “八牛姐姐~” 八牛乍然红了脸,结结巴巴:“倒也……倒也不必叫姐姐。” “妻主!” “咳咳!” 老太太一旁笑眯了眼,在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经是妻主了,再过一段日子,就可以“留女”了。 只是如果有后,价格恐怕要另算了。 她盘算着,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哎呦!这是上巳节就是好呢! 得了使者甘露祝福更是灵验!她日日想着有个身强力壮的儿媳,给她儿子找个托付留个后,这可不就撞上来,直接落在了她面前。 还这样老实又憨厚。 真是谢天谢地!! 应宁可不知道准备来找她投奔造反的人直接被老太太拐回家,套路成了儿媳妇,暂时是不能与她相见了。 她将沈知鹤和于南方分别送回家里,然后才回了长乐亲王府休息。 虽然头一天有尽力放松,也有预感。但第二日看着软绵绵的胳膊,应宁也直接倒在了躺椅里。 小九心疼的泪眼汪汪的:“小姐辛苦了,早知昨日我就不早早歇下,应该过来服侍小姐,给小姐按摩的,那想必小姐今日会松快许多。” 应宁也叹息遗憾:“是啊,我原来才知道小九在我身边这么重要,若是昨日有你的按摩,我今日的情况想必会好许多。唉!” 小九眼眶更红了,却连连点头:“小九下次就是带伤带病,下次也一定要守在小姐身边。” “小九舍不得小姐难过。” 应宁就试探着伸手要去拿帕子给他擦眼泪,只是她手绵软软的,做点简单的动作还行,故意举高就有些疼了。 她轻“嘶”一声,拿着手帕的手,直直垂落下来。 小九微微一惊,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的手,眼底闪过关切:“小姐。” 应宁微微苦笑:“现在连想给谁擦擦眼泪都不可以了吗?” 小九一颚,然后耳尖微红:“小九可以自己擦的。” 话是这样说,他眼底却藏着期盼。 他能够察觉到,自从他收敛温柔,处处体贴以后,应宁似乎对他也是有些不一样了,偶尔目光会落在她身上,然后温温柔柔的笑。 只是,不知又能亲近到何种程度呢? 这时他就见应宁慢慢的摇了摇头:“小九待我这般真心,我想着,我一定要给小九擦擦眼泪。” 小九耳朵更红了,他强压住心跳,故作镇定,羞怯怯的道:“小九……小九有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应宁的手,慢慢抬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然后温声道:“这样就可以了。” 应宁微微垂头,只能看见他飞快扑闪的眼睫毛弯弯,整张脸都涨红了。 她的手指便也顺着眼睛下方弯出来的弧度,轻轻擦过。 温热的指腹在眼皮底下温柔划过,带了一点痒意。 小九惊愕抬眼:“小姐,手帕。” 应宁垂眸看向手帕,然后又看向小九,她无辜的眨了眨眼,手指的指腹还轻轻按在她的眼角,似乎还有些无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用手。” 小九唇边抿出一个酒窝,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情不自禁。 话本子里有写! 这一套方法果然有用,那小话本似乎也不是在胡说八道。 他一边肯定小画本,心里也有一些甜蜜。安安静静的垂着眼,看着享受着应宁细致的将他的眼泪擦干了。 眉梢间的春风得意,掩也掩不住。 几乎一个瞬间就回归了本真。 等应宁给她擦完眼泪,他犹豫了一下拿了香露出来认认真真给应宁按摩。 嗯!他绝不是心疼应宁,只是想要她的手早点好,就不用她事事照顾了,连擦眼泪这样的小事都不行。 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愈发卖力起来。 这让进来照顾的青叶都不得不夸赞一声认真。 他也有点疑惑小九的改变,只是想起那天戳破时小九惊慌失措,吃醋难过的场面,又觉得这样的温柔体贴,是喜欢一个人进攻时的本能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喜欢一个人,还真能彻底换了一个性子。 他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然后看向应宁,递出一封信:“小姐,四皇女给你来了信。” 应宁抬眉,没想到这个时候,四皇女竟然还会想着给她写信。 于是她示意了一下道:“拆开吧,我看看。” 展开信封,看见里面龙飞凤舞完全忍不住兴奋的字迹,应宁总算知道四皇女应时昕为什么给她写信了。 这是故意写来分享和炫耀的。 应时昕得意洋洋的将最近合安府的事情都跟应宁说了一遍,然后趁势夸赞了一遍自己有多么聪明,在其中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 比如韩将军已经完全拿捏住昌门城里的赵大成等人,招安的条件不用她们多发一言。 赵大成等人惊慌失措之下,条件一降再降,后面每个人都感恩戴德的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接了朝廷的赦免,领了招安银子,然后全部打散,然后安排去合安府的各处开垦和春耕。 只是为了合安府的安全着想,朝廷对她们决定进行两年管制。 赵大成等人竟然毫不犹豫,忙不迭的答应了。 应宁听得都微微瞪大了眼,这竟然是吓破胆了? 如此这般,有这样一群勤勤恳恳要赎罪的壮劳力,个个又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合安府的春耕竟然也运转起来了。 这样快速又顺利的发展,应宁听的有趣,眼里都带着笑。 只是她先前也了解过合安府现在的人口和大概可耕种的土地。 相比起来,现在的合安府到底人少,她们只能集中精力先开垦肥沃的土地,其余次一等的田地或者薄田,只能等合安府慢慢休养生息恢复过来再行耕种。 或者后期应时昕的谋士提出建议,让应时昕上禀朝廷,从其他府迁移百姓过来耕种了。 只是不知道,应时昕的谋士或者应时昕自己,有没有心,能不能想到这一层了。 那大片丢着荒的土地,其实也很珍贵,很可惜呢。 应宁遗憾的叹息一声,接着往下看。 应时昕写的第二件高兴事,就是这边的任务基本完成,她们很快就要回京城了。 应时昕亲眼看见程尚书雷厉风行整理的证据竟然满满当当装了好几个大木箱子,所有的被抓的,核实的涉案人员都被程尚书抓了起来,直接全部运回京城,进行最后的整理,然后由皇帝定夺。 甚至应时昕隐晦的告诉应宁,这次回京城,恐怕有几个官员是要挪一挪,动一动了。 应宁微微挑眉,只是不知道京城的人,最后又能扯下几个来呢? 到时候应时昕信里的挪一挪是往下挪,还是直接挪到昭狱呢? 她很快撇开思绪不再想,那到底距离她有些遥远了,然后继续看应时昕的自吹自擂。 应时昕很骄傲的道,韩将军和程尚书都给她写了一封请功折子,程尚书还邀请她一路回去,她这一次回宫以后一定会得到母皇的夸奖。 应宁微微诧异,然后就忍不住笑。 她一时就想不明白,应时昕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在装糊涂。 不同于合安府提前被韩将军管控。这一次程尚书这一路回去带着证据和犯人必定危险重重,邀请应时昕一起走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她同担风险,为此还特意写了一封请功折子以作回报。 应时昕清楚这个其中的原由吗? 她放下信,却忽然转过弯来,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哪里是应时昕傻不傻呢,傻的只有她而已。 她竟然忘了自己在应时昕面前的人设。 应时昕某些方面虽然傻白甜了一些。到底是冯贵君教养,皇帝亲自看着长大的,这些倾轧她不可能不懂。 也许实政实干上她的才能并不突出,但玩这些弯弯绕绕应时昕耳熏目濡之下,绝对不是个什么傻白甜,信里这么写,只是把应宁当做那个傻白甜对待而已。 直接炫耀一波。 实际上她清楚的很,不然除了韩将军的请功折子,一向不甚亲厚的板着脸的程尚书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拿出请功折子。 这里面恐怕也是有不少交锋和妥协的。 应时昕用自己的护卫护持着程尚书平安到京,到时候功劳肯定会倾斜在应时昕身上,也对得上请功折子上的内容,而程尚书则请了一个位高且深受宠爱的护卫罢了。 到时候应时昕必定在京城名声大噪,也许皇太女的事情很快就能定下来呢。 应宁拍了拍额头,骂了自己一句:“傻白甜!” 果然,这封信来以后,应宁就听见外面的消息传进来,程尚书四皇女她们带人回京了,一路上浩浩荡荡,摆的排场不可谓不大。 听说为了缩小队伍的长度,一个牢笼里面关了好几个犯人一起押着走,她们离开的那天,合安府的百姓纷纷出来相送,臭鸡蛋,烂菜叶是舍不得丢给这些贪官污吏的,但合安府的百姓捡起地上的石子和土疙瘩,毫不留情的淹没了囚车。 若不是护卫阻拦的快,当场有几个人可能就要直接被砸死。 但等检查时,有几个人的情况也很不好,已经是头破血流了。 应宁听时,冷嗤了一声:“活该!” 这样上路也挺好,受着伤偏偏没有好的条件治伤,就这样被程尚书和四皇女一路吊着命押解去京城吧,也算是一种报应了。 昔日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今日就亲自尝一尝这恶果。 合安府的这一支队伍一时间变得瞩目起来,吸引走了大部分的视线。 应宁的修养的差不多了,她也没有出去踏春郊游。 而是特地去跟应文雪商议这段时间她就跟着归静如身后追一下沟渠进度,具体的事宜以后再安排。 她有些想要看看京城这次的结果。 应文雪点了点头。 其实她写了一封信寄出去给长乐亲王,只是已经过了一两个月了,长乐亲王也没有针对她的那封信给出具体的回复,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应宁,她自己有安排自然是更好。 于是这天起,应宁就每日勤勤恳恳去找归静如报道,然后跟着下面工支部的官员下乡,检查沟渠的进度和实际挖出来的规划。 春雨贵如油,她们也想要早日将沟渠落到实处,让真正贵如油的春雨用于大地,而不折损百姓。 如果能再蓄一些水就更好了,这样到了炎热的夏季,作物需要水的时候,这个沟渠能出一份力,而不是大家一起望“阳”兴叹。 这样日日奔波,应宁靠着上巳节养出来的容光焕发娇嫩皮肤也一去不复返了,还变得耗费鞋子。 短短时间之内,就废了好几双鞋,他偏偏又不肯穿着贵重的鞋子下乡。说是不方便也不容易融入百姓里,于是青叶她们就忙碌起来,赶工给她做鞋。 青叶是个能干人,做鞋的手艺更是好,手脚又利落,很快给应宁赶制出了一双鞋。 应宁穿在脚上,下地踩了踩,然后笑眯眯的夸青叶:“舒适又合脚,我们青叶简直太能干了。” 青叶这时候就弯着眼睛笑,看看应宁,再看看她脚上的鞋子,眼里温柔又满足。 小九就站在应宁身后,捏了捏手指。 他不会针线,这些日子应宁又是日日下乡,忙得很,也没有召唤他们侍寝了。 他看着应宁脚上的鞋子,凭空生出一点危机感。 这点危机感在沈知鹤和于南方分别派人送来鞋子以后达到了姐姐。 虽然感觉凭借着应宁的品性不可能,但是事无绝对,若是应宁又突然生了念头,怎么办? 他专门出府买了布头,又请教了掌柜的买了各色针线,然后回府了。 然后一到下值时间,他就脚步飞快的回到屋子,穿针引线,想要做出鞋子来。 只是他本来就没这方面的手艺,之前也只是在侍人们的闲聊里听了个大概,剪坏了两块布头,丢了两根针以后,他丧气的放下手。 只是想到那天应宁收到鞋时脸上温柔的笑容,他又凭空生出不甘。 不行,不能这就这样放弃。 他是要完成任务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捷足先登?拔的头筹? 对,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他将布头和针线收拾好,抱着箩筐出了门。 青叶正在屋子里做针线,就听见门被敲响,他穿着鞋子拉开门,就看见屋外面,小九的目光躲闪,耳根发红,垂着头道:“青叶哥哥,我能同你学做鞋吗?” 51. 第五十一章 朋友之间的亲近都是正常的…… 几天以后,应宁收到了一个礼物。 小九递过来时鞋子还专门用一块方正的布包好了,他直接将布包递给应宁:“小姐,这是小九这些日子做出来的鞋。” 应宁微微一怔接了过来,就看到小九的视线眼巴巴的落在她的身上,紧张的整个人都绷起来了。 应宁一顿,竟然难得有些心软,于是她笑了一下,一边解开布包上的系带,一边道:“原来我们小九还会做鞋呀,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外面的蓝色布被拆开,露出里面一双简简单单的黑布鞋来。 小九又紧张了,偷偷抬眼瞧应宁的反应,这是他第一次拿针线,也是拿起针线做的第一个成品。 虽然集中艰辛曲折不少,但是成品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很骄傲,也很期待。 应宁收到这双鞋子的时候会说什么呢,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的手紧紧握起来,手心里似乎浸满了汗。 这些汗水碰到手上的针眼和红肿时,忽然又让他密密麻麻的酸疼起来。 应宁将鞋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人家鞋子做的平平整整,缝线也还算整齐,就已经不错了。 而且她这几天也是注意到了,小九的手戳出了不少针眼,现在几个指头都是肿的呢,而且那初学赶工,这几天眼睛下面都已经黑了一圈了。 于是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布鞋,正合适我外出呢,小九真是贴心呢。” 小九心头一松,垂下头来。 只是低下头他就看见应宁脚上穿的鞋子。 那是沈知鹤送来的,鞋面是同样的黑色,但沈知鹤一向手巧,鞋面上,他巧妙的配色绣了一些花纹,并不张扬,反而有些低调的奢贵。 “小姐不会觉得鞋面太光秃秃了吗?”小九忽然问。 应宁一顿,然后笑道:“精巧有精巧的好,朴实也有朴实的好呀。” 小九一愣,朴实? 他终于抿着唇笑起来,脸颊上的酒窝仿佛沁着蜜糖。 应宁第二天就将新鞋给穿上了,只是当日下了一场小雨,应宁回来的时候,是穿着一双草鞋回来的,满脚的泥泞,脚背上,脚底都被碎石碎枝划拉出了红痕。 青叶和小九慌慌张张的出来迎接她,看他这样都着急起来,青叶到:“小姐怎么换了草鞋呢?” “这地里多蛇虫,要是被咬到了怎么办?” 应宁摸了摸鼻子:“下雨时鞋子淋湿了,索性就换了防滑的草鞋,也便宜走山路。” 她解开头上的斗笠,又解开身上的蓑衣,吩咐青叶:“今日天气好,我没带雨具,身上的蓑衣和斗笠都是从百姓家借来的,你帮着休整一下,打理干净,我明天再拿去还。” 说着,她抖了抖肩上因为浸湿而黏在皮肉上的外衫,问道:“准备的有热水吗?我要沐浴。” 遭受了这样一场缠缠绵绵的雨,让应宁浑身都不得劲儿。 热水自然是有的,其实在看着天上下雨的时候,府邸里已经提前备好热水了。 听了应宁的需求,浴桶很快被灌满,应宁脱了衣裳泡进去,才舒服的喟叹一声。 外间,仲守看了看青叶正在忙活,连忙将应宁的包袱递给小九:“这是小姐的鞋。” 见小九接过,她摆摆手也很快离开了,应宁被淋的一身湿,仲守也是不遑多让。 包袱可能因为里面装着一双被雨淋湿的鞋。轮廓边缘也透出些污渍来。 但小九其实还是很高兴的,小姐虽然换了草鞋方便,但也没有把他第一次的做成的成品,直接丢在乡下,小姐对他也是有心的吧? 他心里软软,决定要将这双沾了污泥的鞋拿出来洗干净,以后也要多多的给应宁做鞋。 只是打开包裹,他就愣住了。 包裹里的鞋确实是沾了些泥水,已经浸湿了。 但这其实看来并不算严重,因为鞋帮和鞋底的连接处线已经断开了,两只鞋子朝着他的方向,裂开了大嘴,一个在鞋头,一个在鞋尾,破断的连线处,他特地选用的黑线弯折着在空中晃了晃。 仿佛是对他的手艺最轻蔑的嘲讽。 小九:…… 他一下羞燥的红了脸,还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一双新鞋! 他默默的将鞋子收了起来,将包袱缠的严严实实,然后藏在角落里,才磨磨蹭蹭的进了浴室。 应宁的手正用软布搭在肩背上轻搓,小九走过去将她手里的软布接了过来。 应宁偏头看了一眼,干脆靠着浴桶任由他施为,然后问他:“怎么瞧着心情有些不好?” 小九红着脸吞吞吐吐:“小□□艺不精,小姐怎么不把鞋子直接丢了。” 应宁恍然,原来是看到了那双裂了口的鞋子。 她也没想到小九做的鞋子如此不靠谱,表面上除了针线差一些看着并没什么毛病。 结果下雨,脚陷到泥里时,一拔脚,不只是脚与土分离,鞋面与鞋底也彻底分了家。 当时身边还跟着几个随行的人,她干脆又一脚踩了回去,然后脱了鞋子才拔出来的。 不然长乐亲王府家鞋的笑料恐怕要流传甚广了。 因此还临时还跟着身边的乡民学会了搓草鞋。 见小九一脸羞愧,她安慰小九:“第一次做,能把鞋的成品做出来就已经很好了,今日也是不幸遇上了下雨。” 她越是这样不追究,小九反而越是愧疚。 应宁虽然自己不怎么在意吃穿住行,但她到底是亲王府的千金,所能享受到的资源都是最好的。 跟在应宁身边服侍,跟着青叶打理过她的衣食住行的小九深有体会,结果今日不仅穿了自己一双做工很丑的鞋出门也就罢了,竟然还一穿就坏。 都这样了应宁也只顾着安慰他,并没有责怪或者嫌弃。 小九心里都是负疚感,甚至觉得自己也太坏了一些。 当初做这双鞋,竟然还抱着别的心思。 他紧紧咬住唇,眼睛红了。 后来应宁没再见过那双裂口的鞋,她也很贴心没有多问。 这时候,京城的消息也远远传来了。 程尚书回京后,竟然连衣裳也未曾换,直接捧着折子进了皇宫,然后当堂状告工部和户部上上下下一系列官员。 工部尚书赵仁和户部尚书张芝谷也没有逃脱这次的指控。 不仅如此,程尚书还递上了来往的书信和账本。 皇帝震怒不已,直接指派御林军围了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府邸,两人投入昭狱审理核查,其余家人软禁不得出。 其余被指控的上上下下官员人也被抓了起来,家人也全部控制。 皇帝下令三司会审,狠狠查。 皇帝如此干脆利落,一时之间,京城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过百姓倒是纷纷叫好。 皇宫里,宫灯缓慢旋转着,刚刚在大臣面前雷霆之怒的皇帝面色平静,甚至还有闲情翻了翻一本当下流行的话本,看到有趣的地方时,甚至摇头笑了笑。 身边的内饰似乎察觉她的心情不错,于是上了一盏清茶。 茶香悠远宁静,皇帝不由侧首:“这茶?” 内侍连忙解释:“这是上巳节时云诏送来的新茶,当时世女和二小姐的信里都写了,这是外面云诏的老茶树培育出来的茶,茶香更醇,对身体也好。奴就做主上了。” 皇帝便端起茶杯,看了一眼清悠悠的茶汤,又闻到茶香清香宜人,不由笑道:“原来是文雪和阿宁孝敬的,两个孩子有心了。” 内侍连忙附和:“听说这茶还是世女和二小姐亲自上了茶山,跟着老茶农学习,然后亲自采摘的呢。” “哦?那可真是废了功夫了。”皇帝道。 “前些日子新年,她们是不是送了两盏宫灯,又并着送了一些其他的年礼?” 内侍点点头,然后指向皇帝桌子旁的走马宫灯:“这就是世女和二小姐送的,共有两盏,成双成对,颇有意趣。听说是今年她们在院子里布置时见了这宫灯欢喜,便想要与陛下分享,特送了两盏,与陛下同赏。” 皇帝一时也想起来了,当时她也觉得有趣,甚至因为时刻有人分享挂念,也觉得心理熨帖。 只是后来事物繁杂,才又慢慢抛到脑后,但对这两盏宫灯还是喜欢的,因此就常常使用。 她一时想起刚刚从合安府回来的应时昕,不由的问道:“这次老四不也是带了东西回来给朕,她带了什么?” 内侍连忙想了想,然后松了口气答道:“四皇女殿下寻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并其他礼物给陛下。” 皇帝就有些无趣的撇开眼,看向宫灯,半响,哼笑一声:“皇妹倒是有两个体贴的好女儿。” 内侍额头冷汗涔涔,不敢轻易答话。 只是瞧见皇帝脸上的淡漠,她又想起冯贵君塞过来的银票和地契,于是壮着胆子开口:“四殿下也是公务繁忙,兢兢业业呢,自然不像世女和二小姐,有闲情逸致摆弄这些。这次韩将军和程尚书还上了折子为殿下请功呢。” 于是皇帝就想到了这次难得的请功折子。 她揉了揉额头,眸色有些晦暗:“若真是老四做的,到底也不算无可救药,也算成长了一些。” 只是,观以往老四行事,还有这次回来的行事,可见这孩子虽有一两分小聪明,但她的手段到底太弱了一些,肯定是弹压不下这满朝的老狐狸的。 皇帝的目光渐渐锋利起来。 那有些人朝着不该伸手的事情伸了爪子,这次就一并剁掉吧,也算是提前动手解决了。 半月后,除了贪污,工部尚书赵仁和户部尚书张芝谷还被查出纵容家人侵占良田,营结党羽,买卖官位。两人及其夫郎儿女,午门斩首! 赵家和张家其余九族徒三千里! 原合安府知府及各县知县极其夫郎儿女,午门斩首! 负责出京赈灾,也是沟通合安府和京城贪污的两个侍郎斩首!家中男子充入军营,女子流放三千里。 许久没有这样的大案了,皇帝甚至一点没有念着以往的旧情,从重处罚,整个户部和工部,几乎杀了一半官员,合安府更是一个也没有放过。 听说午门的刽子手刀都卷刃了。 满朝文武惊愕骇然,办公一时都认真起来。 要知道,户部尚书张芝谷和皇帝的情分可不一般。 张家世代为官,张芝谷更是从小就选入伴读行列,可以说是陪着皇帝一起长大的人了,更是深受皇帝喜爱和信任,不然也不会牢牢坐稳户部尚书的位置,管着整个大庆的钱袋子。 张芝谷都是如此下场,其他没有多余情分的人可不是更害怕犯在了皇帝手里。 应宁收到消息也是惊愕。 她之前想等等皇帝这边的反应,就是因为此次牵连盛广,甚至有张芝谷这样的深受皇帝信任的大臣牵涉其中。 她有些不确定,那位看着对政事不太上心的皇姨母会不会被“蒙蔽”过去? 或者顾念着情谊或者其他原因再次放纵这位左右手? 毕竟这些年里,这位户部尚书结党营私也只是朝廷上没有拿出来明说而已,实际上在大应早有威名,不少人都要避其三分锋芒。 不然合安府的官员怎么胆大至此,顶风作案? 还不是仗着身后有靠山,且深受皇帝信重。 同时,应宁也不相信对这一切,对张芝谷,她的皇姨母会一无所知,可前些年一直纵容重用,这一次会下手了结吗? 在所有人都观望的时候,没想到这一次皇帝居然下了狠手。 应文雪收到信息时更诧异,姐妹两个在书房里,应文雪同应宁惊讶道:“张大人竟然真的贪污了?竟然还纵容家里做了这么多恶事吗?竟然让皇姨母要杀了她。” “皇姨母肯定非常难过悲痛,张大人也太不应该了,简直对不起皇姨母的信任!” 她是真心为皇帝难过的,她小时候出入宫廷,对经常陪在皇帝身边的张芝谷也很熟悉。 她记得两个人煮茶对弈的时光,也记得张芝谷和善的笑着夸赞她的样子,因此在结果来临时格外有感触。 之前被申饬,府邸被围,她也乐观的想着只是张芝谷不小心被牵连,事后最多罚俸或者外派罢了,没想到张芝谷才是主谋,还做了这么多害人的事。 一时想起以前的喜欢和亲近,直接一口气梗在了心口。 应宁抽出一张信纸拍在她的桌子上:“既然姐姐觉得皇姨母悲痛,不如就以我们姐妹两个的名义,去一封信安慰吧。” 没有人比姐姐应文雪更适合做这件事情了。 应文雪一颗赤子之心,最适合现在展现给皇帝看清楚。 应文雪:…… 她看了看面前的信纸,想问你自己怎么不写?就看见了应宁凉凉的目光,立即抽过信纸:“阿宁说的对,做姐姐的就是要有点担当!我来写!” 她提笔趁着心中的一口气,奋笔疾书,结果越写越是义愤填膺,为自己皇姨母不值,因此写了不少暖心的话语,等她写完应宁拿来看的时候,应宁觉得自己是皇帝的话,一定会十分感动的。 当即她就将这封信密封好,并这些日子准备的一些小玩意一起送入了京城。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应时昕,看在她那封来信的份上,也单独给她准备了一份礼品。 如果不出意外,应时昕以后妥妥是皇太女甚至是新皇,为了长乐亲王府,情谊从这个时候就要开始培养起来了。 皇帝已经释放出一个信号了,她也应该见风使舵了。 收到信的皇帝果然从心底升起感动,她唇边笑意柔和,甚至有些歆羡:“文雪和阿宁确实是两个好孩子!” 其他人不是盯着空出来的户部和工部的位置,就是战战兢兢,兔死狐悲。她这些日子都看的烦了,此时应文雪为她抱不平的信简直是像一股清流。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伤心,有多么被辜负,但被这样全心全意的维护着,到底是熨帖的。 张芝谷毕竟陪伴了她几十年,就是养一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虽然是她自己选择的养成恶犬和杀狗,但她也是有一点点舍不得的。 她将信折起来,吩咐内侍:“这次的贡品,分一些出来,送到云诏去给两个孩子。” 内侍应承:“是,陛下。” 当夜,冯贵君就收到消息。他皱着眉看着指尖,半响才幽幽道:“陛下对长乐亲王的那两个女儿可真是偏爱呢。” 隔三差五就要因为长乐亲王府的信件笑,也格外喜欢长乐亲王府送上来的礼物,甚至隔三差五就要赏赐一些珍品。 若不是因为那两个是不是陛下的亲生孩子,他早就容忍不了。 皇帝对自己的亲孩子可也没有这么宠爱放纵呢。 他的四皇女虽然看着备受陛下宠爱,但也不像长乐亲王府的这两个一样,时不时收到赏赐,想和离就和离,简直胆大包天一样。 不过转瞬他又笑起来。 不过很快这一切就会慢慢不一样了,这次昕儿立功不小,更是踩着张芝谷等人的尸骨站起来的,饱受皇帝撑赞和百官拥簇,如果差不离,他的是四皇女很快就是太女了。 这朝中无人可以与其相争! 他畅快的笑起来! 应宁可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这一桩小插曲。 看见皇帝的处置办法后,应宁就同姐姐应文雪要了一个庄子,然后跟着归静如手底下的工部做事了。 之前她下乡跟进沟渠,才发现云诏这些年的经济和文化确实慢慢上来了,但是一些工具却还没有跟上步伐。 加上云诏的地势和别的州府很有些不一样,引进也不适宜,干脆决定自己搞。 不过这都是准备中,不可能立马就开始。因此她的重心还是主要放在即将要完工的沟渠上。 这天沟渠到了城外一个很偏僻的庄子,应宁竟然看到了来同这村子里茶园谈生意的于南方,一时间还有些欣喜。 从上巳节那天以后,两个人身上都有事,就没见过了。期间倒是因为应宁下乡,于南方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给她送过一回鞋子,后面除了身边的人传话,却也没有见过。 因此看见于南方,应宁当即上去拍了她的肩膀:“南方!” 于南方诧异转头,脸上谈生意时礼貌的笑容一下就真切了几分,眼里还有惊喜炸开:“阿宁,你怎么在这里?” 不过再看应宁一身简单的深色布衣,还有绑起来的裤腿,脚上的泥灰,她一时就意识到什么,直接问道:“阿宁一直都是这样亲力亲为吗?” “亲力亲为?”应宁摆摆手。 “我这可算不上亲力亲为。” 只是跟着下乡跟进度罢了,除了行路难一些,吃穿相比王府简单一些,日子再好不过。 又不用做力气活,跟着她的几个小官,也是知道她身份的,根本不敢敷衍慢待,反而处处照顾,再妥帖不过。 于南方显然不这么想,她脸上有些懊悔难过:“早知道我应该多给你送两双鞋的,我们那边的鞋走这样的土路非常舒适,耐磨不累脚。” 对她这个观点应宁表示赞同,于南方送来的鞋子确实非常好穿,耐磨又柔软,若不是只有一双,她是很愿意下乡期间都换着穿的。 于是她笑道:“这次回去,南方再多送我几双吧。” 于南方忙不迭点头,乍然看见应宁的喜悦和心里的一些隐秘的情绪冲击,让她有些挣扎折磨。 上巳节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和应宁这个朋友相处时似乎也不对劲,因此主动疏远了应宁。 因为她发现身边没有哪个朋友会因为朋友与男子的亲近而因此不舒服的。 甚至,身边也没有那个朋友,对朋友如此依恋亲近的,时时期待,甚至是想肢体接触的。 明明她对应宁也不是长年累月的情谊,更不是有共同志趣的好友,两人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但她偏偏就很喜欢和应宁在一起,这好感和依恋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要知道,若是以前遇上这样的人,她明明都是恨不得敬而远之的。 她搞不懂这样的自己,甚至怀疑是不是云诏真的有蛊,于是主动选择了克制和远离。 只是听说应宁下乡时,还是不免担忧,送去了一双鞋子。 因此她更是懊恼自己的不受控,干脆一气之下直接离开了云安城,去外面跑了一趟。 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她已经有将近小一个月没有见到应宁了。 而且这一次出行,她特意观察了别的女子之间相处。 其他女子也有勾肩搭背,共睡共浴的事情。也许她突然生出这样的心思,只是因为自己之前太过孤僻,没有这样亲密的朋友才会失措,甚至一时把握不好与朋友相处的度。 都是经验太少了! 所以即使心里隐隐别扭,她还是不断告诉自己,女人之间的肢体亲近都是正常的,坦荡的。 于是,她直接做出了一个一直很想做的动作。 她伸出手握住了应宁的手,鼓起勇气问道:“阿宁,今夜你要住在这里吗?若是的话,不如与我同住吧!” 一月未见,除了欣喜,她更想和应宁亲近一些。 52. 第五十二章 我是个女人!! 应宁一呆:“同住?” 现在大家表达友情好的方式都这么直接了吗? 她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又看看于南方很期盼的神情。 想起之前在合安府时,应时昕喜欢她的表现也是拉着她同吃同睡。 大概外面都是这样表达友情好的吧。 于是她点点头:“行吧。” 她要尊重大家表达友情的方式,而且和应时昕睡也是睡,和于南方睡,那也是睡啊。 于南方就心满意足的笑了一下道:“好,我晚上等你!” 她终于舍得放开拉住应宁的手:“你先去忙吧。” 应宁看向自己之前被禁锢的双手,那里已经有一圈红印子了。 她幽幽道:“南方力气还挺大,是不是今日我不答应,这手就要废了?” 她甩甩手腕。 于南方看见她手上的红色印记,诧异看向自己的手,不可置信道:“我竟然用了这么大力气?” 应宁幽幽的看向她。 她一时间门又有点心虚。 她明明觉得自己很克制的,最多只是有一点紧张而已,她连忙道歉:“抱歉。” 然后连忙给她指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应宁看了一眼地点,确定自己记住了,于是她摆摆手,先转身离开:“好了,先去忙了。” 于南方看着她走远才转身离开。 因为有约,今天应宁结束后就回返了村子。 她到的时候于南方正坐在廊檐下等着,正拿着一朵小花扯花瓣,嘴唇翕动着,不知道在默念什么,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天色其实已经不早了,月亮高高挂起,星星闪烁,农家的小院里也生机勃勃,能听见微风吹拂,草丛的小虫子应和着发出有规律的叫声。 应宁的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一些。 她静默的走到于南方身前。 于南方手一顿,然后猛的仰头,脸上笑容舒展,眼里仿佛有星光在闪耀:“应宁!” 与之前百无聊赖实在差别很大,竟然让应宁想到了眼巴巴等待主人归家的小狗,可爱的很。 只是这想法实在有些不礼貌,她握拳遮掩住唇边的笑意,另一只手尊崇心里的想法,落在了于南方头顶,拇指摸了摸她的额头:“嗯,回来了。” 于南方一顿,然后涨红了脸,她只觉得呼吸间门都是热气,心脏跳动也不正常起来。 于是她起身一把拍掉应宁的手,气冲冲的站起来:“你!你!你……应宁,你做什么呢?你刚才把我当什么了?” 竟然摸她的头!还像安抚猫猫狗狗一样,摸了摸! 应宁无辜睁大眼,将手收回:“我看你一个人在这落寞的很,安慰安慰你呀!” 她说着看向她手上光秃秃的花,疑惑道:“不是吗?都和花说话了。” 于南方哑然,将花朵往身后藏了藏,脸色更红了一些。一些原本理直气壮要说出来的话噎住了。 她这样反而惹得应宁打量:“咦,怎么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在我面前心虚了?” 于南方:…… 她将手里的花抛远,站的更笔直了一些:“才没有!” 她冷笑一声:“我在这院子里等你,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 说着,她转身就进了屋子,只是跨过门槛时,她又顿住脚,声音有点别扭:“灶间门有热水。” 应宁失笑,转身去了灶间门,果然,柴火闷着,上面还烧着热水,她匆匆沐浴完,穿了里衣就进了寝卧。 躺在床侧的于南方一惊,直接坐了起来:“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应宁莫名奇妙的打量自己,没有哪里不妥帖啊?她疑惑问道:“哪里不对吗?” 她这一问,惊讶羞恼的于南方也愣住了,是啊,哪里不对吗? 她竟然第一时间门会觉得应宁这样穿不对? 可是睡觉不这样穿,那要怎么穿? 她自己也是穿着里衣啊。 她自己都有些疑惑自己的莫名其妙和心底下意识的回避。 她皱着眉,迟疑着给出答案:“可能是我一时不习惯吧。” 她似乎没有和人同床共枕过,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 应宁觉得她有点怪怪的,竟然可以不习惯到接受不了穿里衣? 她看向门口,试探道:“那要不我重新找一件屋子睡?” 于南方下意识阻止:“不可以!” 急急的声音落下,她才发现自己表现太急迫了一些,很不值钱的样子,一时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唾弃。 只是看向应宁时,她还是表示了坚持:“快过来睡吧。” 应宁一时间门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的程度,她调侃:“这么舍不得我走啊?” 针对这句调侃,于南方面色变了变,她内心很想说是,但理智觉得这很不对劲。 而且,她已经陷入这种困境很久了,理智和心里的想法一直十分割裂,处于两种极端。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仔细想了想,是从年后见到应宁开始的,尤其是那次煮茶开始,但意识到不对是见到应宁的前夫郎,沈知鹤。 而那天恰好是上巳节。云诏的百姓一直认为上巳节十分灵验,这时候于南方也不由得怀疑了。 “你们的上巳节是不是能够蛊惑人心?”因此她没理会应宁之前的调侃,而是问出她心底的疑惑。 “或者你会下蛊?” 正在上床的应宁愣住,然后转身看向一脸疑惑的于南方。 她似乎不是开玩笑,脸上是真切的疑惑,似乎真的很困扰。 应宁打量她:“你以为我给你下了什么蛊?” 于南方裹着一床被子靠在里侧,这是下意识有些防备的姿态,但她脸上的疑惑也真切明白,她直接道:“让我可以很喜欢你的蛊。” 这句话太像是开玩笑,应宁忍不住笑了,她一边笑一边猛的点头:“你说的对!” 于南方豁然色变,喃喃道:“难怪?” 只是看着应宁还在笑,她又觉得有点不对。 应宁看着她的表情变化直接笑倒在床上,她侧过身看她:“南方,没有这样倒打一耙的。” 她扳着手指头数:“今天是你主动邀请的吧?” “之前去你院子品茶也是你邀请的吧?” 她还要继续数,陷入自己纠结怀疑的于南方也回过神来了。 她一时间门也对自己刚才聪敏消失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但也知道是这些日子牛角尖钻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才会失智一样迫不及待的往里面套。 就是给自己内心一个安定的理由。 不过这不妨碍她阻止应宁说下去。 她扑过去直接捂住应宁的嘴,恼羞成怒:“不准说了!” 应宁的翻旧账戛然而止。 不过她没忍住笑。 笑时带来的热气一阵阵打在于南方的手心,手心热热的,痒痒的让她整个人都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抿唇,紧紧盯着应宁:“不要笑了。” 应宁躺在床上,努力克制,然后眨眨眼睛示意答应了。 看着应宁明显还没有平复下来的气息,于南方有点迟疑,她怀疑的审视应宁,生怕她一放开,这位又笑了。 只是眼睛审视时,她的动作忽然凝住了。 她捂着应宁的嘴,因此两个人靠的很近,现在这样俯身看人,也会很容易看到颈下的部位。 甚至说因为靠的近,还能感受到。 身下柔软的高峰因着应宁笑着而轻轻起伏,是很温柔的触感。 一瞬间门,她整个人火烧火燎,不自在极了。 应宁不知道为什么她都眨眼答应了,这家伙还不放开,甚至还在发呆? 她干脆握住于南方的手腕,把她拨开,轻笑道:“别一直捂嘴啊!不然到时候我下蛊之事就真的说不清了。” 毕竟两个人还有了肢体接触呢。 只是她使劲的时候,下意识的怔了一下,手上握着的手腕也紧了紧:“你怎么这么瘦?” 甚至瘦的有些过分了。 她捏上去甚至感觉只有嶙峋的骨头了,这种瘦弱的感觉她甚至觉得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只是,于南方明明平日里看着脸色还算红润啊。 于南方猝不及防的,被她拨开手腕,直接仰倒在了床上。 她回过神,正羞耻的厉害,就感觉应宁握在她手上的手简直就像故意调戏一样,一会松,一会紧,松松紧紧,但就是不放开。 莫名的羞耻加上被调戏,于南方使劲挣脱了应宁的手,怒道:“应宁,我是个女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她心里莫名的安定了一下,也更理直气壮了。 应宁却瞪圆了眼睛:“我知道啊,你不是个女人我们两现在怎么可能躺在这里。” 今夜的于南方真是奇奇怪怪的。 要是个男人她还能在这安安稳稳的躺着? 早跑了! 她被于南方一打岔,之前的熟悉感更是想不起来了,干脆拉了被子盖上道:“我以为你约我共寝是要好好好好聊聊,增进一下我们的友谊呢。” 她遗憾叹息一声道:“结果是用中蛊了来表达喜欢我,又奇奇怪怪的强调你是个女人,你放心吧,我不会胡乱误会的。” 她看向已经不被被子遮掩的于南方:“你的那个虽然小了一些,但是还是女人的,不必怀疑。” 于南方安静的听完她的论调,原本还产生了愧疚呢,毕竟确实是她主动邀约的,结果被她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搞得奇奇怪怪,她也很不好意思。 只是这愧疚又被她三言两语的打乱了,她怒道:“应宁?” 应宁说的什么意思?误会什么? 应宁捂捂耳朵:“夜深了,睡了睡了!” 她翻身裹着被子阖上眼。 虽然今日的于南方别扭挣扎又奇怪,应宁却觉得处在一种格外放松的氛围中,甚至和于南方有一种奇怪的亲近感,因此心情还不错。 于南方看见她闭上眼休息,只能自己也躺了回去。 只是是睁着眼睛看向屋顶的。 躺了好一会儿,也越想越是忿忿。 终于,躺不住的她翻身,凑近应宁,小声问:“阿宁,你睡了吗?” 应宁没回答。 她干脆坐起身,够头去望。 烛光下,应宁的侧脸映入她的眼中,轮廓特别好看。 眉骨是好看的,鼻梁的弧度是挺拔漂亮的,就连唇珠微微翘起的弧度也很可爱。 她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下一刻,她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缓缓凑近应宁,然后靠近她的耳畔,低声幽幽道:“应宁,我真的是个女人,所以是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话落,她躺了回去,拉上被子,终于安心睡下。 一会儿后,她的呼吸变得绵长安宁。 应宁死死抿住唇,才克制自己没有笑出来,重新惹恼于南方,让两人今晚都不要睡觉了。 她之前听于南方的呼吸声不断加粗加重,还以为她怎么了呢,都准备起身安慰了,结果于南方原来是要来放“狠话”,放了狠话就能乖乖睡了? 这傻孩子不会游商当久了,也把人当傻了吧,连朋友之间门相处的亲近一些也怀疑? 前些日子跟着应时昕睡,应时昕才叫放的开呢,直接穿了一件小衣就骄傲上床了,甚至和应宁炫了炫。 应宁摇摇头,将被子裹得更紧一些,睡了。 乡下的春夜,温度还是有些沁凉,一个人裹一床被子果然舒适,再有人睡在身侧,体温传来热感,触感里也更暖和了一些。 因此,应宁深深睡过去,好梦到天明。 不知是村子里哪家的鸡叫了两遍,应宁才悠悠醒来。 只是醒来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这么热? 她明明只盖了一床被子。 她揭开被子想起身,只是起到一半就又被勒了回去。 应宁:!? 这时,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被子里突然动了动,然后身上传来压迫感。 她看向身侧,那里已经空荡荡额了,枕头上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应宁扶额,顺着被子的轮廓拍了拍:“南方,于南方?醒醒!” 仔细看才发现,她身上盖着两层被子,她没发现,不过是因为自己盖的被子拉的高,第二床被子盖的低。 被第二层被子裹着的下面,有人蹭着蹭着把她当人形抱枕抱的严严实实。 现在被她拍醒,里面人探出头来,表情从困倦到清醒到惊吓。 然后她猛的坐起来。 她明显想说什么,结果看清楚情况,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穿着里衣,呆呆坐在那里。 应宁这才慢悠悠的从床上起来,她披了外衫,含着笑径自下床出去洗漱了。 等回来时,她才发现,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上的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应宁挑了挑眉,看见一边的老柜子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仓皇的写着几个字:“商队有急事,先走,勿怪勿念!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几个字与之前的字明显隔着一段距离,大约是有些迟疑,“后”字的起始笔画笔墨顿住,墨凝结浸染在一起。 应宁看了一会儿,将纸条折好,收起,出去与同僚汇合。 这一天,她没在村子里或者附近看见于南方,也没有看见她商队的踪迹。 而另一边的大路上,一个商队在前面行走,一匹马载着人远远的吊在商队后面。 马上坐着的女子衣襟还有些乱,发髻也只是简单挽起,她牵着马的缰绳,只是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有些发直。 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与她们商队交错而过。只是到女子面前这儿,女子发着呆,驾驶中的马车不由得减缓了速度,然后车妇抬头唤她:“小姐,这位小姐!” 女子呆呆抬头。听见车妇问道:“我们的马车要过去,小姐您看看是你先走,还是你稍侧一下,我们的马车先过?” 女子这才回神,连忙牵了牵手中的缰绳,有些不好意思:“我先让你们吧。” 她拉着马转向靠边。 马车里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的其中一个魁梧女子突然振奋起来, 她连忙掀起马车帘子,唤道:“军师?” 马车外的女子疑惑的歪了歪头看去,迎上女子的目光,好奇道:“军师?你唤谁?” 马车里的八牛目光从意外的兴奋到蔫吧,只需要车外的女子一个转头。 看清她的容貌,她眼里满是失望:“是我看错了。” 军师和她落入知县府花园里的池子后。她开始还能凭借着极好的水性抓住军师,只是后来她们逃出知县府,事情却变得糟糕起来。 赵大成等人紧追不舍,军师又受了伤泡在水里,她们在昌门城根本不敢冒头。 等她好不容易把军师带出了昌门城,变得宽广的河水却将两个人彻底冲散了。 从那天开始,她就失去了军师的消息,在合安府遍寻不得,加上一日重过一日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通缉,她被逼无奈不得不选择离开合安府。 她原本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她想着,军师这样日日夜夜念叨着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若是军师活着,以后必定会寻上门去的。 她干脆去云诏府,他为自己的聪明兴奋不已,这不就是军师说的那个典故嘛,等兔子撞树! 于是她躲躲藏藏,看着合安府的守卫松懈一些,就悄悄溜了出来,然后一路问路问到了云安城。 原本那天她是准备直接去长乐亲王府找有过一面之缘的二小姐自荐的,哪知道被一个老太太说的留下做了扮演的妻主。 原本扮演着拿工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等她攒够了钱,她就可以拿着钱,换一身体面的行头,去投奔应宁,只是这活越做越离谱,她站在是骑虎难下,不止成了假妻主,还新接了一个活儿。 老太太说了,留种成功另算,生下来是女儿,价钱翻倍。 八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下这个活的。 大约是雇主夫郎白白胖胖,看起来也很可爱?也可能是雇主夫郎过于温柔体贴,她缴械投降。 因此现在她这个活计进度是正在进行中了,但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志向! 她以后是绝对要当将军的。 因此她渴望着活计完成,渴望着看见应宁,当然,最渴望的是看见军师。 因为上次她去见应宁,邀请应宁一起造反,应宁可是并着身边的仲守狠狠揍她一顿呢。 还是跟着军师靠谱一些,至少军师已经造反过一次了,有前科,更容易有二次! 因此今天听到相似的声音,她简直高兴极了,哪里想到转过头来竟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呢。 哦,也不算陌生,这个女人她也算见过第二次了。 她初来云安城那天,看见应宁的时候,应宁的身旁就坐着这个女人。 当时她也是觉得这个女人的身形有些像军师,一声“军师”差点脱口而出。要不是顾忌着两个人都是通缉犯的身份,这个女人又及时转过头来,让她看清了面容,她可能真的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蔫蔫的缩回头,坐在她对面的假夫郎笑的温柔和善,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团喜气:“妻主,怎么了?” 她无奈:“认错人了。我以为是个同乡人。” “哦”假夫郎笑了笑,自己也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正好迎上女人的面容,他放下心,也放下车帘子。 马车和马交错而过。 八牛有些不死心,伸出头去望了望,那边似乎也是五感敏锐。 马背上的女人回过头来,仍然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八牛只能彻底死心,看着马带着女子越行越远。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马上的于南方却忍不住回头望。 那陌生的魁梧女人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无端的觉得有些面熟。 但也只是面熟而已了,她很确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也没有接触过。 她在云诏认识的人有限,除了应宁和官府需要打交道的几个官员,来来往往的都是商户,商户多出胖子,或精明人,刚刚那样一眼看穿的傻大个不在她的交流之列。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是自己今早起床起的有些晕乎乎的,这时又抬眼看见前面商队里的一众魁梧女子,更肯定了一些,不由得自嘲笑笑:“难怪呢,晕晕乎乎的,又天天看着这样一群人,难怪看见一个魁梧的女子也会觉得眼熟。” 她拍拍额头,待会儿回城了一定要多看看其他人,洗掉脑海里的印象。然后一定要再睡一觉,把今早发生的丢人事情全部覆盖掉!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提起精神,驾着马跑到了商队前面,不再是之前心不在焉的状态了。 应宁在这边最后多呆了两天,才和其他同僚一起回返云安城,同归静如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这次沟渠修建完,即使夏季多雨水,不仅不用担心淹水问题,还可以储存下一些水来,以备不时之需。 应宁这时候就准备将重心转移到她组建的发明小庄园了。 只是匠人地位底下,消息又不够灵通。她下面派出去寻摸的人才还没有到位齐全,一时间门让她空出了不少休息时间门。 这时候她就想起那天早上因为尴尬而落荒而逃的于南方了。 虽然她之前因为容貌和剑术对于南方秉持着一些基本的怀疑,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与于南方的相处是舒适的。 不然若按照她的性子,即使需要查证或者借着于南方的手查找师兄的消息,她都不会与于南方如此这般相交,甚至亲近的答应共寝。 只是因为她在于南方身上感受到了舒适,和不自觉的亲近罢了。 所以她是真的把于南方当朋友的,因此现在会念着。 因此她不由得的数了数时间门。 这么多天了,再多的尴尬于南方她也应该缓过来了吧,应宁不确定的想着。 她觉得朋友之间门应该有来有往才对,之前几次都是于南方主动,上次又出了那样的尴尬事情,这次不如由她来主动来打破僵局,延续两个人的友谊。 于是她干脆带着仲守,拎了一些礼品,按照着上次的路线,去寻友了。 一个多月过去,院子里的玉兰树上面竟然还少少的坠着一些玉兰花,朝着院外探出了枝丫。 应宁拉着门环扣响大门,三声过后,院子里传来微末的动静,然后是于南方的声音:“谁啊?” 应宁没回答,又扣了一下门。 门吱呀一声终于被拉开了。 于南方束袖穿着一身劲装,用发带束了马尾在脑后,眼圈还有些青黑,她探出半个身子问:“是谁敲门?” 然后她就看见了门口的应宁。 应宁看见她眼里的震惊复杂一闪而过,然后……然后她猛地退回身去,使劲将门合拢。 应宁:…… 她眼疾手快,一手撑住门,一只脚跨进去抵住门,将要合拢的门死死抵住了,她震惊道:“于南方,你做什么?” 这是哪门子待客之道? 53. 第五十三章 风寒 于南方看见她的手和脚都抵着门,也是一惊,连忙松手放开。 她也只是太震惊了些,没想到应宁真的会过来找她。 之前晕晕乎乎的,还以为是在梦中呢,自然怎么放肆怎么来,现在手上的力道,和外面生动活泼的人证实这是真实的,她反而有些惶恐担忧了。 “对不起,你没事吧?”她问道。 应宁见她松了力气,也连忙放开手脚,怕往后推的门伤到她,听她这么问,便双手抱胸挑了挑眉:“你说呢?” 于南方脸上就多出一点愧疚来,还有一些尴尬。 他是因着之前的事情尴尬,不知如何而处,又以为在梦中,才这样处置的。 但拦着不让客人进门,甚至拒之门外的,实在是太失礼了,若是给不知情的人看了,还要误会上门来的应宁是个恶客呢。 想到这儿,她探出头左右环视了一圈,然后浅浅松了一口气。 嗯,小巷子里现在挺安静,竟然没有人,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刚才她对应宁的举动而误会应宁了。 她赶忙拉了应宁的胳膊,求饶道:“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我错了,快快进来吧!” 应宁哼笑一声,倒也没拒绝,顺着她的力道跨进了大门,只是感受着胳膊上的触感,她皱了皱眉头,疑惑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简直跟冰也没什么差了。 她放下环在胸前的胳膊,在于南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就轻“嘶”一声。 比刚才隔着衣衫还要更冰冷,是和冰块一样的触感,在刚刚温暖的春日里一下就足够让人的记忆一下回到刚过去的严冬里。 应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看向于南方:“你怎么了?” 手却已经抓着她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已经摸上她的额头。 不出意料,与手心的冰冷不同,她的额头跟火炉一样烫。 这样滚烫的额头,应宁下意识的想缩手,于南方却有些舍不得,只觉得额头上温温凉凉的手舒服,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额头不自觉的在应宁掌心轻蹭。 应宁的手就顿住,继续贴在她的额头上,纵容着,问道:“生病了?什么时候开始病的?病了有几日?请大夫看过没有?” 于南方这才回过神,她不好意思的后退,脱离了应宁的掌心,嘴上仍然老老实实的回答:“是,从村子里回来那一日着了凉,就一直病到现在了,请了大夫看过,也一直在吃着药。” 只是这几日她情绪都恹恹的,病也因此反反复复,今日只是又反弹后烧的高了一些罢了。 她心里也并不是太担忧,只侧开身子:“快进来吧,要喝什么茶?” 应宁惊愕:“现在还喝的下茶吗?你今日的药喝了没有?” 烧的这样滚烫,也不怕烧傻了,竟然现在还惦记着喝茶待客。 于南方就偏头望了望院子,看见廊檐的药罐子还咕嘟咕嘟烧着,于是她就放松的笑着回:“烧着呢,马上就可以喝了。” 看着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大概是离傻不远了,应宁扶额,她看向仲守:“仲守,去把药倒出来,给于小姐喝。” 还是再抢救一下吧,难得遇上可以相交的朋友。 仲守便去廊檐下看着火和药罐子了,应宁和于南方进了屋子。 她的屋子也实在俭朴的很,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个小柜子,也没其他多余的东西了,整个屋子看起来都空荡荡的。 应宁干脆就在小桌子的蒲团上坐下来,她看着于南方明显有些迟钝的样子,皱眉问道:“要不重新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换个方子?” 那么多日子都好不了,这个方子大约是有点什么问题? 这回于南方反应到快,她很快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要,大夫开的方子没问题,我前两日吃了药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昨夜睡觉……” 她看了应宁一眼,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但到底还是说了:“没睡好,也没盖好被子。就又反复了。” 她眼底下的两团青黑,是最好的佐证。 “怎么睡不好?”应宁追根究底,话脱口而出,却又觉得有些逾越,她及时住了口。 这回于南方也真的没有回答,她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应宁只能默契的把这个话题略过,又说起她的烧:“你这样烧的厉害,时间久了也不行,中药退热慢,要不去医馆让大夫给你行针?” 于南方仍然摇头拒绝,但似乎看着一名关切的面色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手指在膝盖前蜷缩了一下,道:“其实我知道几个穴位可以退热,我可以自己来。” 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应宁点点头,问她:“那要怎么做?” 于南方就自己起身,从柜子里翻翻找找,找了一个小纸包着的针出来,然后指给应宁看:“在拇指的少商穴放血就好。” 她说着坐下来,拿着针就要往自己身上戳,因为发烧的原因,拿着针的手还有点抖。 应宁眼皮子直跳,眼疾手快的夺了下来,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你这样真能戳准少商穴?行了,我来。” 于南方抿唇一笑,乖乖的把手伸出来,放在了应宁面前。 应宁就捏着她的拇指准备放血,只是她拿着那针始终有些别扭,反反复复有些下不了手。于南方拿给她的是根绣花针,看着现在于南方病恹恹的样子,她拿着没消毒的绣花针,总担心自己扎下去于南方会变得更严重。 她只能问:“有烈酒吗?” 于南方惊愕:“阿宁需要壮胆吗?”话落她就后悔了。 走南闯北的,她也知道上身的器具用烈酒洗一遍会好一些,刚刚自己也忘了这件事,嘴又比脑子更快,竟然问了这样的话。 她连忙补救:“有的有的。” 拇指挣脱出应宁的束缚,又跑去小柜子面前,翻出一小壶烈酒。 应宁黑着脸,看着她真的翻出烈酒了,脸色终于回暖一些,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那个小柜子,夸赞道:“你这柜子虽小,就像个百宝箱一般,什么都能翻的出来。” 不仅有男子用的绣花针,竟然还有烈酒,算是装备齐全了。 于南方回来坐下:“走南闯北的,总要什么都备一些,方便的时候也可用,衣服破了也可以自己补。” 应宁就听出一点心酸来,这回也不说话了,重新捏了她拇指,将针在烈酒里浸泡后扎在了少商穴,然后挤出一滴血。 又捏了食指的商阳穴,还有另一只手的穴位如同少商穴一样放了血这才收了手。 整个过程里,于南方都乖乖的,动也不见动一下。 收手时,应宁瞟见于南方的指甲,下意识道:“咦,你的月牙呢?” 于南方的指甲修剪的圆润齐整,指甲盖儿却粉红粉红,指甲与肉相触的地方,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没有。 应宁曲起手指,她看见自己的指甲盖儿,指甲与肉相触的地方,弯成一片小小的白白的月牙。 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了,十指上有月牙,才代表身体康健,虽不知有无根据,但应宁潜意识里还是相信的。 她拉着于南方的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是真的一个小月牙也没有,想起之前抓住他手腕时感觉到的瘦弱,还有今日病恹恹的模样,她下了论断:“南方,你这身体得好好养养呀。” 不然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她伸出手摆到了于南方面前道:“至少要养成我这样才行。” 十个血小月牙齐整,手腕上有一点点的肉,不是皮包骨头那样。 她虽然看着瘦,这也是骨肉匀称的美。 于南方目光凝在她手上,有些失神,半响道:“好。” “那我可以摸一下吗?”她又突兀问道。 应宁看着她的目光专注的停留在自己的手上,似乎很是喜欢的样子,干脆伸手过去:“羡慕吗?那就摸吧。以后就照着这个模样长。” 于南方失笑,又觉得自己无端的有些卑劣,但他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渴望,将应宁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握住,然后安静的发呆。 她明显是没有什么精神的,应宁也就纵容了,正好也给她冰窖一样的手暖一暖。 仲守在外面,将药装了碗放的温热,又烧了一壶水给于南方热了一个汤婆子,才一起端进来。 看见自家小姐和于南方握着手,她有一瞬间的诡异,却又很快略过。 是了,只是暖个手而已。 世女小时候还抱着小姐的脚给她暖过呢,于小姐是小姐的朋友,又生着病,暖暖手也无可厚非,她不也贴心的准备了一个汤婆子吗? 她扬声:“于小姐,可以喝药了,我还准备了一个汤婆子,于小姐喝完药以后可以捂着睡一觉,醒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好的,多谢。” 于南方有些不舍的松开手,接过递来的药碗,看着里面黑漆漆的药,眼睛也没眨一下,一口饮尽,然后接过仲守递过来的汤婆子。 应宁将桌子上食盒里待客的蜜饯递给她两颗:“甜甜嘴吧,那你就早点睡,我留下仲守在这里照看你,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起身欲走,于南方却拉住她的衣袖,语气有点落寞可怜:“也是下午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的,能不能别走?我不会过了病气给你的。” 本来应宁来看她的这件事就足够她高兴了,可是她偏偏身子不争气,又不能同煮茶玩乐,她更觉得亏欠。 当然还有一些隐晦的心思,她不敢说。 比如她是怎么染上风寒,又是因为什么着凉反反复复的。 那天她从庄子上回来,原以为能美美的睡一觉,把那点尴尬抛之脑后。 可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睡也睡不着。 她没勉强自己,觉得应该是晚上睡够了,还是要按正常作息来。 因此晚上又尝试了一次,可惜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一整夜没睡加上夜里寒凉,白日里起起睡睡,仗着年轻也没注意保暖,就直接发烧生病了。 虽然她在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很克制,但晚上还是睡得不太好,心情也不好,病情才会一直反反复复。 昨夜也是一整夜没睡,因此今晨才起了高烧。 只是这些缘由,都不适合与应宁说罢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卑劣,提出的要求也有些过分,但仍然是倔强着不愿意放手的。 应宁就看见她脸上又倔强又落寞的神情,她有些心软。 独在异乡为异客,于南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云诏,也没个亲人朋友,生病了脆弱时也没有人陪伴,甚至若是她不登门,她都不知道这人的日子竟然过成这样。 她转身揉了揉她的头:“行,我不走了,就在这里陪你,也不用去别的地休息了,我就在这儿陪你睡一觉吧。” 她身体好的很,倒是真的不太担心这样一个小小的风寒。 于南方没忍住,脸上露出一个笑来:“阿宁,你真好。” 应宁轻哼一声,也不否认,她对于南方确实挺好的。 于南方从柜子里又多抱出一床被子来给应宁。然后拉了被子自己抱着汤婆子躺进里面躺下,只巴巴的露出一双眼来。 应宁看着好笑,只是看见她眼睛里的脆弱,也没说话调侃,她脱了衣裳,牵了被子盖好,双手枕在脑后,偏头看于南方,安慰道:“睡吧。” 于南方眨了眨眼睛,很快听话的阖上了,大约是真的困,也有可能是药的效果,没一会儿身边就传来她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应宁笑了一下,只是她没笑多久,就发现了于南方的“不安分” 这人生着病睡着了也折腾,也不知道她是靠什么辨别,仿佛就知道应宁这边有人,翻身打个滚儿就躺到了应宁身侧,还贴心的给应宁加了层被子,整个人隔着应宁的被子抱在应宁身上。 这完全熟悉的操作,应宁可算知道那天晚上两人是怎么滚到一起的了。 不过烧还没退完,她至少知道冷,因此眉头皱起来弱弱的小小的哼唧了两声。 应宁只好拉开她抱着被子的手,将自己盖的被子抽出来盖在了她身上。 于南方似乎迷迷糊糊的醒了,朦胧之间看见她的面容,也没阻止,还懒懒的喊了一声“阿宁”然后整个人抱着应宁,额头在她的手臂上依赖蹭了蹭,又睡过去。 应宁:…… 没了被子的阻隔,应宁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太亲密了。 以往也有人这样抱着她睡过,可小时候这样抱着她的会是姐姐应文雪,或者她娘长乐亲王,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她爹都没有过这个待遇。 长大以后能这样抱着她的,也只有她的夫郎和侍人了。 现在和一个女人这样抱着,甚至能感觉到她胸口的起伏,应宁总觉得怪怪的,她握着她的手腕把自己抽出来,然后带着被子辅助于南方翻了个身,才舒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也没舒太久。 不过一会儿,于南方就像小狗找着标记的地点一样,翻身滚过来把应宁直接抱紧了怀里。 应宁:…… 她不辞辛劳的再次把两个人分开。 但没一会儿,于南方又滚过来了,如此反复五次,应宁都被磨得没了脾气。 她起身想走,于南方的反应也准确的很,总是哼哼唧唧一声“阿宁”,可怜巴巴的样子。 应宁只能无奈妥协了,她抱任由她抱,清风拂山岗。 她自己也给于南方翻身翻累了,干脆也阖上眼睡过去。 只要她放过自己,一切都还是挺好的。 大约是前段时间的办公太累,心情放松之下,她这一觉也睡得绵长。 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因为眼睛上方似乎痒痒的,她睁开眼,就看见于南方半撑着身子俯视着看她,收拾还在她脸上比比画画的。 一见她睁眼,脸上就闪过惊吓和心虚,手指直往后缩。 应宁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病好了?心虚什么呢?” 于南方坐直身体,心虚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就……看一下你的脸。” 其实不是看一下,而是看了很久,但……她看了看应宁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要说了。 她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困顿,但又是几日以来难得的轻松舒适和安稳。 她还觉得诧异时,就看见了被自己紧紧抱着的应宁。 于是脸色就有些复杂,她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一觉睡得如此舒服了。 应宁竟然有真的纵容着她,陪着生病的她睡了一觉。 因此也有些舍不得起床,醒来以后就半支着身子看应宁,描摹着她的五官。 后来贪心不足,用眼睛描摹也不够了,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隔空比划,刚才更是好奇一年的睫毛为什么这么长,这么卷,还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但就这一下,竟然把应宁给吵醒了。 她又懊恼又心虚,还有一些贪心不足。 除了好奇她又卷又翘眼睫毛以外,其实她还好奇她的鼻尖,她的……唇,是不是像看着那样又软又弹。 她心里有些遗憾,却也是能克制的收回这些遗憾,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才能再探究应宁了。 她虽然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应宁却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想看看我的五官?甚至想摸一摸。” 于南方先是心虚,又是心惊胆战:“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爱好美貌的人的通病! 之前她去合安府,能与应时昕这么合得来,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长得好。 应时昕风流放肆惯了,最爱艳丽,明艳的美人。因此之前她去楼里,人家想也不想就给她安排了阿朝,若不是当时的阿狸横插一脚,又新奇有趣,服侍的人是轮不到他的。 应宁的长相特点也在她的喜好范围之内,只是因为性别原因,只是单纯的欣赏罢了,但这也不妨碍她歆羡好奇。 两个人睡在一起,她不仅要炫自己的曲线,还喜欢好奇的跟应宁比较。 格外突出的五官自然也是她欣赏且愿意比较的地方。 有一天睡觉的时候,她还好奇摸了摸应宁的眼睫毛,又嫉妒又好奇的问:“你这睫毛真的不是假的吗?怎么还怎么会长的这样好看?还有眼睛也是?” 除了睫毛和眼睛,其他五官也都被她挨着问过,最后被应宁的“天生的”答案打败了,后来忿忿的没再问过。 现在看见于南方的样子,应宁几乎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应时昕,于是她笑道,有点洋洋得意:“我就是知道,想摸就摸吧,天生的!” 于南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但这个回答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她是不愿意放弃的,于是她很快转过身来:“那我可就真摸了。” 说着怕应宁反悔,手已经落在了应宁的额头上,很珍惜的碰了碰。 应宁觉得有点痒,下意识的有些想躲。 但看着于南方认认真真很虔诚的样子,她又莫名的纵容了。 于南方的指腹沿着她的额头,轻轻划过她的眉毛,然后缓缓落在她的眼皮上。 应宁的眼睛动了动,觉得有点不自在,干脆清咳一声闭上了眼,察觉到她的动作移到了鼻梁上,她才睁开眼。 她睁开眼时,漂亮的眼睫毛仿佛羽毛一样,轻柔又漂亮。 于南方手指顿住,不由自主的夸赞:“真好看!” 话落,也有些脸红。 看见她脸红。应宁有点后悔主动纵容她摸摸她的脸了,于南方不像应时昕嬉皮笑脸,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让她有些不自在。 只是这时候半路喊停也不好,她只能强忍着看着于南方继续动作。 于南方的指尖顺着鼻梁上山坡到鼻尖然后过山车一般的落下至人中,至上唇。 然后轻轻按压在她的唇珠上。 她的目光也顺着她的手描摹,落在了应宁的唇上。 应宁更不自在了,她想动一动,甚至想制止她,只是她的唇瓣一动,落在她上唇的手指就打了个滑,落进她的唇齿间。 她的唇瓣微阖,仿佛轻轻含着。 应宁:…… 应宁惊愕的瞪大眼,她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惊吓的懵了,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于南方。 于南方也在目光还落在她唇上,也有些惊讶,有些呆怔的样子,但还有些好奇。 应宁下意识的觉得危险,她伸手要去拉于南方的手腕,于南方却比她更快一步,目光探究之下,食指好奇的压了压她的舌尖。 54. 第五十四章 吵架 应宁只觉得脑海里一炸。 于南方却尤嫌不够,得寸进尺的俯身,一脸好奇的样子凑近应宁,试探道:“阿宁……我可以……” 说话时的浅浅的气息凑近应宁。 这让应宁被震住理智都回归了,她睁大眼,看见于南方的丹凤眼轻眯了一下,很享受的样子,然后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脖颈微动。 应宁:…… 应宁伸出手,坚决的抵住于南方的额头,将她推远了一些,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她的手腕拉远,解放开自己的唇。 她有些不自然的吞咽了一声,淡声警告道:“可以什么可以?于南方,适可而止。” “这不是正常友人的距离。” 她有些拿不准这件事只是两个人相触下偶然的巧合和好奇,还是于南方真的越了界,在戏弄她。 这种事情也不好追究。 于南方眨了眨眼,委屈巴巴的缩回手:“哦。” 见应宁不自觉的吞咽和有些泛红的脸,她又小声嘀咕:“可是我还没摸完诶。” “我觉得你的侧脸线条,下颌也都很好看。” 应宁扯唇,将被子掀开:“可是你没有机会了,就看着吧。” 她看向于南方失落的脸,问道:“就这么喜欢?” 于南方目光一亮,猛的点头。 可应宁却轻笑一声:“喜欢也没办法,这种接触我可不能和你玩。如果真那么喜欢,你可以娶一个夫郎,床第之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种事情还是和自己的夫郎做起来有意思。” 她到底还是担心于南方模糊了朋友与一些亲密关系的概念。 想着于南方之前说的自己的身世,也是孤苦伶仃的。想必这方面也没有人及时教导,她干脆就多嘴几句。 “若是没有娶夫郎,也可以去小倌馆里找找经验,不要沉溺于此即可。” “或者买个清白的良家子,带在身边伺候也可以,若是像你今天这样是病了,累了,也有个人在身边照顾。” 她说的语重心长,于南方的心里却慢慢积累了一口怒气,不知从何而来。 她连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她牵了牵唇,问道:“阿宁也去过吗?那些地方?” 应宁还真去过,小的时候去长见识,由着先生亲自带着去的,让她见识一下销金窟和逢场作戏,就是怕她哪一天陷入迷障。 毕竟自傲的人也最自大,年少轻狂,风流天下,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反而偏偏容易入了有心人的套。 或者经历一些挫折后,一蹶不振,又沉溺于皮肉和温柔乡里,不断堕落。 她当晚回去时还被院子里的师兄拦住过,亲自过问去了哪里? 只是她还没回答,师兄看见她衣裳上的一个红印就变了脸色,转身气冲冲的走了,应宁和先生单方面被师兄云星河冷战了一月有余。 后面确认是先生的教导后,又哄了许久,做了无数保证,才又慢慢和好的。 不过这只是早些时候的事情,就是近期,那她也是跟着应时昕去了小山庄的人,甚至还稀里糊涂的和人春风一度了。 于是,她点点头:“去过。” 于南方咬唇,脸色惨白,然后听见应宁问她:“怎么,你也想去但没有经验?要不我带你去?” 应宁摸着下巴,竟然还真的为她考虑起来:“云安城这边有几家似乎风评还不错。” 于南方几乎要从牙缝间哼出一声冷笑:“阿宁府里的人不会不舒服吗?” 应宁疑惑的看她:“他们为什么要不舒服?” “这只不过是普天下的女人都会做的事情罢了,男欢女爱……” 她摊了摊手:“再正常不过了。” 她原先是有一些小障碍的,比如和沈知鹤新婚的时候。 到是后来和离反而想明白了,人嘛,顺着自己的本心随心自在就好。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出现,能够让她只他一人,如胶似漆,她也愿意就这样与他白头偕老,但是没有那个人出现,她自己也要过得舒舒服服,自己喜欢呀。 况且,她不沉迷小倌馆,也不贪恋男色,只是正常生理需求罢了。 她的态度让于南方咬牙,她抱了被子干脆背对着应宁翻身睡下,冷声道:“我不需要!” 她很生气,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舒服,只是现在很不想看见应宁,于是故作冷静的赶客:“阿宁在这儿呆的也够久了,家里人恐会担心,不如先回去吧。” 应宁正在套外衫,闻言转过了头。 于南方抱着被子蜷缩在里面,整个人恨不得钻进被子里。 她就伸手摇了摇:“怎么?用过就丢?忘恩负义?于南方?” “啪!”于南方打掉她的手。 “是,你说的对!” “你赶紧走吧!” 不然她有一个冲动,坐起身来找她吵一架,让她保证以后不去那种地方。 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她以什么立场呢?应宁又凭什么要听她的,应宁的脾性也绝不是任人摆布的, 因此她也只能这样发发脾气,更多的却只能是生自己的闷气。 应宁逛她的小倌馆,她生什么理由的气? 只是这样想着,她还是将被子拉高了一些,将整个人罩进被窝里,缩成一团,又往床里面滚了滚,让应宁拍不到她。 这样孩子气的行为,让应宁又好气又好笑,这是生哪门子气? 她全心全意为朋友考虑,怎么还被嫌弃了,难道于南方是难得的好女人,守身如玉? 还是少年害臊没开窍? 她暗自思量。 而且,这场景怎么有哪点不对? 总觉得有点眼熟。 她暂时没思考出眼熟在哪里,加上却是睡得久了,今日也没给家里留个口信,这个时辰还是要回去一趟才对。 只是在走之前,她出门唤道:“仲守?” 听到吩咐的仲守出现的神出鬼没,精神奕奕:“小姐?” 应宁小声道:“出去给于小姐买一份晚膳,再给于小姐再煎一碗药,我们就离开。” 仲守嘿嘿一笑:“好的。” 她手脚利落,又是这方面的一把好手。很快将炉子升起来,将药罐子架上,然后洗了个手,拉开门出去了。 应宁就靠在玉兰树下面歇凉,抬头怔怔的就看花树,比起之前造访的时候,满枝满丫的玉兰花,现在还开着的花没剩几朵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她悄悄感叹。 听着院门“吱呀”一声被仲守打开,然后又被仲守关上。 但随着这一声落下,一直安安静静的寝卧里却突然出现碰撞的声响,然后,穿着一声里衣的于南方赤着脚慌慌张张的冲出来,嘴里还在喊:“阿宁!” 应宁:!? 她眼睛微眯,看见于南方脸上的苍白和愧疚失落。 应宁心里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坠坠的落在心头。 “你喊我做什么?”她淡声问。喊住还再往前跑一身慌乱的于南方。 目光还追在门上的于南方一愣,顺着声音呆呆的停住脚转头,然后就看见了玉兰树下的应宁。 她不知何时负手而立,面容在玉兰树阴影的遮盖下看不太清楚。 但于南方的心却无端一跳,有些慌乱:“阿……宁,你还在!?” 她结结巴巴的。 应宁轻轻笑一声:“南方以为我走了吗?唉,不对,我走了,南方应该高兴才对呀,南方刚才不是还在赶我走吗?” “怎么又这样追出来?” 于南方感觉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了点审视,原本的亲昵和随意仿佛消失了,她看着她,从凌乱的头发到打皱的里衣,还有□□的双脚。 于南方下意识的抻了抻衣角,脚往后缩了一下,目光微闪:“阿宁,我错了,我不该和你乱发脾气的。” 她直接跑过去,闯入了玉兰树的阴影之中,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抱上了应宁的胳膊:“我只是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对我全心全意的朋友,所以没有掌握好分寸,对不起!” 她眼里都含了泪,里面都是惶恐和担忧:“我一点儿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心里其实对你很依赖。听见你真的走了,怕你以后不认我这个朋友,我就慌了,所以才追出来的。” 她说的恳切。 “我也不想去那些小倌馆。”她皱了皱鼻子,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厌恶和抵触。 “我母亲和父亲都叮嘱我不能接触那里,所以我自己也不会去那里,也不喜欢身边的人去那里,刚才才冲你发脾气,是我枉顾你的关心了。”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看着应宁。 “我性子看着开朗和善,但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其实很孤僻,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想亲近的人只有你,你对我很重要。。” 应宁微微皱眉,但她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看向于南方,这回就有点为难了,该怎么教呢? 不过她先看向了于南方的脚和衣裳:“先进去把衣裳和鞋穿好吧,不然这药也就白吃了。” 听见应宁的关心,于南方转忧为喜,眼睛亮了起来:“阿宁,你还愿意和这样糟糕的我做朋友,对吧?” 应宁看她一眼:“如果我不愿意同你当朋友了,我会和你说清楚,现在我还是愿意的,但我有些生气。” 她沉吟了一下道:“朋友之间相处也要注意分寸,你交的每一个朋友也应当尊重朋友的行事喜好,可以规劝,但不能强制干涉,若是不能容忍,那合则聚,不合则散。” “比如我现在知道你不喜欢小倌馆,以后我不会带你去,也不会在你面前提,但你实在容忍不了,也可以不把我当朋友了。” “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你也可以试着多交两个朋友,对我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依赖了,或者和邻里之间走动起来。” 应宁越说,于南方脸色的笑容就一分分垮下来,她强撑着笑道:“我可以容忍的,阿宁,我绝不会不把阿宁当朋友,我也只想有阿宁一个朋友,不想和其他人成为朋友。” “阿宁,你别不要我。” 虽然不知道对应宁的依恋和渴求从哪里而起,仿佛是与生俱来。 但发现的时候,于南方就已经深陷其中了,只是听听应宁说出这样的话,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忍受不了,更何况之前日子的辗转反侧还历历在目。 她依恋的看向应宁,直接伸手抱住她,表现出内心最直白的渴求:“我只想时时刻刻和阿宁在一起,做最好的朋友,和阿宁亲近。” 她侧首吻上应宁的唇,低低道:“做这样让我满心欢喜的事。” 她探入舌尖。 应宁如遭雷击,目光复杂的看向于南方。 她之前放松的心轰然坠地,她突然就知道,之前的场景哪里眼熟了。 55. 第五十五章 带走 她沉着脸推开了于南方:“我不喜欢女人。” 于南方皱眉。 听见应宁继续道:“你刚刚对我做的事情,我只喜欢和男子做,和女人是不会做的。” “和自己的朋友也绝对是不会做的。” “如果你对我是抱有这样的欲望或者念想,那我觉得……南方,我们以后都不要往来了。” 于南方的脸色骤然苍白:“可是我只想要和你亲近一些呀。” “或者你也可以试试,很舒服的,贴近你的时候,会很安心,很喜欢,女子与男子之间做得,女子与女子之间亲近为什么做不得?” 应宁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但她这样冷漠冷静的态度足够让于南方方寸大乱。 “那我发誓,以后都不对你做这种事情了好不好?我们继续做朋友。”她举手仓皇道。 应宁缓缓摇了摇头,她冷漠的脸上有一点苦笑:“我以为你只是因为身世原因对我依赖了一些,这样的感情可以是姐姐,也可以是妹妹,或者是朋友之间的亲昵。” “但很明显,你不是的。”她看向于南方。 “你对我,就像我对男子一样,会生出喜欢,会生出欲望。也会因为我喜欢别的男子嫉妒,生气。南方,我不能接受我的朋友对我有这样的觊觎。也不喜欢女子,回应不了你的感情。所以我们只有分道扬镳一条路,这对你,对我都好。” 于南方的脸色更白了:“你只喜欢男子吗?” “对,只喜欢男子”应宁斩钉截铁,她要趁早打消于南方的念头。 于南方却咬唇:“也只喜欢男子的身体?” 应宁点头:“对,也只喜欢男子的身体,所以我与你之间是绝不可能的,我们各走各路就好。” 这时候,门被敲响。 应宁估摸着应该是仲守回来了,她就看了于南方一眼:“你回房去把衣裳和鞋子穿好吧,应该是仲守带了吃食回来了。” 于南方呆呆的抬头看她,然后僵硬的转身往房间里走,应宁则准备过去将门给打开。 只是她刚刚一动,于南方就转过头来:“你要走了吗?” 她问。 “和你吃了东西,等你喝完药我就走了。” 于南方点点头,跨步进了屋子。 应宁过去打开门,仲守提着食盒人高马大的站在那儿,脸上笑眯眯的:“小姐,我们去的正是巧呢,刚刚一到就正好有出锅的菜,我赶忙都打了一些,现在吃正好。” 她这样情绪好,笼罩在应宁心头的沉重和阴霾被感染的也就更少一些。 她笑了一下,跟着附和道:“那我们可真是运气好。” 仲守就笑嘻嘻的应了一句:“那可不是。” 她去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拿出来摆好,这时候于南方也穿戴整齐,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也显得很沉默,仲守就又好奇又疑惑的看了一眼。 在她印象里,无论什么时候,于南方都是一个挺生动活泼的形象,尤其跟自家小姐相处的时候,那更是脸上时时带着笑容的。 怎么现在是这样? 只是看着应宁对此也不做询问的时候,她也就没有多嘴。 接下来,三个人安安静静的用了晚膳。 仲守又去外面将熬好的药装碗端过来给于南方。 应宁就起身准备离开了,她从蒲团上起身,看向显得异常沉默的于南方:“告辞。” 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于南方放在桌子上的拳头,一点点捏紧。 仲守莫名的觉得氛围都凝重了起来,不过刚才晚膳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现在也只选择装聋作哑,新应宁一步出了门,去给她拉开大门了。 应宁也跨过房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于南方的声音:“你此次离开,是不是以后就陌路不识了?” 应宁的脚步顿了一下:“是!” 她不想给于南方一点可能和希望,因为自己注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有所回应。 于南方就垂下头去,可是在应宁的衣摆微动的时候,又听见她问:“你是单纯不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只是不喜欢我的性别?” 应宁偏头,她看着于南方笑了一下:“你认为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只是,那也只是朋友的喜欢!” “那只要是男子就可以了吗?” 应宁觉得奇怪:“你想做什么?” “想和你亲密。”于南方一板一眼的道。 应宁无奈:“告辞了。” 于南方似乎一直执迷不悟的,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下,想清楚一些吧。 只是这次她的脚刚刚一动,竟然有一种无力感传上来。 应宁下意识的觉得不好,想要喊仲守。 只是一开口,才发现她的声音低若蚊蝇。 身后,于南方不知何时从背后扶住了她,嘴唇亲密的贴在她的耳边:“阿宁,你不舒服吗?我陪你进去休息好不好?” 应宁目光凌厉的瞪着她,用微弱的声音问:“于南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呀,我说过了,我想和你在一起,阿宁,别说话了,越说话越费劲,你不舒服,我扶你进去休息。” 应宁也察觉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仅浑身越来越软,也在慢慢进入昏迷状态,又因为之前对于南方没有防备,现在一点自保的手段也没有,甚至没有办法对仲守示警。 她恨得咬牙,却也只能慢慢接受会即将失去意识,陷入危险中的事情。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终于听到仲守疑惑的呼声:“小姐?” 然后眼前就是黑暗一片。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应宁是在颠簸的马车身上,她想试着抬抬手,却发现浑身还是软绵绵的。 这时似乎是看到她醒了,身侧传来了动静,于南方探过头来,眼里有着惊喜和安心:“阿宁,你可算醒了!之前你一直没醒,我担心坏了!” 若不是还有着昏迷之前的记忆,应宁还以为这是一个全心全意担心友人的朋友呢。 朋友生病终于醒来,担心的亲朋好友喜极而泣。 只是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因此应宁的眼底没有一点感动,只有冷漠:“你把我带出云安城了?” 于南方笑:“是的,我们现在甚至不在云诏了,整个云安城甚至云诏都是你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是不会在那里和你硬碰硬的。” 她小心翼翼的揽住应宁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她从躺着的姿势变成背靠着车厢半靠在自己怀里的姿势。 然后一只手伸出去,和应宁提不起劲的手指十指相扣,眼睛就愉悦的眯了眯。 应宁看着她的全部动作,嘲讽一笑:“那我是不是应该夸于小姐聪明,也善于审时度势?” 于南方就黯然的垂了垂眼,语气低落又可怜:“我只是不想以后我们两个真的陌路不相识而已。” “阿宁,我觉得我忍受不了。” 应宁冷笑:“仲守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于南方解决了仲守,她是绝不可能把她带出云诏的,甚至不只是解决了仲守,还拖延住了长乐亲王府。 于南方就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阿宁,你醒来关心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她,你明明知道,为了你,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应宁阖眼,声音冷淡:“你都能用药算计,把我带出云安城,我怎么可能会确定你不会把她怎么样?” 于南方的声音更委屈了一些:“阿宁,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绝不会伤害你和你身边的人的,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亲密一些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或者就像之前那样。” “在我们的小院子里,一起玩乐,一起下棋,一起用膳,一起睡觉。” 她说着说着,似乎已经能预想到这样的日子和场景,尾调微微上扬,透出一点愉悦。 “你以后一定会慢慢喜欢上的。”她肯定道。 应宁却紧紧闭上眼,仿佛睡着了一样,对她没有半点回应和搭理。 身边人的情绪又掉下来:“阿宁……” 应宁在微微晃动的车厢里,一动不动,仿佛是个软绵绵的娃娃。 于是她就察觉十指相扣的手被轻轻捏紧,身边的人似乎在努力克制某种情绪。 手被越收越紧,然后某一刻倏然放松,然后他的手被抬了起来,轻轻揉捏:“对不起,阿宁,我太着急了,我们不急,我们慢慢来。” 嘴上说着慢慢来,她还是将应宁抱进怀里,下颌搁在应宁的肩上,这仿佛是一种安抚,她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只是应宁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睡中。 浑浑噩噩之中,不知过去了几天。 她终于又彻底清醒过来,这一次不是在颠簸的马车上,而是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落脚点。 应宁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只是仍然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她勉强用眼睛环视了一下现在的环境。 房间里的摆设都很齐全,甚至比于南方在云诏安置的那个房子要更像一个“家”一些。 床外面挂的床帏,可以折叠的屏风,桌子上放着的茶水,茶杯,还有食盒上的小点心,甚至桌子上的瓷瓶里插了一束花,旁边放着一本翻开几页的书。 生活的气息很浓重。 应宁收回视线,暗自思忖。 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几日?这里又具体是哪一个州府呢? 家里的人知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呢?仲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要怎么摆脱于南方的控制? 只是她一点关键的信息都没有,一时间竟然也没有半点头绪,只能告诫自己静下心慢慢筹谋。 她正想着这些,屋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 于南方穿着一身锦袍,高高竖着马尾,笼罩在光影间走了进来。 她进门以后,很快将门合拢,然后就看向了床上的应宁,见她醒着,眉梢轻快的一扬,快步走过去:“阿宁,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或者喝点热水?” 应宁确实有些口渴,她也没有客气,冷淡道:“要喝水。” 于南方就很快跑过去倒了一杯水,然后巴巴的过来,将应宁扶起来,半揽在怀里,然后喂水给她。 应宁靠在她的怀里时,就皱了皱眉头,但她什么都没说,等将一杯水都喝尽了,却扭开头道:“你胸口硬邦邦的,我靠的不舒服,你把我放好靠在床头,我不想靠着你。” 于南方一顿:“你不喜欢?” 应宁不搭理她了,于南方无奈,只好将人靠在床头,然后自己坐在了床沿。 应宁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胸口,然后瞳孔一缩。 56. 第五十六章 软禁 那里原本的起伏不见了,一片平坦。 应宁的目光就奇怪的看向于南方,但也只是看了一瞬,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毫无波澜的问道:“你以后就打算这样一直软禁着我,让我丧失自理的能力,成为你的玩具娃娃吗?” 于南方脸上刻意营造的笑意僵住了:“你没有什么其他想问我的吗?” 应宁垂下眼:“我想问你的事情,只有这个。” 于南方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 不应该的! 应宁绝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可是她真的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以外,后面就漠不关心,无波无澜了。 她明明是发现了的,可是她竟然一点好奇也没有,于南方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仿佛是一拳挥在了棉花上。 她被刺激的有点急躁,却又忽然不敢直白的问。半响,她才道:“阿宁,你说过你喜欢男子的。” 应宁回答了一声:“是。” 于南方有些发红的眼睛和略显崩溃的情绪才稍微和缓一些,甚至她还能扯出一个笑。 “好。阿宁,那你看着我。” 语气有点得意洋洋的,仿佛是在炫耀。 她一边说,一边挑开了自己的腰带,然后三下五除二的□□着上半身站在了应宁面前:“怎么样,你喜欢吗?” 应宁也没躲闪,直直的看了过去,然后眼底闪过震惊。 她之前只以为于南方疯魔了,或者用了什么别的手段想要伪装成男子。 可是没有想到彻彻底底脱下衣衫的于南方会真的是一个男子。 胸前平平坦坦,肌肤细腻润泽,到了腹部,甚至能看见一层薄薄的肌肉,漂亮的倒三角最后掩映在里裤下。 而里裤下面,是一团起伏。 这绝不会是一个女子的身体,也不是一个能够伪装的出来的男子的身体。 但似乎于南方还担心应宁不信,他甚至要去解裤头的系带。 应宁偏过头,没有去看。 于南方却反而笑了起来:“我现在是个男子了,你会躲闪吗?所以,是不是我就有机会了?” 她语调喜气洋洋的,也没继续解衣带,而是将外衫松松一拢,然后就靠了过来,十分自然的将应宁搂了一个满怀,透着股理所应当的霸道:“我好欢喜!” 他说。 “你以后不会抵触我了,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等你有一天也很依赖我,我们就回云诏好不好?” 他轻轻一个吻印在应宁的唇角,眉梢眼角都透露着喜悦。 “阿宁,你唇角都好甜。” “对了,你要吃什么?我这就去安排人给你端过来。” 应宁没答话。 于南方的声音顿了一下,变得低了一些,轻声哄道:“是不想吃吗?可是你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我们先喝一点热粥,好不好?” 应宁还是没回答。 于南方却已经将她小心安置在床头,然后推开门出去,然后不一会儿端了一碗温热的粥关门进来。 他坐回床沿,舀了一小勺粥,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应宁唇边,目光亮晶晶的:“你是不是还有一点点生气?” “我知道把你从云诏带出来,是我不对。但你不要生气很久好不好?” 他的丹凤眼微弯,载满了憧憬和希望:“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我们很快就能回云诏了,也可以让仲守和你见面。” “所以我们要好好吃东西,到时候回云诏的时候可不要变瘦了,让仲守她们都担忧。” 应宁没有接她的话,却也没有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健康的身体和充足的体力,才会有一线希望。 但于南方看见她用膳却很高兴,至少这样看起来,阿宁真的没有很生气对吧? 果然,应宁是喜欢男子的,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于是他一直保持着好心情,和应宁商量起来。 “未来我们都要住在这边,你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想要添置的,这两天我就可以安排去采买起来。” “你喜欢桃花吗?前日我出门看见一个开的正盛桃林的时候,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所以折了一些桃枝来插瓶。” 他有点遗憾。 “明天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去桃林里看桃花呢?” “或者你不喜欢桃花,现在的梨花或者其他的花也开的正盛,我可以去摘来给你插瓶。等到明年,我们可以直接去园子里去看。” 一年以后,相必阿宁早已经原谅他了。他们可以手牵着手,互相依偎着去看任何想看的景色。 他眼里噙满笑意,碎碎念念,可是在喂完这一碗粥以后,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又维持不住了。 应宁确实很配合的在用膳,但也仅仅是用膳。她对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反馈,也没有任何波澜。 甚至于南方没有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一点点波动。无论是生气也好,厌恶也好,或者喜欢也好。 什么都没有。 他捧住碗,然后静默的起身,将碗放在了一边,又坐了回来,他抽出帕子,脸上带上笑意,轻轻的给应宁擦唇角,叹息:“你怎么还是很生气呀?” “我已经认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好不好?” 应宁终于抬眼,眼里有着讥讽:“我怎么会生气呢?” “难道我现在对你不是厌恶吗?” 于南方的手就僵住,他仿佛没听清,重复确认道:“厌恶?” 应宁扫视他一眼:“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于小姐或者说,你真实的身份是于公子?” “男扮女装,故意骗我,接近我是想做什么呢?” “眼见着女装完不成的任务,怎么又要恢复成男装来完成呢?” 于南方霍然站起身来,手臂都在抖,但目光挣扎又迷茫的看向应宁:“我何曾骗过你?” “什么男扮女装?什么真实身份?故意欺瞒?” “我是于南方,这世上只有一个女子于南方!” “不,不对,是只有一个属于应宁的于南方是男子。” “对,就是这样的。” “对,就是这样的。” 他重复着,眼里的挣扎和迷茫慢慢退去,朝着应宁笑了一下,手臂也慢慢停止了颤抖:“阿宁,我现在想要抱抱你,好不好。” 虽然是问句,但明显这是不容拒绝的。 他单膝跪在床沿,俯身抱住应宁,双臂慢慢勒紧,仿佛恨不得将应宁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会儿过去,他犹不满足,偏头问道:“阿宁,我还是有些不舒服,我可以亲亲你吗?” 这句话也是不容拒绝的,他一边问,一边已经衔住了应宁的唇瓣,辗转厮磨。 随着他的亲近,他身上的气息也慢慢平稳下来。 仿佛只有这样近离的距离的接触,才能安抚住他刚才的失控,和现在心里若有若无的彷徨。 虽然被人缠绵的亲着,应宁的眼底却是一片冷静和审视。 于南方的情况实在太不对劲了。 应宁之前以为她是男扮女装,因为女装求而不得,才会恢复男装。 可现在看于南方的反应,和他之前所作所为,这事情却又对不上。 于南方明明是认定自己是一个女子,且因为女子的身份求而不得,然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变成了一个男子。 可应宁不会看错,于南方千真万确就是一个男子。 那之前的女子特征又是怎么回事,于南方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认知呢? 还有刚才于南方的失控。 她沉思着,这也许是她逃脱的一个很好的助力。 这时,于南方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如此了,他撬开应宁的牙关,还想要更深入一些。 应宁配合的微微启唇,然后一口咬下。 于南方“嘶”了一声,飞快躲闪,然后委屈的看向应宁,因为舌尖受了伤,她含糊道:“阿宁。” 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委屈劲儿。 应宁却只遗憾,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导致她咬人也没有什么力气,只能给于南方造成一些小伤口,她偏过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靠近我,你出去吧。” 于南方明显很不想答应,但看着应宁没有什么情绪的脸,却又只能闷闷应了一声,拿着碗要出去。 只是在他出去前,应宁又道:“对了,我这些日子也不想看见你,你最好别进这间屋子,然后换一个人来照顾我。” 这很明显是于南方不能容忍的底线,他即使舌尖疼,也摇着头一次一顿道:“不行,只有我能照顾你。” 话说完才出去的,语气非常坚定。 果然,等到天色昏暗,于南方准时端着膳食走了进来,脸上又是笑意盈盈的了。 应宁遗憾的垂眼,看来短时间之内是接触不到外人了。 如此接下来两三天,除了不让别人来照顾应宁或者让应宁出去这两件事情以外,于南方其他地方则很听应宁的话。 应宁说不想看见他,她也就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不会在房间里多待,虽然他很想亲近应宁,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在应宁严辞拒绝以后,他也只是失落的收起碗筷出去,即使在门外站一宿,也不会推门进来,对应宁的冷漠忽视也视而不见。 应宁却能察觉到,他应该忍不了多久了。 因为每一次被拒绝以后,于南方身上就会多出一点焦躁,虽然他每次进门都将情绪遮掩的很好,但是面对应宁的拒绝时,他身上的焦躁就完全遮掩不住。 当这些焦躁累积到一个程度后,应宁毫不怀疑,于南方会再次失控。 这就是应宁想要的结果。 虽然手段有些残忍,但是确实只有失控状态下的于南方,能够让应宁获得更多一些的信息,因为平日里的于南方,虽然和善,却很是滴水不进,毫无破绽。 甚至是真的对自己身上的一些疑问一问三不知。 他成功的逻辑自洽了。 应宁却在这种逻辑自洽中,和长久的失联却毫无动静里,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 她之前只以为于南方是一时冲动,把她带了出来,这样的情况下,于南方能带着她躲一时,却不可能躲一世。 应宁和长乐亲王府是有固定通信的,长久的失联下,长乐亲王府,或者皇室不可能不做出反应。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于南方根本不可能还每日悠闲自在的陪着她。 但于南方做到了,应宁因此很难不会阴谋论,加上之前的怀疑,她满心满眼的都是警惕和担忧。 因此这一天她故意刺激的猛了一点,再用完膳以后,应宁在于南方再一次提出亲近的时候,她目露厌恶:“你还看不明白吗?你是女子时我不喜欢你,知道你男扮女装欺瞒我以后,我更是不可能喜欢你,所以,怎么会愿意同你亲近呢?” “我只会厌恶你!” 于南方脸上的笑意僵住,听见应宁话题一转问道:“你知道要怎么样我才会喜欢你吗?” 于南方一顿,抬头看她。 他看见应宁恶劣的笑了一下:“当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你!” 这是纯粹的戏弄,于南方眼底升腾起的一点希冀完全破碎:“无论如何?” “对,无论如何,应宁都不会喜欢于南方。” 于南方顿失血色,整个人仿佛失了灵魂的木偶,然后直接倒了下去。 57. 第五十七章 比长长久久更多一点…… 应宁的手一缩,看见他这样直直的倒下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人,但手使不上劲儿,这样看起来反而从头到尾看起来没有什么动作。 倒下去的过程中及时抓住床沿的于南方看着无动于衷的应宁苦笑一声:“原来……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啊。” 他是女子时应宁拒绝,是男子时似乎也没有瞧见半点动容,那么多天,应宁的态度没有一丝心软。 他再是自欺欺人,现在也瞒不过自己了。 他阖上眼,直直昏倒在了床脚。 应宁遮掩下目光里的一瞬间的庆幸,看着昏迷过去的于南方抿了抿唇,眼神又慢慢变得平静起来,虽然于南方昏倒的猝不及防,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试探着慢慢挪着手靠近床边,然后拉住床沿想要坐直。 只是她高估了现在身体的力气,只是短短距离的移动,她的额头就冒出了冷汗,身体操控了却无能为力毫无反应的感觉,更是让人心燥。 但应宁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她抿着唇,一点一点将手试探出去,力气不够时,就故意让自己的身子倾斜。 只有这样,坐的不稳当的她会倒下,也有可能从床上摔落下去,然后达到她想要移动的目的。 只是不知今日会不会幸运。 幸运到她能摔落下去,然后成功在于南方身上找到让她四肢瘫软无力的解药。 也不知她挪了多久,靠在床背上的平衡终于被她自己破坏了,又因为手勾了出去,她倾斜的方式,是直直往床外跌落下去的。 她积攒着力量,毫不犹豫的借着倒出来的力道落在了地上。 “嘭”沉闷的声音响起。 因为没有半点保护和躲闪的技巧。应宁瓷实的砸落在了地板上,和于南方紧紧挨着,甚至有一部分砸在了他身上。 应宁顿了一下,她怕这一下把于南方直接砸醒了。但是半响,都没有察觉到于南方醒来的动静。 那就应该是没有醒。 她试了一下于南方的呼吸,平缓悠长。 应宁浅浅松了一口气,然后试探着伸出手在于南方的身体上摸索起来,只是等她熬出一头汗,将于南方身上袖袋,腰间的荷包,一一摸过以后,竟然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皱了皱眉,难道于南方没有将解药带在身边吗? 这时她想起了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胸口的内衬处,也会有人习惯把东西放在那里。 只是她之前因为于南方已经变成一个男子的事实,没有摸过那里。 但是现在…… 应宁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将手放到了于南方的胸口,沿着衣襟摸了进去内衬。 这一次,果然有了不同的发现。 她摸到一个细细长长的小瓷瓶,很有可能就是身上的解药。 她脸色慢慢欣喜起来,将小瓷瓶握住,只是握住瓷瓶时,她不经意间感受到掌心下的胸口震动的频率,一下,一下,又一下,如擂鼓般在她的手掌下面跃动,很快,很急,也很响。 仿佛就响在她的耳畔。 应宁知道,这是心跳。 但这不应该是一个昏迷过去的人应该有的心跳。 她勃然色变。 于南方……醒了? 这个结果令人惊骇,让应宁不知从哪里积蓄了一股力气,一把将瓷瓶抽了出来,然后猛的磕在地上。 如果于南方醒了,她现在的结果,只能大胆的赌一把了。 赌手中的这个瓷瓶里面装的是解药,让她能够恢复力气自救。 “嘭!”瓷瓶应声而碎,身旁一直安安稳稳躺着的于南方也缓缓撑起身子来,他看了一眼旁边被应宁瞌碎的瓷瓶,然后目光落在应宁身上,似喜似悲。 “阿宁发现了吗?所以想要赌一把?” 应宁沉默着没说话。 听见于南方道:“我原本以为你对我是有一点关心的。” “从床上摔下来摸我鼻息的那一刻,但其实解药要比我更重要,对不对?是不是,你摸我鼻息的那一刻,我死了,会让你更高兴一些呢?” 他喃喃自语,眼尾发红的盯紧了应宁,对地上碎裂的瓷瓶视而不见。 应宁撇过头看像瓷瓶,心缓缓沉了下去,于南方这样视而不见的态度,这瓷瓶里应当不是解药。 她赌输了。 于南方也顺着她的视线缓缓看向那个瓷瓶,却又突然笑了:“你之前以为是解药,所以很高兴,对不对?” “那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哦,你肯定会更高兴的!” 他眼神里有了一点癫狂和诡谲的笑意,看向应宁:“这瓷瓶里可是……春——药呢。” 两个字被她拉长了,着重了说,生怕应宁错过重点似的。 然后如愿看见一直平淡无波的应宁终于变了脸色。 他哈哈笑了起来,撑着下巴坐在应宁身旁,闲谈似的道:“我之前一直犹豫要不要把这瓶药用在你的身上。” “但是每次看见你,我都心软了,只是你对我太冷淡了,因此我也舍不得这瓶药,于是每天把它贴身戴在身上,然后带来见你,指不定我哪一天就舍得用它了呢。” “没有想到,这么迫不及待用它的,是你呢,阿宁!” 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我原本是很生气的,但听到你磕碎药瓶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你想用这个药,是不是因为想和我……” 他还在胡言乱语,应宁却青筋暴跳,忍无可忍:“出去!” 于南方摇了摇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不,我不要!这是阿宁对我的邀请,我不会爽约拒绝的。” 他笑起来:“阿宁,我们一起等药效起作用好不好?” “听说,这个药的药效很好呢,会很舒服的。” 他说着,手在空气中轻轻挥了挥,将药粉带的飘荡起来,或是沾染在应宁的身上,或是进入她的呼吸道。 于南方眼里闪过快活的笑意,他自己则探出手,直接按在了药粉上,连地上的碎瓷片也没有管,任由他的手被滑出血痕,然后沾染上药粉。 应宁瞳孔紧缩:“于!南!方!滚出去!” 她猛的握紧手中的能摸到的碎瓷片,狠狠攥紧在手心, 尖锐的破碎的棱角一下子扎进手心,血迹沁了出来。 痛觉终于让她恢复了一点点力气,她一把使劲将坐姿闲适的于南方猛推了一下,让他直直向后倒去,然后自己借着反推的力量,往床角里面滚了一点。 于南方对她毫无防备,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推了一个趄趔。 只是他晃了晃,脸上还是没心没肺的笑意,只眼底深处藏着受伤:“阿宁,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据我于千里之外呢。” “我已经是个男子了啊?” 应宁不答,只想往里面滚。 但于南方明天是不答应的,他拽住了应宁,委屈道:“你为什么还要躲我?” “我讨厌你躲我。” 忽然,他的目光一亮:“不如我们去一个你永远也躲不了我的地方,我们等药发?” 他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干脆将应宁楼主背个腿弯抱起,然后步伐匆匆的向屋子里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转动墙壁上的一个烛台,然后房间的书柜慢慢旋转,竟然移开一小扇门来,露出书柜后面的一个不透光小房间和一个向下的阶梯。 于南方熟门熟路的抱着应宁走进去,也没停留,而是直接下了阶梯,进去一个地下暗室的地方。 应宁谨慎的环顾,这个暗室应当是新建的,还透着一股潮气,但最近应该有人时常布置,往里面添加了不少日常用的东西,但还没有添置齐全。 能看出来与上面房间的布局大致一样,但比起上面少了很多东西,也比上面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只是等应宁看清多出来的东西,她脸色变得很难看。 “于……” “嘘……阿宁,你怎么能这么生气呢?” 他抿唇:“这可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礼物呀,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猜着你的喜好亲手布置的,你竟然不高兴吗?” “我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送给你的,至少也要把东西准备齐全了吧。” “可是你一点都不乖呢。” 他有点生气幽怨的看向应宁:“即使你砸碎了那个瓶子,但是一码归一码,你想逃跑的事情,我很生气!” “所以,半成品的礼物只能提前送给你了。” “我们可以在我精心打造的这个礼物里度过愉快的一晚。” 他提起这个,一瞬间脸上的幽怨都消失了,又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他将应宁放在了大床上,然后将床边的锁链拉过来,直接扣住了应宁的手腕和脚腕。 这时候,体内的药效已经慢慢翻腾起来。 两个人都感受到了燥热和渴求。 应宁闭上眼,于南方也深吸了一口气,擦掉了额头上的汗,她道:“阿宁,我有一点想了,你也很想是不是?” 应宁沉默着,只有抿紧的嘴唇和额头上的冷汗能看出来她忍的有多辛苦。 于南方怜惜的给她擦了擦汗:“阿宁,你等我一下,听说女子与男子的第一次都要点一对喜烛,彻夜到天明,代表着长长久久。” “你等我点好喜烛,我这就过来帮你。” 他说着,声音都变得暗哑起来,然后起身翻出来一对巨大的红烛,用火折子点亮。 他看了红烛一眼,然后回到应宁身旁:“这应该能够燃到明晚吧?比长长久久还要多一点!” “你说对吧,阿宁?” 58. 第五十八章 逃脱 他的手成功放在了领口,却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我都忘了,哪有先解林口的呢?” “应该……是先解腰带才对,我竟然连这个都弄错了。” 于南方轻叹一口气,似乎为自己的失误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他的手顺着领口下滑,划过起伏的山峰然后继续下滑。 应宁其实穿的不多,因为这段日子天气暖和,每天有都在房间里,于南方这样一搞,本来因为药效就很躁动的应宁更是难受。 但她也知道,于南方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药效起作用了,反而在这样的关头戏弄撩拨起应宁来,就是想看她失态的样子,最好是理智全无,为她沉沦渴望痴迷的样子。 应宁不想让他看。 即使身体战栗,整个人都因为身体里的躁动大颗大颗的冒汗难受,她也咬紧了唇瓣,握紧了手。 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意,转移了她身上的注意力。 于南方见她倔强的样子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阿宁……可真是倔呢。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会因此心软。 他的手落在腰带上,将它慢条斯理的解开,然后随手丢在一边,然后顺着衣襟,将圆形的盘扣一个一个解开,其余的手指就胡乱撩拨。 终于,将整片衣襟接开以后,他看向整个人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狼狈的应宁问道:“阿宁,你还好受吗?” 他没有人做乱,单单只是因为看着应宁,都觉得自己有些忍受不了了。 但应宁同他一样中了药,还时时刻刻受着他撩拨折磨,明明整个人衣裳都湿透了,却竟然不愿意服一句软,示一句弱。 他一时情绪有些复杂,既有对她无动于衷的愤怒,可是看着任由他为所欲为的应宁,他眼里又划过一抹兴奋。 无论应宁厌恶他也好,恨他也好,至少现在,应宁在他的床上,在他的身下。 而不是像应宁说的那样,两个人陌路。 所以已经改变了最差的结局,应宁恨他一点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承受。 他歪着脑袋想通,眼底便多了些笑意,可是笑起来的时候,眼里也有朦胧的水意,他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不会后悔。” “阿宁,我不会后悔。”他说着,俯身咬在应宁的肩头,咬出一片血迹。 应宁闷哼一声。 于南方就摸摸她的眼睛,然后抬头吻上她的唇瓣。 也就是这个时候。 应宁被锁链扣住的手腕暴起,狠狠扎在和她近在咫尺的于南方的心口。 于南方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捂住心口,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应宁。 应宁你的脸上一片冷漠,还有……厌恶。 于南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定在那里。 他捂住胸口冒出来的血迹,嘴唇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是趁着他这个愣神的时候,应宁的另一只手,如暴风般抬起,然后狠狠一个手刀劈在了于南方的后颈。 于南方一震,然后眼里的光溃散开来,直接昏迷过去,砸在了应宁身上。 应宁身体不可避免的与他相撞,头因为及时侧开,落在了他的颈侧。 应宁只觉得胸口一疼,整个人也脱力般的瘫软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但她的脸上,却慢慢的多了笑意。 从他试探着摔下床来,她就能够感觉到,因为出汗的原因,她的身体仿佛会慢慢的恢复一些力气,大概是药因为汗的排出会逐渐代谢掉。 后面因为估算失误,打碎的是春药,她还曾低落过,但没想到这样反而因祸得福。 这种特殊的药在应宁体内沸腾起来,让她一直不停的发热,冒汗,反而误打误撞的帮助到应宁的力气更快的恢复。 所以她一边以手中的碎瓷片刺痛自己,抵挡来自于南方撩拨时的难受,一边与用于南方的撩拨刺激自己的身体,让汗液加速排出。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好方法。 她虽然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也在逐渐回来。 只是她被于南方锁在了床上,贸然行动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干脆选择了先刺伤于南方,然后在他愣神的时候,再把他敲晕。 没想到上天也是眷顾的,于南方也对她没有任何防备,竟然真的让她一次性成功了。 应宁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看向随着她起身,逐渐滑落睡在她大腿上的于南方,情绪复杂。 之前交好的付出的感情不可能这么快就消磨掉,但她也不愿意就这样成为于南方囚禁的林中鸟。 只能说两个人没有缘分罢了。 锁链团的长,应宁将睡在腿上的人抱起,安置在床的里侧,然后看了一眼于南方的胸口。 那里刚刚被应宁用碎片刺过,还在冒着血,应宁虽然知道自己刺的不深,还是皱了皱眉头。 她撕开落在一旁的内衬,变成长条的布条,隔着里衣将于南方的胸口缠住,止住了伤口的血,然后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这时候她才有空打量起手腕和脚腕上的锁链,只是看了一下,她就目光微亮。 于南方给她安的锁链虽然森冷,但是上面竟然挂着一把小小的锁。 这样的锁,应宁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开,她少年时期跟着先生读书学艺,游历天下,无聊的时候也不务正业的学了一些这样的小技巧,当时为了躲避先生的教训。 她还一本正经的将这门手艺教给了师兄,美名其曰多个技术多条路,出门在外好跑路。 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用上了。 于南方与她相识不久,自然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的。 于是她笑着抽出头上的发钏,扳直其中一根,捅进锁眼里捣鼓。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手腕上的锁弹开。 应宁眼底带上笑意,她如法炮制,将其余的锁一一打开,然后一身轻松的下了床。 想了想,她将于南方挪过来,将锁链套在了他的手腕和脚腕上。 等会儿她要跑,还是让这锁链再陪伴于南方一会吧。 只是以免于南方真的被她锁在这里出不去,她想了想,将刚才用过的发钏,就放在于南方的枕头底下。 到时候于南方为了求生,总能摸出这更发钏想办法自救的。 她将被于南方丢的七零八落外衫捡来穿好,感到身体上一阵一阵的异样,还是将之前的碎瓷片握进了手心。 手心攥紧,尖锐的疼意传来,让她有些迷糊混沌的意识和渴望一片清明。 她最后看了一眼于南方,然后坚定的往外走去。 沿着之前下来的阶梯,她爬上了之前所在的暗室,然后摸索着移开了那个书柜,进了房间。 房间外仍然同几日前观察的一样,没有人声,也没有人影。 但应宁不知道,除了能直接看出去的位置以外,这个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她谨慎地拉开门,门外没有问询的声音,她等了一会儿,探出头去,竟然也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这里仿佛是一处空空荡荡的小院子,院子里面除了一颗桂花树和几个大水缸,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应宁想了想,又倒退回屋子里。她不知道贸然出去以后会面对什么,还是做些准备再走。 她回到之前屋子里的梳妆台前,打开梳妆台上的匣子,然后看到了一些金银做成的首饰。 应宁想了想,翻出针线,取下金饰上面的部件拆散,又将小的值钱的首饰整理好,分成好几部分,然后缝进内衬和腰带上。 这里也不知是哪个州府,她若真的出去,银钱还是要备足的。 处理好银钱问题,她拿出胭脂眉黛在脸上随意涂抹了一些,弄出一张花脸。 然后她又在屋子里草草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利器后,她只能将梳妆台上的尖锐的簪子直接插在了头上和装进袖袋里。 关键时刻,还是用这些自保吧,有总比没有要好。 她速度极快的将东西收好,也不敢停留了,将桌子上的给糕点囫囵塞进嘴里,她拉开门走出房间,然后脚步飞快的走过庭院,来到了大门后,然后停住。 她听见了人声。 虽然远,但是确实是两个人的交谈声,似乎在笑闹。 应宁皱眉,会是于南方的人手吗? 可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动手。 但她必须要出去,她看了看前院,又将目光投向这座宅子的后院。 后院被围墙实实在在的挡住,但是因为被一把大的新锁和几根粗壮的木头抵死,又看不见有什么,应宁直觉性的更忌惮哪里,而且,她现在的身体不足以让她轻巧的躲过窥探和翻墙。 她咬了咬牙,干脆就站在门后,听见耳边的身影渐渐离开后,干脆直接拉开了大门,然后跨步出去。 只是她跨步出去才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小庄园,就建在山顶上,拉开门就是一片开的茂盛的桃花林,桃花林边缘似乎是山的边缘,围绕着哪里建造了一圈围栏,围栏周围缭绕着云雾,如站云端,一派神仙景象。 难怪如此安静,毫无喧嚷。 应宁看了一眼,目光转向下山的一条小道,这里是应宁看见的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 也是刚刚听到人声传来的地方。 只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人影,也听不见声音了,不知道刚刚交谈的那两人是不是已经下山? 她顺着小道警惕的往前走,来到修建阶梯的地方时,往回望了一眼。 云雾似乎把整个庄园和桃林都笼罩住,夕阳穿透云雾照进来,金黄映衬着粉红,格外绚烂。 应宁一下就想起之前于南方折来插瓶的桃花枝了,还有于南方指着桃花枝献宝时候的表情,他眼里亮晶晶的,和这绚丽的景色一模一样,都很好看。 她眼里恍惚一下,然后眨眼间又被手心的刺疼叫回神,这回她没在留恋,顺着台阶往下走。 天快要黑了,停留在山上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她忍着身体的燥热和外面吹来凉冰凉的山风,疾步下山,没一会儿,耳边又传来人声,是她之前在大门内听过的声音。 这回两个人没有再笑闹了,反而在争论着什么似的。 其中一个洪亮一些的不解道:“小姐怎么这些日子都一反常态?就留在山庄里呀?难道是为了她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别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叫,小心小姐削你,小姐可尊重她呢,而且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不需要质疑。”这个是沉稳一点的话声,呵斥了洪亮的声音。 应宁皱眉,这些人谈论的人是她和于南方吗?只是于南方男扮女装,就连她的下属都不知道吗? “可是……小姐这次很不对劲呀,你看见她做什么了吗?” “她一个女人居然反常的穿起了男装,虽然说简洁利落吧,但是是不是不太好?竟然还不让人靠近前院,还特地把前院和后院的路堵死了。” “甚至又趁着那个女人昏睡,每天都和那个女人睡在一起,这成何体统?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日日这样吧。” “反正我总觉得不能这样一味下去,老三,我们要规劝着小姐才对。” “小姐带回来的那个女人,难道会比我们的大业更重要?” 洪亮的声音不服气的反驳。 这下那个叫老三的沉稳的声音也沉默了一下,相必对于南方的行为也是有忧虑的。 但让应宁更震惊的是,这两个明显是心腹或者很亲近的人,居然真的和她之前一样,坚定的认为于南方是一个女子。 而且于南方自己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皱眉,难道于南方真的是性别认知障碍吗? 而且“大业”,又是什么大业呢? 虽然之前就对于南方的身份存疑,但现在的应宁可算是越来越困惑了。 这时她听见叫老三的人终于又说了话,她似乎也下定了决心:“我会考虑一下规劝小姐的。” “考虑什么呀考虑?”洪亮的声音有些急躁。 “我们这次回去就规劝小姐。再晚我总有些担心。” “你没发现这次小姐出去一趟,回来以后性格变了很多吗?” “以前她总是板着一张脸,但什么事情都办的妥妥帖帖的,但这次小姐回来,性格大变不说,似乎对正事一点也不上心了,对我们还疏离的很,这可怎么行?” 她说的有理有据,叫老三的也叹息一声:“等会儿回山我就去找小姐谈谈吧,可是我还是希望让小姐高兴的,我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 她这样一说,洪亮的声音也沉默了。 跟在身后的应宁却更困惑了。 性格大变!? 之前的于南方竟然还是个冷若冰霜的性子吗?她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从初识到现在,于南方一直都是很爱笑的性子,开朗,善谈又主动。 如果在她面前是装的。 可应宁记得之前几次遇见她时,看见她和别人打招呼交谈,或者和自己商队里的人交流,也是时刻带笑,交谈的人似乎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诧异的表情呀。 她一时之间都有点质疑,这两个人真的是在谈论于南方吗? 只是这时候,两人却又不谈了,止住话题往山下走,应宁之好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一是下山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她怕再耽搁下去,真有人发现她从院子里出来了。 虽然像这个两人说的,于南方并不让人靠近前院,但如果真的有人像洪亮的声音主人一样不满的闯进去了呢? 或者于南方提前醒过来。 而且她也想跟在这两个人身后,把于南方真正的身份给摸清楚。 天色昏暗下来, 应宁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个人身后,这下两个人也一直没有交谈了,她没有摄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应宁只能心底叹息一声。 想必今天不会有别的收获了,她将目光专注在地面上,天色暗下来,对她也造成了一些阻碍,她快要有些看不清地上的台阶了,也看不清台阶上的东西了,她难免走的更谨慎一些,就担心踩断什么枯枝或者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引起前面两个人的注意。 但她估摸着这谨慎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了,她能够感觉到快到山脚了。 只是她正在努力看清台阶的时候,前面的声音突然传来。 叫老三的人疑惑道:“老陈,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原来洪亮的声音叫老陈,应宁停下脚步,往山壁上靠了靠,等她们交谈。 老陈不知道是不是探索的一番,才谨慎的给出疑问:“什么味道?” “血腥味!” 应宁的手动了动,一路上为了保持清醒抗衡药效,她手里一直握着碎瓷片,是一直有血的。 “有吗?”老陈疑惑的问。 “我怎么没闻见……唉,不对,好像是有。” 应宁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上来,手却已经伸入袖袋拿出一只一端十分尖锐的钗子,以做不时之需。 “若有若无的,是不是我们闻错了呀,或者是哪里觅食的小兽被天敌咬死了?” “那我还是快走吧,有血腥味,夜晚可就不会太平了。” 老陈分析完,催促道。 虽然这里的山林已经被她们粗略的扫过一遍,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混进来的野兽呢? 这样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肯定是瞒不过野兽的鼻子的。 应宁紧紧的贴在山壁上,等着人远去,但是,很快她就察觉到不对了。 两个人的动静完全消失在山道上。 应宁小心的屏住了呼吸,将握在手心沾满血迹的碎瓷片放进袖袋里,手上则又抽出来头上带着的一根簪子,这下,两只手都拿满了。 这时,她感觉到危险一步步迫近。 那两个根本没有如同话语里一样离开,而是折回来小心翼翼的探寻。 应宁于是做好了攻击的姿态,蓄势待发,对方现在有两个人,她必须要一击即中,然后不再纠缠离开。 她警惕的环视着,这时,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率先警惕的挪了过来。 她手中拿着一只亮着的火折子,看不太清面容,但正悄悄的往山道上探寻。 应宁一动不动,在人走进可能看见拐角的她的时候,她率先将手中的一只簪子刺了出去,目标直指来人的眼睛,一手抢夺来人手中的火折子。 来人下意识的躲闪,脚在阶梯上后退一步,手中的火折子被应宁抢在手中。 火折子被抢,又被虚晃一枪,女子张嘴就要出声示警,应宁却已经扶着山壁飞起一脚,直接踹上了来人的脸,及时阻止了她要出口的话,也将正在后退的人身影踢歪,踉踉跄跄的后退踩空两步,然后摔倒滚落了下去。 但这一番动静就已经足够大,叫老三的人就跟在后面,及时堵住了还要往下滚落的老陈,关切到:“老陈?” 然后看向应宁的方向冷喝道:“何方贼子?” 她一边喝问,一边也拔出剑刺过来。 应宁也直接冲下山来,闪躲过刺过来的剑,手上的火折子直接丢向老三的头发。 老三一惊,感受到火折子燎到了吹在风中的发丝,下意识避开,应宁却却借着她的闪躲,从空隙里跃下台阶,然后向山下飞奔而去。 刚刚的应变,已经消耗了她许多体力。 老三看着应宁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直接追了上去。 出师不捷的老陈也从地上撑了起来,扭了扭脖颈和动了一下四肢,然后低声咒骂。 她竟然连敌人都没有看清,就被摔得满身疼,她一定要报这个仇!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细长的竹罐,然后向着天际拉开。 天上炸出焰火和一声巨响。 正在下山的应宁看见天空突然炸开的焰火,脸色变得晦暗,这个山里还有人! 她绷着精神再次提速,甚至不浪费时间闪躲从后面追上来的老三。 只是下到山脚,她却顿住了脚步。山脚周围并没有路,掠过前方的平地,是江水悠悠。 江河上,停靠了两艘小船,现在刚刚点亮了灯火,有人站在船前面,抱胸看向跑下来的应宁,脸上是猫戏老鼠一般的笑意。 应宁几乎没有犹豫,拿着手中的簪子,直接冲向船前的人拼命,似乎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她有些崩溃,嘶哑道:“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 船前的人笑意更深,这就承受不住,崩溃了? 她伸手想直接拿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入侵者来人却似乎因为崩溃,直接错开她撞上了她身后的船,直接跌在船上。 她正要笑,这是直接跳入她的地盘? 叫做什么? 狼入虎口吧,她后面还有姐妹呢。 还没得意一会儿,就听见老三骂道:“蠢货,有诈!” 船前的人一惊,往后看去,就见那人拿出一个瓷瓶,拔出瓶塞,笑着冲向从船舱里走出来的人道:“耍诈又如何,反正跑不掉了,今日我就要你们与我一起同归于尽吧!” 因为之前老三的提醒,现在大家对她忌惮的很,看见她手中瓷瓶,下意识以为是毒药,连忙屏息躲闪。 应宁却将瓷瓶猛的一抛,人直接跃进江水里,溅起水花,然后没了人影。 追在后面的老三恨铁不成钢,咬牙骂道:“蠢货,说了有诈!” 竟然还又上当了。 船舱里出来的人也委屈:“就是你说有诈我才躲得呀!” 不然她都是直接冲上去的。 老三气的心梗,这是哪里来的棒缒,但她还记得重要的事,冷哼一声吩咐道:“还不快追!她在水里待不了多久!” 小船解开锚追了上去。 59. 第五十九章 责罚 而另一边的山上也因为突然炸响的信号沸腾起来。 后院的院子里,从房间里快速聚集了四十个人,就身上都隐隐透着煞气。 为首的女子看向天空道:“有人来袭,看信号的位置是山下,应该与老和老陈遭遇了,你们跟着去捉拿来袭者,我去请示小姐。” “是,老大!” 一行人行动迅速的出了院子,往山下而去。 被称呼为老大的女子则从后院绕出来,走到了前院的正门,将门敲响。 只是她连续敲了好几声,也没有听见应答。 老大面色一变,也不顾规矩礼仪了,直接推开门。 小院里空空,什么也没有,她走到之前被令五申叮嘱过不能靠近正房,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敲门。 小姐积威甚重,就连是她,也不太敢冒犯小姐留下的命令。 地下的暗室,先是被自己的身体欲望折磨着,又被外面信号的声音响惊动,现在还传来剧烈的拍门声,陷入昏迷的于南方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捂住后颈,锁链随着它的移动而发出声响,于是他抬眼看向手腕上的锁链,怔怔出了一会儿神,脸上竟然也没有很意外的神色。 然后他扶着床坐起了起来,抱着膝盖,淡淡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空荡荡的暗室,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空荡荡的暗室里,忽然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于南方,你失败了,你没有留住他。” 这话说完,他脸上突然浮现针扎不甘的神色,但是很快,那些表情又慢慢平复下来,变成了无波无澜,指了指胸口嘲讽道:“有什么不甘心的?她……” 他的话音忽然顿住,然后不可置信的低头。 他的肩膀上,还缠绕着内衬的布条。 他的脸色忽然变化起来,似喜似悲:“我没有失败!没有!你一个躲在暗处不敢出来的疯子,凭什么敢嘲讽我?” “至少……” “不,要不是我,他怎么可能结识你?” 他情绪激动起来,却忽然捂住额头,痛苦的发出闷哼。 不知过了一会儿,还是过了许久,他终于又抬起头来,面色平静,整个额头却已经湿了,只是,所有多余的情绪也不见了。 他看向手上的锁链,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慢慢笑了起来,竟然毫不犹豫的掀开枕头。 看见枕头下放着一只金钏时,他脸上的笑意更大。 他直接取过金钏来,对着手上的锁链的新锁轻轻捣鼓。 开始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仿佛是找到了手感,随着“咔哒”一声,手上的锁被他打开。 他晃了晃手里的金钏,轻轻呢喃:“看见了吗?这是属于我和她的。” 他用金钏将剩下的锁链一一打开,然后将金钏宝贝的收了起来。 然后他起身,穿好外衫懒懒的伸个懒腰,然后走过去架子上拿了一个药瓶,打开木塞在鼻下轻嗅。 体内的燥热仿佛遇到了清凉的风,轻轻一吹拂,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才自言自语道:“好了,她应该已经走远了,时间也已经结束,我们出去吧。” 于南方恢复了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沿着阶梯爬上去,然后出了暗室,走进房间里。 这时候,房门已经被着急的老大敲的砰砰作响,若不是骨子里的畏惧与信任作祟,他恐怕早就直接踹门进来了。 于南方被这声音吵得有些不耐,他冷着脸拉开了门:“做什么?” 被称为老大的女子看清于南方的一身男子装扮,眼里有诧异一闪而过,忽然就想起了这些天老陈她们的念叨。 但是她一向对自家小姐盲目尊崇,虽然有不解,但也没有询问,甚至连忙垂头禀告今晚的事宜:“小姐,老和老陈她们遇到了贼人,我已经让人下山去捉拿了,特地来确认小姐的安危,也请小姐示下。” 于南方一顿,手慢慢缩紧:“贼人吗?” “老和老陈应该足以解决,怎么就出动了内院里的人?” “应当是失利了。老和老陈放了示警信号,我怕出什么意外,暴露我们这里,被人窥探了秘密。所以让内院的人生死勿论,务必捉下贼人。” 于南方霍然抬头:“你说什么?” “示警信号!?” 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就是被示警信号的响声惊醒的,只是醒来的时候情绪起伏波动太大,脑海里的争锋和混乱让他根本就没有空隙思考示警信号的来源。 于是就被他忽略到了脑海深处了。 他情绪起伏过大,忽然抬起的手来,就想给这个胡乱下了命令的什么也不知道的老大一巴掌。 只是最终,他的手掌划过老大的面前,狠狠拍在了门框上。 “啪!” 老大抬头:“小姐,你怎么了?” 于南方咬牙,他的胸口起起伏伏,最终慢慢平静下来,他深深的看了老大一眼:“我要下山,亲自去捉拿这个贼人。” 老大下意识的阻止:“小姐,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区区小贼,何须劳累你出马。” 于南方狠狠的瞪向她。 老大瞬间气弱,半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是一种无声的妥协。 于南方跨出门去。他庆幸自己刚刚的理智没有让他的巴掌挥到老大的脸上。 不然,今晚不仅解释不清,可能还会真的拖累应宁搅到这滩浑水里来。 他快步向山下赶去,希望自己还来得及。 只是等他匆匆到了山下,却只看见火把随着船只在江面亮成长龙。 看见他来,之前在船上的两个女子和老陈,老纷纷上来跪下请罪。 “小姐,都是我等愚笨不堪,让贼人走脱了。” 于南方攥紧手一下放松,然后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冷声问道:“怎么走脱的。” 老陈最先憋不不住气:“我和老下山采买,那贼人忒的狡诈,竟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和老身后,只是老鼻子和狗一样灵敏,发现了她身上的血腥气。” “我和老就想要转身回去捉拿她,那贼人却耍诈下了山,又故意哄骗了船妇她们……然后跳入江水中跑了。” 她越讲声音越弱,因为她发现他讲出来的话,根本没有体现出贼人的狡诈,说起来甚至还要夸她一句聪明。 受着伤和她们几个人周旋,竟然还从她们手底下走脱了,反而显得她们有些废物。 老和船妇有些后悔没有提早捂住老陈的嘴。 果然,于南方轻嗤一声,看着几人,轻飘飘的骂了一句:“废物。” 几个人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件事情上面,她们确实做的很差劲,结果刚刚上来竟然还骂了对方狡诈,显得很有些输不起。 于南方看向火把长龙,一脸冰冷:“那找到人了吗?” 这句话仿佛问责,几个人的头羞愧的垂的更低了一些:“都搜寻了,没有抓到人,岸边也没有上岸的线索。” 于南方握紧拳头“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船妇,你什么时候把人放进来的?”她冷声问船妇。 船妇抓了抓头发,最后颓丧的垂下了头。 中午那会儿她打了个盹,是不是那时候跑进去的呀?可是岸上根本没有半天痕迹,但也许是太阳太厉害,她醒来时已经晒干了呢? 她有些拿不准,只能支支吾吾道:“应该是中午。” “你们两个,玩忽职守,赏10鞭!” 于南方又看向老陈和老:“你们两个,看清贼人长相了吗?” 老陈和老一顿,交手不过片刻时间,她们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个背影,加上天色昏暗,根本没有看清应宁的脸和身上的衣裳纹饰。 于是两个人垂下头:“未曾。” 于南方内心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冷笑一声:“发现了贼人还捉拿不力,甚至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你们两个人,也是一人赏10鞭,可服气?” 老陈和老都点点头。 于是于南方负手而立,老大拿了一根长鞭上来,运足了力气,往跪着的人身上打去,每人十鞭,数量都打的足足的。 等打完鞭子,几个人的衣衫都撕裂开了,露出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伤口和血迹。 于南方看着,一脸的毫无波动:“好了,下去找人,天亮之后找不到,就不用继续找,放弃这个据点,我们转移。” 听到于南方这样说,刚刚被打完鞭刑萎靡不振的四个人反而挺直了脊背,脸上的羞愧更甚。 都是因为她们技不如人,让贼人逃脱,让小姐不得不放弃经营几年的这个易守难攻,难以被人发现的据点。 她们带着伤起身,咬牙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如果能捉拿到贼人,小姐和她们就可以不放弃这个据点了。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 玉带河边,早起的男子已经勤勉的抱了木盆装了脏了的衣衫,在玉带河边清洗。 只有早早洗完,一天的烈日才能将衣衫晒干,便于勤换。 穆游也是这其中的一个,只是和大多数身体瘦弱的男子不同,他身形高大,抱着的盆里只简单的装了一两件衣裳,也不爱说话,和热火朝天的一群家中主夫格格不入。 因此有不少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既好奇又敬畏,还有一些算计跃跃欲试。 有人率先开了口:“小游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妻主?你说出来,我们帮你张罗张罗。” 穆游沉默,想到自己年纪确实大了,才开口道:“踏实肯干,身无残疾,身体康健,也要真心能够接受我的体型。” 一众主夫有点哑口,怎么到了这个年纪,穆游竟然还认不清自己在婚姻市场里面的劣势呢? 还想要这样优秀的妻主,能够达到这样条件的,也根本不可能选择穆游了。 其中一个主夫将手里的衣衫一拧,阴阳怪气的看向穆游:“呵,小游这个条件这么真诚,说不定老天爷就从河里给他送来一个呢。” 她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冷笑,几乎没有张口骂穆游白日做梦了。 因为她原本想今天开口给穆游介绍她病弱的妹妹的,结果穆游列出来的条件里,他妹妹一项都不符合,他很怀疑,穆游是提早知道了什么,所以专门针对他妹妹,提出这个要求的,就是为了让他难以开口。 岸边的人,大多都窥见了这个主夫的小心思,不由得暗暗发笑,虽然说穆游条件差,但至少人家有能力,自己一个人也能赚银子,又勤劳肯干,虽然因为体型的原因难找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找一个随时可能死的病秧子。 只是他们也喜欢起哄和拱火,不由得附和玩笑:“老天也许就送了呢。” “是啊是啊,穆游这么能干,老天爷会送一个的吧?” “会送……啊啊啊啊!那河上飘的是什么?” “啊啊啊!!!死人!?” “尸体!?” 穆游原本对取笑置若罔闻,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但听着众人的惊呼声,他还是抬头看去,然后目光一凝,看清水上漂浮着人,直接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60. 第六十章 她应该高高在上,耀眼夺目…… 最近玉带河的玉带村,可算是发生了一件稀罕事。 住在山脚下的嫁不出去的穆游竟然从河里捞上来一个重病在身的“妻主”。 虽然那“妻主”生的十分好看,但是浑身都是伤,被救起来以后在床上高烧不断的躺了两日也不见醒。穆游那傻小子耗尽家财,也只能堪堪吊着这天降“妻主”的命。 村里好奇的有,不屑的有,同情的有。 不过路过山脚的穆家时,还是会劝两句,问两句,只是语气多有调侃:“小游呐,你那‘妻主’醒了没有?” 说到这个,平时没什么情绪的穆游就会皱起眉头,慢慢摇头,他也想解释:“叔,那不是……” 但人是不耐心听他说完的,只是惯例问上一句,就拜拜手走远了。 穆游的“我妻主”就搁在了嗓子里。 也会有村民劝他:“小游呐,那女子眼见是醒不过来了,当你的妻主也是不行的,她若死了,你这名声就不好看了,你最好还是趁着现在她有口气,给送出去吧,不然到时候在你家……” 这时候穆游就会格外沉默,一言不发。 这就是拒绝了,村民叹口气,也扛着铁锹背着背箩走了。 穆游这时就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炉子上温着的药温度差不多了,拿了一个粗瓷碗将药汁倒出来,端着进了屋子。 屋里躺着一个身穿布衣,面容惊艳的女子,只是女子紧紧闭着眼,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穆游不知道她这样的身份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受了这样的伤才会沦落到这里的,但他是盼望着她早点苏醒,早点好的。 最好,是能喝完这碗药就醒了。 想到这,他叹息一声。 将药放下,穆游走过去想要搀扶她起身靠在床头,方便喂药。 只是他的手刚刚落在因为高烧而有些格外瘦的肩头时,就看见一直避着眼的少女眼睫毛轻轻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睛,看向他眼底有些迷茫:“夫郎?” 穆游顿住,被她清亮又含情的眼睛看着,还被温温柔柔的喊了一句“夫郎”,他只觉得被拉入了一个绚丽的梦境,心尖战栗的厉害,却又有些不真实的可怕。 他咬住舌尖,恢复了清明,冷静道:“我不是你的夫郎,二小姐,你的夫郎另有其人。” 那次回去的路上,他听白术叽叽喳喳的说起过长乐亲王府的两位小姐,也记得两人都有家室,听说她的夫郎还是京城书香世家的公子,再端庄温柔不过。 应宁就轻轻“哦”了一声。 这人竟然不是她夫郎呀,她现在脑子里混沌着,记得不太清晰,但是脑海里记得自己是成亲了的,又听见之前外间门的交谈,才把照顾她的穆游认成了夫郎。 “那你是?” 穆游一顿,垂眼看她,少女的眼底是纯粹的疑惑,见他看过来,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为没有认出他这件事情有些愧疚。 穆游眼神微黯,就垂下头去:“我是穆游,是……二小姐治下子民。” 他一时想不到两个人之间门有什么合理的关系,翻来覆去,也只想到这个光明正大的牵扯。 应宁的目光就更疑惑了,她扫视了一眼家徒四壁的房间门:“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她其实刚刚想过了,但是没想明白。因为一想脑子里就疼的厉害,晕乎乎的,记忆也零零碎碎的,甚至格外的想吐,恶心,只能询问这个明显认识她的穆游了。 穆游也回答不上来,他摇了摇头:“我遇到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抱着一个大木头顺着水飘了下来,已经昏迷了,我认出了二小姐,所以拦截住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二小姐是怎么来这边的。” 毕竟这里离云诏很远,是他觉得的,应宁绝不会踏足的地方。 可偏偏应宁一身伤这样狼狈的出现了。 抱着木头!? 应宁脑子里混沌的想起,她似乎是在水上漂了很久,开始是在水里,后来身体冷的受不住了,也不知从哪里拽了个枯木头死死抱着趴着顺水流而下,然后就是昏昏沉沉,因为昏沉加上不熟水域,在水上抱着木头顺着水流漩涡撞了好几次石头,浑身都疼,若不是命大,现在应该没命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水里? 应宁又感觉到了一阵疼痛,她抬手捂住额头,眉头皱了起来。 穆游也跟着皱眉:“大夫说你的脑袋上伤势也不轻,这段时间门好好修养就可以了,不要多思多虑,耗费心神和用脑过度。” 应宁捂住额头,停止探索自己出现在河里的原因,她看着关心的穆游,诚恳笑道:“多谢你!” 按穆游的说法,他于她有救命之恩。 穆游没说什么,只是端过来黑乎乎的药汁:“喝药吧,快放凉了。” 应宁眉头下意识的拧了起来,苦大仇深的盯着药汁。 没有谁会喜欢喝药,但她想到自己晕乎乎的脑子,又不允许自己这么任性,于是皱着眉头接了过来,闭上眼一口饮尽。 本来因为这几天的昏迷嘴里味道就带点苦,这一碗药喝下去,因您觉得自己短暂的失去了味觉,心里还有点翻腾的恶心。 她苦着脸将碗还给穆游:“麻烦你了。” 漂亮的脸即使皱着也是可怜可爱的,让人只想要她露出笑容。穆游手动了动,最后却握拳放在了她眼皮子底下。 应宁抬眼看他,疑惑道:“这是?” 穆游的手带着茧子,骨节分明,握起来的拳头很大,看起来揍人就很凶,只是这手放在应宁面前时,总有些局促且不自在。 手指动了动,缓缓摊开,是晒干的干果,皱巴巴的躺在他手心里。 “药很苦,可以……甜甜嘴。” 应宁目光一亮,她认出来应该是树上的桑葚,和野地里的山莓。 她也不客气,伸手就去他的手心里抓了过来,指尖轻轻划过他手心,眉眼带着笑,欢快又惊喜:“这东西可甜了,多谢你。” 她捉了两颗往嘴里放,眉眼舒展,津津有味。 穆游却是不自在的握住拳缩回手,背到了身后:“你喜欢就好。” 他端着碗匆匆离开了房间门。 很快,村里人都知道穆游散尽家财救回来的那个从天而降的妻主醒来了,不少主夫都好奇的想过来探望探望。 当时她们都在河边洗衣服,虽然被飘下来的应宁吓了一跳,也不愿意接受满身伤,不知道活的成活不成的应宁,但不妨碍他们欣赏应宁的容貌。 当时白着一张脸,应宁也好看的跟水中爬上来的精怪似的,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们可从来没见到过,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呗。 于是穆游山脚的这间门小屋,瞬间门就成了香饽饽。 因着男女有别,不少人打着和穆游谈话的幌子,聚集在了院子,嘴上说着话,脖子却伸长了往窗户里望。 穆游一瞬间门就明白了美色惑人的道理,只是他看着房间门里睡也睡不安稳的应宁,眉头皱了起来,连忙打发了家里的一堆主夫:“要不我们去别家坐坐?大夫说,她现在伤势很重,要静养。是不能吵闹的。” 大家本来也就是好奇,并没有害人的心思,更何况应宁是九死一生被穆游救起来的,他们也真怕自己吵着吵着又把应宁吵回地府了,于是也没多留,只是看着平时闷不吭声的穆游,不由得打趣道:“啧啧,这就心疼了。” “我只是想要和姑娘单独相处呢?” 他们都是成了家的主夫,说起话来就有些荤素不忌的。 穆游心虚的往回了一眼,见应宁还皱着眉头睡着了,很是松了一口气,急忙解释道:“我们两个真没什么关系。” 说着将人送出了门。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主夫眼睛精明转了转,悄悄拉住穆游,小声给他出主意:“你小子傻呀!那姑娘这么俊,现在是没什么关系,那你也要折腾出点关系来呀,你又救了她一条命,她会不应你吗?” “要么就把你娶回家,反正你下水救她,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清白,我看这个人非富即贵的,你也可以向她要一笔银子,以后给自己找一个赘妻,日子也过得快活。” 穆游知道这是为他着想,也不欲争辩,只含糊的点了点头:“叔,麻烦你操心了,我自有主意的。” 他们的交集在这里开始,也只会在这里结束。 等应宁伤好,回了云诏,他们也只会是陌路。 他慢慢往回走,推开自己小院的门,就看见原本睡着的应宁已经坐在院子里的木墩子上了,拿着他已经劈细了的竹条在手上,穿了一身粗布衣衫,头发松松挽着,正对照着他之前编织的篮子比划。 穆游一诧:“你醒了?快回屋歇着,不用干这些活儿。” 他说着就要去拿应宁手上的细竹条。 应宁却闪躲开了,村子里有什么消息都是瞒不住的,她也看出来穆游其实并没有多富有,但还是花了很多心力和钱救了她,一日餐并着药,照顾的妥帖又周到,一个男子的名声也与她搭上了关系。 因此应宁也总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他。 编织就正好,她能察觉到她是有些力气的,但是之前一直抱着木头漂流,为了不让自己昏昏沉沉的溺水,她当时是使劲抱着的,被救下来以后手就有些脱力,腿也受了伤,这样的情况重的活儿自然干不了,但是一些不费力小活或者力所能及的事也可以做,也正好促进恢复,于是她道:“没事,这个我能做的,在床上躺了许多天,也该恢复了。” 她看了一眼整整齐齐摞在院子里的木柴,有点愧疚:“只是我现在这样,重活也做不了,只能做些编织,你别嫌弃。” 穆游怎么会嫌弃? 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应宁就应该像过年时他第一次见她那样,高高在上,耀眼夺目,被人宠着捧着。 而不是坐在这个灰扑扑的小院子里,穿着粗布衣衫,拿着细竹条编织。 但他明显是劝不动应宁的,也只好在旁边的木墩子上坐了下来,拿着细竹条编箩筐。 前些日子为了给应宁买伤药和找大夫,他攒的银子几乎消耗一空,所以现在要赶着编织一些箩筐到集市上面去换钱,买些米粮回来,最好也能割一刀肉。 应宁遭了大罪,整个人看了瘦了一大圈,这病还得好粮好肉养着才能养的回来。 他心里想着这些,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起来,虽然手指粗糙,动作却灵巧好看,不一会儿就编出一个雏形来。 应宁则看着手中刚编出来的圆圆的底座又看了看穆游手中已经有雏形的漂亮箩筐,一时陷入了沉默。 她这样的速度和手艺,不要嫌弃不应该是自己的自谦词,而是事实,而她竟然还妄想去砍柴。 正在她自我怀疑的时候,小院粗木头绑的院门外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年纪大的大娘,她身旁跟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女人,腰间门挎着刀,站在院门外,就开始喊穆游的名字。 “穆游!穆游!” 穆游转回头一望,脸上的神色就沉了一分,他起身,有意无意的遮挡住应宁的身形,然后拉开了院子的门走了出去:“村长,高衙役,你们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院门又拉拢,整个人强势的把院门堵了大半,也堵住了两个女人往院子里窥视的目光。 高衙役没说话,只是看向村长。 村长侧头想看院子里的女人,只是被穆游微微侧身堵住了,她不得不说出来的原由:“这不是说你救了一个外乡人吗?为了村子里的安全,高衙役特地来调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什么贼子或者案犯。” 穆游的眉头紧皱起来。 院子里的应宁也皱紧眉头,一来就给她往这个名头上扣,这是来者不善。 61. 第六十一章 威慑 “穆游,让开,我们进去检查询问一下。”村长说完,目光微闪,去拉了拉穆游的袖子。 高衙役也期待的往里面望去。 她可是听见人说了,被这个穆游救起来的女人不知来历,但漂亮的跟个精怪似的,被救下来的那天身上的布料也不便宜。 因此她一得到这人的消息,就赶忙过来了,到时候这女人如果身份真的不正常,她完全可以将人丢进牢里,也算是功劳一件。 若是身份正常,她也可以赚取一些好处。 有一身好衣裳,那身上的细软应当也不少吧,总不能全部泡河里。 即使泡了河里,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好心救人的穆游? 她可是早就听说过了,这个男子可是能干的很,一般的女子根本比不上她,若不是相貌真的实在不符合大家的选择,又惧怕他的武力值,恐怕求亲的女子早就蜂拥而上了。 这样能干又好心的人,总不会舍不得一点银钱。 所以她心里简直痒痒的,恨不得飞起一脚就踹开院门走进去。 她们打的算盘,穆游一看她们贪婪转着的眼睛,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因此脸色有些阴沉。 还真是贪婪且恶毒 可是这是官府的人,应宁又受着伤,明显没什么行动力,这里离着云诏遥远,穆游不敢想象人性的恶,也不想应宁冒险。 他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村长,高衙役,这人还生着病呢,要不过两天赶了集市再过来问询?” 到时候他把这批箩筐卖了,再去山上打点猎换了银子也可以喂饱这些贪婪的家伙。 他话里给出浓浓的暗示。 高衙役却不想等了,刚刚穆游侧身去拦住村长的时候,她勾着头看见了院子里的少女。 刚才惊鸿一瞥,那个女子确实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模样和气质。 她听人描述过应宁飘来时身上的衣裳,听说有些地方金灿灿的,那衣服即使泡了水,也漂亮柔滑的像云朵一样。她很怀疑是贵人家里的金线绣衣,这也符合这个女子的模样气质。 而且能穿这样衣裳的人家,身上随便薅一件下来,也够普通人过一辈子好日子了。 至于怕不怕报复? 听说当时应宁救上来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活不成,这里也只有穆游一个男子,到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只能怪应宁福薄,况且,谁又会知道呢?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一个贵人沦落此处,这般狼狈的模样,也没听到什么寻人大的动静,要么早就被家族放弃了,要么就是落魄至此。 因此她其实并不太担心,更何况这里消息闭塞,到时候真的拿了大量的银子,她也可以拍拍屁股就走,到时候谁能找到呢? 她脑子里转动着念头,想到以后潇洒挥霍的日子,只觉得祖坟恐怕是冒了青烟,一时间心里竟然更迫切起来。 “快让开!”她呵斥穆游道。 这时候看着不上道的穆游就很碍眼了。 穆游一动不动,还想再说点什么。 但是高衙役已经不耐烦了。 她手中拿着刀柄,挥着刀背在穆游肩膀上拍了拍,一脸的高傲轻蔑:“官差办案,怎么,你要阻挠。” “那要不连你一起抓进去?” 穆游握紧了拳头,他很想一拳头将肩膀上的刀被锤开,然后在一拳头挥倒高衙役,但是他知道,这不可以。 “穆游,请衙役和村长进来坐吧,只是一些例行询问,应当配合的。”这时候,穆游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女子温和病弱的声音,还带着两声清咳。 穆游扭过头,透过院子有些不情愿的看向她。 应宁从小被娇养长大,恐怕根本不知道人性的恶。 应宁却冲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笃定和安抚。 穆游于是就想起少女站在长乐亲王府的台阶上,抬眼看过来的那一眼。 自信,温和,又带着睥睨。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移开了木桩做的门:“村长和衙役请。” 村长这回就不在前面引路了。 她跟在高衙役身后,走进了院子里,然后两个人自觉的在木墩子上落坐。 两个人一坐下,目光就直勾勾地打量起应宁来,高衙役甚至装腔作势的询问:“你是哪里人?为何会流落到我们玉带村来?” 应宁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轻蔑:“我的身份,也是你可以打听的?” 她嗤笑一声,但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优越和高高在上:“你还不如回去问问你们府衙的上官,看看她敢不敢问询我的身份,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若不是朝廷……算了,你也不配听,去把你上官秘密请过来,不然……” 她打量了一下高衙役身上的最低级的衙役服装,冷笑一声,没有多话。 但院子里的人都听出了其中浓重的威胁意味。 高衙役原本的踌躇满志就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 甚至因为应宁的几句喝骂和轻蔑的眼神语气,她的脸涨得紫红。 她在这小小的玉带村,早就作威作福惯了,这些土里刨食的人一辈子也不会进一次县衙,对她们平时威慑最多的官就是这些又来收赋税,又来管治安的衙役了。 因此她在玉带村一直被捧着,也高高在上的,从来没在这群泥腿子面前这么狼狈过。 现在乍然戳破了她的一文不值和低下,她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但也下意识的卑微。 这个女子虽然看着温温和和的一张漂亮脸,但是一身的矜贵和上位者看下位者常有的眼神,也让高衙役忌惮起来。 难道她真的不是什么落魄家族里出来逃难的女人?而是像她不小心露出来的口风一样,给朝廷秘密办事吗? 然后因为办事才落到玉带村来? 她有些拿捏不准。 若是真是这样办事的权官,那绝对是得罪不起的,这样的人虽然富贵,但个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狠人,若真是这样的贵人,到时候循着一点味儿,都能把她全家嚯嚯了。 她下意识的变了态度,整个人站起来,脊背却弯的很低,脸上都是讨好:“贵人不要见怪,小的都是为了玉带村的安危,也是为了防止有贼子作乱。” 村长也赶忙跟着站了起来。 高衙役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想要试探:“不知贵人是哪一路的?请贵人出示一下身份标记,小的这就去请上官来,也可以让上官提前做好准备。” 应宁眼角微挑,温和的眉眼霎时凌厉:“狗东西,不长记性!穆游!给我打!” 穆游脑子转的快,现在也很配合,出手凌厉,直接猝不及防的出拳,一拳就将高衙役挥倒在地。 村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应宁站起身,一脚踩在了高衙役的脸上,转了转,然后微微弯腰,嫌弃的看了一眼鞋子,又嫌恶的看一眼高衙役:“我说过什么,你不记得是吗?” 高衙役想起来了,之前应宁说过,她不配知道她的身份。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对应宁之前说的再无怀疑。 她之前遭遇过一次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她们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嚣张且高高在上,她亲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县官费心费力的恭维,那些人却不肯投过来一个目光的轻蔑。 高衙役那时候就迷恋起权势的滋味,只是那么多年,她也只能在衙役身份上打转。 应宁和这些人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当即讨好,痛哭流涕道:“小的错了,小的狗胆包天,小的这就去请上官。” 应宁眼里流露出嫌弃:“算了,看你这个蠢样,你们县官也不至于有多聪明。去找……” 她微微沉吟,似乎在思索找谁? 高衙役却目光微亮,打起了别的算盘。 这可是贵人啊! 要是她能抓住机会,她们家从她这儿开始,就要改命换命了,比起之前设想的逃窜,还要更好。 一时间她都以为自己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能那么蠢呢? 她家今天注定是要祖坟冒青烟的,只是这冒青烟方式换了别的一种。 她眼睛转了转:“贵人伤势还没好,不如先在玉带村好好修养,等伤势好一些,到时候小的再去给您寻友人如何,求贵人给小人一个侍奉的机会,跟在贵人身边长长见识。” “小的这些年也攒了些银子,可以先拿出来供贵人差使。” 应宁嫌弃的看她一眼:“就你?” 高衙役脸红了红,心里一些念头却更肯定了,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贵人肯定是不差银子的。只是贵人肯定是有一些秘密的事情要办,现在用了银钱露了行踪或者半途而废都不好,不如先用小的做幌子,等办成事再说,只能先委屈贵人了。” 应宁似乎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高衙役,脸上还是带着压抑不住的嫌弃。 高衙役却在她看过来时,讨好一笑,配合着被穆游打了一拳高高肿起来的脸,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应宁嫌弃的转过了头,脸上却又带着一点为难和好强,最后不情不愿的看了高衙役一眼,勉强答应了。 “行,那你们就先滚回去吧。若是露了我在这里的行踪……” 她眼里的狠厉几乎要倾泻而出,高衙役就打了个冷颤。 应宁却话音一转:“下次过来,带些笔墨纸砚和粮食过来。” “笔墨纸砚至少要上品,粮食……你看着带……别整些入不了口的来闹笑话。” 高衙役咬住牙,下意识的觉得肉疼。 但应宁这样挑剔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法,反而更让她向往了,她叠声应了,也不敢过多停留,拉着吓得腿软的村长离开。 没看见她们身后应宁厌恶的眼神。 一个小小的衙役罢了,竟然有如此多的家资,又还这样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看着两个人都走远了,她才看向穆游,脸上一下温和起来,笑道:“好了,都打发走了。” 穆游却有点不赞同:“二小姐,你今日太冒险了。” 如果没有震慑住高衙役,今天被反杀的只会是应宁。 应宁笑了笑:“我知道是有些冒险,只是这样的人是喂不饱的,无论如何妥协,只会让她得寸进尺。不过这样的人也是最识时务的,只要震慑住,比狗更听话。” 她解释了一下自己要做的原因。然后看向穆游,眼里带着信任:“况且,这还不是有你在吗?” 她捏紧拳头,比划了一下刚才穆游挥拳砸向高衙役的动作,眼里满是赞赏:“之前猜到你有功夫,没想到功夫竟然这么厉害!” “还配合的这么好,‘咻’的一下,高衙役就砸在了地上。” 她眼里亮晶晶的:“你真厉害,在我见过的男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了。” 被她这样直白的夸,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穆游一下涨红了脸,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也……也就那样。” “我们,编……篮子吧。” 他说着就要红着脸坐下,只是同手同脚不说,整个人还紧绷绷的,一屁股坐下去,竟然还紧张的坐歪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应宁一怔,然后噗嗤一声笑起来。 62. 第六十二章 糖和盐 如果院子里面有地缝,穆游恨不得就此钻进去消失。 他……他怎么能连做个凳子都坐不好? 穆游抿着唇,窘迫极了,应宁会不会觉得他笨拙粗鄙? 应宁却伸出手放在他面前,温和道:“起来吧。” 伸出来的手心虽然有伤痕累累,但是完好处细嫩洁白,穆游看了一眼,没有搭上她的手,而是手撑着地面自己站起来了,他解释:“我手太脏了,而且会挣裂你的伤口。” 应宁收回手,继续编织篮子,夸道:“穆游,你好细心。” 随时都考虑的很周到,为人也体贴。 穆游笑了一下,只是刚刚的尴尬尤在,他是在院子里面待不下去了,想到看到的应宁身上的伤口和明显有些苍白的脸,他脑海里转了转,拿了墙角的背箩和一些工具道:“我进山一趟,看下前些日子下的套子里有没有猎物。” 应宁勉强也知道穆游现在的窘境,于是她点点头:“你去吧。” 在穆游转身要出门时她起身相送:“要注意安全,不要冒险。” 穆游点点头,也叮嘱她:“那篮子不着急,你要注意多休息,累了就别做了。” 两个人都交代完对方,穆游才往前走,只是等他走远了回头,应宁竟然还站在院子门口,看见他回头,就招了招手。 穆游板着的脸一下就漫上笑意。 他也挥了挥手,然后大步往前走,心中充满了力量。 这时,他忽然被人搂住肩膀,他一看,竟然是村子里的一个主夫,平时热情又开朗,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现在看着他的脸也满是笑意和打趣,甚至还伸出手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挥手。 穆游一下就红了脸,看见那主夫笑道:“年轻人浓情蜜意,就是体贴又依依不舍。” 他摇摇头:“看把我们木着脸的小穆游哄得多开心。” 穆游强撑着解释:“我们真不是那种关系,她……她就是为人很好。” 主夫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我家那个就是为人不好,结婚十几年了,还是个木头桩子,一点情趣都没有。” “你这个,就不错,要早点抓住啊,不是那种关系也变成那种关系。” “只要敢想,什么都会有的。” 穆游:…… 应宁则在穆游走远之后,将之前编织到一半的箩筐完全编好,又回了房间,翻出自己被救下来时候穿着的那件衣裳和身上的东西。 之前大夫来时说过,她脑袋被撞击得厉害,暂时想不起记忆是正常的,只要修养好,脑海中淤血散掉,再用以前的旧物回想,大部分都能想起来的。 应宁原本是想好好修养的,只是今天见了一个高衙役,她本能的有了危机感,虽然这样的小鬼不可怕,但多了也是很烦人的。 因此她想要早些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然若是真是被人害了沦落至此,到时候人家追上门来,那可就晚了。 衣裳原本穆游是要拿出去浆洗的,只是后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衣裳,看着造价不菲,且被应宁用针线改造过,以免自己误了事,他干脆只过了水晾干了。 袖袋的里金钗和金簪子等物品则被穆游装在一个打磨细滑的木盒子里,为了避免来来往往的村民发现眼馋,木盒子藏在了床脚的洞里。 应宁寻着穆游说的位置找出了木盒里的金钗金簪子,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自己手拿着金钗与人交锋的场面,等拿到衣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被囚禁铁链锁身的画面,还有男子贴近暧昧不清的低语撩拨。 应宁:…… 她之前的生活还挺刺激。 若不是还有些本能的认知,凭着自己的相貌和这些零碎的认知,她都要怀疑自己是某个贵公子豢养的房中娇了。 但是无论前情如何,她倒是真是逃跑的一方,也不知逃出对方的能力范围没有,看来以后行事还要更谨慎一些才是。 让高衙役低调果然也是对的。 应宁将金钗和簪子都收了起来,然后摸向明显被自己改造过的衣裳。 有几处摸着明显是藏了东西,应宁拆开,竟然是一些小巧的配饰和首饰上的小配件,但是都是上好的玉珠和金银。 应宁想了想,将玉珠收了和金钗等一起收进去木盒子,然后将看不出什么标记的金银配饰和小配件放在了外面。 这个她可以自己融了拿出去换点银钱。 她安排好以后,看了一眼衣裳,见着上面明显的金色暗纹,很快蠢蠢欲动了一下,只是这是个精细活,而且搜刮衣服上的金线什么的…… 咳咳…… 应宁只能遗憾的叹息一声,将衣服又藏起来,等她手好一点,又没钱的时候,做好心里准备再来嚯嚯这件衣裳! 兜里有钱,她心里也定了一下,看了一眼渐渐变晚的天色,应宁转身去了厨房。 只是进了揭开装粮食的大瓮,应宁愣了一下,大瓮里面新装了一个扎起来的布袋子,打开绳结,里面装着新米,洁白如玉,十分漂亮。 而布袋子旁边,也是一个布袋子,这里面,则是混杂的粗粮。 她这几天都是吃的新米,穆游也没有和她一起吃饭,应宁看着装着新米的布袋子里面剩余的粮食深浅,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她面色有点复杂。 今天的收获不错,不仅在陷进里抓到了一只傻狍子和两只野鸡,穆游还捅了一个兔子窝。只是等到穆游拿着山上收获的猎物下山的时候,远远就见自家厨房的方向已经生起了炊烟,在夕阳的笼罩下有些安宁和乐的美丽。 但穆游愣了愣,却飞快往家跑去。 他带着许多东西,跑起来动静也不小,院子里的人似乎听见了声音,探头出来望,见是他,招招手,脸上都是笑:“回来了,可真及时,你莫不是估算着时间回来的?正好吃饭!” 她卷着袖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臂,手背手指上还沾着水珠,在它手上依赖的打着滚,不愿意落下。 脸上沾了一点灰,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是跟着白术读过的那些话本里写的梦中的妻主一样。 真实的有些虚幻,但是又假的令人迷惑。 穆游顿住脚,深深的凝视着她,一时间都忘记了反应。 应宁却已经在说完话的时候就去拉开门去接穆游手上的东西了。 “收获不错呀。” 她伸手去接穆游手里的野鸡,漂亮小臂晃在穆游的目光里,于是穆游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应宁抓了一个空。 她愣住,穆游也愣住了,他又往后退了一步,仓促解释:“野鸡还没处理,又受了伤,身上有灰尘泥土还有有野鸡血……脏的很。”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应宁白的发光的手臂,莫名的理直气壮起来,仓促的语调也变了,甚至还带着一点命令:“你好好养着就是,这些事不需要你动手,我都能做好。” 说着,拎着东西越过应宁直接进了院子。 应宁愕然,跟着走了进去。 穆游已经将背篓和手上的东西放好了,他洗了手走进厨房,看见应宁已经煮好的米和菜,看见里面煮的都是新米时,他目光闪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他将一边的桌子擦干净支了起来,然后将饭菜端出来摆好。又支起来两条小木凳,摆在桌子面前,喊应宁:“二小姐,可以过来坐了。” 应宁看着手,想了想又去洗了手才过来,手上还滴着水珠,她正想回房间去找手帕,穆游已经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过还没等应宁问,他就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这里沾了灰。”、 顺着他比划的位置,应宁伸手拿着帕子擦了一下。 穆游皱眉:“歪了,再上面一点。” 应宁帕子往上挪了挪,挪多了,也没有擦到,帕子移开灰还在那里。 穆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直接按住应宁移开的帕子,隔着薄薄的布料虚虚笼罩住她的手,带着她擦了脸上的灰。 男子的气息强势的笼罩过来,应宁目光微闪,绷紧了身体,抬眼看他。 这才发现穆游某些方面来说确实特别好看。 高鼻深目,轮廓冷硬粗犷,是一种很锋利野性的帅气。 这样锋利野性的美…… 应宁脑海里忽然就想起有关于穆游投壶的场景。 他被人簇拥着,即使克制着,也有些在某方面绝对自信时候的锐气和意气风发。 手中拿着箭矢投壶的时候,沉稳笃定,被一圈人围着也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应宁的记忆里,自己应当是在哪里俯视这一场景的,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看个热闹,但后面也被校场上沉默又笃定的男子吸引住了目光。 最后更是忍不住鼓掌叫好,目露惊艳。 穆游被她直勾勾的看的不自在,撤回手道:“擦干净了,吃饭吧。” 他退了回去,身形壮硕的人在小凳子上坐下竟然有点乖巧。 应宁也坐下来:“我想起来我见过你了!” 她比划了一个投壶的姿势,目光赞赏又惊艳,兴致勃勃的同穆游分享她当时的感觉:“你当时真的很帅气,很好看,我直接被惊艳住了。” 穆游抬眼看她,有点惊诧,本来只是一次萍水之交,她见过的的优秀的人那么多,原本以为她根本想不起来的,没想到应宁竟然真的记得,还这样夸他。 他心底咕嘟嘟的翻腾着小泡泡,都是喜悦,有些忍不住的想笑。 但总觉得自己这时候在应宁面前应该表现的稳重一点,于是轻轻“嗯”了一声,想要轻描淡写的接过她的夸赞再谦虚两句。 结果应宁看他一眼:“就一个字?我这样夸你,你不高兴吗?” 因为穆游的脸色属实些怪异,皱着眉头与板着一张脸之间来回切换。 应宁反省自己,是她夸人夸错了地方穆游生气了? 还是穆游他就是这样成熟稳重,或者被人夸耀了太多次,已经不在意了? 没等她猜出一个结果,那边的穆游已经起身匆匆进了厨房:“我去找个东西。” 刚跨进厨房,确认应宁看不见,穆游就靠在墙上,板着脸柔和下来,无声的裂开嘴笑起来。 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呢? 他以为应宁不会记得他这样的人,但是应宁记得。 不仅记得,还夸他帅气好看,还曾经惊艳过她。 穆游心里蒸腾着满足,捂住下半张脸才没让笑声偷偷跑出来。 但他深褐色的瞳仁现在流光溢彩,格外好看。 门外传来应宁的脚步声与问询声:“穆游,是什么东西忘了拿吗?怎么还不出来?” 随着问话,应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穆游连忙搓了搓脸,抻了抻衣裳,然后板着一张脸从厨房里随手拿了一个装着白色晶体的木盒子就走出来。 “已经拿到了。”他示意了下手中的盒子。 应宁看了一眼盒子后,却诧异的看他一眼:“原来你吃饭要加糖?这么喜欢甜吗?” 胃口偏重的穆游手僵住:…… 他刚刚晃眼瞟过,拿的是细盐啊! 63. 第六十三章 心虚 在两个人去镇上赶集之前,高衙役很狗腿的悄悄送来了不少肉和粮食,还给应宁备齐了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虽然不是什么精品,但也是上品。 送来的肉和粮食蔬菜,更是挑的的最新鲜最好的,等把高衙役打发走,应宁看着瓮里的新米,对穆游道:“我们要努力点吃,吃完好让高衙役再送新的来。” 穆游这两天都是跟着应宁一起吃饭的。 为了避免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吃粗粮,这几天他都是和应宁一起吃细粮的,只是看着日益减少的米袋子,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担忧。 没想到高衙役竟然解了这个燃眉之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应宁说了这样一句话。 穆游偏头看她,女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新米,似乎只是单纯玩笑的一句话,他却觉得有些不对。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只剩薄薄一层粗粮的布袋子,又想起这两天不停往他碗里添饭的行为。 应宁……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这个问题他暂时无法考证,赶集的日子就到了。 应宁要跟着去镇上一趟,穆游也要把活着的几只兔子和编制好的篮子提到集市上去换钱。 为了不让自己在镇上过于显眼,应宁用黄泥抹了抹脸,又用黄泥水洗了两遍脸,略显苍白的脸上就泛上了一层黄气,再用烧过的木枝把眉毛描浓,给自己点上几粒小痣和雀斑。 应宁一下子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穆游则看的叹为观止加不忍。 他拿布巾过来给应宁擦干已经泛黄的手,语气有些复杂:“二小姐,你受委屈了,其实你可以不用去镇上的,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办好。” 应宁:!? 应宁顺着他的眼神看见了自己泛着黄气的手臂,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笑了一下:“只是想要出去时少些麻烦罢了。” 这还真算不得什么,以前和仲守在外面游历,被师傅教导的时候,可比现在还惨呢。 她脑海里下意识回想起这样的经历,应宁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竟然是又一些零碎的记忆,她以前的生活确实是挺丰富的。 打消了一些自我调侃,应宁看向穆游提醒道:“对了,出去就不要喊我二小姐了。” 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暴露吗? 穆游一怔,不喊二小姐,那喊什么? 她的名字吗? 应宁? 还是阿宁? 他记得那时候在长乐亲王府,世女就是这样称呼她的,带着纵容和宠爱。 这时应宁又皱眉开口道:“而且我们孤男寡女的去镇上,也不能总是互称名字。” 她已经发现了,因为救了她,穆游在村子里的名声已经两处极端分化了。 有人夸他好心,就有人说他不知廉耻。 有人说他是想妻主想疯了,也有人说他耗尽钱财救下明显富贵的应宁是想要攀高枝儿。 总之,虽有善意,但是恶意更是数不胜数。 穆游看着对这些像是不怎么在意,但是应宁不能不在意。 她倒是想把村子里的人都收拾一遍,只是现在狐假虎威还可以,如果真上那是能力不足。 而且吵嚷起来。最后无论输赢,也是孤身一人的穆游吃亏。 村子里现在应宁无能为力。但是镇上应宁还是想要抢救一下的。 她看向穆游:“你多大年纪了?” 穆游迟疑答道:“十九。” 他其实不是很想告诉应宁,怕也引起她的惊诧,因为这个年纪已经超过未婚的范畴了,别人同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孩子了,可他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没想应宁一拍他的肩膀:“正好,那哥哥,镇上你就喊我妹妹吧。” 不过她瞟了一眼自己现在略显病弱的身体,又嫌弃的捏了捏手腕,笑道:“还望哥哥不要嫌弃妹妹病殃殃的。” 哥哥这么强壮,妹妹却这么病弱,应宁都能想到一些奇怪的打量和猜测了。 穆游就已经被她两句哥哥给喊蒙了,回过神来就连忙红着脸摆手:“怎么可以呢?” 应宁撑着下巴:“不可以吗?” 穆游点头:“不可以,不可以。” 不过,如果她喊他哥哥的话,他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纵容又宠爱的喊她阿宁?然后护着她? 他这样想,目光又悄然柔和下来。 应宁却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转变,低下头微微沉吟:“不想当哥哥吗?那就……换你喊我姐姐?” “先喊一声来听听怎么样吧。”她抬头看穆游。 “啊……”穆游结巴了,嘴巴张了张,半天了愣是喊不出来。 最后无师自通一般,出声道:“宁宁。” 带着点无奈和包容。 应宁笑着答了一声:“哎!哥。” 新鲜出炉的半道兄妹一起去了镇上。 这里的镇上看起来也并不富裕,来往的人身材干瘪瘦弱,身上也是灰扑扑的粗布麻衣,看着竟然还没有玉带村里人来的盈润。 只是看了看她们交易的东西,应宁却又皱眉。 这里,不应该这么穷呀。 卖点小菜的瘦弱也就罢了,结果来来往往,穆游的身形都可以说是独树一帜的,频频让人侧目。 反而是一声黄气,又病弱的应宁完美融入到其中,一点也不显得出挑。 可要知道,来往的人手里竟然多有牛和羊这样的牲畜,甚至应宁还看见她们交易良马。 这几样不说赚多大的钱,衣食无忧却是可以的。 怎么会混到瘦瘦弱弱的,至少要典着个肚子,手里玩着点小东西才应该是她们的标配才对。 穆游明显是看出来她的疑惑了,他竖起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应宁就点了点头,等到了集市里,找了一个摊位,两个人坐下来,才趁着嘈杂的人声,穆游小声的讲事情说了。 原来这边地处边陲,与草原部落多有来往和交易,因此这里的牛羊马贩子都多,只是碍于一些朝廷的政令,正式交易的不多,走的都是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因此原来是挺富裕的。 但是后面这边的官员贪婪且聪明,拿准了这边的生态,对做这一行的人苛捐杂税和限制颇多,导致这一行一直在这里被压制,又比其他营生要好做一些的诡异平衡。 只是这两年,这生意更不景气了一些,除了各种苛捐杂税外,这个地区流行起一些疫病,祸害了这些牲畜。 导致现在还做这一行生意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应宁没想到还有这个因由:“那你们村子?” 她没怎么见到应宁他们村子里有这样的事。 穆游笑了笑:“这村子里的人穷,也没什么人脉,一直没搭上这条生意,后来好不容易要搭上了,结果看着这一行当又不景气起来,干脆就没做了。” 其实自然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来导致这件事情没做成。 比如村子里前些年有几个年轻人胆大包天的出去闯荡,结果不正当的交易里面黑吃黑被人吃掉了,再也没回来过。 这可是村子里优秀的年轻人,从此村子里就三令五申不能沾这个玩意儿,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应宁点了点头。 这种市场靠年轻人莽撞去闯,自然是不现实的。有权,有钱,有人脉,或者聪明谨慎胆大,总要占一样才可能有机会出头。 只是应宁看着集市的牛羊马,目光却闪了闪。 她没在这里的摊位多待,看着穆游在这里安置了,她起身就想说去镇上逛逛。 穆游却拉住她的袖子:“你要不等我一起吧?我把这里的货处理了,陪你一起过去,我对镇上熟,而且你还受着伤。” 他实在有些担心,不放心应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行走。 因为具体不知道应宁是怎样流落到这里的,但看着总归不是好事。 在村子里也就罢了,一出来,穆游看着应宁身边处处都觉得是危险。如果有对应宁不利的人真的出现在这个镇子上,他在应宁身边,总可以及时出手。 他目光担忧关切,旁边的摊主就凑过来看了一眼应宁,她观察这对奇异的组合许久了。以为这是一个“夫管严”的可怜家伙,于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帮着应宁对穆游劝道:“小郎君,你这样是留不住妻主的心的。对妻主呢,人不要管的太严,她才不会厌恶你管东管西,你就放她出去走走。” “反正你们俩这体格,你妻主也是个不敢跑的。” 应宁:……什么玩意儿?不敢跑? 穆游能对她做什么? 穆游也愣住了,他涨红了脸,他这是管的严吗?应宁会厌恶吗,还没探究清应宁的态度,他终于想起了这段话里的重点。 他认真看了一眼摊主,连忙解释:“你认错了,她刚才刚才喊我哥哥。” 摊主了然:“我家那口子和我热乎时也喊我哥哥,情哥哥情妹妹嘛,当时我看我家那口子的眼神,就和你看你家这位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靠着这眼神,从来没看走眼过。” 摊主理直气壮,滔滔不绝,穆游却恨不得自己消失在这世上,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应宁,于是他猛的一拍桌子,斩钉截铁打断了摊主道:“你就是错的。” 他目光冷厉,配上粗犷硬朗的轮廓和五官,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 摊主吓了一大跳,看着他的身形和大掌,很快怂怂的噤了声,擦擦额头退了回去。 穆游轻轻吐口气,也不敢拉应宁了,只小心叮嘱:“闲言碎语,不必理会。你出去一定要小心谨慎,若是迷了路,你就等一等,我会很快找到你。” 其实从起称呼这件事情,他就察觉到应宁应该是听村里的人说了些什么闲话了。 他想了想,又将刚刚开张卖出去换来的铜板数了数放进应宁手心,很有些不好意思:“暂时只有这些了,你看看有什么想买的,或者是想吃的,就拿这个花用就行。” 应宁心尖仿佛被挠了一下,有点酸涩也有点甜,她反而有些走不动道了,于是又坐了回来:“我等你。” 她原本是想独自一个人去把那些金银融了还给穆游的,但是现在想想也应该大大方方的带着穆游去,告诉他不必如此俭省。 她这坐回来的举动,又让隔壁的摊主兴奋起来,他目光亮晶晶的盯着两人,不经意对上穆游的视线,原本怂的想转开,但是又莫名的撑住了,对着穆游洋洋得意的一挑眉。 不是说什么哥哥妹妹吗? 这能是哥哥妹妹? 当那点小伎俩能瞒过谁呢? 穆游脸上下意识放松的表情被摊主得意洋洋的挑眉冰冻住了。 他看了看坐下的应宁,刚刚理直气壮压下去的心虚又冒头了。 他盯着应宁,应宁也有所感应,于是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这背靠着一堵墙,两个坐下来本来就挨得近,应宁这样一转头,那就更近了。 穆游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心虚的垂眼:“没事。” 只是起了一些不该起的念头且心虚而已。 这时,对面的摊主挑了挑眉看向穆游,然后摇了摇头,手上却突然朝着应宁肩头猝不及防的轻轻一推:“谁说他没事儿?姑娘,你好好问问。” 64. 第六十四章 攀星折月 这一推本没什么恶意,但因为猝不及防的,应宁的身子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力量,因此身形还是一个踉跄,看着就要往前倒去。 穆游心里一慌,下意识就伸手将应宁拉住揽在怀里稳住。 应宁嘭的撞在他胸口,手也下意识的撑在了他的胸前,手掌下面的胸膛宽阔且富有弹性,很是让人安心。 穆游低头看她:“宁宁,摔到哪里没有?” 应宁也回过神了,她摇摇头,其实摊主没使多大劲,只是她太虚了而已,才会踉跄,但是即使踉跄也能稳得住的,但是又遇上穆游关心则乱,最后误打误撞的发展成了这样。 穆游见她摇头,还是不放心的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真的没什么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对那个摊主的怒目而视:“你怎可随意动手推人?” 若是应宁真有一个好歹……只要设想一下,穆游心里的气就是节节攀升。 摊主也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女子竟然真的虚弱至此,而且刚刚确实是他为了证明自己,堵着一口气推了人家一把,是真的有些不占理。 他讪讪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看不得年轻男女再这样的事情上蹉跎,张不开口白白错过,加上心理堵了一口气,才推你的,没有恶意。” 他翻了一下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数出十个铜板,拨到自己这边,剩余的就全部递过去给穆游:“给你……妹妹受惊了,这些铜钱你拿去买点好吃的给她补补,我这……就厚着脸皮留十个铜板,待会儿买了吃食带回去给家里人。” 应宁原本也皱着眉头十分不满的,这人也太争强好胜,多管闲事了。 结果这人又诚恳,行事又周到,到底是不好再说了。 她只能道:“你的行为也太莽撞些,如果今日没扶住我,我直接砸地下一命呜呼,你觉得事后忏悔有用吗?” 摊主的脸色白了下来,那是真真的害了一条人命了,他的后果也…… 只连忙叠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看你们刚刚看那些牛羊牲畜,是不是想要采买?” “我回去捉只羊给两位做赔礼吧。” 应宁看着他,忽然眯了眯眼:“你有羊?” 那怎么还在这里卖些不值钱的小菜? 摊主苦笑一声:“我家妻主原先就是做这行营生的,只是前些日子被下了黑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家里那些生意我不敢沾手,我才出来做这个补贴家用的。” 应宁心底沉吟:“赔偿就不用了,我出银钱单独跟你买就是。你们家在哪?” 摊主大喜:“你什么时候要?或者我现在带你回去也行。” 这镇里对这些牲畜的需求都是有限的,如果不往外跑,是很难售出的,对摊主来说,这可是白捡的生意,自然高兴,恨不得马上促成。 应宁却摇头:“等我们讲摊位上的东西都出了,再去集市里面逛逛再说吧。” 摊主不好在催了,只好恹恹的坐回去,只是时不时期盼的看应宁一眼。 穆游听见应宁说想要买羊,就已经在计算身上的银钱和今日的所得了,他也觉得应宁是该吃点好东西补一补,就像刚刚撞过来,他能轻而易举察觉应宁的虚弱,还有揽住她时的瘦弱。 他沉吟,应宁的目光也不经意的落在他身上。 其实刚才摊主的几句话应宁也不是没有入耳入心,更何况穆游对她的特殊她也不是一点也察觉不到。 只是…… 应宁淡淡笑了一下,扭开头,看向来往的人群,她身上感觉还是一堆麻烦事儿呢,还是不要拽着穆游祸害了。 她们带来的篮子编织精美,兔子也是新鲜的胖胖的活物,还是很受欢迎的,守了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看了看,财大气粗的包圆了。 两个人就收了东西,和摊主约定好,然后一起去逛逛集市。 粮食和笔墨都由高衙役处理了,应宁想了想,准备去个银饰铺子或者铁匠铺子,将手中的东西融了,只是她问路的时候,穆游大概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于是摇头拒绝道:“宁宁,若是你身上还有些体己,要去融了的话,我建议你不要去了。” “为什么呢?”应宁问。 穆游解释道:“你那些东西都是精品,上面有好的大师留下的痕迹,送去银楼这样的地方,里面的人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若是见多识广,很可能就认出你东西的来源。” 应宁微顿,她竟然疏忽了这样的小事。 穆游笑了笑:“若是信得过的话,不如直接给我,我给它换一个模样。” 应宁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不知道穆游要怎样给它换个模样? 于是穆游就熟门熟路的把他带去了一个棚子。 看得出来是一个铁匠铺,但是非常的简陋,里面摆着的也是一些农具,有一个老妇人在里面叮叮当当的做些修修补补的活。 穆游就上前去同那老妇人交涉了一番,然后领着应宁去了里面的铁匠炉。 他已经跟这个铁匠铺的婆婆说好了,他们借他的铁匠铺里的东西一用,穆游要给婆婆做一件工具抵债。 应宁了然的将手中的金银分开,递给穆游,穆游就将东西熟练的放进炉子里。 在等待期间,他给应宁找了一个小凳子坐着,自己则撸了袖子,带了一个围裙,用铁夹将铁炉里原本正烧着的一块铁夹了出来,放在砧子上,然后拎起旁边的大锤就开始给这块铁锻造。 看得出来这件活计其实他是做过的,动作老练熟悉。 铁锤高高举起又锤下时,他修长的双腿如同铁柱死死的定在原地,手臂握着铁锤带动肩膀,腰腹发力,身上绷紧展露出来的都是肌肉,随着铁锤一下一下落下,叮叮当当的,极其富有力量与美感。 给应宁看的一时呆怔住了,她在侧面看,随着穆游的每一下动作,都能看见一次穆游宽肩窄腰的倒三角好身形,实在……漂亮的厉害。 尤其现在穆游专注的做着一件事情。 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面前烧红的铁上,专注且认真,在火光的映衬下,他高鼻深目的轮廓线条格外有魅力,薄薄的唇紧抿着,额头的汗水顺着略深的肤色和轮廓流淌下来,划过下颌,喉结微微起伏,汗水颤巍巍的滴落在衣裳上时。 应宁有些不自在的撇开了眼,两颊微红。 虽然她偏好修长俊美的斯文男性,但是谁面对这样的好身材会不被吸引呢? 大应男子以文弱为美,除了去草原游历时,她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纯粹的男性力量了。 应宁捂住脸,真真是美色误人。 穆游将手中的铁一轮锻造后,将铁重新放回了铁匠炉里继续煅烧,自己则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然后再下意识的去看应宁的方向。 只是下一秒他的身形僵住了。 坐在小凳子上的应宁捂住脸趴在膝头上,并没有朝他这个方向看一眼。 穆游再听见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又看看自己现在汗湿的模样。一时间很难不多想。 他以男子的身份来这里打铁,会不会吓到应宁,或者他刚刚打铁的动作,在应宁的眼睛里是不是显得非常粗鄙野蛮?和她所见的优雅从容的世家公子完完全全不一样? 他一时间有些怀疑起自己,怎么就带着应宁来了这样的地方的,还让他亲眼看到了。 但随即又有些苦涩,可这本来就是真正的他呀,他也不可能塑造一个假的自己出现在应宁面前。 他迟疑着走到应宁面前,想到自己刚才流了汗,他又退后,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单膝蹲了下来,小声试探道:“宁宁?” “嗯?”应宁抬头,然后就看见了单膝蹲着与他平视的穆游。 他的五官本来就很招人,现在脸上还残存着汗水的痕迹,脸色因为用力微红,呼吸也有一些粗,就有些格外的欲。 应宁之前埋着头一直念得清心咒忽然就忘了下文,脑海里循环播放的不是之前的那一滴畅游的汗水,就是现在安静直视她的面孔。 她脸色微红,撇开了头装作去看铁匠炉,随口问道:“刚才那块铁你打好了吗?” 穆游微微颔首:“已经好了,等二次煅烧就是。” 他握了握拳头,鼓足勇气才问:“我刚才打铁,是不是……” 很粗鄙? 应宁下意识的点头。 穆游的脸色渐渐苍白。 却听见应宁的声音紧随其后:“确实很帅气,很有力量,很美,很漂亮!” 穆游目光乍然亮起。 没听到穆游后续话语的应宁也及时反应过来,微微惊愕的看向穆游。 看到穆游唇边抑制不住徐徐绽开的笑容时,应宁捂脸,美色误人,她到底心虚之下说了什么,可以时光倒流收回来吗? 穆游心尖则是放满了焰火,原来,在应宁眼里,他打铁是这样的。帅气,美,漂亮。 而不是粗鄙和不该。 他心潮澎湃:“宁宁……” 应宁抬头,脸色还是有些红,偏要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表示自己是正常夸人。 穆游就更想笑了,他就这样蹲着往前走了几步,将两人之间他特意空出来的三五步的距离缩减为零。 他的膝盖抵住应宁膝盖,狭长的深褐色眼里都是凳子上的女子。 下一刻,他眼眸微动,伸出手,倾身将应宁拥抱了一个满怀,手落在了应宁的后脑勺上面,试探摩挲:“谢谢你夸我,肯定我……宁宁。” 应宁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挣脱,她能感觉到穆游的小心翼翼。两个人看似拥抱,但是他非常克制,只虚虚笼罩着她,她能闻到男子身上热烈澎湃的气息,却实实在在的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甚至都没有碰到他的衣衫。 只要她稍稍一动,就能挣脱这个看似禁锢的怀抱。 但是那样,穆游是不是也会失望难过呢? 因此应宁没有动,甚至在穆游说话后,听出话语里克制的激动与心酸的她,伸手绕过了穆游的后背,迟疑片刻,轻轻在他后背拍了拍。 是安抚,也是肯定。 她低声道:“我刚才看见了,你非常厉害!打铁时候的样子很专注认真。打铁的技术也很棒,胜过许多人。打起铁来时,声音叮叮当当的,也很悦耳。” 她顿了一下,笑道:“我怎么这么幸运呢?被这么好的穆游救下来,又成功见识了这么厉害的多才多艺的穆游,还能喊哥哥,别人知道了恐怕要羡慕死我了!” 穆游抿唇,放在他背后的手克制的握成拳,甚至有些想要往后退。 就怕应宁发现他的心跳如雷鸣。 怎么办呢,他真的妄图攀星折月了。 65. 第六十五章 月亮与孤舟 长乐亲王府除了在应宁离家访友那天收到过应宁的报信后,此后四五天里长乐亲王府再没有收到应宁的任何信息。 但是长乐亲王府的人也没有感到很奇怪,自家二小姐向来踪迹难定,日常都是在外面漂泊着的,但为了家里人安心,十天半月也会往家里寄一封信报平安,这么多年她们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天应宁组建的小庄园的管家过来长乐亲王府让世女应文雪拿主意时,应文雪下意识的就想找应宁,她记得应宁对这个庄园很重视,现在要拿主意,自然应宁来全权做主最好。 只是她想询问应宁时。才发现应宁竟然四五日也没有消息送回来,人也没有回来。 她不由得腹诽,这不会是一出去玩又把心玩野了吧?都在云诏,四五日竟然也不递一个消息。难道又要像以前一样十天半月才送消息吗? 世女应文雪疑惑的派人问询了一下掌管内院的世君阮朔:“这两天,阿宁有送信回家来吗?” 阮朔摇摇头,拿出应宁离家那天收到的信纸:“从阿宁离开家的那一天开始,我们总的只收到了这么一封信。” 应文雪重新打开信封,想要重新确认一下自家妹妹跑到哪里去了,竟然四五日也不知归家。 只是重新等她重新打开信封,她忽然愣住了。 信纸上一片空白,竟然什么也没有。 她嘴唇一颤:“阿……阿朔!” 阮朔正在看账本。 应文雪的声音颤抖,他心里下意识时就咯噔了一下,连忙起身看去。 只是等他起身看到空白的信纸,他的脸色也突然变了:“怎么会这样?” 信纸上折痕犹在,但他们熟悉的笔迹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应文雪下意识的撑住了桌子,眼眶有点发红:“是……阿宁在开玩笑对吧?” 只是她内心也清楚的知道,别的事情上阿宁可能会跟她开玩笑,但是关于安危的问题,应宁一向严肃认真。 她并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不会用这样的理由故意让家人担忧,着急。 “等我……等我想想。阿宁那天出去见的是哪一个朋友?” “没事的,没事的,等我想想,我们阿宁这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两个人虽然慌乱,但某一方面来说,又对应宁格外的信任,因此也算没有方寸打乱,匆匆按照之前应宁留下的消息寻到了于南方所在的宅院。 只是推开宅院,玉兰树上的玉兰花已经凋谢的差不多了,宅子里也和那棵玉兰树一样,光秃秃的,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应文雪亲自找遍了房间门,也一点痕迹也没有看见。 她有些不可置信:“不赢该啊,应宁如果遇到危险,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而且应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仲守也应该有动静啊。” 仲守武功很好,反抗挣扎总会有痕迹的吧,即使是修补过现场,新痕和旧痕那也是有差别的。 可是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无人的荒凉,一点打斗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应文雪走出院门,问道:“那个游雪的行踪查到了吗?” 来查这件事情的是云诏的知府归静如。 为了不造成恐慌,消息是压着的,但是为了足够的权限,则是归静如亲自负责。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应文雪让归静如负责的原因,那就是之前应宁夸过归静如聪明。 人聪明,找人应该也会很快的吧。 归静如确实查到了于南方的行踪,只是:“我查到的消息是假的!” 她一向笑眯眯的和善脸上一片阴沉,那是被挑衅和被耍后留下的怒气。 竟然有人公然在云诏的地盘上带走了长乐亲王府的人,还声东击西,让她们彻底失去了有关于应宁的消息。 归静如握拳:“我会把这个游商查清楚,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她们狗胆包天把二小姐带走的,还是她们的东家一起被掳走了。” 因为她们实在不敢置信,一个地位卑贱的游商竟然真的敢掳掠亲王之女。 归静如也沉着脸:“归大人赶紧查吧,我要去信一封去北地,让母亲知晓。” 归静如脸色一僵,却也点点头:“好。” 长乐亲王到底是亲王,如果二小姐真的遇险,她那边能够动用的力量也足够大。 悄无声息里,云诏寻人的队伍流动起来。 而在偏远的边陲小镇,应宁搜罗出来的零碎金银分开融了以后,收获竟然还不错,穆游将融化的液体倒入模型中,冷却后也得了几片金叶子,和两颗金花生还有一块小金条。 至于银,因为材料少,反而收获不多,穆游想了想,拿了一把小锤子细细打磨,还特意叮嘱了应宁先不要看。 应宁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很配合。 反正时间门还早,手里也有钱,她去隔壁的店里点了一壶茶,坐在包厢里听人说书,虽然看起来与忙碌的穆游看起来对比鲜明,但确实是打发时间门的好方法。 应宁喝的茶水饱了以后,在说书先生的声音里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穆游就已经笑着坐在了对面,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 应宁有些倦懒半支着下颌,歪歪的靠着墙壁,伸出手朝穆游道:“打好了?打了什么东西,我能看看吗?” 穆游胸有成竹打出来的东西,她还是挺好奇的。 穆游却面色有点红,先拿出来了一块铜镜摆在桌面上。 应宁微微疑惑的看过去:“铜镜?” 镜子里倒影出来她现在的面容,实在称不上什么好看。描粗了的眉毛,脸上的斑斑点点,与对面一身硬朗,格外卓然的穆游很有些差距。 应宁虽然能接受自己这个模样,但确实懒得多看,她直接扣倒了镜子,抿着唇,有点生气的样子:“你故意的吧?” 现在看她丑还直接拿出来给她照。 穆游:…… 穆游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第一时间门看看我做出来的东西的效果。” 只是心里太过迫切了,所以下意识的忽略了应宁脸上的这些伪装,毕竟,应宁在他的眼睛里,每时每刻都是发光且独一无二的,也时时刻刻是原本的样子。 他根本就没把这些伪装真正看在心里。 导致他竟然直接将铜镜就这样摆在了应宁面前,完美的送礼物计划只能半路搁浅。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不周,按住铜镜的一角同应宁商量:“要不回去我再把东西给你吧。” 虽然银子本身不是他的,但到底是他用心给应宁做的第一件礼物,他不想这么草率。 应宁点了点头。 看着天色渐晚,两个人收拾好东西下了茶楼。 应宁在前,穆游在后,只是这回走路,他就总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自己胸口微凸的地方看去,一会儿忧愁,一会儿不自觉的傻笑,又在应宁回过头来望时,及时的恢复面无表情。 那里,放着要给应宁的礼物。 应宁只觉得奇怪,路上的行人频频朝她们投来奇怪的目光,可是他回头看去时,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因此她只能匆匆拉着穆游走过这些街市。 很快她们就到了一个布行,原本应宁还准备在这里消磨消磨时间门,结果奇怪的目光仍然跟随,应宁只好匆匆买了几套成衣,又买足了布料,很快和穆游回到了玉带村。 到了家里,应宁去将身上的伪装洗干净,又换了一身新的衣裳。穆游则因为路上应宁的频频回头收敛了很多,一头钻进厨房了做好了晚膳。 两个人匆匆吃完晚膳,穆游又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 应宁失笑:“你到底要送我什么东西?” 竟然这么紧张。 她现在也回过味来了,难怪一路上的人看着她们都奇奇怪怪,应该是路上时穆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的表现。 想到这,应宁下意识的笑了笑,觉得穆游实在有些反差萌在身上。 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原来在背后是在悄悄犯傻吗? 就像那天夸了一句,就同手同脚的坐到了地上一样。 应宁觉得有趣,干脆在凳子上规规矩矩的坐好,将穆游之前买的铜镜支在了桌面上:“好了,穆游第一次送应宁东西,可以开始!” 穆游被她这样的假严肃和正式搞得一愣,竟然跑去水池旁又洗了一个手,抻一抻衣摆才过来,还很认真的解释:“银是你拿出来的,我只是处理加工了一下,连借花献佛都算不上,而且,我做的东西不一定有之前的精巧好看。” 应宁失笑:“它已经回炉重造了,这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你就当它是开始了新的一生吧。” 这样一说,穆游的目光下意识的一亮。 ……新的开始吗? 他的心砰砰的跳起来,蹲下身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缓缓打开。 应宁的目光也期待的看过去,然后目光微动。 木盒里面是一对耳饰, 只是左右耳饰的图案都完全不同。 一只耳饰做成的是一个弯月模样,另一只耳饰制作成了一叶扁舟。 月亮是弯弯弧形的模样,小舟也是弯弯的弧形模样。 合在一起连起来是一个圆融的圆,但是分开时又各有特色,十分精巧漂亮。 应宁轻声赞叹:“这是你做的?真漂亮!” 穆游耳根微红,却点了点头。 这是他一锤一锤敲出来的大致模样,也是他拿着刀,一笔一划雕琢出来的细节。 一轮高悬在天边的月亮。 一艘随水飘零无依的孤舟。 他目光微动,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拿起精巧的耳饰,紧张道:“我可以给你带上吗?” 66. 第六十六章 硬邦邦的。 只是在穆游拿起一只耳饰的时候,应宁的手里也同时拿起耳饰比划在耳旁,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下,然后弯唇笑道:“真不错,特别好看,穆游,谢谢你啊!”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她问。 穆游的声音因为有些紧张,有点低,也有点含糊,应宁只看见他拿了一个耳饰。 “让我带上吗?” 她笑嘻嘻的伸手去接。 穆游有一瞬间的沉默,他看着粗糙手指上精巧的耳饰,顿了一下,笑道:“是。” 只是这一句声音有点哑。 应宁抿唇,然后弯着眼睛伸出手掌,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真的特别喜欢。” 穆游将手中的耳饰轻轻放在她的掌心,粗粝的指尖刮过细嫩的手心,激起一阵痒意,穆游却看着应宁:“你喜欢就好。” 他就站在应宁的身后,手放在双腿两侧,安静的看着女子对着镜子将一对精巧的小耳饰戴好,然后偏头对着镜子,左转头看看,又右转头看看。 昏黄的铜镜里,女子的面容多了一些朦胧的婉约柔和,银色的耳饰挂在她小巧可爱的粉红色的耳朵下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耳饰轻轻晃动的弧线,仿佛是他心跳起伏的声音。 穆游忽然就偏了偏头,声音干涩道:“厨房里的柜子我好像忘了掩好,我这就去看看,别让老鼠钻了进去。” 他脚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跨出屋子的门,只是在门槛那里,却直接踉跄了一下,但他也不敢停,扶住门框站稳,又一步不停的转身去了厨房。 正侧头照着铜镜的应宁忽然停住动作,她看着铜镜里女子的面容,轻轻捏着耳垂,忽然有些怔怔。 第二日她们约好时间和地点,去看看集市上遇到的那个摊主家的羊。 穆游路熟,只是考虑到她们现在住的地方同那个摊主给出的地方有些远,应宁的身子也不适合这样的消耗,穆游去村子里借出来了一架牛车。 穆游坐在前面驭车,还特意抱了一床旧被子出来放在后面的车架上,然后请应宁上去。 应宁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些不好意思,她摸摸鼻子:“要不我来驾车吧?” 被一个男子带着,她都能想象到走在路上时,如果遇到了村民别人会怎样暗暗议论了。 那时候她肯定很像一个入赘的赘妻! 穆游却不赞同:“你还受着伤呢,路上要是这牛犯倔,要使大力气,你又伤到了怎么办?而且这牛以前我也打过交道,熟悉的总要好一些。” 应宁想想也是,只是她还是倔强的将被子往前抱了抱:“我和你一起坐前面吧。” 穆游虽然有些不赞同,毕竟后面舒服,前面总有些颠簸,但看了看被子也没反对了。 应宁和他坐并排坐在一起也好,他也有不可为人知的心思。 两个人闲聊着往摊主家赶去,只是到了摊主所说的村子,问村民具体位置时,村民竟然一脸好奇的望着她们:“你们真是来找老王买羊的?” 应宁仍然是和昨天同样的乔装,整个人看起来瘦弱的很,她好脾气的解释:“是啊,我这身体不是不好吗?要买点好东西滋补,昨日在集市上遇着老王,还算投缘,所以来找他买一只羊回去。” 那村民看她的身体,对她所说的理由倒是毫不怀疑,只是听说她是真的要找老王买羊,目光就渐渐变得奇怪了。最后摇摇头道:“那小姑娘,你们这次恐怕是买不到她家的羊了,要不要看看别家的?我给你介绍一个。” 应宁倒了谢,却摇了摇头:“毕竟是昨日约定好的,不知他家是出了什么事?我都得去他那里看看,如果最后真的买不成,一定过来找大娘你买。” 她这样说,这村民倒是也理解的点点头,然后略有兴奋的给她指了指位置:“你沿着村子里往里走,盖着最大青砖瓦房,有一颗大槐树底下的就是她家。” 穆游便驾着车带着应宁往里寻找,这家倒是真的特别好找,这个村子虽然家家户户修建起来的房子都不差,但是最显眼的还是大槐树底下那座特别漂亮的青砖大瓦房。 只是等她们离得近了,才发现这里吵吵嚷嚷,一群人从宅子里面走出来,每个人手里牵着两三只羊,个个脸上欢畅和凶气并存,院子外停着专门拉货的骡车和牛车,这些人抱着羊装了车,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而跟随在最后面的摊主在宅子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这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麻木和了无生气。 看见应宁和穆游过来,他也只是扯了扯唇,没有了昨天的兴奋,淡淡道:“两位来了呀,快进来吧。” 穆游在门口栓了牛,然后和应宁一起跟在摊主的身后走进了宅子。 只是她们走进去,才发现宅子里一片凌乱,中庭上摔着些家具,七零八落的。一旁修建的花园里枝叶被摧残,四处零落,甚至土都被翻出来,撒的整个庭院都是。 摊主抿着唇:“家里有些乱,招待不周了。” 他甚至直接领着她们到了后边特别修出来的棚子里,有些不好意思道:“刚刚你们应该也看见了,现在我棚子里只有这些羊,你看一下吧,喜欢哪只?我直接给你抓了送过去。” 他明显是强撑着笑脸,眼睛都有些微红。 应宁看了看,棚子里显然是也刚刚遭受过糟蹋的,建筑都有些损毁不说,里面的羊听见人声现在也是瑟瑟发抖,窝成了一小团。 所剩的羊和刚才拉出去的羊品相明显也有些差别。 应宁皱了皱眉。 摊主以为她是不满意,苦笑一声:“对不住,我原本也是想给你们留一只好的,只是刚刚好的都被那些畜生用莫须有的欠款强抢去了,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 应宁偏头问:“你们这个没人管吗?” 摊主摇了摇头:“这本来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营生,谁能管呢?若是告了官,我们只会比那群畜生先进去。” 她们从草原部落那边买羊本来也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官府若不是为了这些年丰厚的上供银子,这条营生根本就存在不下去。 “更何况我们也拿不出证据来。” 她的妻主凭借这一行,赚了不少银子,起了这样一个大宅子。虽然摊子越铺越大,但隐患也越来越多。 这次出去做生意跑这一趟,也是被人盯上,然后联合下了套子,一次性把手里的东西都赔完了,她妻主意识到被骗后去找人讨公道,还被人打了一顿,现在仍然在床上下不来。 他一个男子自然是不敢涉足这样的生意的,家里也没有了储蓄和进项,这才会直接去集市上卖些小东西,维持日用。 应宁听的皱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吗?” 摊主一愣,然后摇摇头:“不知道。” 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前,他就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主夫,一向在村子里再风光不过,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情的,遇上了说不定还要淡淡的说一声,别人的运气不好。 不然昨日也不会一时性急,就敢莽撞的推人了。 这是家逢巨变之前养成的底气和骄纵。 应宁便随意点了一只羊:“那只羊我要了,不过我能见见你妻主吗?” 摊主的面色警惕起来,整个人也变得富有攻击性:“你要做什么?” 这些日子里要来找他妻主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要么是来落井下石的,要么就是不怀好意的。 他要保护好自家妻主! 对于他这样不善的眼神,一直在旁边,沉默着没有说话的穆游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但也克制住了不高兴,解释道:“宁宁没有恶意。” 应宁点点头:“我只是对这门生意里面的一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 摊主虽然怀疑且有些不愿,但是到底是亏欠着应宁的,他家里现在也有个病人,昨日回来后回想,越想越后怕,甚至想起一些善恶有报的说法,心生不安。因此很想对此做出弥补,希望不要报应到他妻主身上来。 因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领着两个人往主宅的方向去了。 只是摊主刚刚推开主屋的门,屋子里就猛的掷出一样东西来,不仅来势汹汹,还夹杂着中气不足的喝骂声:“滚!” 应宁目光一凝,正要躲闪,穆游已经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自己背后躲,自己则挡在了她面前,一手抓住了掷出来的东西。 摊主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妻主,不是恶人。是我领着两个客人。” 他这时也顾不上应宁和穆游了,猛的跑进去,给主坐上歪歪靠着的女子倒茶顺气,声音和缓温柔,脸上也带着耐心。 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门口的穆游却也顾不上他的巨大反差,他只是不悦的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然后就关切的看向应宁,你没有吓到吧。 应宁摇摇头,她没有被吓到,反而被温暖到了。 穆游突然挡在她身前,比她的反应还要更快,这一点已经足够应宁暖心。 她刚刚抬头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凌厉果断的出手,还有下意识的保护姿态,竟然觉得没来由的安心。 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子身上感受到这些。 她晃了晃自己被穆游粗糙大手握住的手:“谢谢。” 穆游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握住的柔软手掌,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仿佛被烫到一样,手指受惊的张开躲闪,僵在半空中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收回,结结巴巴道:“不用,我们……我们进去吧。” 他的手臂在半空绷直,手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鼓起,格外的漂亮且让人安心。 应宁忽然就起了好奇心,她突然伸手戳了戳穆游僵在半空中手臂,然后满意笑道:“果然是硬邦邦的。” 穆游却被她的戳一戳吓住了,他猛的缩回手,只是缩回手时幅度过大,一手肘直接撞上了身侧的门。 “嘭!” 一声巨响,门应声倒下。 67. 第六十七 吵架 这下,屋内屋外的人四个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呆住了。 穆游更是楞楞的看着自己的胳膊。 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应宁率先回过神来,凑过去看穆游的手臂,担忧道:“你的手臂还好吗?” 这可是一扇门。 穆游也回过神来了,他动了动手肘,有点疑惑的样子:“我感觉不疼……” 只是撞击的那一下了有点疼而已。 这时候,屋内的妻夫两个也都回过神来了,摊主看着倒在地上的门,连忙解释:“大概也是门不已经不牢固的缘故,刚刚那群人在这里对着门打砸过,所以刚刚我家妻主才有些情绪激动。” 几个人一看,旁边的门果然也是晃晃悠悠的,上面还有打砸的痕迹。 穆游和应宁总算放下了心,还好还好,不是一手肘就把门击倒了。 有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四个人诡异的和谐了些,简单的由着摊主道明来意,然后互相简单的介绍后,分别在厅堂里坐下。 妻夫两个的关系明显不错,因为摊主的原因,王氏对待应宁也称得上客气,在听见应宁来打听的事情,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应宁,就将所知道的东西据实以告,以作弥补。 她将她们平时与部落那边交易的方式说给应宁。又回忆着以前交易的时间地点,详细说了几次的交易过程,包括时间,地点。 根据她所说的,应宁了解到平时的交易地点要么在城内,要么在城外,当然,大多数时候在城外。 她们都是由自己找到的路子和熟人引荐先去卖家那里谈,谈好立了契约交付了银钱之后,就等着对方将牲畜运过来,然后由她们带入城里,再从城里发往大应的各个地方,谋取利益。 许久以来,她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交易方式,也是唯一被卖家承认的交易方式。 应宁听的皱眉,这样霸道的交易方式,竟然把控了大应一大部分的羊肉来源? 应宁在这之前已经通过穆游了解到,从这边输送走私出去羊已经成为了大兴一大部分的羊肉来源。 见应宁听的认真,王氏最后同应宁道:“如果你是想沾手这门生意的话,我多嘴劝你们不要去了,最后也只是会成为一只待宰的肥羊而已。” “当然,即使不肥,别人也会想办法让你变肥的。” 这句话她说的意味深长。 应宁就看了她一眼,然后谢过她的好意,又因为她是一个四处奔走的商人,去过的地方多,便同她打听他记忆碎片里逃下来的那片山和江河。 原本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没想到王氏沉吟一下,竟然真的给出了几个可能的地方。 “但根据你的描述,山底下江河奔涌,山上桃花盛开,置有庄园,又同这边的玉带河相连,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桃花庄。” “她们在道上颇有声望,铲除了周边好几个匪患,为来往的深刻节省了不少买路钱。又因为所在的地势在松南府与我们三平府的交界处,因此两边的官府都有点两不管的意味,所以一直安安然然的在那里,谁都不知道里面的主人是谁,因山上桃花常年盛开,就叫了一个桃花庄的美名。” “不过我们行商的人都猜,这肯定是哪个达官显贵置办的庄园。” 应宁微微垂眸:“桃花庄么,多谢了。” 倒是王氏好奇道:“你怎么会去打听那个地方?我还从没听说过有人与桃花庄有牵扯,不知多少人都想去攀一攀这个交情,只是桃花庄的主人再神秘不过,无数人不得其门而入。” 应宁笑了一下:“偶然从旁人嘴里听说的,因为觉得世上没有这样美如仙境的地方,因此总想证实一下。” 王氏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信或不信。 因为桃花庄明显不是应宁的穿着能接触到的东西,可她气度不凡,又让人觉得他知道什么都是正常的。 于是这个话题打着哈哈略了过去,受着伤的王氏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究。 应宁最后又询问了一下下次的交易时间和地点,王氏见惯了这样好奇的年轻人,加上这个地点时间几乎是半透明的,很好打听,也是很爽快的给了应宁消息。 应宁也就付了钱牵着羊心满意足的和穆游同王氏妻夫辞行。 交谈一场,王氏妻夫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摊主就亲自出来送她们,应宁牵着羊走在前面,摊主就和穆游走在后面。 穆游有些心不在焉,他能察觉到,应宁询问的桃花庄很有可能就是应宁这次流落到玉带村的缘由。 这说明应宁这些天的修养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本来应该为应宁感到高兴的,原本也就是这样期盼着的,可等这一天隐隐要到来的时候,他竟然心生忧惧和不安。 应宁是要走了吗? 摊主跟他说了两句话,他的反应都有些迟钝,目光也频频落在应宁的背影上,摊主多注意了两眼,就有些了然的笑了。 虽然这两个人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但摊主也想通了,小年轻嘛,总是脸皮薄的。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 只是看着两个人要离开的身影,想着他和自家妻主,他忽然又多了一些恻隐之心。 以前妻主在外面做生意,生意做的很好,但是陪他的时间却不多,因此他骄纵胡闹,总说她不喜欢他,处处作妖。 妻夫这么多年,两个人谁都没轻易松口说出自己的情谊,一直别扭,也导致日子一度差点过不下去。 可是这次家里遭逢巨变,妻主受了伤还口是心非的给他准备了银子与他和离,想要保他周全富贵,他却忽然看开了。 有什么是死犟着不能说的呢? 想要的伸手就去要,他和妻主说了自己的情谊,愿意同甘共苦,妻主也说一直努力是为了想要给他更好的生活,让他不后悔嫁给自己,现在她受伤后也没有了财富,因此也不想拖累他。 两个人说开以后现在比以前富贵时还要来的如胶似漆,他就有些后悔之前白白虚度了那么多光阴,同时也感到后怕。 如果这一次,妻主回不来了,他们两个是不是都要因此心意不通,因此抱憾终身? 因此最后他拉住了穆游的袖子。 穆游回头,询问道:“主夫,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摊主笑了一下:“我是想给你提个醒,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穆游虽然对这莫名其妙的提醒有些懵,但还是道谢应了下来:“我会的!” 摊主就笑了一下,挥手送别他们,然后将大门掩上,步伐飞快的回到了正屋。 那里,他的妻主还在等着他,他迫不及待的想时时刻刻与她相依偎,然后无论贫穷或富贵,他们都会在一起。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一直很安静。 应宁在想桃花庄和羊的走私一事,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两件事是重要的,也是与她有关的。 她沉默了一下,和穆游道:“等我再养几日伤,我要去桃花庄和王氏说的交易地点去看看。” 桃花庄可以解决她的困惑。 而现在正是春日,也是小羊羔交易的高峰,听了王氏的话以后,她认为组织起牲畜交易的人并不简单。 单单说她这么多年来谋利的银子都是一笔不可想象的庞大数目。而且王氏说的养肥也提醒了她,这背后的组织者可能将牟利这件事做的更宽泛深广,可是赚了这么多银子的人是谁呢?应宁很想知道其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哪一方。 她们牟利的银钱,这些年又用到了何处? 只要想一想这个,应宁就觉得心底不安,更迫切的想要去探索一下真相了。 穆游之前在旁边一直旁听,在应宁问出问题来的时候,他就大致猜到了应宁的打算,知道应宁是非去不可的,因此沉默了一下,他就道:“可以,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应宁微微皱眉:“你不必陪我去冒险。” 两个地方听起来都不是很安全,她怎么会让穆游跟着去,他本来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为应宁所做的一切应宁都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让他去冒险呢? 但穆游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应宁想要在说什么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直到到了村子里,穆游终于在院子门口停下牛车,然后走到路旁,然后他喊了一声应宁:“宁宁!” 应宁寻声望去,就见穆游握拳对着一棵树直接轰了出去。 拳头碰到,树晃了晃,然后直接拦腰折断,倒下了,砸起一地的泥尘。 他看向应宁:“刚刚在王家,我为我的手肘撞到那扇门惊讶的时候,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用力。但是现在我用力了,门口的这棵树,王家的那扇门都挡不住我。我不弱的,也不会给你拖后腿。” “你带我一起去吧。” 应宁看着他,最后仍然是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弱,也不是因为你弱才不带你去的。” “总之,这是我的事情,你不准跟着去!” 穆游抿着唇,很明显是有些不高兴了,在应宁下了牛车以后,他一言不发,自己去还了牛车,然后又去了厨房做饭。 应宁却没有心软,也没有答应他。 穆游是她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他有本领,可以是自保的手段,也可以是穆游的兴趣爱好。却不应该是应宁的工具和差使。 况且穆游说过,她的身份很是显赫,她也没有准备就这样单枪匹马鲁莽的直闯敌营,把自己给葬送进去。 她会利用自己的身份,或者身边的力量。让行事更方便一些。但如果事不可为,她也会惜命离开。 只是因为应宁下的这个决定,接下来养伤的几天,她和穆游明显开始了赌气。 当然,穆游的赌气也让应宁有些哭笑不得,甚至说是有些心软。 因为这人虽然赌气,但家务照常做,里里外外的活儿也全包,是一点也不肯应宁累着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正和应宁赌气,因为相处里他对应宁一言不发,应宁平时和他说玩笑话,闲话他也全部不应声。 但如果应宁找他帮忙做什么事,他却也会一言不发的都做了。 应宁:…… 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别致的赌气方法。 穆游这样赌气,反而让养伤期间无所事事的应宁生出一些恶劣的小孩子心思。 比如要怎么样才能不答应穆游,又可以直接让穆游开口说话呢。 应宁想了想,竟然真的很认真的琢磨起来。大的一方面自然是真心想要哄哄自己的朋友,不希望离开之前还闹得不愉快。另一方面却是人类隐隐的劣根性在作祟。 于是某一天起她就成了穆游的跟屁虫。 早上穆游晨起,应宁闻着声也跟着出来了。 穆游盥洗,她就跟着盥洗,穆游在做早膳,她就跟着拿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陪着,穆游要拿碗,她提前就递了过去,穆游要加水,她提前就舀了一瓢水在旁边等着。 等到穆游好奇的看过来,她就冲着他笑一笑。 等到用早膳时,因为用的是粥,她就积极的给穆游挟小菜。穆游明显是拒绝不了的,他不会浪费粮食,于是将应宁挟的小菜吃完了。 不过用完早膳,应宁就明显的感觉到了穆游紧紧咬着唇,很克制的样子,明显是有话想说,偏偏记得自己赌气不说话的事,于是只能克制的忍住。 可他偏偏长了一个很硬朗深邃的长相,这样紧紧抿着唇,看起来就像生气了一样,显得有些凶。 他这样背着背箩出门,沿途看见的村民都有些不敢招惹他,下意识的往旁边避了避。 应宁就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她走在穆游旁边,甚至还能笑吟吟的和外出劳作的村民们打个招呼。 这让村民们都有些懵,这两个小年轻是在做什么呢?她们有些想问应宁,但看应宁那一身苍白虚弱也掩盖不住的与他们完全不同气度,大家下意识的都有些气短,愣是问不出来。 至于穆游,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大家就更不敢了,他们敢背后说闲话,当面却是一点也不敢招惹的,穆游的能耐村民们都是见识过的。 于是只能低声猜测着走了。 穆游是要下地劳作的,看见应宁跟着他,他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让人回去,只是幸好还记得自己在赌气,于是等人烟少了,他干脆拿锄头在地上一比划,挡住了应宁前进的道路,示意她回去。 应宁可还受着伤呢,怎么能下地干活? 就是没有受伤,下地干活的事儿也是轮不到她的。 应宁却笑眯眯的从锄头上面跨过去了,然后还招呼穆游:“快走呀,趁着现在天不热,正好可以早早弄完,早早回来。” 穆游:…… 穆游有些懊恼,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应宁不答应他跟着,他就绝对不开口,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些麻烦。 看着跃跃欲试的应宁,他第一次将锄头拦在了前面,这次为了避免应宁直接跨过去。他直接将锄头横在身前,然后皱着眉头看向应宁,然后向她身后示意了一眼。 这是他不赞同的表现,也是为了让应宁回返的意思。 应宁看的明明白白,下意识有些想笑,但她还是克制住了,甚至装的一脸不懂:“咦,穆游你把锄头放在前面干什么呀?” “还皱着眉头。” 她好奇的朝着锄头望过去:“是锄头坏了吗?想要我帮你看一下。” 她俯身要去看。 穆游:…… 锄头是他自己打的,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他是要她回去啊! 但是应宁故作不懂,就要凑过来看,于是穆游只能泄气的将直接将锄头放下,然后握住应宁的肩,将她彻底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回去。 自己则拿起靠在一边的锄头,要往地里去。 只是刚走两步,他衣角就被牵住了,微微侧头,就是应宁一早上无懈可击的笑脸。 “不行,哥哥,我要跟着你去,一个人在家里都没有人陪我说话,我每天就坐在院子里,巴巴的等着你回来。我想要跟着你去,陪着你,可以吗?”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语气却有些落寞。 穆游心一下就软了,似乎让她去看看也没事? 虽然地里泥多,虫子多,太阳也大,对应宁不好。但只要他时时看顾着,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留应宁一个人在家里好像确实孤单了一些,他甚至生出一些愧疚,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这回事儿呢? 他没有强硬的阻拦了,默许应宁跟在身边。 应宁:…… 这样容易心软。让应宁都生出一丝愧疚之情。 她甚至还想着,如果穆游坚持不让她去,她就可以拿出之前的事情来说服穆游了,好让穆游直接打消念头。 现在只能打消念头。 她跟着穆游到了他的地里,穆游放下锄头和箩筐等工具,却是先给她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然后给应宁把周围的杂草收拾了一些整理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应宁坐下,自己才去地里,松土去杂草。 应宁看着他的做法,微微有些沉默。 穆游怎么可以这样赌气呢?他还记得他在跟她赌气吗? 怎么能这么心软,这么好欺负? 应宁心里有些酸酸软软的,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住。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地里穆游躬身劳作的沉默背影,走进地里,默默的扯起作物旁边的杂草。 穆游总得来说是一个非常专注的人。 大概与长期一个人呆习惯了有关,他习惯了想找人说话却找不到的境地,也从来没有分享的习惯。因此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不再期待,不再抬头,做事便变的很专注。 平日里像这样的农活,他可以从开始一直干到结束,但今天也许是因为应宁跟着来的缘故。他根本有些静不下心来,时时刻刻都想抬头看一眼坐在一边的应宁怎么样。 或者应宁一个人待在那里,会不会又像应宁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她也觉得这里无趣,烦闷,孤独呢? 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抬头看,从早上晨起到现在,他已经能隐隐能够猜出来应宁的目的了,尤其是刚刚在路上他让应宁回去的时候,那样明显的暗示,一宁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猜不出来。 可穆游不想就这样妥协认输。 只是他却也足够心软,应宁的几句话他也知道有水分,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和愧疚,一步步纵容,让应宁跟到了地里来,成功让自己现在成为了下风位置,可是即使下风了,穆游的主意也没有改变。 因此这时候他知道理智的做法只能克制自己,不去抬头看,甚至要刻意忽略应宁的存在。 可是他手脚麻利的干了两行地,却越干越焦躁,最后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竟然将一颗作物当做杂草拔了出来。 穆游拎着作物有些沉默,这本来应该是他靠着本能都不会拔错的东西。 他蹲下身,重新刨开坑,将这颗根部受损的小作物重新栽种了回去。 然后终于妥协一般的抬头往应宁安置的地方看去。 只是这一看,他就呆住了,原本安置应宁的地方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存在,早晨的微风吹过,那里的被压下去的草还努力站直身体晃了晃。 穆游豁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着急道:“宁宁!” 地里的作物长得快,这时候已经有他的小腿高了,但枝叶还不算繁茂,看起来稀疏的很。 他站起来看,应宁在另一个方向弯腰拔草的身影就显得格外显眼。 应宁这时候也已经听到他的喊声了,她抬头应了一声,还招了招手,手里拿着一把还带着泥的杂草,脸上还带着笑。 穆游却一下沉下了脸,他皱紧了眉头,气势汹汹的走过去,一把将继续弯腰拔草应宁拉了起来,将她手里的杂草拿过来丢在一边,怒声道:“你在做什么?” 只是声音到了后面,又克制的压低 应宁被他的怒气搞的有些懵:“我在帮你除草呀!” 穆游拉着她往外走,闻声下意识回答道:“谁要你帮我!我不需要。” 话落,他就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对,当即就有些懊恼,想要和应宁解释清楚。 只是他现在还生着气,一是有些拉不下脸来,于是只能沉默。 应宁却是被人宠惯了的,习惯的是别人顺从她,虽然知道穆游大概是好心,但当即就不愿意走了,她直接停住脚步,一把将穆游的手拂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穆游身形一僵,楞楞回头,就看见应宁已经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穆游一急,连忙追上去:“宁宁!” 应宁轻哼一声:“喊我做什么,你不是不需要吗?我走就是了!” 她往田埂上走去,步伐极快,一看就是很生气的样子。穆游一慌,伸手去拉她,同时道:“我不是不需要,只是担心你身体,你别生气。” 应宁没说话,只往前走。 穆游却还以为她在生气,嘴唇动了动,最后小声道:“可是你不也不愿意让我跟着你去桃花庄吗?” 应宁:…… 68. 第六十八章 这样可以吗? 应宁被怼住了。 她顿住脚猛的转身,想要和穆游理论清楚,就和穆游来拉她的手撞了一个满怀。 硬邦邦的,火热热的,撞的有点疼还有点烫,应宁忙往回缩手:“这不是一码事!” 她只是下个地,不值当什么,穆游却不应该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以后她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如果有余孽或者其他人盯上穆游怎么办? 他一个男子,在这个世上就是弱势地位,一点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应宁想着这些,背着属于自己的背箩往回走了:“你说的对,我不让你去桃花庄,你不让我锄地,虽然不是一回事儿,但也有道理,不让你为难。” “我回去了。” 她摆摆手离开了。 穆游却在原地挫败的放下了手,应宁真是连辩论的机会都不给,看来是绝对不同意让他跟着了。 他站在原地沉吟。 应宁也在考虑,穆游这样的倔强性子,看着也不是一个说的通的,她活动活动胳膊和腿脚,感觉没什么问题了,当即决定自己悄无声息的走。 直接杜绝问题。 于是这一天穆游回来以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默,不过还是很和谐的用完了晚膳,又洗漱休息。 如此安静过了两三天,一天夜半,明月高悬时。应宁给自己打包了一个小包袱,悄无声息的就出了村。 村口高衙役正在那里喂着蚊子等着她,看见她出来,目光一亮:“贵人是今晚就过去吗?” 应宁点点头:“宜早不宜迟,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高衙役嘿嘿一笑,轻轻拍了拍手,林边哒哒的走出两匹马来,只是这两匹马的马嘴上都带了东西,防止他们夜晚发出大的声音,惊动其他人。 应宁看了一眼,翻身上马:“行了,走吧。” 她们今晚要赶去的是这次买卖的交易地点,对于这种不正当的交易方式,应宁物尽其用,就叫上了高衙役,高衙役的身份虽然低微,但到底是实打实的官府的人,某些时候这些微小身份就很能代表一些东西了,也足够让人疑神疑鬼。 而高衙役不知道应宁的目的,但是看着应宁一出手就直奔她们三平府最赚钱的,也是最深不可测的营生,对她身份的怀疑却完全打消了。 敢朝这门营生下手,绝对就是她要等的贵人。 一时间门她觉得那些送出去的银钱,米粮都值得了,甚至有些后悔当时送的太保守,没有加大投资。 这次的交易被定在了城外的一处农家宅子里,两个人骑着快马去到地方时,院子里刚刚点起油灯,但已经有四面八方而来的人静悄悄地走进了院子。 应宁就将林子里外面隐蔽行踪的黑衣脱了,换了一身张扬的锦袍,这还是她让高衙役准备的,又将头上裹着头发的粗布取下,明晃晃的簪了耀眼的金钗和其它头饰。 等她走出林子,已经是一个张扬纨绔面容秀丽的二代了。 高衙役看清她与之前稍有不同的面容和身上的装扮,心里更是信服,有钱有权,她高衙役也要飞黄腾达了。 应宁对高衙役越来越亮的眼睛不置可否,看了一下她的一身普通装扮,却又隐隐藏不住的的衙门令牌,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我们进去。” 两个人大摇大摆的就走进了这座农家宅院,只是她们两个人都是生面孔,又张扬极了,引的同来的其他人频频侧目,猜测着两个人的身份。 这会是哪家的小姐呢,要来这个生意里分一杯羹。 有圆滑精明的立即就想要上来攀谈了,这时候高衙役就充当了一个好的狗腿子,她双手环胸,冷冷的往那里一站,高大的身材也颇有威慑力,高傲不屑的道:“不要打扰我家小姐。” 看着高衙役的作派,众人心里更肯定了一些,这是小姐出来玩了。 于是很自觉的将厅堂前面的位置让给了应宁,几个为首的明显胖胖的富商仔细将两人打量以后,竟然也一言不发,安静的屈居其下。 应宁的来历她们摸不清楚,但身上的首饰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东西,还有的就是跟在应宁身后的高衙役。 她们可能对高衙役没有那么面熟,但是对这些衙役的动作和举止却十分熟悉。 这是官府里出来的人。 那能差使从官府里出来的人的应宁又会是什么身份? 她们猜不出来,但不妨碍她们敬着。 为首一众富商的行为是个很明显的暗示,其他人也是愈发敬畏了。 于是等着几个身材粗犷的女子走进厅堂的时候,就发现今日的气氛有些奇怪,她们顺着奇怪的氛围找到了源头应宁,皱眉道:“你是谁引荐的?” 应宁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扇子,在座位上漫不经心的把玩,听见女子的问话,她微微侧头,然后抬了抬下颌,有些高傲的样子。 高衙役就已经上前去,理直气壮的回话:“我们小姐还需要引荐吗?” 几个女子一时就有些惊疑不定,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两人,态度变得好了许多:“小姐自然是不需要引荐的,只是小姐确定要做这门生意吗?” 几个女子对视一眼,几乎顷刻间门就下了决定。 她们要客气一些。 她们现在虽然不怎么忌惮这边的官府了,但现在任务还没完成,几方还维持在一个奇怪的平衡里,她们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打破。 而根据她们的观察和应宁的做派来看,应宁很可能就是官府里哪家纨绔娇纵又受宠的小姐。 这样后代一般都被宠坏了,而且这样没有脑子又娇纵的人最难揣度,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她何时发疯,还不如敬着些。省得她们惹出麻烦了,耽误了她们的生意。 因此好声好气的询问了一句。 应宁就摇着扇子站起来:“自然要做,不然我半夜跑来做什么?” 她嫌弃的撇了撇嘴:“来陪你们在这破房子里喂蚊子吗?” “鬼鬼祟祟,若不是为了赚点银子给我老娘看看,好让我不去荫官,我怎么可能卖羊……” 她自知说的有些多,后面的声音就有些微弱,但嘴里对这种生意的嫌弃是掩不住的。 最后她还理所应当的补了一句:“我是听说这个一定赚钱才来试试的。” 几个女子有些不爽,她们已经被三平府这边的富商敬惯了。来了一个应宁颐气指使还嫌弃,下意识的就有些生气。 只是要大局为重,这小娘们家里还可以荫官呢,她们互相拉拉袖子,忍住了,问道:“那小姐要多少?” 希望把这笔生意快点谈拢,然后把应宁打发走,不要给她们惹事。 她们这样的行为,反而让旁边的富商看了热闹,一时看应宁的目光都热切起来。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祖宗呀? 这几个卖家一向高高在上,谁都不摆在眼里的,今日被这小祖宗怼了居然还要忍气吞声。 实在是有些大快人心。 她们也很不喜欢半夜的时候来这里喂蚊子,谈生意的好吗? 可她们都不敢提。 应宁对投过来的目光都泰然若素,她抬抬下巴,骄矜的示意高衙役。 高衙役也觉得跟在应宁身边实在扬眉吐气,这可是她跟应宁第一次出来,她就已经有些沉迷于这样的感觉了。 以前只能在一些无知的村民面前耍耍威风,这些为首富商,还有掌控者牲畜交易的人是绝对不会正眼看一眼她这样的小衙役的,外面遇见了,这些人对她表面也许还算和气,怕她搬弄是非,但背后还不知道怎么骂呢。 可今天跟应宁出来呢,他是完完全全的上风,完全趾高气扬的我是以前她羡慕忌惮的这些人。越是这样想,身上得意洋洋的气息根本就掩饰不住,也越发符合她现在身份的气质了。 她眉眼抬着,高傲的将这些年家里几代人存下来家当啪的拍在了桌子上:“第一次,小打小闹,我们小姐就要这些吧。” 她放开手,桌子上的一排金锭在烛光下金灿灿的闪着光。 应宁也不着痕迹的抬眼。 这位高衙役比想象中的有钱呀。 但在场的不少人都被镇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应宁。倒不是说她们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或者对拿出这些银钱的应宁感到惊讶。 只是惊讶于应宁的败家,同时又有一些理所应当的感觉。 嗯,这就是纨绔子弟了,不然谁第一次做生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谁会贸然投入这么大的本呢,她们都是慢慢囤积,确认了这个生意确实可为,才会加大银钱的投入。 毕竟有什么生意能像应宁说的那样绝对赚钱呢。 几个卖家女子就看向桌子上的金锭,目光亮了亮,有些挣扎起来。 这可是条肥鱼,可是这条肥鱼要不要坑呢?她们下意识的眼神撇向堂后。 应宁的目光微微一凝,所以,后面的宅子里还有人! 果然,几个卖家恭维了应宁一番,夸她财大气粗,颇有眼光,做生意也有魄力,一定会赚多多的银子。但后面话锋一转,说她的生意太大。要等一会儿,等更高的决策层过来定夺。 纨绔小姐应宁被夸的飘飘然,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喝着茶,看着卖家和其他富商谈着生意,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子转向了后堂。 于是她等了一会儿,也起身拍了拍袍子,理所当然道:“茶喝多了,我要去后面更衣。” 几个女子皱了皱眉,但是看着两人都没什么身手,又对己方自信了解的情况下,想了想将人放进去了。 毕竟净房设在了最后面,和正院隔着一段距离绝对不会走错以外,也不是一条道上的,而且她真的贸然闯进正院,也会被姐妹们发现,更何况今天主子也在呢。 应宁就带着高衙役去了后堂,后面被圈出一个小院子,有两个房间门亮着烛光。应宁让高衙役在净房门口守着,自己则外袍一披,把身上亮眼的东西藏了起来,然后在阴影处藏进了黑夜里。 和那几个女子一样,她也能感应到这里面没有什么高手的气息,她可以大胆一些探查。 她顺着阴影潜藏到了亮着烛光的阴影下,只是蹲了一会儿她就皱眉了。 屋内花香幽幽,烛光下有两个人影,只是一丝声音也没有。 应宁:…… 难怪外面的人如此放心,竟然是不用声音交流的吗? 她皱着眉头,难道就要这样无功而返吗? 这时候,寂静小院里忽然咔嚓一声脆响。 应宁瞪大眼,下意识的看向墙壁后面,难道今日也有同她一样目的的人? 果然,应宁听见后面猛的开窗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清喝:“是谁?” 应宁听出来是之前进来的那一个女子,她当机立断往后退。 她可不想被人牵累。 只是她飞快退后的时候,这边正门也被推开了,一个身着白衣,束着高马尾,戴着面具的女子跨步走了出来。 应宁身形一顿,脑子里轰然炸开。 这个身形,这个姿态…… 记忆一下就被拉回了之前的相处,笑意璀璨的朋友,玉兰花树下的清茶,还有递来桃花枝时的笑意,最后定格在锁链和互相厮磨亲密上。 一个名字被应宁含在了唇齿间门,似乎下一刻就能脱口而出。 大约是这诧异的目光太过灼热,女子带着面具微微偏头,目光探究的看过来。 应宁一惊,下意识想躲。 可是在她之前,已经有人钳制住她的手臂,捂住她的唇将她拉了过去靠着墙壁躲了起来。 应宁惊涛骇浪的内心和下意识的谨慎随着身侧熟悉气息慢慢平复。 她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对面却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将她的唇捂的更紧,用气音贴着她的耳畔道:“是我。” 应宁眼底下意识的闪过一些笑意,然后点了点头。 难道他以为自己没有认出来吗? 他身上标志性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只是下一刻又有些恼怒和心软:怎么就跟出来了呢。 她还特意偷偷走的!实在让人没有一丝成就感! 应宁心底想着,却察觉四面八方探查的人过来了。 外围竟然还藏着守卫。 还有刚刚她认出来的那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猫腻,脚步轻轻的往这边过来。 应宁立马戳了戳穆游的腰示意他松开。 穆游身子一僵,将人放开了。 应宁就将自己的金钗簪了回去,张扬的衣袍又露了出来。 穆游也不惊诧,只用气音问:“怎么办?” 其实他一直跟着应宁,刚刚发出声响也是故意吸引注意力的,他有把握是能逃出去的,但是临走时看见应宁呆愣愣的拉了一把才让自己身陷囹圄。 应宁就笑了笑,也小小声的在他耳侧用气音道:“待会儿配合我就行。” 穆游只觉得耳根一麻,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应宁背着墙壁,单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一拉,脸贴着脸,手则放在了他的腰侧,小声的喘息起来。 穆游:…… 然后他听见应宁有些怒气的低声道:“主动!主动!别跟木头桩子一样,动起来呀!教你多少遍了?让你主动些!” “我就喜欢你的强势和身材!” “不然特意带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吻我!” 穆游:…… 赶来的人:…… 穆游愣了一下,然后俯首吻了下来,温声道:“小姐,这样可以吗?” 69. 第六十九章 抓捕 感受到唇边温热的触感,应宁错愕的看向穆游:只是让你做戏,没让你实践啊! 可是穆游是懂配合的,他问完这句话以后,接着问道:“小姐,是不是还要更热情一点?” 偏偏这个时候,应宁还要硬着头皮演下去,她的声音更软了一些,撒娇一样:“当然是还要更热情一点呀!不然特地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你好好想想,黑灯瞎火的,我们在别人的宅子里,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刺激吗?不想更狂野一点吗?” 她的声音带着点蛊惑,细细的描绘着场景。 穆游的声音就有点为难:“小姐,可是好像有人过来了。” “有人过来了?”应宁的声音更多了一点亢奋,似乎还带着点跃跃欲试。 “那你还不快点?”她兴奋的催促。 “有人看着诶,没想到今晚真有这么刺激。” 远处正在越来越接近,学了些武功,耳力颇好听见这私密话的一群人都沉默了。 她们的脚步都有些停滞,不知道该不该往前,因为他们不确定,这一步的往前,是捉拿贼人。还是给这个找刺激大小姐助兴。 她们沉默的看向自己的主子,也就是前面的带着面具的女子。 女子沉默了一下,站定,然后开口问:“谁在那里?” “嗯!”黑夜里,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传来一声嘤咛,像是突然受不住刺激发出来的高亢的声音,让人一瞬间就想入非非。 想到黑暗里可能发生的场景。面具女子的脸一下黑了下去:“无耻之尤,伤风败俗!” “回去!” 她一甩袖子往回走,但目光却示意了身边跟着的人。 身边跟着的人就对了个眼色,留在了原地隐藏在阴影处悄悄观察。 可是面具女子刚刚回到屋子,就看到他刚刚留下的属下一脸面红耳赤的回来了,动作之快,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这个情形,不必说明什么,女子都能猜到暗处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她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偏偏谨慎的性格还强迫她在这里听着手下结结巴巴满脸燥红的汇报:“听着我们的动静离开以后,那两个人……也知道我们发现了她,更兴奋了。” “两个人动作大的头上的钗环……都掉在地上砸出了声响,身上的衣裳也落在了地上。” “然后……然后似乎我们不在了,他们还有些不满,商量着准备等会儿再做点动静,引起我们的注意。” 手下说着,外面就传来枯枝折断的声音。 屋子里一时有些静默。 似乎对里面的人没有做出反应有些不满,时隔一会儿,竟然似乎有石头砸在了窗户上,继续挑衅,非要把她们惹出来不可。 手下颤颤巍巍的抬头,都不敢看自己主子脸上的面色,即使主子还带着面具。 她只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 “把人给我撵出去,谁把人放进来的给我拉下去打20鞭子!还有她们站过的地方全部用水给我冲洗干净!” “那主子……生意我们还跟她做吗?” 这可是一只肥羊。 只是面具女子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不要!” 想想有这种奇怪癖好的女子摸过的银钱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有些不适。 “今天结束后就立马启程!” 他绝不要跟这种女人待在一个地方。 原本只是因为有些熟悉的感觉才冒冒然追了上去,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样的场面,他现在只觉得后悔。 说完,他就把下属打发出去,接了水自己洗手洗脸,甚至,她还想洗洗眼睛和耳朵。 而另一边的应宁则因为引不来人,兴致缺缺在隐藏在暗中人不忍直视的目光下提前结束了一场荒唐,鬓发微乱,衣衫松垮,兴致恹恹的回了正堂。 然后她就接到了一个噩耗,堂上的女子走过来,小声和她说:“小姐,我们不能和你做这笔生意了!” 应宁一下本来就情绪不好,这下一下就炸了,十分不满的问道:“为什么?” 高衙役的心也在怦怦跳,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刺激的事情,现在脑子里一片兴奋,听到女人拒绝生意,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心虚。 这些人不会是发现了她们的目的吧? 不过这会儿情绪亢奋的她,越心虚反而就越激动,于是她脸红脖子粗的跳到了应宁面前,成为了应宁的发言人,十分嚣张的指着对面的人脸直接威胁道:“你知道我们小姐是什么人吗?竟然敢不和我们小姐做生意!” 她一拍桌子:“你们真是狗胆包天!” 狗腿子的行为诠释的相当到位。 她这样完全肆无忌惮的嚣张态度,也彻底惹恼了对方。 女人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人?” 若不是为了她们的任务,这个狗腿子不会真的以为她们有资本在这里叫嚣吧? 一个纨绔罢了! 她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绷直,准备让这个天真的大小姐和狗腿子认清一下自己。 但旁边的人及时拉了她一下,目光中透着警告:不要惹事! 今天的任务甚至还没有完成,该收的款项也没有收完,若是当场暴起杀人,然后把肥羊吓跑了谁来担责任? 主子可还在里面坐着呢。 于是应宁就看见忍无可忍的人收敛了气势,退后一步,另一个女子好脾气的上前来解释:“不是不想和小姐做这笔生意,只是今日我们的订单是有限的,都已经出完了,没办法承接小姐这样大的订单。” 说着示意她看向桌面。 原来空荡荡的桌面,在应宁出去回来以后竟然已经满满当当,上面都是金银,一笔很不菲的数字。 应宁目光微凝,嘴上却仍然嚣张:“可是我们是第一个给银子的!你就应该先供应我的订单。” 这是那女子就悄悄附耳过来,小声的给她解释:“我们是为小姐考虑呢,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做生意了,小姐加入进来恐怕也赚不到什么银钱,牲畜间的疫病越来越严重,卖完这一批,我们也不想沾手了,不然恐怕是要赔的。” “不然平时我们也没有这么大的交易订单” 她示意了一下桌子上堆叠的银子给应宁看,一年的怒气就平息下来,有些狐疑的看她,对上女子肯定和善的微笑。 她有些不解:“既然这样,那这些商人为何还要下这样大的订单。” 女子小声同她解释:“无奸不商嘛,而且他们有客源,想要做最后一笔生意。但我看小姐是第一次参与,就不必来趟这个浑水了。” 应宁就哈哈一笑:“不错不错,你很好。” 说着随手拿了一角银子就丢给了女子打赏。 女子维持的很好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缝,眼底里有不可压制的怒气一闪而过。 她以为她是谁?竟然敢打赏她。 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将银子接过收了起来转身回去,只是目光也阴冷了下来。 应宁的神情也不好,看着台上堆满桌子上的金银,她本能的就想起了之前拜访的王氏,还有那一句养肥了再宰。 所以这一次,突然加大的金额,是不是代表这些人就是这一次的待宰的目标呢? 她坐在圈椅里,看着一个个富商满面笑容的上前去与她们签订协议。 但这一刻她记起的却是王氏,摊主,镇上的商人的面貌,还有刚刚在眼前一晃而过的面具女子。 刚刚那个人她不会认错,她看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他是于南方,以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太过惊愕,她才会看着女子的面具出了神,差点暴露自己。 于南方约摸是恢复了现在真正的身份,她逃离以后又做回了游商女子于南方。 看来她是不必再往桃花庄跑一趟了,只是她以前以为生意做的很小的游商,竟然生意做的这样大,也这样有手腕。 难怪能够胆大包天且信心满满的把她从云诏带出来呢。 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应宁难得的觉得有些可笑,看来今日的准备是能派上用场了。 她慢吞吞的走出厅堂,然后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厅堂里一静:“谁?” 屋子里正签订协议的几个女子警惕性非常高,直接跑了出来。 只是她们一出来就惊呆了,院子外,不知道何时亮起了火把,将整个院子包围的严严实实,而她们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仲守举着火把站在门口,一身银甲干净利落。看见门内的应宁笑了一下,单膝跪下:“小姐。” 应宁走上前扶住她:“辛苦了。” 能够千里迢迢直接追踪到这里,并且及时收到她的信息,日夜不歇的赶来,仲守是真的很辛苦。 仲守身后,三平府的知府翻身下马,冷汗涔涔,上前就拱手深深弯腰:“二小姐!” 应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袭击囚禁亲王之女,进行违禁交易,你知道怎么处置的吧?” 知府嘴里一片苦涩。 真是,招惹谁不好呢,去招惹长乐亲王府的人。 听说这位二小姐失踪后就加急报到了长乐亲王那里,然后长乐亲王直接就上达天听了。 皇帝勃然大怒,严令所有州府配合找人。 当时她还颇为幸灾乐祸,毕竟她这里山高皇帝远,无论如何也是查不到的。 结果没想到,就有成了长乐亲王府的人手持身份令牌找上了门来,信誓旦旦的说二小姐就在她们州府里。 知府悠哉的心一下就如坠冰窟,这时候她还抱着侥幸心理,也许找回去是立功一件呢,可别千万牵扯出其他事情来。 结果没想到,手持令牌,自称亲卫的人夜里就带了人来这里让她们猝不及防看了一场明目张胆声势浩大的违禁交易。 知府只觉得自己的头已经不在头上了,她苦涩应声:“下官知晓。” 应宁点点头:“那你处置吧。” 她往院外走去,她的伤还没完全养好呢,这个时候可不适合动武。 仲守跟在她后面出了院子,小声询问:“小姐,你伤势好些了吗?” 院子里,知府与几个熟悉的女子面面相觑,不理会几个女子阴沟翻船的惊愕,和怀疑背叛的眼神,苦涩的挥手下令:“尽量捉活口,捉不了活口的格杀勿论!” 院子里的女子也知道现在是事不可为,也不应战,纷纷转身回了后院,主子还在那里呢,她们要带着主子突围! 院子外,走出了官兵的包围圈,应宁也将最近的事情大概和仲守讲了一遍。 也许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她刚刚在穆游那里醒来的时候虽然记忆混乱,还是下意识的发出了求救的讯号,联系上了正在找人的长乐亲王府与她的亲卫仲守。 后来记忆更多,准备也就更多。在玉带村是低调养伤,也是在等仲守等人的到来让自己有更多的底气去探查桃花庄的秘密。 今日只是下意识的防备和一些责任感驱使,联系快到的仲守带了知府和官兵过来,却没想到竟然真的逮到了一条大鱼。 她含笑和仲守总结:“这次被人拐出来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至少某方面来说,她是为民除害了。 仲守点点头,只是道:“但是主子受罪了,再来一次我还是希望这件事情没发生。” 被信任的朋友带走,囚禁,受伤,这些她都不希望应宁经历,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也许应宁会有一个志趣相投,颇为谈得来的朋友。 应宁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说的对。” 再怎么乐观的想,她现在的心里到底有些苦涩,这是她曾经认可过的朋友,当初对他身份有疑惑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走到兵戎相见的这一天。 她叹了一口气抬头,就看见前方路上不远处有一个高高壮壮身影静静待在那里,有些沉默的看着她和她身后灯火通明的院子。 应宁心底的苦涩一下被打乱,反而多了一些窘迫,刚刚演戏时刻意忽略的一些情绪和感触后知后觉的浮现,她走上前去问道:“怎么等在这里不过去?” 70. 第七十章 滚! 黑夜里,男子的表情又在阴影里,有些看不清楚。 但应宁知道,他是在看着自己的,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也落在自己身后,眼底似乎有火光在跳跃。 他没有回答应宁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应宁一哽,有些答不上来。 她的原计划当然不是准备这么早就走的,而是准备先来这城外看看,摸一摸底细再从长计议。 只是事赶事的,竟然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刚巧就都撞在了她手上。 让她大概知道了桃花庄里是什么人,也知道了这牲畜交易背后的人是谁。 原本打算摸了底细再回去好好养伤的,现在这个计划肯定是打破了。 她摸摸鼻子,承认道:“是的。” 她的身份也不适宜长期的留在这里。 穆游就又继续陷入了沉默,他的衣裳其实还有些凌乱,是在里面做戏时,为了用力夸张故意扯乱的。 后来两个人各自出了宅子,他要甩开后面尾随的人,又要担心大摇大摆回去的应宁,就一直没顾得上整理。 等到发现外面被官兵围了起来,心里烦乱,但是不会注意到这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了。 应宁却看的皱了皱眉,她手抬了起来放在半空中,却又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适宜。 刚刚事急从权,怎样的亲密好像在那样的关头都是应该的,现在在这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她反而真正的顾忌起了两个人的关系与距离。 月光洒下来,透过枝叶的缝隙带来一点浅浅的光亮,穆游若有所觉,目光落在了她在半空中僵住还来不及收回去的手。 他的目光一动,然后主动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身子微微前倾,弯了下来,衣襟的高度刚刚好与应宁抬起来的手持平,然后他微微仰头,定定的看向了应宁。 应宁唇畔微动,蓦得轻笑一声,手却没有放在他的衣襟上,而是落在了他的头上,然后轻轻的安抚的揉了揉:“哎,哥哥,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将弯腰的穆游扶起身,声音轻而郑重:“可是哥哥,那也不必你弯腰。” 她的手从头上落下来,自然而然的搭在穆游的衣襟上,然后将他有些凌乱的衣裳一件一件认真的整理好。 里面的里衣是白的,应宁伸手去整理,指尖碰到他的衣襟,也碰到了他的胸膛,那里仍然一下一下,震动的让人心颤,手底下灼热又硬邦邦的触感却让人莫名心安。 她低声问:“你怎么就跟了出来?我觉得我这两天演的挺好的呀。” 她可是一点异样没露,结果前脚走,穆游就后脚跟了上来,甚至还特意跑来跟她打配合。 穆游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偏偏又眷恋这一刻的温馨与亲近,于是绷直了身子不愿躲开,听见应宁的问话,他抿了抿唇:“我没睡死。” 他知道应宁是不会放弃的,也是绝不会带上他的,可是应宁确实演的挺好的,他真的不知道应宁会什么时候走。 时间一天天流逝,他表面平静无波,内心却越来越焦躁,最近几天夜里每天都是半梦半醒的,就是生怕应宁悄悄溜了。因此院子里一点小动静就足够惊醒他。 今夜应宁的动静是不大,但穆游对自己的这座宅子太熟悉了,只是一点微微的异动,就让他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黑衣裳,悄悄跟在了应宁后面。 他没有说的详细,应宁看着他安静沉稳的样子却有些鼻酸,她偏了偏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怎么有人是你这样的呀?” 总是让人感到安心,又时时刻刻觉得心里酸软亏欠。 穆游却没懂她的意思,只看见她生气了,于是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低声哄:“宁宁……你别生气,你……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事关她的安危,他不可能不跟。 但下次他就不让她发现了,要乔装的让应宁认不出来。 他在心底悄悄定了注意。并且打定主意绝不告诉应宁了。 应宁却好奇了他没说完的下半截话:“我不喜欢的话,你怎样?” 就不跟了吗? 她想着这个可能,微微皱眉,待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虚伪可恶。 一边不让人跟,一边又悄悄想让人跟。 心底对自己这样谴责,她停在穆游衣襟上的手却都攥起来了,仿佛穆游说一句不跟,她就要提着他的领子揍人似的。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穆游,她倒要看看这人会怎么说,怎么做。 她这样有点虚张声势的凶恶反而让穆游惴惴不安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他唇边不自知的染上一点笑意:“那我悄悄跟,绝不让你发现。” 应宁唇边就多了点笑意,嘴上说的话却还凶巴巴的:“不行,不准跟!” 穆游这时候格外乖巧,他低低的“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应宁就松开他的衣襟,顺手还将被她攥起皱褶的领子轻轻拍平,然后手上动作轻快的将其他衣衫一一拉拢。 身后的冲杀声愈演愈烈,远远坠在后面的仲守上前禀告:“小姐,里面的人来了支援的人手,人虽不多,却个个是顶尖高手,场面有些僵持住了。” 她语气里有些跃跃欲试。 应宁皱眉:“那你先去看看吧。” 仲守得了许可,一生清啸,直接冲进了包围圈里,之前她顾忌着应宁身上有伤,怕出什么意外,因此一直远远的保护不曾参战。 现在得了应宁的许可,心口又憋着一口被算计背叛的气,势头猛的很,一下就将僵持的场面打破了。 穆游也在看那边,他的目光有些锐利,然后看向应宁:“需要我去帮忙吗?” 应宁看着他似乎也有点兴致勃勃的样子,失笑,直接捏了捏他耳朵,警告的摇摇头:“安分点,我们看看吧。” 穆游毕竟就是这里的人,随意插手被人看到脸记恨上了怎么办? 刚刚在宅子里,顾虑着这个时她勾着穆游的脖颈时还一直用手挡着穆游的脸呢。 穆游被她猝不及防的捏了耳朵,什么帮不帮忙都被甩到了一边,整张脸突然就红了:“好……那就不去。” 夜色太黑,应宁没有看见他突然变红的脸,只收回手将自己有些散乱的鬓发也弄了弄,然后问道:“你武艺这么好,跟谁学的?” “而且你不是独狼族的人吗?又怎么会出现在平府的玉带村?” 她刚刚醒来的时候记忆凌乱,即使察觉到这些疑惑,也不会追根究底,但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穆游的身手越看越是深不可测,除了他体型带来的优势以外,应该也有一个很好的师傅,可他有这样好的武力值,偏偏偏安一隅待在这个小小的玉带村。 说起这个,穆游的神色沉了沉。 但他还是同应宁解释了:“我父亲是独狼族的人,他年轻的时候性格有些犟,看不上族里的同龄人,也不愿意就这样成亲,后来就遇到了我来历不明的母亲,就跟着母亲私奔了,定居在玉带村。” “结果母亲也是个不负责任的,我爹生下我没几年的时候,我母亲没留下任何音讯就失去了踪迹。我父亲是个犟性子,非要守在这玉带村等他回来,只是后来年纪大了,到底觉得亏欠族人,就开始让我回去云诏探亲了,但大部分时候我要遵循我爹的遗愿,守在玉带村等我娘回来。” “结果村里有些风言风语,说我娘是因为我是个男孩儿才跑的,我爹为了向我娘证明,男孩儿不差什么,所以让我学了武,我的武大多是野路子,只是见着人比划两招就跟着学两招,后来回了云诏以后又跟族里的其他人规范的学了学,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说的平铺直叙,没什么情绪,应宁却微微一涩。 野路子能练出这样的水平,应宁也是学武的人,其中要付出怎样的艰辛最是清楚。 这其中除了要绝顶的天赋,也要时刻生死搏杀出来的实践。 毕竟生死之间是最容易激发潜力的方式。 但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真心夸赞道:“那你简直太厉害了,到时候教教我呗。” 穆游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应宁的反应让他诧异高兴又让他心里熨帖。 他见多了世人同情悲悯的眼光。 每个人都说这个孩子过得不容易,可他有时候并不觉得以前过的那些日子是苦难,反而相对后面有些神经质又陷入偏执的父亲,他更喜欢深入山林,或者走入市井,安安静静的琢磨一件事,或者做好一件事。 而且那些日子的辛苦现在仿佛也得到了馈赠。 他有底气也有足够的实力站出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让她不至于陷于危险并且感到安心。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得她一句真心的夸耀。 他笑道:“好。” 这边的气氛温馨宁静,宅子那边却打的越来越热闹了,被手下人带着突围的面具女子看见前来支援的仲守,瞳孔狠狠一缩,震惊之下,他吐口而出仲守的名字。 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苍凉,但似乎还含着一些微弱的希望:“你怎么会在这里?” 仲守和应宁向来形影不离,于南方将应宁带走的时候特意没带仲守,就是怕这默契的主仆俩个直接从她手中逃脱,所以当时她是随意找了一个南辕北辙位置丢下仲守的。 结果现在仲守出现在了这里,他们在沿途的村庄也没有找到应宁的踪迹,那是不是代表应宁…… 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宅子中熟悉的感觉,那个人……会是应宁吗? 若不是,是仲守自己追杀了上来,还发现了他的秘密叫了官府?于南方有些本能的不信。 在他对仲守的了解里,应宁是她所有任务的前提。 可是那个人若真的是应宁……那跟她在一起的男子。 面具女子的脸色忽然难看的有些可怕,他原本有些散漫的剑招仿佛也带了狠和不顾一切,直直向外围冲杀。 心底一些隐秘又不甘的情绪翻腾,让他迫不及待的去确认一下。 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加上身边的一群精英,是足够改变战局的,这边毕竟只有仲守一个高手,其他的士兵平日最大的任务就是巡防,根本就没有胆子和足够的实力,即使人多,优势也在长时间里慢慢磨平了。 最后竟然真的让一行人撕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为首的面具女子仿佛锁定了应宁的身影,一言不发的直直奔她而来,手上的剑划开了这边小道的安逸氛围。 穆游最先发现不对,他下意识的就将应宁拉到了自己身后,呈现一个护卫者的姿态,对上了前来的面具女。 只是面具女子在两人的身前停住了,他的剑尖也在穆游身前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没被面具遮掩露出的下半张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瓣一片惨白。 即使天色昏暗,靠着大致的体型他也能够确认,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对男女,是之前宅子里亲密的男女。 现在,只有一个侥幸,那就是应宁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做出那样亲密的事。 可他这样劝慰着自己,心里却惴惴的,被面具遮挡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直到穆游身后的应宁微微侧了侧头,露出头发上的一只金簪。 他的心仿佛也被砸进了寂静的深渊。 他是认得这只金簪的,也记得自己是怎样满心欢喜的准备那一梳妆匣子的首饰。 可是后来这只金簪被她的主人带走了。 他死死的盯着一名头上簪着的那只金簪,这时却突兀的回忆起先前手下禀报的那一句话:“两个人动作大的头上的钗环……都掉在地上砸出了声响,身上的衣裳也落在了地上。” 钗环都掉在了地上…… 身上的衣裳也落在了地上…… 他猛的咳嗽起来,踉跄者倒退了好几步。 即使心里知道这也许是演戏,但他也清楚很,真的能够亲近他且和他演戏的,至少也是他绝对信任的人。 可是他们才多久没见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男子就已经足够让他信任了吗? 她对他的亲密不屑一顾,厌恶至极,却和另一个男子在陌生的宅院亲昵的依偎,甚至在这无人的小道上,互诉衷肠。 于南方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打量了一眼穆游……凭什么呢? 凭什么是他呢? 他看向修饰过面容的应宁,目光幽幽的:“阿宁,我后悔了。” 应宁微微一怔,看向情绪激动的于南方,就见于南方竟然放下了剑,然后遥遥朝她伸出了手:“阿宁,跟我走吧。” “我不想放你自由了。” 当时在桃花庄里,应宁抵触生厌,虽然许多天都努力进食积蓄力量,但于南方看的清楚,他的食量还是一天天减少。 于南方一边为应宁的身体和心里忧心之际,他也一边与自己为敌,互相较劲。 再加上桃花庄确实不适宜应宁的身份久留,所以他刻意制造了机会,让应宁激怒他,让他失控,顺理成章的暂时放走了应宁。 他只想着再等等……等时机成熟了,他就又可以把应宁找回来了,可是只是短短一段时日,应宁却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铺天盖地的后悔涌来,他突然就醒悟了自己之前的冒进和不够狠心。 从克制不住出现在她面前开始,一切就都是错的。 应宁从来不是他掌控的一只金丝雀,或者菟丝花,她不会站在原地等他。想要留住她最好的方式,要么是彻底留住她的心,要么就是把她死死的禁锢在身边。 他只有一击制胜才会成功,可他偏偏太贪心,原本只是准备远远的望一眼,却控制不住越来越近,最后甚至失控到掳人。 可偏偏掳了人以后又不够狠心,看不得她委屈,悄悄放了她。 然后,她脱离掌控了。 所以,现在的于南方后悔了,他想要把她重新带回去,就在那个桃花庄里。 在那里,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应宁皱紧了眉,唇动了动还没说话,穆游却已经将她往身后又藏了藏。 他目光冷静的看着于南方,深邃的五官现在显出十分的冷清狠厉来。 是他把应宁从河里捞上来的,他亲眼见过应宁身上的伤,甚至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痕,和手心挑出来的碎瓷片。 他不问不代表他不会猜测,因此他现在看于南方的眼里都是不屑和厌恶。 他冷喝道:“滚!” 71. 第七十一章 跟我走吗? 穆游的这一句“滚”,加上他把应宁往身后藏的动作。 从某方面来说,是真正的戳到了于南方。 尤其是应宁对穆游的动作并不抗拒,甚至带着纵容和信任。 于是,他仇视的目光落在了穆游身上:“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他嗤笑:“滚开!不然不要怪我剑下不留情。” 穆游也目光冷厉的看着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你。大约是因为你,现在他是我的人!” 他昂首挺胸,话语坚定,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炫耀。 于南方目光彻底阴冷:“你找死!” 穆游笑了一下:“是么?” 他的目光慢慢环视一圈,忽然落在了在外围与其他人对峙的仲守身上。 他记得应宁很信任倚重这个人,他淡声道:“可以给我一把刀吗?” 仲守自然是可以的。 于南方在应宁面前说这些话,她早就有些忍无可忍了。 对于一个背叛过主子的人来说,他已经在仲守的黑名单里了。 于是仲守直接解下腰间的跨刀,然后朝着穆游掷了过去。 穆游接过,在手上挽了一个刀花,然后他看向于南方:“你刚才的话,我也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是你,在找死!” “滚!不然不要怪我刀下不留人。” 他喝道,刀锋划开,白刃在夜里闪过一点亮色,直直指向了于南方。 带着凛冽的杀意。 他确实不清楚两个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凭借一些琐碎的痕迹和线索,所得出的结论已经都不妨碍穆游现在想解决面前这个男子的冲动了。 于南方没有的动,也许他是还在期待着什么的,他的目光落在穆游身后。 只是那身后始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于南方僵住。 似乎看出了于南方在期待什么? 穆游握刀的手攥的愈发紧了,他狭长深邃的双眸轻轻一眯,浓密的眉梢微抬,手中的刀忽然就变了招式,直直向于南方劈去。 他动的迅捷,但即使是失神的于南方警惕性也很强,他反手抵挡,虽有些狼狈,到底没有受伤。 但两个人彻底被激出了火气,叮叮当当打了起来。 她们两人一动,互相对峙的两方人也再次动了起来,现场混乱一片。 应宁躲闪过两个故意往她这个方向劈砍过来的人,往林子里退去。 现在交手的都是高手,她现在这个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而且从现场的呼喝声来听,应宁也听出来了,来救援于南方的人里面,她和其中几位交错过。 就是下山路途上的老三和老陈,甚至还有那一个船妇。 只是她们现在似乎有些惊疑不定,拿不准应宁是不是那天从山上逃出来的女人,不过因为有了一点怀疑,几个人的目标和步伐都是朝着应宁这个方向来的。 应宁不得不避开她们。 毕竟当初能从几个人的手里逃脱,一是这些人根本没有警惕她,也托大了,但第二次遭遇应宁觉得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应宁不想死,也不想再受一次伤。 但场上三个人仗着功夫好,在一行人中颇有些无往不利,趁着仲守和穆游都被拖住,对视一眼加快速度往应宁这边来了。 穆游原本打的正酣畅,可余光一直都是关注着应宁的,他记得应宁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因此一见三个人朝应宁包围过去,他当即旋身就想支援。 可于南方也看到了,他紧咬唇,冷声吩咐:“捉活的!” 他拖延住穆游,老三她们捉住应宁,他就又可以把应宁带走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微亮,直接拦截了想脱离战场的穆游。 老三几个人确实想捉住应宁,一是因为惊疑不定,二来应宁的身份一看就很高,她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离开。这会儿得了于南方的命令更是理直气壮,动手都多了三分力道,越发的向着应宁的方向追去。 一旁的仲守也被人团团围住。 看着这一幕,穆游目眦欲裂。 就在刚刚,他和应宁在这里安静的谈话时,他还默默骄傲过,小时候的那些磨难足够让他护持应宁平安。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对方有人拖住他,他似乎也不能护住应宁万无一失。 他是一个对自己内心要求很高的人,这样的结果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而且他明明在心底承诺过的,要好好护住应宁! 于是,他忽然不管不顾的直接朝着应宁的方向冲去。 于南方能拖住他,无非就是他自己顾忌着身上不要受伤并且要进行还击。 但是现在他放弃保护自己,并且宁可不要命,也不进行还击,于南方怎么能拖得住他呢? 他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速度,加上足够大的力道,竟然真的生生甩开了于南方。并且赶到了联手的三人身后,刀高高举起,然后狠狠落下。 他生死间磨练出来的招式干净利落,快的根本无法让人闪躲,毫无防备的老三本来就武力稍弱,若不是身旁的老陈拉了一把,她应该会被穆游当场劈成两半。 但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背后皮肉撕裂,血流如注,面色惨如金纸。 老陈凄厉一声:“老三!” 但是穆游有没有停,他的刀再次高高扬起,这次的目标是船妇,船妇感受到身后的威胁,直直的往前跑,可是她的前方本来就是应宁,应宁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在船妇向她举刀的时候,她一边后退,一边仗着船妇只能前进,将自己带着的防身匕首直接刺了出去,因为受伤力道不够,刺偏了位置,但也狠狠扎进了肩头。 老陈下意识的求援:“主子,不撤吗?” 这样折损下去,不仅不能护持住于南方离开,时间长了,凭借着穆游这样不管不顾的搏杀高手,她们恐怕也逃不过。 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据点,并不值得她们折损这么多人进去。 老陈能想到的,于南方又怎么会想不到。 他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神思清明了几分,想起之前的失控,眼底都是恼怒和自嘲。 应宁和“于南方”对他的影响力太大了,不知不觉中他总是会被影响,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他明明可以早早离开,偏偏受其影响,竟然被驱使到这里探一个究竟。 可是,他看向奋力冲杀的穆游,眼里有着嘲讽。 别人早已有了新欢,能够为她奋不顾身。 他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具她不喜欢的男子的躯体。 他闭了闭眼睛,手中的剑往自己肩膀上反手一刺,鲜血和疼痛足够让他理智。 再睁开眼时,眼底哪里还有挣扎情愫?只有一片清明和淡漠。 一瞬间仿佛成了不曾相识陌路人。 他又成了老陈他们心中冷静理智的主子,他冷静下令:“不必顾及其他。全力突围,撤!” 他的目光也缓缓落在应宁身上,这回没有了一点多余的情绪,甚至带着一点格外的冷酷和杀意。 现在是事不可为,但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应宁,解决了心中这个魔障,这样才不会有弱点和软肋,从此以后,他也不会再失控。 得到主子的下令。 一行人瞬间改变了作战方式,加上她们已经看出穆游的凶残,竟然是拼着以伤换伤,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一刻,拿到重伤或者死亡的结果。 她们这样,竟然已经让几个高手护持着于南方率先逃脱。 仲守皱眉:“小姐,还要不要追?” 她们这边也是被打的有些猝不及防,官兵战斗力低下,高手只有仲守一人,今日若没有穆游,结果还犹未可知。 应宁摇了摇头:“穷寇莫追。” 况且这些人看起来也并不是穷寇。 她们在三平府经营多年,这里本来就是她们的据点,做的还是这样见不得光的生意。应宁可不信一个能平安从云诏府把她带出来的于南方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都说狡兔三窟,于南方这样的说不定有十窟。 不过,应宁皱了皱眉头交代:“你带着人把这个宅子周围都搜一遍,再去桃花庄跑一趟。” 宅子里只有几个武功低微的人的时候,应宁可以告诉自己,于南方只是一个胆子很大的走私商人,但是看见那些行动利落,令行禁止的高手时。 她就知道自己低估于南方了。 于南方已经不只是一个走私商人了,他身上肯定还有别的秘密。 桃花庄到底是她们曾经的据点,也许现在赶去,还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仲守点点头,她也有此猜测,于是当下直接带着人,快速返回了之前的宅子。 这群人走的匆忙,也许留下的线索还有! 她们这边的官兵去搜罗宅子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的一群富商见着场面终于平稳了,才鹌鹑似的从角落里走出来,看见站在小道上的应宁和等人时神色畏缩。 原本走私牲畜这件事儿,在三平府已经成为一个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了,但是按照刚刚的情形来看,她们现在是一个人都逃不过,还被光明正大的抓了一个现行。 宅子里厅堂的桌子上,那灿灿的金银可还没来得及收呢,也没有人敢动。 但这种不管不归自己管的事,应宁也没有准备插手,她只是看向三平府的知府,一直被官兵团团围着保护着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吧?” 三平府知府的连连点头,即使这会不知道,她回去敲破自己幕僚的脑子,总会知道的。 应宁笑了一下,身上有淡淡的威慑:“三平府能出现这么大规模,这么明目张胆的走私牲畜的交易,我想只靠这些商人是做不到的,三平府的上上下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简单的透露了自己的态度,不然应宁有些担忧凭借官员的贪婪和愚蠢,最后把所有的事情让商人全部背了。 因此她画风一转:“这边的所有事情,包括我在三平府的所见所闻,我都会单独写折子递给皇姨母,也会和四表姐分享分享。” 知府存着的一点应该小心思,霎时间灰飞烟灭。 将所有的事情如实说呀!知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脑子转的飞快。回忆这段时间有没有做过什么蠢事。 这位小姑奶奶的皇姨母可是当今圣上,而她的四表姐,未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统。 知府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不过就在她焦头烂耳之际,人群后面,一个人狂喜着扒开了前面的官兵,然后老远远的跪下,冲动的往应宁这边过来。 是被应宁遗落的狗腿子高衙役。 之前危险他没敢往前凑,就怕不小心丢了命。可是现在应宁的身份揭晓,事态安全,她就狂喜跑出来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随便想勾搭一个贵人,竟然勾搭到了长乐亲王府的人,她大声的担忧着急的喊:“小姐,你还好吗?” 应宁自然是很好的,他也感谢现在自己跳出来的高衙役,不然她恐怕都要忘了这一出了。 她点点高衙役的方向,看向知府:“底下的衙役官员都给我好好查一遍吧,有异常的就处置了,没有异常的也不要冤枉。” 高衙役的钱多的有些异常了。 “不然也许你们会很想念程尚书。” 知府僵硬一笑,她想念谁都有可能,但绝不会想念将合安府上上下下查了个底掉天,斩首的血流成河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尚书。 她听明白了警告:“下官会小心的。”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三平府的青天大人,任何猫腻都不要想从她手底下跑过。 处理完琐事,应宁离开的毫不犹豫,她走出人群中心,朝靠在树上休息的穆游走过去,小声问:“没事儿吧?” 刚才穆游那样拼命,应宁心里一直很担忧。 穆游带点浅褐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将她上下下打量一遍。 退去了戾气,他看人时显得格外的安静且专注,确认了应宁没有受伤,他的语调也平和:“只是有些脱力罢了。” 毕竟交手的人功夫都不差,他是真的拿出了拼命的架势才威慑到对方的。 应宁沉默,说起来事情都是因她而起。 “对不起。”她道,“把你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来。” 穆游伤了于南方那边的人,想必那边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到底是让他被人盯上了。 穆游眸子微凝,他忽然道:“宁宁,你可以走近一些吗,离我近一点?” 应宁微微一怔,然后有些不解的靠近,穆游没喊停,她也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直到两个人中间不过半臂的距离,穆游忽然俯身抱住了她。他体格高壮,反而衬得应宁有些瘦弱娇小。 他偏头,像在宅院里演戏那样,忽然张嘴咬住了应宁的唇,然后咬了一口:“这可以是惩罚吗?” “我不想听你对我说对不起。” “这是我心甘情愿想要做的。” 应宁沉默。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直白的了解到穆游沉默的情谊,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呢? 从她醒来开始,穆游就已经对她很好了。 那些特意煮给她的新米和自己吃的粗粮。 还有那一对载满情谊的耳钉?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穆游一怔,大概是因为孤单行走在这个世界寂寥太久了,有一天,他忽然抬头,就看见台阶上的人眼里装满了他,所以不可控制的心动吧。 他没答话,但是眼里有了细细的笑意,温柔又深情。 应宁的心跳了一下,一句话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那你跟我走吗?” 72. 第七十二 黏人 穆游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应宁说这句话。 甚至,他以为应宁是不会说的。 应宁从来没有表露出要带他走的迹象,甚至他能察觉到她在有意回避他。 在戴那对耳钉的时候,或者应宁拒绝他保护,我要他跟着的时候。 他甚至能感觉到,应宁希望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停留在这个层面上。 但没想到在这夜色里,她忽然说了。 他伸手摸了摸应宁的脸颊:“宁宁,我想跟你走的。” 应宁微微皱眉:“想?” 穆游眼里有一点笑意,他喜欢她的情绪因他而波动:“是,想,在刚才那个面具女人追出来之前,我甚至都会直接跟你走。” “那现在呢?你不跟我走了吗?你是误会了吗?”应宁问道。 穆游摇摇头:“不是,即使他真的是在你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我想我也会争一争的,我看中的东西,很少很少,所以如果喜欢极了,我是不太喜欢放弃的。” “而且……” 穆游顿了一下:“那个人不适合你,他很危险。” 之前想要囚禁应宁,甚至伤害到应宁,本来就已经触犯到穆游的底线了,但是刚刚临走时她下命令的眼神也被穆游看见了,那眼里载满的杀意,只是冲着应宁而来。 所以他是恨不得应宁离刚才那个面具女人远远的,只有离得远了才不会遇到危险。 他沉声道:“他想囚禁你,如果囚禁不成,她想杀你!” 应宁一顿:“我知道。” 于南方这个人身上矛盾的点很多,对着应宁时甚至有好几副性子,一会儿乐观热情又开朗,一会儿阴郁纠缠,爱而不得,有时候甚至有些疯魔,你根本琢磨不清他在想什么,甚至还有刚刚露出来的冷酷无情,确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 刚刚于南方的话语,结合那几个人的战斗力,现在应宁也怀疑自己能够从桃花庄跑出来是于南方刻意放纵的结果。 她缓缓道:“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秘密,我会小心他的。不会让他伤害到我。” 无论是囚禁或者想要杀人,应宁都不想满足于南方的愿望。 穆游看他对于南方起了警惕之心,心里的担忧也就放下了一些。 他附和:“好!” 听着他附和的这一句。应宁一顿:“别转移话题,我不是和你讨论他的。” 穆游失笑:“好吧,那我们来谈谈你为什么想带我走?” 应宁一哽,她一时间还有些说不上来,只是情之所至,看见他温柔包容的看着她的样子,看着他为他奋不顾身的样子,这句话就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 但她有些不好意思讲这么煽情的话,最后闷了闷道:“因为你好看!” 穆游是真的好看,眉目深邃,五官出挑,单单面容就已经很好看了。可他安安静静的跟在她身后的时候,地上硬朗的轮廓和影子好看,守在她前面的时候,背影宽阔好看,后脑勺似乎也很迷人。 就连现在靠在树干上,安安静静看她的时候的样子,也冷峻迷人。 穆游为她这个回答惊道:“我好看?” 他其实不是大应的大众审美,也知道自己其实很难得一句女子对他容貌的夸赞。 虽然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且不在意了,但面对应宁时说没有担心,那也是假话。 只是这会儿他去看应宁的眼睛,发现应宁似乎是认真的,她看他的目光里,就像偶尔他被她惊艳到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有些痴迷喜欢。 他心尖不可抑制的翻出喜悦来,所以她是真的觉得好看吧! 谁不渴望得到赞美认可呢?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些赞美和认可得来的喜悦会成倍数的翻涨。 穆游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反复确认了一句:“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应宁点头:“你的眼睛很好看,是浅浅的褐色,有一天你对着阳光的时候,特别漂亮。” “你的睫毛也好看,又长又直,有点像把小扇子,我有点想摸。” “还有鼻梁,又高又挺,侧脸看的时候,轮廓很完美。” “还有唇……” 说到这里,应宁有些不自在:“平时看着薄薄的。但亲起来的时候,很软很舒服……有点甜。” 这是宅子里,穆游配合他做戏时第一次亲上来的感觉。 平时看着抿着唇一件严肃,但是没有想到青上来的时候居然是软软的。 穆游脸颊爆红,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应宁的目光也落在他唇上,然后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两个人离得近,什么动作都瞒不过对方。 穆游仓皇的往后仰了仰头,喉结动了动,贴树干贴的更紧了一些,有些无奈,也有些纵容:“宁宁。” 她这是在夸他吗? 她明明是明目张胆的在撩拨他! 应宁:…… 她也是看穆游很想得到夸赞和认可,才如实说的呀。 她看着上下滑动的喉结,目光一亮:“我现在觉得,你滑动的喉结也很漂亮,有点想咬,可以吗?” 穆游:…… 穆游有些难耐的闭了闭眼,只觉得口干舌燥,出口的声音都有点哑:“宁宁。” 别这样,他有些受不住。 应宁一脸无辜:“可是真的很好看呀!” 带着一点野性和干脆利落,让人的目光停住,然后想伸手去试试,那喉结滚动的那么利落,她摸上去是硬的还是软的? 穆游忍无可忍的捂上了她的嘴:“不许说了。” 应宁就弯着眼睛笑,一脸纵容。 好吧,不说就不说了,再说穆游可能就要因为羞耻原地爆炸了。 看她真的不说了,穆游才将信将疑的放下手,然后扯了扯领子松开。 也许是之前应宁给他整理领子的时候,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动作不熟练,给拉得太紧了,他现在竟然有些喘不上气来。 只是他扯着领子,对上应宁微微往下的直勾勾的视线的时候,他迟疑的低头,然后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这个动作了。 微微拉开的领子能够清晰的看见锁骨,还有胸肌起伏的幅度,似乎察觉自己的目光被发现,应宁偏了偏头,清咳一声。 穆游的夜视能力不错,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他清晰的看见应宁的耳尖也红了。 穆游:……他这会儿是真的相信且清晰的感受到,应宁是觉得他好看的。 他有不可抑制的愉悦,也有羞涩。 突然就想起那天去集市上时,身后的微热目光。 所以那时候,应宁是真的完全没有在意过他打铁的事情……而是…… 穆游忽然扶住应宁的肩膀:“宁宁,你……还想不想咬?” 应宁诧异抬头,穆游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头,他的手贴着身后的树干,脸上却偏偏刻意做出淡然的表情,有些冷峻和无所谓,可他再次开口说的却是:“咬吗?” 应宁:…… 应宁当然是选择咬了。 她侧头,抵住他的肩膀,然后含住,能感受到他软软的在她唇齿间滑动,很急促,很慌乱,带着微微的颤抖,像一只无措的幼兽。 穆游仰起脖颈,贴着树干的手紧紧抓住树皮,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因为用力,树皮被他抓了下来,而另一只握着刀柄的手,原本有些无力,这时候又迸发出不同寻常的力量。 他微微张着嘴,急促的喘息。 应宁感受到他的难受和煎熬,反而愈发想要欺负。 而且这是穆游亲手捧过来的放纵和底气。 他似乎很喜欢纵容她。 让应宁感觉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什么也不用顾忌。 现在应宁觉得,那不是感觉,就是事实。 就像现在,她把他欺负成这样,他也只是紧紧的抓住身后的树干,却也没有阻止,而是无声的包容。 应宁太吃这样的纵容了。 什么都不用考虑斟酌,无论怎样做都会觉得安心。 她松开唇,有些依恋的轻轻的蹭了蹭穆游,然后抱住他:“你好好呀,穆游!” “你跟我走吧。”她叹息一般的提出请求,这回不是冲动,而是心甘情愿,是对自己的情感了然后的妥协和纵容。 穆游这样好,她已经舍不得放他走,或者把他留在那里了。 穆游有些失神:好吗?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够。 所以他不能跟她走。 他把她救下的时候,即使开始的时候还顾忌着她的身份。但随着日渐相处,潜意识的也已经忘记了她耀眼的身份,也忘记了她身边的危险,只觉得她是属于自己的,就像那些村民说的一样,也许他可以留下她,在普普通通的小村庄做他的夫郎。 所以,那些在长乐亲王府心神微动后的顾忌统统都被他无视了,他纵容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 可是今天在这夜里,他看见她历经危险,也看见了一府知府对着她战战兢兢。 她拥有这世上许多人都没有的尊贵和荣宠,他原本以为的他是保护者的身份和能够绝对护她安全的自信被打破了。 穆游既是高兴也是担忧。 他发现自己忽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拿不出除了感情之外能够心安理得的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他在父亲的描述里看过他父亲和母亲的爱情,这让他清楚的知道,爱也需要有养分滋养和维持,不然再浓烈的爱在新鲜感退去以后也会有消耗掉的一天。 然后就会像他娘那样,浓烈的爱,从热情到冷淡,到突然有一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穆游不想将来和应宁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他迟疑着没有回话。 应宁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他的犹疑,也没有出声催促。 两个人都有些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刻,在这树荫下,在这黑夜里,恋人可以互相依偎,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让他们觉得更贴近对方。 直到仲守带着人搜罗完宅子,过来禀告。 穆游就退的稍微后面了一些,呈现一个守卫的姿势守在应宁的后面。 应宁也没有勉强,倒是过来汇报的仲守微微诧异。 作为一个护卫,她最清楚这样的姿势和站位。 是她常常保护应宁的位置,但她很快低下头汇报,语速都快了一些,因为她能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涌动的相同的磁场。 也许这时候的小姐和这位公子是不希望被打扰的。 出乎意料的,这所宅子里面并没有收搜罗出什么东西来,仲守说,这所宅子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被搜罗过了。 甚至已经被运出去了,除了没有来得及带走的金银,这所宅子里空空如也。 应宁瞬间就想到很快能够过来接应的这批高手,所以是这批高手和于南方提前来到了这所宅子里,把这所宅子搬空,然后准备干最后一票,立马撤退。 如果她今天不过来,这里也是一个很完美的收官。 应宁就笑了一下:“我们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竟然能抓住了一个尾巴,甚至得到了一些线索。 仲守被她这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 相比运气,自家小姐总是有点乐观在身上的。今天要是有个闪失,她们几个人都得栽在这里,结果在小姐这里,竟然是运气不错。 不过也许是这样,所以连上天都要偏爱几分小姐。 她又看了应宁和她身后的穆游一眼,体贴问道:“小姐,那属下去桃花庄,您就……留在这位公子这里好好休养一番,等属下探索完桃花庄,我们再一起启程回云诏,如何?” 应宁就回头去看穆游,似乎希望他拿一个主意。 穆游双手环胸,当着不熟悉的仲守面前,不好意思的偏了偏脸,没说话。 应宁就乐了一下:“要不我和你们一起……” 身后传来穆游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宁宁!” 应宁摸着鼻子闷闷的笑,她似乎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呀,走不开呢,仲守,只能你先跑一趟了。” 看着这两个人互动,仲守有些忍俊不禁,她垂下头,掩住了眼底的笑意:“是,小姐,那我就先下去了。” 应宁点点头。等到仲守离开,她就回头去看双手环胸有些生闷气的人,调侃:“穆游,你好粘人诶。” 穆游:…… 是他粘人吗? 明明是有些人恶趣味戏弄人!! 他想着想着,竟然也生不起气来,甚至觉得有些甜蜜和甘之如饴,于是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甚至笑着点点头,还有些理直气壮:“对,我就是有些粘人,你和我回玉带村吧,只能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应宁配合他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夸张道:“寸步不离,你怎么可以这么粘人啊?”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我不要。” 穆游就快步走出阴影,站在了她身旁,板着一张臭臭的脸,用行动表明立场:“不可以。” 应宁忍了一下,没忍住,笑歪在他身上:“那好吧,我就纵容你吧!” 穆游偏头,唇角悄悄弯了弯。 也不知道是谁在纵容谁呢?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仲守跟着知府先回县里休息,应宁则婉拒了知府的邀请。和穆游一起深夜回了玉带村,“寸步不离”。 解决了一件烦心事,又情意相通,两个奔波将近一夜的人在木床上睡得踏实舒服,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悬了。 应宁推开门就看见穆游已经在院子里劈柴了,他额发微湿,看起来已经做了许久。 晨光的照耀下,他每一次挥动手中的斧头,四肢和腰腹发力肌肉绷紧时都仿佛在闪闪发光,协调着动起来的时候动作流畅 应宁就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可真好看啊! 应宁不由的怀疑是不是她睡得太死了,才导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听到,竟然错过了这样的美景许久。 穆游似乎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她一眼,看见她似乎有些困惑的表情,笑道:“我是先出去地里才回来的,砍柴刚刚开始。” 应宁松了一口气,不过旋即疑惑:“你这么早去地里做什么,可以等着我一起呀,或者喊我。” 虽然前一次去是存了一些别的心思,但她也有认真的干活,带上她可以多加一个劳动力呢。 穆游就抿着唇看她一眼,目光温和晶亮,眼底却仿佛又压着什么? 应宁忽然就有些懂了他未尽的意思,起床时的红晕未褪,新的红晕又升了起来。 对呀,大好的时光怎么就要荒废在地里呢! 她主动道:“要不要先亲一口啊?” 穆游手里的斧子一下劈歪了,手底下的柴火也因为这歪歪扭扭的一斧头,从木桩倒下来,滚呀滚,识趣的滚落在应宁身前。 应宁就点点头,轻轻踢了踢面前的木头:“木头都主动跑过来了,看来这是天意和人意,是应该亲一口的!” 穆游沉默着,然后听见应宁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然后在他身侧停住,然后他的脸侧有温热湿润的触感。 “晨好啊!”她笑眯眯的说。 说完就将手里捡起的柴火,规规矩矩的放到他砍柴的木桩上,潇潇洒洒的转身洗漱去了。 穆游垂下头,看着木桩上还有些斧头痕迹的柴火,安安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再重新提起斧子,将柴火分的细细的,然后搂起来码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 这是一根好柴火,格外的眉清目秀,不如以后就专门拿来引火吧。 他弯唇笑了一下,然后脚步轻快的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他提早温着的馒头和粥,现在可以盛出来了。 等应宁洗漱完,一切都会刚刚好。 于是等应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桌子一端安安静静的坐着小凳的穆游,他拿着一把刻刀,拿着一截木头,不知道在刻什么。而另一端,则摆着馒头和粥,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应宁就拿了一个馒头,然后绕到穆游这边蹲了下来,看他手上的活计。 馒头做的很喧软,她撕下一块喂到穆游嘴边,看着他含住才又撕了一块喂到自己嘴里,然后问道:“你在做什么?” 穆游将嘴里的馒头吞下去,才摇摇头:“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这是给你准备的一件礼物。” 应宁就盯着那木材看了一眼,然后惊讶道:“这是桃木吗?” 穆游点点头。 应宁也就不问了:“那一定是一个我很喜欢的礼物。” 桃木素来有辟邪保平安之意,穆游用这样的材料给她做礼物,什么心思一目了然。于是她就专心致志的将馒头你一口我一口的和穆游分食了。等吃完馒头,又去将凉的差不多的粥喝完。 这时候,穆游见他吃完,就将手里的东西收好放下,问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早早的把其他的活干完,就是为了空出接下来的时间和应宁在一起消磨。 应宁偏了偏头看他:“亲亲吧,你觉得怎么样?” 73. 第七十三章 题字 这是一闲下来偏头看向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做的事儿。 这时候出去一起玩,应宁都觉得有些浪费了。 腻在一起甚至也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穆游的脸一红,却也没有拒绝。 他之所以没有早早喊应宁,又提早把活全部提前做完,某一方面来说,其实也是不希望时间被这些事情给占据的。 亲亲,好像刚刚好。 可是,如果每天亲亲的话,是不是显得两个人有些…… 他还没想完,应宁已经偏头吻过来了。 穆游的睫毛就颤了颤,刚刚心里的忧虑,仿佛泡沫一样,啪啪碎裂,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亲亲就亲亲吧,放纵一下也无妨,毕竟真的很喜欢呢。 只是,一刻钟以后,穆游捂住了唇,有点无奈道:“要不我们还是做点别的吧。” 他的嘴唇红彤彤的,还有点疼。 应宁虽然克制了没咬,但是外人进来也能一眼看到异样。穆游还想能够出去见人,所以已经不能放纵下去了。 应宁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她抿抿唇商量道:“要不我们还是别出门了吧。” 穆游横她一眼:“要是真的不出门,这村子里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的呢。” “就是成了亲的妻夫,也不好意思赖在家里一天不出门的,不出一夜,整个村子里肯定传的满都是了。” 更何况他和应宁还没有成亲呢,偏偏又是这样男女独处,救命恩人这样暧昧,让人遐想的关系,不用怀疑,到时候肯定会传的更疯。 虽然之前穆游从救人起来的名声就不太好了,但是穆游以前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名声着想努力过的,应宁养伤期间,穆游要不是在院子里,要不就自己去了地里或者进山。即使两个人独处那也是待在开阔的地方。 这次应宁要离开,为了避免后续的谣言让村里人斥责应宁是个负心薄幸的女人,穆游就没有准备把两个人的关系放到明面上来。 应宁其实也知道他的打算,穆游准备保护她,她也想护着穆游,刚才不过是一些对恋人的不舍和亲近罢了。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就准备找点其他的事情打发时间。 穆游拿出了他之前正在雕刻的桃木,应宁则想起了之前高衙役送过来的纸笔,说起来这东西还没有开封用过呢,她就特意去翻了出来,准备练一张大字,有助于静心凝神。 只是她去翻东西的时候,竟然还从高衙役送来的东西里面找到了一些颜料,也不知是怎样掺杂进来的。 不过也正好,应宁可以练完大字以后,给穆游作一份肖像图,再给自己做一份肖像图,方便自己睹物思人。 她已经看出来了穆游回避的态度,穆游是不愿意跟她回云诏的。 于是她兴冲冲的抱着这一堆东西就出去了,之前套路高衙役的时候说需要笔墨纸砚,大概为了方便她以后写字,穆游还特地用石头和木板给他在院子里阴凉处搭了一块干净的桌子,只是之前应宁一直没有用过,现在看着应宁抱着东西出来,穆游就将周围整理了一下,铺了一块粗布,又在粗布上面摆了一张蒲团。 应宁可以直接跪坐在蒲团上,他甚至也在对面给自己放了一张小凳子。 应宁看见他这个摆位,就笑了一下,让穆游脸都红了,作势搬着凳子就要走。 应宁在对面连忙拉住了他:“我又不是笑你,我只是高兴我们两个人心意相通而已啊!” 穆游就回过来头来看她:“真的?” 应宁连忙举手保证,怎么会不真呢?为了穆游留在这里,假的也得是真的。 穆游很好哄,当下就坐了回来。 两个人终于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墨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和刻刀落在木头上的声音,有一种静谧的安宁。 应宁写完一篇大字,不经意抬头看到了这一幕,就有些发呆。她是期盼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的,和喜欢的人做着各自喜欢做的事,她甚至有些贪恋,就想要留在这里,只是随意想一下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份不允许她长久的待在这里,而穆游也不会现在就跟着她走。 她发着呆,穆游却抬头看她:“怎么了?” 不是写字写的好好的吗?她的情绪忽然就有些不对起来。 应宁气馁的鼓起脸颊:“因为某人不愿意跟着我回家呀,我在提前害相思病呢。” 穆游:…… 穆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但最后他想了想,他其实是有点兴奋和满足。 应宁是念着他的,不止他一个人为了这份感情辗转反侧,兴奋又不舍。 他有的情绪应宁也有。 于是他甚至笑了一下。 应宁就隔着桌案捧住他的脸颊,故意夸张道:“哥哥,你好狠的心哪!” 穆游这回是真没忍住,弯着眼睛笑了出来。 应宁见他笑,自己也有些没忍住,为自己的夸张和造作笑了。 笑完,她兴冲冲的拿起画纸道:“我要把我们相视一笑的这一幕画出来,等以后我们可以拿出来观赏,看看现在的我们有多傻。” 她说着就开始提笔勾勒,寥寥几笔,两个人的大致身形就在她的笔下有了影子。 穆游看的有趣,就专心致志的移过来了目光。 他没有学过用毛笔画画,因为小时候没有那个银钱去支撑,学雕刻也是跟在老师傅手下慢慢用经验磨出来的,现在看见笔像刻刀在他手里一样在她应宁手上如臂指使,他甚至觉得有些惊奇,看的有些目不转睛。 应宁的笔下很快就有了雏形。 是相对桌案而坐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身形修长,一个身形健硕,她们坐在桌案的两端,上身却都不自觉往桌岸的方向微微倾身,不知道说着什么话,脸上都是笑意和甜蜜,画里的氛围有些粘稠。 穆游有些惊奇,原来他在应宁的眼里是这样柔和的吗? 应宁见他看的喜欢,于是将笔往他手里塞了塞:“我作了画,你来题字吧?” 穆游有些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头:“我写字很难看。” 刚才他看了一眼应宁的字,虽然不懂,但看得出来是极其漂亮的。他就不行,软趴趴的毛笔在他手上,他只能规规矩矩,刻板的写字,这还是后面回到族中和白术成为朋友以后慢慢练出来的,要说美感,那是一点美感也没有的。 这幅画这么漂亮,他可不想让他的字糟蹋了。 说起这个他脸上还有些惭愧的红,哪里想到应宁眼睛一亮:“写的不好吗?” “那我教你吧,我们一起题字。” 甚至怕自己说的话不够分量,她把刚刚练的一篇大字提了过来:“我写的这样应该勉勉强强可以教你吧。” 穆游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你写的很好,足够可以当我的老师了。” 应宁就招手:“那快点过来,我教你。” 兴奋溢于言表。 穆游:难道是应宁有好为人师这个毛病吗? 以前没有什么亲密关系的穆游完全没有想到别的。 不过,他还是成全应宁了,将手里的东西收好,绕过桌案来到了应宁旁边。 应宁就把自己的蒲团让了出来,拍拍蒲团垫子:“你坐这里。” 穆游盘腿坐了下去,提起笔。 这时候,应宁就在他的身后也跪坐下来,手直接包住了他的手。 穆游一惊,即使是小时候学习用刻刀,师傅也不会耐心的手把手教他用刻刀,因为他不是什么正经学生。 他的每一刀都是自己拿着废木料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打磨出来的。 他有些不自在,身体下意识的紧绷。 应宁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一点!跟着我的手走。” 她说话时离他近极了,呼吸似乎就在他耳边,他似乎能够感受到身后的体温和另一个人笼罩过来的压迫感。 穆游:……他不仅没放松,反而更紧张了,手机械似的跟着应宁动作。 应宁却如鱼得水,带着他的手将今日的日期留了下来。 写完,她靠在他肩上闷闷的笑,热气全部扑腾在他的耳边:“穆游,你说我们在做什么?” 穆游:“写字?” 应宁咬他耳朵笑:“是吗?” 穆游耳朵一下就红了:“难道不是吗?” “你说的对,那我们接着‘写字’?”她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穆游:好吧,这不是什么正经的写字,他忽然有些明白应宁刚刚的兴奋了。 因为现在的应宁比刚才更亲昵一些,她在身后彻底拢住她,仿佛是在身后抱住了他。 穆游就想起了集市上偶尔过年过节会来的说书人和戏班子。 里面的读书□□主和饱读诗书的公子婚后似乎也是这样耳鬓厮磨,共同执笔磨墨作画。 应宁,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他在这之前看这些的时候甚至不理解两个人作画写字不说话的乐趣在哪,可是这一会儿,想到说书人和戏班子表述出来的场景,对应他和应宁,这会儿忽然就明白了。 也就理解了应宁兴奋的乐趣。 这是一种光明正大的亲昵,也是一种不动声色间的只独属于恋人间的情趣。 于是,除了耳根,他的脸也红了。 看见他脸都红了,应宁却弯唇笑起来:“放松。” 穆游动了动肩膀,努力的想要放松。身形却变得正襟危坐,应宁已经在旁边拄着下巴笑的乐不可支了:“是放松,不是更紧张。” 穆游连肌肉都鼓起来了。 穆游:……穆游他实在放松不了。 不过看着笑的有些过分的应宁,他干脆伸手直接将人捞了过来。 做被掌控,弱势的那一方会因为不确定和未知而僵硬紧张。但是变成主导者和掌控者,掌握所有的方向,那就是游刃有余了。 应宁跌进他怀里,笑声戛然而止。 穆游又有点紧张了,男子这么强势,似乎女子是不会喜欢的,但是也许应宁会不一样。 应宁确实是不一样的,感受到穆游放松下来的身体,她直接就靠在了穆游怀里:“现在身份对调,轮到你来了。” “穆先生准备教我什么呢?” 穆游握住她的的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教什么。 作画他不会,写字他也不好。 他想了想,直接放下了笔:“礼尚往来,你教我作画写字,那我教你刻东西吧。” 他换了自己的刻刀和取了一块新的木头来,整个人都是自信洋溢的。 应宁也接触学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因为以前要自己做印章。 不过这时候主要的是学过吗? 她拿起刻刀,手势都有些别扭。 穆游有些看不过眼,直接上手给她纠正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教她握好。 应宁笑眯眯的接受来自师父的指导。 十指交缠,再亲昵不过。 等刻刀拿稳了,穆游决定带着她刻一个小木偶人。 最先的就是要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来。 从头部,到大概的面部,要观察人体面相骨骼的走势,做到下刀是心中有数的。 穆游就让她回忆见过的人的面部骨骼,然后试着下刀。 应宁被他握着手慢慢感受着他下刀的力度,方向,甚至也在总结自己所见人的大致特征。 她记忆力好,对这些东西总是容易形象深刻的,甚至能够很快的找出一些共通点,并且迅速总结归纳,然后出现若有所得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一些人与生俱来的敏锐的“天赋”。 只是随着她不断加深加广范围的回想,她的神色却在某一刻忽然变了变。 有些惊疑不定和不解。 甚至是慢慢变成了错愕和荒唐。 穆游本来就握着她的手,正带着她在木头上感受力道,很快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她原本松松的任由他掌控的手一下就脱离了他的力道范围。 穆游甚至能够感觉手中的刻刀在她手里越握越紧,不由得担忧:“怎么了?” 手上的刻刀在应宁不自觉的用力下将木头削出一个深深的痕迹,原有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应宁轻轻吐出一口气:“抱歉,你带我塑型做了这么久。” 结果被她这样不受控制的一刀突然就毁了。 穆游不在意这个:“到时候我们重新换新的就可以了,再不行我试试还可不可以改一下,做成别的。” “倒是你,怎么了?” 应宁就抿唇苦笑道:“我也有些拿不准是不是发现了一个秘密?这样吧,我画两幅人像,你帮我一个忙,看看其中有没有相似之处。” 她记忆里,有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因为她刻意回想面相,才发觉诡异的相似点太多了! 穆游见她面色严肃,也收了旖旎的心思:“好。” 应宁就提笔顺着记忆很快画出两幅截然不同的人像来。 穆游就在旁边看着,只是越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紧,然后看向应宁。 74. 第七十四 乱起 应宁先是在纸上画了两个侧脸,只是她笔下画里的侧脸的轮廓走向,从额头到鼻梁,再从鼻梁到唇瓣,到下颚,竟然大部分相似。 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就是什么人作了两幅同样的话呢。 应宁画完以后也抛下笔。 她现在也有点乱。 她不知道自己笔下的东西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因为她的一些臆测和对于南方身份的猜测,让下笔时有意识的往那个方向去靠。 她在记忆里检索人脸的时候,偶然发现于南方和那个她见过两次面的军师轮廓有些像。 因为发现了这一点相同,他还特意仔细回忆了两个人的面容然后在脑海里再次进行对比只是越是进行对比,就觉得越是相似。 虽然两个人的五官面部截然不同。 但当她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时,除去不同的五官面部,她觉得这两个人的轮廓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当她提笔真正画出来的时候,又觉得有些荒谬。 因为两个人她都有近距离的接触过,甚至说是亲密的接触过,当时在两人身上可没有发现半点相似的地方。 第一是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第二就是两个人的面容不同,性子也完全不同。 那个军师冰冷淡漠,并不是个爱说话的,虽然当时两个人起冲突的时候做的一些事情让应宁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但她也清楚的记得那个军师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但于南方呢,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眼里的陌生是真真切切的,友善和热情周到也是真真切切的。 而且这种性格不只是对应宁,他对着其他人也能侃侃而谈。 比如云诏府的知府归静如就会对他有印象,上巳节的时候,她在台上也看的清清楚楚,于南方与其他的商人也能打成一片。甚至他在云诏没有待多久。却能够取得资格,然后和一群本土商人热热闹闹的来接受去灾祝福。 性格上来说和军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是这样想,应宁也会有犹疑,会不会这就是装的呢? 毕竟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想到,于南方竟然有胆子就把她带出云诏,甚至手底下有这样走私牲畜的生意。 她有些纠结烦躁,穆游就握了握她的手:“别想太多,我们仔细查查看就是了。” “这里的其中一个人我认得,就是前夜里出现的那个人对吧?” 虽然夜里于南方带了一个面具,但是穆游因为厌恶对这个人还是印象深刻。 “另一个人是谁呢?我们可以直接去调查。去接触他们认识的人,然后查访。把这两个人的行踪找到,事情的真相总会明白的。” 应宁就苦笑了一声:“另一个人失踪了,你知道前不久的合安府的事情吧。” 她点点画上的其中一个女子:“她就是合安府当时叛乱的那群人中的军师。” “后来招安的时候,因为首领赵大成的背叛,和另一个叛乱的猛将八牛一起跳入池子里,后来就失踪了。” 穆游皱紧了眉头。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应宁有些惊疑不定和烦躁了。 如果军师真的是于南方,于南方手里又有着这样一个赚钱的生意,手底下还养着一群高手,那合安府的叛乱就不是偶然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能在合安府发生一次,如果策划得当,其他州府也是不是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呢? 看看合安府就知道,经历过一次叛乱,不仅整个州府的秩序全部被打乱,就连对朝廷的信任和统治也是会产生极大危害,但这仅仅只是上位者关心的东西。 作为真正生活在底层,每天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百姓来说,活着且活得安稳富裕才是她们真正关心的事情。 叛乱来临时,她们不仅每天要提心吊胆保护自己的生命,也要接受家人在战乱中失去性命,甚至因为战乱引起的生意萧条,和无心做农,导致一整个州府其他行业都陷入低迷甚至停摆的恶循环。 这会让很多家庭因为失去粮食和收入来源家破人亡!在叛乱平息之后,她们又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抚平心上的伤痕,或者说将家里重新撑起来。 穆游抱了抱应宁:“只要是人,留存过肯定有痕迹,我们一点一点的细细去查就是了。” “而且这个军师失踪了,她身边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个叫八牛的,我们也可以找找这个人。” “甚至于南方也可以找一找,毕竟他是昨晚匆忙离开的,到现在为止也应该跑不了多远,府衙也一直追寻着,我们完全可以先拿下他。” 应宁点点头,就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些眷恋的蹭了蹭:“谢谢你陪我。” 这个时候有人说说话,很明显的减轻了她心里的焦躁和疑虑带来的不安。 穆游就侧过脸,然后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也会一直保护你。” 他自觉比应宁大,应宁又看着瘦削矜贵,所以本来就认为自己是该照顾保护应宁的。 应宁就弯了弯眼睛,也侧过头,直接亲在了他唇角:“你说的!” 穆游有些无奈的宠溺:“我说的,会一直都做数的!” 他觉得应宁亲近后确实很有些不同。 他初初看她时,她高高在上,是个金贵的众星捧月的小姐,仿佛娇不可攀,轻易就能让人生出自卑之心。 可是接触之后,偶尔跳脱,偶尔恶劣的让人牙痒痒的无奈,会很像个孩子,让人不由自主的总想要宠着纵着。 但这种变化和不同是令他高兴喜悦的。 为这样被依赖喜欢着的特殊。 既然注意到了异常,应宁心里也是一个容不得侥幸的人。两个人就决定要往镇上县衙里去,尽早的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给在镇里停驻的知府,让府衙那边注意起来这件事情,然后进行防范。 最好是连着最近州府里的异动一起监测起来,避免发生合安府的事情。 两个人当下就骑着马往镇上去了。 只是当两个人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守门的年轻衙役手中的刀往前一横:“现在全镇戒严,捉拿贼人,府衙里的大人们概不见客,你们回去吧。” 全镇戒严? 应宁微微一怔,她和穆游一路进城来的路上,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呀,甚至相比起上次来这里的感觉,还觉得周围的衙役少了呢,进城的时候也没有受到额外的盘查。 不过也许是暗桩? 应宁迟疑的想,然后就直接拿出了自己身上带着的身份令牌:“你去通禀一下吧,我是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有要事要见你们知县或者知府。” 令牌上龙飞凤舞的勾画了应宁的名字。 哪想衙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你这样的?走走走,行骗离远一点。” 她哪里不像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了?她低头看自己,哦,身上原来还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衫,昨夜置办的那身行头早就丢到一边去了。 就连头上的金钗也拔了收好,除了身上的细皮嫩肉,确实哪里都看不出来自己是长乐亲王府的二小姐。 应宁就有点无奈的和穆游对视了一眼。 衙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穆游,然后她的目光里多了然:“哦,你们也是来求情的是吧?” 她眼里多了点同情和无奈,眼里甚至有点黯淡:“你们带了多少银子?” “银子带的少,就不要进门了。” “你们妻夫两个都穷成这样了,进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之前进去的几个,哪怕是落魄身上的架势也比你们足多了。” 应宁和穆游被她说的一蒙,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不见客吗,结果之前竟然进去了好几个,竟然还疑似带着大量的银钱? 应宁瞬间就想起来那些商人。 她面色微沉,难道这事情刚刚过去一夜? 竟然就已经发酵到来打通关节了吗? 只是县令是怎么敢接待这些人的? 应宁索性直言:“我和她们不同,这个令牌是真的,你拿进去通禀吧,你们县令应该认识。” 衙役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看两个人,又看了看手里的令牌,迟疑了一下,眼里甚至有点为难惧怕:“好。” 如果这块令牌是真的,按照长乐王府的家风来说,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会不会…… 她脸色一片惨白,提起来的脚步也变得格外沉重。 不过她还是转身往里走了,只是就是这时候,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杀了这些狗官!” 一边说,一边就将衙役冲倒了,手里的匕首从衙役的后腰直接捅了进去,然后狠狠拔出来。 鲜血淋漓! 应宁和穆游甚至来不及反应和救援,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这仿佛是个引子,一瞬间周围都闹哄哄的,似乎有无数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直直向县衙包围过来。 穆游的脸色变得严肃,他紧紧握着应宁的手,猛的后退:“我们直接进去!不能在这里耽搁。” 已经有人冲她们来了。 似乎见她们之前和衙役交谈,又都细皮嫩肉,被认成一伙儿的。 应宁点头,只是看着地上还在汩汩冒着血,大喘气的衙役。 她弯腰将人捞了起来,往县衙里面退,一边退一边低声道:“你如果还有力气,就将你的伤口扎紧了。” 还记得这个衙役之前眼里的情绪,这是一个和高衙役不同的人,大概是还年轻,虽然向现实妥协,但并没有被这世道完全打磨完。 衙役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紧紧咬牙,借着应宁的力道微微靠着,直接将外袍用牙咬着撕了下来,往身上的伤口勒紧。 三个人迅速进了县衙,穆游快后面的人一步,江县衙的门抵死拴上,这是他道:“这坚持不了多久。” 外面人多势众,到时候就是靠人力推,也会把这扇门推开的。 应宁点点头,问衙役:“你们的人呢?不是全镇戒严。”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毫无所觉。 哪里想到衙役竟然摇了摇头:“全镇戒严,只是县令说的,其实那些姐妹都去一一通知商户了。昨夜知府大人抓了交易的现场,说是要严查严办这件事,夏天就通知他们提前过来打通关节,拿一个安全的名额。” 所以她刚刚才会误会应宁和穆游。 衙役虽然虚弱,但还是将事情讲的清清楚楚。 但应宁听着这个过程都愣了一下:“拿安全的名额。” 衙役苦笑,有无奈,也有低落:“是,法不责众,总不能把所有商人都抓起来的。” 自然也会有“安全”的名额。 应宁只觉得荒唐:“她怎么敢的?” 这个时候,县衙的大门已经被撞的轰隆隆响了。 甚至根本没有坚持两下,就在应宁 75. 第七十五章 你对我很重要 穆游和应宁连忙拉着人后退,往隐蔽处的角落里躲。 大门外已经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一群人了。 这些人有的拿着家里的铁锹,有的甚至举着家里的菜刀,还有的捡着碎石头,群情激愤,进来以后对着府衙里面就是一顿打砸,扫视整个宅子的神色间都有些癫狂。 这时候,府衙里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有好奇的前来查看了。 这些人一出现,就被冲进来的一群人当做了绵羊牲畜,一群人冲上去,手中的铁锹,菜刀乱飞,人群中央是人的惨叫渐渐了无声息,人群外面是血色刺激后更加猖狂的笑声和愤怒的声音。 应宁不是没有见过血,只是看见这样的场景也难免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而中庭处,几个出来探看消息的人没有了声息以后,为首的人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狗官就在府衙后面,我们今天就去替天行道!” “杀了狗官!”人群中纷纷响起应和声。 而在她们后面,被推开的府衙大门还躺在那里,那里还有着源源不断的人涌进来,被前面的气氛感染,很快就加入其中。 应宁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当时合安府官府被冲击时的描述。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场面,可似乎也是这样癫狂和不顾一切。 应宁紧紧咬着牙,她握了握穆游的手,所以这一切和于南方有关吗? 这样的巧合,这样的突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造反方式。 穆游在这个时候偏过头看她:“要去救府衙后面的官员吗?” 应宁摇了摇头:“不了,我刚刚看见庭院后面,已经有人看见去通禀了。” 跑出来的人有人快有人慢,快的已经躺在了地上,但是慢的却是围观了整个现场,应宁看见她躲在侧门后面,脸色惨白,双股战战的回去禀报了。 况且这些人现在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又偏偏人多势众,人力有穷尽,应宁是不想穆游去冒险的。 果然她们的话语声才落下,就听到了府衙里面闹闹嚷嚷开的声音。 正在中庭热闹的一帮人,脸色狰狞的笑了起来,像是狼嗅到了血腥味,残忍又暴戾:“狗官们就在里面,我们冲进去杀了!” “压迫了我们这么久,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 一群人势不可挡的冲了进去,反而忽略了躲在墙角的三个人。 应宁紧绷着脸,听见里面传来的惊恐的尖叫声,然后有人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这人似乎是个富商,白白胖胖的,一脸圆润,穿着一身上好的绸缎袍子,应宁甚至觉得她有些眼熟,恍然了一会儿才想起夜里那个草宅子里曾见过她,笑眯眯的,一脸和善的模样。 只是现在,她发髻散乱,衣服也被扯了一半儿,身上还溅着新鲜的血,整个人瞳孔涣散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嘴里失神的嘟囔着:“杀人了,杀人了。” 手还在不停的颤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在她之后,更多人跑了出来,一身的狼狈和血腥,然后人群里有人尖叫:“县令大人被杀了!” “他们要把县令当羊一样,牵着四肢宰杀了还要剥皮。” 应宁的脸色难看得过分,却拉住穆游的手:“我们小心一点绕着墙根退出去。” 这群人只会越来越疯,以她们的情绪,若是看破了应宁的身份,恐怕会飞蛾扑火一样的上来捉了她,到时候他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而且现在应宁身边只有穆游一个人,这样以身犯险的事情她不愿意去做,也不会让穆游去做。 穆游抿唇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看向受了伤的衙役。 衙役脸色惨白,眼里却有哀求:“我知道这府衙里的一个位置,年久失修,可以悄悄出去,后面通着一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去那里。” “只是你们要把我带去那里!给我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她家里还有老人,也有夫郎和小孩儿,根本不想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甚至和这些官员捆绑在一起死,然后一辈子都背着贪官污吏的骂名,让她的夫郎女儿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明明早上为了避免这样的骂名,她还主动拒绝了和别的衙役出去一一通禀富商花钱来打通关节。 可老天爷怎么就不能怜惜她一点儿呢,反而让府衙生了乱子! 应宁就直接点头,将人架了起来:“走吧,指路。” 衙役的脸上出现惊喜,当下往一个方向一指。 应宁带着人和穆游就往那个方向过去,这边确实看着人烟荒凉,完全避开了正院杀的颠狂的众人,即使偶尔遇上一两个落单的,穆游也能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击毙命。 三个人还算是顺利的到达了衙役所说的那片围墙,确实看着非常陈旧未曾打理的样子,围墙上甚至因为春季多雨还长满了苔藓,上面有水迹留下的印痕。 围墙下面有一排灌木,生长的正是茂盛,衙役指了指那丛灌木:“下面有个狗洞,因为有灌木遮掩,知县就一直没有舍得花银子去赌,反正后面巷子里住的大多是文人墨客,不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你们把我放在那里,我爬出去。” 应宁点点头,不过还是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裳,好心提醒:“府衙里乱成这样,城中未必就不乱,你穿的这身衣服大概是要遭祸的。” 衙役就看了看身上的衙役袍服,眼里有沉重也有痛惜。 这是她懵懂孩童时就幻想能够穿上的衣裳,只是真正的穿上了,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她曾经幻想过清正廉明,秉公执法,或者帮助百姓匡扶正义,协助县令管理县里的安宁。 可是穿上这身衣服以后似乎一样也没有做到,反而成了她以前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占着衙役的身份吆五喝六,对那些富商奉行县令的命令层层剥削。 她笑了一下,有些惨然:“二小姐姐提醒的对,多谢谢二小姐。” 说说将身上的外袍直接撕裂丢了,真正的跨刀也去了刀柄,不让人认出后就拿在手里防身,她最后朝应宁和穆游执了一礼:“多谢二小姐和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今日无论能不能活下去,我都会让家里给两位立个长生牌子,祝愿二位福寿绵长!” 如果不是穆游和应宁,她将是死在那些乱刀之下的第一个人。 话落,见两人微微颔首,她将一直握在手里的身份令牌还给应宁,然后捂住腰部的伤口,钻进了灌木丛,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衙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应宁看向穆游:“我们也走吧!” 穆游点点头,两个人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助跑跳跃,蹬着墙翻上了围墙。 只是刚刚爬上围墙,两个人的神色都冷了下来,围墙外面,竟然也是有人守着的。 不同于闯进府衙的乌合之众,外面守着的人不仅训练有素,竟然还是个老面孔。 坐在巷子里面守株待兔的于南方拍了拍手,他仍然带着原先的面具,看见墙头上的两个人,唇角微勾,竟然拍了拍手,一脸的兴致盎然:“真是没想到呀,运气竟然这般好。原本只是想守株待兔抓一些漏网的小鱼小虾,没有想到竟然钓到了两条大鱼。” 他看着墙头上连翻身上来动作姿势都一样的两个人,自然察觉了他们之间对视时微妙的气氛,比之前见面时还要更粘稠,目光微闪道:“你说我要拿你们怎么办才好呢?” 他的身后,受伤的老三等着没有跟来,只是虽然换了一批人,但也能感觉的出来武功并不弱。 听见他的话语,这些人齐齐往前一步,腰间的跨刀抽出,威慑力十足。 而之前钻狗洞出来的衙役,已经无知无觉的躺在了巷子里,身下一滩血迹。 应宁高高坐在围墙之上,看着这一幕,忽然道:“我是该唤你军师呢,还是应该叫你于南方?” “嗯?”于南方偏了偏头,一脸毫无所觉的样子,甚至有一点点疑惑。 “军师是谁?” 应宁紧紧盯着他,确实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一丝半毫的异样,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吗?真的只是两个人轮廓像,却毫无关联? 就连今日的事情也是巧合吗? 应宁虽然心存怀疑,却暂时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于南方却已经不耐烦追根究底了,他的目光落在穆游身上:“之前你伤了我好几个得力的人手,你说我该怎么收拾你才好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穆游,缓缓将目光落在了应宁身上:“哦,我忘了,你在乎她比在乎你自己要更多,之前就能为了救她奋不顾身,那我只要捉住她,不就是折磨了你吗?” “而且你们关系似乎更亲近了呢,是不是会比之前更着急呢?” 他缓缓笑道:“正好,能欣赏欣赏你的痛苦,也能解决我的心魔呢。” 即使他没有得到应宁,甚至希望杀了她解决自己的弱点,也不代表他看见穆游和应宁在一起心里会舒服。 他仍然坚定的觉得应宁不该被穆游染指,更甚者两个人在他面前心意相通,默契亲密的在一起。 应宁该死! 穆游也该死! 如果这一次他能把两个人都解决……似乎觉得自己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他唇角的笑意明朗。 穆游的面色勉强维持着没变,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于南方唇边的笑意一顿,唇瓣微动,冷冽的吐出一个字:“杀!”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四面八方竟然都射出了箭矢将两个人包围起来。 墙上的穆游和应宁却不惊慌,从翻上围墙看到于南方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知道。整个府衙应该已经被人围的水桶一般,虽然混乱,但绝对是乱中有序,一切尽在于南方的掌握之中。 两个人想要逃出生天,只有拼死冲杀出去。当下两个人抽出身上防身的兵刃,直接翻下了围墙,跳到巷子里,互为倚靠和后背,将射出来的第一波箭矢抡圆躲过,然后不顾一切的往外冲杀。 看着两个人在众人的包围下,还配合的格外默契的身影,偶尔对视一眼时眼底的情愫和信任,于南方极其不爽的眯了眯眼睛。 真是足够碍眼呢。 明明就是生死之间的危险,两个人却偏偏一副沉稳的样子,没有半点颓丧,还要在他面前情深意重,于南方于是就向身后招了招手:“拿弓箭来。” 身后有人为他递上弓箭,于南方握上弓,将箭矢搭上,弓弦拉满,游弋的瞄准了奋力冲杀下即将逃出升天的应宁和穆游。 只是,他弓箭所对准的大部分偏向还是应宁。 一直关注着他的穆游眼底神色微变,接下来的每个动作都有意无意的护持在应宁身后,尽量不让她的背后露出一丝空隙,让于南方钻了空子。 于南方嗤笑了一声:“可真是紧张呢。” 他甚至出言调侃自己:“难怪看不上我……可是还是很不爽啊!” 语气里却难掩嫉妒和愤恨。 但他很快握紧了手中的弓,冷了冷神,收回了妒夫一样的无用的哀怨和自怜,将手中的箭矢微微一偏,朝着一个方向狠狠射了出去。然后紧接着弯弓搭箭,又射出了第二箭! 既然不爽,那就都杀了! 箭矢带着风声射来,穆游的面对着敌人只能警惕防范,不过看到第一根箭矢。他的表情先是惊愕,随即就是轻松。 这根箭矢竟然不是对着应宁去的,而是朝着他这个方向来的,他直接挥开前面敌人的刀,将箭矢斩断,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射来的第二根箭矢,竟然还是冲着他来的,只是这时候他就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因为刚刚格挡开一个人,他才有空挥断箭矢。将箭矢挥断的那一刻,其余的人也不是傻子,都钻了他的空档往他这个方向杀来。 穆游的选择很单一,要么挡住箭矢,要么挡住敌人。 穆游咬了咬牙选择挡住敌人,因为只要他这边的攻防一破,应宁绝对逃不出去。 而他中了一箭,只要毅力够好,中箭的同时能够伤到前面这些人,他就能把应宁送出去了。 于是他挥刀砍向围攻上来的众人。 应宁其实也察觉到了,看到了穆游的选择,她轻嗤一声:“傻子!” 眼眶却是微热。 只是这也没耽搁她手上的动作,她手上一个变招,将面前的敌人挥开,只是已经来不及变招挥断箭矢,只能…… 她只能扑过去,将穆游挡住了,她也直接挡住了这一箭。 穆游和于南方瞳孔一缩,穆游更是失声想要回头:“宁宁!” 应宁却趴在他的背上,甚至还有空叮嘱:“现在你比我强,使点劲儿,带我冲杀出去吧,哥哥!” 穆游狠狠点了点头,情感想让他回头,但这些年的生死搏杀告诉他,这个时候差之一厘,两个人都会栽在这里。 于是他忍着没有回头,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将前面的人一刀划过,随着皮肉撕裂的声音,他手拉住趴在他背后的应宁,拔腿就冲了出去。 后面的人连忙形成小队,向两个人追去。 于南方却顿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弓,手忍不住的颤抖。 他的箭……竟然真的伤了应宁! 身后是属下的请示:“主子,还要不要再派一队人去追?” 于南方眼神冷冷的回头,手中的弓身被他紧紧攥住,他死死的看着自己的属下,最后浑身失了力气一般:“追出去的人已经够了,他们逃不掉的!我们今天的重点是府衙!” 另一边,出了巷子,穆游就格外的游刃有余,这里到底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加之他速度又快。背着应宁顺着巷子左拐右拐,竟然真的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开。 耳边传来的是呼呼的风声,应宁背后插着一支箭,轻轻笑了笑:“哥哥,你速度好快呀!” 穆游并不答话,紧紧抿着唇。 应宁平时并不喊他哥哥,而喊他哥哥的时候,一般是想逗他开心或者调侃他。 比如现在。 可是穆游这时候却不想被哄。 应宁怎么能够为他挡箭呢?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吗? 怎么能够让自己伤上加伤? 而若是那箭扎中了要害…… 穆游不敢往下想了,他紧紧抿住唇。 应宁有些无奈:“怎么只许你为我挡箭,不许我为你挡呀。” 之前于南方瞄准她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感觉到,那时候穆游不也一心想要为她挡箭吗? 穆游闷声道:“我身体强壮,挨一箭也没事的。” 而应宁本来身体就没有完全养好,挨一箭绝对是元气大伤! 应宁听着这话却是气笑了,背上的伤口也疼,于是她咬牙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穆游下意识的察觉危险,闭紧嘴巴不吭声了。 应宁却直接趁着便利揪住他的耳朵:“穆游,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不是命是吧?” 穆游整个人都是一僵,耳朵上的感觉没有多疼,他却仿佛被人捏住了命脉一样,浑身只觉得瘫软酥麻,只能出声回答:“是的。” “什么是的?承认我说的话是对的?” 明明穆游已经服软,应宁却不肯放过,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 她讨厌他对自己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 从发现米缸里的粮食分两种开始! 穆游明显着急起来,被捏住的耳朵已经红的滴血了,声音里也有些僵硬:“不是,我的命也是命!我也在乎自己。” 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利己是人的本能。 “只是……只是你更重要!宁宁!” “宁宁,你对我很重要!”他低声重复道,语气里满是郑重和肯定。 他原以为不是一个世界甚至不会再相逢的少女,突然从河里飘来,撞到他面前,从那一刻开始,那些被压抑的心思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把这当做上天的馈赠,想要紧紧的握在手里,他知道这件馈赠对于他贫瘠的生命来说有多重要。 况且能够攀星折月本就已经足够幸运,他怎么还会忍心让她受伤呢? 应宁捏着他耳朵的手微微一松,神色也有些怔仲,然后她摸了摸穆游的脸:“可是,你对我也很重要啊!” “就像你见不得我可能受伤,我也不想让你受伤。” “穆游,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我也喜欢你,你从来不是我身边可有可无的人。” 她捏着他的耳朵:“所以以后……你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穆游垂下头,脚步却更快了,半响,风里终于传来他闷闷的一声:“嗯。” “那以后遇到这样的场面,你也不许这样保护我了!” 风里传来他得寸进尺理直气壮的要求。 应宁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 就像上次不让他去桃花庄一样,他最后总是能一语噎住她。 只是不同于上次的无可奈何,这次她直接侧头亲了亲他的脖颈:“我们哥哥长进了,竟然还会谈条件了。” 穆游身形一僵。 只是也不同于上次的没有立场,他回过身很快坚定道:“宁宁,不要转移话题,答应我。” 这样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他想要变强,迫不容缓。 只是应宁也别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样糊弄过去。 别说喊一声哥哥了,喊一百声哥哥也不行。 应宁手勾着他的脖颈,眼睛转了转,已经渐渐苍白的脸上笑意盈盈:“我答应你。” 不过答应归答应,到时候再事急从权就是了。 那也不算破坏约定吧,只能是情不自禁! 她笑了笑,察觉穆游有些低沉的情绪,很快转开了话题,一脸疑惑的问道:“哥哥,我一直很好奇,你腹部是什么模样呀?每次衣衫勾勒出来的轮廓都很网 76. 第七十六章 心疼 她问的一脸纯粹,陷入低落情绪的穆游却被她的问题彻底震住了,脚步都乱了。 刚才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低沉情绪一扫而空,他不可置信的回头。 应宁刚才在问什么? 应宁笑嘻嘻的戳了戳他的肩膀,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在他耳边悄悄的小声道:“我问哥哥腹部长什么样呀,简直超漂亮!” “轰!” 穆游整个人都红了,眼神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更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我……” 最后他放弃一般的哀求:“宁宁!” 应宁咬着唇闷闷在他背上笑起来,若不是场景不合适,真是想继续呢。 穆游则感受着身后传来的轻轻震动,心里忽然就软成了一滩水。 应宁笑过这一阵,则感觉更疲倦了,身后的动静越来越乱,应宁和穆游现在担心的是于南方已经夺了城防的控制权,让她们出不去。 最近与南方可能不会屠杀百姓,但她们留在城内绝不会被放过。 因此她们只能一路加速,幸好到城门的时候,后面的尾巴被甩的差不多了,城门口也没有严查,反而乱成一团。 不过城门虽然也乱,但场景并不像府衙那样血腥,场面也在可控范围之内。也没有于南方的一堆高手围追堵截,再加上穆游的武力值出挑,于是虽然城门口的人都对中箭的应宁很是好奇,甚至有人觉得她们中间肯定身份不一般,想浑水摸鱼,在穆游的威慑之下也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出了城门,应宁就狠狠松了一口气,浑身的精神气也卸了下来,靠在穆游的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候穆游是不敢带她回玉带村的。 于南方今日的准备绝不可能让他无功而返,他有很大的可能控制整个府衙,到时候很轻易的就能查到穆游,再带人回玉带村就是等着于南方来瓮中捉鳖。 穆游思虑了一下该往哪里走,就听见应宁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摊主吗?我们去他那里躲躲。” 穆游皱眉,这种危险的时刻,他有些信不过任何人。 那摊主与他们不过两面之交,若是去了被出卖可怎么办?他其实更倾向于带着应宁进山。 他在附近的大山都去寻摸过,那里是他的地盘,如果进了山那就是如鱼得水,只是也是有缺点的。 如果进了山,他们就相当于失去了眼睛和耳朵,很难获取外界的信息,应宁受着伤也可能没有一个好的恢复环境,甚至血腥味还会招来野兽的觊觎。 所以他刚刚一直在犹豫。 应宁却又很快解释道:“那个摊主和他妻主的感情很好,他的妻主就是被之前的那个交易给算计了,说起来我们现在还是同盟,他应当会愿意庇护的,甚至想报仇。” “而且今日闯入府衙的人你见了吗?虽然她们都很疯狂,但身着身上的穿着打扮和体态看得出来是富裕过的,很注重体面。而且听他们嚷嚷的那几句,我怀疑她们是以前参与过这门生意,现在落魄了的人。” “之所以发生乱子,应该是县令让衙役一一去通知打通关节惹起了群愤,然后被人刻意挑拨,这些人又和县令接待的那一批富商不同,手里肯定没了银钱,才造成如今的场面的。” “这个时候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躲藏进摊主家,也许不仅不会获得额外的关注,还很有可能!获得更多的消息。” 穆游点点头,背着人很快转了个方向往去过一次的摊主家去。 应宁就笑了笑,安心的趴在穆游背上。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应宁没说,那就是现在的摊主家毫不具备反抗能力,她和穆游可以轻易控制住人,甚至若是利用得当,摊主会成为她们的眼睛。 她是皇室中人,天生就在这种利益关系里打转,对这样的事情一向都是遵从最起来有些不地道,看起来似乎也不适合穆游,应宁就没有特意说出来了。 她趴在穆游背上,闭上了眼睛,意识很快有些昏昏沉沉。 穆游只觉得身上忽然就没了动静,他脚停了停:“宁宁?” 背后的人没有应答。 穆游的神色就有些慌乱起来,不过他还是沉住气,偏头去看去喊:“宁宁?” 只是这回声音都大了一些。 应宁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穆游心里一松,听见她低低的嘟囔:“哥哥,我……有点困,我睡……一会儿。” “一会儿”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穆游咬了咬牙,低低应了一声,脚下的步伐却更快起来。 风声里飘来他小声的话语:“那就一会儿,不过你要记得快点醒来,醒来你看腹部的形状好不好?” 他背着应宁到摊主家的宅子时候,大约是因为下午,村子里一个人也见不到,倒是省了他绕开人的功夫,直接敲起了门环。 很快里面就传来骂骂咧咧的暴躁声音:“又是谁!老子都说了!如果是为了生意的事情就不要再来了!老子一家再也不参与这些破事儿了。” “滚,赶紧滚!不然老子烂命一条就跟你们拼了。” 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穆游沉默了一下:“不是官府的人,我们是上次跟你买羊的人。” 里面的声音一静,然后迟疑了一会儿,在穆游正想着怎么翻墙而入的时候,大门缓缓拉开了。 摊主探出疑惑的头:“你们来找我们做什么?我们这里已经没有羊可卖了,全部都用来抵债了。”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清了穆游和穆游背上已经昏迷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的应宁。 他面色变了变,砰的一下就要关门。 带着伤和血腥上门能有什么好事儿呢? 这是来给他们招祸的! 是恶客! 可穆游并不介意做一个恶客,他已经背着应宁走了许久了,应宁现在还中着箭,不能再继续折腾下去了。 于是他一脚狠狠踹上了大门。 他的力气哪里是寻常男子可比的?摊主愣是往后退了好几步,大门也被彻底冲开了。 穆游冷冷淡淡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借贵地一用而已,你若是敢出去四处宣扬或者对我们不利,你就小心你的妻主的性命!” 摊主脸色一白:“我们……又没有什么仇怨。” 怎么现在是可着劲儿的欺负他们吗? 穆游冷笑一声。 仇怨谈不上,因果倒是有一些的。 这些商人和于南方的势力互相滋养,又因为是不正当的生意,和官府也是不清不白。三方都起了野心,只是商人的势力最弱,一开始就落败了,受了两面的打压。 只是逼无可逼,被于南方的势力撺掇着,先反噬了官府而已。 所以今天的乱子说起来三方当中当中没有一个人是最无辜的。 最无辜的大概就是多管闲事的应宁。 不过他懒得费这些口舌,只道:“去准备药物!” 话落,已经背着应宁绕过摊主走进了屋子。 摊主怔怔的:“造孽呀!” 他竟然引狼入室,还是引了这样一匹饿狼。 他将大门掩上,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很快的,准备好了上药送去给穆游。 穆游已经将应宁放在床上趴着了,只是这样大的动静,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有手顺着穆游的肩膀滑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袖子上。 穆游就牵着她的手,拢在手心里手吻了吻指尖。 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痛苦。 背着应宁跑了一路,因为路上应宁一直嘻嘻哈哈的引着他说话,甚至有精力逗他,看着精神气十足,竟然让他真的转移了注意力,忽略了应宁那么严重的伤势。只是到后面应宁昏睡过去不再说话,他才从心里慢慢的蔓延出恐慌。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应宁背后竟然已经伤成这样。 当时于南方本来就是奔着射杀他而来的,力道方面完全没有留手。所以这一只羽箭深深入骨。箭头甚至是特制的,留了沟壑,导致中箭后,应宁比中其他箭矢流的血还要更多,甚至一直没停,鲜血已经将整个背后都染红了。 她背后还纵横着一些其他的伤痕,大约是与其他人交手时留下的,这些伤口也沁出了血,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是个血人了。 送药到门口的摊主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端着药盘忽然就在门口顿了一下。 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 他的妻主被抬着回来的时候,他似乎也是这样的痛苦。 只是下一刻穆游抬起了头,目光冷冽防备的看了过来。 摊主心里“啊呸”一声,他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和这样威胁他和他妻主性命的人感同身受。 他板下脸,将药盘送进去。 穆游就端过药盘:“多谢!” 摊主:……现在年头里做恶客的人竟然还这么讲礼貌了吗? 他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什么不满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要走。 这时候,掏出匕首用火烤准备拔箭的穆游说话了:“从昨夜到今日,是不是有衙役来游说你们,让你们去府衙,因为牲畜的生意的事情被捅到明面上来了。” 摊主一怔,自然是有的,不然开门之前他不会如此暴躁,就是被衙役和富商两拨人骚扰的烦了。 这时穆游又丢下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这群富商冲击了府衙,杀了朝廷的官员。” 摊主脸色立马白了下去,即使很多东西他不懂,但最基本的关于切身利益的东西,他是很警惕的。 他们做这样的生意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捅到明面上本来就已经是一重罪了,如果现在还冲击了府衙和杀了朝廷的官员……那已经是形同造反了。 即使不是她妻主亲自做的,但这一个群体从此以后都要背上一样的骂名,事后朝廷派人下来也要接受一样的清算。 他嘴唇颤抖,这个时候甚至有些站不稳,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跑!” 现在无论如何要带着他妻主跑! 穆游却又缓缓道:“别想着跑,撺掇着富商失去理智的,应该就是和你们进行深处交易的那个幕后人,他对跟他交易过的对象应该是了如指掌吧?” 摊主腿一软,跌坐下来:“那你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莫不是想看着他惶惶不可终日吗,还是就是喜欢看人惊慌失措的丑态。 穆游转了转手里的匕首:“我们可以保你和你的妻主!” 摊主立马抬头看向他,眼里充满了希冀。 穆游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应该知道我们需要什么的。” 摊主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最后有些失神的扶着墙出去了。 穆游就弯唇笑了一下,眼里有着凛冽。 他是不懂那么多权术,但从小的经历和搏杀却容易让他找寻到对手的弱点,或者创造对手的弱点,让自己活命。 比如将猎物逼的方寸大乱,退无可退,再给出一个前进的希望,想要逃生猎物一定会狠狠抓住这个希望的。 只是他看向应宁时,目光就已经柔和了下来,他解开应宁的衣裳,用剪子将周围的布料全部减去,又给应宁嘴里咬了东西,才开始用匕首辅助,一把应宁肩背上的箭矢拔了出来,然后撒上金疮药。 应宁即使昏迷中,也痛的闷哼一声,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来。 穆游将他的伤口全部包扎好,取了她嘴里咬着的东西,才拿了干净的手帕,将她额头上的冷汗一一擦掉。 然后俯身吻了吻她偏头露出来的好看侧脸,有些不情愿的嘟囔:“又要变瘦了。” 他记得第一次在长乐亲王府看见的应宁,面颊红润,神光奕奕,长乐亲王府一定将她保护很好,也养的很好。 可是现在,她接二连三的受伤,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 脸颊上原本丰润的红色变成了苍白,下巴都尖了一些。 虽然有着一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好看,但这也让人心生担忧。 穆游皱了皱眉头,眼底有杀意一闪而过。 于南方想杀了他,他何尝不想杀了这个人。 他遇到的应宁的两次受伤,都是因为于南方这个人。 还都伤的不轻! 似乎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过重,应宁不适的皱了皱眉头,然后唇瓣微动,发出模糊的声音。 穆游一怔,低下头去:“宁宁?” 应宁那边却又没有动静。 穆游只好将被子拉过来,将她的手也盖好,这才的得空去整理药盘里的东西。 然后将染了鲜血的血衣,就地焚烧了。 虽然后面于南方的人没有追出来,但穆游相信她们不会一直不追不出来,现在缺的大概就是时间了。 等她们完全掌控了城池里,肯定会掉头回来处理他们的。 穆游沉吟了一下,坐在应宁旁边思索,不知过了多久。 回过神来时就见摊主已经去而复返,这回托盘里带的是粮食:“吃点东西吧。” 穆游没有说话,将托盘里的饼子拿起来大口大口的吃了,消耗了这样大的体力,他确实已经非常饿了,而现在只有填饱肚子才能支撑他有更多的精力去解决事情或者保护应宁。 他在那边吃,摊主就在旁边紧盯着他看,踌躇犹豫了一下,才握着手问道:“你们怎么能保我们?” 不是他怀疑,这两个年轻人一直穿的很朴素,虽然气质非凡,长得也都挺好看,但都落魄到集市上去卖东西了,他实在很难交付信任。 只是偏偏这又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不然他也不会拿出粮食来招待两个人。 穆游将手里的饼子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学着应宁的样子,淡淡看了一眼摊主:“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问起你们牲畜交易的事?你再猜猜我们为什么会受伤躲到这里来?” 摊主皱眉思索,他本来就是个思维开阔的,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脸色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震惊,一会儿欣喜,情绪变了好几遍,看穆游他们的眼光也渐渐慎重尊敬起来。 穆游:…… 应宁在他面前示范过的这一招,说起来真是装神弄鬼的好方法。 一字不发,就足够让这些人自己想象,自己威慑自己。 他坐的愈发端正了,表情也渐渐像应宁靠拢,加上他五官深邃,摊主抬头一看,突然觉得这人贵不可言,确实不像一个乡野村夫该有的气质。 而且应宁躺在床上,近距离的观察,更是细皮嫩肉,面容出众,普通人家哪里养的出来这样的惊艳?而且两个人竟然从乱子里面逃了出来,对事情也一清二楚。 摊主愈发深信不疑。 他的眼里激动起来,直接跪下:“贵人有何事差遣,尽管使唤就是了!” 这两个人一定能保住他和妻主! 穆游眼底神色微松,震慑住了就好:“你去打听打听现在知府在哪里?最好能给她报个信,将城中的事情一一道出。” 摊主皱眉:“我怎么可能打听的出知府的消息?又怎么可能报信?” 现在这外面这么乱,他一出去,绝对是羊入虎口,一去不回。 穆游冷冽的看他一眼:“平时自然是不可以的,不过现在却很容易。” 现在处处都乱着,那些人的矛盾肯定都集中在官宦之家和城内,城外反而松散。 加上知道府城里的乱子,普通百姓早就闭紧门户了,出去以后肯定是人烟稀少。 摊主家的身份又特殊,和这些人并不是敌人。他完全可以打着其他目的套取知县的消息,然后报信。 摊主只是不愿意冒险罢了。 穆游看了他一眼:“没有付出,怎么会有收获呢?” 摊主垂下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们一起去。” 他见识过穆游的手段,走出去反而有个保障。 穆游冷笑一声:“难道你真的放心就留你妻主一个人在家里?” 摊主:…… 他自然是不放心的,不然也不会明知穆游危险且可能有追兵还喊着穆游走。只是穆游在这里,他的妻主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穆游冷笑一声:“别在这里和我耍心眼!爱去不去!” 摊主咬牙:“好!我去!” 等着摊主离开,穆游才松了一口气,摇摇头。 他应该表现的还不错吧? “表现的不错!哥哥好厉害!”耳边忽然传来虚弱的笑声。 穆游身形一僵,然后转过头去。 被子里,应宁脸色惨白的趴着,微微侧着头。眼睛却是弯着笑的:“哥哥好厉害呀!” 她虽然因为经历不及昏迷了,但原本心里就一直挂心怕穆游狠不下心威胁人,因此两个人说话的动静一来,她就挣扎着醒来了,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 穆游:……他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下巴。 “我是学上次你和高衙役说话。” 应宁声音有些细弱:“学的不错!” 穆游脸上带了点笑,但很快又变成关切:“是不是很疼?” 应宁的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 应宁就点了点头,其实他之前拔箭的时候也是有感觉的,这实在太疼了,甚至都不能睁开眼睛和发出声音。 所以也让穆游一直以为他昏迷着。 这会儿不过是已经缓过了一阵儿,勉强积蓄了力量醒着。 穆游就摸摸她的脸颊:“那你睡吧,别操心了,都会处理好的。” 应宁见了他刚刚的行为,确实放心多了。 穆游虽然平时沉默,但心里确实是个有成算的。 她确实很是没精神,于是有些恹恹的阖上眼睛,强撑着的笑脸也维持不住了,只是也疼的睡不着。 穆游看的心疼,却也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减轻她身上的疼痛。 应宁就微微抬了抬眼,撒娇一般的伸手:“哥哥,我有点疼,抱抱我吧。” 穆游连忙将她搂进怀里趴在腿上了:“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应宁眨了眨眼睛,伸手圈住他的腰,在他的小腹蹭了蹭:“这样好多了。” 77. 第七十七 是我 穆游听着她说的话,心里就浅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的怀抱能让她舒服一些,穆游是真的挺高兴的,他的手落在应宁的额头上,顺着她的额头到太阳穴慢慢安抚:“如果想睡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嗯。”应宁应了一声,却睡不着。 伤口正是最疼的时候,只要合上眼,那疼似乎就占据了所有的注意力,而且这次受伤的仍然是左肩。 这是今年第二次差不多的位置受伤了,几乎是好好的伤口刚刚长好没多久就又一次被撕裂,还正好是一前一后。 应宁觉得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内反复受伤,而且都是几乎洞穿,这个伤口即使再长好大约也会成为她身上的陈年旧伤。 她一时眼神有些淡,于南方啊…… 虽然在围墙之上她对于南方的试探失败了,但应宁并没有打消全部的怀疑。 因为于南方实在是太能打破她的认知了。 就像她刚开始以为于南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甚至一开始也以为于南方只是热情温和一个女子。 可是后来,这些于南方自己立下的人设都被他自己全部打破了,甚至没有半点违和。 再加上这一次他出现在府衙,应宁就知道自己对于南方的了解还是差的太多了,她对他的猜测也太过于保守了。 也许越是匪夷所思的猜想才越是真实。 即是于南方和军师面容毫不相同,甚至他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问题没有半点波动,应宁仍然心存怀疑。 毕竟当初她也没有看出于南方不是一个女子。 只是于南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呢?又对朝廷或者官府之间有什么恩怨呢? 竟然在大应建起了这样一支势力,甚至致力于将州府一一搅乱,让大应不得安宁? 没有深仇大恨,或者绝对的利益冲突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应宁难免想的多一些,是他国之人,还是灭族之后? 如果是灭族的话,应宁将这些年的有名有姓的被灭族或者被流放或者犯了大错的家族都拎出来一一对比,也没有发现相同的姓氏或者说相似面容的家族。 至于他国之人,应宁甚至也没有对得上的。 她有些头疼的皱了皱眉,希望能够早点解决这件事情。 不然这样放纵着于南方,每一场这样的大乱子肯定都能大笔耗费国库的银子,不用两年肯定能拖垮国库,而这样的乱子还会影响两到三年的赋税征收,到时候朝廷的财政一定会崩盘。 这还只是经济层面上的影响。 长时间这样下来,民不聊生,对朝廷的不信任,甚至还会有灭国之危。 当然不止于南方要解决,朝廷从这件事情上也该吸取教训,对于地方官员更是应该好好整治,保证吏治的清明才对。 她想着想着倒是有些微微的困意了,慢慢的睡了过去。 穆游察觉到她的呼吸真正平稳下来,唇角终于带了点笑意。 刚刚应宁虽然闭着眼睛,但眼皮一直在微微颤动,加上眉头一直微微蹙着,穆游就知道她是疼的睡不着,可是睡不着,怎么能好好的休养呢?现在看见你真正睡着了,他一直提着的心也可算放了下来。 为了应宁能够睡得舒适安稳,他就坐在床边,一动也没有动一下。 这边应宁终于能够入睡,另一边,摊主为了自家的前程,也大着胆子出了门,很是顺利的联系上了其他的商人。 每个群体都有胆小的人或者胆大的人。 胆大的人已经在府衙发疯了,胆小的却也察觉到不对,准备壮壮胆去联系知府了或者跑路了。 通过她们,还有感同身受的相似经历,摊主很快融入其中,并且和她们一起去给知府报信了。 也是因为之前应宁的行为打了于南方一个措手不及。让于南方原本全面部署的计划关于知府这这一部分全部夭折,这次的生乱也是仓促之间,还是特意调虎离山了一直追捕他们的知府才得以顺利进行的。 因此摊主和一部分商人顺着消息很快找到了了知府。 知府原本因为没有找到于南方等人的踪迹很是暴躁,并不想见这群惹事的源头商人的,只是她心底有一丝敏锐的不妙的感觉,加上想着从这群商人嘴里多打听点消息,于是还是见了。 只是很快就得到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她身体晃了晃,往后退了两步,还是身边的官兵扶住了她,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们说什么?” “府衙被冲击了,县令被杀了?还是商人和那个逃犯干的?” 她慢慢重复,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完了……完了……这一辈算是到头了!” 在她所管辖的州府上,不仅长乐亲王府嫡次女被拐带到这里还受了伤。偏偏又被逮到不正常的走私交易,和贪污。她原本是想要将功折罪的,于是通宵达旦的在外面奔波,没想到不过出来一夜就被偷了家! 竟然让人闯了府衙杀了县令。 她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前几个月的合安府,也想到了合安府上上下下大换血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晕眩,直直往后倒去。 可来通风报信的商人和周围的官兵现在都极其不希望她倒下。 一个等着她救命,一个等着她承担责任,于是两方一合计,死掐着她的人中,甚至又喊来了医官,硬是把她弄醒了,并且在她的周围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 “大人你可算醒了,快拿个主意吧!” 一群人殷切的期盼着。 知府又想昏过去了。 可是看着医官手里的银针,还有隐隐作痛,已经破皮的人中,她的眼皮愣是没有合上去。 她强撑着起身:“拿我的令牌,去附近的驻军所,调集军队,平乱!” “然后去驿站,将此地消息,加急发往京城,请陛下做主!” 这么大的事情,她是兜不下来了,还是快一些让皇帝陛下拿个主意吧。 像到皇帝,她很快顺便联想起应宁,几乎瞬间就有些头皮发麻。 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又被人杀了一个回马枪,也不知道现在应宁怎么样? 若是于南方狗胆包天动了应宁,知府甚至不太敢想下去。 应宁被拐带到这里,没有被发现,她就已经失职。若是在这里出了事,她的罪名恐怕还要再罪加一等,她一慌,精神也回来了:“现在!立刻!马上!回城!” 她要回去尽早控制事态,确认应宁的安危,即使不能控制事态,为国捐躯也比无能要好听一些,至少后代会被优待,朝廷也会照顾一下。 知府风风火火的骑着马就要走,完全看不出半点虚弱来,一群商人都有点懵:“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知府皱了皱眉:“先留一个名字,各回各家,鉴于你们报信有功,后面的事情我会酌情给你们减免惩罚的。” 一群商人就狠狠松了一口气。 摊主也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他倒是还想说一下建议他来找知府的应宁和穆游,只是这里人多嘴杂,想起穆游的警告,他准备私底下和知府说,只是知府急的不行,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拍拍马,一骑绝尘的走了。 摊主:…… 他就只好原路折返,来同穆游回禀。 回来的时候已经夜色深深,他走到两人的屋子门口,见屋子里黑漆漆的,原本以为两人已经睡了,只是他手中的灯笼举起来,转身就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屋子的门竟然没关,墙上也映照出一个大大的影子来。 摊主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都差点砸在地上。 幸好他比其他男子来说胆子要大得多,这里又是他熟悉的宅子。于是他捂住嘴提着灯笼往前走了一两步,总算看见了巨大黑影的来历。 原来是是坐着穆游被他的烛光映照出来的影子。 甚至这时候他才看清楚。 穆游几乎还维持着他走的时候坐着的姿势,一动没动,手上拿了一把原来挂在床头梁柱上的蒲扇,正在轻轻打扇,一个方面是为了驱赶蚊虫,另一方面则是去热。 而在穆游的大腿上,趴睡着一个少女,手环在他的腰间,头朝里侧靠着,一头青丝松松散散,搭在了穆游的手上腿上。 摊主狠狠松了一口气,不是闹鬼就好。 只是,穆游一直坐在这儿? 摊主的目光闪了闪,目光探究的看向趴在他身上睡觉的少女身上。 穆游自然也发现了他,也似乎发现了他的窥探,黑夜里,他的眼睛也冷冽的瞧过来,满是警告。 手上却还没忘记用大大的蒲扇挡住了摊主的视线。硬是让摊主的窥探无法进行。 摊主收回视线,张了张嘴,正想同他回禀一下今日的事情,却见他的目光没有看过去以后,穆游也像一只成功维护了领地的野兽一样,收回身上紧绷的气势,懒洋洋的躲了回去,甚至给他比了一个走的手势。 摊主:……难道穆游都不好奇他出去做了什么吗? 他憋了一口气,穆游不问,他也不准备说,加上又没有什么暂时什么能够威胁他的,于是提着灯笼就准备走。 穆游竟然也不留。 只是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又借着月光看了看怀里的少女,周身的氛围都雀跃了一些。 倒并不是他不想听听外面现在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年好不容易才睡觉,偏偏又睡的并不安稳,他就不想听见摊主发出声音吵到或者打扰她了。 而且只看摊主的面色,他也能够猜得出来,事情应该进行的顺利,知府应该听到了消息。 而只要知府得到了消息,于南方一定会被牵制住,应宁就有一个环好的环境能够养伤了。 这也是他雀跃的原因。 只是摊主离开时有些愤愤,脚步声略大,怀里的应宁被惊扰到,动了动,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只是这会儿他还有些迷糊,察觉到自己手里是抱着东西的,似乎还有些温热的触感,就抱着蹭了蹭。 穆游下半身本来就是麻木的,又被人这样抱着一蹭,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几乎当场就僵住了,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连忙按住怀里胡乱蹭蹭的应宁,声音有些气喘:“宁宁,别动!” 应宁:!? 她听到了什么? 她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下意识的捏了捏怀里的东西。 硬邦邦的,窄瘦的,温热的触感。 她又用手摸了摸。 壁垒分明,线条非常流利漂亮。 应宁的手一顿,她好像知道手下的是什么东西了。 她迟疑出声:“哥哥,是你?” 刚刚醒过来的声音还有些糯糯软软,再加上心虚,于是这个称呼在穆游的耳边响起已经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手是撑着身后的床,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他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宁宁!” 应宁:…… 78. 第七十八章 又昏倒了! 这个时候是把手收回来合适,还是将错就错继续往下合适? 应宁一时间竟然拿不出一个好的答案。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穆游的呼吸声略微粗重,总让人蠢蠢欲动。 应宁将没有受伤的右手从穆游的腰上放下,撑着床,想让自己微微半坐起来。 只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动作有些困难,离她的腰太远了,她只能撑起来,却坐不起来。 于是她挪了挪右手,这回没有撑在床上了,而是放在穆游的大腿上,撑着慢慢扶着自己坐起来。 穆游的腿这时候除了的温度,应该会没有别的感觉的。 因为为了应宁能够睡的安稳,他在这儿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下午,整个大腿早就麻木了,甚至僵硬的像个石块。 但是应宁的手撑上去,穆游就是一慌,他的手微微后仰,大腿上被轻轻带动,又没有人压着,密密麻麻的酥痒和无力很快传遍全身,导致他手都是一软,整个人往后倒去,倒在了大床上。 应宁一惊:“哥哥!” 穆游捂住了脸,这实在有些丢人,但黑夜里应宁的声音着急,手也已经在试探着摸索他了。 为了不造成更大的误会与笑料,穆游有些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然后道:“没事,宁宁,只是……腿麻了。” 应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好笑和心疼:“那你就傻傻在这儿坐了一下午呀,傻不傻呀…哥哥!” 明明可以等她睡着以后,直接挪到床上,他去做别的什么事情不好呢? 竟然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僵坐几个小时。 他难道不会感觉到无聊和厌烦吗? 也不会因为身体不适而想要动一动吗? 穆游闷了一下,然后解释:“你好不容易才睡着呢。” 要是挪到床上,她睡得不安稳了怎么办? 或者要是挪到床上的途中。她又醒了怎么办? 穆游舍不得去做这样的假设,反正只是在这里陪应宁,是他喜欢做的事情,他也没觉得有多久,天色就忽然黑了,应宁也醒了。 听了他回话的应宁:“你可真是……” 怎么形容呢? 一时间应宁也想不出来,但大概是比上一秒更喜欢,也更为之心动的感觉,她似乎时时刻刻沉沦在这温柔宠溺之中。 应宁真诚的叹息一声:“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 她摸索着穆游的肩膀,俯下身印上他的唇角:“我真的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穆游眼睫颤了颤,他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虚虚拢着她,然后任由她亲吻。 他没有说的是,他也很喜欢很喜欢她! 两个人在夜色里安静温柔的接了个吻,应宁就起身,给穆游按摩大腿了。 她只有一只手使得上劲,又没有借力点,按摩的还很困难,但是只刚刚按了两下,就被穆游捞住了手:“你好好休息,我自己来吧。” 应宁给他按腿,只是刚刚碰到,他酥麻的腿就多了一股痒意,想躲。 而且……夜色里,红着脸的穆游没有被发现,他握住应宁的手温柔的放在一边,问她:“有没有饿了?” 另外的一只手则在自己的腿上胡乱揉了揉缓和麻木的感觉。 应宁摸了摸小腹,然后摇了摇头,她确实还没有感受到饿,可能和一下午都是睡过来有关系,并没有消耗多少体力? 倒是穆游,她问:“你饿了吗?” 穆游下午也没有怎么动,并且他还比应宁多吃点一些东西,也是不饿的。他给自己胡乱揉了一下腿,就想撑着床站起来,去把屋子里的油灯点亮。 只是他刚刚起身,就又站不稳然后晃了晃坐了回来。 应宁在后面用手撑了一下他,感受到他的急迫,她失笑:“我们都不饿,你急着做什么呢?” 这样匆匆忙忙的。 穆游有些不好意思:“想去点油灯。” 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总是担心他错过什么的,或者怕她受伤以后不好意思麻烦然后敷衍他。而且他更想看看她现在的脸色,也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舒服一点? 应宁心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睡了这一觉,倒是精神都回来很多,她盘腿坐在床上,受伤的左肩并着左手安静的垂着,只是有些可惜没有软一点的位置能让她靠着,毕竟这样坐着对现在的她来说也很累。 她用右手敲了敲床,劝穆游:“没事,不着急的,你也在坐着休息一会儿吧,等彻底舒服了再去点油灯也不迟。” 穆游迟疑着坐了回来,又顾忌到应宁受着伤这样直直的坐着也会累,他就坐到了应宁旁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揽住应宁,让他靠在她身上。 应宁微微一诧,却也没动,顺着他的力道整个人懒懒的靠他怀里,身后的胸膛宽阔,一时间又是舒适又是轻松。 应宁就笑了一下:“我刚刚醒来的时候,门外似乎有人?” 穆游已经摸到刚刚被他随手放下的蒲扇了。他拿着蒲扇慢悠悠的给应宁晃,赶走她身边的闷热和蚊蝇,听见她的问话点了点头:“是摊主回来了,他刚刚打着灯笼,我看的很清楚,脸上都是很放松的笑意。” 应宁就笑了一下:“那今日的事情应当很顺利。” 就摊主对他妻主的上心程度来说,如果事情没有解决,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穆游点点头:“所以我让他回去了。” 应宁就点点头:“那应该于南方很快会被牵制住。” 而只要于南方及时被牵制住,应该闹不出什么大的乱子,她心里担忧的事情总算放下了一些,也有兴趣说其他的事儿了。 她看向穆游:“以后不准做之前这样的事儿了……我睡着了就把我挪床上,知道吗?” 别傻乎乎的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随她睡觉。 她语气里有点警告!穆游却不是很想答应,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些做不到,于是他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握住应宁的肩膀,堵住了她的嘴,不好明确的拒绝,打个岔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应该是可以的吧。 应宁:…… 应宁一吻结束,然后捏了捏他的脸,笑了一下:“哥哥,你学聪明了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亲亲呢是可以的,该答应的话还是要答应的。” 穆游脸上的笑意一顿,转移注意力失败了。 应宁还在说话:“我都不知道哥哥竟然还和我耍这样的小心思,竟然还想要转移注意力。” 穆游拢住她的手,试图说服她:“其实一点儿也不累的,我看着你总觉得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应宁心间有一点甜蜜蜜,但她道:“那也不行,你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对自己也要关注一点呀。” 别老是因为纵容她而委屈自己。 穆游垂下头装可怜:“那抱一会儿也不行吗?” 应宁:“……好吧,但不许时间太久,差不多了就必须保护自己的身体为主。” 她被一贯不怎么示弱的穆游突如其来的服软打败了。 穆游就笑了一下,其实他不知道应宁是哪里来的误解,老是觉得他的身体不好,担心他,也许是提前忧虑? 不过其实他的身体素质相比起绝大多数人都要好很多,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应宁沉吟了一下,回忆了一下穆游的体魄和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点点头眼里都亮晶晶的:“你的体质……” “确实很好!” 毕竟穆游身上的肌肉并不是摆设。 穆游并不知道她一瞬间想了什么,听见她肯定,笑了起来,应宁只要认可,那以后应该不会太担忧他的身体才是。 正好他缓过来了,将下床去将油灯点了起来,又把门合拢,然后看向床上的应宁:“我看一看你的伤口。” 虽然一下午都没怎么动着,但到底还是要看一眼才安心一些。 应宁很配合,她将披在身上的外衫解开,回头看向穆游:“你看看怎么样?” 穆游就靠近了一些打量,肩背上的伤口被裹得整整齐齐,因为下午保护的好,甚至都没有凌乱,也没有血迹沁出。 “伤口挺好的。” 穆游由衷的道,照着这样保护下去,应宁的伤势应该会好的更快一些。 应宁是看不见自己肩背上的伤口的。于是她就回头冲穆游笑了笑:“能有这么好的成果,多亏哥哥。” 如果不是穆游及时把她带出来,又及时取箭,一下午又仔细看顾,根本就不会有这样好的结果。 穆游却被她笑的晃神,昏黄的烛光映着,她的轮廓格外柔美,温柔仿佛要溢出来,穆游心怦怦的跳起来,某一刻,他心底一动。 他忽然就想起来自己说出去的一句话,他凑近了一些,附在应宁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应宁讶异的抬头看他,然后问道:“真的可以吗?” 穆游:……穆游脸色微红:“可以的。” 应宁的脸也微微红了:“那……我动手了?” “嗯。” 夜色里,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 而另一边,知府星月兼程,终于带兵赶回了县衙。 就是等她回到这里却已经晚了。 整个街上空空荡荡,一片乱象,风吹过来甚至能看见被打砸后的布棚和桌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等她们到了府衙,更是脸色复杂,这里面也已经是空荡荡的,贼人一个不见,但府衙里鲜红一片,从进门以后,地上躺着的都是死不瞑目的尸体,而且越往里越是残忍严重,死亡的人也就更多。 在夜里看着更是渗人。 强忍住恶心和恐惧的知府好不容易走进后院,只是刚刚踏进去一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这位知府大人腾腾腾的后退了出来,然后扶着墙根,全部吐了出来。 只是这一天她本来也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后面吐无可吐了也一直犯着恶心。 官兵不敢让她看下去了,把她带出宅子。知府这才冷静了一些,但她的手仍然是抖的:“恶魔!如斯恶魔!” 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疯狂残忍的人,她道:“必须把今天办事的人全部抓了!你赶紧沿着痕迹去搜索!” 一队队官兵和衙役随着她的命令又开始了探查。 知府被折磨了一天,也在附近的客栈勉强找了一个房间休息,但因为之前看的那样的场景,她一睡下去也是噩梦连连,一整个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好,天天色才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睡得不好的她又被脸色苍白的官兵给喊起来了。 知府憋了一肚子起床气:“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 官兵欲哭无泪:“大人,确实是很要紧的事情!” 她嘴唇抖了抖:“咱们三平府。整个府下面辖城池,县全部都乱了!” “不少县衙都受到了冲击,这是下面来的求援折子。” 官兵拿出厚厚一沓折子。 知府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又倒回了床上。 官兵一慌:“快来人啊,知府大人又昏倒了!” 79. 第七十九章 惹她/他难过 让知府气急攻心,又昏过去的消息,当天中午穆游与应宁也知道了。 摊主耷拉着眉眼站在门口和穆游说话:“现在镇里,城里都传遍了。所有的州府现在都乱成一团,听说死了很多人。” 他叹了口气:“为了防止以后的□□,现在城里正在粮铺抢粮食和盐,价格比昨日贵了三成不止,如果骚乱继续下去的话,也不知道会卖成什么价格。” 而家里粮食的储存量并不算很多。 以前就他和妻主两个人,妻主现在吃的也少,闭门闭户也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可是现在又多了两个人,口粮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尤其是还不知道这个动乱什么时候停止。 摊主挠了挠手心,有些不自在:“对了,还有草药,也涨价了,听说是昨日城里被误伤的人很多,开始药铺还能维持住,结果今日储量告急,药材就也涨价了。” 他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我身上的钱已经不够添置新的药材了。” 这很可能意味着应宁就要断药。 穆游点了点头:“多谢,不过粮食和药草不用你操心。” 他已经借了别人的地盘,也没有这么厚脸皮,还要去压榨他的草药和米粮。 听见他这样说,摊主可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那你们要药材的话,还是赶紧去城里采购一些吧,我出城的时候看见队伍已经排的很长了。” 穆游点点头说好。 等他告辞了摊主走回来,脸色就有点难看:“整个三平府都乱了。” 应宁握了握他的手,听见穆游道:“也不知道这一次,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昨天那些人的疯狂,她们是见识过的,基本是逮着人就杀,杀人的方式还非常残忍。 应宁拍了拍他的背:“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没有考虑到于南方在这里有一个桃花庄,肯定已经经营了许多年,部署了许多,他的野心这么大,也不会止于一个府衙,所以也没有提前预警到这些,然后提醒知府。 穆游诧异抬头:“这关你什么事?” 他摸了摸应宁的脸:“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往你身上揽,知府出去追人并没有错,被于南方杀了一个回马枪,也不是你的错,你受了伤,不需要思虑这些事情也不是你错。” 他笑了一下:“我只是同情这里面无辜的人而已,若是真的要怪,当地的官员,富商,于南方,还有参与这些事件的人,才是我们该怪的人。” “官员对下监管不力,城里被透成了筛子,她们也不知道,甚至引起民怨沸腾,这是她们的错。富商野心勃勃,完全不考虑其他,挑起冲突,这是她们的错。于南方阴谋满满,算计得当,故意挑起争端,这也是他的错。” “整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才是不应该被指责的人。” 应宁眉眼一柔,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爱揽责任的人,对这些也分的清楚,只是穆游实在难过,她便也自责起来自己怎么昨天就没有多想一步? 也许今日真的可以避免无辜的人的死亡,或者少死一些,也可以让穆游不这么难过。 她软声道:“我知道的,谢谢哥哥。” 穆游笑了一下,应宁不自责就好,他抚平她眉宇间的皱痕:“那接下来呢,我们要做什么?” 应宁摇了摇头:“我最多只能给知府提醒,这里不是云诏,再多的我也做不了。” 而且这个时候知府应该已经给朝廷递了折子,然后调集附近的所有守备军进行反击,和等待下一步指示了,所以她完全不用做多余的事儿,只要保证自己平平安安的就好。 穆游想了一下她的身份,然后点了点头。 穆游和应宁就在这座宅子里住下来,低调安静的养伤,然后等着仲守回来,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边的知府当然也没有忘记这个小祖宗,不过最近她忙的脚不沾地,焦头烂额,确实没有精力上门,不过穆游主动上门向她递了信,将应宁受伤的因果也一一说了。 知府大人听的肝颤,最后听说应宁只是受了伤,需要好好静养,脸色一下都恢复了红润。她抹汗:“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应宁真的因为给她们报信然后死在府衙,他们的官员会怎么样? 这可是皇帝的亲侄女,也是长乐亲王府的二女儿,到时候长乐亲王不会带着兵来把她踏平了吧。 为此,她连忙让人选择上好的药材,又将米粮等生活用品全部送到了宅子里,就希望应宁好好养伤,健健康康的回云诏去。 不过这些物资送过来,也导致摊主看她们的目光更复杂了,他对两人的身份一边有所猜测,一边也有所顾忌,最后非必要时刻,他都不会主动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过外面有任何消息,他冒着危险也要出去打探回来告诉两个人。 穆游又一次从他那里拿到了消息以后,回头就冲应宁摇了摇头:“摊主已经被我们避如蛇蝎了。” 应宁失笑。 摊主其实是一边心虚又一边渴望她们的帮助,所以才有这样的态度,身份差距太大,再骄纵的人也会慢慢屈服于现实,这是无解的事情。 她们养伤的第十五天的早上,风尘仆仆的仲守终于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她一来就直奔院子里,看见应宁平安的坐在庭院里,眼里终于放松了一些:“小姐平平安安就好!” “仲守不应该没有彻底解决小姐身边的隐患,就这样出去的。” 她的声音里含着一些自责。 应宁将她搀扶起来:“人有旦夕祸福,只能算是我运气不好,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个任务还是她将仲守派遣出去的呢。 仲守却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一年自己就做的不怎么好。 第一次就是眼睁睁的让主子挨了一匕首,第二次是警惕心不够,让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应宁带离了云诏,让应宁遭了罪。 然后这次是第三次,护卫不在应宁身边,让应宁陷入险境,无人救援。 她回去就会去领罚,这本来就是她做的不到位。 天知道她在外面接到应宁中箭的消息有多着急担忧。 应宁有时候不只是她的主子,她们从小一起陪伴着长大,她比她大,已经照顾她习惯了。心里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只是身份有别,从不逾越罢了。 不过她知道她自己的这个决定说出来应宁是一定会阻止的。她也就没有多言,只问应宁:“小姐你的伤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应宁看了看她风尘仆仆,眼圈凹陷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先好好休息两天,补足精神吧。” 仲守这样,再启程回云诏,非得大病一场不可,也不知道她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和睡觉了。 而且三平府现在虽然乱成一团,知府也每天带着一帮官兵围剿乱贼,但他们这边意外的平顺,又有一小队侍卫在周围护持,别说乱贼。宵小也不会过来骚扰,多留两天并无妨。 仲守就迟疑了一下:“小姐,可能我们是留不了两天的。” 应宁疑惑抬头:“为什么?” 仲守抹了一把脸,困倦的脸上也带了一点轻愁。 “三平府的知府可能只忙着她这里的一亩三分地了,都没有空关注外面。” “但我从桃花庄刚刚回来,桃花庄和现在的这个县一东一西,都在三平府的边界上,我在桃花庄收到了一些消息。” 她沉声道:“这次不只是三平府,外面同样有三四个州府,也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闹起来了,还有亲王……” 她抿唇:“亲王镇守北地,只是北地这个月也忽然乱了起来,还并不是小规模的冲突,北地突然集齐了十万人马,亲王已经和对方开始交手了。” 应宁一震:“北地不是一直好好的?” 之前虽然蠢蠢欲动,但是自从皇帝调了长乐亲王往北地镇守,那边就很快安静了下来,也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 怎么……怎么忽然就乱了起来呢? 甚至不只是北地,还有几个州府,竟然也同一时间乱了起来。 应宁一时间只觉得心间沉甸甸的,仿佛有着什么笼罩了过来。 她闭了闭眼:“那我们确实该走了。” 现在长乐亲王在战场上,长乐亲王的家眷就最好应该乖乖的待在云诏府。 她看了仲守一眼:“你去洗漱洗漱,然后吃点东西就睡吧,这边我有能使唤的人。到了出发的时候再喊你就行了。” 仲守原本是没有准备休息的,可是现在看着应宁温和镇定的眼,她点了点头。 等仲守离开,应宁就转回头:“你听见了?” 穆游从屋子里踏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深邃的五官显得有些肃穆。 他看着应宁点头,应宁并不避讳他,所以这些事情他全部都听到了。 应宁就扯了扯唇:“那你这次……要跟我走吗?” 原先穆游似乎有什么打算,是不准备跟她走的。 穆游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艰涩:“我可以护送你回云诏,只是短时间之内我还得离开。” 应宁就垂下眼,她的眼睫毛又密又长,皮肤又极其白,尤其是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养伤,肌肤几乎有一种清透的感觉,当她这样垂下眼的时候,失落失望就格外的明显。 穆游的心仿佛被狠狠攥住,他张了张嘴竟然有些发不出声音,于是他快步跨出屋子,抬手将应宁紧紧抱进了怀里。半响,仿佛积蓄够力量,才艰涩出声:“宁宁。” 应宁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本来就是心意相通,情意正浓的时候。 尤其养伤的日子,两个人日日腻在一块,穆游对她事事照顾周到,纵容宠溺的不得了,比起在玉带村还有一层隔阂,在这里,两个人亲密无间,突然听说要分别,两个人的情绪一时间都有些不好。 应宁也抬手环抱住他:“我舍不得和你分开。” 穆游也有些酸涩,差点就脱口而出我跟你回去了,只是还好他的理智拉险险住了他。 他同应宁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分开。” “我……大约有一些我亲生母亲的消息,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到要去寻找她。” “只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去找找她了,也许能够更好的保护你,因为我的母亲大概可能给我留了一些产业和一件防身至宝,而且她本人可能学习的有机关术。” 产业他倒不怎么在意,但是如果有机关术和防身至宝,也许能够更好的保护应宁,让她减少一些受伤的几率,他总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应宁抿了抿唇:“我不要那些东西,而且你原本也不打算要那些东西的,你不用为了我改变主意。” 之前那么多年都没准备去找,也不用为了她作出这样的选择。 她撑着穆游的肩膀,定定的看着他:“如果要什么东西,我可以自己去找,自己去拿!” 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身份和地位,更有这一份自信。 穆游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和自信,不由自主的也笑了起来,他真是喜欢极了她这样耀眼的样子:“我相信宁宁,但这只是理由之一。” “我身份不明,母亲来历也不明,应该也是不能和你光明正大的走进长乐亲王府的。” 一些普通的富户和官员都不会要一个身份不明,身家可能不清白的人,皇室只会更甚,只有他确认了他母亲的身份,确认了他自己的身份,他才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走在应宁身边。 不然他只是一个身份卑弱不明的男子,进了府可能也是最末等的侍人,也许连跟随她出行都做不到。他不想那样,他想好好的保护她,陪在她身边。 而且听刚才仲守的话,外面也有可能只会越来越乱,在这样可能会乱起来的世道里,他还是希冀自己有更多的技能或者什么实物来保证应宁的安全。 应宁就轻轻哼了一声:“好吧,总结来说,你就是必须要走的。” 她这样小孩子耍赖一般,穆游盘旋在心里的离难过倒是淡了一些,只越发喜欢,含着笑意应了一声:“是。” 应宁咬牙:“你竟然还回答是!这时候你不应该哄哄我吗,或者撒撒娇,让我放你离开,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掳走了!” 穆游失笑,但是非常纵容的配合:“撒娇不太行,哄哄你好不好?” 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腹部,红着脸道:“你不是特别喜欢这里吗?宁宁,今天随你看随你摸,好不好?” 应宁:……! 除了养伤的第一晚,他莫名的让她摸了以后,后面大约是不好意思,就一直不让她看和摸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拿出来哄她。 她瞪了穆游一眼,手上恶狠狠的摸过他的腹肌:“哼!所以你就是故意的吧。” “故意宠着纵着,故意吊着我,是不是,现在让我舍不得离开你,又可以哄好我?” 穆游摸腹肌倒不是故意的,至于宠着纵着,他垂下头轻轻笑了,狭长深邃的眼格外迷人。 他能拿出手的东西很少很少,也只有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了,让她眷恋舍不得,然后记着念着他。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应宁忍不住弯了弯唇,有什么比恋人愿意为你费心思更好的事儿呢? 不过脸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她板着脸,头撇过去:“哼!我就知道!你就是表面正经,肚子里蔫坏!” 穆游一时间哑言失笑,他们两个,明明肚子里一肚子坏水的是应宁吧,她经常把他吃的死死的,受不了要求情,现在竟然就被这样倒打一耙了。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应了下:“对,所以要怎么样才能哄得好宁宁呢?” 应宁唇角翘了翘,斜睨他一眼:“哥哥,你有没有诚意的呀?哄人还要我来出主意吗?” 穆游就为难的皱皱眉头,然后附耳过来,应宁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于是全神贯注的竖起了耳朵。 只是穆游凑过来以后,却突然扬唇一笑,然后直接搂住她亲下来。 应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穆游!” 说好的哄人呢? 穆游闷闷的笑:“我这不是正投人所好吗?” “投人所好?”应宁偏头,疑惑。 穆游却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往房间里走。 应宁的表情逐渐裂开,她已经习惯女子占主导地位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男子抱起来,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穆游却笑,看着她没有很抗拒。很快将她抵在床上,又亲下来:“是啊,投人所好,不是前两日宁宁说的嘛,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一个亲亲解决不了的,那就再来一个就好了。” 应宁:…… 应宁捂住脸。 小小的院子里甜蜜起来。 不过这一天有多么胡闹甜蜜,第二天也是要分别的。 应宁拒绝了穆游护送她回去的提议。 正如穆游所担心的那样,应宁也担心外面的世道越来越乱,他一个人行走会很危险。穆游如果要查清自己的身份,当下的时机自然是最好的,虽然有州府危险,但是有的地方还平平顺顺,还不如不要耽搁,直接起程去找。 如果不是北地打了起来,她必须要回云诏,应宁甚至可以陪他一起去,安全就有保障了。 穆游只能放弃和应宁再相处一段时间的美好梦想。 宅子前,马车行囊已经全部准备好,他紧紧抱住应宁,半响也没有说话。 应宁便也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抱着,直到天边晨光熹微,穆游才恋恋不舍的松手,只是他的手仍然眷恋的停在应宁的袖角,他突然道:“我有点后悔以前的全然不在意了。” 如果他那个时候就能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今天也就能和宁宁一起走了,不用享受分别难舍的滋味。 应宁安抚吻了吻他的脸:“也许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呢?” “到时候我们久别重逢,你一定会更喜欢我的!”她插科打诨,笑着安慰。 穆游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目光里却全然是坚定:“重逢的时候,宁宁,我一定会更喜欢你的。” 他每一时每一刻都比上一时,上一刻更喜欢她。 应宁眼里温柔:“在外面千万不要逞强,要一直顾着自己,不要受伤,然后记得和我保持通信。” 这个时候,她反而又像那个更成熟的人,絮絮叨叨。 穆游点头,其实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外行走,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这样不放心的对他絮絮叨叨,心里格外温软,再乖不过的应声:“好,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成家让自己少受伤,也会一直和你通信的……” 因为天热,起程的时辰最不好耽搁,两个人依依不舍之下,应宁还是登上了马车。 穆游留在了原地。 车妇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动起来,穆游忽然就红了眼,往前追了两步,但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出声。 仲守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马车。 这时候就见穆游竟然红着眼冲她摇了摇头。 仲守有些不解,不是舍不得吗?为什么看穆游的样子又不想让小姐知道呢? 穆游克制着让自己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怕仲守真的惊动应宁。 这些难过和不舍他一个人克制不住就可以了,不必惹得应宁和她一起伤心难过。 他是见不得她真的伤神的。 马车渐渐被护持着走远,直到出了村子彻底看不见。原本对他有些碧如蛇蝎的摊主打开大门走了出来,神色难得有些温和:“公子,进来喝口水吧。” 穆游摇了摇,声音还有些哑:“不了,我再站一会儿。” 摊主笑了一下,还真是被猜中了呢,他撑着门道:“公子,其实不是我让你进来喝水的,是刚刚马车上的那位小姐,她告诉我,如果等她的马彻底走的看不见了,让我务必请你进去喝杯茶水。” “你……愿意进来了吗?” 穆游一怔:“她……说的?” 摊主目光温和:“是,她说如果马城不走远,你固执的性子应当是无论如何也喊不进去的,但是马车走远了,你就必须得听她的了,务必要进屋喝一口水。” “还有……她让我转告你……别哭!” 穆游偏了偏头,眼睛眨了一下,一滴滚圆泪水不容察觉的落了下来,他的唇角却勾了勾:“哪有这样的呀?竟然还管别人送别哭不哭的,况且,谁哭了?” 摊主笑了笑,如果不是对你了解至深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你哭还是不哭呢,他眼底甚至有对这一对年轻人的艳羡。 初初来时,两个人心意还不相通,让他一个外人在旁边干着急,非想要做点什么来证明什么。 可是两个人真的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却也绝不扭捏,有话直说,从来没有浪费过年华和光阴,好的如胶似漆,是世人渴望羡慕的样子,摊主笑了笑,可真好啊。 对于这样的有情人,他总归是欢喜祝福的,他道:“公子,进来喝杯茶水吧,不然,你的妻主恐怕会担心的。” 穆游一顿,点了点头:“谢谢。” 他跟着摊主进屋,屋子里一杯温热的茶水,热气氤氲,茶香缥缈。 而另一边出了村子以后,应宁终于将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往后看去。 只是后面一条小路,笼罩在薄薄的雾里。 仲守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马车旁边:“小姐,穆公子刚刚……” 应宁制止她要说出口的话,垂下眼道:“我知道的……只是他不想惹我伤心,我也不想惹他更难过更不舍。” 所以硬下心肠不再回头看,穆游还可以再少哭,少难过一会儿。 她看向外面初升的朝阳,目光坚定下来:“我们很快就会重逢了,仲守,走吧,我们在云诏等他!” 仲守点了点头。 马车加速,冲进晨光里,驶向远方。 80. 第八十章 接风 应宁和仲守启程返回云诏,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还在平府藏身的于南方了。 从那天射出去一箭以后,这些日子他都有些心神不定的,脾气更是格外暴躁,还专门派的人盯着应宁他们。 所以应宁她们这边一走,那边就听到消息了,于南方带着面具坐在首位:“你确定穆游没有跟着启程?” 属下摇了摇头:“那位二小姐是单独走的,等她们的马车走远了,穆游还留在村子里。” 于南方有些不解,他虽然派人跟着了应宁,但应宁那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只能在外面远远的监视着,大概探听到一些行程而已,再具体的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了,听说穆游竟然没有跟着应宁走,当即就觉得有些怪异。 照着前两日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也不应该把穆游留在这里啊,难道……? 于南方的脸色沉了下来,吩咐道:“你们继续跟着穆游和应宁,穆游有什么动向及时来向我汇报。” 他现在心里有一个极其不让人舒服的猜测,应宁会不会是想让穆游等在这里,然后回去以后书六礼,来平府走了流程,正正经经的把穆游娶回去? 这个可能只要想想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他想了想吩咐道:“让下面的人都忙活,给我们的人争取时间,创造机会!” 属下点了点头:“是,主子!” 他这里忙活起来,应宁所在的长乐亲王府也会忙活起来,他可不信在这种时候应宁还能想到娶夫郎! 这边应宁走了,穆游也没有在摊主的宅子里多待,他拿着应宁留给她的身份令牌,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摊主:“到时候事情平息,如果有清算的时候,你拿着这一封书信,上面会酌情处理的!” 摊主喜上眉梢:“多谢两位贵人,两位贵人百年好合!” 穆游淡淡笑了一下,牵着马冲摊主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摊主也挥了挥手,小声道:“有缘再见!” 应宁可不知道后面还有人搅和着出手,也不知道穆游已经启程了。 她拿着长乐亲王府的令牌,一路上倒是也算平平顺顺往回走。 只是。这一路上她也能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氛,大概是北地战事突击,其他州府也动乱起来,周围的粮价和日常所需的东西价格都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提升,沿途的百姓更是有些躁动。 应宁皱了皱眉,因为要顾忌着应宁的伤势,这次路上马车行驶的也并不算太快,甚至是提前算好马车脚程找好住宿的地点,晚上并不行路的,为的就是想要修养好一些,就这样拖拖拉拉将近一个月,一行人才回到云诏境内。 应文雪早早就得到妹妹的消息和信件了,知道妹妹这一次出去遭了这么大的罪,又是被人绑又是中箭受伤的,这次于是说什么也不管其他事了,将自己手上的事情一股脑的都给了归静如,眼巴巴的就要去接人。 阮朔是能察觉到她这段时间的愧疚和担忧的,不仅没有阻拦反而给人收拾好了行装,甚至叮嘱道:“在平府肯定没有我们自己人照顾的周全,不如你这次就多带一个大夫过去,一见到阿宁就给她检查一下身子,可千万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和隐伤。” 应文雪听得连连点头:“还是夫郎细心,我只忙着去找阿宁了,都忘记了考虑这件事情。多谢夫郎!” 她说着,吻了一下阮朔。 阮朔推了一下她:“老夫老妻了,你还做什么呢?”孩子都多大了,反而还突然黏黏糊糊起来。 应文雪睁大眼:“你是嫌我老了?” 阮朔:“!?……快去吧,启程要迟了。” 阮朔推着人,将人送出了门,完全不顾她眼里的哀怨,只是脸上和耳根悄悄红了。 他也没有想到之前闹一闹矛盾,两个人的关系反而在这几个月之内突飞猛进,越发亲昵,仿佛回到了刚成亲的时候。 于是应文雪委委屈屈的去接妹妹应宁了。 只是当她看到马车上比两个月前瘦了许多的应宁,本来就委屈应文雪情绪上头,差点落下泪来:“怎么瘦了这么多?大夫,大夫,人呢?快过来给二小姐看看!” 大夫连忙背着医箱过来,伸出手给应宁诊脉,只是她诊脉时才发现应宁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看着一脸紧张的应文雪,那句好的差不多了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夫斟酌了一下:“二小姐这是受了伤以后伤了元气,所以才消瘦的,下官这就给二小姐开些补药,回去以后好吃好喝的养着,多吃些养生的东西,一两个月就养回来了。” 应文雪连连点头:“好,去准备,药材也要最好的。” 应宁哭笑不得,她其实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数的,虽然遭罪受了伤,但其实养的挺好。穆游所有好吃的都紧着她吃,每天换药,喝药更是一顿不落。 天气稍稍一变,她身上的衣服就在穆游的照顾下就适宜的换来换去,从来没有冷着热着过,这个养伤可以说是非常到位了。 只是应文雪显然是需要一个眼见为实的,应宁因此也就没有反驳,而是让大夫先看了结果,让应文雪放心,现在大夫已经说了没事,她就拍拍应文雪的肩膀:“好啦,姐姐,你也看见了,大夫说我没事的,别担心了,回家去让姐夫多喂我点好吃的,我不就又长回来了。” 应文雪连连点头:“看来你这次养伤还养的不错。” 应宁笑了一下,刚才大夫把脉时她就想起了穆游,好不容易将这份思念压下去,被应文雪一句话又挑起来了,她眼眸温和,温声笑道:“是很不错。” 既然应宁没什么事,她们在这个边缘城也没有停留多久,检查了一下身体以后就直接往长乐王府里赶了。 不同于别的州府,现在的云诏府一片祥和,其乐融融,根本看不出半点外面生乱的模样。 应宁就问:“怎么这次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 应文雪就笑了一声:“那不得还多亏了你和归大人吗?哦,对了,还有娘。” 外面州府蠢蠢欲动,云诏也不是没有人动过心思,但是谁想到年前应宁和归静如她们才把人给收拾了一遍呢。 无论是出的那个公示,还是过年的时候将各个部族的人狠狠打了一遍,都让下面的人皮都绷紧了,算是好了伤疤却没有忘了疼,根本没有胆子,也没有理由去犯事儿。 而且因为应宁她们这样的举措,官府和长乐亲王府在云诏百姓中的威信很高,尤其是开春以后,应宁在上巳节去灾祝福,又跟着下乡挖沟渠,周围的百姓都是知道感念的。 百姓基础稳如泰山,上面的人又害怕,云诏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和和谐之中。 而在北地的长乐亲王勇猛彪悍不减当年,这一个月来虽有战事,但一直稳占上风,也算是远程威慑了活在她阴影底下的各个部族的族长,所以云诏的气氛简直不能太好了。 应宁听的失笑:“老实就好。” 应文雪却有一些截然不同的感受,她看了一眼应宁,微微笑起来,眼底却有些钦佩。 她心底知道,现在云诏能够安安稳稳的,是因为应宁操了那个心,提前又做了这么许多事,当初没有让着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敷衍百姓,及时打醒了她,才有今日云诏和乐融融的样子。 她张了张嘴,有些话现在就想说出来,只是想到长乐亲王迟迟没有的回信,也不敢擅自开口。 应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姐姐,你要说什么?怎么欲言又止的?” 应文雪:“……哦,我是好奇,那个于南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她刚刚的想法不好擅自说,应文雪临时扯了一个理由。 不过说起这件事,她倒是真的上心了,目光灼灼的。 当初她看那个于南方还一脸好人的模样,没想到这样就用那张脸害了她妹妹那么多次,想想应文雪就觉得有些咬牙切齿。 应宁的脸色就沉了一下,她之前派过仲守去桃花庄也是希望找出一些线索,但是没有想到于南方竟然是一个这么谨慎的人,仲守带着人去到桃花庄才发现那里已经面目全非了。 整个庄子烧的一点不剩,原本停留的船只更是全部运走,山上的桃林也全部被毁了,别说痕迹了,一点旧时的模样都找不到,可谓是毁的干脆利落,谨慎到了极点。 而之前于南方告诉应宁的身份就更难查了。 因为她说他是合安府人士,但是合安府四年前遭了灾,一年前又遭了叛乱,死的人不计其数,流离失散的人口更是更多。后面朝廷接管后,是连土地,村庄,灾民这些都是全部重新打乱安置的,就是为了以防后面再生更大的乱子。 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找不到当初有效的人证,更何况于南方提供的身世是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这样的情况下更是难以查证。 至于案卷和卷宗,之前几年的更是乱一塌糊涂,到现在也没有找出半点有用的线索。 所以现在说起来,于南方的身世简直是个谜题。 应文雪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只能寄希望于在官府的追捕之下,能够快点抓住这个人。 而应宁则因为怀疑,还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就是当初和于南方一起失踪的八牛,只是她安排的人已经在合安府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八牛的半点影子,应宁也只好徐徐图之。 回到长乐亲王府,应宁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姐夫阮朔特地给她整了一个接风宴,从门口就开始用柚子叶扫晦气,又用草药和除晦气的叶子泡了澡,又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接风宴。 因此应宁回到自己的小院的时候已经微醺了。 只是她还没踏进院子,就有一阵风冲了出来,直接冲进他怀里。 应宁一怔,拉着人的肩膀将怀里的人拉的远了一些,微微皱眉:“做什么呢?” “呜呜!小姐,你还好好的!”被拉远的人,哭的一脸通红,抽抽噎噎的,眼睛都肿了,被拉远后手还张牙舞爪的往应宁的衣裳上扯。 竟然是小九。 应宁的面色一时有些奇怪,她淡淡道:“我确实好好的。” “你高兴吗?还是不高兴?” 小九一脸诧异的抬头望她:“小姐,你好好的……呜呜……小九怎么会不高兴呢?” 应宁扯着唇笑了一下:“高兴就好,下去吧。” 小九一脸惊愕,不明白出去一趟回来以后,应宁的态度怎么就忽然发生了改变? 明明走之前两个人不说多好,应宁……也大概是对他有改观的呀! 他有些想不通,应宁对他的态度为何这样奇怪? 这些日子的担忧,欣喜,加上现在的惊愕,委屈混杂在一起。 他不理解的去拉应宁的袖子,眼泪更是唰唰的往下流:“小姐?” 应宁深吸了一口气,微醺的有些发晕的脑袋才回神,她淡淡瞥了一眼小九:“我有些累了,不用你服侍,你先下去吧。” 她这样对小九是有原因的,她可还没有忘记,他身边除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于南方,可是还有一个小九的。 于南方的来历她还没有摸清楚,小九的来历她也没有摸清楚,在经于南方的背刺之前,应宁觉得小心一些就会没事儿,但经历之前的一遭事情以后,应宁觉得她自己有些自大了。 因此现在对小九就有些疏远。 可小九心里是不知道她顾虑着什么的,只觉得一瞬间心凉的彻底。 应宁……似乎对他一点儿在意也没有。 那一点微薄的情分,出去两个月后,风轻轻一扬,就散的不知踪影了。 他一时有些呆怔,但很快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然后青叶从后面的阴影处走出来,站在他前面挡住了他,同应宁微微一福身:“小姐,青叶服侍你洗漱歇下吧!小九是突然见到你高兴坏了,才有些失态。” 他转过头看向小九,眸光温和:“小九,回去洗一把脸,怎么能这样服侍小姐呢?” 他眼里有些亲昵的嗔怪:“小姐也累了一天了,你这样不是惹小姐伤心吗?” 应宁微微颔首。 小九眼眶又是一热,他抹了一把泪,福下身去:“请小姐怎么责罚,是小九失态了。” 他知道青叶这样做是护着他,而且在主家刚刚回来的时候,他刚刚的动作也是有些越矩失态的。 如果应宁一点也不顾及情分,完全可以将他拖下去处置,而刚刚青叶则是给他的失态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他咬了咬唇,面对这样的境地,他有些后悔自己初初入府是选择这个身份和设计这个计划的鲁莽了。 应宁没有惩罚他,现在也不是撕破脸,让小九对他产生恨意的时候,她揉了揉眉心:“你先下去吧,我有些累了,青叶,热水准备好了吗?” 小九看她一眼,只能行礼退下了,只是走的慢吞吞的,然后不时的回头看应宁。 应宁没有注意他的动作,看向青叶等着回复。 青叶温柔一笑:“小姐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一直在灶上备着了,小姐在世女那边有饮用过解酒汤吗?” 应宁点点头:“姐夫在我回来之前,已经让我喝了一碗了。” 青叶就松了一口气,松松搀扶着她的手,没有让应宁感觉到不适,把她引进了寝卧,内室里,洗漱的用具都备好了。 应宁就一边向身后挥了挥手,一边解着衣裳上的搭扣:“青叶,你也出去吧,不用服侍了,我泡一会儿。” 青叶准备往前的脚步僵住。 没有听到身后的应答声,应宁微微回头,就看见青叶有些呆怔的脸,还有泛红微肿的眼眶,眼皮底下是一圈淡淡的青影。 应宁微微一怔,然后突然笑了一下,招手道:“过来。” 青叶眼睛一亮,提着衣摆走上前:“小姐。”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声,声音却有些哽咽。 应宁就摸了摸他的头:“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刚刚见你教训小九,不是挺稳的住场面,怎么现在又哭鼻子?” 青叶微微垂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的解释道:“小姐之前说过,小姐身边的人要学会大山崩顶而面不改色,青叶学的不到家,只能努力在外面不给小姐落面子。可是进了屋子,只有小姐一个人,知道小姐会纵着,自然就什么都敢了。” “青叶原本也想忍住的,可是小姐这次出去……一点音讯也没有,后面找着了,传回来的消息也……” 他眨了眨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滚落下来:“青叶从来没有那么惶恐害怕过,夜里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今日听见小姐进府了,青叶也不能跟着去接,还以为是在梦中。” 应宁轻轻叹息一声:“害你们为我担忧了。” 青叶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水,情绪却是欣悦的:“小姐好好的,我们就很高兴了。” 他试探的伸出手:“青叶可以抱抱小姐确认一下吗?” 应宁微微挑眉,然后张开手将他抱进怀里,青叶柔顺的贴着她,双手环着他的腰,应宁失笑:“心现在有没有落地了?” 青叶手拢在应宁的腰后,轻轻攥拳,然后又克制的松开,他在心里慢慢数了十个数,然后放开自己的手,退回原来的距离,他柔顺的笑着,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现在青叶的一颗心可算是落到肚子里了。” 他自然的去解应宁衣裳的搭扣,目光却是定定的看着应宁的,带着点认真:“以后小姐不要像这样失踪,吓青叶了。” 应宁点点头,屈指弹了一下的他的额头:“知道了,青叶大管家!” 青叶下意识的捂了一下额头,嗔怪的看向应宁:“小姐!” 应宁已经绕进内室了:“好了,确认我平安了,就快回去敷敷你的眼睛吧,肿的和核桃一样了!我泡一会儿。” 青叶抿唇,有些后悔拿手捂着额头了,他温声问:“不要青叶服侍了吗?” 应宁拒绝了:“我喝了点酒,现在就想安安静静的泡一会儿,你刻钟之后再过来吧。” 青叶微微皱眉,却不纠缠,声音仍然是温柔的:“是,小姐。” 他说着退出了屋子,然后匆匆向院外的小侍人要了一盆冷水,将眼睛冷敷一下,等他把自己收拾的得体,又站回了应宁的屋子门前,垂着头,眼里有思绪一闪而过。 看见走进院子里的仲守,他目光微微一亮,然后朝仲守招了招手。 他们两个人都是跟在应宁身边的老人了,仲守就走过来,青叶也走下去一些,两个人在中庭小声的说话。 仲守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寻我吗?” 青叶就笑了一下:“小姐刚刚回来,又是受了伤,所以我想问问小姐身上换药,和喝的药什么时候送过来?” 仲守一脸恍然:“原本是在平府那边准备的有药材的,只是是你又重新请了大夫,抓了一些补药,到时候世君院子里的人想必会过来交代的。” 青叶点点头:“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又闲聊般问起:“之前小姐送回来的信里不是说有一个救命恩人吗,这次你去可曾见着了?恩人贵姓?我想给他立个长生排位,谢谢他救了小姐。” 想起穆游和应宁的关系,仲守摇摇头:“你还是别给穆公子立长生排位了,等到时候他到府邸里来,你再感谢吧。” 青叶唇边的笑意一僵,但很快和缓,他诧异道:“不是说那位救命恩人不来了吗,我们都没有准备住处呢!” 他一脸懊恼:“那位公子何时到呀?别让我误了。” 仲守摇摇头:“不知,到时候听小姐的安排就是。” 青叶就点点头,又和仲守闲聊两句,然后分开。 等仲守离开,他才攥紧手,垂下头去,整个人仿佛融入到了阴影里,脱力一般的靠在梁柱上。 直到他听到内室的水声渐歇,刻钟的时间慢慢过去,他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天空上月亮轻轻眨了眨眼睛,眼里的难过和苦涩也慢慢被温柔遮掩。 他轻轻扣了扣门:“小姐,青叶可以进来了吗?” 屋子里有走动的脚步声,然后是他熟悉的小姐的声音:“青叶?进来吧!” 青叶推开门,踏进了屋子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他的目光习惯性的落在他的小姐身上:“是!小姐!” 81. 第八十一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应宁洗漱后很快就睡下了。 在自己熟悉的院子里,她是一夜安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应文雪夫妻俩本来就担心她累着了,也不知休息的好不好?于是早上用膳时还问起了。听说她还睡着,连忙高兴的直摆手:“那就好好睡,谁都不去打扰!” 得了这么个命令,加上院子里的能够进屋子的青叶和小九、仲守等人更想要她好好休息,不仅没人打扰不说,院子里原本例行的洒扫也被也被临时叫出去了,说是怕打扫的声音惊扰到了二小姐。 这样放纵的情况下,日上三竿醒来的应宁对着明晃晃日光,安静的不得了的宅子,一时间门都怀疑自己昨日到家是不是一场梦了。 不过她抬头看见熟悉的账顶和锦被,还有家具摆设,又摇着头笑了笑,穿了鞋子出去唤人。 于是安安静静的小院子里,随着应宁的醒来一瞬间门又变得热闹起来。 原本按照大家的意见,从回到家开始,她就应该在家里面老老实实养伤的。 可是应宁才在马车上憋了一个月,现在在屋子里也有些坐不住。 她醒来慢吞吞的用了膳食,就去见姐夫阮朔了。 阮朔听见她来找,还正诧异:“怎么不在屋子里面养伤?” 应宁摸摸鼻子:“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是姐姐为我操心,想要多补补。” 她受伤到现在将近一个半月,肩膀上的伤口早就只剩一道疤了。 她说的话阮朔还是信的,他妻主历来这样,表面不说,对家里人却是最紧张不过,夸张一些也是有的。 不过阮朔还是劝她:“你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你这一趟出去回来瘦了这么一大圈,还是要好好补补。” 应宁点头:“我知道的。” 她看了一眼姐夫:“我那是想问问姐夫一件事儿。”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阿鹤那边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应宁是有些愧疚的,两个人和离了,孩子却还是她的孩子,沈知鹤也是为她孕育孩子的人,结果她在这样重要的时刻,竟然还玩起了失踪。 无论对沈知鹤还是对孩子都是有影响的。 说起这个,阮朔的面色也有点复杂:“大夫和稳夫一直看着呢,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听到你失踪的消息以后,知鹤瘦了一大圈。” 他试探的看向应宁:“你们两个是真的不打算和好了吗?” 应宁一怔,随即失笑摇头:“姐夫,破镜难圆,不过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我们都会好好负责的。” 阮朔就不再劝了:“行,那你去看看知鹤和孩子,算算时间门,也快要到生的时候了。” 应宁点点头,她故意来问,本来就是要去看沈知鹤的。只是失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门,又不好贸然登门,怕吓着他,于是只能来姐夫这里先看看情况,毕竟是姐夫阮朔一直在照拂着沈知鹤的,对他的情况也了解的清楚。 如果是沈知鹤那边没什么问题的话,她自然就可以上门去探望。 阮朔脑子一转也就反应过来了,他点点应宁的额头:“你呀!” 应宁嘿嘿一笑:“辛苦姐夫了。” 阮朔看她一眼:“嘿!你这话说的好听,不也总是当着甩手掌柜。” 说是这样说,脸上却一点怨责也没有。他真的是一个好的主夫和姐夫,对自己的妻主包容支持,对家里的小姨子也是当做亲妹妹一样宠爱,有时候应宁看着他更像看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应宁讪讪一笑,飞快递出一个锦盒:“给姐姐和姐夫的。” 阮朔微微抬眉,似笑非笑的看她,应宁连忙举手表示:“姐夫,我这可不是见外啊,我是打磨的时候看见这个就正合适你和姐姐,你也不能拦着我送你俩礼物呀。” 阮朔点点她:“就你会说,晚上我跟你姐姐好好掰扯掰扯。” 那岂不是明天应文雪就要来找她念叨? 应宁微微一颚:“你们俩感情更好以后,怎么能这样呢?” 阮朔脸都红了,瞪她:“阿宁!你瞎说什么?” 应宁抿住唇不敢说了,好吧,害羞的姐夫惹不起。 阮朔就打开锦盒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对环形的玉扣,玉色清透,温润,一大一小凑成了一对,格外好看。 应宁就在旁边道:“你俩一人带一个,一走出去人家就知道是恩爱妻夫。” 阮朔:……阮朔将锦盒扣了起来,拍了一下应宁的肩膀:“还会打趣你姐夫了是吧?行,回来以后我会一一跟你姐姐说的。” 应宁闻言,当即干脆利落的告辞。 阮朔看着她匆匆走远的背影,失笑:“去年成了亲,我看着她照顾夫郎,又上山下河,以为稳重了不少。怎么这次回来一看,还是之前的小孩儿?” 他将锦盒递给身边的侍人:“去打两个好看的络子配上,明天给世女和我的衣衫配上,然后告诉世女,这是二小姐特意送的。” 身边的侍人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将锦盒接了过去。 而另一边得到自己想要消息的应宁,就让青叶收拾了东西,带着仲守就要去见沈知鹤。 沈之鹤的绣楼铺子得益于他精湛的技术和来自京城的新奇样式,已经在云安城开得如火如荼,原本他是每日都要去看上一趟的。 只是这些日子他月份越大,加上应宁出了事,实在没有心力,这些日子就没有往绣楼跑了,而是在家里闭门不出。 应宁带着仲守到的时候,就得到了在附近保护的侍卫的确认,现在沈知鹤是在宅子里的。 她们扣响门环,里面果然一会儿就将门拉开了,只是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沉墨这样稳重的人也不由他张大了嘴:“啊!二……二小姐!” 应宁失笑:“认不得我了吗?” 这样惊愕。 许是门口这边久久没有动静,屋内扬声传来问话:“沉墨,是谁在外面?” 是沉书的声音,随着这一声问话,沉墨显然回过神来了,匆忙福身:“二小姐!您快请进。” 应宁微微颔首,跨步进了宅子,还没走两步,就见性子有些跳脱的沉书跑了过来,看见应宁,也是一脸惊吓,脚下甚至还打了个踉跄,然后险险又自己稳住了:“二……二小姐,你来了?” 应宁颔首,就见沉书竟然原地折返,用比刚才还要更快的速度往回跑:“公子,公子……二……二小姐过来了。” 应宁摸了摸鼻子,也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往里面走去。 这两个人的反应,让她很担忧一会儿沈知鹤的反应,现在沈知鹤可不同以往,带着这样月份大的身孕,最怕的可就是大悲大喜大惊之类的情绪波动了。 果不其然,她快步往里走,甚至小跑起来,也只堪堪迎上被沉书匆匆搀扶着快步出来的沈知鹤。 他比之前看着明显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身形消瘦,这就衬的越发大的肚子很是有些惊心动魄,让人担心他根本负担不住。 应宁抿了抿唇,想要斥责沉书沉墨甚至沈知鹤的鲁莽,只是这会儿对上主仆三人震惊又欣喜的目光,那点斥责也被哽在了喉咙里。 她隐隐叹息一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走吧,我们回去屋子里坐着说。” 沈知鹤却有些失声,他一手扶着沉书作为依靠,一只手控制不住的捏了捏应宁的手臂,感受到手里真实的触感,然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垂下头:“好,进屋子去说吧。” 应宁看他一眼,搀扶着他的手臂:“走吧,只是速度慢点。” 沈知鹤点点头,几个人安静的进了屋子。 这时候才看见后面已经跟了一堆人,是两个年长的爹爹,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男大夫,只是现在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沈知鹤。 他们是应宁和长乐亲王那边安排过来服侍照顾沈知鹤的人,随着沈知鹤的月份越来越大,照顾他的人也越发寸步不离,刚刚沈知鹤突然跑出去,也是吓了他们一跳,就连忙追着出去了。 应宁就招了招手:“过来看看阿鹤。” 几个爹爹就连忙走了上来,摸脉的摸脉,给沈知鹤擦汗的擦汗,具都紧张且小心翼翼的,很是周全。 沈知鹤这会儿也冷静了一下,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了,他小声道:“我没觉得哪里有不适,只是因为……所以有些气喘。” 摸脉的男大夫这时候也放下手来,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沈知鹤的说法:“只是情绪有些起伏。”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叮嘱沈知鹤,却也是对着应宁说的:“公子现在的体质不比以往,月份也大了,一定要避免过大的情绪波动。” 应宁点了点头,问沈知鹤:“这些日子,孩子没怎么闹你吧?” 沈知鹤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肚子,脸上全是温柔:“孩子特别乖,一点儿也没有让我多费劲。” 闻言,应宁脸上总算带了点笑意,她看着沈知鹤的肚子,目光也是温软的。 那里面,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问完孩子,应宁看向几个爹爹和男大夫,然后问道:“阿鹤这样瘦,看着也不是很好,这段时间门可以调养的回来吗?不然我听说可能生产也会费劲遭罪?” 几个人的脸色顿时都有些为难,沉书嘴快,直接就道:“大夫和爹爹们也说这样于生产不利,也都开了方子想要补补,只是公子根本吃不下,又怎么能补得起来呢?” 他看了应宁一眼,声音莫名的小了一些:“公子是因为担忧……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发生一声短促的叫声,然后很快又吞回了肚子里。 应宁却看得了然,沈知鹤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皱着眉头捏了一下。之前大概向姐夫阮朔问过情况,她其实也知道事情的根由在自己,一时间门也有些无奈,劝慰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屋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应宁只好道:“没事,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呢,别担心了。” 她说着还起身转了一个圈,证明自己确实是好好的,能跑能跳。 只是看着她明显也消瘦了的身形,几个人却也没有说话,而且为了让沈知鹤安心养胎,不要太过于担忧,她联系上家里之后送回来的每一封信沈知鹤都是知道的,也根本瞒不住。 看着他们眼里的不信,应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甚至觉得有些无计可施。 倒是沈知鹤看着她为难的模样,心里一软,温声解释道:“我这两天都有努力尝试多吃东西的。” 其实是不止这两天的,他在乎应宁,但也在乎肚子里的孩子。因此该有的尝试他都有配合几个爹爹做过,比如努力的逼着自己吃东西。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达成的。也许是心里挂着事,他怎么吃进去,事后都会全部吐了,要不就是完全吃不进去。因此短短时间门内就瘦成这样了。 他心里其实也是很着急的。 应宁看着他眼底的无奈和担忧,也觉得歉疚:“是我不好。” 总是让人为她担惊受怕。 这时候,她的余光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仲守,她当即眼睛一亮:“我带了一些沿路买来的新奇有趣的小吃,要不要尝一尝。” 沈知鹤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不是很饿,每天吃的不多吐的多,他已经没有食欲了,只是听见应宁刚刚的话,他又含笑应:“好。” 应宁就将仲守手里的东西拎了过来,这个也是她让青叶特意选出来的,是在路上买的一些有特色的吃食,原本是想放在府里分一分,不过听了姐夫阮朔的话以后,就特意拎过来了。 应宁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的拆开,大多是容易保存的干果和罐子封存的罐头。 应宁记得来的路上遇到了新鲜的梅子,她是买了一些泡了罐头,一些泡了酒,还有放成干果的。当时本来也是考虑到苦夏时候拿来开胃,或者像是沈知鹤这样怀孕了打发打发嘴,今天也特意拎过来了。 想到这个,应宁就指着梅子找了,然后很快找出了腌制过的梅子,然后递给沈知鹤:“要不尝尝这个?” 乌褐色的梅子被倒在盘子里,看着一脸期盼担忧的应宁,沈知鹤捉了一颗,用手帕掩着嘴尝了一颗,然后目光微亮:“很好吃……” 他仰头道,应宁就笑了一下,将盘子继续往他面前推:“那就多吃一点。” 话落,她又有些不放心,转头问大夫和有经验的爹爹:“他可以多吃的吧?” “适量一些就好,公子这些日子有些体弱。” 应宁就点点头,然后转过来叮嘱沈知鹤:“听见了吗?只能适量一些,我们先用这个开胃。” 沈知鹤含笑点头,一脸乖巧。 然后她看向沉书沉墨,指挥道:“你们现在赶紧去做一些你们家公子喜欢吃的吃食,我们再尝试一下。” 沉书沉墨点点头,两个人也是盼着沈知鹤能够多吃一些的,当下马上去厨房安排了。 “你慢慢吃,等会儿我和你用了晚膳再走。”看着屋子里的人忙活起来,应宁又同沈知鹤道。 沈知鹤弯唇浅笑了一下:“好。” 不知道是梅子真的开胃,还是心情轻松,等到安排的膳食上来,沈知鹤吃的虽然比往常少一些,但他饭后竟然安安稳稳的坐了半个时辰,完全没有吐。 几个爹爹和沉书沉墨脸上都出现了欣喜之色,于是等应宁拒绝沈知鹤相送,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几个人竟然都眼巴巴的看着她。 尤其一路上跟着出来的沉墨沉书更甚。 走到门口,应宁顿住脚:“……有什么就直说吧。” 这回是沉稳的沉墨开的口:“二小姐,公子许久没有这样的食欲了,其实在侍身几个看来,梅子的效果是有一些,但绝对不是根本。” 他苦笑了一下:“之前我们想办法的时候,也是去寻过一些梅子的,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效果。” “真正的良药是……二小姐,侍身斗胆提个僭越的要求,二小姐可以这段日子多过来陪公子用膳吗?只要等公子恢复正常饮食就好。” 应宁微顿。 其实和离后的妻夫最好是保持着一些相应的距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只是两个人的情况特殊,即使和离以后,应宁和沈知鹤也保持着固定的走动,只是频率极低而已,应宁原本是不准备打破这个平衡的。 只是现在沈知鹤的情况,想起那十分纤细的身形,应宁点点头:“以后午膳和晚膳我都会过来。” 沉书沉墨的脸上都带了雀跃,连忙福身:“多谢二小姐。” 应宁摇摇头,这又哪里值当谢呢,作为肚子里孩子的母亲,她总不能一点儿也不付出的,那也是她盼望的孩子。 沈知鹤,也是为她孕育孩子的人。 她叮嘱了一句:“平时多找些逗趣的给你们公子消磨空闲。” 沉书沉墨应是,然后看着她走远。 其实他们也有没有说的,只是那些已经经过公子严厉的叮嘱,不让说出去了。 其实厅堂里那句话沈知鹤也不让说的,是沉书情绪激动秃噜嘴说出来的。 比如逗趣的玩意他们找过,逗趣的话也说过。只是沈知鹤真的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从前两天得到消息二小姐昨日要回来以后,他们家公子就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从之前的时不时的就发呆,走神,到今天早上因为怀孕有些嗜睡的人竟然早早就起来,在院子里巴巴的就盼着可能会来的的人。 院子里服侍的人可是瞧得真真切切。 只是盼啊盼,却只是孤零零的守了一个早上,根本就没有见到应宁的影子。原本他们都有些失望,认为今天应宁不会来的时候,应宁偏偏又扣响了门,所以三个人迎出来时才会如此失态的。 沉书沉墨其实私底下也问过沈知鹤,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提和好呢,沈知鹤却只是摇了摇头拒绝:“能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不能贪心。。” 沉书沉墨只能尊重过自家公子的想法,只是今日看了公子的好心情和食欲,心里却又难免叹息。 看着应宁的身影彻底不见,沉书沉墨对视一眼,走回宅子里,将门关上了。 应宁这边回去以后,想了想沈知鹤的状况,然后写了一封信送了出去,然后又和青叶交代:“这段时间门,府邸里都不要准备我的午膳和晚膳了,我过去阿鹤那边吃。” 青叶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侍立在一边的小九,却是突然惶恐了。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成为应宁身边的侍人的。 应宁的这个交代…… 结合她昨日回来的冷淡态度。 小九很难不多想,他目光沉沉,应宁和沈知鹤会复合吗? 还是前些日子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恩人公子? 他一时陷入恐慌,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82. 第八十二章 嫉妒 应宁接下来的几天就在吃饭的时辰准时到沈知鹤的府邸报道。 正好两个人都是需要补的,因此用膳方面竟然意外的合拍,除了一些特殊的食物需要注意,她们所需的大部分食材是重合的。 这还省了一些补药和食材一人份的浪费。 沈知鹤更是觉得有些恍惚,这样的时候,他总觉得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期。 两个人没有那么熟,却每天一日三餐都在餐桌上相见。 那是他们除了在床上时,最亲密也最日常的地方,不得不相见。 通过这一日三餐,他了解他之前未曾了解过的妻主,知道她的喜好,了解她的习惯,然后与她慢慢熟悉。 当时的这一幕,他曾经觉得煎熬过,忐忑过,后来也期盼过,更是在和离之后想念过,甚至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光,现在,竟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沈知鹤无疑是欣喜的,他的喜悦表现在了他的恢复上,刚开始能每天正常的进食,然后就是增加食量。 半个月下来,他消瘦的有些可怕的身形慢慢多了一点健康的莹润,只是这个时候大夫也是不允许他大补特补的,因为他现在孕育着孩子,只要保持身体健康就好,补多了也容易引发其他的疾病,然后让腹中的胎儿不断长大,可能胎儿会面临其他的风险。 如果后期要进补,则要等到生产完了。 这样的消息,让沈知鹤又高兴又失落。 高兴是因为他的身体现在不会拖累肚子里的孩子,失落则是另一种担忧,他已经能正常进食了,也不用再吃这些补品和药膳了,是不是以后应宁也不会过来? 于是大夫检查后说完结果用的这顿膳食,他就用的有些郁郁。 应宁其实一直有在关注他,当即挑眉问道:“怎么了?” 之前用膳不都是好好的?现在忽然又有了第一天用膳时候的情绪?莫不是反弹? 沈知鹤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意:“没有呢,只是突然吃药膳吃的厌了。想到以后不吃,原本是有些高兴的,却又突然有点舍不得。” 他握了握手中的筷子:“没想到我还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呢。” 他温和笑道,似乎是在自我调侃。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若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应宁是不应该过来陪他用膳,陪他恢复的,所以他那些内心里,不应该存在的幻想就应该及时掐灭掉,而不是表露出来,让应宁感到为难。 若真的是那样,与和离之前的他又有什么区别。 应宁不知因由,见他的神情真的放松起来,也没多想。 不过知道他恢复健康饮食的消息,还是很感到高兴的。她不曾经受孕育之苦,但是前世的记忆加上这一世的见闻,都让她清楚的明白,孕育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能有一个稍微健康的身体,还有能够保持正常的进食和营养摄入,对于一个孕育者来说,这是最基础的根本。 她沉吟了一下:“现在你不用特意进补,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有什么想吃的又适宜进食的食物,可以开始好好享受了。” 现在刚刚迈入夏季不久,新鲜的吃食和果子可是最不缺的,尤其是在云诏这样的地方。 沈知鹤笑了一下:“好。” 应宁这天用完膳回府以后,也将这件事情叮嘱给了青叶:“知鹤那边不用特意进补了,只是夏天暑热,没有点新鲜吃食,恐怕也会食欲不振。以后我这边送过来的新鲜果子和吃食的份额,通通多备一份送到知鹤的宅子里。如果没有多余的,留下一点你们尝尝鲜,其余的也都送去知鹤的宅子。” 青叶点点头。 小九侍立在一旁,却有些心潮翻涌,他咬了咬腮帮子,才克制自己没有露出嫉妒的表情。 这半个月以来,应宁一如既往的对他疏远冷淡,也不曾召唤他侍寝,倒是一个已经和离了的沈知鹤频频占据了她的视线,每天回府以后说的最多的也是沈知鹤和他肚子里的孩子。 小九半个月以前因为沈知鹤养病恢复食欲压下来的嫉妒和猜疑,在这一刻统统冒了头。 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应宁还要这样关注他。 不是已经和离了吗?为什么应宁还要和他频频交集? 只是之前的教训也让他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现在嫉妒翻涌,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尤其是在晚间,应宁又收到了一封来信。 是属于那个神秘的救命恩人穆公子的,小九这天值夜,他侍立在侧,负责研墨添香,这时候就清楚的看见应宁再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时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只是他的余光看去,也没觉得那信上的字写的有多好,或者内容有多么特殊。 甚至小九觉得比不上自己,甚至是青叶写的字。那信封上的字更像一个启蒙的孩童照本宣科描大字时描绘出来的。有一种生硬的刻板。 而应宁却珍惜的摩挲了一下封面字以后,才小心的打开信封,然后抽出了其中的信纸。 应宁仔细的将信纸上的内容读完,这是穆游发来报平安的信。 他根据当年他爹的描述和他对他娘的猜测和留下的痕迹线索,一路追出了三平府找了过去,其中时候有走错过路,但幸而总是根据一些线索又及时纠正回来,这一个月应宁回到了云诏。穆游也根据线索彻底出了三平府,然后一直引着他途径了几个州府后到了西北的塞外。 应宁看的皱起了眉头。 塞外? 她想起了穆游比常人更健硕的身形,还有更深邃的五官,甚至他过于优越的体力,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当即抽出舆图,然后垫了一张白纸,勾画出穆游途经的州府以及他的路线,包括他现在所到达的地点。 落到目的地时,她的神色微沉。 应宁的母亲长乐亲王正在北地与侵入者交锋,而西北与北地大多都是游牧民族,并没有太明显的界限。 至于穆游所途经的州府,现在看舆图也格外的有趣,他从三平府一路北上,被线索干扰差点去成的五个可能的州府,已经有两个地方爆发了乱子,而其中有一个地方还没有发生动乱的位置还有些特殊,就是京城。 这仿佛是一种好运气,应宁下意识的穆游感到庆幸,却又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 还没等她思索出一个线引子,就听见身旁的小九忽然“哎呀”一声。 应宁被打断了思绪,偏头望过去。 就看见小九已经福身行礼了:“小九研墨不慎,弄脏了小姐的衣物,请小姐责罚。” 应宁这才看见自己的衣裳袖口和腿上搭着的裙衫,原本鲜妍的颜色上,现在飞溅的墨汁点点,格外难看。 一身好看的衣裙都被完全毁了。 小九甚至紧张的还握着墨条,墨汁滴在他屈身的衣摆上,一下就浸染出一个黑色的圈圈。 应宁皱眉:“怎么这样鲁莽?” 小九这时候也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捏着的墨条了,他将墨条摆回原处,垂头道:“研墨时一不小心用了力气,所以将砚里的墨弄出来了,都是小九的不是,请小姐责罚!” 他看向应宁的衣裙:“只是小姐的衣裙……是沐浴呢,还是直接换衣?” 应宁看着衣服上的墨迹斑斑,狠狠皱眉:“你们先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裳。” 她虽然格外的不舒服,但这是穆游隔了这么久寄来的信,她还是想要第一时间看完,况且小九他们准备衣裳和热水也需要时间。 “我先看完手上这封信。”她道。 小九微微一怔,手里捏紧了衣摆:应宁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做了一段时间应宁的贴身侍人,但其实能感觉到应宁有些小洁癖和完美主义,她应当是很讨厌衣服上沾染了墨迹和一身狼狈的,小九原本觉得她会立马放下信去换一身衣裳或者洗漱。 哪想到应宁竟然选择了要先把信读完。 而他原本的目的只是不想让应宁的注意力停留在那封信身上,而是转移到他身上来,给他创造一个机会才对。 他勉强笑道:“准备热水和换洗衣裳都要一段时间,现在天热,不如小九先给小姐先脱了外衫,省的难受?” 应宁皱了一下眉,然后点了点头,按照他从小学到的礼仪,衣衫不整的看信是有些失礼的,只是确实身上的衣衫不洁净,穆游又是极其亲近的人,因此应宁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小九弯了弯唇,十分雀跃,因为他看着应宁放下了手中的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往床榻的方向走。 小九积极的跟了上去,抬手就要给应宁解开身上的外衫和裙子。 哪想到应宁忽然抬了抬手:“等一下!” 小九心里蓦的一跳:“小姐?” 应宁又往书桌前面折返。 小九狠狠攥紧了拳头,所以是忍着难受也要回去看吗?他脸上出现了愤懑不甘的神情。 目光里果然见到应宁将放在桌子上的书信又重新拿了起来。 只是她却又往床榻的方向走过来了。 小九的心紧紧的提了起来。 看见应宁将书信对折,放在了木枕旁边,然后再去直起身看他:“好了。” 小九:…… 虽然心里嫉妒的慌,小九脸上也及时的扬起一个微笑,他上前一步,去解开应宁的衣裳。 夏日里穿的衣裳本来就薄,脱去外衫,再脱去裙摆,应宁身上也只留了一件轻薄的抹胸,还有亵裤。 能够清楚的看见身形轮廓和曲线,还有赤/裸的肩膀和背部。 解开衣裳,应宁浑身都别扭都不见了,一身清爽,干脆就靠坐在了床上,重新拿起信纸往下看。 小九看她看的专注,不由得咬牙。这时候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也把自己落了墨汁的衣衫抽掉腰带,然后解开,他穿的也并不多,外衫一解开,他穿着里衣,修长的腿一览无余。 这时他看了应宁一眼,见应宁看信看的专注无比,仍然不注意他。他干脆抬起长腿,一个横跨,撑着应宁的肩膀,直接就坐在了应宁的腿上:“小姐!” 83. 第八十三章 薄情 应宁捏着信抬头,直视着坐在自己腿上的人:“你要做什么?” 小九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目光柔和,带了一点眷恋:“小姐,你回来以后还没有让小九侍寝过呢。” “哦?是吗?”应宁声音淡淡的。 “那现在也是没有允许你侍寝的,你下去吧。”她垂下眼,冷淡道。 小九的手指被他冷淡的话说的曲起,紧紧攥住了应宁的肩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可是今夜是小九值夜,也应当轮到小九侍寝啊。” 应宁轻笑一声:“我记得在你爬上我床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要好好学会府邸里的规矩,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今日一见,你的学习成果并不怎么好啊。” 小九脸色一白。 他是知道的,府里对主子的通房侍人有过要求,如果不是主子主动召唤,是不允许通房侍人自己爬床邀宠的,很多大户人家也有这样的规定。 毕竟通常侍人的身份只比侍人高一点点而已,在很多权贵眼中,他们只是发泄的玩具。 因此这一条命令,很多时候接近于无,毕竟让通房侍人自己爬床,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更像是与主人的一场情/趣,大家会默契的规避掉这一个规矩,享受快乐就好。 小九也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的。 他各个方面都不太差,而且之前应宁只是拒绝他的亲近,并没有拒绝他的求/欢。半推半就的只要成了事。他还可以重新开始培养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习惯依赖。 他总是相信他能把应宁注意力从别人的身上夺过来的。 应宁冷声道:“下去!” 小九不甘心极了,为什么呢,应宁在外遇险,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救命恩人穆公子,也不是只有一个沈知鹤为她担心,消瘦憔悴。 他也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惶惶不安的过了这么多天。 别人都能得到他的注意,一起付出的,担忧的他为什么不可以得到一点怜惜。 而且今日若是应宁拒绝了他,那他相信,以后他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爬上应宁的床了。 这一刻不为了他当初的目的,只为了他自己的内心对这个女人的占有欲和喜爱,他也是不愿意从应宁的腿上下去的。 他的手下滑,想要做点什么。 他知道很多人都受不了撩拨和勾引。 应宁却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她抬起了他的下巴,然后轻轻一挑眉:“想做什么?手上这样主动,脸上却是楚楚可怜,真是不太相符呢,不过你的脸确实挺适合用这个表情的。” 现在的小九目光含泪,隐忍又不甘,他脸颊上两个酒窝,总是纯真甜美,这样的表情更是让人觉得怜惜,觉得他仿佛哀伤或者爱到了极致。 看着他的表情,应宁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有点古怪:“你对我动了心!” 她几乎是肯定一般的说道。 小九被他攥住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他抿住唇,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用这样古怪的不可置信的轻蔑的目光看着他。 难道他的动心和真情对她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吗?让她这么不屑吗? 可是几个月的接触让他下意识的觉得应宁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大着胆子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是的!” 刚刚开始发现的时候,他不敢承认,甚至觉得荒谬。 原本也是真心掺杂着算计,可是应宁失踪一趟,反而让他的情感一发不可收拾,在日复一日的惶恐担忧之下,爱意入潮水蔓延。 所以他的性子让他对应宁生出更多的占有欲和嫉妒,没有办法接受应宁对沈知鹤的关怀,对救命恩人穆公子的重视。 他倾身,一双杏眼盈盈:“小姐,侍身是真的钦慕小姐,想要小姐的垂怜。” 应宁勾唇:“你第一次爬上床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小九迫不及待的点头。 应宁就笑了一下,她放开小九的手,手有些轻佻的点了点小九的胸膛:“所以骗着骗着,连自己的心也骗了吗?” 胸膛里的心脏还因为应宁这样的动作更快更急促的跳了起来,血色涌上脸颊和耳朵,小九含着泪红着脸,多了一些羞涩禁忌,他的面部表情甚至下意识的因为应宁的动作要露出喜悦的模样。 只是听到她的话,小九的脸上还来不及展露的笑容就僵住了:“小九怎么会骗小姐呢?小九对小姐从头到尾都是真心!” 应宁点点头:“所以你对我最忠诚,最忠心,也最爱慕对吗?” 小九脸上不明显的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应宁失笑,她戳了戳小九的酒窝:“嘴可真甜。” 小九心里的松了一口气,他摇头:“不是嘴甜,是真心话,小姐。” 他目光柔柔,里面的感情沉甸甸的。 应宁就摸了一下他的眼睛,这可真是一双深情的眼呀!甚至让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于南方。 当时的于南方也是有着这样一双真诚的眼睛的,他的眼睛要更狭长一些,是很漂亮的丹凤眼,但他的眼里和小九一样,没有什么杂质,一片纯澈,看她的时候永远满眼笑意,满脸真诚,让人生不起怀疑和防备。 她一手扶住小九的腰,一只手慢慢下滑,落到他的脖颈上,然后微微往前坐直了身体,微笑道:“既然这样真心,不妨告诉我一个我一直好奇的答案好不好?” 小九迎上她笑盈盈的脸,心里微动。应宁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专注的看过他了,也没有这样看对着他笑,他回来以后,迎接的要么是无视他的目光,要么就是淡漠没有感情的脸,他点头:“好。” 应宁轻笑:“那你不如告诉我你是谁吧?又是来自哪里呢?进到我的府邸来,又是想做什么呢?” 随着他的问句,小九的心一点点冷下来,他下意识的就想逃,长腿下意识的抬起就要踹向应宁,然后挣脱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应宁原本虚虚落在他脖颈上的手,现在像绳索一样,紧紧禁锢着他,而落在他腰上的手也压住他的腰腹让他被迫往下倒。 这下两个人的的动作就不是他坐在应宁的腿上了,而是应宁从上方俯视,捏着他的脖颈将他压在床榻上,远远看来,仍然是很亲近和旖旎的动作。 但是被压在下面的小九却没有感到一点点亲近,只有冷酷和杀意。 他脸上的羞涩的红变成因为呼吸不畅的赤红,甚至紫红。 他高高往后仰着头颅,手举起来试图抓着什么,瞳孔里除了震惊就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是了然后的悲伤。 随着时间慢慢变长,他的瞳孔一点点扩散,他的眼里落下泪来,手也慢慢无力垂落下来。 应宁这时候竟然用指腹细腻的擦了擦他眼角的眼泪,然后放松了对他的禁锢,只是手仍然是搭在他的脖颈上的,她温柔道:“怎么哭了呢?小九。” 小九大口大口的呼吸,然后剧烈的咳起来,因为刚才的呼吸不畅,他整个人甚至有些眩晕失神,仿佛真的刚刚从地狱走了一圈回来。 应宁的声音响在耳边,迷糊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将脑海中的声音听得清楚,也看的清上方他仰慕着的人看他的目光有多冷淡。 他哑着嗓子问:“你知道?” 他们明明隐瞒的很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应宁怎么会突然察觉不对呢? 应宁摩挲了一下的脖颈:“你猜?” 小九苦笑,她都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了那肯定是有所怀疑的。他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应宁只淡淡的笑,却不说话。 小九突然得到这样的结果,整个人都是有些崩溃的,现在看着应宁这样淡淡的笑,仿佛一切早就尽在掌握之中,他的背后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凉意。 应宁意思是不是她很早很早就知道了,甚至他出现后,她就已经查到了不对? 他一时间将过去的种种不对和疏远对应上应宁现在淡淡的目光,忍不住自嘲。 难怪救了他这样的人,是直接丢入医馆,若不是他一直坚持要报恩,应宁可能根本不会同他再见一面。 难怪他好不容易见着了救命恩人,偏偏带来了一个新婚夫郎,然后任由夫郎做主,对他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难怪进入府邸之后,她整个人当他不存在,甚至他好不容易利用她和沈之鹤的矛盾爬床,他也就这样轻易的顺手推舟了。 难怪后来她从不让他近身,即使如何爬上床,她都会把他踹向榻,甚至不曾多给一丝温柔,对他和对青叶完全是两种态度。 他越是这样想,越觉得自己可笑,偏偏他还在这样的斗争之中,自己找乐子,用月银去买了那样的书籍慢慢学着取悦她,每天乐此不疲的想要爬上她的床,和她安安心心的共枕眠。 他甚至在这样的日子里,自以为的斗争和勾引里,慢慢的丢掉了自己的真心。 他闭上眼,泪水却完全控制不住,顺着他的眼角淌了下来,浸湿了鬓发。 当初他怀着一腔的不甘心和挑衅设计进入长乐亲王府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结局会是这样的。 他自以为高高在上,想要玩弄别人,掌控应宁,让她对他言听计从。 最后却是应宁猫捉老鼠,笑看他可笑的挣扎,然后慢慢沦陷。 应宁禁锢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的脸色不断变化,微微挑眉,却也不出声打断和解释。 想必小九脑海里的猜想要比她所说的丰富更多,也折磨她更多,毕竟一个人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维的,他们往往更容易自己被自己的猜想吓到。 应宁更关心的是她提出的问题:“你是谁?来自哪里?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还能这样冷静的问问题,无非是让小九的心再被刀割一遍,让他更清楚的看清现实。 应宁,确实对他是一点情谊也没有的,甚至连普通人对男子的怜惜都不会有。 他抿住唇,不说话。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感情,他也没有想要背叛自己的任务。 他沉默的抵抗看的应宁失笑:“小九不是说对我最忠诚最忠心,最爱慕吗?” “可竟然连这一点小小的消息都不愿意透露呀!” 她嗤笑:“也不知道小九这样虚伪的真心作价几何?” “莫非是廉价到一文不值?” 小九紧紧咬住腮帮子,应宁的话语仿佛是利刃,一刀一刀的割在他的心上和身上。 应宁可以质疑很多东西,他的目的,他的身份,但不应该质疑他对她的真心。 那是他体验的第一份悸动,也是第一次为这样一个人牵肠挂肚。 可应宁却将这样的真心弃如敝履,贬低得一文不值。 甚至她还叹息一声:“是了,我怎么能相信一个连身份来历都是假的人说的任何话呢。” 小九咬牙,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应宁!我也许其他事上对你有所隐瞒,但真心从不掺假。”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心意被这样践踏到泥地里。 他能明白应宁说这些话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会上激将法的当的,我绝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你直接杀了我吧。” 应宁摇头:“怎么能杀了你呢,这样也太轻率了。毕竟你们伪造了这样一个好身份应当是费了些心力的,我就这样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而且小九这样喜欢我,我也是下不去手的,现在不想说是吗,那就休息两天再考虑要不要说。” 反正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她拍了拍手:“青叶!” 门外的青叶闪身进来,看见床榻上被禁锢的小九还有脖颈上的一圈红痕,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 虽然早就知道了小九的身份有问题,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的情绪还是很复杂。 也许是因为这几个月朝夕相处的情谊,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爱而不得发疯嫉妒的那个人。 只是小九性格张扬自负,将这一份嫉妒摆在了明面上,让应宁对他彻底没有了耐心,而他是暗地阴影里的那个人。 但青叶很快收敛起脸上和心里复杂的情绪,他的神情变得冷淡无波,他直接抽出袖中的缎带,在小九惊愕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将人捆的结结实实,然后道:“小心,我将他送去柴房。” 应宁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关的严实一点,可别让人偷偷溜了。” 青叶点头。 然后应宁又道:“等会儿回来的时候,把热水和换洗的衣裳准备好。” 说着,她靠回了床沿,将手中放下的信纸重新拿起来,低头看去。 对小九再不多看一眼。 既是深情,也是薄情。 84. 第八十四章 写满我的名字 青叶目光一涩,微微垂下头去,拦腰抗起小九就往外走。 小九则是呆呆失神。 应宁……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够云淡风轻,甚至是毫不在乎的的去看书信呢? 甚至就这样平淡的吩咐青叶烧水洗漱? 他原本还蕴含着希望的杏眼里,光一点点暗下去,甚至产生了一点恨意和不甘。 青叶将他放在柴房里,因为心不在焉,动作就有些潦草,他只确认了屋子里没有利器,小九也被捆得足够结实,不能够独自逃脱,就转身想要离开。 “青叶!”这时候小九回过神来喊住了他。 “你不嫉妒吗?” 青叶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甚至没有回头,又继续往前走。 “你默默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是她房里的第一个人。可她有一点点在意你吗?他娶夫,和离,现在身边又有了一个在乎的穆公子,似乎没有你的位置呢,青叶。” “无论你付出多少心血,她在意的永远还是别的男子,目光永远为别的男子停留,即使这样,青叶,你也不嫉妒吗?” 青叶停下了自己往外走的步伐,只是他没有转身,只是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九的眼睛里满是恶意:“应宁冷心薄情。她可以因为我打扰了她看穆公子的书信,越矩,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把我发落了,你就不怕有一天,她因为同样的理由,或者进门的沈知鹤或者穆公子不满意,然后把你发落了吗?” 青叶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小九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嫉妒不甘的脸,亦或者失落痛苦的脸。 可是通通都没有。 青叶还是如同初见一般,他温温和和的,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只是他的眼神嘲讽又轻蔑的看向小九:“你又以为自己有多了解她呢?” “我只能说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小九!你是咎由自取!” “你凭什么用你居心不良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来揣度她,甚至揣着我们之间的情谊?你不配!” 小九古怪的笑了一下:“情谊?你确定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青叶的脸色冷了下来,素来温温和和的人,这时候也露出了锋芒,他出手如风。 “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了小九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小九直接摔倒在地上,唇角甚至打出了一丝血痕,被打的那半张脸,也快速的红肿起来,看起来狰狞可怖。 小九却笑起来,他吐了一口血沫:“所以……这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吗?” 青叶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也笑了:“你懂什么?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激将之法,你以为我真的忍不了?看不懂?” 他轻轻的拍了拍小九的面颊:“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凭什么在府邸里安身立命?” 他凑近小九的耳朵,声音仿佛呢喃:“看在过往的情谊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以为你为什么落到这个下场?从来不是什么越矩或者心上人,只不过是你居心不良,贪心不足罢了。” 长乐亲王府二小姐的床谁不想爬呢,可现在除了小九这个特殊的意外,应宁的枕边又有几个人? 青叶嗤笑一声,起身拍拍衣摆,仍然是青叶大管家的架势,他悠悠的跨出房门,然后扶着房门转头一笑:“况且,一厢情愿又如何?” 他看向小九,慢吞吞的吐出五个字:“我!心!甘!情!愿!” “所以你看,陪在她身边的是我,你是不是嫉妒死了?” 他浅浅一笑,然后转身拉上门落锁离开。 小九脸上刻意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嫉妒,不甘,恨意,懊悔,恼怒,各种情绪在他的心头盘旋,仿佛蚂蚁啃噬。让他不得安宁。 青叶表面温温柔柔的,却总是知道怎么杀人诛心。 是的,他就是嫉妒。 他失去了一切机会,而青叶仍然是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应宁将穆游的书信全部仔细看完,正在思索着事情,青叶就已经带着热水进来了。 他熟练的指挥女仆将热水调到适宜的温度,然后从柜子里取出应宁换洗的衣裳,然后才出声提醒应宁:“小姐,可以沐浴了。” 应宁点点头,她将书信折好,青叶就已经拿着信封过来要将信装封。 应宁干脆就直接递给了他,然后起身准备去内室沐浴,只是她的脚步忽然又顿住,她看向青叶:“你的心情不好。” 这是一个很平淡的陈述句,青叶的心头一跳,但他还是将信装好了,然后点点头:“是。” 应宁就看了他一眼:“那你想要和我说说吗?” 青叶微微一顿,这回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了,小姐,我觉得这件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应宁微微颔首:“若是解决不了,还是可以来找我。” 她摸了摸青叶的头,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不要什么事情都埋在心底。” 青叶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心里也慢慢的浮现出暖意,他甚至弯了弯唇:“我知道的,小姐。” 应宁就转身走进了内室。 青叶静静的站在原地,把今夜的事情重新理了一遍。头上似乎还有应宁掌心的温度,青叶就慢慢笑了起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小九算是成功的挑起了他的阴暗面,可是再多的负面情绪又有什么用呢?只要一您的一个目光,一点碰触,甚至一个关心的话语。 那些阴暗面都会不堪一击,纷纷溃散。 他从当初选择这一条路的开始,直到现在,甚至会是未来,他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清晰。 他只会是应宁身边的一个侍人。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是应宁身边唯一的人,甚至应宁不会有太多的感情能够分给他,他会尊重自己的正室,也会有自己的蓝颜知己,甚至最后也可能会有生死不渝的爱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他唯一能够牢牢抓住她的机会,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 他也相信只要自己永远不去挑战应宁的底线,应宁就绝对不会辜负他。 这是他从小陪在应宁的身边一起长大得来的底气。应宁对待外人,也许冷酷,也许温柔。但对自己人永远长情,永远温柔,永远富有责任感。 他轻轻笑了笑。 小九,一个一直被应宁提防,被嫉妒驱使,骄傲又自负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说应宁凉薄呢,他懂什么? 他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下手轻了。 内室里传来水声,应宁的声音传出来:“青叶,重新拿件干净的衣裳进来。” 青叶轻快的应了一声,取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笑着绕进内室:“小姐,怎么了?” 应宁微微叹息一声:“因为我刚刚拉干的布巾的时候,把放在一旁的衣裳也全部拉到地上去了。” 她捂住额头,有些懊恼:“走神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 青叶失笑:“小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应宁摊开掌心,悠悠道:“还是很多的,比如于南方的身份,小九的身份,还有现在外面越来越乱的局势,甚至有些担忧娘亲,她年纪大了,这个时候在战场上可让人担心。当然还有你……” 青叶微微怔住。 听见应宁道:“从进来就不高兴了,是因为小九的事情?你把他送过去以后,他又同你说了什么吗?” 青叶抿唇,那些话其实不是很适宜说,甚至如果应宁问起来,青叶甚至不知道他自己会不会如实回答。 只是他想了一下。 答案可能大概是会的。 可应宁没有非要他回答,她只揉了揉他的头:“不想说可以不说,只是你别妄自菲薄,也不要自我怀疑。” 应宁其实对身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青叶又是陪同她长大的人,她其实对他不说有多么透彻的了解,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他是一个非常谨慎隐忍,非常努力的人,他是真的温和,但是骨子里也不缺狠辣和果断。 不然不可能内院人人敬称一声管事,下面的仆人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只是他总是有些敏感卑弱的,这种情绪和性格在确定了婚约之后尤胜。 那一段时间其实不是她在躲着青叶,反而是青叶在躲着她走。 后来他身上也时不时有低落,阴暗的气息,那时候应宁就想告诉他:“青叶,你也是我身边很重要的人。” 只是那时候这句话总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没有说出口,现在应宁认认真真的把她说给了青叶听。 也许她对青叶是没有那样女男之间的悸动,但是应宁也很想告诉他,那么多年的陪伴,他其实是她身边很重要的人。 青叶微微抬头看她,应宁的目光也温柔和缓地看着他。 青叶红着眼眶就笑起来:“那我现在可以做一点出格的事情吗?或者说出提一点出格的要求。” 应宁笑了笑:“我现在在哄你高兴,大概率是会答应的。你做吧,只是做完以后我难免会秋后算账。” 青叶不可置信的看她:“小姐,你怎么变得有些抠门起来了?” 应宁笑:“难道我不是从小就是这样的吗?” 青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突然道:“可是这件事情即使会被秋后算账,我也挺想做的。” 他看向应宁:“小姐,明天我缝制一本册子,然后你能在册子上写满我的名字吗?” 应宁微微一顿,目光看着他:“好。” 85. 第八十五章 审问 外面的州府各有各的乱法,朝廷每天的敕令不停的往各个州府发,甚至北地还在打仗,但云诏在这些方面都插不上手,只能保持基本的关注和自己的平稳。 应宁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长乐亲王府上上下下的监督里,将过分消瘦的体型也慢慢养回了原来健康的状态,沈知鹤大好,也不用天天往沈知鹤的宅邸里面跑了,于是就脱离了休养的状态,开始关注前几个月她筹备的庄子。 她当时琢磨这个庄子就是准备研发一些适宜云诏用于农耕的工具,和尽量的提高云诏的粮食产量。 她不在的这几个月,这个庄子也按照她当初预想的雏形一点点建了起来,并且在这几个月之内招募了她所需要的匠人和农人,包括一些学子。 听说要给长乐亲王府做事,被选中的人无疑都很高兴,只是等应宁将筹建这个庄子的目的说出来,一群人就有沉默,甚至面面相觑:“这个我们能做的出来吗?” 况且农具不是祖祖辈辈都是用那一套吗?现在不也用的挺好的? 而且要做这个东西也应该交给京城工部下面主管这一方面的能工巧匠吧? 云诏不也是一直都是这样,粮食供应根本跟不上吗,祖祖辈辈也没见谁拿出办法来。 看着她们脸上的犹豫和不解,应宁却笑了笑:“大家都知道以前我们云诏的百姓是吃不饱的吧。” 众人点了点头,在长乐的亲王府没来之前,这里确实很穷,而且很多人以部族的生活方式进行聚居,所占的地不好耕种,耕种以后的产量也并不高。 她们这儿以前真的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后来长乐亲王府来了以后,开辟商道,种植茶叶,通过茶叶交换银钱,从外地购买粮食,后面也专门请了京城擅耕种匠人农人带来的种子和技术开始种植,云诏的百姓日子才一天天好过起来的。 只是也有些水土不服。 云诏一半临海,一半多是崇山峻岭,障毒迷雾,平地的种植面积根本不够,开发出来适合种植的小丘陵上土质也并不松软,并不适合深耕细作,生长出来的粮食也是稀稀拉拉,产量堪忧。 其实这对于以前的云诏来说都已经很好了,加上茶叶正赚钱,说起来不少人还挺满足。 应宁面色却慢慢沉静了下来:“现在茶叶赚钱,我们云诏似乎也不缺买粮食的钱,再加上本地自己种的一些粮食,普通百姓的粮食需求基本能够满足。” “可是如果茶叶不赚钱了呢?或者外面没有粮食供应呢。” 下面的人顺着她说的话想了一下,也有些沉默。 应宁继续道:“外面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有些州府正在混乱之中,我的母亲长乐亲王也在北地作战,这时候粮食就是物资,是很紧张的,会优先往那边供应,如果混乱的州府里缺粮,然后会再往混乱的州府里拨,到时候我们云诏原本能拿的十分粮食,大概到时候能拿个三四分,你们觉得好吗?” “或者外面遭了灾,她们也没粮食,我们就要回到以前跟着一起饿肚子吗?” 可是谁想饿肚子?甚至是不止饿肚子,而是发生饥荒。 尝过吃饱的滋味,也会喜欢挨饿呢,甚至因为挨饿丢掉性命。 以前云诏不是没有闹过饥荒的,这里的都是土生土长的云诏人,其中有年纪大的,也有农人和匠人,他们是亲历过这些灾荒的。 这下,不用应宁说什么,下面的人就纷纷附和了“对,我们的粮食最好应该自供自足!” 她们不敢奢想像鱼米之乡那样丰收,但每一块比以前多一点那也是好的,也许多一点就少一个人挨饿,少一个人饿死。 只是,到底要怎么做? 应宁也没有明确的答案,但她知道路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路,那就成为先驱者去趟出一条路,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比没有努力之前更好。 她将人分组,每一组人,匠人,农人和学子都是互相搭配的。 只是每一组的侧重点也有不同。 以匠人为主的小组,她们要亲自走进云诏的土地里,根据现有的农具改造摸索,慢慢修改适应工具直到他慢慢适应这片云诏这片土地。 而以农人为主的小组,她们要用自己多年的经验,记录实验改进种植的方法,摸索种子生长的气候与周期,精耕细作,寻找到给种子生长高产的最适宜的方法。 而以学子为主的小组,则用笔墨对所有的一切进行跟踪记录,总结,并且要用她们更广阔的见识,更不拘泥的思维,更理智聪明的脑袋进行辅助,或者说拓宽这一条道路。 这注定不会是一个短期就能有成果的事情,应宁也不急,她只是能够给予一些在前世看到的东西的设想,希望能提供一点微薄的帮助。 并且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能让云诏的百姓和官府更配合她们的行动,不至于因一些世俗的原因让这条路受到阻碍与停滞,能够走的更顺畅一些。 这件事情做起来以后,最关心和重视就是归静如了。 前期组建的时候,她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往庄子上跑一趟,然后根据自己对云诏的了解,提需求,提想法。 甚至因为她深耕云诏许多年,还为庄子里推荐了几个有奇思妙想的人和对这个方向有志向的人。 庄子也算是运营了起来,一切顺利。 而被关在柴房里的小九那边却全是坎坷。 小九是根很难啃的骨头,从关进柴房,他照吃照喝,多余的问话却一句不说,甚至似乎是失去了交谈的性质,很少开口。 后面改变了方法,断水断粮,小九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很坦然的做出了求死的姿态。 仲守就一脸苦恼的找到了应宁:“小姐,他什么也不肯交代。” 小九原先是应宁的通房侍人,仲守有时候也拿捏不好下手的分寸,比如说刑罚这些就不太适宜使用,但是普通的方法小九眼见着也是并不放在眼里。 应宁揉了揉额头:“没事,我亲自去问。” 她去了柴房。 被折腾了一顿后,小九比前些日子应宁见他的时候要瘦的多,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只是他的神情是倦懒的,颓靡的,身上的那种纯真和灵动似乎一下就消失掉了。 看见应宁进来的时候他抬了抬眼似乎也并不意外:“你来了。” 应宁点点头。 小九就抿唇笑了一下。脸颊上的酒窝浮现:“可是你来也没有用,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应宁也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还来做什么?想我了?或者是想和我再续前缘?”小九挑眉,眼里却有淡淡的嘲讽。 应宁这次摇了摇头:“并不。” 她抬眼看向小九:“你应该知道,我身边也有很多男子,并不缺人,其实没有什么再续前缘的需要。” 小九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应宁:“你是懂得怎么拿捏人的软肋的。” 应宁明明知道他在意她,偏偏要用这种不屑一顾的反应挑起他的怒火,刺激他。 应宁笑了一下:“毕竟我是皇室的人,也是权利的掌握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并不讲良心和真情,这是凉薄狠辣。” 小九抿着唇:“确实。” 眼里全是自嘲。 不然不会看穿了他别有居心以后,竟然顺水推舟,就将他往通房侍人的位置上扶了,大概是想要将计就计,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没有得到答案以后,立即就将他抓了,换了另一种方式想要找出结果。 只是在这个相处过程当中,他丢了心,应宁却是半点情感没有付出的,也没有留恋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并不讲良心和真情,而是凉薄狠辣。 “可是,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应宁缓缓笑道。 小九瞳孔微缩:“我和你怎么会是一样的人?” “我说和你是一样的人,就绝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而是真的完成了自己的目的,成为这场关系里的主导者。 应宁摇了摇头:“不,我们就是一样的人,都是掌握权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讲良心和真情的人。” 小九垂眸:“你太高看我了。” 应宁却不赞同:“是我太低看你了才对。” 她看向垂眸的小九:“你既然不肯说,那就让我来猜猜你的身份吧。” “首先你抱有一种目的接近我,甚至身份隐瞒的很好。” “说明你的背后有一个很强大的势力为你做倚靠。” “你被接进府邸以后,也与其他的孤儿或者说流落的侍人不同。你比一般和你一样身份的人更大胆,更机灵,更有主见,甚至更有生机和活力,甚至说……是肆意。” 不然不会短短时间之内成为沈知鹤的贴心的侍人,并且在他面前展露头角。 最后又精准的抓住两个人闹矛盾的机会,成功上位。 在应宁把他踹下床以后的反应也不对,普通侍人这个时候应当是惶恐不安,自责检讨,或者畏畏缩缩,即使放到一般的公子身上,也会怯懦试探,小九却是不解委屈,然后就是跃跃欲试,野心勃勃。 “所以你以前绝对不是侍人,甚至身份地位不错,很少屈居人下。” “你的长辈应该身居高位,对你颇为宠溺放纵,才能养出你这样的性子。” 小九的眼睫颤了颤。 “而你有这样的身份,还能甘心做我的一个籍籍无名的通房侍人,甚至说……并不怎么在乎别人的言语和男子认同的贞洁,就这样抓住机会爬上了我的床。” “我想这大概是你生长的环境所致,导致你对这些也并不在意,可大应的整个环境都很在乎这个。所以你很有可能不是大应人……” 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我说的对吗?” 小九抿唇不说话,多说多错,更容易被应宁抓到破绽。 应宁却了然的点了点头:“连争辩都不愿意,看来我应该是说到了点上,让你害怕多说多错了。” 小九:…… 他一直挣扎,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该不该出声。 若是出声了,会不会让应宁觉得自己反而心虚,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拿捏不准。 应宁却不理她,兀自点头,然后直接吩咐仲守:“仲守,不要在大应查了,你就往大应之外去查。” 小九唇瓣轻轻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但下一刻他又抿紧唇,修长的腿曲起,拳头紧握,是一个防备攻击的姿势。 应宁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眼睛轻轻眯了眯:“对了,听说北地的民风开放,往那边查。” 仲守若有所觉,北地民风开放,那边的男子也不比大应的男子更受拘束,她们甚至人人尚武,男子也是会武的。 小九却直接闭上了眼,面色一片镇定,打定主意不给应宁任何多的线索和猜想。 可他这样的表现,却让应宁更加确定,他看着小九,突然就想到了北地突然爆发的战火,四处生乱州府,以前没有想过的一个问题促使她突然问:“或许,你认识于南方吗?” 问出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是一愣,却在下一刻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 况且,仔细对比起来,这两个人多像,都是凭空冒出来的身份,都是查不到的来历,然后都是主动接近的她。 尤其是,这时候的应宁,忽然看到了小九的反应。 原本努力装作平静,不想给应宁任何反馈的小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 只是很浅的一下,他立马松开了,却被应宁捕捉到了。 这个收获让应宁的心一跳,她好像误打误撞的,真的发现了一条大鱼! 86. 第八十六章 你记得? 小九除了这个表情之外,没有再透露一丁点另外的信息,并且拒绝交谈。 可是即使如此也已经够了。 两个人有关联,就可以顺着一起查,总比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抓不着头绪更好。 只是如果小九是真的来自于北地,那于南方有很大可能也是那边的人。 外面州府乱起来的的原因也说得通了,只是这样一个势力在大应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显然是深耕了许多年。这样长时间的蛰伏策划,不仅费时费力,费银钱,还一直没有被发现,显然不简单,甚至很有可能在大应之内有内应有依靠。 应宁因为自己的猜测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因为如果是这样,北地的战争就不只是简单的战争,也不可能这么。一直平平淡淡一念,相信他们绝对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 不知道是在北地还是在州府,亦或者她们野心勃勃,两个都想要撕下一块肉来。 这样的话……还在北地打仗的长乐亲王就很危险,她也许就是这些人想要咬下来的那一块肉。 而现在距离本地开战已经将近快两个月了,大应的州府陆陆续续的也乱了起来。 应宁脚步匆匆的出了柴房,径直去了姐姐应文雪的院子,开始她是快步走,后面直接小跑起来,直接冲进了应文雪的书房。 应文雪伏案不知道再写什么东西,门被推开,她惊讶的抬起头来,眼里有一点被打扰的不悦,原本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侍人,正想斥责一顿,却看见了额头带着汗水的应宁。 她的脸有些红扑扑的,脸上都是焦急和凝重,应文雪脸上的怒色就收起来,起身担忧的看着她:“阿宁,你怎么了?” 应宁抿了抿唇,张口近乎有些委屈和心慌的喊了一声:“姐姐。” 应文雪绕过桌案,快步走了过来,将他揽在怀里,像小时候安慰她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阿宁不怕啊,有什么慢慢说,姐姐都在呢。” 听着她哄人的话,应宁反而冷静了一些。 她是关心则乱,家里人一直平平顺顺的,现在突然出现这种有可能的危机,看见从小能够依靠陪伴的姐姐,她就一时有些绷不住了。 她有些自嘲,但也知道时间紧迫,将这件事情言两语说清楚了。 应文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件事情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她毫不怀疑应宁的推测。 妹妹的聪明她一直心里有数,且在以前为之忌惮。而且之前这样的推测也化解了云诏可能的乱子,她当即道:“要做什么?我陪你安排。” 应宁紧绷的情绪在她这一句话里面缓和下来,有这样一个绝对信任的亲人在身边陪伴,这时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安慰。 “姐姐,你先写一封密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用最快的速度加急送到北地给母亲!” “母亲足够聪明睿智,骁勇善战,她肯定也会察觉不对,我们这封信可以让她更好地保护自己或者肯定自己的直觉,及时作出反应。” 应文雪颔首。 “而且母亲的身份是最适合提醒皇姨母做出防备和反击的人。” “同样你也用你的笔触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梳理一遍,写一封信给皇姨母,让她做出防备。” 应文雪点点头,然后又顿住,她有些迟疑:“阿宁,皇姨母会不会……” 毕竟这两个人的发现都与她们长乐亲王府有牵扯。 一个带着应宁去了平府,一个更是直接成为了应宁的通房。 上次的事情她也看不出来了皇姨母对她们一家的多疑和忌惮,也慢慢琢磨出了应宁的谨慎与小心。 母亲那边有警示皇姨母时,肯定不会用云诏这边的理由,而她们这边用出这个理由,也许事后皇姨母就会将应宁和长乐亲王府盯得更紧。 “如果只是母亲那边提醒,是不是就够了?” 应宁垂头:“姐姐,你觉得难道皇姨母对这件事会一点也没有怀疑吗?” 皇帝的消息规格肯定比她们来源更广,更全,更隐秘。她身边还有一整个智囊团,她自身也天天浸泡在这样的阴谋于危险里,看着也是整个天下的局势变化,肯定早就有怀疑了。 “这个时候我们写信去,反而坦坦荡荡的多,事后那边这查起来摊开来查就是了,心里无鬼,自然不怕鬼敲门。” 应文雪点点头,回到书桌前面铺开信纸提笔,然后让开半个书桌:“你写给杨青,我写给皇姨母。”话说完她就开始写信,应宁也从另一边拿出一张纸。 两人笔走龙蛇,写完以后将信蜡封,然后两封信同时发往两个地方。 应宁就道:“我要回去审问小九,希望能从他嘴里多撬出一些消息来。” 应文雪看了她一眼:“要不要我换人去帮你审问?” 她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应宁就笑了一下:“姐姐是怕我对他存着怜惜之情吗?” 应文雪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心软,他做过你的枕边人,却又做出这样的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你这时候还要对他上刑罚,恐怕以后的名声也不好听,不如换个人去把他的嘴撬开。” 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考虑。 担忧她的心情,顾虑她的名声。 应宁心里一暖:“有姐姐这样关切着我,我就很高兴了。” “而且……”她的语气稍稍有些冷漠。 “你们是我最后的底线,他算计我我无所谓,但是他冲着我来的目的是伤害到你们,我和他之间就不可能存在任何情谊。” 如果算计的仅仅是她,她只会觉得无聊的日子里有个消遣,但动她在意的人,那就绝对不行。 更别提在这之前,她一直对小九多有防备。 “况且,我审问他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虽然有些卑鄙,但是不得不说,现在小九对她的情谊,是撬开他嘴的最好的砝码,小九对她的防备也比对其他人更弱一些。她原先不愿意利用这个,所以用仲守去审问,但现在,什么最便捷获取消息她就会用什么方法。 应宁再次回到柴房的时候,小九已经利用这段时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这次看见应宁进来,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做足了漠不关心的姿态。 应宁却也不急不缓,甚至让青叶搬了一把圈椅,抚顺裙摆,慢悠悠的坐了上去。 她打量了一眼仍然不为所动的小九。 “让我来想想该怎么总结一下我对你们现在的认识和猜测呢。” “首先,根据你刚才的反应,我大胆的来猜测一下,你和于南方认识……甚至你们出自同一个势力,有同一个目的。” “而你们大概都来自北地,所以目的大概就是大应。” “因为长乐亲王驻守北地,大约是她对你们的行动计划造成了阻碍,或者她就是你们的最终目标需要斩除。只是我的母亲很厉害,所以你们首先想到了从他背后的家人下手,对吗?” “我呢,从我们家外面的名声来说,现阶段是最弱的,所以你挑中的目标是我?用的方式大概是□□?” 小九眼睛微微一颤:“二小姐不去编故事,可惜了。” 应宁却不以为意,而是直言道:“你和于南方的关系不怎么好吧?” “你知道吗?这次就是她掳走了我去了平府。” 小九的瞳孔微缩,因为之前应宁对他的防备,导致失踪以后青叶也对他颇为防备,这些事情是没有详细告诉他的,只告诉他应宁人被掳走了,但掳走他的人是谁一直没有说过具体的名姓。 小九之前原本也想过要查,只是开始的时候长乐亲王府因为找不到应宁戒严的厉害,就怕是出了内奸里应外合,让小九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出手。 等防备松懈一些的时候,应宁又及时依靠着本能传出了消息并且和仲守取得了联系,为了避免自己暴露的风险,小九就没有再费多余的精力和花多余的心思去查这件事情了。 这时候他的反应才让应宁给捕捉到。 应宁又道:“于南方对外示人的身份是个女子,但他本人是个男子,你说奇不奇怪,你和他认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小九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个不愿意说呀?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掳走我吗?” 小九仍然不回答,应宁就叹息一声:“也许你也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吧。” “他也说是他喜欢我才把我绑回去的,绑到了一个叫桃花庄的地方,然后我们两个共寝一室。” 应宁微微一笑:“他可比你强势的多,也好看的多。” 闻言,小九紧紧咬着腮帮子,才控制住自己出声的欲望。 他其实知道应宁的目的是刺激他想要拿到更多的消息,他也以为自己能够忍得住,但是随着应宁说的话,他心底的怒气一点点的被挑起来。 于南方! 这个贱人! 应宁却还嫌刺激不够,继续道:“你知道吗?他的眉眼和我的师兄很像,为人又聪明果断,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就这样被他掳走。” “在桃花庄的时候,他喊我妻主,每日和我一同进膳,一同赏花,夜晚……” 应宁唇边甚至还有一点悠远的笑意,似乎回忆起了某一段时光。 却听见屋子里一声愤怒的低吼:“够了!于南方这个贱人!嘴上说的再清高,心里却是永远恨不得爬上你的床的!” 应宁敏锐的挑眉,真是有意思极了。 之前看着小九皱眉,想想于南方不可能同时布两枚棋子,多此一举,甚至破坏自己的布局,偏偏两个人又认识。她就猜测这两个人或许是竞争或者敌对的关系。 因此故意胡编乱造了一些来刺激对她有感情的小九,没想到竟然真的炸出一些有趣的东西了。 听小九的口气,似乎对于南方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于南方似乎很早就盯上了她,导致小九对她编造的这些竟然丝毫不怀疑,也表现的毫不意外。 可是她记得她见于南方的第一面,于南方是真真切切不认识她的,那时候小九也早就进府了,这样说起来……于南方是军师的可能性又更高了一点。 应宁愉悦的往后靠了一下,笑眯眯的看着小九失控。 等小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他也只是僵滞了一瞬,随即坦然道:“对,我就是和于南方认识,而且看他不顺眼。也是因为他盯上了你。” 他冷笑:“我就想看看让于南方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如果我把她的心上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对我言听计从,于南方那个小贱人肯定在我面前就傲不起来了。我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 应宁也笑,她甚至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呀,那我的审问也完了,我这就送你去北地吧,就把你送到我母亲的麾下。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让北地的人来认领把你带回去吧。好歹我们同床共枕过,这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小九面色一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应宁。 他怎么能把他送去军营?他死在应宁这里,那是任务失败。他被送到敌方的军营则跟成为一个俘虏有什么区别? 对于北地人来说,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士可杀不可辱。 应宁现在就是在侮辱他! 应宁却疑惑道:“怎么,不想去?那或者我把你送去给于南方?” 小九的脸色更白了,将他送到他的死对头手里,让死对头欣赏他狼狈败落的姿态,远比杀了他要更难受。 他咬牙,被捆着的身体就要往墙壁上撞去。 应宁却拉住了他滚动的身形,将他抱了起来:“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我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些消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的。也不希望你去死。” 应宁将小九直接吩咐青叶:“看好他,送出去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青叶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小九,目光凉淡的直接找了一块布巾。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将他整个人绑在柱子上,控制住他不会撞墙,也不能通过别的方式自/杀。 应宁已经毫不留情的走开了,青叶则看向小九:“在你被送走之前,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眨眨眼睛告诉我。” 他轻声道:“小九,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小姐可以对算计她的人不在意,就像你之前留在府里一样,但是对算计她家里人的人绝对不会原谅。” “而且,别奢望用这样的事情留在她心里,她绝对不会恨你,只会忘记你,忽略你。” 小九的嘴被堵住,他的眼睫颤动,却倔强的没有任何表示。 青叶就摇了摇头:“别选错了。” 他说着也转身离开。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一个小九,安安静静的。 小九让自己顺着捆着自己的力道,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靠在了梁柱上,脸色忽然就挣扎起来。 青叶追上了走出后院的应宁:“小姐,他会说吗?” 应宁摇头:“一半一半。” 小九虽然喜欢她,但她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认为比得上小九之前的十多年。小九如果会说,说不定还有于南方的功劳呢。 她说起另一件事:“你去给我收拾几身便装。” “便装?小姐,你要做什么?”青叶敏锐的觉得不对。 应宁顿了一下:“我想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北地找亲王吗?” 应宁摇了摇头:“不是,母亲很厉害的,我想重新会会于南方。” 青叶皱眉:“那个于南方……” 他对这人称得上是厌恶了。私心里也是绝对不希望自己小姐再同他有什么牵扯的。 应宁笑了:“我觉得,如果我能解决他,应该能解决一个很大的麻烦!” 小九并不足为惧,他和于南方明显不是一类人,也许他把于南方当成敌人,可无论心性,手段,抗压能力小九和于南方都不是一个阶层的。 于南方可能是从地狱摸滚打爬出来的,冷酷狠辣果断,小九则更像一个有些能力的骄纵贵族。 从他冲动入府就能够看的出来了。 这样就注定,小九这里除了一些有限的信息,再掏不出别的,但于南方就不一样的。他是计划的执行者,解决他的效果是擒贼擒王的效果。 青叶就问:“世女同意了吗?” 应宁笑笑:“所以告诉你啊,配合我,瞒住姐姐,她藏不住事儿的。” “等事发了,再帮我好好解释一下,姐姐知道我最信任你和仲守了。” 青叶:…… 应宁当天就说明日要出府去庄子上待几天,应文雪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古怪,但应宁向来都是主动性极强,也许其中还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因由,应文雪她也就没有多问,只叮嘱了让应宁安心,说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在外面自己注意安全,就承诺放行了。 被丢了一个锅背着的青叶看着一身轻松回来应宁,哀怨的看了应宁一眼:“小姐。” 应宁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青叶呀,不怕的,姐姐还是很好说话的,到时候不是还有姐夫吗?” 青叶:世女。确实是挺好说话的,只是之前小姐才失踪了一回,世女紧张兮兮的情况还没好呢,小姐现在又擅自离开,等到被发现了世女不发飙才怪呢。 而同样疼小姐的世君也只会跟着发飙。 应宁轻咳一声,然后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看着似乎只有四页的样子,甚至还没有装帧,只是穿了孔用线轻轻绑着,她递给了青叶:“喏,给你,别不开心?” 青叶有些发愣的接过,打开,上面似乎是应宁随手写下的日程。 忆xx年x月x日,初见青叶,瘦瘦小小,乖巧胆小,xx年x月x日,今日青叶,处理杂事,打理内府,行止有度,已能独当一面。 忆xx年x月x日,青叶第一次泡茶,用力过大,手抖而热水飞溅,留疤于左手,xx年x月x日,今日青叶泡茶,行云流水,茶香四溢。 忆xx年x月x日,青叶…… 青叶的手微微发抖,虽然册子只有薄薄的四页,记录的也只是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似乎是见到某件事情有感忽然想起来的,然后随手提笔记下的,他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有些事甚至久远到他以为他自己都忘了。 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拇指上,确实是有一个疤痕,那是他第一次泡茶,拿着水壶的手都是颤颤巍巍的,热水飞溅而出就落在他的左手上,他甚至笨拙慌乱的不知道怎么处理,才留下了一道印记。 他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难言:“这些小姐都记得吗?” 应宁摸摸鼻子:“我记忆力很好的,不过也还没有写满一本册子,只有四页,你先收着,等我回来再继续写再给你。” 青叶咬了咬唇,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哽咽,点了点头。 87. 第八十七章 套个麻袋 应宁第二日就用府内的马车去了庄子,然后金蝉脱壳带着仲守出了云诏。 小九那里审问不出什么,应宁就直接将人给了归静如,然后叮嘱一番,希望归静如那边用演戏,能再从小九嘴里炸出点什么? 最后若是炸不出了,当一个人质,或者一个砝码都是好的。 马车上,应宁拿着舆图在看,仲守就问:“小姐,你决定好了吗?我们去哪一个州府呢?” 于南方自从在三平府出现过以后,后面知府也一直没有抓到人,很大概率已经让人跑了,现在于南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人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应宁靠在车厢上:“现在不是许多州府都爆发了混乱吗,那些地方于南方应该是不会停留了。” 她点点车厢:“你说我们就往西北去,如何?” 那里离北地两军交战的地方不远,也是大应的一道屏障。 仲守一怔:“那边?小姐以前游历的时候去过那边。” 应宁点点头:“北地被娘亲守着吗?只要娘亲防备了,应该没什么事儿。大应里面州府乱也乱了,无非是再多一些,少一些的区别,她乱的没有厘头,我也不好找人,所以不如去现在防守薄弱一些的西北,也许她们捣完乱就想从那里离开呢。” 仲守点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笑道:“小姐,穆公子去的方向也是那个方向。” 应宁点了点头。 其实她要去西北的灵感也是穆游给的,那天夜晚读完穆游给的信,穆游描述了他在路上的所见所闻。 应宁拿着舆图看了一圈以后,发现穆游所经过的足迹,或者被干扰的足迹里,大多数州府都已经乱了,最后穆游的目的地竟然直指西北。 应宁便也想去西北看一看,她总觉得穆游被引导的足迹是很有意思的,哪里有那么巧的重合呢? 尤其是在她发现了小九和与南方认识的真相以后。 有时候天下很大,那是站在云诏看天下。 有时候天下又很小,那是站在棋盘上看天下。 其实她更想去的地方是京都,应宁不相信搞出这么大一个阵仗,让那么多州府乱起来以后,背后人的目的仅仅只是觉得好玩。 现在京都没有乱,说不定她们最后想下手的目的地就是京都。 只是现在的京都太危险,太敏感,并不太适合她去,只能往西北的方向走,很大概率可以和于南方的人手相撞,而且西北离京都不远,也能更快的接收来自京都的消息。 “对了,仲守,我们手下的人都汇合跟来了吧?” 仲守一笑,很有些磨刀霍霍的意思:“当然跟来了。这次再和于南方狭路相逢,嘿嘿,就可以好好收拾他一顿了。” 应宁就笑起来:“那就好。” 她们在于南方的手底下吃憋几次,两个人心里都窝着火,这次出行也是带足了人马的。 按照规定,每个亲王有五千亲卫,世女有一千亲卫,应宁按照嫡次女的规格以后应当有五百亲卫。 只是皇室嫡系本来就少,应宁又格外受宠,她手里的亲卫其实在皇帝的允许下是超了规制的。也有一千。 这些亲卫只要被分配以后,就都完全归属于应宁个人了,踪迹和信息也会完全归属于应宁,别人是不可以查的,包括皇帝。 这些年亲卫都被应宁分散出去了,这次准备出去会会于南方,应宁特地摇人喊了一百人跟随。 到时候对上于南方就不用傻傻单挑,完全可以一对一了。 如果不是担心动静太大惊动别人,应宁甚至是想再多带一点人的,就可以实现围殴的目标了。 仲守明显和她是一个意思,所以笑的很磨刀霍霍。 两个人长途跋涉,一路不停的径直往西北去了。 长乐亲王府,察觉不对的应文雪让人将青叶叫了过来。 青叶进去的时候,她背着手不断的在书房徘徊,气的直喘气儿:“阿宁到底去哪里了?” 估摸着小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青叶也就没有准备再瞒:“小姐说她去捉于南方去了,至于去哪里捉小姐也没有告诉我。” 应文雪气的拍桌子:“去找于南方,她怎么能这么鲁莽。” 应文雪还记得应宁跟她谈起于南方的时候,还再三提醒,让她一定要小心这个人,结果自己竟然转眼就去找人了。 而且她们都知道于南方背后不简单,应宁竟然还要去以身犯险。 青叶摸摸鼻子,然后发觉这是应宁心虚或者不好意思时候的小习惯的时候,又浅浅笑起来。 这两天他的心情总是格外好,格外温柔的。 应文雪:“你还笑!你就是被你家小姐宠的,也不知道拦着她,竟然还和她一起合伙!” 青叶:……他丝毫不心虚,他本来就和应宁是一伙的呀。 不过这是小姐的姐姐,是世女,青叶还是换上一个柔顺温和的笑容:“小姐给世女留了一封信。” 应文雪咬牙,原来后招留在这儿呢,竟然还留了一封求情的信,她脸上不情愿,手上却积极伸手。 青叶忍住笑意,双手将准备好的信递给了应文雪。 应文雪打开信纸以后,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 她还以为应宁多诚恳的准备了一封道歉或者解释的信,结果展开薄薄的一张信纸,只简单的几笔勾勒了两个小人儿。 其中一个写着应宁的小人抱拳行礼求情,另一个叫应文雪的小人则背着手矜持的点了点头。 小画的上方,只有一行字:多谢姐姐成全。 应文雪长青叶挥挥手:“好了好了,回去吧。” 应宁都撒娇耍赖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能拦着她不让出去呀。 看着应文雪脸上的纵容,青叶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一些,他行了一礼,准备退下。 应文雪又忽然喊住他:“对了,他这次出去身份不是瞒着的吗?要不要我帮忙?” “而且这次出去是找于南方,她带够人没有?” 应文雪磨牙:“让我妹妹受了两次伤,不都是仗着人多吗?你们小姐带的人手要是不够,我这边可以再拨一些亲卫给她。” 要是群殴或者比人多,她们长乐亲王府,绝不认输! 青叶唇角边笑意深深:“小姐准备好了的,她说人太多恐会惊动其他人,不过其他人也在待命中,如果需要小姐会动用的。” 应文雪于是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回是真的挥手让青叶退下了。 应宁完全不知道家里的这桩小事,这次外面比上次回来还要更混乱一些,因为她们又准备低调行事,不欲挑起争端。因此她们虽然加紧了速度,还是将近耗费了一个月才到的西北。 这边和云诏完全是两个气候和地貌,云诏一面林木深深,一面靠海,虽然到了夏日,那也是宜居舒服的。 而西北风沙漫天,空旷悠远,烈日直直的晒在脸上,来往的行人也更为粗犷朗朗,是和云诏截然不同的景色和风情。 不过这也方便了应宁一点,她作为外来者,完全可以因为不习惯或者不适应,全天候的带着面纱或者斗笠,挡风挡阳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们进入西北的地域以后,就决定去边境的安定关守着。 因为这边的城池和南方不同,过于开阔的地势让历朝历代一直在修建长长的城墙相连作为对外邦部落的防御。 到了大应,长城就已经修建的很完善了,只要定期的修缮就可以,而为了管理,西北这边只有安定关和定柱关可以允许普通人通往关外。 但是离北地和京城最近的关口则是安定关,应宁分析了一下于南方谨慎又自信的性格,干脆就来安定关守着了。 只是仲守有些担心:“小姐,我们去安定关的话,会不会被安定候发现呀?” 安定候?应宁恍了一下神,说起来这是一个她极佩服的人,或者说这一侯府一家,都是她佩服的。 安定关之所以叫安定关,就是因为立国之初,安定侯府世世代代像一根顶梁柱一样伫立在这里,保一方平安,守大应安宁。 以前没有长乐亲王异军突起的时候,北地其实也是由安定候一家镇守的。 她们镇守在这里,每当发生战争,安定侯府总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 那么多年,她们家用血肉之躯,在安定关也累成了一个人肉城墙,死死捍卫这里,让来犯之敌不敢前进半步。 只是她们家的祠堂,也因此写满了英烈的名字。 应宁沉吟了一下:“应该不会吧?不过即使发现了,我们求求情也应该能过?” 毕竟别人不知道的是,当代安定候和长乐亲王的私交其实不错,若不是不合适,这两人一定是会结拜成异姓姐妹的。 “而且安定关这么大,安定候要么在安定城,要不就在关外的军营驻守,应该也看不到我们的。若是看见了,这么多年不见,不报名字也许早就认不得了。”应宁猜测道。 仲守只能点了点头:“我还是希望不要被发现,安定候为人正直,最是忠君报国,到时候要告诉了陛下呢。” 应宁只能道:“那我们藏好一点,不要让安定候为难就好。” 因为不确定要待多久,应宁和仲守干脆租了一个小院,学着于南方也做起了游商的生意,这个群体在安定关的势力庞大,消息灵通。 再加上于南方也有一支商队,这支商队以前既然没有被应宁查出任何不妥,就说明这个商队确实是被游商队伍容纳的,这也可以成为应宁给于南方释放出的一个消息。 于南方完全可以通过游商之间的信息传递,知道她在安定关,应宁觉得放出这个消息,如果于南方得知了,他一定会过来的。 在等待的时间里,应宁每天就穿梭在安定关的大街小巷,这边的民风也很彪悍,但是是和云诏不同部落,不同文化碰撞出来的彪悍不一样。 在这广袤的西北,武风甚浓,酒水甚烈,土地甚广。 应宁就在武馆中切磋,闲时在草地上和仲守一起纵马驰骋,在酒楼里饮酒,遇到喜欢了的,就买下来存着,等着他回去的时候一起送给她的母父。 她可没有忘记她的母亲和父亲最是喜欢饮酒,尤其是最烈的酒。 此间事了,也许这酒就是酣畅淋漓的庆功酒! 她很快就和成了这些小酒馆和武馆里面的熟面孔。 看见她来,小二姐甚至能够熟稔的笑着迎上来:“宁小姐又来了?今天想玩点什么?” “是上台比试,还是围观下注?” 应宁抛了一小锭银子在小二的手里,看了看场子里正在交手的两人就道:“围观下注!” 如果他没有看错,现在场子里正在交手的两个人,应该是这安定关的士兵,换防休沐的,她们动手时的一拳一脚,都非常有章法且勇猛。 而围观的人似乎也大多是换防休沐的。 这似乎是这里的一个约定俗成,换防下来后的前两天,她们都会相约到武馆里面切磋切磋,或者去酒馆里面喝喝酒。似乎也是为了发泄一些力气或者守城时的压力,然后才会回家。 场子里一时都是叫好声,应宁就挑了一个空位坐下来,跟着观看,遇到精彩的地方也不吝啬掌声和叫好声。 武馆的上方包厢内,也有人靠在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场子内的比武。 只是这么多年经常看,也已经看的习惯且厌倦了,那人的目光就有些不专心的游移。 她的目光掠过应宁时,初始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潜意识觉得熟悉就又多打量了一眼。 这第二眼就让她手里握着的酒杯忽然受到了挤压。 她重新凝神看去,就看到了楼下跟着叫好的带着面纱的应宁。 她瞳孔一缩,然后猛的站了起来。 应宁……应宁不是好端端的在云诏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应宁的名字。 只是下一刻她仿佛想到什么,又猛的坐了回去。 凳子这样被她折腾,终于碰撞出一点声响,也是这点声响,让她再次将目光挪到窗外,再一次进行确认。 即使戴着面纱,身形也有微微的改变,但是这个人的容貌,她绝对不会认错,这就是应宁。 她的目光一时间复杂起来,既是厌恶防备,也是纠结不安。 应宁……应宁这个祸害怎么敢出来,还跑到了她们安定关的地盘上。 她磨了磨牙,手痒痒的考虑要不要今晚跟着应宁直接去套她一个麻袋,以报她这些日子的仇。 只是想起家里的那个人,这点动静又变成一点点犹豫怜惜。 不过这一刻她是彻底的把应宁锁定了。 等应宁看完比赛,离开武馆,她就追在身后,悄悄跟了上去。 应宁恍然不觉,又去逛了酒馆,到了日暮黄昏,才慢慢的穿过大街小巷返回家中。 后面跟着的人看着她这样的悠闲自在,想起家里人截然不同的境地。拳头握了又握,牙齿磨了又磨,到底忍不住,在临街的铺子出手阔绰的买了一个麻袋,然后重新追了上去。 安定关的地图仿佛是刻在她脑海里的。 她记得下一个拐角就是一个人少的巷子,那边住的大多是老弱妇幼,平时出没的人很少。正好方便她做事。 想到这里,她将身上明显的配饰都取下来收好用活动活动拳脚,然后扭了扭脖子,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以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她今天非要狠狠的教训应宁一顿,方可解心头之恨! 88. 第八十八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她轻手轻脚的凑近应宁,手中大大的麻袋展开,然后猛的往下一套。 与此同时,她的头顶也猛的传来风声,然后眼前一暗,整个人也被兜头罩在了一个麻袋里。 来人就知道自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后面套她麻袋的人就是那只黄雀,只是她为了跟着应宁心情太过激动,竟然忽略了身后的这样一只尾巴。 她有些懊恼却不后悔,只是遗憾自己错过了这样一个好机会。极快的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让她立马往后踹,手上也变招循着之前的记忆,往应宁的方向攻击而去。 嘴里也在猜后面的尾巴是谁,她开口:“仲守?” 她记得最常跟在应宁后面的就是这个亲卫,武功极好,隐匿能力也一流,能在她兴奋之下毫无察觉的跟在她后面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麻袋外面没有传来声音,但是拳头和脚运动带起来的破风声响在她耳边。 来人咬牙,和仲守交起手来。 然后就听见应宁笑盈盈的声音,在一旁鼓劲儿:“仲守,可要好好招待一下这个想给我们特殊见面礼的客人呀。” 仲守沉声应:“是。” 随着她的应答,手里的拳脚也更伶俐了。 让人一时有些应接不暇,扯下麻袋来以后两个人又对轰了好几下拳脚,才各自默契的分开,然后三个人无声对峙。 还是应宁率先打破了沉默,讥讽道:“安定侯府的小将军,倒是挺有空闲啊,还能有闲情逸致上街给人套麻袋。” 安定候府的小将军陆知江,也就是跟踪了应宁一路的人,这时候也毫不客气的讥讽了回去:“没有二小姐闲,竟然能从云诏游荡到我们安定关来。” 应宁笑嘻嘻的:“谁让你们安定关风景好呢,本小姐那可是钦慕已久。” 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里面哪个词又得罪了这位小将军,原本讥讽的脸色更是难看,陆知江下了逐客令:“二小姐,景色欣赏够了,你应该也不会在安定关久留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 应宁想着还没有踪影的于南方,只能摇了摇头,有点抱歉的道“抱歉啊,安定关景色太美,我这边还归期不定呢。” “只能麻烦陆小将军,当做没有看到我了。” 毕竟陆知江现在已经发现了她,打都打完了,该示弱还是要示弱。 陆知江却声音硬邦邦的:“不行!” 她打量了应宁一眼,警告道:“你也应该知道,你的身份不适合留在安定关吧,我不管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还是趁早离开为好,我是不会给你打掩护的。” 她顿了一下才道:“不听,说不定我还会一本折子递给陛下。” 虽然这是威胁,应宁却不怎么怕。 即使不知道这一次撞见陆知江她为什么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还很有敌意的样子,但她了解陆知江的为人。 套麻袋这样的小事可以干,真正背地里阴人的手段却不是她会做的事儿,这是安定侯府的家风和人品给的的保证。 明显陆知江也看出来应宁的不信,记得她有些咬牙切齿,不断跳脚:“应宁,我不管你信不信,你都赶紧给我回你的云诏去?你来我们西北嚯嚯!” 她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应宁来了好奇心:“陆小将军,我记得我没得罪过你吧,你怎么对我敌意就这么大?” 她自己琢磨着:“我记得之前我也没有得罪过你呀。” 陆知江冷哼一声:“你得罪我的地方可多了去了,所以你早点离开安定关,也早点离开西北,我们安定侯府是一点儿也不欢迎你的。” 应宁其实也知道被安定候的人发现以后,再留在这里,其实对安定侯府挺不好的,以后发生点什么事儿,追责也会追到安定侯府的头上。 所以他总是有点理亏的,这才悄悄来了西北以后,从来没有主动去拜访过。 只是现在让他离开,她也有些不乐意,看着同样不乐意的陆知江,应宁想了想,直接伸手去搭她的肩膀:“陆将军,陆姐姐,不如帮我一个忙,怎么样?帮我忙成功以后,我就可以尽早离开西北了,绝对不在西北碍你的眼,怎么样?” 陆知江原本准备把她的手挥下去的,应宁跟谁称姐道妹的呢。 而且应宁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要她帮忙做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只是听说她可以尽早离开西北,陆知江又犹豫了一下。 应宁看出她的犹豫,连忙趁热打铁:“是件好事,到时候功劳给你,我不沾手的。” 陆知江狐疑的看她一眼,应宁能有这么好的心肠。 应宁还真有,她不准备暴露自己来西北的事儿,所以到时候于南方那边真有什么成果,他也会悄默默的交到安定侯府手上,一是她们的身份合适,二是可靠,当然还有一个心思就是补偿。 她在西北,在安定关,无论安定侯府发现没发现,总的来说都是为她担责了的,她该补偿的也要补偿。 她说的诚恳,陆知江却巴巴的希望她早点离开,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的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早点解决早点滚!” 她还是了解应宁的,这位要是办不成事儿,绝对不可能真正的离开西北,肯定在她跟前晃个神,又换个身份混进来了。 但只要应宁在西北,那就是有风险的。 应宁一笑,搂着她的肩膀:“走,事情有点复杂,回去喝了酒慢慢说。” 陆知江不情不愿的被她搂着肩膀走了。 仲守则在后面收拾了两个麻袋,检查了一下周围,然后慢悠悠的跟上去了。 等到小院子里,两个人喝着酒,吃了一点东西,应宁才将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完了。 陆知江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冷笑:“哦,原来跑我们西北来使美人计了。” 应宁摸了摸鼻子:“这是合理利用优势,什么美人计?而且于南方若真是的要来,那也是奔着杀我来的。” 于南方虽然对他有着若有若无的情谊和亲密,但是冷酷起来的时候,想杀她的心也绝对是真的。 陆知江就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呵!”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应宁就是个小狐狸精,肯定又是一笔风流债,想着她越发气的牙根痒痒,但是偏偏她还拒绝不了。 她原先是真的想应宁离开西北,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霍乱江山的人,就该早点抓起来处置了! 想到现在不少州府民不聊生,都是于南方所做的事情惹起来的,这也是她容忍不了。 她于是不怎么情愿的答应了:“好!只是功劳我也不会占你的,如果真成了,你自己推荐一个人出来顶了这一个功劳就是了。” 应宁挑眉,这个时候她也不会跟她争辩:“行。” “西北你是地头蛇,那你靠你帮我散播消息,然后注意一下这边的异动了。” 陆知江点点头:“我会留你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应宁看着她,就见陆知江臭着脸道:“你把自己给我藏好了,尤其不许去安定城!” 这是小事,而且她当然不会去安定侯府的大本营安定城晃的,这不是大大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为难安定侯府吗? 她干脆利落的答应了:“好!不过你为什么要给我套麻袋啊?” 陆知江的脸色一时有些不自然,甚至提起来还有些恨恨和遗憾,最后理直气壮道:“问我?你不如问问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哪里得罪我了,竟然让我套你麻袋!” 这是真不愿意说了,但应宁还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的她,但是她还是认真反思了一下,毕竟陆知江还真不是一个会冤枉人的。 只是她左思右想,实在没想起来和陆知江有过什么摩擦和过节。 主要陆知江这个人说起来也坦荡,其实并不记仇,当将军也当久了,身上自有一股坦荡正气。 她只能把这件事按下不提。 不过有了陆知江这个地头蛇打掩护加暗中帮忙,她和仲守在安定关倒是混的风生水起,行事也更加顺利起来。 有了陆知江的推波助澜,距离西北不远的一个村子里,于南方如愿的提早接收到的消息。 他把完这手里的剑,微微掀起眼皮:“你们说,应宁在安定关?” 下面的下属是养好伤的老三,因为养伤期间也在不断奔波,和应宁现在的健康红润比起来,她整个人比初见的时候瘦了很多:“是的,是下面的游商那边传来的消息。” “说在安定关来了一个有钱的大小姐,挥金如土,为人义气,还一直在悄悄打听公子的消息,从下面的人画上来的画像看,有七成是应宁。” 其实说七成还是保守了,只是她们习惯了一向不把话说的太满,避免自己骄傲。 于南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泛上一点波澜,然后他问道:“穆游呢,到了哪里?” 老三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他挺敏锐的,察觉不对以后就准备放弃了,现在已经被我们逼出了关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真相’。” 闻言,于南方反而愉悦的笑起来:“不错,不错,那就让穆游好好的待在关外,详详细细,真真实实的把自己的身世了解清楚。” “我可真是期待他知道真相以后,要怎么和应宁说,然后怎么抉择?” “想必,应宁肯定也会很惊喜的。” “说不定,她还会十分感谢我呢。” 他的眼底泛起报复的快感,似乎对未来的场景十分期待。 老三有些复杂的应了一声:“是!” “只是应宁那边要怎么处理呢?”老三问道。 于南方愉悦的挑起唇角:“难得她这么主动,我当然要成全她呀!” 老三皱眉,并不是很赞同的样子:“如果那边真是应宁主动去的安定关,那她冒着这么大风险的去那里,很明显就是有自己的目的。” “看起来就是对主子你的守株待兔!那边肯定有重重陷阱,布了天罗地网等着你,说不定是想找主子你复上次的一箭之仇呢。主子,你怎么能过去以身犯险呢。” 闻言,于南方的手攥紧了一些,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是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这只手真正的把箭射/出去,让应宁受伤时候的感觉。 他的脸色阴沉了一下,柔和和冷酷变换,最后他垂下头揉了揉眉心,有些恹恹的道:“可是我还是要去呀。” 应宁都守株待兔的这么明显了,不就是笃定他会去吗? 他确实要去! 只是他也会多给应宁准备一个惊喜!应宁一定会很喜欢的。 老三有些焦急,她不明白一向睿智的主子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主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想再劝,就听于南方道:“他有耐心的很,肯定会一直在安定关守着的,难道我们要为了她就不出关吗?” 老三犹豫道:“定柱关虽然远了一些,却也是可以出关的,而且比较安全。” 于南方微微抬眸:“你带着人走定柱关,我带一部分人走安定关。” “这……”老三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于南方已经不耐烦听了。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下命令,你所需要的只是服从。” 老三的话就哽在嗓子里,这时候,她脑子里竟然回忆起了两个多月前,将近三个月左右她们遭遇应宁的那一夜。 那一次,于南风也是表现的极为反常,向来睿智冷静的主子,遇上应宁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疯狂的有些不像主子。 那一次围攻县衙回来以后也是,于南方反常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下午,据说也是遭遇了应宁,还使其受伤。 甚至最早最早表现反常的时候,是主子频繁来往于云诏。后来更是将计划外的应宁带到了三平府。 所以现在一提起应宁,老三甚至条件反射的有些防备和抵触。 只是看看现在于南方的样子,明显也是劝不住的,她只能沉默的应了一声是,只是转身离开以后,心里不安的她还是重新走了一遍其他跟着于南方行动的下属的屋子,叮嘱她们时刻提醒于南方,或者保护好于南方,不要因为一些人而破坏掉她们所有整体的计划。 甚至让她们的主子受到伤害。 其他人都有些不以为意,觉得老三受了一次伤以后就有些草木皆兵,对那位应宁实在有些忌惮了。 她们主子是谁呀?怎么可能会受到应宁的影响? 只是心里到底留了个芽。 两天以后,这座小院里满满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由老三带头往定柱关去,另一拨则由于南方带头,往安定关的方向而去。 只是老三不知道,与她们分开行动的第二天,于南方和下属交代一声,就隐匿行踪,率先离开了。 不同于老三的担忧,安定侯府的小将军陆知江却是有些开心,因为她发现,由他盯着的其中一队外来的商人,明显就是盯上了应宁,对她的行踪关切的很,生意也不好好做,每天的时间都花费在应宁身上了。 这样反常的情况发生,想到应宁交代的,她就猜测,这应该是应宁说的那一位于南方下面的眼睛了。 说明这位于南方果然如应宁所料咬了钩她就觉得开心,这说明她很快就能把应宁这个小狐狸精早点送回云诏,也能很快专注导致大应多个州府内乱的罪魁祸首。 她当下就有些摩拳擦掌,准备出门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应宁。 只是她还没有出府,她在安定关的管家就匆匆走进来了,陆知江下意识的眼皮子一跳,脚步顿住:“什么事儿?” 管家行了一礼,脸上带着一下喜色:“小姐,主夫说要带着公子过来探望你。” 陆知江霎时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你说什么?谁要来?” 管家以为她是高兴疯了,毕竟小将军在安定关孤零零待了许久,都有好几个月不曾归家了,想必想念家人的紧,于是大声的重复:“是小姐你的夫郎和弟弟呀。” 陆知江:“……滚滚滚,让他们都全部给我回去,谁让他们来安定关的,马车到哪里了?赶紧带着人手给我把他们推回去!” 管家一时傻了眼:“小姐,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结果陆知江比她还要更惊讶跳脚,她瞪着眼睛火烧屁股一样转来转去,急声道:“管家,你没听见我说的吗?怎么还在这里?夫郎和公子到了哪里?” 她寻摸着顺手的武器和自己的马:“我们现在就过去,把他们送回去,绝不允许他们进入安定关一步!” “不准谁进入安定关一步?”只是事与愿违,院子里响起一道怒气冲冲的飒爽声音。 陆知江僵住:……完蛋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89. 第八十九章 会情郎? 院子里率先走进来一个英气的青年郎君,他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脸上怒气冲冲的,手上的九节鞭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威胁道:“陆知江!你有胆再给我说一遍!” 陆知江:…… 陆知江没胆。 她搓了搓脸赶紧迎上去,露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我开玩笑呢,遇安,看见你来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遇安是她的夫郎,也是一起纵马比武长大的青梅竹马。 “哦,不是要把我们推回去吗?”范遇安道。 “开玩笑,开玩笑!我可是日日夜夜盼着呢,巴不得你们尽早来。”陆志将解释道,并且试图去拉自己夫郎的手,将人给哄好。 只可惜范遇安不是一个好打发的,在陆知江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的手也伸出去,一把你拧住了陆知江的耳朵:“陆知江!你还撒谎!” 陆知江:……她感受着耳朵上的力道,在心里把应宁骂了一顿,顺便想要暗示一下自己的夫郎。 她冲着着自己的夫郎悄悄眨了眨眼。 范遇安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手还没松,语气却已经变得结结巴巴,眼神也有些躲闪:“陆……陆知江,你竟然对我使美人计!你……你虽然很好看,但我也不会让你……蒙混过关的!” “老实交代!” 陆知江:……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很好看,但没有想到有一天对夫郎的暗示会败在自己的脸上。 陆知江无力的心如死灰,她伸手环住自己夫郎的腰,温声道:“遇安!” 范遇安受不了她这样黏黏糊糊的撒娇,松开她的耳朵:“好……吧,给你一次辩解的机会!” 陆知江眼睛一亮。 “噗嗤!”院子里传来一声轻笑,后面慢慢跟上来的男子看着这对妻夫的互动,单薄的身体靠在门上,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眼里还有一些欣羡,苍白的脸色因着笑染了一点红润,随着他笑起来,整个小院子一下就像开满鲜花,满院的生机与光辉。 妻夫俩个的脸都红了,但是陆知江还是强撑着解释了:“我其实是担心你们的安全,最近安定关有些异动,随时都可能乱起来,我就不想你们往我这边过来,怕不安全。” 她说的半真半假。 不然是根本瞒不过这两个人的。 果然范遇安一下子就联想到外面乱成一锅粥的州府,他皱眉:“你是说安定观可能和外面一样闹起来?” “没道理啊!别的州府或多或少知府或者下面的官员都有些问题,被人拱拱火闹了起来。我们这边严查死守的,没有这样的破事儿呀。她们要怎么闹起来?” 他英气的眉眼变得凌厉:“难道有不知死活的人在阳奉阴违?还是已经被人混进来混水摸鱼了?你告诉我是谁,我带着人去让她尝尝小爷的鞭子,看看她们还敢不敢在我们西北乱来!”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故意扰乱西北安定者,杀!” 范遇安气势汹汹。 她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从小练武时候就被叮嘱着要守护这里的百姓安宁,让来犯之敌全部拦截在关外,守护大应安定! 陆知江虽然很高兴自己夫郎居然和她有一样的志向,但是这件事情她还真不希望范玉安掺合。 她连忙安抚:“别气,别气!” “我这边只是接到一个消息,这群人会冲着我们西北下手,所以提前防患于未然,安定关作为内外关口,肯定也是他们想要下手的地方,只是他们现在还没现身,也不知道潜伏在哪里,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过来成为靶子。” 看着范遇安就要反驳,对自己的夫郎颇为了解的陆知江继续道:“当然我也不是让你们躲安宁,而是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安定关会成为他们的目标,安定城作为我们西北最繁华的城池,也自然会被这群人盯上破坏,所以我希望你们回去守护安定城!” 范遇安果然犹豫了一下。 陆知江再接再厉:“夫郎心存家国,一定会理解我,帮助我守护好安定城的,对吧?” 范遇安:…… 范遇安愤愤的甩着手中的鞭子:“你都这样说了,我有有理由拒绝吗?” “陆知江,你就知道欺负我!” 他狠狠的瞪了陆知江一眼,他本来来这边就是想要和自己许久未见的妻主在一起待一会儿的,哪怕是共同抗敌也可以,哪知道几句话之间就要被自己的妻主给打发回去了? 陆知江愧疚的抱抱他:“对不住,遇安……此间事了,我换防回去陪你好不好?” 范遇安咬牙,拧她腰间的软肉:“你最好说到做到。” 每次都说回去陪他,可是每一次关外有一点异动,她又巴巴的跑回来,每天惦记士兵和练武总比惦记他更多。 但虽然理解,也难免觉得委屈。 陆知江也觉得愧疚,任由他的手发泄。 她这样纵容,范遇安反而心疼了,闷闷道:“陆知江,你都不会痛吗?” 陆知江傻笑:“不痛的。” “傻子!”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腻歪完,陆知江终于有空看看倚靠在门边的那个人,她的弟弟陆元之,然后皱眉:“怎么脸色还是这么白?你有没有好好喝药。” “还是又偷偷倒掉了?”她猜测。 陆元之被她问的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有一个对你了解甚深的亲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他顶着一张格外漂亮的面庞,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好好喝了!” 范遇安看的笑,幸灾乐祸的举手:“我知道,我知道,他真的有好好喝了,因为……” 陆元之投来威胁的视线,范遇安才不怕他呢,首先,他背叛陆元之倒向陆知江实话实说再正常不过。 其次,陆元之再厉害,面对着喝药这全家紧盯的事情,也只会变成一只纸老虎,他有恃无恐着呢:“因为他每次想把药倒掉,每次铃铛就能寻找味儿找出来,然后跑去告诉爹,爹就哭给他看,哈哈……” 铃铛是陆元之养的一只小狗,虽然年纪还小,但机灵着呢,简直是陆元之喝药的最大克星,偏偏陆元之拿这条狗一点办法也没有,连骂都舍不得,每次只能暗暗的生闷气。 这次也是瞒着铃铛悄悄跑来安定关的。 闻言,陆知江也笑起来,总算有能治得住她弟弟的东西了。 不过想到那只小狗为什么治得住她弟弟,她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 哼!她想赶人的心又强烈起来:“你们吃点东西,休整休整,就尽快回去吧。” “尤其是你,陆元之,回去之后好好喝药!” “这么快?”范遇安问。 陆知江点点头,当然要尽早回去才好,既是不想陆元之继续留在这里,按照她之前准备出门时收到的消息,应宁和她说的那个于南方肯定也已经行动了,不然不会盯应宁盯的这么紧。 按照两个男子的身份,留在安定关是真的容易成为靶子,也是真的危险。 陆知江的话虽然半真半假,但是和范遇安的分析却大部分是真的。 范遇安就有些失落的垂下头,陆知江也有些不好受:“我陪你们吃饭吧。” 那些消息,她稍晚一点再给应宁送过去,为了避免应宁在这里的消息暴露出去,她一直是单独和应宁联系的,连身边的亲卫和长随都不知道。 差不多到晚间了,她让人上了晚膳,三个人吃了些东西,又说说家里的事儿,当然,主要还是陆知江和范遇安说。 陆元之一如既往的安静沉默,没打扰姐姐和姐夫难得的相聚时刻。 他吃完就在那里安静的坐着,有时候像一尊漂亮的神像,安安静静的转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清冷出尘,目光有些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知江却是见不得他这个表情的,将他的思绪拉回来:“陆元之!” 陆元之茫茫然的回头,然后疑惑:“姐姐?” 陆知江心里叹了一口气,命上却是一点端倪也不露:“你最近身体好了许多,这次回去你就跟着你姐夫一起管家?如何?” “多走动一些,每日多见见不同的人,身体也会好一些。” 陆元之下意识的皱眉想要拒绝,但看见陆知江的目光,他要脱口的话又有一些犹豫。 陆知江是在真真切切关心着他的,她希望他活泼,有生机,而不是这样病恹恹的样子。 只是他现在更喜欢独处,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对许多事情也提不起兴趣来,只是看着陆知江殷切的目光,他最终还是艰难的应下:“好!” 他不应该让姐姐操心的。 陆知江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愿意答应就好,总比之前关在院子里一步不出要好的多。 又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晚,陆知江就让他们准备回去休息了,不过在这之前,给陆元之准备的药也熬好了。 黑乎乎的药汁被管家端上来,递给陆元之:“公子,该喝药了。” 陆元之一直清清淡淡的表情终于裂开:“这里怎么会有药?” 范遇安不好意思的笑笑:“元之,对不住呀,我们出门的时候,我顺手就把你的药给捎带上了。” “一到这边我就让管家去熬了。” 陆知江也淡淡抬眼:“是我叮嘱你姐夫的,无论你想去哪里,想怎么逃都答应你,只是让他记得随手把你的药带上。” 陆元之:…… 他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想必是这一年都在喝药,喝药把脑子都给喝傻了,难怪范遇安这次这么轻易的就和他一拍即合,带了出来。 他看着目光炯炯有神的姐姐和姐夫,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将黑乎乎的药汁一口闷了。 常年的喝药,让他嘴里甚至有些察觉不出来苦味,但是习惯性的恶心还是胸口翻腾。 他掐了掐手上的穴位,将虎口掐的泛红,胸间的恶心感才压下去一些。 陆知江看他眉头皱的紧紧的,将蜜饯往他面前推了推:“吃一口压压?” 陆元之一如既往的摇摇头,开始喝药的时候,吃些蜜饯还有效果,能够压住喉舌之间的苦味,但长此以往,他甚至已经尝不出蜜饯的甜味了。 陆知江就有些无奈,看着他喝完药以后脸上的倦怠:“那就赶紧回去歇歇吧。” 陆元之颔首,对着姐姐,姐夫打了个招呼以后,慢慢回去休息了。 陆知江就看着桌子上的药碗,缓缓叹了一口气。 范遇安知道她烦恼什么,给她揉了揉眉心:“别担心,我看最近元之比之前好多了,再过一段日子,元之肯定会大好的,到时候时机合适,我们再带他出去走走,见见别的人也许就好了。” 陆知江摇摇头:“身体可能会好,这心里……” 范遇安便也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现在能和陆知江顺顺利利的成了夫妻,对比起来简直是上天眷顾,合该珍惜。 他就靠在陆知江的肩膀上,搂住了她,叹息:“陆知江,我们是有福气的!元之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福气的。” 陆知江知道他哪里来的感慨,不由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对,我们都会有福气的。” 两个小别胜新婚的妻夫腻歪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晚,陆知江就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范遇安道:“我有点事情,先出去一趟,你先睡着,我等会儿我回来陪你。” 范遇安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不对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做什么?” 到底是多年夫妻,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联想起今天的种种,立马追问道:“有古怪,又没有人过来报军情,这时候也不是巡查的时候,你出去是有别的事,还是你说的那些人已经提前到了?只是你在瞒着哄着?” 那会儿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又被陆知江这张斯文好看的脸哄着没多想,但是冷静下来,再加上对自己妻主的了解,就很不好瞒了。 陆知江:…… 哄了那么多还是没有逃过,自己的枕边人确实不太好瞒,而且他确实也需要范遇安的帮助,她连忙道:“我和你说实话,但是你得帮我一起瞒着元之。” 范遇安:“还真有事儿呀!” 陆知江:“不然你你以为先前我对你眨眼睛做什么?” 那是暗示,偏偏被曲解成了美人计。 范遇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理解错了妻主的暗示:“那你说吧。” 陆知江就道:“先前我说的事情大半是真的,只是这个消息和行踪却不是凭空来的。” 她顿了一下,还是先将自己的夫郎抱住,又捂住他的嘴才道:“长乐亲王的嫡次女就在安定关。” 果然,她感觉自己的手掌下,范遇安下意识的想要尖叫,结果被她半路截住了。 他也想抽鞭子就冲出去,也被陆知江给抱住了,只是这样的情况下,他的一双眼睛也冒着火的瞪着陆知江,仿佛在谴责他。 陆知江只能安抚的笑笑:“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瞒着你了吧?” 等着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慢慢冷静下来,不再挣扎了,然后示意他放开,陆知江才叮嘱:“我放开你,你千万不能大声激动,不然就会惊动元之了。” 范遇安咬着牙,点了点头。 等陆知江放开他,他手里的鞭子就活动起来,吓的陆知江连忙截住:“你答应我的!” 范遇安只能坐下,然后再次确认:“你确定是长乐亲王府的次女?就是应宁?” 陆知江失笑:“那还有假?我们好歹也是相处过的。” 范遇安牙根痒痒:“那你怎么还准她待在安定关?” 陆知江无奈的摊了摊手:“就是之前的事儿,那帮人和她颇有渊源,这次也是她当饵料吊出来的,我出去就是要和她商量一下今天得到的消息。” 范遇安摩拳擦掌:“我能不能跟着去,把她揍一顿?” 陆知江摇头:“不行,这会让元之起疑,而且……你打不过她。” 范遇安:“那我上去骂两句?” 陆知江扶额:“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怪不得人家,她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们是迁怒。” 虽然她也迁怒上头的准备去套麻袋,但这时候还是要劝自己的夫郎的。 范遇安:“我这就是迁怒啊,我只是帮亲不帮理,哼哼!我就是护犊子!” 陆知江笑:“好了好了,真不能去,我试探过了。她是真不知道,我也不想再把这件事情抖露出去。” 范遇安只能答应下来,甚至有些利索的赶她走:“那你快去吧,早点把这事儿了结,早点让她离开西北。我明日就带着元之回去。” 陆知江眸光柔和:“遇安,谢谢你。” “说什么谢,我们是一家人。” 巷子里,看着天色已晚,应宁也准备准备洗漱睡下,这时候巷子里的门却被敲响。 仲守先去拉开了门,然后低声问道:“小将军?” 不过一会儿,陆知江被迎了进来,应宁这时候正在水井边摇轱辘,将水桶摇上来,便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清晰的看见她眉眼间柔软的笑意,还有一些春风得意。 应宁不由调侃:“笑成这样,难道是姐夫给你递信了?” 陆知江连忙搓了搓脸,摆出一副严肃板正的样子,然后哼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应宁笑:“那这么大半夜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说起这个,陆知江更严肃了:“已经有人盯上你了,而且盯得越来越紧,我怀疑应该是那边已经知道你的消息,并且开始行动了。” 应宁挑眉:“可算来了!” 只是于南方肯定也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来,她问陆知江:“安定关,安定城这些城池的布防没出什么岔子吧?” 这个陆知江还是有自信的:“放心,乱不起来。” 应宁点点头,但对上于南方这样底细都没有琢磨透的人,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安,她问陆知江:“你觉得我们准备的够完善吗?” 陆知江觉得已经很完善了,这些日子他们虽然在守株待兔,但也不是真的闲着,陆知江已经将附近城池的布防全部已经重置,包括大大小小官员也有严密保护,甚至暗暗清查可疑的来往,就是城里大大小小的行商也全部监控起来了。 不然也不可能得到这个消息。 应宁闻言也点了点头,可与南方绝对不是一个送上门准备被瓮中捉鳖的蠢货,他敢来就一定有所倚仗,只是他的倚仗是什么呢? 应宁陷入了沉思,陆知江对于南方没有这么熟悉,只能从别的方面一起跟着想。 两个人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这时候应宁忽然问仲守:“怎么还没有收到穆游的来信?” 距离上次收到的那封信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可是她还没有收到第二封信。 仲守摇了摇头:“只能是因为穆公子没有投出信来,或者穆公子投递的太早,错过了,不然最近有消息若是经过驿站,早该转到我们手边了。” 尤其是她们现在就在西北,离上次穆游寄信的州府说起来不算远,她们的人也在往这边收缩,是很容易就能收到穆游的信的。 应宁脸色沉了一下,穆游之前答应过他,会及时给她寄信的,不至于一月一封都没有。 陆知江却有另一个疑问:“穆游是谁?” 应宁看她一眼,想起穆游,目光都泛起些柔和的笑意:“是……” “停!”陆知江黑着脸制止,她知道是什么关系了,她恨自己嘴贱,竟然要多问这样一句。 应宁不知道她黑脸的理由,不过她既然提起这个问题,应宁也有想要她帮忙的事:“对了,你能帮我查查之前一个月关里有没有穆游的踪迹,我担心错过了。” 她不想往不好的方向想,只能先查查。 毕竟穆游之前只说方向大概是这边,但详细的地点却没有说,两个人到达这里的时间也错了一个多月。 应宁是担心信错过了,可也担心穆游被于南方给盯上了。 陆知江想要拒绝的,但是知道应宁问出这句话也是真的担忧那位的踪迹,她只能不情愿的答应下来:“知道了!” 应宁就致谢:“麻烦你了。” 她将穆游的特征形容一遍,然后就看见陆知江看他的奇异目光:“你现在喜欢这种类型的?” 应宁一怔,摇了摇头:“不是,他什么类型我都喜欢,重要的是那个人。” 会让你你心动,会让你想念心软。 陆知江又后悔自己的好奇了,她目光复杂地看了应宁一眼,然后匆匆告辞走人,只是心里到底有那么点不得劲。 只是她走出巷子,却又忽然僵住。 拐角的墙边,环胸靠着一个病弱的少年郎,月光下,他的姿容清绝,出尘淡漠:“姐姐,你不太适合撒谎,老实交代吧,你出来这里是做什么?” 陆知江心一跳。 “背叛了姐夫,出来会……情郎?” 陆志江的心缓缓落进肚子里,只是这时候她应该回答什么比较好? 90. 第九十章 卑鄙 面对着陆元之的问话,陆知江陷入了两难中。 是承认出来会情郎的下场好一些? 还是说事实真相好一些? 一边是自己的名声,一边是不可预知的后果。 陆知江姐弟情深,准备牺牲自己:“是……是情……” “是情趣!” 范遇安的声音响起,他从外面巷子里追过来,气喘吁吁的打断了陆知江的自我牺牲,他搂住陆知江的手臂,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妻主,院子准备好了吗?布置的怎么样?” 一边说,他一边眼角抽抽的同陆知江暗示。 陆知江连忙点头,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准备的差不多了。” 范遇安脸上就出现惊喜的颜色,然后他看向陆元之,脸上泛着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元之,其实这个小院子是我和你姐姐的一些小癖好,原本这次来就是想体验一下的,结果时间太紧也没有布置完,就只能先暂时搁置了。” 他道:“你千万要帮我们保密哦,谁都不能说。” 陆元之的脸色就有点一言难尽,他新奇的打量着两个人,最后勉强的点了点头:“既然没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犹豫道:“祝你们玩得开心。” 他话落转身离开,月色下,玄色的衣袍在夜幕里晃了一下,画出好看的弧度,然后慢慢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妻夫两个互相支撑着,才没让说谎的自己腿软的坐下来,在陆元之面前露了馅儿。 范遇安拍拍胸口:“还好我来的及时,演的怎么样?” 陆知江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一点破绽也没有,不过你是怎么追出来的?” 说起这个,范遇安有些心虚:“我不是太惊讶嘛,没忍住就去元之的院子转悠,结果……他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我吓了一跳,连忙追过来了。” “幸好元之出门没怎么防备,我也赶得及时,让我追上了。” 不然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陆知江庆幸得点点头,天知道,刚才对着弟弟的拷问,她都要口头上背叛自己的夫郎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得虚汗。 范遇安也冷静下来了,然后回过神翻旧账:“对了,你刚想回答什么?” 陆知江刚才的庆幸就掐死在心里,果然,侥幸是不可取得,她握住夫郎的手:“好了,我们别在这里说话,这里危险着呢!” “要是元之杀个回马枪,或者那位出来……” 范遇安立马禁言:“我们回去吧。” 陆知江当即拉着他就走,只是走两步,他又顿住脚步:“我真不能去将那位打一顿吗?哪怕是套个麻袋呢。” “不行,不行,我们走吧。”陆知江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已经努力过了,还失败了。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离开了。 只是等他们彻底离开,巷子里安安静静了一会儿,忽然又闯进来一道影子,借着月光长长的落在巷子里。 风吹过,袍角纷飞,影子也孤单寂寥起来。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更深露重,那道影子到底也没有再往前一步。 然后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影子也渐渐消失了,小巷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 新的一天,应宁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然后回身吩咐仲守:“陆小将军那边帮我们查着,我们这边也去查一下穆游的踪迹,你们看看最近一个月穆游都到了哪里。” 仲守点点头。 为了方便陆小将军找人,应宁还绘制了一份穆游的肖像画给陆小将军当做参考,让仲守跑腿送了过去。 至于她则接受陆小将军的要求,为了更好的做一个诱饵,乖乖的待在院子里少出门。 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做事也要低调一些以防被发现,应宁就应了下来,而且这个天气里不出门,只在院子里纳凉反而舒适。 因为屋子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风沙和烈日。 应宁悠悠闲闲,相对应的陆小将军就忙忙碌碌。 为了早点送走这尊大佛,她办事勤勤恳恳,收到仲守送来的画像,就赶紧递出去给城门兵和一些主要旅人会经过的街道打听问讯。 她为了避嫌,也为了不心堵,反而自己没有打开那个卷轴看过,送画像过来的仲守也怕被人碰上,被她急急忙忙的打发了。 然后这件事情处理完,她又忙着送自己的夫郎和弟弟回安定城。 两个人都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收拾了行李翻身上马,带着侍卫就往回走。 这是一趟熟路,加上陆知江有事要忙,心疼妻主的范遇安就没有让她继续送,自己则和陆元之往外走。 在关内,为了避免纵马伤人,他们的马跑的都不快,只是慢悠悠的在道上迈着蹄子。 范遇安是个开朗的人,加上知道了一些秘密,面对着陆元之他有些心虚,于是一路上他的话尤其的多,吧啦吧啦的和陆元之分享自己的见闻。 加上离别的轻愁,他的话题很快不自觉的转向自己的妻主,然后说起自己以前和陆知江的趣事。 其实三个人青梅竹马的长大,许多事情陆元之也是共同经历过的,但现在不同的视角也有不同的趣味,他安安静静的听完了。 听到两个人小时候办家家酒时,范遇安说陆知江是他抢亲抢回来的小妻主时。陆元之放在路上有些空茫的眼神微动:“抢亲?” 范遇安点点头,颇为得意:“是呀,你姐姐小时候真的好,又像个书生,一起玩的其他男孩儿也想要你姐姐做妻主呢,我就不同意,我带着鞭子去直接就将人绑回来了,所以你姐姐是我抢回来的小妻主呀!” 陆元之失笑,这桩事情他是不知道的,陆知江也没有提过,大概是被一个男孩子抢了亲,有些丢人。 他就问:“我姐会同意?” 范遇安点点头:“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因为他打不过我,是我制服了带回来了。” 他握了握拳头,想起这一桩往事,十分开怀。 陆元之弯着眼睛笑了一下:“那看来我也要学习一下姐夫,以后要有看得上眼的,也武力制服,直接绑回来成亲。” 范遇安却是先心里咯噔了一声,他细细打量陆元之的表情,确定他是真心说这句话,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情绪时,连忙笑着道:“好,那以后你有看上的,你跟姐夫说,姐夫去帮你。” 陆元之就点了点头,两个人,两匹马带着一些随从,终于彻底出了安定关。 范遇安提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大概是妻夫同心,正在办公的陆知江也在这一刻松了一口气。 她问回来的随从:“我让你们打听的人如何了?” 随从便道:“城门那边还没给回消息,但我们这边得到的消息是没有见过。” 陆知江点点头。 只是等到傍晚,城门兵这边给出的反馈却不太好:“虽然每天进进出出关内关外的人有些多,但我们这边还是对这个公子有印象的。” “他实在很高很壮,一双眼睛仿佛带着杀气,因为特别像关外那些部族的五官,只是关外的男子,也没有他来的健壮,因此我们还盯着人多检查了一下。” “所以能够确认这位公子二十多天以前就已经出关了。” 陆知江就皱眉,出关了也应该有通讯来往才是,毕竟安定关里这么多游商,也不全是大应人,关外的也有不少,这些人也有家人,也有好友,关内关外就传递一封信来说还是方便的。 只是应宁却没有收到消息…… 陆知江不好窥探更多,亲自往应宁那里跑了一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应宁也是面沉如水,因为她的人收缩的原因,她这边得到的消息也快,穆游确实投了之前的一封信以后就直接奔着西北来了,一路上没有停留还匆匆忙忙,确实没有给她寄过信。 如果说是因为匆忙才没有寄信,应宁就率先打破了这个猜想。 穆游是一个非常重诺且非常纵容她的人,答应了她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爽约,甚至同她断了联系。 能让他这样的,除非是有什么其他的不可抗力。 而应宁能够想到的不可抗力只有一个人——于南方! 那穆游很有可能就有危险。 她看向陆知江:“我想出关!” 陆知江:“……我看你是想上天!” 她自己什么身份她不清楚吗? 就想着出关? 被人发现了身份怎么解释? 应宁又不是普通百姓,也不是真正的游商,她的身份上大部分时候能给她带来比旁人更多的便捷与却又是另一种束缚。 应宁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莽撞,只是心口传来的一阵恐慌,让她有些失了分寸。 她抿住唇:“穆游可能有危险,他大概已经被于南方盯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亲自去,但是我需要你的人帮个忙引路,我让我手下的人过去。” “这边我没有你熟。” 陆知江不想答应她,但看着应宁认真的眼睛,她站起身:“我真是欠了你的。” 原本只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想要套个麻袋,结果现在接二连三的帮她的忙,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上身。 她也知道如果她拒绝应宁根本不会勉强,因为她会自己带着人去找。 应宁也有些歉疚,她想了想道:“你之前不是一直盯眼馋我手里那只特殊的士兵能力?我拿那个来跟你交换,如何?” 她说的是培养极强单兵作战的方式方法,之前应宁一直不愿意露底,但陆小将军家学渊源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一直想要把方法套出来,却没有成功。 现在应宁干脆把这个拿出来作为补偿。 哪里想到陆知江的脸色更复杂了:“为了那个人,这个东西你也舍得?” 应宁点点头:“不过是死物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而且这对于你们西北守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只是还是老规矩,不能露出东西出自我这里的端倪。” 她以前不愿意拿出来,不过是担心容易被人揪到小尾巴而已,现在乱起来还正好可以浑水摸鱼,毕竟陆知江在这样的混乱里突然开了个窍也不是不行。 陆知江:…… 陆知江有些一言难尽,什么叫她突然开了个窍?她以前也很聪明好吗?她胡思乱想着把心里烦乱不舒服的心绪压了下去:“我会帮忙的。” “只是让你手下的人低调点儿。” 这个应宁一口就应承下来了:“其实我这里面也有熟悉关外的人,只是职权这些肯定不比你那边方便,我让她和你们交接吧。” 到底是官方守军,大家都要卖一个面子的。 陆知江没有久留,安排自己这边的人和应宁那边的人接了一个头,往关外去寻找穆游的踪迹了。 只是这些人分了一明一暗,明的这一波借着官方守军的身份打探消息,暗的这一方则靠着对当地关外的风土人情了解,只说是来寻亲戚找人的。 有两边的人在一起忙活。 应宁这会无论如何担心也只能安分在城里守着等消息了。 只是人派出去了一天两天,这边竟然一点反馈也没有收到。 仿佛穆游出了关外以后整个人就消失了一样。 应宁对着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无可奈何,在她的心焦中,盯着她的游商似乎也兴奋起来,甚至不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迹了,看应宁的目光就和看瓮中之鳖似的。 应宁:…… 但似乎对方很有信心,更在第五天,直接往一宁住的小院子里射了一箭,箭上裹着一个信封。 应宁先没动,让人去喊了陆小将军陆知江过来。 陆知江行冲冲的就来了:“她们那边有动作了?” 应宁就示意她看院子里插着的箭。 陆知江咬牙:“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接就用箭了!简直一点儿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她说着恨恨的把箭取了下来,又把箭上绑着的信封拆了下来。 信封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陆知江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将信递给应宁。 应宁就拆开了信,拿出来里面的信纸,这信纸倒叠的规规矩矩的。 陆知江就问:“我可以一起看吗?” 应宁把她喊来本来也就没想避着她,况且她猜测不过是一些挑衅之言,一起看看也没有什么妨碍,所以应宁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展开信纸看信。 只是看到开头第一句,应宁就后悔了,然后对上陆知江诡异的目光。 因为信的开头写着:“阿宁,你喜欢孩子吗,我这里有你的孩子呢。” 应宁连忙解释:“我和他可什么都没有!我清清白白。” 她可没有碰过于南方。 她对他也从来没有起过那方面的心思,开始她纯粹的将于南方当做朋友,友谊变质以后她也没有想着要往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 什么孩子更是无稽之谈! 当时在桃花庄,中了药的情况下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而她被于南方绑走昏迷的那一段时间,她也能很清楚的确认过两个人没有发生关系。 应宁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得雏鸟,于南方想要用这种方法扰乱她的思绪简直是出了一个昏招。 没有发生过关系,哪里来的孩子? 她冷笑一声,陆知江看她信誓旦旦的,不由的也信了,只是信里仿佛知道她们的想法似的,于南方继续道:“不信是吗?” “只是不知道阿宁还记不记得合安府的密室呢?” 陆知江的面色继续诡异起来。 应宁的脸色却是一白。 是了,她在那里不明因由有过意外,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难道那是于南方? 信里又道:“你以为是我的腹中孕育了你的孩子吗?不是哦,想不想见见你的孩子?来找我呀!” 应宁捏紧了信纸,眼里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于南方,卑鄙! 91. 第九十一章 要我帮你吗? “所以,真有这么个孩子?”陆知江问。 应宁摇摇头,捏紧了拳头:“我不知道。” 合安府那—晚,她甚至没什么意识,确切的知道和人发生了关系,还是因为身上的痕迹和周遭的混乱根本掩盖不住,身上的不适感,也切切实实的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只是迷药太重,她醒来的时候,那个男子也消失的彻底无影无踪了,她没有得到任何一点有效的信息。 她甚至连他的名字,容貌甚至任意一点特征都说不出来,小楼里也完全否认了这个人的存在,因此应宁想要寻找都无从找起。 现在于南方忽然冒出头来说了这样一件事,应宁就很有些拿不准。 因为她自己都不能确认那个孩子到底存不存在。 而那个男子是受于南方驱使还是无意又被迫的卷入了这—场漩涡里。 应宁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苦笑—声。 于南方这么气定神闲,果然是给她准备了—份大礼。 陆知江听完她的事情经过,也有些无奈,原本他还想说是应宁太风流,但设身处地的想想,若她是应宁,那样阴差阳错的情况,谁都不知道后续的事情会如此发展,他可能也会和应宁做出同样的选择。 对危险的寻根究底是她们存在骨子里的警惕,发现了异常,她们也不可能不查看。 “那要怎么做?”陆知江问。 她说着还数了数月份:“你是二月底遇上的那个男子,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存在,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动了。” 应宁何尝不知道呢。 好动的孩子会轻轻戳戳父亲的肚皮,然后和你躲猫猫一样的害羞的打招呼,你和它说话,熟悉了以后听到你的声音它也会给你兴奋的回应。 只是…… 应宁闭了闭眼,再睁开,里面是—片冷淡:“靠着—个生父不明,来历不明,甚至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就想要拿捏我,于南方似乎把我想的太过慈爱了。” 陆知江想说什么,她想说凭借她们的能力,部署的再周全—些,也许也是有可能保住那个孩子的。 只是她也知道,这会更要危险一些,更困难一些,毕竟这是于南方拿出来的筹码,他怎么会不保护好自己的筹码呢? 可是她的余光里,她看见应宁虽然坐姿还是随意松散的,但放在膝盖上的手,露出来的指尖已经泛了白,她的话就拐了一个弯:“你说的对,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就想拿捏住我们,他恐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应宁浅淡的笑了笑,她将那封信慢条斯理的撕碎,然后直接丢进了废纸篓子里,她看向陆知江:“我们来下一盘棋。” 陆知江:“啊!?好!下下下。” 应宁就搬了棋子和棋盘出来,和陆知江坐在庭院底下,悠悠闲闲的开始下棋。 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那封信的影响。 陆知江:……陆知江情绪原本还有些不对的,结果这盘棋杀的她怀疑人生,她完全就没有精力在想别的事情了,整个人全神贯注的对弈,最后是臭着一张脸出的宅子。 “应宁,我再和你下棋,我就是狗!” 应宁温温的笑:“做人不好吗?为什么要上赶着当—条狗?” 陆知江忿忿甩袖走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应宁仿佛没有收到过这样一封信,仍然是宅子里消遣着日子,天气阴凉一些,甚至还按照以前的规矩和习惯,去武馆里和酒楼里逛上一圈,然后偶尔带—点酒回来存着。 甚至有两次,和武馆里比武的人说上了兴头,还被拉去小倌倌里喝了点酒,听曲赏人,这边的小倌馆还别有风情,有大应主流审美清瘦高挑的男子,也有关外喜好的稍微壮硕—些的男子,应宁觉得新奇,还点着其中—个作陪,喝了一场酒。 日子是再悠闲不过。 这可苦了跟在她身后的人,要知道他们主子最讨厌的就是出入这等地方的人,被查到或者互相检取出来,她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连忙写了消息往上传递,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她真的只是为任务所迫才进了这个地方,绝对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她的陈情书和应宁的行踪是—块儿到了于南方的桌案上的。 于南方先是看了她言辞恳切的陈情书,嗤笑一声丢到—边后,他又拆开了应宁的行踪,将这几日的行踪仔仔细细的看过—遍以后,他杵着下巴,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然后笑了起来。 应宁想说什么呢,想告诉他,她—点都不在意那个孩子吗?甚至也不在乎那—天的男子是谁,毕竟只要她想,大部分的男子都会趋之若鹜。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神情却变得扭曲。 她不在意呀! 毕竟,孩子也不是非这—个不可,不说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有。那云诏,不也有一个她的孩子,就快要降临了吗? 可惜他动手动不到云诏上面,尤其是合安府乱起来以后。长乐亲王奠定了—个好的基础,而应宁和归静如等人,在这个基础之上,把云诏打造的铁桶—般。 他想动的人身边都有着重重保护,好不容易鼓动的那些人,也被长乐亲王的威名和应宁等人的手段吓—吓就怂了。 能把应宁带出去,也不过是天然的伪装得当加上应宁对他的信任罢了。 于南方咬紧牙关,直到咬出血腥气,他的内心才慢慢平复了情绪,理智回来,他让属下又送了—个匣子去给应宁。 然后他问:“穆游捉到了吗?” 他必须要加重筹码了,应宁这样不在意,那样不在意,那他就多找两样他在意的东西,慢慢试探,总有一样是应宁真正在意的。 也总能慢慢拿捏住她的。 哪想到属下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对劲,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 于南方本来就是压着火的,闻言怒气上涌,他一巴掌打翻了桌子:“你说什么?” 属下战战兢兢。 于南方却很快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提早过来禀告?” “也是才收到的消息,就连忙来回禀了,而且应宁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已经派出人手去查找了。” 于南方冷笑:“还真是敏锐!那现在该如何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属下抱拳:“属下知晓,我们找不到的人,也绝不会让对方找到,即使她们先一步找到了,也让他们回不去。” 于南方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北地和京城那边的部署如何了?” “这……王那边……说主子事物繁多,不如让她们帮忙分担一些……” 于南方的眼神变得阴沉:“所以……你们答应了?” 属下惶恐的摇头:“未曾,只是一部分事宜确实被王那边接管过去了,而且他们似乎在找小公子。” 于南方点头:“好!很好!” 他嘴上说的云淡风轻,手里却抽出剑,快如闪电的当胸刺入属下的要害:“连手里的东西都握不住还要献出去的蠢货,等同背主!我不需要!” 手下的胸口涌出血来,于南方丢开剑柄,淡淡撇开眼:“来人,收拾一下。” 应宁很快在宅子的门口收到了这一次的礼物。 她的眼睫微颤,最后还是冷静下来,让仲守去寻了陆知江。 陆知江来的很快:“这回又送了什么东西来?” 应宁冷淡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看地上的匣子。 陆知江蹲下身看去,手要碰不碰的:“这是什么?应该不是一个箭匣吧?比如说我动一下它,然后它嗖嗖嗖的射出几支箭来,然后我陆小将军就一命呜呼了。” 应宁看得出来他在缓解紧张,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个匣子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是于南方送来的威胁的东西,亦或者是于南方见她不在意以后的对那个男子和孩子的处置。 只是这玩笑她也不喜欢听,她在陆知江身旁蹲下身,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过……”她撑着下巴。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箭匣,反而更像一个梳妆盒。” 毕竟上面雕花精美绝伦,图案也是极其喜庆的,甚至她隐隐的觉得有些眼熟,仿佛是在桃花庄一瞥时偶然见过,因为没有特意去记,这记忆就有些模糊。 “那就拿回去开?” “那就拿回去开!” 两个人下了决定,然后抱着匣子进了宅子里面,然后将匣子打开了。 这确实不是一个箭匣,打开以后匣子还是安安静静的,应宁想要探头去看,顺便将匣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见陆知江拦了她一下:“不用你,不用你,我来。” 应宁一怔,随即笑来:“陆小将军,前些日子还想要套我麻袋,现在就把我当妹妹了?” 这样护着她。 陆知江耳根一红,反驳道:“你想得美,我自己有妹妹的,需要你来给我当妹妹吗?哼!” 应宁失笑:“你说的对,不过你也别担心,无论是什么我都做好准备了的。” 她将陆知江拿着的匣子接了过来:“我没有那么脆弱。” 陆知江没有拦她了,只嘟囔道:“谁让你招惹上这样一个疯子,还要跑过来自投罗网的。” 应宁摇摇头:“我也不想的呀,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我既想在他身上报一报以前的仇,也想解决了他,让剩下的州府平平顺顺的。” “不然总会影响到我的……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不然你这么热心做什么?” 陆知江笑:“因为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安定关啊,对他有威胁的事物都不应该存在。” 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然后应宁揭开了匣子上面蒙着的布巾,里面倒是平平整整的放着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条手帕,简简单单的,只在角落里绣了一朵云里探出半颗星星,看颜色已经有些泛黄陈旧了。 另一件也是一块布料,只是已经做成了小孩儿的肚兜模样,上面绣着白白胖胖的团子,只是上面的绣样只修了一半,另外一半则泛着陈旧的暗红色,应宁知道,这是血迹。 陆知江皱眉:“这个肚兜……他竟然给了你肚兜,又给你帕子是什么意思?” “云朵,星星……” 陆知江脸色变慢慢变得难看:“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应宁的眉宇间有些沉思,她缓缓道:“很有可能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是说……云……星河在他手上?”陆知江难得的结巴了,她差点要跳脚。 “怎么可能?” 这几个元素连起来,又是手帕这样的陈旧的男子的贴身之物,再和应宁有关,很难不让对应宁知之甚深的陆知江联想到云星河。 可是云星河已经失踪了三四年了,所有人都快默认他死了,只有应宁还在不放弃的寻找。 应宁有些错颚,但是但似乎也有点意料之中的了然:“我不知道师兄是不是一定在他手里,但他肯定很了解师兄,你记得的,我和你说过,他的眉眼之间和师兄很是相似,还使得相同的剑术。” “只是……他拿了你师兄的帕子,又送来一个染血的肚兜是什么意思?威胁你不过去就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一样处置了吗?” 她最后的话说的小心翼翼的。 应宁沉默着没说话。 陆知江却已经气的跳脚了:“卑鄙无耻,简直是卑鄙无耻!” “你先生只有这样一个独子,你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应宁摇摇头,没说话,庭院里却忽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放任不管又如何?只要你们什么都不在意,他能拿捏得住你们吗?” 陆知江正想附和,却突然像掐住了脖子的鸡,眼睛瞪大,呼哧呼哧的说不出话来了。 半响,她才气急败坏道:“陆元之,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安定城吗?” 陆元之拄着下巴坐在应宁的院墙上,他穿着一身银色的衣裳。在阳光的映照下,美得空灵出尘,仿佛是天边来的仙人。 他微微弯唇:“姐姐,我早就告诉过你,不适合撒谎。” 陆知江:…… 陆元之又微微笑着补充:“当然了,听说妻夫之间都有一定的相似度,我的姐夫也不太擅长这件事儿。” 陆知江:“……你给我滚下来!谁准你偷偷过来的?” 陆元之搭在墙边的一条长腿轻轻晃了晃,唇边的笑容有些恣意:“我长了脚啊,自己想着就过来了。” 跟谁没长脚似的,陆知江气的磨牙,却也有些恍惚。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弟弟这样富有生机的模样了。 陆元之却已经不搭理她了,目光微动,落在了应宁身上,眼里都是笑意:“要我帮你一个忙吗?解决那个讨人厌的东西。” 92. 第九十二章 此生不见 应宁轻轻眨了眨眼,迟疑道:“陆……元之?” 很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陆知江听她这口气,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陆元之,然后就是诧异疑惑,还有点怒气,她小声问:“你这就认不得我弟弟了?” 大有点兴师问罪的怨愤委屈。 应宁也小声回:“都许久没见了,你弟弟变化挺大,确实有点不敢认。” 现在的陆元之就和她记忆中的陆元之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一样的出尘清冷。 以前那会儿是个带着仙气的小道士,现在则是一个矜贵的清冷公子了。 而且两人交集也不多,不认识不是正常么?陆知江这么生气做什么? 不过她隐约记得陆知江这家伙是个弟控,又有些理解了,因此她恭维了一句:“令弟男大十八变,是越发耀眼了,才不敢认的。” 陆知江心情复杂的哼哼两声,一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边又有点不得劲。 她竟然差点认不得元之! 她们交流的这两句很快,声音又小,陆元之眼睛弯了弯:“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被他发出声来,莫名的就有些勾人心弦的好听。 应宁揉了揉耳朵。 陆知江听见他的声音,却忽然想起他之前的话了,连忙变了脸色。这小子出场惊到她了,甚至都让她忘记了这小子刚刚说的胡话了,他连忙道:“不用你帮忙,快给我下来,爬什么墙?危不危险?” 那于南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是她单纯的弟弟能招惹的人物吗? 陆知江说着走到院墙下面,张开手:”快下来,你身体虚,我接住你!” 应宁的心情因为这一幕轻松了一些。 她还挺想提醒陆知江的,比如能悄无声息听那么久的墙角,又能突兀出现在围墙上,她弟弟可看不出来哪一点虚了,倒像是她以前吹嘘的那样,她弟弟其实超厉害,且比她有天赋,只是是男儿身不便显于人前罢了。 但陆元之没有下来,他甚至抻了抻袍脚,偏了偏头再次劝道:“我说的提议,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让我来帮你们解决那一个讨人厌的东西。” 他说的语气都有些淡漠,似乎是真的很讨厌于南方,而且语气里的自信满满。 应宁倒是想要集思广益,只是陆知江很快瞪过来一眼,目光里饱含威胁,明显是不愿意让家里人搅和道这件事情里面来的。 应宁就只能笑着摇摇头:“谢谢好意了。” 陆知江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陆元之身体本来就不好,掺和进来被疯子盯上受伤怎么办? 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于南方她和应宁会解决的,陆元之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修养。 陆元之似乎也是放弃了,他撑着墙头,有些无奈遗憾的样子:“那好吧。”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妥协了,陆知江反而有点狐疑,毕竟她的印象里他弟弟可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不然也不会折腾到今天这个地步。 陆元之就被她狐疑的眼神逗的笑了起来:“姐姐,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知江连忙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做出成熟稳重的样子:“没什么,你赶紧下来,我接着你。” 陆元之摇摇头:“姐姐,你现在有姐夫了,还是守一下女德吧,不用接我了。” 他说着话,就看向应宁,目光坦然:“可以请二小姐帮个忙吗?我记得二小姐已经和离了,两家关系也还算亲近,我也可以喊二小姐一声姐姐的。” 两家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喊一声姐姐确实也是合宜的,只是这位连姐姐姐夫都避嫌的贴心弟弟,应宁觉得确实应该据实相告自己的不合适。 应宁失笑:“我更是不合适,虽然和离了,但我有了新的……” 陆知江连忙回身捂住了她的嘴:“行了,祖宗,别说了。” 她那是说话吗?那是往她弟弟身上扎刀啊!陆知江担忧的看向自家弟弟。 只是背着光,他又垂着头,陆知江竟然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他却也没有再提出任何要求,只是手撑着墙,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衣袂翻飞,身形清瘦,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只是这样直直的落下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时间又像折翼蝴蝶,飘零坠落,让人心里生出担忧。 应宁的目光一缩,陆知江更是直接跨步出去,险险将人接住了。 她明显有些吓得不轻,呵斥道:“陆元之,你胆子大了是吧,说跳就跳!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 她难得的有些急声厉色,气急败坏。 陆元之扶着她站稳:“姐姐,我有把握的。” 陆知江还是气的不想理他,有什么把握,这样脆弱的身体,现在这些对以前的他来说在普通不过的动作都是一种巨大的负荷。 陆元之有些抱歉,他拉了拉陆知江的袖子求饶,他其实已经在注意恢复了,但明显姐姐还是很担心他,也不放心。 应宁走上前来,总算是知道陆知江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刚才隔的远,背后的日照又强烈,在阳光的照耀下,陆元之的面庞原本的颜色被遮掩了,仿佛发着光一般。 现在走近了,才发现他是真的清瘦,脸色也有些苍白,眉宇间还带着点病弱的气息,只是格外漂亮的五官将这些虚弱给遮掩了。 她有些抱歉,她不知道陆元之真的是个病人,之前还认为是陆知江这个弟控小题大做:“抱歉,我应该接到你的。” 陆元之抿唇轻笑:“二小姐做的才是对的,有了爱人确实不应该招惹别人了,也应该与异性维持一些分寸。” 是他太想当然,以为他现在是一个人。 他垂下头:“二小姐和姐姐不想我帮忙也可以,我可以告诉二小姐一个秘密。” 应宁感兴趣的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陆元之指尖微微一颤,克制着没让自己目光回视:“于南方的身份是北地最大部族萧氏的公子。” “而他的母亲,是萧氏的族长,也是现在北地的无冕之王!” 陆知江一脸不敢相信:“你说他是谁?” “萧氏的公子我们都有记载吧,没有这么一号人呀?” 萧氏这位子嗣记录在案的总共有八女一儿,几个女儿明争暗斗死了不少,现在还活着且能健全的只有三个小女儿,其中一个还只是个奶娃娃。 还有一个宠在掌心的儿子,和大应现在的情况其实有些相似,那就是子嗣稀少 这些资料世人都看的见,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于南方这一号人。 应宁则是有些惊讶,又觉得事实应该就是这样的。 陆元之继续解释:“他的父亲是个大应人,最近一些年他才认祖归宗,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也是为了方便他在大应的活动,那边也从来没有暴露公开过他的身份。” “他认祖归宗以后也很少在北地活动,大多都是在大应,也负责北地在大应的所有事物。所以北地那边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安插在北地的探子没有得到这条消息的缘由了。 于南方竟然还是北地的一个小王子,陆知江惊讶的目瞪口呆,然后她就疑惑了:“你怎么知道的?” 陆元之却抿了抿唇角,眼睛似乎不经意的扫过应宁,然后漫不经心的道:“那姐姐知道我们这里是哪里?” “是安定关呀!”陆知江不假思索的回答。 “对,他来往北地和大应,我撞见过,姐姐是知道我的记忆力的。” 他过目不忘,这个甚至应宁也知道。 “然后听见了你们的描述,回忆起来了,才能慢慢对应上,也是最近两天才确认了他真正的身份。” 陆知江听的恍然然后就是担忧:“他没盯上你吧?” 陆元之唇角边似乎带了点轻嘲,只是很快又变成笑意:“放心,他没盯上我,而且事情已经有一两年了。” 甚至眼睛里面根本看不到他。 只是没想到现在这个人,竟然已经明目张胆成这样。 陆知江放下心来。 应宁坐回庭院的石凳子,她重新看向桌子上的帕子和小孩子的肚兜:“所以,他应该盯我很久了。” 不然不会这么了解她,这种事情一起去的应时昕都一知半解的,一个于南方却了解的清清楚楚。 只是她的身份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可以不重要,毕竟不是嫡长,怎么偏偏盯上了她呢? 陆元之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你们应该还有别的渊源。” “似乎是熟识过。” 应宁揉了揉眉心:“熟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认识见过的人:“不应该啊,我没有印象。” 陆知江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一脸了然的样子,还安慰道:“别回忆了,我觉得你的记忆力确实不怎么样,说不定你和于南方以前真的熟识过,只是你不记得了,所以他现在对你有些疯。” 不然不至于将人囚禁,甚至连应宁什么时候逛的小楼都一清二楚。 过目不忘被姐姐羡慕嫉妒恨的应宁:…… 不过想想于南方男扮女,甚至疑似是军师的事儿,应宁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于是她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只是他以前是以什么身份和我熟识的呢?” 毕竟如果按照军师的身份来说,军师看着可是很了解长乐亲王府的。 只是这种事情,只有应宁本人才最清楚,别人也是帮不上忙的。 应宁思索一番,也是无果:“那就不探究他的来由,只探究他的目的。” 现在知道于男方的身份以后,他的目的也很好猜测。 “他明显是想在大应把水搅混以后,和北地萧氏里应外合,突破北地的防守南下。” 现在于南方应该是成功了,大应各地都并不怎么安宁。 应宁于是就看向陆小将军:“现在只能你上折子和皇姨母把事情说清楚,无论如何,要先一致对外,继续处理官员,也要快刀斩乱麻了。” “激起百姓的自卫守护之心!” “也让于南方由暗转明。” 这样于南方即使有其他的心思,或其他的布置也容易让人警惕起来。 陆知江点点头:“我知道了。” 至于南方今天送来的两件东西……应宁沉声道:“我还是要走一趟。” 如果真的事关师兄,哪怕只是一个可能,无论是那么多年的师门之情,还是先生的教导之恩,都让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于南方确确实实拿捏到了她的弱点。 陆元之却摇摇头:“二小姐真是当局者迷,亦或者是关心则乱。” 应宁一怔:“请指教?” 陆元之看向应宁:“异地而处,如果你手里真有云星河云公子,作为一个野心家,你会怎么最大化的利用他?” “他不就是一个普通……”陆知江开口,然后下意识停住。 她突然恍然,云星河的身份可是一点也不普通的。 应宁的神色也蓦地阴沉至极。 云星河的身份确实普普通通,但他的母亲可是一书人的心之所向,现在云先生已经成为一抷黄土,她的桃李无论如何也会照拂云星河的。 如果她是野心家,完全可以携天子以令诸侯,亦或者,利用云星河的身份生乱。 应宁霍的站起来,紧紧抿着唇。 “你又关心则乱了。”陆元之道。 他清冷冷的声音仿佛是定心丸,应宁下意识的看她:“抱歉。” 明明说好的冷静,只是事关关切的人,仍然会慌乱担忧。 陆元之抿唇:“如果真有这么一张牌,他很可能不会用在你身上。” 那是最小的利益,之前她们设想的才是最大的利益。 “那他送过来?” “那就是用在你这里可以获得他认为的比其他用法更大的利益,或者没有这张牌却要逼你方寸大乱,所以,更不能擅动。” “只要表现出在意,你就输了。” 应宁苦笑:“有点难。” 陆知江也点点头:“应宁总不能不顾师兄,也不能不照顾老师的遗孤,不然以后被人知道,要被文人口诛笔伐的。” 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应宁摇摇头:”师兄是像我兄长一样的存在。” 即使不是师门的原因,她也会救人。 陆元之就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要不要先替他把这张牌出了?” “然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再去营救你的师兄?”陆知江目光一亮,补充道。 “那时候于南方一定气急败坏,哈哈!”陆知江提前笑了起来,想想都觉得解气了。 应宁弯弯唇,然后也笑起来:“好。” 陆元之看着她笑,眼尾的弧度温柔,眼里也终于带了点笑意。 他清清冷冷的形象,仿佛也终于沾染了一点人间烟火。 分开回去的路上,陆知江已经不复在应宁宅子里的笑意了。 她看着陆元之:“你一早就发现了,为什么又现在才出现?” 陆元之坐在特意来接他的马车上,目光也有些倦怠,听见陆知江的问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姐姐道:“我怕说出来你生气。” 陆知江:……好的她已经猜到了,陆知江不说出来她就已经很生气了。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是自己乖乖带人回安定城,还是我找人监督着送你回去。” 陆元之不说话,这是一种沉默的拒绝。 陆知江皱眉:“小弟,元之!” 她有些无可奈何:“你们两个之间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从家庭还是从个人。 “而且应宁现在已经有了……之前我在宅子里阻止她说完,但是你应该也听到了。” 陆元之笑了一下,清清淡淡的:“我知道啊,之前没有出现的每一天,我都努力过了。” “姐姐,我会守着分寸的,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应宁也不会背叛她的爱人。此间事了,以后云诏北地,此生再不复相见,你就容我任性最后一回吧!” 93. 第九十三章 我是……云星河啊!…… 应宁她们的反击很快。 关于于南方身份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了京城,应宁那边就部署了师兄原失踪地能够辐射到的州府,也同时离西北不远的州府,在那边传出风声找到了“失忆的师兄”。 只是应宁她们的行动快,酝酿了许久的北地动作也很快。 应宁这边的“师兄”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处死户部尚书张芝谷和工部尚书赵仁“复活”了! 两个人打着斩昏君的旗号,拉着已经策反了的几个州府的驻军,在其他州府的驻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逼京城城下。 其他州府本来也就是一团混乱,别说有效的抵抗,稀里糊涂的还被反杀了好几个主事的官员。 与此同时,那边也冒出来了一个神秘公子,疑似云星河!而且行动自由。 在北地接收到消息的陆知江几个人都脸色难看:“难道云星河也跟着一起叛国了?不管了,必须尽快做实假云星河的身份了!” 应宁反驳:“师兄不会叛国,一定是被威胁了。” 她是相信师兄的,师兄和她同出一门,无论是为了先生的清誉,还是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诲,云星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陆知江也点点头:“我相信云公子的气节。” 她们便转换了话题,讨论了别的。 “张芝谷不是抄了九族吗?怎么会没死?” 一行人坐在应宁的院子里,疑惑纷纷。 这件事情是早有预谋,还是最近几个月,因为判了罪张芝谷才谋反的? 应宁她们不知道,这时候也不是能追根究底的时候。 陆知江沉声道:“现在我们要发兵前往京城吗?” 因为一直关注着于南方,和各地州府的动态,她们比别人更快的得到消息。 只是现在发不发兵成为了她们纠结的点。 一是没有得到任何手令,她们现在发兵是有危险的。 太过快速的反应总会让人怀疑。 二来就是安定关位置特殊,如果从这里发兵救皇帝,西北会不会遭受攻击也犹未可知。 而且这个局面是不是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呢? 谁也不知道。 陆知江自然是倾向于派兵救援的,他受的是陆家的家训教导,要忠君爱国,现在第一反应是皇帝有了危险,她必然会去相救。 但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家里考虑,为安定关的百姓考虑。 应宁也敲着桌子,目光有些悠远,慢慢道:“京城外有驻军五万,周围的州府驰援,一到两日内也能筹集五万兵力,现在周围的州府混乱着,但是勤王救驾,最低也能抽出三万兵力。” “两日之内,京城最少会陈兵八万。” 而且,皇帝的手中应该还有一只万人亲卫军,谁也不知道分布在哪里。 而张芝谷他们拉了几个州府的兵力,也才堪堪六万。 换做应宁,她知道皇城有这个布置,又守着安定关这样的城池,她也不敢擅自出兵提前勤王救驾。 和周围的州府同一时间到达。 如果成功收拾了叛军,后面收拾的会不会就是同时到达的他们? “于南方呢?”应宁问。 “于南方踪迹消失了,不过听说我们这边出现了一个云星河之后,应当是气的不轻,跟在你身后的人换了一个。哦,不,是一队,一整队人都被杀了!原来常跟的那个被发现了尸首。” 应宁就低声斥骂了了一声。 难怪于南方这么有闲情逸致和她周旋,她想捉住于南方,于南方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没让她们这边发现张芝谷的事情。 毕竟西北离京城不远,很容易就发现张芝谷那边的动静。 若不是陆元之提醒,她们提前反击了一个“云星河”,恐怕要全程被牵着走。 她的消息还是太局限了。原本以为只是于南方只是一个大应非法组织之类的毒瘤,后面从小九那里敲一点东西,追来了云诏,却又牵引出更复杂的事。 次次出乎意料,现在更是直接搅入了叛乱和战争里。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真是令人不爽。 应宁揉了揉眉心:“陆小将军,悄悄整军吧,随时开拔。” 这么周全的准备,让她对皇姨母也不自信了。 还有她娘亲。 毕竟她娘亲可还守着北地呢,如果要突入,那里是最前线,也是压力最大,最残酷的地方。 “我去南方,接应云诏的守军,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她们云诏也需要勤王救驾。 陆知江点点头。 她起身,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陆元之却忽然道:“二小姐,可以带上我吗?” 应宁诧异抬眼:“元之?” 陆元之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 陆元之握了握拳头,顶着陆知江愤怒的目光慢慢道:“我觉得你回去的路上会遭遇于南方,让我跟在你身边,我想验证一个猜想,也许能够帮到你。” 应宁微微一怔:“现在不能说吗?” “而且元之的身体……似乎也不适合跟着我。”她还记得陆知江的担忧和那天见面的苍白。 今天虽然好了一些,但是也绝对不是健康的。 陆元之摇了摇头:“不能说,甚至是我也会感到不可思议。” “我其实已经好了,我跟着你,我也会努力适应的。” 陆知江猛的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陆元之:“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那是你自己做出的承诺和保证。” 陆元之摇摇头笑了一下,语气清冷坚定:“姐姐,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只是这次也许是为私,但有一部分也是为了公。” 陆知江摇头:“不行!你一个未出阁的男子跟着她应宁走算什么回事,为公为私都不行!” 陆元之妥协一步:“我可以扮成女子的装束。” 这不是扮不扮的问题,陆知江摇头:“回来!” 放纵着只会害人害己,她不想第二次接回一个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弟弟! 应宁听不懂姐弟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只道:“不知道你要验证的猜想是什么?不过我会试着努力接受的,你身体不好可以留在这里,让我去验证!” 陆元之看了她明亮的眼睛一眼,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淡声道:“抱歉,你不能去验证的,如果你去,应该也验证不出来。” “那很重要吗?会影响这一次的战事?” 陆元之迟疑了一下,最后坦然道:“抱歉,我不知道。” 应宁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没事,你在这里好好养身体,如果发现什么不对,那我就一路杀过去!什么妖魔鬼怪都会现行的。” 陆元之眨了眨眼,唇边微翘,带了一点笑意:“好。” 两拨人暂时分别,陆知江怒气冲冲的带走了陆元之,应宁原本想要劝劝她的,结果她走过去以后,陆知江反而更生气了。 应宁就不敢掺和了,只能抱歉的对着陆元之眨了眨眼。 陆元之就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比刚才更明显了一些,带了点叛逆的感觉,他甚至也轻轻眨了眨眼。 仿佛再说什么。 但是陆知江回过头来,不容反抗的直接给陆元之带了一个惟帽,遮住了他回头看的目光,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应宁一眼。 应宁有些委屈的接受了这一眼,这难道就是一个弟控的无差别攻击吗? 弟弟不听话,迁怒周围人? 应宁摇头失笑,然后吩咐仲守收拾行李,她们往南走。 其实不只是陆元之有这个预感,应宁也有绝对的预感,这次回程的路上,她会正面对上于南方。 她们两个不仅是大应和北地的阵营问题,本身也有私仇,于南方会趁这次机会解决了她。 很巧,应宁一路追来西北也是同样的目的。 她吩咐仲守:“你让亲卫藏的更隐蔽一些,然后再召集其他亲卫赶来汇合。” 仲守点头。 她们当下也没有选择马车,而是借着陆小将军的手,选了两匹上好的马,日夜不停的往南方赶去。 果然,只是日夜兼程走了六七天,她们就察觉身后跟了人,又过了一两日,就差两日路程可以快马进入云诏的时候,就先在路途的峡谷里遭遇了一队人。 应宁微微挑眉,看着中间被簇拥的马车,缓缓道:“于……南方?” 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于南方仍然是一身女装,带着面具坐在车厢里,丹凤眼清冷冷的看了过来:“二小姐,许久不见。” 应宁偏了偏头:“不是前些日子才交过手?也没有多久。我可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 于南方扯了一下唇:“二小姐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也是,毕竟二小姐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在意呢。” 应宁轻轻眯了眯眼,然后忽然轻笑:“当然不在意,谁知道是不是真是我的呢?我春风一度的人可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个青楼楚馆的人都来找上我,那我们长乐亲王府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于南方的下颌绷紧了一些。 应宁就愉悦的笑起来:“是不是没有想到你的算计我根本不在乎?” 于南方抿着唇不出声:“孩子不在意,爱人你在不在意呢?穆游……” “师妹!” 忽然,身后马蹄声响,一人骑马跨剑而来,红衣灼灼,和于南方极其相似的眉眼间都是飞扬的笑意。 “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就是危险,我也要跟着你回云诏的!” 他的马跑到近前,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马,然后亲昵的挽住了应宁的手:“即使我还没完全恢复记忆,我也知道你是师妹!是我以前喜欢的人!我要跟着你!” 应宁垂眸,看向男子,忽然眼睛温柔的弯起来:“好。” 对面,于南方身上满是杀意:“你说,你是谁?” “云星河啊!”他自然道 似乎为了证明所言非虚,男子笑吟吟的抬头,然后看向应宁:“对吧?” 应宁缓缓点头。 随着应宁点头,于南方的马车厢也被他一拳击中,然后四分五裂。 但这声响也没有掩饰住于南方的浑身的怒不可言! 94. 第九十四章 不配!我的师兄只有一个…… 他的突然爆发,让一行人都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是那里来的怒气,纷纷诧异的看向他。 但是于南方只死死盯着对面的男子,仿佛眼里只看得见他。 云星河? 云星河! 他怎么敢的? 怎么敢叫云星河? 怎么敢顶着这样一张脸? 还有应宁,她怎么会认不出云星河! 他眼眶发红,没了马车遮挡,山间的风猛烈的裹挟而来,将他身上的斗篷和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发丝和头上束着的红色发带也凌乱着随风飘扬。 他抽出手中的剑,这会儿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只想将那个叫“云星河”的杀了。 他拔剑,身后的人也跟着刀锋指向应宁等人。 应宁身边的“云星河”就皱了皱眉:“师妹?这是?” 这时候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点,一脸惊奇道:“师妹,这位公子长得和我好像。” 他皱了皱眉:“只是我不记得我们云家有这样的亲戚了呀,还是……因为我的没记忆没有恢复,所以记不起来?” 他说着,又好奇的打量了一眼于南方,然后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们有仇?” “闭嘴!”于南方冷喝,声音里都有些失控。 他看向应宁:“你说……他是谁?” 他紧紧咬着牙,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应宁的心渐渐发沉,一个简直有些可怕的猜想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也感受到身侧的胳膊里挽着的那只手,轻轻的不动声色捏了捏她的手臂内侧,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于是应宁疑惑的看了一眼于南方,缓缓的说出了那个名字:“你这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呀?这是我的师兄——云星河啊!” “你忘了,就是我托给你的那幅画像上面,让你帮忙找寻的那个人。” “虽然现在我们已经不是一方,反而互为仇敌,但是还是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找到我师兄了,谢谢你以前出的一份力。” 这些话不亦于一道惊天大雷。 “你说他是云!星!河!”于南方咬牙切齿。 “你怎么证明这不是一个冒牌货。” 应宁更古怪的看向他:“这有什么好证明的?师兄同行一起学艺,一起读书,朝夕相处,只要他出现,我自然是认得的。” “认得的?哈哈……”于南方仰天长笑,笑着笑着,他甚至笑出了眼泪。 “多可笑啊,应宁,你竟然指着一个冒牌货说是你师兄。一点儿质疑也没有。” “还什么朝夕相处!简直是薄!情!寡!义!”他厉声斥责,话语里都是浓浓的讥讽。 这样的讥讽下,应宁和“云星河”也怒了。 应宁皱眉道:“冒牌货?于南方,你是什么身份,在师兄的这件事上怎么轮得到你指责我?” 她目光温和的看向身边的“云星河”:“难道我一个和师兄朝夕相处三年相处的人会认不得师兄,反而是你这个陌生人认得吗?” “你不过是看了他的一幅画像罢了。” “云星河”也点点头:“你是谁呀?也不能仗着和我像就说我是冒牌的吧!” 他也抽出腰间悬挂的配剑,眉眼间都是骄傲的少年气:“你再胡乱污蔑,我就要动手了。” 他的反应和眉宇间的影子,相似的让应宁都有些恍惚,更何况对面的于南方。 他目光恍惚一瞬,似乎也看到了三年多前的那个叫“云星河”的少年。 天之骄子,活的热烈又骄傲。 但是就是这样的相似让他更不能容忍,尤其是他顶着这样的脸,堂而皇之的站在应宁身边。 凭什么? 他剑招变换,直接杀了过来。 应宁一惊,但下意识的将“云星河”护倒身后,拔出自己的剑接住了于南方的剑招。 只是于南方明显这时候已经不想跟应宁纠缠了,一心一意只想杀了“云星河”。 他的剑招变化,不管不顾,角度刁钻的刺向应宁身后。 但是应宁也将“云星河”护的严严实实,让他没有碰到一根头发丝儿。 于南方次次被阻拦,怒声道:“应宁!” 应宁眉眼沉沉,脸上也没有一丁点笑意,只冷声道:“于南方,发疯也要适可而止……滚!” 她现在心情也很复杂,甚至不知道如何正视于南方。 难怪…… 难怪……陆元之不愿意告诉她。 不理解,不可置信…… 她只觉得喉咙里要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于南方……他到底怎么敢的啊!!! 应宁的眼眶渐渐憋的通红,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喷涌而出的怒气。 于南方竟然还有脸生气? “我发疯?”于南方也咬牙。 他看着应宁,眼里癫狂一闪而过:“三年啊,朝夕相处!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他伸手摸向耳后。 应宁闭了闭眼,眼里都是沉痛,她想起她语气坚定说过的话:“师兄不会叛国,一定是被威胁了!” 于是,她睁眼,快如闪电的捉住了于南方的手,然后狠狠一拧,伴随着咔嚓一声,于南方的手呈现了一个扭曲的弧度。 于南方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你!” “滚!”应宁怒喝。 “我师兄只有我身后这一个!其余的,才都是冒!牌!货!” “也不——配!称为我的师兄!”她紧紧盯着于南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话落,她将于南方掷了出去。 “嘭!”于南方被她的语气惊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时失神,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丢了出去,然后狠狠摔落在地上,然后被力道裹着滚了两圈。 于南方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痛苦尖声道:“不!” 应宁却已经没有看他了。 她冷脸揽住“云星河”,翻身上马,提着剑直接冲了出去:“杀!” 她的身后,不知道何时聚起了一支队伍。 随着她喝出声,也通通拔刀,整齐划一,气势磅礴道:“杀!” 于南方的属下连忙将受伤的于南方救起,然后阻挡着杀向应宁。 只是没有了强有力的指挥,加上主子似乎受了重伤,这种阻拦并不强劲。 应宁这边气势如虹,来势汹汹,加上人数不相上下,很快就突破了包围。 看着已经冲出重围的应宁一行人,再看向已经昏迷的主人,于南方的下属一顿,最后冷声道:“撤!” 而冲出包围的应宁闷不吭声的疾行了半个时辰后,被她护在怀里“云星河”试探出声:“二小姐?” 却也已经不是刚刚的清朗干脆的少年音调了,而是熟悉的冷淡磁性的声音。 应宁微微一震,她深吸了一口气,拉拉手中的缰绳,放慢马速,然后将身上的挡风的斗篷往“云星河”身上一盖:“抱歉,元之,有些失控,忘记了你的身体不好。” 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带着他纵马狂奔。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应宁苦笑一声:“一开始就认出来了。” “就像我说的,朝夕相处三年……我怎么会认不出我的师兄呢?” “我只是……不敢往那个方向想,也从原来不愿意相信。” 相信于南方就是师兄云星河。 但是陆元之的出现,于南方的失控,还有不甘,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一件事实。 尤其是最后于南方摸向耳后的动作,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 这也是她失控的根由。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问陆元之。 陆元之的面色则有一瞬的复杂:“我一直都只是怀疑,也是今天才确认。二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当年也差点被送去和云先生门下求学,上门拜访的时候有幸见过一面你们两人相处。” “我只能说这么多,其余的则是我的秘密了。” 他们一前一后,应宁看不到他的表情,闻言只是点点头:“好!” 只是这一身“好”字落下,应宁喉咙一闷,硬生生的呕出了一口血,然后拉着缰绳的手松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直直坠落下马去。 陆元之一惊,连忙回身拉住她的手,声音都变了调:“应宁!” 只是应宁已经没有了意识,陆元之自己一路追上来也是体力耗尽,这会儿别说拉住应宁了,被应宁的坠落的力道一带,反而轻飘飘的被带着跟着她落了下去,两个人直接砸在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陆元之还清醒着,落下的瞬间就直接咬着牙紧紧抱住了应宁,然后反应极快的用手护住了她的脑袋,将人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这样滚下来,马儿受了惊跑远嘶鸣,幸运的是马蹄没有踩踏在他们身上。只是山道上都是碎石和泥灰,护着应宁的让陆元之整个手臂上则已经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和细小的伤口。 抬眼一看,整个人都是鲜血淋漓的。 陆元之皱了皱眉,然后扬声:“仲守!” 同样发现了事实也接受不能的仲守跟在后面,她知道应宁对这个结果也接受不了,因此让应宁纵马放松心情,没有跟的很紧。 只是耳边响起她的名字,她豁然抬头,这是谁在叫她? 她看向前方,难道是小姐出了事? 于是她连忙纵马往前,没跑多远就看见了滚落在地上的两个人。 仲守变了脸色,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来:“这是?小姐怎么了?” 陆元之咬着牙坐了起来:“应该是怒急攻心,吐了一口血以后就昏迷了,然后坠了马。” 仲守看向陆元之身上的血迹斑斑,和应宁被护的严严实实的脑袋和上半身,沉声道:“陆公子,多谢。” 陆元之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声音,仲守也听出来了。 陆元之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只是下一刻,他也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仲守一惊:“陆公子!” “来人!” 95. 第九十五章 是在关心我,对吧? 应宁似乎一直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她的梦境里偶尔是一脸冷酷,带着面具的于南方。 一会儿又会变成是一同求学,煮茶对弈,朝夕相处却失踪三年的师兄。 他似乎就骑在高高的大马上,腰上挎着剑,束着高高的马尾,回头的笑意都骄傲又明媚的:“师妹,快走,今天去赛马?” 又或者是站在书院的大树下,她抱着书打盹,然后师兄怒气冲冲的跑进来,漂亮的丹凤眼里全是火:“应宁!你又躲起来!说了我们一起衙门看程大人审案的,你人呢?” 最后这两个人的面容因为相似的眉眼重叠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她:“应宁,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师兄啊!” 可是……可是应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是似乎听不到她确认的回答,那人就执着的要一个答案,熟悉的丹凤眼里都染上了疯狂:“应宁!应宁……你再好好想想,我不是师兄是谁?我就是你的师兄!” 不是的,应宁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这不是她记忆里的师兄,记忆里的师兄绝不会在老师死后玷污老师的清名,成为一个叛国的人,让老师清誉受损,他明明再孝顺贴心不过。 师兄也是老师膝下唯一的孩子,绝不可能是北地后裔。也绝不会叛国挑起州府之间的内乱,甚至一脸冷酷的挑起州府厮杀,害了许多无辜的人命。 这不是师兄,也绝不是云星河。 他是……他是……于!南!方! 不是师兄! 仿佛挣脱了什么枷锁,她缓缓睁开了眼,才发现眼皮子沉重,整个人也有一些脱力般的虚弱。 轻轻眨了眨眼,她才看清她们似乎是在什么屋子里,窗子开着,外面月色当空,星星眨眼,窗外的草丛里,还能听见虫子的叫声。 昏迷前的记忆也一瞬间复苏,她似乎是吐了一口血以后从马上坠落了下来,记忆的最后是陆元之变了调的声音。 陆元之…… 应宁动了动唇,想喊仲守,只是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似乎是缺水过了头,喉咙干涩,出口的声音不仅小而且哑。 但是仲守还是发现了她的动静,她是一直守在床前的,只是刚刚应宁没有注意到,听到了声音,她连忙凑过来,脸上带了点轻松:“小姐,你醒了?” 应宁微微颔首,声音嘶哑道:“水。” 仲守将水囊拿了过来,扶着水囊喂给了应宁,然后和她说话:“小姐昏迷以后起了烧,陆公子跟着跌下马也受了伤昏迷了,这里离城镇还远,我们只好在附近里面找了村子,进了一户人家的屋子休整了。” “陆公子昏迷了?”应宁润了润喉咙,然后问道。 “是,队伍里跟来的大夫给你们两个都诊治了。小姐你是怒急攻心,心神俱伤才导致的昏迷。” “而陆公子是长期身体虚弱,这次是透支过度后,跌下马时又护着小姐您,摔倒了就昏过去了。” 应宁皱眉:“他醒了吗?” 仲守摇摇头:“要好好养着了。” 应宁就敛下眉:“联系陆知江吧……让她派人来接,在这之前,好好照顾着,只是我们身份也不方便,先去给买一个小侍人照顾着。” 她犹豫了一下:“要是离得近,让青叶过来一趟。” 青叶比常人要更仔细尽心一些,照顾陆元之也要好一些。 她这一次,算是欠了陆元之,陆知江,甚至是安定侯府好大一个人情。 仲守点头:“我会给青叶传信。” 她说完,看了一下应宁,有些犹豫道:“那小姐……” 应宁微微抬头看她,就看到了她的为难,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仲守想谈论的话题是关于什么的。 “你说吧。” 仲守看着表面平淡无波的应宁,慢慢道:“云……不是,至于南方的行踪,现在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应宁当时松了手将于南方丢了出去,当场放了他一马,其实她是能理解应宁的。 她作为一个下属,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不敢置信且矛盾。 和云星河有着三年朝夕相处的情谊,云星河又是应宁的先生留下的唯一子嗣。面对这个现实,对待先生如同对待母亲,对待云星河如同对待哥哥的应宁,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她找了云星河这么多年,认出来他来的一瞬间,怎么可能就这样做出决定? 到底心里是将他当做自己人的存在,是潜意识里护着的人,所以应宁应宁暴怒之下,也只是将人扭断手,阻止了他要说出的话,将人掷了出去。 但是仲守也清楚,应宁的第一反应也许是护着自己人,这是对先生对那三年情谊的交代。 但是等她冷静下来,她的原则也许会让她做出不同的选择,所以仲守突破了对方的包围以后,也没有就这样离开,还是派着队里的斥候悄悄跟了上去,让对方一直处在可控范围之内。 果然,听见她问题的应宁慢慢垂下了头,屋子里安静了半响,她听见应宁的声音:“云星河公子我们已经提前找到了,其余的都是冒牌货,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于南方,我们遇到了自然不能错过。” “围剿活捉过来吧,我想他会很有价值。” 应宁的声音嘶哑,但话语声说得却越来越淡:“仲守,这件事交给你办,没有问题吧?” 仲守看见她落在被子上的手,虽然未见用力,但每一个骨节都绷紧到了极致,夜色下,皮肤白到有些通透。 仲守就有些不忍的偏过头:“是,小姐!” 应宁慢慢的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然后交代道:“之前我听他提起过穆游,似乎是想用穆公子过来威胁我……” “你到的时候记得审问一下,然后外派出去找穆公子的人,行动也要抓紧了。” 仲守点点头应下:“好。小姐厨房里还温着粥,我去给您端过来。” 应宁点点头,然后仲守退了下去,农家的屋子里,草帘子晃了晃,然后就被合上了。 应宁这时候才躬下身来,手指抓住了床面,床边上一瞬间就起了皱褶。 刚刚说的云淡风轻,但真正的做出这个决定,应宁却还是觉得愧疚。 是对于先生的。 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但也知道自己对仲守下了这个命令,从此以后,真正的“云星河”这个身份就彻彻底底的成了死亡,成了过去了。 于南方只能一辈子当于南方。毕竟从于南方选择舍弃云星河这个身份的时候,她就再也不是云星河了。 她也绝不会让于南方顶着这个名字,败坏先生的清誉,利用天下的读书人,制造更多的杀/孽和冲突,然后来达到她们的野心和成就她们的权势。 只是,到底是辜负了当年答应先生的承诺。 会找到她的师兄,然后照顾好他,护着他一辈子。 她亲手扼杀了“云星河”,也是扼杀了先生的爱子和期望。 “对不住,先生……” 粗布做的背面上,泅出一点深色的湿润。 仲守一个人在厨房里待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端着放的温温的粥,转身进了屋子:“小姐,吃点东西吧。” 应宁点点头,她和仲守出去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更精神一些,靠在床上,有些松散的发髻也被她拢了拢,没有了初醒的虚弱。 虽然身体还并不怎么舒服,她还是将粥大口大口的吞咽了,然后间隙里和仲守说话:“事不宜迟,你今晚就摸黑行动,将事情办妥了吧。” 于南方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时间长了和她一样,下定了决定,亦或者冷静下来,肯定又变得滑不溜手,根本就抓不到人。 而且这些年他既然能做出这么多生乱的事情,可见以前的性情完全不一样了。 他甚至把云星河的手帕给了她,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和算计,肯定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主,也是一个抛弃了过往,并且敢于利用过往的人。 这样的敌人只有比他更快,更狠,才能一击即中。她之前的丢出去本来就已经是犯了大忌。 仲守点点头又交代一番以后退了出去。 应宁则是将粥慢慢喝完,然后披着衣裳下了床,她记得之前仲守交代过,陆元之就在她隔壁的屋子里。 她醒过来了,于情于理现在都应该过去看一看。 果然掀开草帘子,就看见隔壁的另一个屋子也是用草帘子挡住的,应宁就端着油灯,在门外喊了一声:“陆公子?” 屋子里没有人应答,这是还没醒,应宁就将隔壁的草帘子掀开走了进去。 陆元之还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双手因为受了伤,裹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轻轻搭在了被子外面,应宁记得,仲守说过,陆元之手上受的伤,还有背上受的伤,都是因为她跌下马时,紧紧护住她受的。 因此,除了腿上,应宁的后背和脑袋完全没有被磕到,也没有因为无意识造成更大的更不可控的伤害。 现在看着陆元之手上,从手指一路缠上去,缠到胳膊上的厚厚白布,应宁总算知道她应该受了伤去了哪里,又有多么严重。 她走近了一些,弯腰去看他的伤势,却率先先看见了他那一张惨白却仍然漂亮的脸。 和这次初见时跳下院墙的那一刻很像,整个人白的通透又虚弱,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是一个假人。 只是那会儿比现在又更要稍好一些,因为他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眼底还有微微的光亮,你知道他是活生生存在着的。 现在紧紧闭着眼,却更像是故事里永远沉眠在冰棺里不醒的神邸。 应宁甚至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轻轻松了一口气,虽然微弱且浅,但是是真切存在着的。 “怎么,小姐是怀疑我已经没有气息了?”带着点嘶哑和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点笑意。 应宁心虚的将手收了回去,有些尴尬道:“你醒了?抱歉……我就是看你脸色太白了。” 试探别人鼻息什么的还被当场逮住,简直是太尴尬了,若是脾气不好的,或者理解歪了以为在咒他死亡,恐怕要当场结仇。 陆元之醒来似乎也是悄无声息的,而且他清醒的很快,醒来以后也没什么动作,才能将应宁逮了个正着。 闻言,他笑了一下,眼睛就弯成好看的弧度:“我知道,二小姐是在关心我,对吧?” 人家善解人意的给了台阶,应宁连忙点头:“对对对!” 陆元之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一些,声音也比刚才更清冽柔软一些,仿佛是泉水顺流而下的柔和:“多谢二小姐关心。” 应宁耳朵有点痒,她似乎从来没发现,一个好听的声音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而且现在陆元之的样子,有些格外的贴心和乖巧,让人几乎联想不到什么神邸了,距离感褪去,更像是乖巧柔软无害的兔子,也像是完美想象中的弟弟,更让人感觉到亲近。 不过这确实也是一个弟弟。 应宁的脸色柔和了一些:“不用喊我二小姐了,我们的长辈是知己,平时也喊的亲近,你可以喊我一声姐姐。” 她顿了一下,看向陆元之:“或者,不习惯的话,喊名字和阿宁都可以,我记得我们似乎年纪也没差多久?” 她有些迟疑,毕竟男子的出生年月是不怎么告诉外人的,她对这个有印象,还是因为母亲在她耳边念叨过,她和安定候当时差不多同时发现有了第二个孩子,一直说这是她们做姐妹的缘分。 陆元之眼睛弯弯:“差了一个月……我已经有一个姐姐了,可以不喊姐姐,喊阿宁好吗?” 应宁笑着应:“好。” 她看陆元之声音还虚着,就道:“厨房里温着粥,我去端一点过来给你。” 陆元之眼睛弯弯:“谢谢阿宁。” 等应宁转身去了厨房,陆元之不仅是眼睛,唇角也弯了起来。 这一次醒来,应宁似乎对他亲近了一些? 从改称呼就可以知道。 要知道之前她们认识,她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喊他陆公子,即使双方长辈的私交不错,她和姐姐也能说得上是朋友,她也不曾对他有刻意的亲近。 现在……似乎也已经很好了。 只是很快他的兴奋又被打破,他记忆好的很,还记得应宁有一个“穆公子”,他再怎么高兴,她们的关系也暂时只能止步于此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这时候他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连忙控制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应宁端着碗走进来,就见陆元之看了过来,然后手扶着床就要起身,只是他的手还包的严严实实的。 应宁想到这一次的恩情,又想到了弟控的陆知江,眼皮子一跳:“你别动!” 陆元之一懵,手上的动作就停住了。 应宁连忙将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快步走了过来,念叨道:“你手上还有伤,不能用力。” 她征询了一下陆元之的意见:“这边暂时没有小侍人,我扶着你起来可以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去请这户农户的男主人过来帮忙。” 陆元之一怔,随机反应很快的,摇了摇头。 应宁以为他这是拒绝,于是转身道:“那我出去喊他们帮忙喊一下。” 陆元之眼底就有一点着急:“不是的,可以的,不用去麻烦男主人了。” 说完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急切,于是抿了抿唇,故意放慢了语速:“很晚了,借宿一晚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呢。” “可能要麻烦阿……姐姐了。” 96. 第九十六章 蜜糖一般的甜味 闻言,应宁挑了挑眉,然后笑了一下,陆元之……她之前以为冷冷淡淡的人,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挺客气害羞? 不过想到他之前几次三番出言提醒都帮了她很大的忙,现在想想确实是一个挺热心的人。 甚至为了保护她,自己的手,竟然伤成这个样子。 她对陆元之的观感就更好了。 于是她俯身握住陆元之的肩膀,用半环抱的姿势将人扶了起来。 只是刚刚上手,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之前一直情绪激动,从来没有往这方面留意过,她也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感受过,陆元之竟然这样瘦?浑身轻飘飘的跟个纸片一样。 她将人扶正坐好,这次再看他苍白的脸色,总算知道他的身体到底有多弱了。 应宁真心诚意的道谢:“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和保护。” 无论是那些毫无保留提供的线索和出的主意,还是追到这里来帮助她揭穿于南风的身份的情谊,甚至是最后她跌落下马又用身体护着她的热心。 “不过以后不要这样护着我……”应宁迟疑了一下缓缓道。 “你的家里人很在乎你,你也更应该好好保护好自己!” 陆元之神色一顿,然后他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尾端竟然有一点点卷曲,看上去有些可怜和被抛弃的失落,他慢慢的发了一句回应:“哦,我知道啦!” “对不起,是不是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困扰?” “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的神情越发低落了。 应宁:……人家这么好心的帮忙,那她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完全不领情的意思? 而且她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说的也太过了? 看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不会要哭了吧? 应宁连忙反思道歉:“抱歉,没有,完全没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刚刚发现你太虚弱了,所以只是想表达一些我的关切之意,你不要误会!” “希望你自己顾自己,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身体比你强一些,受伤也容易好。但你身体虚弱,同样的伤害在你身上,可能会造成翻倍的疼痛和伤害,所以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带累你伤上加伤。” 她解释的急促,陆元之就慢慢抬起头来:“真的?关心我?” 应宁原本是想解释说知江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的,但是看着他紧紧盯着的眼睛仿佛迫切的等着答案,她便也跟着点了点头,省略了前半句的解释,直接回答:“当然是关心你!” 陆元之就像小孩子一样,笑了笑。 应宁:……果然是外面高冷仙气,回家就变成了小孩吗? 她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端起粥:“你手不方便,我喂你吧。” 主要是她不帮助陆元之,这院子里,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在陆元之伤好以前,找个小侍人才是重中之重。 陆元之没有发现应宁的思索,他只是在应宁说完这句话以后,抬头看了一眼应宁,然后乖乖的点了点头,格外好听的声音有些柔软:“谢谢阿宁……姐姐。” 应宁耳朵又痒了,她应了一声,然后端过碗来,将准备好的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了陆元之。 陆元之也很听话,非常配合的将粥喝了,不过应宁也算发现了,陆元之吃饭特别认真特别乖。 她喂过去一勺粥,陆元之似乎是为了不麻烦她,每次都将勺子里的粥包圆了,然后我在跑步的时候,他也很认真的咀嚼了,再乖乖吞下去,全程没有任何的声音,用餐礼仪无可挑剔,但是应宁还是看的有趣。 似乎是发现了应宁的打量和好奇,陆元之还很认真又不好意思的解释了:“粥虽然都熬得软糯,但我还是习惯了咀嚼,是身体不太好以后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 应宁点点头,两个人相对而坐喂粥也有些尴尬。 应宁就随口接着问:“你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就不太好呢?我听大夫说是什么心神俱伤,一直都很虚弱,我记得之前到西北的时候,你的身体应该是康健的呀?” 陆元之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是个秘密,不能说的。” 秘密?应宁了然的点点头,不问了。 勺子碰在已经干净的碗璧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应宁将碗放下,然后又端进来一碗药,是早就温着的。这药材还是从陆元之骑的那匹马上的行礼上卸下来的,他大概对自己的身体也有数,出门也没忘记要把药带上。 只是走进屋子,看见陆元之对药下意识的抵触,她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不过陆元之一句话彻底坐实这件事,他惊讶道:“这里荒郊野外,短短时间,哪里凑齐的药材?” 话说完,似乎才察觉自己暴露了什么,他抬头,就看见应宁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有点心虚的缩了缩手,声音都变得小了一点,努力回忆笑道:“可能是我放的,结果我给忘了……?” 许是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最后的语气里都带点疑问了。 应宁仍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陆元之举手投降:“应该是姐姐放的,我以后会乖乖喝药的。” 他举起来的手被布裹得严严实实,看着有点可怜兮兮的狼狈。 眼睛也有些无辜的瞪圆,里面都是小心翼翼,应宁失笑:“行,你自己保证的,不过我可管不了你,我会好好把这些承诺说给你姐姐听的。” “相必元之不会出尔反尔,或者悄悄不遵守承诺吧?” 陆元之脸色变换一下,最后勉强道:“不……会!” 应宁想拍拍他的头了,最后手落下时又觉得不合适,就在虚空中拍了拍。 陆元之哀怨的仰头看她,仿佛真的拍到了似的,应宁就笑:“好好养身体啊!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 陆元之点点头,他这会拒绝应宁喂:“我一口气喝了吧。” 不然他怕失态直接吐出来。 应宁帮他端着,陆元之被裹着的两只手勉强捧着碗,凑到唇边,咕嘟嘟的喝了。 只是这样操作难免不精细,一碗药是一口气闷的的差不多,唇边却都是药渍,甚至顺着唇角留了下来。 应宁将手帕递过去,陆元之擦了一下,只是手不方便,擦的也不精细。 应宁看着他因为失了血色显得淡粉色的唇瓣,手指动了动,上面现在还有淡黄色的药渍沾染着……她克制了一下,提醒:“唇边还有。” 陆元之手一顿,脸色微粉,拿着手帕又擦了一下,只是还是没擦到。应宁:“往左一点一点。” 陆元之挪了一下,反了。 应宁:“相反的方向!” 陆元之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过了。 应宁:……她都有些晕了!她直接拿了手帕,往正确的方向按过去,只是手刚刚按上温热的唇瓣,应宁手一僵,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妥当。 她抬头,和陆元之四目相对。 陆元之眼睛看着她,然后忽然撇过头去,脸颊耳根都红了,声音也有点抖,有些慌乱:“干净了吧。” 应宁的手轻轻擦过他的唇,也仿佛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收了回来。 她脑海里回忆过刚刚擦过手指和手帕的唇,全是淡淡的粉色,确实已经很干净了,她点头:“嗯。” 然后,她将手垂下,手帕也飞快放下:“好了,休息吧。” 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开屋子。 陆元之的目光落在掉落的手帕上,看着上面的折痕,有些失神。 随后,他黯然的垂下了眼。 这一夜悄然过去,天亮后,这天的天气却不怎么好。 一路上的烈阳消失,天空上乌云滚滚,因着前两天的烈日,空气里面有些潮热。 没过一会,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应宁没往外面走,这是农家的小院子,环境称不上怎么好。 外面下着这样的倾盆大雨,屋子里却是也跟着下着小雨的,她在屋子里甚至有些无处下脚。 虽然主人家已经提前将锅碗瓢盆等摆好了,留下的侍卫也已经在修补屋顶了,但应宁还是暂时喊了停:“不用忙活了,就在能避雨的地方避一下就行。等会儿恐怕会落雷,危险的很。” 她看着头顶翻滚的乌云和闪电,并不怎么敢大意,招呼着侍卫下来,叮嘱道:“以后闪电打雷,都不准躲在树下和爬去屋顶。 几个侍卫将身上的蓑衣解下:“是!” 他们蓑衣脱完,天上的闪电在云层里面翻滚的愈发凶猛,然后就是轰隆隆的雷声,仿佛天都被炸开了似的。 仲守还没回来,应宁垂了垂眼,只希望她的行动一切顺利。 这时候,耳力颇尖的她却听到了一点异常的声响。 应宁转身,有点迟疑偏头望去,似乎是隔壁陆元之的屋子。 她看着的同时,这家的男主人掀开草帘子满脸尴尬无措的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木盆走了出来。 看见外面站着的应宁时,明显有点被震慑住并且感到尴尬了。 他是知道这群人里面,其实应宁才是领头人的,当即低声道:“是屋里的公子,俺去拿盆接雨……结果墙上落下来一只四脚蛇,公子吓了一跳,把盆砸了,被子也淋湿了。” 应宁皱眉:“那就不接了?” “湿都湿了……” 没等他说完话,应宁就接过了他手中的盆:“给我吧,我进去看看。” 她走过去草帘子旁边:“元之?” “……阿宁姐姐进来吧。”屋子里安静了一会,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应宁掀开草帘子走进去,就见陆元之将床上的被褥还干着的滚啊滚到一起,他手裹得严严实实,这时候看,很像小孩子滚雪团。 应宁笑了一下,走过去将被褥叠整齐,问他:“吓到了?” 陆元之的手往后藏了藏,摇头:“没有!” 应宁点点头:“没有的话也和我出去?堂屋里烧了火。” 她看着陆元之没有血色的面庞:“去烤火?这边没有牛羊不过随身还带了一些干粮,主人家也有土豆和红薯,可以烤来吃。” 见着陆元之神色犹豫迷茫,想到他吃东西细嚼慢咽小口小口的样子,平日里的吃食想必也是精细的,应当没尝过这种方式吃东西。 她就揉了一下鼻尖,给他描述:“烤的透透的,剥开皮的红薯里面仿佛躺着蜜,不过你不能多吃,尝个鲜还是可以的。” “走吧,我烤给你吃。” 陆元之就迷迷糊糊的跟了出来。 火坑就在屋子中央挖下去了一些,上面的木柴哔啵作响,火红色的火焰烧的热烈,周围坐着烤火的侍卫。 觉得有些不自在的主人家已经挪到一边去,自己拿了凳子去屋檐下躲着雨做针线了。 应宁带着陆元之过去。 周围的一圈侍卫就安静了一下,然后和陆元之打招呼:“陆公子!” 她们是知道陆元之的身份的,对于安定侯府也一向钦佩,加上陆元之还。救了他们的主子,自然是十分感激亲近的,忙给两个人挪开了一个位置。 应宁就坐了下来,这里的人陆元之只认识应宁,也就将位置挪了挪坐在她身边。 应宁就看向周围:“土豆和红薯呢?” 她这问话一出,还有些拘谨的侍卫就放开了,从脚边拎出了一个袋子,递给应宁:“在这。” 应宁接过来,果然看见。里面混杂着装着一些土豆和红薯。 看着旁边还有些拘谨的陆元之,应宁想了想,将布袋子往他那边推过去递给陆元之:“选一个你看得顺眼的。” 她一边说一边帮着挑挑捡捡:“要个子高点的,还是要圆润一些的?咦……这个长得有点意思,你是要这个长得奇形怪状的,还是这个长得一看就很可人心的?” 好好的一个挑土豆红薯,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仿佛以为她在选秀,陆元之却听的有趣,看的也认认真真,最后用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一指:“我想要这个圆圆的小小的。” 应宁就给他挑出来,然后丢到火堆旁边,然后用木棍子戳了戳,戳进去了,这会她才拍拍手:“好了,一会儿就好。” 陆元之就看向她:“你不要吗?” “啊?我刚刚已经丢到火里烤着了呀。” 陆元之就以为她提前放了进去,点点头,目光看向了火堆。 屋外的大雨哗啦啦的,雷声似乎又响了起来。 陆元之坐在小凳子上的身影板板正正,应宁正想调侃一句,才发现他浑身都有点紧绷。 应宁一怔:也许刚刚陆元之真的怕的不是四脚蛇,而是雷声? 她垂下眼,忽然道:“元之,听说你记忆力特别好?” “啊?”陆元之勉强回神。 应宁就道:“我有点不服气,我们来下盲棋吧。” “啊!” 应宁不管他,已经不太讲理的开始了:“我先来,第一目……” 陆元之迫不得已,全神贯注的投入了进来。 两个人一开始说的有来有往,周围的侍卫都一脸惊叹的看着两个人,虽然听不懂,但听着就很神奇的样子。 但是不过一会,陆元之眉间一皱,有些迟疑的看向应宁:“你确定要走这个位置?” 应宁漫不经心的点头,陆元之又开始对弈,但是不过一会儿他又皱起了眉头,迟疑:“这个位置你第三十七目的时候……” “哦,好像是……”应宁晃了晃手中的木棍,有些漫不经心的换了一个位置。 陆元之奇怪的看她,目光里有些疑惑,这个水平……不应该啊! 应宁唇边含笑,她又不是真的要和陆元之比赛或者对弈,陆元之现在心神俱伤的样子,也不适合真正全神贯注的来下盲棋。这样做只是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罢了,毕竟这样全神贯注的事情,容易让人一专注就自动忽略周围的环境,但是也不必太投入损害心神。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雷声也过去了,她从火堆里面扒出两个黑漆漆的土豆和红薯,看向有些怀疑人生的陆元之:“好了,我认输,我们来吃红薯吧!” 陆元之:…… 他懵了一下,怎么就结束了呢? 应宁却已经磕磕去掉红薯外面黑漆漆的壳,然后剥开了皮。 金灿灿的红薯芯里仿佛真的沁着蜜,颜色和香气都格外诱人。 应宁用手取下一小块,看着上面冒着的热气,吹了吹,才递给陆元之:“喏,你胃不好,只能吃这么一点点。” 陆元之接过,还没来得及问剩下的怎么样? 就见应宁已经捧着剩下的大半截,吹了吹以后自己一口咬下了。 陆元之心口一跳,这时候才理解应宁刚刚那句话:“我刚刚已经丢到火里烤着了呀!” 他唇边不易察觉的弯了弯,手里捧着的暖烘烘的红薯仿佛一路暖到了心里面,他小仓鼠似的咬了一口。 红薯确实如同蜜糖一般,也是甜甜的。 “呵!”门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嗤声。 与此同时,仲守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 应宁和陆元之转过头去,看见门口,湿淋淋的于南方被仲守压着站在那里。 97. 第九十七章 会不会恨你呀! 看见她们回头的目光,于南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讥嘲。 应宁的脸色冷淡了下去:“仲守,将人关好过来吃点东西吧。” 竟然是对于南方恍若未见的样子。 于南方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脸上有些不明显的潮红:“应宁,你……” “快去吧!”应宁催促道。 仲守抿唇:“于公子,那请吧!” 鱼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于南方没有动,他看向应宁,语气里带着质问:“他是谁?” 目光是明晃晃的盯着陆元之的,陆元之修长的身形很有辨识度,于南方眯了眯眼:“这就是那个冒牌货?” “我的……替身?” 他看向应宁,眼里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吗?” 应宁微微皱眉,然后松开,她笑起来摇了摇头:“师兄自然是被我妥善安置了,哪里来的替身呢?” 她看向于南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说的也是,想要冒充我师兄,当我师兄替身的人多的是,我一定会好好防备的,像于公子这样的人,就不行!” 于南方脸色难看,但不知想起什么,看应宁的眼神又逐渐明亮。 应宁这样维护师兄的声誉……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应宁却已经看向仲守:“仲守,把人带下去吧。” 仲守将人带了下去,这个位置也不方便安置于南方,索性就将人捆了,暂时丢在应宁歇息的屋子里。 然后仲守收拾了一下,进了堂屋。 应宁给他挪了一个位置,然后递过去一个热气腾腾的红薯和一杯热水:“淋了多久的雨?喝点热水,再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仲守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将杯子里的水一喝的一干二净,觉得浑身蒸腾出些热汽来了,连忙将手上的土豆剥了剥,然后往嘴里塞了。 路上虽然带的有干粮,但是硬邦邦的干粮怎么会有刚刚出火堆的土豆味道来的好呢? 仲守一连吃了两三个,察觉到有些舒服了,又喝了点热水。 趁着仲守休整的功夫,应宁转过头去看向陆元之,见陆元之还抱着刚刚小小的一截红薯乖乖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她脸上的冷淡消散了些许,带了点笑意:“如果你吃饭,是不是一颗一颗的数米粒儿?” 陆元之一怔:“啊?” 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他摇摇头:“没有啊,数米粒儿做什么?” 应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傻孩子! 随着她的笑声,陆元之总算反应过来她是在调侃自己了,他看着手里的红薯,白玉一般的脸庞带了一点儿粉色,小声道:“你不是说我只能吃这么一点吗?我只能吃这一点儿呀……当然要省一点儿。” 细听之下,语气里还有些委屈。 这可是应宁给他烤的红薯呢,还特意关照了他的身子,只给他取了小小一节尝尝味道,他总不能一口全吞了。 他委屈的垂下眼,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这破败身子了。 应宁一愣,随即有些抱歉:“对不起啊,元之,你慢慢吃,下次还给你烤。” 人家身子不好,才小口小口的吃的,她竟然还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确实是有些不做人了,重点是陆元之竟然脾气这么好,她有些愧疚,连忙做出承诺。 陆元之身子不好,又馋,那只能少食多餐,以后遇上了都给陆元之开开小灶吧,她心里想着。 不过,这么乖巧听话懂事的弟弟,陆知江那家伙真是好福气! 应宁有些羡慕,要是她亲弟弟就好了,这么乖巧长得好看呢,她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弟控的! “好。”陆元之乖巧应声。 应宁又感到一点遗憾,不是她家的弟弟! 还好她还有理智,记得自己是想同陆元之说什么的,她这次更诚恳了一些:“元之,刚才与南方胡说八道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于南方明显是认出来陆元之是那天假扮云星河的人了,才会大喇喇的嘲讽。 说的那些话恨不得将陆元之贬为一个替身和冒牌货。 陆元之也是堂堂安定侯府的嫡子,是家里人放在手心里宠着的亲人,凭什么要挨这个骂?受这个贬斥呢? 更别提陆元之还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可不希望陆元之因此而生气。 陆元之摇了摇头:“我不生气的,而且也是我主动试探要揭穿他的身份的。” 他看向应宁:“他不应该继续顶着云星河云公子的名头行走,也不该让云先生的身后名蒙受脏水。” 他的目光认真,应宁心底一暖,看得出来他是这样真心认为的,不由得道:“谢谢你,元之。” 陆元之摇摇头,他其实知道应宁对自己的这个先生有多么尊重,对以前的云星河也是如待兄长一般充满敬意,他是绝不会希望这两个人的名声都陷进污遭事儿里的。 即使是因为现在的于南方也不行,或者直接说就是因为与南方这件事才更不行。 他一点儿也不想应宁难过,也不想应宁被于南方这个身份一直骗着,才打定主意一心一意要揭穿他的。 雨时大时小的将近下了一天,雷声后面倒是没有响起过了。 雨稍小的时候,侍卫就已经叮叮当当的把破漏的地方补好,又出了点银子,跟附近的农家买了干净喧软的被子,将浸湿的被子换了下来方便晚上歇息。 陆元之身上还带着伤,加上身体弱,早早的脸上就带着困倦了,只是他一直打着精神撑着没说话,一应宁注意到以后,就先让男主人收拾了他那间屋子,然后送他回去歇着:“你身体还虚着了,就早点睡吧。” 陆元之确实是强打着精神的,闻言有点迟滞的点了点头,脚步也有些缓慢。 因为一天都和应宁在一起的缘故,有些习惯了对她的依赖,于是回屋休息时,也想转回头再和她说一句话。 只是转过头去,他就有些呆呆的犹豫,不知道这话,这时候说合不合宜。 于是一年只看见他踌躇为难的脚步,仿佛是极其不愿意踏进屋子的。 应宁一怔,忽然想起男主人出来时说的那句话。 莫非他其实不止怕打雷,连四脚蛇也是害怕的吗?所以现在不敢进屋子?偏偏又不好意思说? 想到打雷时,陆元之故作无事却身体紧绷的模样,应宁了然于心。 也真是为难陆元之了。 她帮他掀开草帘子,道:“我听屋主说中午有个四脚蛇爬了进来?这会儿下了雨,我进屋子里面去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躲进屋子里来的吧?” 陆元之一怔,想到早上就在他手边的四角蛇,点了点头。 应宁就先走进了屋子,还叮嘱他:“你就在屋外站一会儿?” 不然若是屋子里真有,把人吓了一跳就不好了。 陆元之却跟了进来:“我不怕的。” 应宁觉得他大概是在逞强,不过陆元之看着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如果屋子里真的有四角蛇。那她丢出去以后,陆元之的心里应该会觉得好过一些,安全一些。 只是还是不要让陆元之站的太近,看清楚了,于是她点点头:“跟进来可以,地面上泡了水,你就不要过来踩了,站在那里吧。” 应宁叮嘱完,顺着屋子的窗沿,将整个屋子检查了一遍,但还真的逮住两只四脚蛇,应宁将四脚蛇丢了出去,又将窗口严严实实的关好:“行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了,安心睡吧。” “有什么事情喊我!”怕他不好意思,应宁多叮嘱了一句。 陆元之点点头。 应宁就笑了一下告辞离开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进去的时候,于南方还靠在墙角,整个人蜷缩起来,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应宁的脚步一顿,随即放轻了脚步声走的进去。 只是走了两步,她明显的差觉到不对。 屋里的呼吸声,太过粗重了。 应宁握了握拳头,重新垂头看向于南方。 这时候因为定睛细看,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于南方确实是闭着眼的,只是他脸色潮红,呼吸声粗重,连嘴皮也是干裂起皮了的。 应宁于是回身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她脸色有些复杂,最后还是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额头的温度。 只是他的手刚刚靠近,于南方就睁开了眼,他的凤眼传神,大约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狭长的丹凤眼里湿漉漉的,有些困顿迷蒙,看见应宁,他的唇瓣动了动:“小……师妹?阿宁!” 应宁一怔,随机陡然回神,她站了起来,眼里一片冷淡,举着的手也一甩袖子背到了身后:“别乱喊,我师兄不在这里。” “仲守!”她喊人。 于南方黯淡的垂下眼,眼里的迷茫也在瞬间褪去,变得尖锐又理智清醒起来。 他看向面色冷淡的应宁,嗤笑:“是不是你我心里清楚,应宁,这是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的。” 应宁弯腰,变色冷淡的俯视他:“改变不了?于南方?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是先生唯一亲传的弟子,我说是,那就是!” “如果最后真的改变不了,我的师兄不是三年前就失踪了吗?三年以后出现因为身体不好逝世去陪伴先生也挺好的,你觉得呢?” 她弯唇笑起来:“是不是一个好归宿?还能让师兄和先生团聚,不让先生时时牵念着呢,我可真是一个好学生。” 于南方瞳孔一缩,眼里有不可置信,也有痛色狼狈。 这时候仲守已经赶来了,应宁直起身:“好像是生病了,带出去给大夫看看,现在他可以还要活得好好的呢。” 好歹也是大应内的决策人,关键时候把他顶出来效果应该会很不错,如果北地萧氏那边他的价值也高,那就更好了。 所以现在她要于南方活的好好的。 这可是一个好筹码。 仲守看向于南方,点了点头,她带起于南方就要走。于南方看着脸色漠然一动不动的应宁,深深的不甘席卷了他,还有从心里涌出来的恐慌,也让现在身体不适的他格外焦躁。 怎么会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刚刚那几句话他听得清楚。 应宁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斩去过往的情谊,把他当做敌人看待的,必要的时候也绝对下得了狠手杀他。 想明白这个点,于南方只觉得不应该,事情不应该是这样进展的。 明明一切都应该在他的计划中,让大应乱起来,他深藏功与名,然后等到合适的时间,再用师兄的身份,后应宁重逢的,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想到冒充他的陆元之,他眼里都是恨意和杀意。 都怪他,破坏了他的所有计划,也让云星河这个身份提前暴露了! 也打乱了他的所有布置! 如果这一次下去,应宁肯定再也不会给他机会了。 而且北地那边的人都对他现在的位置跃跃欲试,充满了觊觎,他去当了筹码,北地那边肯定会落井下石,这些年的费心筹谋也就付之东流,他到时候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眼神里闪过疯狂和决绝,忽的抬头看向应宁:“你不能拿我去当筹码,阿宁!” 应宁皱眉:“别喊我阿宁,我和你没有这么熟。” 她也不愿意同他多废话,反正现在于南方落在了他的手里,她想做什么不是看自己的心情吗?什么时候沦落的到于南方过来干涉她了。 于南方却摇摇头:“阿宁,我手里也有筹码的,你猜,我们在长乐亲王那里我们安排了什么?” “你的那个相好,穆游,现在在哪里吗?” “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应宁脸上冷厉:“说!” “解绑!”他示意了一下身体上的束缚。 应宁看向于南方:“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个人最讨厌得寸进尺。” 于南方抿唇,最后倔强的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你在乎他们,你会让我得寸进尺的!” 应宁握拳:“仲守,现在就发信去北地,然后往京城那边也发一封,看看叛军对他有没有兴趣。” 于南方面色变了变,但最终他还是镇定下来:“没事,大不了一死,我情愿死在你的手上。” 他微微一笑:“对了,如果我死了,你那个还没被我完全杀掉的孩子,也一定会死的。” “你知不知道他可顽强了?他爹磕磕绊绊摔了许多跤,那孩子也渐渐会动了呢。” “你说……他哪一天会彻底消失呢?阿宁?” “还有他那个爹,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也做了许多挣扎呢,他要是知道,当初那个人不仅毁了他的清白,毁了他的人生,现在还要毁了他一心期盼的孩子和他,你说他会不会恨你呀?” 应宁心尖一缩,转身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压抑的都是暴怒:“于!南!方!” 98. 第九十八章 是秘密,谁都不能说的…… 她的动作很大,带倒了屋子里柜子,屋子里顿时噼里啪啦一顿响。 于南方却笑的有些开心。 他讨厌应宁冷冷淡淡的看着他,仿佛对他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这样因他而发怒,因为他而有情绪波动,他反而会觉得高兴。 于是他仰头笑了起来:“受不了了吗?” “可是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 “那就都不必说了。”屋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这间屋子的草帘子被从外掀开,陆元之脸色微红的走了进来,神情却是极其冷淡的。 “阿宁姐姐,你别被他激怒上了当。”他看向应宁的时候,目光又变得柔和。 他的手还握上了应宁的手腕,温柔道:“阿宁姐姐,你松开吧,你越生气,他反而越高兴。视若无睹就好。” 应宁微微有些迟疑,陆元之就已经握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她放松开了,然后目光细致的打量她:“姐姐刚刚带倒了柜子,身上有哪里疼吗?” 应宁摇摇头,这时候她也冷静了一些,看向陆元之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陆元之竟然是披着一件衣裳就过来了,想必之前是真的准备歇下了,却被他们这边的动静惊扰才过来的。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陆元之摇摇头。 于南方看见交谈的两个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面色沉了下来。 又是这个人! 之前是沈知鹤,后来是穆游,现在是个男子,每次只要别人一出现,应宁的眼睛都不会再看到他。 他喊应宁:“应宁……” 在他喊出声的时候,陆元之忽然捂住了应宁的耳朵,霸道道:“我不许你听他说话,阿宁姐姐,你跟我走吧,我要你哄着才能睡着。” 然后在于南方看不到的地方,他飞快的冲应宁眨了眨眼,脸颊更红了。 应宁想起他假扮云星河的时候,很快调整状态配合,带着一点宠溺和纵容:“好好好,不听就不听,我和你走。” 于南方的脸色更阴沉了:“应宁,你不在乎穆游了吗?” 这回是陆元之替她答的话:“阿宁姐姐自然在乎,但是阿宁姐姐也要考虑我的感受呀,到时候我为大,穆游做小,自然事事事也要紧着我先来,穆游的事情等会你再跟姐姐说吧,现在姐姐要先哄我睡觉。” “对吧,姐姐?”他的语气里是不经意带上了高高在上。 “倒是你,是不是想爬姐姐的床?”他皱了皱眉,眼神挑剔的打量于南方,然后眼里流露出不满。 “你身份不明,家室不够,即使做个侍人似乎也不太够格,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是不会允许你进府的!”他微抬下巴,一脸的理所当然。 “而且我刚刚听你说,外面有人怀了姐姐的孩子?”他皱了皱眉。 “不知是何方人士,身份如何?配不配当长乐亲王府小公子或者小小姐的爹,算了,也不知是不是长乐亲王府的孩子,毕竟姐姐也曾经和我提过,只一次鱼水之欢而已,还是在那样的地方。” “不如把孩子养到两三岁,到时候滴血认亲再说吧。” 他全权插手,仿佛是一个男主人的模样。 于南方怔住:“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陆元之却已经懒得搭理他了,他抱住应宁的手臂,轻轻的晃了晃:“阿宁姐姐,走吧,这些琐碎的事情以后再处理。” 应宁被陆元之这一顿操作给惊呆了,但是看着于南方渐渐变化的脸色,她福至心灵:“元之说的是,我们走吧。” 两个人挽着手臂就要离开。 于南方却失了冷静:“什么意思,你们要成亲?” “是呀,阿宁姐姐答应我了,这次事情过后,迎娶我为正夫,三个月后,迎娶穆游和云星河公子为侧夫。”他笑意吟吟,还带着点娇羞。 于南方紧紧盯着两个人重复:“迎娶?” “云星河?” “侧夫?” “对呀,就是侧夫,毕竟是阿宁姐姐一同学艺的师兄,正夫做不了,侧夫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已经将云公子送往云诏,只等到时候出嫁就行。” “已经写信去往京城报备了呢,毕竟侧夫也是要上皇家玉碟的。”陆元之非常有耐心的回答了他。 “之前我们在西北的时候就发了一封信呢,商议的就是这件事情。” 于南方很快想起之前从安定侯府快马送出去的消息。 他看向陆元之:“是你?陆元之?安定侯府的小公子。” 他的娘亲也就是安定候,和长乐亲王私交甚好。 加上这些条件,陆元之说出这样的话,可信度大大提高。 他以前也曾听过这样的戏言。 有一年长乐亲王前来拜访云先生,似乎带了一个小公子要来拜师,当时说的就是安宁侯府的小公子,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成。 但长乐亲王还和云先生道,她和安定侯私交甚好,这两个孩子年岁也差不多,原本是准备要订娃娃亲的。 原来是他? 而且,竟还要以这样的名义娶了“云星河”,那云星河绝不是他,嫁入长乐亲王府,岂不是生死任由人拿捏? 于南方张了张嘴,却呕出一口血来,脸上的潮红愈胜,整个人无力跌倒,却神经质的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是有这样的算盘,那如果他们的计划成功,岂不是给应宁的这个计划添砖加瓦? 他越笑越大声,却慢慢声嘶力竭,然后昏迷过去。 仲守上前查看。 确认他是真的昏迷了,陆元之连忙松开应宁的手,整张脸变的通红:“我刚才……胡说八道的,事急从权,阿宁姐姐别怪我。” 应宁揉了揉眉心,她也确实没有想到,陆元之一番话,竟然有这样的威力? 不仅直接将于南方气的呕血,还直接昏迷了过去,但她也知道,陆元之其实是好意。 之前于南方想要用穆游和那个男子孩子来拿捏她。现在被陆元之这样一说,于南方身份光明正大的被夺,男子孩子变得可有可无,于南方反而是被拿捏的那一个。 尤其将于南方贬斥为侍人也不配,这样的落差,骄傲的于南方肯定忍受不了。 她笑笑:“……不怪,还麻烦你了,要好好谢谢你才对。这样明明是对你清誉不好……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的,你去歇息吧。” 陆元之却摇了摇头,他迟疑道:“……阿宁姐姐,他很聪明,接触他的所有人,都得知道这件事情,并且营造出这个氛围……这样,他才会……崩溃!” 应宁挑眉:“你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 陆元之抿唇笑笑,却没有回答,而是眸子转了转,换了另一个话题:“那我就回去休息了,阿宁姐姐先忙。” 应宁摇摇头,失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愿意说就不说,回去休息吧。” 陆元之呆呆的回了房间,脱下外裳,然后摸了摸额头,慢慢笑起来。 只是笑了一会儿,他又沉默下来。 很了解于南方吗? 其实是也不是,他不是了解于南方,他只是了解爱而不得的人最在乎什么。 说起来,于南方是另一种同类。 应宁到底是采纳了陆元之的方法,因为现在她们身边的人,都是她的亲卫,完全可控可信可靠。 她可以完全掌控,让这件事发生在可控范围之内。 于南方是气急攻心加身体受伤发热昏倒的。 仲守让大夫用了药,只是于南方即使昏迷防备心也非常强,牙关紧咬,一滴药都喂不进去,用点强制的手段,于南方即使昏迷也会进行反击,甚至可以说是自杀式的反击。 仲守左右为难,来找了应宁。 应宁皱眉:“防备心这么强?” 自杀式反击?这边训练出来的暗卫和杀手有什么区别? 只有被特殊训练过的人,才会时时刻刻警惕危险,只为了保守住自己的秘密,甚至保护住自己的性命。 她脸色复杂,似乎是以前无忧无虑的少年,一下长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我去看看吧。” 于南方还不能死。 去到关着于南方的房间,果然是如此,于南方整个人都已经红彤彤的透着病态了,整个身体却蜷缩起来,有侍卫试探着往前一步,他整个人就像睡着的狼突然醒来,然后暴起发难,侍卫连着他端着的药都被打倒在了地上。 应宁看的皱眉:“于南方的属下呢?去找他以前跟前人过来试试。” 仲守一怔,点点头。与南方被捕的腥味被他们暂时绑在山坳里,距离此地也不算很远,很快就带回来了一个人,还是一个老熟人。 是交过手的老三。 只是听完应宁她们要求以后,她摇了摇头:“不行的,主人根本不让人近身。” 仲守却坚持让她试试,于是老三讥笑一声,干脆接过来药碗:“不信,那你们就好好看着吧。” 她走上前去,受到了比之前的侍卫更凶猛的反击。 她连忙退了出来,摊了摊手:“看到了吧,没有人能近主子的身,没有人!” “无论是睡着,昏迷,还是醒着,都没有人能近主子的身!” 她信誓旦旦。 应宁诧异,她明明记得在云诏,还有在桃花庄,于南方还是于南方的时候,明明粘人的很,还非要他守在旁边才睡得着,哪里有什么攻击性了。 仲守显然也想起了这桩事,因此对老三的信誓旦旦很是不信,脸上便也带出了这种情绪。 老三:“不然你们至于喊我?我们主子又怎么可能躲得过这么多次的暗杀?” “那以前你们主子生病了怎么办?” “不知道……总会好的。”老三这时候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应宁皱眉,往前了一些,老三就幸灾乐祸的看着她,显然是想看笑话。 应宁却没有上手,只是喊他的名字:“于南方!于南方!” 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效果,结果竟然得到了回应,烧的迷迷糊糊的于南方嘶哑喃喃:“应……宁!” 看来应该是能接收到外界信息,有一定意识的。 应宁继续往下说:“配合一点,喝药!” 说着示意下面的人重新端上来一碗药。 哪知道,仿佛是药这个字刺激了于南方,他自己将自己蜷缩的更紧:“不……不行!阿宁,不能喝药。” 应宁皱眉:“你生病了!必须喝药!” “不……不!”他剧烈的颤抖起来,竟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泪眼婆娑:“不能喝药!” 他的目光锁定了应宁:“阿宁,小师妹,不能喝药,会死的!” “别喝药好不好?” 说着他伸出手牵住应宁的衣角:“很危险,会死的!” 他的眼底有绝望的死灰。 应宁看得出来他现在烧的有些神志不清,于是微微俯身抬起他的下巴:“为什么?谁会死?” 她这句话说的轻柔亲近。 仿佛两个人还是以前的样子。 于南方眼神恍惚:“娘,爹,师妹……还有孩子。” 应宁微微皱眉,艰涩出声:“娘?爹?师妹?孩子?什么孩子?” 于南方摸上自己的肚子,弯唇笑了:“我和师妹的孩子呀……” 应宁的手控制不住的收紧,却又在察觉自己失控之时,努力克制。 很多错误可以犯一次两次,但不能再犯第三次了,被于南方激的失态也是这样,况且是这样好的机会。 “我和师兄不是师兄妹吗?怎么会有孩子?在哪里呢”她温柔的问,甚至手指擦过于南方的眼角,将泪水抹净。 于南方果然烧的很迷糊,他拉着应宁的手移到了自己的腹部:“在这里啊。” 应宁指尖微颤,腹部那里,似乎确实有着不明显的凸起,这一刻他脑中思绪万千,整个人面色都有些发白了。脸上却还要维持着温柔的笑:“师兄和我……什么时候有的肌肤之亲?” 于南方抿着唇,控诉的看向应宁:“师妹,你怎么能不记得?” 他张嘴咬住应宁落在他唇边的手指,仿佛是泄愤似的:“你竟然一点儿也不记得!” 只是要咬完,仿佛又心疼,他轻柔的舔舐。应宁没有动,由着他做,于南方发了烧,连带着舌尖和口腔内的温度都格外的高,仿佛烫在了她的指尖上。 只是却都不及应宁心底的火山,仿佛将她整个人都要灼烧的没有了。 她盯着他,声音更温柔了:“我记得的,可是我想听你说,师兄,星河!” 于南方的显然被这两个称呼取悦道,他笑着看向应宁:“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我悄悄告诉你。” 他朝一年招了招手,还往左右看了看,一副大秘密的模样。 其他人早就识趣的让仲守打发了出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 应宁就凑过去,于南方凑过来,却是轻轻的道:“是秘密哦,谁都不能说的!” 应宁:……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是合安府的小楼吗?” “你……你记得,可是不能告诉你的呀。”于南方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然后道。 “也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孩子会死的!” “那穆游呢?” “不知道,他失踪了,可是你要找他,这个也是秘密,不能说的!我只在梦里告诉你哦!” “不然……不然,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再也……再也没有人会来找我,爱我。” “秘密泄露,所有人都会死的……娘,爹,小师妹,还有孩子!” “所以,你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小师妹……” 他说着说着落下泪来:“娘,爹已经死了,所以一定要保守秘密……不然还会死的。” 应宁脸色复杂:“先生不是死于合安府的洪水吗?” “不是……不是!!!”仿佛扯到了逆鳞,他忽然疯狂起来。 应宁一怔,直接一手刀砍向了他的后脖颈。 然后她怔怔发了一会呆,喊仲守:“仲守,带大夫进来!” 她要验证一些事。 99. 第九十九章 不会留下证据 队伍里的大夫很快就被仲守单独带了进来。 应宁神色很冷,她看向大夫:“之前你给于南方把过脉吗?” 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但大夫还是回答了:“只有一次,清醒的时候他拒绝诊脉,昏迷以后他的攻击性太强,还是仲守大人制住他,我们才简单的诊了一次脉。确认他是气急攻心,加上身体有明显的外伤引起的发热,才煎的药。” 应宁抿唇:“没有其他异常?” 大夫迟疑的摇了摇头。 应宁又看了一眼于南方,然后钳制住他的身体对大夫道:“你过来,重新仔仔细细认真的给他把脉。” 大夫虽然有点懵,但还是照做了。 看得出来,即使是被打昏过去,大夫走过来的时候,于南方的身体也开始僵硬,并且出现抗拒,但应宁迟疑着揉了揉他的肩膀以后,他虽然还紧绷着,但至少没有攻击了。 大夫这才成功搭脉,应宁的目光就落在那截格外细瘦的手腕上。 只是随着时间慢慢变长,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应宁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终于,大夫松开了手。 应宁缓缓问道:“如何?他有怀孕吗?” “怀孕?”大夫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啊……”似乎觉得应宁说的颇为离奇,她还重新搭了一下脉,然后肯定摇头。 “没有,只是……他小产过,身体还受过几次重伤,也没有完全恢复好,十分虚弱。”大夫道。 “这次烧的这么严重,就是身体里的沉疴暗疾因为这一次的气怒攻心一次性被引了出来,爆发了。” “以后也会因此留下病根。” 应宁一怔,小产过? 可是于南方的肚子…… 她刚才的触感绝对不是幻觉,那里还是有微弱的凸起。 她惊疑不定,大夫继续道:“而且他应当是久不得安睡,精神衰弱紊乱。” 精神衰弱? 应宁闭眼:“好,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短暂的醒过来吗?” 大夫拿出医箱里的银针:“我给他扎两针就好了。” 应宁颔首,大夫就给于南方扎了几针,然后道:“一会儿他就会醒来。” 应宁点点头:“好了,你们出去。” 剩下的,她要自己看。 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有只剩下两个人,于南方果然也悠悠转醒,看见应宁的第一眼,她的目光仍然是依赖的,但又很快清醒,带上了防备:“你在这里做什么?” 应宁蹲下身:“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于南方目光一瞬变得凶狠:“什么也没有!” “哦,我以为你会随便说一个理由敷衍我呢,结果竟然连理由也不愿意找吗?你什么时候怀孕的?”应宁目光紧紧盯着他。 闻言,于南方猛的撞向应宁,将蹲下的应宁撞了一个踉跄,嘶哑道:“什么怀孕?没有的事儿。” 应宁手支着地,起身一把抓住了于南方的衣领:“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为什么要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于南方坚决不相信是自己说出去的,但神情又慢慢变得惊疑不定。 因为除了这个理由,他不能想到别的理由了,这世上知道他怀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大夫,只是那个大夫已经被他杀了。 他自己的习惯自己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暴露的,别人也绝不可能发现。 看着他渐渐气弱,应宁冷笑,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于南方,这世上我没见过比你更狠毒的男子!” “屡次拿一个已经小产了的孩子做文章,还是曾经在你肚子里待过的孩子。你午夜梦回……就不曾,有过一丝心疼吗?不曾有过一丝丝的……亏欠吗?” 应宁说到后面,一度哑声哽咽。 最后,她偏了偏头,泛红的眼眶里慢慢落下一滴泪来。 于南方捂住了脸颊,有些怔怔的看向应宁:“没有,不是这样的,你在胡说!” 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扯住应宁的衣裳:“根本没有小产,孩子好好的,他会动会闹!每天都很活泼!” “应宁,你不准诅咒我的孩子!” 应宁直接推开了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是谁在诅咒孩子?” 是谁给她寄染血的肚兜? “于南方,不要自欺欺人了!” “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孩子,尤其是用之前那样的方式。” “我会恨你!” 她冷声道。 这个孩子已经很惨了,被母亲放弃过,被父亲这样不择手段的利用过。她只希望它离开以后,别再被利用,被放弃,只要平平安安的找一个喜欢他的宠着他的娘亲和父亲就好。 于南方跌在地上,楞楞的摸上了自己肚子,喃喃道:“没有……它明明还平平安安的待在这里呀,陪着我呢。” 他眼里水光充盈,眼泪慢慢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它明明那么乖,从来没有闹腾过,是一个很贴心的孩子。” 可是唯一一次闹腾,就是它就彻底离开了,用霸道又鲜红的颜色,轰轰烈烈的和他做了诀别。 于南方捂住脸:“可是……在那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没有意识到身体住着一个人,他受伤,打斗,耗费心神的谋划,日夜不分的奔波,从来没有给过它一个安稳自在的环境。 而等到他终于意识到它的存在了,它却已经彻底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念想。 可于南方一点儿都不想让它离开,所以它还“活着”。 只是心里时时隐痛,他只能折磨孩子身上的另一半血脉的来源。 这个孩子太孤独了,他不希望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它。 应宁沉默着听完他有些零零散散的絮絮叨叨,安静了很久。 等到于南方也慢慢安静下来,她才继续问:“那先生呢?你当年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于南方却没有回答她了,应宁抬头,只看见他靠在墙边微微歪着的脑袋,紧闭的双眼,还有脸上的潮红。 大夫重新进来搭脉后,脸色就有些为难:“二小姐,他的情况有些凶险,只是这边的药材也不够。” 应宁沉默:“尽全力救治吧,我要保住他的命。今夜休整一下。明日直接启程回云诏。” 第二日,天还没亮,整支队伍就启程了。 队伍里准备的两辆马车被于南方和陆元之一人用了一辆。 应宁骑马走,只是上车的陆元之看到应宁的状态,就皱了皱眉:“阿宁姐姐?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实在是应宁的脸色太过差劲了一些,原本因为生了一场病,脸色就有些苍白,今天更是直接失了血色,憔悴无力,眼睛下面,有很明显的黑影,整个人的精神看着也很差劲。 应宁捏了捏鼻梁,努力笑笑:“下了一场雨,是有些不习惯的。” 陆元之皱眉,却强硬拉住了她的手:“既然没休息好,那你就别骑马了,跟我一起坐马车吧,在马车上睡一会儿!” 应宁摇了摇头:“这对你不好。” “不是还要给那个于南方演戏吗?而且都是你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应宁这次沉默的更久了一些:“也许用不着了。” 于南方这一次发烧,暴露了不少秘密,却又仿佛让她陷入更深的漩涡里。 陆元之一怔,随即道:“那你也要休息,怎么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说着,不容拒绝的将应宁拉上了马车,应宁确实有些提不起力气和精神,敌不上陆元之突然的强势。就这样跟着上了马车。 只是上了马车以后,她很抱歉的对陆元之笑笑:“谢谢。” 陆元之弯了弯眼睛:“阿宁姐姐对我总是很客气。” 应宁端坐在马车里,苦笑:“倒不是客气,只是你总是帮我很多,我却有些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还没到那份儿上呢,不如就先欠着,再攒攒,欠到有一天欠不了了。那时候如果有机会的话……那阿宁姐姐再好好想想怎么回报我吧?” 应宁点点头:“好,我记着。” 两个人说完,马车里又一时安静的下来,应宁的神色又有些放空,她是觉得很累,但又没有办法真正彻底的放松下来。 昨天接收到的消息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不管是关于孩子,还是关于先生,都足够她难受且心神不宁。 陆元之看着在他面前失魂落魄的应宁也皱起眉头。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能让应宁这样在意。 他能想到的人只有于南方,只是他的身份也并不适合和应宁冒冒然的提起询问这些东西。 他抓了抓膝盖上的布料,久违的烦躁感又包裹住了他。 真是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呢。 也讨厌永远游离在她的生活,圈子外只能默默注视的感觉。 好在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陆元之下定决心要打破这样诡异的承诺,尴尬冒昧也好,他没办忍受看着应宁难过失神的样子。 他总是希望她高高兴兴的,没有什么忧愁和苦难。 所以他直接就问了出来:“阿宁姐姐昨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可以和我说说吗?我很担心!” 应宁收回放空的思绪看他。 陆元之含笑看着他,虽然是请求的问句,但话语有些强势,眼里的关切也隐藏的并不怎么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似乎也是有些紧张的,膝盖上的布料被他抓成了一团,却偏偏身体故作放松坦然的盯着她。 应宁的心里慢慢趟过一丝暖流,会这样笨拙,真诚又直率的关怀。 陆知江有这样一个弟弟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呢。 应宁不着边际的想。只是于南方说的事情,是并不适合告诉陆元之的,无论是那些有或者无的阴谋,又或者那个孩子,都不应该是陆元之这样未出阁的公子该接触的。 他在她这里虽然没有陆知江那里那样待着舒服,但也不应该接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她正想开口委婉的绕过这个话题,陆元之仿佛就看出了她的打算,直接道:“不准敷衍我,也不准用别的理由糊弄我。” 他语气强势:“我都跟到这里来了,于南方的事情我都掺和了那么多,那么久。我觉得我应该有知情的权利,无论其中发生了什么,你也不应该瞒着我。” 他理直气壮的说,若不是手里团成一团的布料,应宁也许会信他的。 只是陆元之说的也对,应宁就苦笑一声,将昨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陆元之眉头听的时松时紧,最后目光落在了应宁身上,温柔包容:“我想抱抱姐姐,可以吗?” 他嘴上说着询问的话,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直接抱住了应宁,然后相信安慰小孩子一样,拍了拍应宁的头,然后在她耳边悄悄说话:“阿宁姐姐可以悄悄哭,我看不见,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这件衣服的吸水性很好,也不会留下证据。” 应宁的眼泪就忽然落了下来。 100. 第一百章 我想救她 夜晚停下就地扎营留宿歇息,陆元之脱了外裳准备就寝时,仍然觉得肩头是灼烫的。 他偏了偏头,曲起膝盖靠坐在马车里,双手环握着肩膀,然后将脑袋埋在了膝上,身体绷出一个格外好看的弧度。 马车外还有嘈杂的人声,他却觉得这小小的空间里安静极了,耳畔只有应宁今天的呼吸声,还有微不可查哽咽声,循环在他脑子里吵了一日,他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嘟嘟!嘟嘟!”马车门忽然被敲响,陆元之连忙回神:“谁?” 应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元之,我给你送一把防身的兵器过来。” 陆元之连忙将外裳披好,才拉开马车门:“怎么忽然送这个?” 应宁看着他没完全系好的衣裳,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直视的目光,她将手中的武器递给陆元之:“我们抓了于南方,他那边不会一点反应没有,肯定会做出营救之类的动作。你拿把兵器,如果遇到什么意外会方便一些。” “当然!”她浅浅笑了一下。 “我尽力不让你有动用兵器的机会。”应宁道。 陆元之的耳朵一热,他垂下眼,手指蜷缩着握住了剑柄和匕首:“好。” 剑身和匕首都是冰冰凉凉的,刚好缓解了一下他浑身突如其来的灼热。 应宁就道:“今日谢谢你,你早些休息吧。” 她看着陆元之坐了回去,伸手帮他把马车的门合上了,然后自己填上马车,坐在横梁上闭上了眼。 这一夜果然并不太太平,夜半,周围的树林里就传来了细碎的声音,周围呼吸声即使压的再低在安静的夜里也慢慢变得明显起来。 应宁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她喊道:“敌袭!!” 几乎是瞬间,原本安静的营地都是兵器出鞘的声音。 黑夜里,厮杀无声的上演。 应宁看向营地的一角,那里是于南方所在的地方。仲守现在就守在那里,这些人明显也是有备而来,那边的攻击最凶猛,人数也最多。 应宁安安静静的看着,身后的马车里忽然响起低低的敲击声:“阿宁姐姐,你在外面吗?” 应宁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觉得自己好笑的回了一声陆元之:“是,吵醒你了吗?” 陆元之摇头:“我睡得不熟。” 他说着,将外裳穿好,重新拉开了马车门。 应宁明显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赞同,皱眉看着他:“你不应该拉开马车门的。” 外面刀剑无眼,陆元之不应该拉开车门减少一道防备的。 陆元之的目光有些自然:“阿宁姐姐不是会护着我得吗?” 有一些理所当然的骄矜。 应宁拍拍额头:“你说的对,只是也别那么信任我,我不是全然可靠的。” 他自己说着都笑了起来。 陆元之抿了抿唇,明显有些不赞同,但却没有反驳她,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姐姐,你今晚是准备把这些人全部拿下来,对吧?” 应宁点头,她既然提前做了准备,自然是想要有些收获的。 陆元之弯着眼睛:“姐姐,想不想收获大一点?” 应宁偏头看他:“怎么说?” “姐姐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陆元之忽然问。 应宁怔住,陆元之是做什么的?她还不真不清楚,在这之前,陆元之在她这里的标签是陆知江的弟弟。 但是随着相处下来,处处帮助贴心,她确实有把他当弟弟,当朋友看待,但也仅止于此,并没有探究陆元之做些什么,会些什么。 但无疑他是一个很聪慧男子。 看着应宁一脸迷茫的样子,陆元之就皱了皱鼻子,偏过头冷哼一声:“以前姐姐肯定没有认真听过我姐姐夸我,也没有认真听过长辈说我。” 应宁:…… 应宁飞快的摸了摸鼻子:“抱歉,我的错。” 然后以为是毫无交集的朋友的弟弟,也不好了解这么多,所以从来没有认真上心过。 陆元之哼了一声,抱着手臂转过了头。 他本来就有意料她不知道,只是没想到真的听到她真的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很失落。 陆元之的眼睫有些失落的垂了下去,夜色里的一点透过睫毛在他的眼睛下方露出了浅浅的扇形,他的肌肤白玉一般,披着白色的衣裳。 一时间,仿若画中孤寂清冷的月下仙人。 应宁挠了挠头,正想再怎么好好道歉,就见陆元之又转了回来,脸上还有一点失落,但还是认真又郑重道:“算了,我再说一遍,姐姐一定要好好记得。” 应宁忽然就有些心软,她连忙点头:“我一定认真记着。” 陆元之脸上才露出一个笑来:“我做调香和医术都还不错,现在正好可以帮姐姐一个忙。” 他说着取出一个香囊递给应宁:“姐姐可以试试这个,这里面的东西用在敌人身上,可以轻松帮你到达敌人老巢,可以做一个活地图。” 他脸上露出了一点笑:“这些人来的这么及时,附近要么有据点,要么还有其他的人,与其拍出斥候有被发现的危险,不如用这个直接掌握对方的位置,然后再用斥候探查,最后瓮中捉鳖。” “安定侯府亲身检验过,很好用的。” “不论敌人跑的有多远,永远逃不出安定侯府的眼睛。” 应宁:……她竖起了大拇指。 难怪安定侯府在大西北让人闻风丧胆,这些年斥候也是一等一的有名,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听说从来没有部落和敌人能逃出安定侯府的追击,她一时间看陆元之的眼睛都冒光了。 陆元之弯唇一笑:“有后悔以前没有认真听了吗?” 应宁点头,虽然安定侯府不会明说陆元之的功劳,但一定会大夸特夸,如果她仔细听了,说不定真的会怀疑什么呢? “是我浅薄了。”应宁失笑道,不过她心服口服。 陆元之愉悦的弯起眼睛,简单说了一下香囊里东西的使用方法。 然后他拿出一个哨子吹了一声,特别像鸟叫声,并不怎么出奇,但有一只小鸟扑腾扑腾的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亲昵的啄了啄他的指尖。 陆元之摸了摸小鸟的喙:“它可以给你们指路,不过它有一点点懒,不太愿意飞,会比较喜欢站在人的肩膀上,把人当坐骑。” 应宁摸摸鼻子:“有本事的人,或物,都应该值得被优待。” 她跳下马车:“那边越打越激烈了,我趁现在过去正好。” 陆元之就摸了摸小鸟,小鸟又蹭了蹭他,然后依依不舍地跳到了应宁的肩膀上,傲娇的扭过了头。 应宁:…… 她将陆元之推进车厢里,然后把马车门拉起来这才带着小鸟和香囊往那边去,然后将香囊里的东西无声无息的在黑暗里用了。 仲守一直在把控全场,这会儿就过来了,低声询问:“小姐?” 应宁附耳在她旁边细细说了,仲守的目光就亮了起来:“好,我会办妥的。” 应宁就退出了这片地方,带着陆元之的小鸟回到了马车前。 不一会儿那边地方的打斗就慢慢拉远,渐渐消失在丛林里了。 陆元之探出头来:“已经走了吗?” 应宁含笑点头,陆元之就冲小鸟招了招手,圆满乖乖停在应宁肩膀上的小鸟一下子活跃起来,迫不及待的落在了陆元之的掌心,欢快的低头用喙戳了戳他的掌心表示亲昵。 应宁笑:“它很喜欢你。” 陆元之摇了摇头:“他只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罢了,这种训练出来的鸟儿,对特定的味道会非常喜欢。” 应宁眨了眨眼,陆元之身上的味道? 说起来她真的没有在陆元之身边闻到像其他世家公子小姐一样各种不同的香味。 他身上的味道经常是干干净净的,并不像附加了有其他薰香的样子,和周围的空气无异,因此仿佛融入什么环境都能很快适应,并且不让人觉得突兀,并且常常会让人觉得安心。 似乎是察觉了应宁的疑惑,陆元之开口解释:“我确实不用别的熏香,但是久而久之,经常训练这些鸟类,它们就会对我身上的气味进行记忆,并且敏感。” 应宁点点头。 不过似乎是说了这样有些私密的话题,陆元之脸颊微红,将小鸟放到了应宁的肩膀上,就开始赶人了:“好了,很晚了,姐姐早点休息吧。” 他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很利落,将马车门一关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应宁只好摸了摸肩头同样被赶出来的小鸟,闭上眼休息。 马车内,陆元之拍了拍胸口,大大的喘出了一口气,然后又揉了揉脸,在躺下歇息。 过了一个多时辰左右,仲守布置好一切,过来讨了小鸟,带着一对斥候趁着渐渐明亮的天光出发了。 而应宁她们的行程不变,一路往南。 这天傍晚的时候,终于在官道上遇到了接应的人,来人应该是守卫军的一个小队长,看见骑在马上的应宁神色立即亮了,直接骑着马带着她的人并入队伍:“二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应宁侧头看她:“是世女让你过来接我的吗?” 小队长连忙点了点头:“是的,世女让我在这里守着的。世女交代过,只要接到您了,就让您快马加鞭赶回云诏府。只是二小姐你比计划里面晚了一天到,因为暂时联系不上你们,我可担心了。” “二小姐,你还是赶快和我一起回云诏吧,世女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相商。” 应宁点点头,忽然出手直接将说话的小队长一刀割了喉,前前后后都是注意着她动作的人,又都是训练有素的亲卫,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什么,将身边混入队伍里的一对人纷纷提剑斩杀了。 应宁脸色一沉:“加快速度,赶回云诏府!” 在家门口都有人明目张胆的冒充云诏府的人诱骗她,可见外面的形势并不怎么好,消息也是真的灵通。 她回来的消息其实不是直接对接姐姐应文雪的,因为这次涉及到掌兵等一系列事宜,她都是和归静茹直接联系的。 这只后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云诏,就发现云诏的气氛十分紧绷,到城门的时候,守门官认出应宁,连忙将附近排队检查进城的百姓疏散往一边,方便应宁进城。 应宁回到长乐亲王府的时候,就发现府邸都被亲兵层层包围了,她只能先带着陆元之下车,陆元之之发现附近的兵力部署,出生将门世家的他,眉头也皱了一下,和应宁匆匆走进了府邸,并且直接对应宁道:“你给我安排个侍人就可以了,你先去找世女吧。” 应宁点点头,随手抓了一个侍人叮嘱后,又将身上的腰牌摘了下来放到陆元之的掌心:“你拿着这个,府里的人都会认的,我先去找姐姐,只能招待不周了。” 陆元之将腰牌收好,冲她潇洒的摆摆手,笑道:“我们将门世家,不拘小节。” 应宁在这样紧绷的时候就感到了一丝放松,她笑了一下:“嗯!” 这回也不停留了,直接去到了应文雪的书房,这里的亲兵对她再熟悉不过了。丝毫没有耽误她的时间,完全没有没有阻拦她,让应宁畅通无阻的到了书房门前。 只是应宁刚刚到书房门前,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嘈杂吵嚷的声音。 有应文雪的,有归静如的,还有守备军的,似乎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几个人的意见都并不相同。 最后,不知道屋子里谁拍了桌子,整个书房一下就安静下来了,然后响起应文雪痛苦的声音:“可是姨母以前待我那么好,现在她危在旦夕,我只想去救她。” 应宁一呆,然后猛地推开门:“你们说什么?” 看见她推门而入,眼眶红红的的应文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阿宁,皇姨母中毒昏迷了,现在京城是二皇女掌权!我想救她!” 101. 第一百零一章 喜事 “中毒昏迷?” 归静如点点头:“这个消息是我在京城里的同僚递给我的,她和皇宫里的一位御医是可以交托姓名的存在,消息很准。” “二皇女之前平平无奇,存在感也不强烈,在朝堂上面无甚地位,现在是狼子野心暴露无遗了,现在他还控制了整个京城,消息都很难传递出来,我这个同僚能把消息递到我这里,也算是运气极好了。” 归静如遗憾道。 应宁皱眉:“四皇女呢?冯贵君呢?” 这两个人又有皇帝的宠爱,又有家室倚仗,还在京城经营了那么多年,怎么会让二皇女独领鳌头? 应文雪咬牙:“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二皇女应该和张芝谷等人是一伙儿的,她们控制住四皇女和冯家,包括冯贵君了!” “因此也对皇姨母的恶意最大!” 她说着捶了一下桌子:“冯贵君这个人防备来防备去,当年连我一个亲王之女都要防备,现在竟然在他最看不起的二皇女面前栽了跟头,他可真是好样的。” 应文雪说的咬牙切齿的,但大部分是气的,也是恨铁不成钢的。 像她们的家,本来也不在意最后是谁坐上那个位置,但被长乐亲王教育了一辈子要忠君爱国,对可能勾结外人的二皇女应文雪就完全不待见了。 二皇女现在能够勾结一个外人,又让自己的母亲中了毒,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还不知道呢。 她看应宁:“阿宁!我们要去救皇姨母!” 应宁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揉了揉眉心:“姐姐,你别着急,我们只能先救驾,然后让京城里的人把这件事情闹将出来,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救皇姨母。” 归静如等人点了点头,她们比京城的人先闹出来,比京城的大人们消息还灵通,名声上就说不过去,现在事情紧急,也许没有人顾得上什么,但也很可能成为敌方攻讦的把柄,即使敌方没有用,但是以后落在文人的嘴里,那可是要被口诛笔伐的。 “我恨死这些规矩了!”应文雪落下泪来。 她知道皇姨母对她们家的忌惮,但是她也绝不会否认她的好,她在京城的那些年,失去父亲,母亲远在云诏,她是把皇姨母当做母亲看待的。 皇姨母也是把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宠爱她的,也许这份宠爱里只有三分是真情,但对应文雪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应宁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姐姐,我会努力救皇姨母的。” 她看向归静如:“归大人,事情紧急,我们也不停留了,之前你们已经点过兵,我们就即刻出发吧!” 应文雪这会儿反而有点迟疑了,她是看得出来应宁的风尘仆仆的:“你不休息一下吗?” 应宁摇摇头:“我带着府军走,到时候会和上次处理合安府事情的韩将军汇合,我已经给她发信了。” 应文雪只能点点头。 应宁就看向归静如:“归大人,我刚刚回来,其余的细节就要麻烦你帮我处理了。” 归静如看着她黑亮的眸子,倏的一笑:“我肯定帮二小姐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她们带着人就先退了出去。 应文雪这才问起她这次出去目的:“于南方那边怎么样了?” “人现在就在我手里,可是姐姐……”她苦笑一声。 “他是先生的儿子,是师兄!” 应文雪错愕的睁大眼睛,完全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应宁靠着椅子往后仰头,她看着房梁:“我也一点都不想相信这个事实的。” 她只颓废了一会儿,就坐直了身体,严肃道:“姐姐,这件事情就止于你我,我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云星河’,以后他只会是于南方,云星河这个身份与他没有一丝关系。” 应文雪有点怔于她的果断。 应宁就道:“如同你不能容忍二皇女勾结外人给皇姨母下毒一样,我也不能容忍云星河和背叛大应,辱及先师声名!” 应文雪张了张口,她想说不一样的,她对二皇女一没有交情,二没有交际,所以恨总是能说的轻轻松松。 可是应宁和他的师兄三载同窗,情谊甚好,那些付出去的感情不是这么容易就消磨的。 但看着应宁果绝的面容,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说了另一件喜事:“你儿子前天生了,要不要去看看?” 应宁:“……!?” 她猛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整个人仿佛被针扎了一样:“你说什么?” “儿子!?” 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整个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应文雪很少看到她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鹤生了,要去看看吗?” 应宁结结巴巴:“姐……我这个样子……样子能行吗?” “要不要不……我再去……做点什么?” “见孩子……第一面要准备什么呀?呀!” 应文雪摸了摸鼻子:“你还要再耽搁一会儿吗?现在就和我去见吧!” 应宁同手同脚的跟上了应文雪,一路上的心情一时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忐忑的,惶恐的,却也是欣喜的,期待的。 只是走了一会儿,看见路线还在府邸里,她一怔:“他们在哪里呀?” 应文雪挑眉:“要我怎么说你们年轻人比较好呢?胆子大?阿鹤是被你姐夫接到府里来备产的,他开始还不愿意来,是为你姐夫带着人直接抓回来的,你姐夫说了,在这里做完月子才走。” “反正现在你也没有夫室,不用担心你现在的夫室心里有疙瘩。” 应宁:“……” 她摸摸鼻子沉默点头:“帮我谢谢姐夫了,是我责任没做到。” 说起来她确实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母亲。 不过明显应文雪不这么觉得。女子外出奔波,男子在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才是应有之理。 生育,教养孩子都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本来也不应该绊住女子的脚步。怎么能因此怨怼母亲不负责任呢?她觉得应宁已经做的不错了,关心孩子,体贴温柔,因此应宁完全不用自责。 而且说句冷酷现实一些的话,她们之所以重视沈知鹤和孩子,除了相处出来的情谊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应宁的态度,以及这是应宁第一个孩子罢了。 沈知鹤被安置在一个新划出来的小院里,送到院门口,应文雪就不进去了,她得避嫌,不过她推了推应宁:“好了,赶紧进去吧。” 应宁猝不及防的就被她推了进去,院子里服侍的人齐刷刷的就转头看向她。 面对着这些灼灼的目光,应宁打量了一下自身,然后难得有些后悔,飞快转身:“姐姐,要不我回去沐浴一下?” 应文雪给了她一脚,将她往里踹了踹,她不知道要沐浴吗?她特意把风尘仆仆的应宁带到这里来,就是耍的一点小心机,让院子里的仆人和屋里的沈知鹤看看,应宁不是不重视这个孩子,只是过于忙碌了! 希望孩子出生时应宁没有在旁边的沈知鹤心里不要有怨怼,家里的仆人也不要多口舌。 应宁现在脑子里有些懵懵的,完全想不到这一层,但院子里的仆人确实打量她一番以后目光变了。你有些欢天喜地的样子:“二小姐回来了!” “小公子在这边。”说着主动走上来带路,领着应宁去了正房,然后打开帘子催促她尽快进去。 “小公子和公子现在都受不得风,二小姐快些进去吧。” 一鸣就脚步匆匆的踏进了屋子,然后转进屏风里,就看到了靠在在床上带着,抱着孩子的沈知鹤。 沈知鹤显然也是惊讶于她的出现的,目光都有些呆呆的,抱着孩子坐直了身体:“阿宁?” 话说出口,眼圈就已经红了。 在旁边服侍的沉书沉墨连忙阻止:“主子……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掉眼泪呀。” 应宁也跟着点头,她举起手来制止:“对对对,别哭,你千万别哭。” 沈知鹤就紧紧咬住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哭对自己的身体不好,而且作为一个和离的人,这样的情绪也并不适用于他。 只是应宁仍然是他本能依赖的人,看见她来的时候,这些日子里的软弱,担忧,惶恐不安就全都跑出来了,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大约是他的情绪感染了孩子,被他抱着的小小包被里,突然传出来孩子嘹亮的哭声。 应宁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却又有些手足无措:“他……他怎么了?” 她甚至谨慎的给沉书沉墨让了个位置,然后一脸求助的看向沈知鹤。 沈知鹤几乎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既觉得新奇有趣,又有些心疼无措,他便将孩子往前递了递:“你抱抱他吧,也看看他。” 应宁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接住了这个孩子,他在手上她手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她微微低头,就见孩子已经微微睁开了眼,似乎是看向了她,大约是感觉到换了个怀抱,他嘴唇撇了撇,倒一时没有哭了,只嘴巴轻轻砸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唇打了个哈欠,眼睛就又闭了回去。 应宁的心一下就变得软绵绵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出笑来,旁边的沈知鹤和沉书沉墨也跟着夸:“小公子就应该是认出二小姐来了,一到你怀里就变得乖乖的。” “是啊,小公子平时换到我们手里都要哭一会儿呢。” “宝宝应该知道是娘回来了!”沈知鹤含笑道。 应宁的眉梢就挑的高高的,脸上的笑根本忍不住,她原本想亲一下孩子的,但似乎又想起哪里的记忆里是说这时候是不宜和新生儿亲吻的,于是她只能遗憾的克制住,用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孩子软绵绵的脸颊。 一触即离,眼神温柔如水。 沈知鹤微怔,随即偏了偏头,有些无奈的避开了应宁看孩子的目光。 无他,这样的温柔最是容易使人沉溺。 沉书沉墨看着他偏过去的头,都有些无奈的笑了。 应宁爱不释手的抱着孩子看了好一会儿,这孩子简直是看哪都能隐约从他身上找出一些自家人和他爹身上的影子,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孩儿,她由衷感慨:“他可真好看呀!以后肯定比我们所有人都漂亮。” 屋内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要不怎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听见笑声,应宁抬头看了一眼沈知鹤,目光仍然是温柔的:“谢谢你,阿鹤!但是还是很抱歉宝宝出生的那一天我没有在,你辛苦了!” 沈知鹤偏过头,他看见了应宁脸上的疲倦:“世女和世君将我照顾的很好,而且你来……大概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应宁失笑:“还是谢谢你!” 沈知鹤就点点头:“我收下了。” 应宁简单问过以后,想起今日就要再次出发,神色就有些抱歉愧疚:“我可能不会在府里留很久,今天我就又得出去了。” 屋里的几个人神色都一呆:“还要出去吗?听说外面现在乱的很!” “而且小公子才出生……”沉书道。 沈知鹤就皱紧眉头,声音严厉:“沉书!” 然后他看向应宁:“府里将我们照顾的很好,你安心出去吧,只是注意安全。” 应宁抿唇:“抱歉!” 她们几个人说着话,就有一个小侍人在外面通禀:“二小姐,世女准备了膳食,您要先用一点吗?” 应宁一怔,这才察觉自己还没有用膳,她点点头,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沈知鹤,才道:“摆到外间吧!” 随即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被喜事砸蒙了头,几乎快忘记了一个人,那就是陆元之,她没有用膳,陆元之也是没有用的,而且她把他一个人丢在府邸里已经很失礼了,现在却连吃饭也顾不上她。 愧疚充满心间,他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最后她喊住外面的小侍人:“府邸里进来了一个公子,他拿着我的腰牌,你让府里的人都去找找他现在在哪里?” “然后请世君帮忙招待一下!” 沈知鹤一怔:“这位公子是阿宁上次说的那位救命恩人吗?那位穆公子?” 应宁摇头:“是安定侯府的小公子,我和他姐姐是朋友,他应该算做是弟弟吧。他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身体又不好,我就先把他带回府里来了。” 她说话时含笑。 沈知鹤就垂下眼:“小公子一个人如果跟不熟悉的世君在一起,恐有拘束,如果阿宁不介意,那位公子也不介意的话,不如让他过来这边和你一起用膳吧?” 应宁一怔,随即点点头,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觉得这院子现在的主事人是沈知鹤,有些不合乎礼仪,只好先求助姐夫了。 现在既然沈知鹤同意,她当下重新喊住小侍人,重新交代了才将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