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道果》 第一章 尸祭 赤县神州。 大炎,建明十五年。 北邙山。 此山纵横几百里,山河拱戴,树木森列,苍翠如云。 无数高达数十丈的封土大墓中,不知埋葬着历朝历代多少王侯将相、青史名人。 另有因千百年战乱、疫病积累下来的层层乱葬岗,白骨堆叠,磷火遍地。 兼之山林中多有凶禽猛兽、山精野鬼出没。 这里自古便流传着山下“白骨渊”,山中“亡人乡”,山上“无回崖”的赫赫凶名。 纵使是那些胆边生毛的腌臜泼才,没事也不敢进山乱逛,寻常百姓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 坐落在北邙山脚下的古槐坳大陵村,却偏偏就是那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异类。 傍晚时分,落日沉沉,晦暗不明。 位于村子正中心的王氏祠堂中,一场用来祭祀祖先,盛大而又诡异的“尸祭”仪式已经进入了尾声。 曲调古怪直透人心的唢呐声中。 “族老献酒——!”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白净少年,身穿威风凛凛的【道将】官服,端坐在挂着一幅《坐堂白虎像》的朱红祭台上。 神色有些呆愣地接过王氏族长、族老们分别用玉器献上的各色美酒。 先撒了一部分酒在地上,用酒香吸引冥冥中的鬼神,自己再喝上一口,剩下的部分则放到了脚下的祭台上。 香火缭绕,唢呐鼓噪,黄幔飘飘,虽然人头攒动,却让人莫名感觉有些阴间。 一连九次之后,整个祠堂中都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少年白净俊俏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祭台之下。 身穿华美祭服却身材魁梧凶悍好似虎豹的王氏族长,看到那少年动作虽然略显迟钝,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祭祀科仪,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虽然天生痴傻,但还算听话。 其实已经过了十几年,就算他是祖先王公一脉的长房长子长孙,对我来说也早就没有了任何威胁。 本来我只想让你自生自灭,奈何啊...只怪你自己命不好吧。’ 眼中寒光闪烁,抬头对主持仪式的族老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尸祭”仪式继续。 “子孙拜先祖王公!一叩首!” 在族长的带领下,王氏家族老老少少数百口男丁齐齐下跪,对端坐在祭台上的少年行大礼叩拜。 当然,众人叩拜的并非这少年本身,而是他此时扮演的大陵王氏初代先祖“王公讳虎臣”。 这少年便是“尸祭”中的“尸”。 按照炎汉古老的祭祀习俗——祭必有尸! 这里的“尸”并非尸体,而是在祭祀时由人所扮演的祖先或神明。 “尸”的扮演者通常是亡者的直系子孙后代。 一旦成为“尸”,他在祭祀时所代表的就是祖先或神明,哪怕举行国祀时,一国之君也要向“尸”行礼、献酒。 典故“尸位素餐”便是出自这古老的“尸祭”仪式,也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典范。 随着“尸祭”结束,夜幕也渐渐降临。 数百口王氏族人鱼贯退出,只有一个提着食盒的年轻人留在最后。 为尊贵的“尸”奉上丰盛的饭菜之后,他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好像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追赶,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脚步轻盈,仅仅几个跨步就消失在祠堂门外,明显身手不俗。 单单留下那个扮成王氏祖先的呆愣少年,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祭台上,在明灭的烛光中宛若一尊泥胎木塑。 直到确认最后的脚步声也完全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王远原本木然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眼神恢复灵动,拼命搓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深深呼出口气: “十五年啊,你们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劳资如果继续待在这儿,迟早被这些所谓的血脉亲族给害死啊!” 即使此间已经没人,却也努力压低了声音,显然对这少年来说谨小慎微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自降生伊始,穿越者王远就幸运地没有经历胎中之谜。 但幼儿的身体实在太过弱小,与他带着庞杂记忆转世而来的灵魂实在难以匹配。 故而在他从小到大接近十五年的时间里,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沉寂。 在大多数沉寂的时间里就像是个智商只有三四岁的痴傻儿,也是所有王氏族人对他的固有认知,根深蒂固毫不怀疑。 但是,随着身体不断成长,王远主意识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就在刚才的“尸祭”中,他此生灵魂和肉体上的不协调之处已经彻底消散,痴傻状态也就此一去不复返! 此时的王远,却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危如累卵的凶险境地。 危机源头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还在向他大礼跪拜的北邙山大陵王氏宗族! 说起大陵王氏,就不得不提此世大炎王朝所在的赤县神州。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神诡世界。 道法显圣,山精野鬼傲啸山林,妖魔诡怪层出不穷,就算那人人追求的长生不死都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而北邙山上的大墓中除了丰厚至极的陪葬品之外,那些王侯将相、青史名人留下的尸骨本就是极上乘的练法材料之一。 当然不可能少了人手看护。 这居住在山下古槐坳大陵村的王氏一族,便是自大炎朝初代洛阳王“伊厉王周彝”下葬开始,便负责看护这一脉王族陵寝的守陵人。 这份职司由王氏族人世代相传,到今天为止已经延续了将近两百年。 巧合的是。 降生于这个家族的王远意外发现,今生不仅是姓名、外貌、生辰八字甚至胎记,竟然都和前世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自己。 他在前世早就已经孑然一身,能以这种起点重活一世,还有希望一窥能长生不死的道法仙术,本应是一件大大的美事。 但以族长王云虎为首的大多数王氏族人显然不这么想。 他这一脉从两百年前开始,就是王公长房、长子、长孙延续下来的嫡系主脉,同时也是历代的王氏族长,代代如此从无例外。 按理说王远父母早逝他也惨变孤儿,还天生“痴傻”,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旁人的利益,更到不了要被人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可谁让他这长房唯一继承人的名下,还挂着...足足一千亩私田呢? 虽说王氏族中这些年不仅领着大炎朝廷的俸禄,还有免除赋税的族田供养,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富足。 但不算各家的私田,作为家族立身之本的族田一共也不过才两千亩。 可想而知,当年王远爷爷用军功换来的这一千亩良田,是何等的让人眼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项自古以来便有的恶劣传统——吃绝户,自然而然便降临到了王远的头上。 而且现任族长王云虎是个会做人的。 虽然自己吃掉了大头,却也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宗族里面只要是会喘气的一个都没有拉下,通通分了一杯羹。 全族上下,没人在乎这其实是别人用命挣回来的家业,反倒是人人都在称颂王云虎的仁义。 个别有良心的,也顶多不闻不问,权作不知。 眼看王远还有一个月就要年满十五岁,录入军籍成为领取朝廷俸禄的正式守陵人。 族中需得向主管着各家王府陵墓事务的“大陵司”,甚至是京师守卫皇陵的“神宫监”报备。 到时候族中联合侵吞王远家田地的事情必然隐瞒不住。 事实上,到时候就算不报,上峰也必然会来过问、考核。 于是...便有了这场以他为主角的“尸祭”。 王远看着烛火暗淡,空荡荡阴森森的祠堂,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全族上下都在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搞死劳资,然后心安理得地继承我家的千亩良田啊。 我要不是个‘傻子’,恐怕连现在都活不到,稀里糊涂地就重新投胎去了。 不,在这神诡世界想安稳投胎重新做人都难呐。” 赚了是个“傻子”的便宜,别人搞阴谋诡计的时候甚至都懒得刻意回避他,自然也让他偷听到了不少内情。 生死难关就在今夜! 在这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中,“尸祭”中的“尸”自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血脉相连的子孙后代只是最基本的条件,正常情况下必须年过二十,气血要足,八字要硬,属相要大,最好是龙、虎、牛、马这四相。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避免出现意外。 因为“尸”的职责是沟通鬼神,有时还是鬼神的容器,天生便会招阴! 如果不提前在祭祀所在用朱砂、桃木、符篆、法器等做好防护。 祖先没有来还是其次,一不小心招来四处游荡的凶残【阴物】,甚至是某些凡人根本无力抵御的【诡异】,八成死的惨不忍睹。 王远永远都忘不了,在六年前的那场祭祖中,一众族人第二天从祠堂里抬出来的那位“尸”。 浑身漆黑干瘪枯瘦,早已经从假“尸”变成了真尸。 王远虽然是祖先王公的嫡系血脉,更是虎年生人,却连十五岁生辰都没过,根本不符合当“尸”的条件。 可走到现在这一步,全族上下却无一人提出异议,这背后的隐私勾当不问可知。 更无奈的是,即使王远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现在也根本无处可逃。 作为祭祀科仪的一部分,“尸”必须在祠堂中坐满一夜,代替祖先享受香火祭祀,期间不得离开祠堂半步。 王远心知肚明,别看眼前空无一人,祠堂外面必然有王云虎安排的族人正枕戈以待。 一旦自己不守规矩跑了出去,是被拖回来重新送进祠堂,还是被以不敬祖先之罪就地打死,就再也由不得他了。 意识完全恢复伊始,就落到这种险恶的境地。 他能做的也只是把祠堂中的油灯全都添满香油,再把在祠堂中供奉多年的桃木法器通通摆在身边。 而后自我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王氏每年都为祖先举行一次‘尸祭’,最近十年不也就出过那一次意外吗?” 重新坐回祭坛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祠堂门口。 暗自下定决心,没有古怪出现倒还罢了,一旦有情况自己立刻拔腿就跑,冲出祠堂让守在外面的那些白眼狼给自己当替死鬼! 可是。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被人指挥着忙碌了一整天,已经十分疲惫的王远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不觉便坐在祭台上沉沉睡了过去。 夜色渐深,整个村庄都陷入一片寂然。 忽然。 滴答、滴答... 感觉有些冷的王远,被一阵似乎在耳边响起的滴水声惊醒。 “下雨了?” 似梦似醒中,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刚要起身,却骇然发现自己全身都仿佛被重物压住,连手指都动弹不了一下。 直到用尽全身力气,努力睁开好像挂着铅坠的眼皮,看清了身前站着的那个东西。 嘶! 头皮发炸,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第二章 【诡异】! 王氏祠堂中。 祭台上的灯光似乎同样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压住,昏黄暗淡不足三尺,随时都要彻底熄灭。 光暗交界处,一个僵硬的身影就像雕塑般在那里静静地伫立着。 咚!咚!咚!... 浑身都被魇住的王远,努力抑制住胸膛里好像擂鼓一样的心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借着微光,他勉强看清那似乎是一个披头撒发的女人。 低着头一言不发站在祭台之前,距离自己近在咫尺。 破破烂烂的衣衫下,她的身上长满了一片片好像鱼鳞般的灰绿色锈迹。 而且,凌乱打结的头发、腐烂发霉的衣服、露出脚趾的鞋子...浑身上下到处都在不断滴水。 但是祠堂的大门之外,固然夜色浓重,如同不断翻滚的腥臭墨汁,地上却连一滴雨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除了这女人的脚下之外,祠堂内外看不到一个脚印,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这里。 看到这里的王远,不由掐灭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无声狂呼: “怎么会这么倒霉,第一次扮‘尸’就碰上这种小概率事件? 不,不对,这不是那种只会‘一迷二遮三吓’,还会畏惧朱砂、桃木法器的普通【阴物】,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诡异】!” 嘶! 脑海里各种恐怖的传说不住翻涌,王远强忍着战栗,用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珠,飞速扫视这越来越暗的祠堂。 碰上【诡异】,如果换成个初来乍到的穿越客,或者是原本的那个“傻子”,几乎可以直接宣判:没救了,等死吧。 但他觉得自己也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这些年王远为了在一众亲族手中活命,固然一直保持着痴傻的人设。 可只要意识清醒的时候,必定抓紧一切机会努力学习这个神诡世界的各种知识,充实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 大陵王氏好歹也是北邙山上的守陵人,本就算是半个阴门家族,对那些旁门左道、志怪传说的了解远在普通人之上。 王远知道在这个神诡世界中,不仅活跃着妖、精、鬼、怪这些都在常人理解范围之内,可以交流甚至取巧克制的存在。 作为一位预备守陵人和王氏嫡脉,他在隔壁的北邙山上就亲眼见过不少,也不至于太过恐惧。 除此之外,却还有一种真正要人命的恐怖存在——【诡异】! 出乎寻常为“诡”,怪乱无状曰“异”。 它们就好像是硬生生插入这个世界的bug一样,凡人难以交流,无法理解,不可抵抗。 据说其中特别厉害的那一些,就好像自然中存在的风、雨、雷、电一样,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被彻底杀死! 王氏收藏的卷宗中就有不少这种案例: 【永安三年·宣平坊卖油郎】 京城宣平坊,有一青年卖油郎,只在夜市出摊,所卖猪油不仅便宜且滋味极美。 但所有吃过其猪油的京师百姓,都在一个月内陆续失踪。 等到官府在一家油坊中发现他们时,他们已经尽数暴死,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却再也找不到一丝脂肪。 【建明八年·苍耳山人木】 这一年苍耳山上时常有樵夫、猎户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山下居民人心惶惶。 直到一位懂些异术的行脚僧人途经此山,误入山林深处的一座野村,才发现村中生有一棵长满了人头的大树。 树下有上百无头人渔樵耕作,宛如生前。 行脚僧亡命而逃,归来之后不久就变成了疯子,三天后用一柄柴刀砍下自己的脑袋,种进了土里。 等官府闻讯再去寻找那野村时,那棵“人木”却早已不知所踪。 【建明十四年·大炎宝船】 登州府云和县,有一海商郑邦杰率队出海时,恰好路遇一艘归航的大炎宝船,受邀登上宝船欣赏从海外带回的奇珍异宝。 随行商人目眩神迷纷纷求购,半月后众人带宝而归,宝石美玉、珊瑚宝树、奇巧钟表...轰动州府。 可仅仅两月之后,他们便纷纷老死家中。 经查:海商所贩宝物,付出的不仅是金银宝钞,还有他们余生的寿元... 不幸中的万幸。 这些【诡异】虽然恐怖,却似乎受到什么限制,不能无缘无故地肆意杀人,在害人时大多都有规律可循。 理论上只要能找到这个规律,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可能在它们的手中存活下来。 王远快速上下扫视这【诡异】和越来越暗的祠堂,正是要试图在对方发难之前,找到那一线生机。 忽然。 他注意到这【诡异】在出现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自己,反而一直死死盯着祭台上的一件贡品。 随即王远的目光也落到了脚下的祭台上,脸色顿时一变。 “这是...”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祭台上有什么东西自然一清二楚。 除了祭祀的香烛、果品、猪头之外,就只剩下两本书册。 第一本是大炎所有儒生必读的《春秋公羊解诂》,第二本则是一本兵书《武经三十六书·卷八》。 这是敬告祖先,王氏家族这两百年来一直以文、武传家。 年年都是如此,并不值得奇怪。 但这个时候。 似乎是感受到了【诡异】身上的气息,那本《春秋公羊解诂》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缓缓蠕动着化作了另外一番模样。 原本的纸质悄然变作焦黄色的皮革,似乎带着没有处理干净的经络血管,让人不由产生十分不好的联想。 “春秋公羊解诂”的字样也渐渐变成了好像用鲜血写成的红黑色...“尸账经”! 根本不需要翻开,仅仅盯着看上一眼,王远的脑海中似乎就产生了重重幻象。 一股子浓郁的尸臭味,似乎顺着眼睛直接钻进脑髓里。 耳边有木鱼声、凄厉的哭嚎、疯子的呓语,共同组成了一篇颠三倒四的经文: “肪胀尸王,下摄百六;访老目四,齿绿舌苍;风饮身横,鬼食魔吞...” “是生死者,一气聚散尔。不生不死,而人横计曰生死。 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卧者,有死病者,有死药者;有新死相、肪胀相、血涂相...等死,无甲乙之殊...” 看到这本仿佛是用人皮抄录成的《尸账经》,一道惊雷在王远的大脑中轰然炸开。 “怪不得啊,拿一件记载了诡异知识的邪门【诡物】当诱饵,够狠!够绝!” 之所以会遭遇【诡异】,显然不是王远自己真的这么倒霉。 而是暗中策划着这一切的王云虎他们,根本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一旦定计就果断出手,在已经站到悬崖边上的王远身后狠狠推上一把。 本就有些危险的“尸祭仪式”再加上这本《尸账经》,已经不再是招阴,而是在直接招诡! 更重要的是,守陵王氏文、武传家,根本没有术法传承,王云虎八成还勾结了外人,这是术士的手段! 王远眸光闪烁。 不由万分怀疑,如果只是为了这区区一千亩田地,搞这种连贵人都能害死的【巫蛊邪术】,就真的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拿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傻子”,跟大炮打蚊子有什么区别? 可是不等他继续深思。 梆——!梆!梆! 远处忽然传来一慢两快的梆子声。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三声更夫的唱词刚落。 一股子河水中泡着无数烂鱼的腥臭味,猛地在王远鼻端炸开。 【诡异】杀人的通用条件之一。 ——阴阳大会,水火交泰;夜半子时,野诡杀人! 只见那个原本死死盯着《尸账经》一动不动的【诡异】,豁然抬头。 凌乱的黑发向两侧分开,露出一张半边皮肉腐烂膨胀,半边长满鱼鳞的恐怖面孔。 就好像已经在水底浸泡了无数年的尸体,又像是化形出了岔子的鱼妖。 她瞪着两只死鱼一样的眼睛,对王远阴恻恻地问道: “小哥,你看我是像人呢,还是像鱼呢?” 细小如针尖的瞳孔里似乎隐含期待。 与此同时,王远也发现自己的脑袋重新恢复了控制。 但没有急着开口回答,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那张恐怖至极的诡脸。 他知道,这些全都是【诡异】的套路。 如果自己回答像鱼,对方必然恼羞成怒,直接用强。 但如果自己回答像人,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参照历年来的其他事件卷宗,八成会被【诡异】借着这句应承,抽干一身气运福缘,用不了几天就死得可笑至极。 貌似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个死,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在王远心思电转的时候,那女诡再次开口: “小哥,你看我是像人呢,还是像鱼呢?” 虽然语气和先前没有任何不同,但祠堂中的温度却再次下降了几分。 王远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回答,对方可能就要直接动手了。 但他更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胆怯,胆气一散,气血就弱,立刻就会被对方趁虚而入。 于是他满脸正色,在【诡异】期待的眼神中,口中大喝一声: “你像人还是像鱼? 我看你就像是个...身高148三无双马尾,打一拳都要哭很久的嘤嘤怪——!!!” 话音落下,那女诡就像是真的被狠狠打了一拳般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身形竟也凭空矮了七寸。 “嘤?” 她那两只死鱼眼中一片迷茫,这些字她每一个都能听懂,但连起来之后却完全理解不能。 一时间甚至完全分辨不了到底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而在她做出反应之前,原本魇住王远全身的那种无形力量却已经轰然告破。 毫不犹豫,他跳下祭台拔腿就跑。 一时的小聪明根本无法抵消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守在外面的那些狗东西拖下水,给自己当替死鬼。 只有把这【诡异】喂饱,自己才有可能捡回一条苟命。 可惜,第一次撞诡的王远依旧低估了一个【诡异】的力量。 刚刚跑出三步。 双脚就被水藻一样的头发缠住,整个身体“啪叽”一声拍在地上。 眼前祠堂的大门也猛然闭合。 无数长发像蛇一样在地上飞速游动,就要从七窍九孔,甚至亿万毛孔中钻进王远的身体,将他从内到外吃个干干净净。 显然,回答错误! 而这一次不仅是王远的身体,就连他的思维都要被渐渐冻结: “我的意识完全恢复清醒连一天都不到,这就要完犊子了?!” “上帝、佛祖、道君、菩萨、真主、老天爷、老祖宗、天师、钟馗、一眉道长...救命啊!” 毫无意外。 王远这临时抱佛脚,还一次抱N个的传统艺能可耻地失败了。 然而。 就在那些发丝末梢即将刺破肌肤钻进他体内的瞬间。 哗啦啦... 王远意识最深处,一本封面上写着金色古篆《小生死簿》字样的书册忽然由虚化实,光华暴涨。 光芒从王远双目中射出,将他的眸光都染作一片金青! 第三章 司命生死簿,召将遣阎罗! 意识深处的书册自行翻开,扉页上现出一尊头戴宝冠端坐血云,三首六臂的威严鬼神。 六臂之上各持法器,左肩生着一颗龙首,右肩生着一颗虎首,中间则是一颗头戴宝冠生有粗壮牛角的无面人首。 外貌虽狰狞可怖,但王远看到祂的第一眼,心底就不由涌出了无穷的安全感。 只因:“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下一刻。 “司命生死簿,召将遣阎罗——!” 耳边一声如黄钟大吕般的叱喝,让他心神一震。 福至心灵般将视线落到了那鬼神掐在胸前的印诀上,下意识地单手立起掐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手印。 鬼王临坛印! 只听一声威严的虎啸轰然炸响,那位三首鬼神竟从扉页上一跃而起。 霎时,王远双目中神光大炽,脸颊上浮现出斑驳的虎纹,就连额头正中都隐隐显出一个“王”字。 身上的气质也陡然一变,骨子里的狩猎本能复苏,冷冽凶残,宛若一头出林的猛虎。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瞬间成了旁观的第三方视角,对自己的身体只能施加影响,却不能再完全掌握。 嗖! 身体像弹簧一样从地上弹射而起,脚下发力,缠住双脚的头发竟被轻易挣断。 王远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并没有丝毫增强。 但身体中却有一种清凉的气息流淌,将【诡异】那让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异力悄然消弭,作为载体的头发立刻变得跟烂草没什么两样。 毫不迟疑,王远怒吼着便向那【诡异】合身扑上,身周腥风阵阵,就像一只择人欲噬的吊睛猛虎。 守陵人王氏以文、武传家,大多数族人都有武艺在身,王远也不例外。 而且,当他主意识沉睡时,外表虽然痴傻实则心思单纯,心无旁骛之下力量惊人,武道进境也远超常人。 傻子打人特别疼,正是此理。 不到十五岁,他已经将王氏家传《武经三十六书·卷八》中记载的【白虎兵法】,练到了第一境【骨肉外相】小成。 外壮,筋似弓弦,骨如精钢,六百三十九块肌肉自由舒展宛若活物; 內壮,血液鲜红生机勃勃,五脏六腑铁板一块,一呼一吸便有劲力生出牵引筋膜。 放眼天下虽还不入流,但拿下几个只会用死力气的壮汉已然轻松至极。 一步“跨虎登山”便杀到反应迟钝的女诡面前。 双手合抱如同铁槌,狠狠擂出,将浑身的劲道都尽数宣泄在她的胸口。 【白虎兵法·寅虎抱印】 轰隆! 原本无可抵挡的【诡异】,在此刻竟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狠狠砸飞出去,撞上祭台又噗通一声摔落在地。 王远不由纳罕,在刨除掉无解的异力之后,这女诡竟不比一个普通女人力气更大? 而且反应迟钝,比村妇都不如。 跨步追上,屈膝跪压她的后背,抡起拳头便对着她的后脑重重砸下。 嘭!嘭!嘭! 拳峰中清气周流往复,将保护着那女诡的异力层层瓦解。 势大力沉的三拳过后,这【诡异】竟直接炸成一片水花消失无踪,原地只剩下一小片晶莹剔透好像水晶一样的头骨碎片。 王远没有停手,起身朝着祭台上的那本《尸账经》就是全力一拍。 耳边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顿时戛然而止,焦黄的《尸账经》扭曲着变成了一片洁白如同少女肌肤般的洁净皮革。 这件【诡物】似乎也被他蕴含清气的一掌给轻松拍死。 一手捡起那片头骨,一手捡起皮革,王远心底立刻浮现出两行文字: “诡骨,重二两三钱。” “诡皮,重一两一钱。” 王远那张布满虎纹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简直比【诡异】更像【诡异】。 然后。 “不不不...住口啊!” 在主意识无能为力的抗拒中,完全按本能行事的身体,竟将它们一把塞到嘴里,嚼了两嚼便给生吃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这东西的来源固然一言难尽,但味道居然十分不错! 诡骨吃起来就像是浑身软骨的鲟龙鱼,诡皮吃起来像是肥而不腻的肘子皮,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 “真香!” 王远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重新接管了身体,身上的虎纹也悄然消散一空。 同时,腹中一股热流翻涌而起,补益周身气血使其越发壮大强盛。 凝视着自己刚刚打死了【诡异】的双拳,他的双眸越来越亮: “鬼王临坛印?小生死簿?三拳打死一只【诡异】?” 在一个充满各路妖魔鬼怪,甚至是各种无解【诡异】的世界里,又有什么是比金手指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 虽然那一道【鬼王临坛印】没有直接赋予王远强大的力量,却给予他面对【诡异】时暴力破局的可能。 其他凡人只能被动遵守【诡异】的游戏规则,生死由人,甚至只能在早死和晚死之间二选一。 但对王远来说,却多出了第三个选项。 那就是——打死它! 当然前提条件是,去除那种异力的差距后,确实能打得过。 他可不相信,所有的【诡异】都跟今天这个丑八怪一样。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王远重新坐回祭台上,开始认真研究起那一册《小生死簿》。 也许是受到了【诡异】刺激,这本不知道藏在他身体中多久的神异书册,此刻终于对他敞开了怀抱。 意识集中到封面上之后,书页立刻哗啦啦开始翻动,翻过绘着鬼神坐像的扉页,显出了另外一篇文字。 【志述·簿主乙:王远 籍贯:钧州洛阳郡北邙山古槐坳大陵村 职司:北邙山上洛阳王陵预备守陵人 年龄:十四岁又三百三十一天 寿元:***** 异相:无 命格:7,白虎持势 (四柱八字出生之年、月、日、时,各配以天干地支,共成八个字,合成四柱命盘。 天生煞气入命,八字强硬,万中无一!) 气运:-6,黑云压顶,三火(福、禄、寿)将熄,大凶! 命运:1,苦海泛舟一浮萍,衰木难逢春雨声,百事不亨遇大风,此命飘零无所托。 (注:世间少有的倒霉鬼,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修为:“武道兵法”第一境“骨肉外相”小成‘内壮’;道法未入门。 阴德:752+243(诡异)+87(诡物)】 即使王远提前就对《小生死簿》的功能有所猜测,但在看到上面的批命时,依旧脸色一黑。 ‘我这么倒霉,还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整理心情,决定不跟这书一般见识,开始摸索每一项志述背后代表的意义。 自己到底倒不倒霉,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才能靠着这宝贝保住自家小命。 很快,王远就发现除了暂时看不清的寿元之外。 只要集中精神观看这一页志述,心中就会自动浮现出对应的注释,而且十分贴心地按照他这位簿主的阅读习惯,对内容做出了调整。 其中,“异相”指的是天生异相。 传说中佛祖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历代名人也多有【目生重瞳】、【双臂过膝】、【狼顾虎视】等天生异相者。 而每一种异相,都有对应的神奇能力。 显然王远这一世除了英俊之外,什么都没有。 此后,“命格”是指四柱八字组成的先天命盘格局;“气运”则是一个人的大运流年。 时来天地同借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命”和“运”加起来被称作命运,共同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荣辱沉浮,因缘际会。 对常人来说,出生之后生辰八字既定,“命格”无可更改,但“气运”却可以催发。 按照王远的理解,“命”可以看做是车,“运”可以看做是路,车有好车也有破车,路有康庄大道也有山间小道。 就算破车开在康庄大道上也有可能小有成就,好车开在山间小道上免不了一生困顿。 就像他自己,明明有一辆好车(白虎持势),却跑在了一条最崎岖的小路(-6,黑云压顶,三火将熄,大凶)上。 这自然是因为【诡异】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 但只要族长王云虎和他背后那个搞鬼的邪术士还在,后续的麻烦必定接踵而至,甚至危机愈演愈烈,直至让王远命丧黄泉。 不过,研究过《小生死簿》的王远,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毫无还手之力了。 凝视着志述中最后一项的“阴德”,也是《小生死簿》的核心能力,他脸上的笑容再也难以遏抑: “阴德变现,司命生死簿,召将遣阎罗!原来如此。” 伸出手来,对着自己那“乌云压顶”的【气运】便是轻轻一抹。 ...... 第二日清晨,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嘭! 封闭了半夜的祠堂大门被人从内部猛地推开。 衣衫沾满香灰,头发凌乱,脸颊还带着地砖印痕,像是在地上昏睡了一夜的王远,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双眼无神口中喃喃自语: “像人,像鱼...” “你像人,你真的像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 旁人眼中,过去这少年只是呆愣,一夜之间却仿佛已经彻底疯癫。 他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走在雨中,片刻功夫就湿透了衣衫,令人见之心酸。 祠堂旁边的一户门洞里。 族长王云虎端起青花瓷的茶碗,嘬饮了一口刚刚泡好的龙井,盯着王远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声: “唉,这远哥儿可惜了啊。” 他嘴上说着可惜,但亲眼看到王远现在的样子,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局已定! 遭遇【诡异】而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王远父辈祖辈的遗泽再深,也没有人会冒着惹上【诡异】的风险来这里调查真相了。 王云虎越过王远凄凄惨惨的背影,抬头看向雨中层峦叠嶂的北邙山。 ‘虽说药饵在用的时候,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可以。 但这小崽子没有直接死在祠堂里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麻烦,接下来只要把他送进伊厉王的王陵,剩下的事情就看葛道爷的了。 千亩良田? 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蠢物又哪里知道,跟那东西相比,就算万亩良田又算得了什么? 嘿,伊厉王!枭神墓!还有那...不可说。’ 心中火热的王云虎对身边的两个帮闲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应命,快步向着王远追了上去。 第四章 一线生机 沙沙沙...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王远在大陵村少说已有百年历史的古老街巷里踽踽独行。 头发凌乱,大袖宽袍,满身脏污,眼神躲闪游移。 被那些大陵村王氏族人看在眼中,纷纷皱眉,这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忙把家中的孩子都赶进屋里,掩住院门,避开这个脏兮兮的晦气之人。 “这傻子扮了一日的‘尸’,今天醒转过来怎得这么狼狈?” “怕不是没有办好差事恶了祖先吧?” “说不准呐,这小子生下来就克死了父母,全靠我们这些邻里族亲看顾才能长大。 八成是个天煞孤星的命,连祖宗都不待见他。” “冤有头债有主,只求祖宗和各路鬼神不要怪罪到我们头上,若有不满,就将这傻子带走好了。” 有那街边闲汉、长舌恶妇嘀嘀咕咕,尖酸刻薄,难以入耳。 因为这些年王云虎对村民的刻意引导,王远已经听过了太多这种声音,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们最多跟在那位族叔的身后摇旗呐喊,捡些残羹剩饭,根本没那个胆子亲自对自己动手。 在他眼中完全没有威胁。 然而,王远心中的紧迫感却一刻都没敢放松。 ‘今天只能算是勉强过关,安稳的日子可能连两天都维持不了。 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我根本没有被【诡异】夺走福运命数,说不定到时候彻底撕破脸皮,杀身之祸立刻临头。’ 雨水冰凉,王远却恍然未觉,离开祠堂后他便大步疾行。 ‘这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足。 武道第一境【骨肉外相】可臻至凡人极限;第二境【练髓换血】渐至非人,可入籍大炎【道兵】; 第三境【通灵变化】可为【道将】,也是王氏老祖宗当年的境界。 要是我现在就达到了【练髓换血】的非人之境,哪里还需要跟那些人虚与委蛇?什么乌云压顶也都给他吹散了。 不过,对我来说更强的兵法境界已经不再遥不可及!’ 自从昨晚借着【鬼王临坛印】吃掉那诡骨、诡皮之后,他体内的燥热就一刻强过一刻。 王远惊喜地发现,这些诡异的玩意儿不仅味道极好,更能转化成菁纯的元气补益身体,比吃了大补药还要厉害。 仅仅一夜过后,武道第一境【骨肉外相】中,继“外壮”、“內壮”之后的第三道关口:“整劲”已然突破在即。 只要踏破这一关,在武道兵法一途也算登堂入室,初步有了跟族中周旋的本钱。 不再是那等毫无根基,转眼就被雨打风吹去的浮萍了。 然而。 当王远顶着族人的闲言碎语,快步走到大陵村西北角,一座距离北邙山最近的破败小院门前时。 耳朵微微一动,霍然转身。 恰好看到身后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同时伸手,一起抓向自己的肩膀。 这两人一个身材精瘦,一个脸膛焦黄,腰间挎刀,身上穿着守陵人的黑色劲装,满身都是精悍之气。 心中一沉,这两个家伙可不就是当初带着自己去扮“尸”的族长帮凶吗? 而且那个精瘦青年王成,本就是【骨肉外相】大成的厉害角色,如果想强行拿下自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不要说两天,这真是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啊。 一旦动手,就一环扣一环,像催命一样,实在是太快了! ‘不成,必须得想想办法,至少得躲过今天!’ 兴许是没有料到王远反应这么大,两人的动作不由齐齐一滞。 “嗯?” 接着又与少年那双犹带着血丝的深邃眼眸对视,不由联想到了这少年昨晚的恐怖遭遇,悻悻收手。 虽说正常情况下,【诡异】的报应不会毫无规律地大规模“传染”。 但作为守陵人见多了怪事,又深度参与了这场“谋杀”的两人,终究还是有些忌惮。 两人中身材精瘦实力更强的王成对着王远呵呵一笑: “远哥儿,你这么早就急着回家干什么? 族长说,按照祭祀科仪,你还得去北邙山上祭拜过咱家先祖王公配享在王陵中的神位才算完满。 快走,快走,这事儿办得越早越好啊。” 缓过神来的两人,就要再次伸手抓向他的衣袖,将他强行拽走。 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王远一旦乖乖就范,跟着他们去了一片荒郊野岭的北邙山,必然是再也回不来了。 却在此时,王远体内的《小生死簿》陡然一亮。 啪! 王远将满身疯劲儿发挥地淋漓尽致,猛地甩开王成的手,口中怒喝: “王小六!远哥儿也是你能叫的?! 我昨晚刚刚撞了鬼,今天你也要来欺负我不成?叫叔叔!” 那双依旧带着几分狂乱、惊惶的眼睛猛地一瞪,幽深的瞳孔内迸射凶光。 哪怕王成两人都实力不俗,此时也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就连呼吸都不禁停滞了片刻。 在他们的眼中,这傻子的身体里就好像有一头磨牙吮血的猛兽忽然活了过来。 虎啸山林,万兽齐喑! “你...” 《小生死簿》在被激活之后,显然改变了王远这倒霉鬼身上的什么东西。 司命生死簿,召将遣阎罗! 有德于人,有德于天地,自然便会有“阴德”加身。 但“阴德”对还活着的人完全没有用处,只有当人寿尽之时才会结算一生“阴德”多寡,天地据此给予来生业报。 不然又怎么可能会出现“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这种咄咄怪事? 而这《小生死簿》最核心的能力,并非召灵遣将,而是能将“阴德”即时变现,以“阴德”为笔墨修改...《生死簿》! 换言之,只要是志述上有的,都可以随意涂改,然后化作现实! 王远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就【气运】极差,在一群心怀鬼胎的族人环伺下完全朝不保夕。 本来硬到能吓哭普通鬼怪的贵重命格——【白虎持势】,也被乌云压顶牢牢困住。 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显不出丝毫威风。 直到王远借用《小生死簿》破局,足足花了一千点阴德,几乎让账面清零,才为自己加上了一点【气运】。 从必死无疑的:“-6,黑云压顶,三火将熄,大凶!”变成了:“-5,天光一线,三火飘摇,凶!” 此时。 随着气运上涨,【白虎持势】也好像潜龙得水、虎归山林,立刻抖擞了三分威风。 也为王远在这又一场杀身之祸中,创造出了一线生机。 只是,王远在庆幸之余也有些疑惑。 他此生一落地就有完整记忆,完全不记得这十五年来干过什么好事,竟然在击杀【诡异】之前,就莫名其妙攒下了七百余阴德。 不然只靠着毙杀【诡异】所得,根本换不来这一点气运。 此时,对面两人被【白虎持势】的一丝虎威吓退,身上的气焰顿时消了三分。 王成脸色一阵青白,却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惧怕一个傻子,自我安慰道: ‘看样子这小子是真的被吓疯了,竟敢在我面前装大个。 莫生气,莫生气,我不跟这个半只脚已经踩在棺材里的痴傻儿一般见识。’ 羞恼之余,却也记得要以族长的任务为重,于是果断降低姿态躬身对王远赔笑道: “是是,您说的是。 十三叔,您快跟我们走吧?不能耽误了正事啊。 等从北邙山回来,我带你去吃王记包子铺的羊肉汤包可好?” 宗族里面八十老翁叫稚童爷爷的情况都比比皆是,王成并不介意被王远占点便宜,只想赶快把这傻子诓到北邙山上去。 王远心思电转。 如果在意识苏醒之前,被美食诱惑,他说不定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去了。 现在哪里还会吃这一套? 正要寻思个合适的借口把这两人搪塞过去,创造机会先突破“整劲”再说。 “我...” 就在这时,王远耳朵一动,似乎从近在咫尺的破败小院中听到了什么。 下一刻。 他忽然暴起,一把薅住王成的衣襟,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的脸上: “昨天你让我去扮‘尸’的时候,还说等回来就请我吃洛阳城的糖人,我的糖人呢? 王小六,你小子老是骗我,根本不是好人。 哼,我这就回家告诉我爷爷,让他去你家打你爹的屁股!” 这句话换成村里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但从王远的嘴里说出来。 呜——! 王成他们当即便感觉后颈似乎有一阵阴风忽然刮过,让两人狠狠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大陵村中,哪个不知道王远是被一众亲族吃了绝户的孤儿。 他是孤儿啊! 两百年一脉单传的长房中,除了眼前这座破落的小院,就连他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哪还会有什么爷爷?! 可一个傻子有撒谎的能耐吗? 两人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一本,由他们亲手放进祠堂里的《尸账经》,以及必定会被引出来的诡东西。 他们头皮一阵阵发麻,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生杀予夺的嚣张气焰。 在这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上,不信鬼和傻大胆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妈的,这傻子昨晚在祠堂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啊?他疯了,我也要疯了! 等干完这一趟差事,非得去洛阳城的翠屏楼、红袖招,让那些身娇体柔的姐儿洗洗晦气不可。’ 这个时候,王远已经趁机转身推开了自家小院的院门。 两人看着那间雨天中黑漆漆的卧房,虽然听不到里面有丝毫人声,但一层白毛细汗却从背后唰地冒了出来。 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眼睁睁看着王远走进了小院。 大门重新闭合,原地只留下一句: “王小六,明天带着双份的羊肉汤包和糖人,用滑竿抬你家十三叔上山,不然我死也不去。” 为了争取时间,王远没有断然拒绝他们,而是给双方都留下余地,不至于让这两个帮凶直接狗急跳墙。 嘭! 两人看着那扇斑驳老旧的院门,谁也没有那个勇气再去推开。 他们似惧似恨地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地给自己壮胆: “这小子果然是个痴傻的,不仅疯了还发了癔症,我们...明天再来。 到时多叫着几个人。” “对对,不过是个傻子的癔症...” 然而。 他们前脚刚走,门后就隐约传出一个虽然苍老却十分慈和的声音: “咳咳...阿远回来了?给你留了早饭,在锅里不要忘了吃。” 第五章 道兵 倚在门边确认两人是否离去的王远,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立刻一暖。 前世自己小时候就是和爷爷相依为命,可等到自己长大能回报他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了。 但在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这里,虽然处境艰难了些,爷爷却一直都在,而且自始至终默默保护着自己。 即使他只有在阴沉沉的雨天才会回家,平时根本找不到影子,王远依旧感到十分满足。 已经很好了。 冲着依旧黑漆漆一片,看不出丝毫人气的主卧房应了一声: “知道了,爷爷!我还有事,待会儿再吃,您不用管我。” 同时心里暗下决心,等自己跳出这透着邪性的死局,找机会给王云虎一个报应,就带着爷爷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正常人来说想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逃跑很难,但对自己来说却要容易很多。 毕竟,又有谁会对一个“傻子”有戒心呢? 这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晦暗: “几年前我在无意中听到那些族人对我的态度后,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凶险。 爷爷却说要想这辈子平平安安,就一定要在大陵村住满十五年。 期间哪怕再苦再难,最远也不能离开北邙山脉,最多不能一次性离开村子三天。 现在距离我十五岁生日还有最后一个月,跟那位‘伊厉王’的两百年大祭正好是同一天,希望能顺利熬过去吧。” 进到自己东厢的小屋里,换下早就湿透的【道将】官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跟祭台上一模一样的《武经三十六书·卷八》。 按捺住体内不断翻涌壮大的气血,将其中要诀从头到尾再确认一遍。 “若非那一点气运加身,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生死难料。 可无论《小生死簿》再怎么神奇,在阴德不足难以产生质变的当下,个人的武力才是根本。 我现在能依仗的只有这【道传兵法】了。” 此世道法显圣,普通兵卒在战场上几乎毫无用处。 自古以来无论是王朝沙场争雄,还是道派战争伐山破庙,依靠的主力从来都是掌握着各种强大兵法的【道兵】、【道将】。 两百余年前,本朝大炎太祖皇帝夺得天下之后,收编各家修行门派的【道传兵法】,汇成一部《武经三十六书》。 继而编练出了威震天下的“大炎道兵三十六营”! 大陵王氏的祖先王虎臣,当年便是出身自三十六营——“白虎锐士”中的一位【道将】。 一生报效朝廷,才有资格为子孙传承下来了这一本《卷八·白虎兵法》。 最高可修至武道第二境【练髓换血】,投身军旅便可入籍正职的【道兵】,现任族长王云虎便是此境高手。 王远反复确定没有疏漏之后,放下兵书。 站出《白虎兵法》用于内炼的虎桩,彻底放开了体内那团压抑已久的热流。 嗡——! 口鼻中呼吸微微,身体中却渐渐有着低沉的雷鸣,以及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呼噜声在不停炸响。 这声音随着呼吸,自整个胸腔而始。 牵动腹部与身体各处的肌肉、筋膜、骨骼配合,遵循着一种奇特的节律,时而绷紧,时而炸开。 让身体内部各处都在震荡不休,好像有亿万柄锻锤在不断锤炼骨髓、血液、脏腑... 又似乎是惊蛰时的春雷,大地回春万物生发,持续激活身体和内腑蕴藏的生机。 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少年分明已经将某种极高明的内炼功夫练到了骨子里。 正是各家【道传兵法】中最核心的内炼之法。 “虎啸”、“龙吟”、“鹤唳”、“象鸣”、“蟾震”、“虎豹雷音”都属此列。 配合诡骨、诡皮化作的元气热流,合力催鼓,体内磅礴的生命力持续攀升。 这具还不到十五岁的身体并不算魁梧,但生命勃发气血庞大,让人几乎以为这是一只威猛的老虎! 而且王远惊喜地发现,施展【鬼王临坛印】让那三首鬼神附过体之后。 自己就好像被一位武道宗师手把手教导过一次,各方面都长进不小,搬运气血、催劲用劲,几乎已经化作了本能。 短短一刻钟之后,他的耳边骤然响起一声雷鸣。 轰隆! 早已走过“外壮”、“內壮”两关,原本距离【骨肉外相】大成“整劲”就只有一步之遥的关卡轰然告破。 尾椎炽热如同火炭,脊柱弹抖宛若大龙。 以脊柱为枢,劲力好似流水般轰然贯通,倏忽之间游走全身,举手投足之间便能轻松调动每一寸肌肉、筋膜的力量。 劲力灌注毛发,精神灵敏,有激必应! 皮肉、筋膜、骨骼、五脏六腑...周身器官都奉他为主,自身意识彻底掌握了这具身体。 王远骤然弹身而起,单手稍稍借力便像一只猿猴般轻松跳上了房梁。 狸猫一样翻身向下一扑,便从狭小的窗户中穿窗而出。 神奇的是,明明半开的窗户就连小孩子都得侧着身体才能通过。 他却在刚刚扑到半空时就身体一缩,好像拆掉了全身的骨头一样,轻轻巧巧地穿了过去。 王远无声落地,站在蒙蒙细雨中,摊开双手。 天空落下的雨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便被弹抖而起的皮膜击中,轰然炸开,不一会儿便有一片白雾缭绕身周,几如神人。 闭目感应着自身的变化,良久之后他才轻舒一口气: “【骨肉外相】大成,虽然放在外面连【道兵】的标准都达不到,但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再是庄稼把式。 登堂入室,精力充沛,以一敌十。 哪怕是对上训练不缀,刀甲俱全的一什精兵也能悍然杀之,算是初步拥有了掌握自身命运的本钱。” 那种因为朝不保夕而带来的惶恐不安,悄悄消去小半,甚至脑海中也好像去除掉一片迷雾,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他这才确信自己终于把握住了那一点【气运】创造的生机。 如果没有那一点【气运】影响,说不定刚刚就会被王成两人给直接捉回去,再也无力翻身。 但单纯的【气运】只是浮萍,必须与相应的力量或者资源结合,才有可能真正创造奇迹。 “也许这就是自助者天助的道理。 哪怕天生命格极贵,如果自己不争气,气运再强都是无根之树、无源之水。 就跟前世那些站在风口上的猪一样。 虽然命好赶上风口,但是如果不趁着短时间内的大运,充实本身的实力,终究会有重新跌下来的那一天。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这个时候,王远隐隐对【气运】的理解更上了一层。 没有再去管外面那些此时必定严密监视着这个小院的守陵人。 他深知自身处境,也从没有想过向任何人求救。 嘴里叼着一张爷爷留在锅里的烙饼,王远翻箱倒柜,将几个装着可疑粉末的瓶瓶罐罐、一只装着六片槐树叶的殷红香袋放到了桌上。 目光透过卧房的后窗落到了烟雨朦胧的北邙山上。 “按理来说,我这傻子遭遇了【诡异】,明明已经命不久矣,那一千亩良田也算落袋为安。 为什么还要费力不讨好,非得把我诓进北邙山? 凡事过犹不及,他们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一个即使在傻子面前都小心翼翼未曾暴露过的大秘密!” 他有预感,剩下的这一个月里,光靠装傻充愣拖延时间已经没有了用处。 只有真正找到那个答案。 自己才有可能扭转“苦海泛舟一浮萍,衰木难逢春雨声,百事不亨遇大风,此命飘零无所托”的既定命运! 第六章 养老阁 邙山脉北麓山脚。 一片松柏遍植的连绵坟丘边缘。 “娘,今天小兰熬了鸡汤,鸡头、鸡爪、鸡屁股都给您捞到碗里了,可香了,您快趁热吃吧。” 满脸皱纹头发全白的老妪,颤巍巍地接过自己小儿子送上的陶碗。 碗中鸡肉煮的骨肉分离,香喷喷的鸡汤上飘着一层亮黄的油花,还点缀着几朵嫩绿的葱花,让人一看便胃口大开。 在这个普通农人满脸菜色,连饭都吃不饱的年头,这碗鸡汤已经是顿了不得的好饭了。 旁边一身印花布裙的儿媳,又给她递上一块馍馍,殷勤道: “娘,大哥家杀了一头猪,说是明天给您送猪肉吃,您不是最爱‘槽头肉’吗?这次啊就吃个够。 还有二哥家捕了洛水的鲜鱼,鱼头专门给您留着呢。 三嫂挖了当季的野菜,已经给您蒸上了野菜团子,全都是您爱吃的。” 然而。 这位含辛茹苦将四个儿子拉扯大,七老八十都没享过几天福的老妪,怔怔看着手中儿子、儿媳奉上的孝敬。 一阵悲苦不由自主涌上心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到了碗里。 看到老妪这个样子,夫妻两个的脸色顿时都有些讪讪。 樵夫打扮的男人慌忙道: “娘,您别哭啊。来之前说的好好的,您这是怎么了。 十里八乡的‘养老阁’都是这样啊,我们兄弟不是给您好吃好喝伺候着了吗?您...” 说到这里,看到老娘浑浊哀切的双眼再也说不下去,讷讷住口。 烟雨中,一个身穿寿衣的老妪坐在砖石垒成的墓室内,一对中年夫妻披着蓑衣站在墓外,相顾无言。 墓地中,只剩下一片淅淅沥沥的风雨声。 显而易见,这樵夫口中的“养老阁”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一个暂时没有砌门的死人墓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北邙山附近的民间习俗中,就普遍认为如果一个老人七十岁之后依旧还活着,那他度过的每一天都会透支后辈的福气寿数。 所以,每当老人过了七十岁大寿,吃过寿面,就换上寿衣,躺进棺材里。 被家中后辈抬进提前建在北邙山外围的“养老阁”,一个人独自在活死人墓中度过最后的一百天。 在这一百天里,儿女每天都会来送饭,每顿饭都会按照老人的口味,将家里最好的饭菜奉上,算是让父母在这最后一百天再尝尝人间的美味。 但是,儿女每送一顿饭都会为墓门砌上一块砖。 百日之后,刚好能将墓门砌好,彻底将那七十岁的老人封死在里面,活活饿死。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坚持到一百天。 毕竟这里可是山精野鬼层出不穷的北邙山,一个人在墓地中过夜,就跟在犬舍门口放了一只肉包子差不多。 明知自己下场悲惨,哪怕美食端到面前,这老妪又哪会有什么胃口? 然而,她更清楚,如果中间自己偷偷跑出坟墓,就会被家人和族人当做不吉利的“墓虎”,活活烧死或者立刻将墓门封死。 连这段最后的安稳日子都不可得。 站在子孙的角度,为了自己的福气寿数把年老的父母送进墓穴似乎理所应当。 但谁又顾忌过这些“墓虎”的感受? 固然是传统,可老妪实在是意难平啊! 谁天生就喜欢吃没有肉的鸡头、鱼头,满是脏血细虫最是腥臭不过的槽头肉,野菜做的菜团子? 还不是为了留下好肉、好饭给儿子们吃吗? 自己孤身一人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将四个儿子拉扯大,为他们娶上媳妇,临到享福的年纪却被儿孙抬进这墓里面孤独等死。 ‘我不为养了他们后悔,可我什么错都没犯啊!’ 端着陶碗,泪水涟涟的老妪,哀求着自己的儿子儿媳: “小四,小四媳妇啊,娘不吃好饭了!以后娘每天就吃一顿饭,还帮你们砍柴、种地,当牛做马,中不中?” 看到老娘这副不甘心安然赴死的样子,夫妻两个也渐渐变了脸色,冷冷威胁道: “娘,当爹娘的不就应该给儿孙当牛做马吗? 你要是真的跑出去,儿子们可丢不起那个人。到时候,劳累我们兄弟四个亲自动手,就当没有你这个娘了!” 毫不迟疑地给这墓室添上第一块砖,碗也不要扭头就走。 只留下白发老妪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墓室中,哀莫大于心死。 忽然。 “什么声音?” 几人侧耳倾听。 一阵好像垫着脚走路的细微脚步声,忽然穿透雨幕落入他们的耳中,就连墓中的老妪也不由抬头向外看去。 可是不等他们看清那是什么。 呼——! 白茫茫的水雾便随着林间的山岚忽然扑了过来,将整片墓地都给吞没进去。 两声短促的惨呼响起旋即又戛然而止。 紧接着便是皮肉撕裂和骨骼粉碎的恐怖声音。 良久。 等山间的水雾彻底散去,墓穴之外的儿子、儿媳已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地上却有鲜红的血液涓涓流淌,混着雨水化作小溪。 “我的儿啊——!” 墓地上空只有老妪撕心裂肺的哭嚎久久回荡,丧子之痛似乎比遗弃之哀更甚百倍。 ...... 山间的夜晚本就比外面来得更早一些,加上连着下了两天的小雨。 明明太阳还没有落山,坐落于半山腰鸟嘴坡的洛阳王王陵,便已经亮起了灯盏。 身为本朝诸多北邙山墓主中最尊贵的一位,初代洛阳王“伊厉王周彝”的墓地自然配得上他的身份。 整个王陵城垣内占地近八十亩,十分广阔地分为三进院落。 除了在第三进院落中,伫立着高达十丈的“宝城”(实为坟丘)之外,其余所有建筑均以青石垒砌雕凿而成,形制威严大气。 此刻,透出黄色灯光的前院门房里。 吧唧...吧唧... 王远坐在桌前,两口吃掉一只滋味鲜美的羊肉汤包,抬手又拎起一只肥而不腻的大肘子啃得满嘴流油。 同桌的两人还没有动筷子,地上的两只食盒就已经空了小半。 瞟了一眼桌上自己唯一没有动过的酒坛,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王小六,你小子很有孝心嘛,十三叔我对你很是满意啊。”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竟然一边吃一边吧唧嘴。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在中午之前王成两个人就像催命一样,带着一群用来壮胆的同宗兄弟们,用滑竿将王远抬进了这座属于洛阳王一脉的王陵。 但是按照守陵人的规矩和这些年血的教训,除了佩戴着符印腰牌的当值之人外,其他人都不得在王陵过夜。 其他人刚刚下山,只留下王成两人负责继续看守王远。 为了让傻子不给自己添乱,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看押方式,直接置办了一桌席面,一并抬着上山。 让这智商与稚童无异的傻子慢慢啃。 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样,只知低头吃草,自然而然就忘记了抬头看路,不知不觉送掉小命。 比像杀猪那样直接绑起来还要省心。 王远似乎也确实如他所料,已经被满桌的美食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意识到气氛有什么不对。 因此。 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被分派了这倒霉差事的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王成生怕王远又犯病吓人,也满脸笑容地哄着他: “十三叔满意就好,等明天回村里我再请您吃席。” 脸上恭敬心中却在冷笑,就算是死囚行刑之前都要吃一顿断头饭嘛,对将死之人他格外的有耐性。 吃吧,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明天回去就吃你的席!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隐晦地瞥了一眼大门,对王远道了一声: “您先吃着,我去上个茅房。” 顺便对身边的黄脸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跟着一起站了起来,一起走向城垣的后院。 看得出来,除了有些忌惮王远曾经遭遇过的【诡异】之外,对他本身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个傻子罢了! 这个时候。 演技炉火纯青,擅长演戏也擅长察言观色的王远,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王成的小动作,心中一动。 ‘天黑之后时不时就会看向门口,他们俩在等人!’ 当初在祠堂里见过的那本《尸账经》立刻再次浮上心头。 大陵村之外的参与者,只有那邪门的术士了。 王远身体中那册《小生死簿》的志述下,有滚滚的黑云再次开始汇聚。 一切都预示着,他的【命运】似乎马上就要迎来一次重大的转折!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未知,少年眼前似乎接连闪过抽筋、扒皮、割肉、挖骨、嘎腰子...种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残酷画面。 大脑疯狂运转。 ‘夜晚的王陵已经跟外界断开了联系,不到天明没人敢随便上山。 这个时候先前离开的守陵人大部队应该已经到了山下,王成他们要等的人却暂时还没有来,正好是对方力量最弱的真空期。 不能再等了,要想逃出升天,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那之前,先拿这两个孙子开刀,撬开他们的嘴巴,知己知彼才能由明转暗,转守为攻!’ 王远可没有忘记自己不能一劳永逸逃离大陵村,只要一天搞不明白族长他们要干什么,哪怕逃得再远也是无用。 飞快打开桌上那只自己一直未曾动过的酒坛,从衣襟里摸出一只瓷瓶,将里面白色的粉末通通倒进了酒里。 第七章 倒!倒!倒! 王陵城垣中。 除了安置宝城的第三进院落外,前面的两进院落,特别是神道两侧的石质灯笼早已经被全部点亮。 粉底皂靴踏着青石神道。 腰按长刀的王成两人,去往的地方却不是茅房,而是第二进院落最深处,供奉着初代洛阳王“伊厉王周彝”灵位的享殿。 ‘果然在搞鬼。’ 王远下完药第一时间就悄悄跟了上来。 突破“整劲”让他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出现质变,纵越腾挪,寂然无声,跟在两人身后就好像一条森然的鬼影。 然而,就在王远跟着两人刚刚踏足第二进院落的瞬间。 “素枭三神,严驾夔龙。威剑神王,斩邪灭踪。紫炁乘天,丹霞赫冲...” 耳边忽然听到前方有个极细微的声音在念经,像风啸、像鸟鸣、像深秋肃杀的寒霜,偏偏就是不像人。 侧耳倾听,越是向前声音就越是清晰,也越是狂躁。 “吞魔食鬼,横身饮风。天绉激戾,威北衔锋。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辟尸千里,祛却不祥。敢有小鬼,欲来见状。镢天大斧,斩鬼五形...” 眼前隐隐出现重重幻象,似有无穷妖鬼簇拥着一位枭首人身的恶神,正恶狠狠盯着自己,好像盯着一顿上好的飨宴。 ‘这王陵不太对劲,不能再往前走了。’ 王远敏锐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像先前观看《尸账经》。 不需要翻阅,仅仅是靠近,就有些邪门的诡异知识一个劲儿钻进自己脑子里,然后渐渐生根发芽。 让自己产生强烈的诵读欲望。 他有预感,如果自己能待在这里认认真真听上两天,极有可能从这经文中领悟某种神通道法。 当然更有可能变成一个只会念经的疯子。 远远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享殿,却意外看到王成他们像没事儿人一样,正将两炷上品的长寿香插进了灵位前的小鼎中。 然后取下香案上供奉的两枚朱红木牌系在腰间。 王远这才意识到,比起这些王氏同族,自己似乎有些特殊。 “我早就受够那傻子了! 不用等那祠堂里的【诡异】发作,等到午夜下面的东西醒过来看他怎么死。 区区‘药饵’仗着自己是个傻子,竟敢吆五喝六。 我们一说天黑外面有鬼,还不是吓得哪里都不敢去?” “呵呵,我倒想欣赏一下他第二次撞上【诡异】会是什么表情。 祠堂里那【诡异】提前吸干了这主脉嫡子的一身气运福缘,将他洗的干干净净,正是那东西无法抗拒的饵食。 有他顶在前面,咱们只要不做声,靠着这‘符印腰牌’自保有余了...” 王远悚然一惊,王氏世代守护的王陵中竟然也住着一个【诡异】? 守陵人竟然只有靠着供奉多年的“符印腰牌”,才能在这里安然过夜? 看着两人戴好腰牌开始原路返回,他的眼中闪烁着冷光。 ‘果然不是为了那一千亩良田。 看样子在跑路之前,这两个一心想害你家十三叔的孙子是留不得了!’ 但方法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在王远看来,如果有了些武力就横冲直撞,又跟大猩猩有什么区别。 他完全没有所谓的武者之心,【道传兵法】和刀、枪、剑、戟没有两样,都只是好用的工具而已。 更何况自己只是区区【骨肉外相】大成,距离横行无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单单眼前王成的实力就不在自己之下。 拿定主意,他先走一步提前溜了回去。 ...... 夜色渐浓。 重新坐回桌边的两人,毫无异样地就着花生米一碗一碗喝着黄酒。 时不时看向正门,小声嘀咕着: “我们这里早就准备好了,葛道爷的人怎么还不来? 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伊厉王两百年大祭的日子将近,现在北邙山上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大概是喝了酒,他们话也变多了起来,不需要引导就隐隐透露出了些内情,王远不由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嗯,现在自曝省得待会儿费力拷问。 王成对同伴的担心不以为然: “瞎操心,人家葛道爷可是受了【神篆】,真正入了教门门槛的【赤篆术士】,是有资格追求长生不死的仙道高人。 他的手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强人,说不定也被传了几手道术仙法,又哪里轮得到咱们担心? 只要午夜子时之前到就不耽误正事儿。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酒的后劲儿有点大,脑子晕晕乎乎的。” “不应该吧?撞上昨天那事儿劳资现在心里还在发毛,为了壮胆,喝着喝着就有点高了。 都怪这傻子。” “......”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也有可能是任务将近完成,两个人越说越没有顾忌,反正这傻子除了吃之外,什么也听不懂。 忽然。 “这么说来那本招来了【诡异】的《尸账经》,就是这位术士葛道爷的手笔喽?” “废话,除了他还有谁?嗯?”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王成两人,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那个突兀插嘴的“傻子”。 可这时他眼神清明,眉头虽然因为骤然听闻的消息而微微皱起,却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痴傻样子。 咯噔! 两人如同见鬼一般,心脏狂跳,简直比昨天听他说有个爷爷还要恐怖。 “不对!王远从小就是个傻子,你不可能是他,你到底是谁?!” 只怪王远平时演得实在太好,经过十五年的潜移默化,哪怕有人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恐怕都只会回给对方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一个傻子难道能从三岁小儿就开始演吗?谁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锵!锵! 不过,长期以来的默契,还是让两人第一时间抽刀暴起,准备先拿下这个“王远”再说。 各家的【道传兵法】都有大小两门。 小兵法是【武道】,也叫“百人敌法”、“军士法”;大兵法为【军略】,也叫“万人敌法”、“将帅法”。 道兵强弱固然跟兵员本身的素质息息相关,但战阵厮杀时更重要的却是战阵之术。 少则两三人,多则数千人,一旦成阵威能立刻暴增,与单打独斗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一个“整劲”,一个“內壮”结成小阵,敢跟任何【道兵】之前的存在硬碰硬。 然而。 面对彻骨的刀锋,王远却只是摇了摇手指,吐出三个字: “倒!倒!倒!” 像是中了魔咒一样,刚刚激发气血、劲力的两人脚下一软,竟然真的“噗通”、“噗通”倒在了地上。 “蒙...汗...药?” 两个人浑身酸麻肌肉无力,头晕眼花,仅仅是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却是因为他们陡然发力,直接引爆了体内积蓄不少的药性。 王远身体连动都没有动,慢条斯理地啃光最后一口肘子,打了个饱嗝,邀功似地对他们轻轻一笑: “我自己配的,还不错吧? 材料来自北邙山上的曼陀罗花,主要成分是东莨菪碱、莨菪碱跟阿托品...算了,跟你们这些文盲说你们也听不懂。 这药和酒精搭配珠联璧合,药力强劲,麻醉效果更佳。 实乃行走江湖必备良药,量大从优哦亲!” “卑鄙!” 王成两个感觉有些魔幻,一个傻子忽然不傻了,还学会了配药,十几年的认知顷刻间被冲击地支离破碎。 未曾想王远不仅不以为耻,反倒满脸理所当然: “我准备了好几套方案,一开始也不是非得下药不可。 可谁让先前你们两个人一起去上茅房,就留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面对着这些诱人的酒菜呢? 机会这么难得,如果再不下蒙汗药那还是人吗?傻子都经受不住这种致命的诱惑啊!” ‘你说的好有道理。’ 两人不禁满心悲愤。 心道要不是你太能演,谁会对你这么放心啊? 王远起身,在王成的身上把手擦干净。 顺手从地上捡起守陵人制式的虎头刀。 刀柄镶着一只黄铜虎头,刀身由镔铁打造,光洁如水,轻轻一吹,森冷透骨的锋刃便发出一声肃杀的铮鸣。 锵——! 刀锋一转,便架在了王成的脖子上,王远的声音却比刀锋更冷: “好了,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来,乖乖告诉十三叔,除了我家那一千亩地,王云虎跟那位葛道爷到底还想干些什么?为什么要招来【诡异】害我?!” 第八章 枭神夺食! “害你?难道你不是旁人伪装,真的是原来的那个傻...” 王成眼见王远眉头一拧,立刻从善如流改口。 “...十三叔吗?” 这两人虽然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但实际上内心已经接受了,他真是一个伪装了十几年的老银币的事实了。 毕竟,如果这人真的不是王远,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冒充伪装了。 可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却更让他们感到惊悚。 明明是个实际年龄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却将大陵村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给涮了个遍。 从懂事起就开始扮演一个受尽欺辱的傻子,这等心机城府何其深沉可怕?! 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还在下河摸鱼上树捉鸟吧? 能人所不能自然会让人敬畏,无论是因为力量还是心性手段。 王成甚至觉得,与这等阴险且隐忍的人物相比,就算是葛道爷手中那些奇诡的本事,也实在是难以给人安全感。 虽然荒诞,但他心里已经不由自主将王远和一位术士放到了差不多平等的位置上。 同时也立刻预感到了情况不妙,这是寻仇来了啊。 于是,他努力抬起头来对王远诚恳道: “十三叔,想必‘尸祭’当晚您靠着聪明才智,成功躲过了那【诡异】的算计。 但是看在大家都是血脉亲族的份儿上,您听我一句劝。 您既然离开了大陵村,就干脆逃了吧,我们一定不会把您的事说出去的。 葛道爷可是一位修法的术士啊。 您想想,等他亲自出手再招来别的【诡异】,您又拿什么抵挡?还能像上次一样刚好找到杀人规则吗?” 旁边不想死的黄脸青年想要帮腔,却因为抗药性更低,连舌头都彻底麻木了,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 没人能想到王远逃脱【诡异】毒手的真正方式。 却见王远微微一笑,牙齿森白。 “拿什么抵挡? 葱、姜、料酒、大蒜,多备孜然、辣椒面! 上次就跟吃刺身一样根本不习惯,这次试试煎炒烹炸,撒点孜然拿来下酒,也许滋味更佳。” 同时,手上轻轻用力,一线血痕便出现在了王成的脖子上。 “等等,我说,我说!” 听到他要拿【诡异】下酒的疯言疯语,王成心态终于崩溃。 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分不清楚这人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而正是这种不确定才是最可怕的。 对这人来说杀人跟杀鸡应该没任何区别吧? 感受到刀锋又悄悄向下压了一分,王成连忙叫道: “他们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分了你家的十亩地,才老老实实听族长吩咐的啊!” 担心王远不满,连忙又道: “枭神墓!枭神墓!我只知道他们谋算的事情都跟【枭神墓】有关系。” “枭神墓?” 族学中虽然不禁王远去听课,但要说学得多么系统深入就不见得了。 他的主要精力都在怎么让自己活下去,其他知识的优先级通通往后排。 北邙山上别的没有,就是各种王侯将相的大墓数不胜数,至少这个“枭神墓”他就从来没有听说过。 倒是刚才进后院听到的古怪经文中,有一个词叫“素枭三神”,莫非... 果不其然,看到他眉头一皱,王成赶紧加了一句: “【枭神墓】是葛道爷的说法,其实咱们王氏守陵人叫的是另外一个名字——伊厉王墓! 咱们王家看守了快两百年的初代洛阳王王陵,其实大有来历,据说两百年前...” 听着他的诉说,王远的脸色接连变幻。 要说【枭神墓】就绝对绕不开一个最核心的人物,那就是大炎朝初代洛阳王“伊厉王”周彝。 这位王爷是大炎太祖第二十五子,也是幼子。 他的封地为洛阳,故称洛阳王,实际的封号为“伊王”,而死后的谥号为“厉”,合起来才是:伊厉王。 显而易见,“厉”是一个和“灵”、“炀”一样的恶谥。 这谥号由其兄长,当年的太宗文皇帝亲自赐下,十分贴切地总结了他的一生。 当年伊王周彝就封洛阳之后,便在洛阳城为非作歹,残害百姓。 他为人好武厌文,最喜欢砍杀平民。 经常牵黄带剑在城中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行人,动辄拔剑斩劈,血溅一身。 又建起华丽的庄园,填充各色貌美女子,只要看中,不管时间、地点、身份、周围有谁,便立刻扑上去做那好事。 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命男子女子赤裸身体以为笑乐,极度荒淫无耻。 据记载,在他二十岁就藩到二十六岁病故这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夺人妻子四百余人,连曹贼都直呼内行啊。 又强占民房三千多间,选民女十二岁以上容貌秀丽者七百余人,其他财富不计其数,整个洛阳郡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当他纵欲暴毙之后,便被葬在了这座自他就藩伊始就开始修建的王陵中。 然而。 这位伊厉王下葬后不久,北邙山下不远的洛阳城便开始怪事频发。 先是城中无数百姓陆续梦到自己被枭头人身的恶神所食。 短短半个月后,洛水便忽然泛滥冲毁良田、屋舍无数,接着贼乱、饥荒、大疫...轮番上演,顷刻之间繁华的洛阳城便化作了人间地狱。 “也就是说当年的这场灾祸,是因为伊厉王的亡魂作祟? 难道是他死后变成了某种强大的【诡异】?他在无差别杀人?” 王远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索所有关于【诡异】的信息,却遗憾地发现,王氏留存的卷宗中对这方面的描述十分泛泛。 更不要说【诡异】诞生的条件了。 王成摇头: “这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当时官府也不可能拿王爷变成了【诡异】,去给受灾的洛阳百姓交差。 只知道朝廷中专司神诡异事的‘御龙直’,和掌管宗室陵寝庙宇的‘神宫监’都派人来过。 结论是此人命犯枭神,天生命格【枭神夺食】,害人害己。 留下一句批命:日元星,比劫同;生食伤,克才财;杀官克,枭印生。枭神夺食,见之大凶! 之后朝廷便紧急调任正在三十六营‘白虎锐士’中担任道将的先祖王公,带领子孙宗族在此担任守陵人,镇压【枭神墓】。 此后灾祸才渐渐消弭。” 结合王远现在对“命”、“运”一道的理解。 天生命格【枭神夺食】,如果是出现在普通百姓身上倒也危害不大,因为他们的【气运】太低,一切的不幸都只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饥荒,凶灾,疾病,牢狱,克父,克母,最惨不过害一人一家。 可这厮偏偏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太祖幼子、太宗幼弟,锦衣玉食受尽荣宠。 自己的【气运】是低于-5的“黑云压顶”,那周彝的恐怕就是大于+8的“紫气东来”! 轻易将“夺食”的对内转化成了对外,黎民遭殃,遗毒无穷。 当他身死之后,气运全消,生前的阴德开始发挥作用。 这人恶贯满盈哪有阴德,只有业债! 可想而知,【枭神夺食】再加无穷业债,立刻便像一颗炸弹一样轰然爆炸,差点拖着整个洛阳城为他陪葬。 不过。 王远凝视着刀锋下的王成,淡淡道: “这志怪故事很精彩。 可无论是【枭神夺食】还是【枭神墓】都已经是在两百年前的过去式了,跟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王成深深叹了口气: “过去了吗?所有人都巴不得它能过去啊。” 铃铃铃... 这时,他们三人却没有注意到,城垣的后院深处,突然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铃声。 第九章 簿主甲 毫无所觉的王成,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您可知为什么这北邙山中上千座封土大墓,三十万无名荒冢,无穷乱葬岗,独独只有咱们家守着的洛阳王陵需要每年都来一场大祭? 为什么咱们王氏在这大陵村繁衍了整整两百年,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两百多户,人口连一千都不到。 又为什么只有北邙山附近才有‘养老阁’的传统,无数本不应该死去的老人被子孙后代提前送下黄泉? 想想这些,您还觉得【枭神墓】的事已经过去了吗?” 他扭头死死盯着王远,眼神幽暗: “人饿了就要吃饭,【枭神墓】也是一样。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吃人,只不过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狼吞虎咽了而已。 北邙山、南北八县、洛阳城...都是它就食的餐盘啊。” 经过王成这一提醒,王远也渐渐将大脑中一些痴傻时留存的记忆重新挖掘出来,很快就发现了不少异常的地方。 除了爷爷之外,整个村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超过七十岁的老人。 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但一个都看不到绝对不正常。 而且每年一次的伊厉王冥寿大祭,小小的大陵村里都必定怪事频出。 野狗哭坟、死人上梁、六畜暴毙...不过都是小儿科,甚至一夜之间少了一整户人家的事情都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且更让王远意外的是,他直到被王成提醒才恍然意识到。 过去的这十四年以来,每年族中为伊厉王举行大祭的时候,他的主意识都会沉睡过去,隔天才会清醒。 没有一次例外。 虽说记忆不会缺失,但当主意识沉睡时,他只相当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种状态下关注的焦点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些邪异的怪事。 此时回想起来,不禁有些细思极恐。 联想到王云虎和那位葛道爷的动作,下意识道: “你们执意把我送到王陵来,难道是因为我跟这不停吃人的【枭神墓】还有什么隐秘的关联不成?我是用来献给这【诡异】的祭品?” 意识到脖子上刀刃的松脱,王成心中一喜,脸上却满是沉痛道: “十三叔您难道忘了吗? 十五年前,您的出生之日就是伊厉王的祭日,也是两百年前伊厉王暴毙的日子啊。 同一天晚上,在生下您之后,前代族长夫妇也双双逝世。 这些年【枭神墓】的食量一年比一年大,不仅仅‘养老阁’中老人活得时间越来越短,村子里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是本该有的寿数福运都被【枭神墓】提前吃掉了! 眼看两百年的大祭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为了王氏全族,和北邙山下的百姓,虽然对不起您,但我们真的是只有一片公心啊!” 看到王成满心委屈,眼泪都快掉下的卖力表演,王远只在心底嗤笑一声。 要不是亲耳听到他们称呼自己为“药饵”,听到对方这番话,自己说不定还真的要将信将疑。 懒得跟这个戏精附体的家伙再争论。 “【枭神墓】有鬼我信,有人想从中得利我信,但要说你们是那种一心为公的英雄人物,我半个字都不信! 看一个人,自古论迹不论心。 过去这些年,你们在我这个傻子面前的表现根本就从没有掩饰过,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算了,谅你们这种喽啰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内幕,到时候我自然会问咱们的好族长跟那位...” 话没说完,王远忽然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灯笼尽灭漆黑一片的王陵后院。 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细微的铃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在夜幕降临后渐渐化作一片死寂的北邙山上,这铃声显得分外渗人。 而且跟先前的经文不同,这一次,不仅王远听到了,就连王成两人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浑身酸麻无力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满脸惊恐地大叫: “不可能!这才刚刚入夜,葛道爷派来唤醒【枭神墓】的人还没有到,地宫里的东西怎么自己就醒了?”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守陵人更明白,【枭神墓】就是个巨大的定时炸弹。 虽然族长和葛道爷对其有所谋划。 但一旦意外失控,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执行者。 而一线人员最害怕的就是意外。 刺啦——! 却在这时,两人面前刀光一闪。 大腿上立刻血光迸射,同时两人腰间挂着的“符印腰牌”已经被王远一把抄在了手中。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就向着外面冲了出去,只留下鲜血淋漓,动弹不得的两个人躺在地上无助哀嚎。 眼看来了一个大货还不跑,难道等着吃席吗? 遇到危险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比自己的同伴跑得更快,王远深谙此道。 与此同时。 后院的铃声陡然尖锐,在第二进院落的享殿,和第三进院落的宝城中间,一座石质牌楼忽然绽放幽光。 下一刻一只比房子还要大的虚幻巨手就猛地探了出来,其上覆盖着黑黄色的角质层,指甲锋利,指缝之间满是脏污。 说是人手,更像是某种巨鸟的利爪。 上面还缠满了严重锈蚀的青铜铃铛,稍稍动弹,便会激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这只巨手像盲人一样,在第二进院落中稍稍摸索,便向着前院飞扑了过去。 尽管王远的动作行云流水连一个呼吸都没有耽搁,但在距离大门还有几步的时候,身体却忽然僵住。 好像被食物链顶端的天敌给予了死亡凝视,双脚只要再动一下,立刻便要被一口吞掉。 失掉“符印腰牌”,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的王成两人更是像待宰的猪羊,摊在地上屎尿横流。 【诡异】之间显然也有上下高低之分。 这【枭神墓】与王远先前在祠堂里遇到的那只【诡异】相比,简直比老虎和兔子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电光火石间,王远手中早已经驾轻就熟地再次掐出了【鬼王临坛印】。 体内立刻响起一声虎啸,眼中神光大炽,脸颊上浮现出斑驳的虎纹,额头正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威猛的“王”字。 啵! 体内神光爆发,无形的异力轰然告破,王远立刻继续前冲。 虽然《小阴阳簿》中仅剩的82点阴德,正在以一个呼吸五点的速度快速消耗,但能动和不能动便是生与死的区别。 真真的生死时速! 王远眨眼之间便冲到了城垣的大门之前。 手中雪亮的虎头刀高举过顶,吐气开声。 “断!” 雪亮的刀光当空一闪,这呼吸之间便整合了全身力量的一刀,直接斩断了成人大腿粗的门栓。 身后,那只房子大的虚幻巨手已经进入了第一进院落,沿途草木砖石恍若无物。 但只是刚一触碰到躺在原地的两个守陵人,他们的哀嚎声立刻戛然而止,整个身体像水一样被吸进了巨手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密集的咀嚼声。 巨手过处,连地上的鲜血都一扫而空。 而刚刚拉开半扇大门的王远,也瞬间感受到了身后刺骨的恶寒。 手比心快,手中刀光顿时化作一道疾电,猛地斩向身后,与飞速抓来的巨手狠狠撞在一起。 铛! 金铁交击,发出巨大的轰鸣。 在刀刃和指爪碰触的一瞬间,王远被排山倒海般无可抵御的力量径直掀飞。 哪怕【鬼王临坛印】赋予了他对抗【诡异】的资格,但即使刨除对凡人无解的异力之后,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根本不可逾越。 幸运的是,王远借着这一抓之力顺利穿过城垣的大门,终于逃出生天。 只是飞在半空中的王远没有看到。 自己脑海中的《小生死簿》,自行翻开,在写着“志述·簿主乙·王远”的那一页后面,隐隐又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字迹。 那是——志述·簿主甲... 第十章 积德行善 冲出大门的王远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灵巧地落在地上。 顺势翻滚了两下,泄去力道,弹身而起,径直向着鸟嘴坡下冲了过去,边跑边回头向着身后看去。 唳——! 一片黑红色的雾气正在王陵上空不停翻涌,隐隐化作一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虚幻千首巨枭。 无数双赤红色的凶戾鸟瞳死死盯着王远,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但它浑身缠满了锈迹斑斑的铜铃,无论是怎么挣扎都飞不出王陵的范围之外。 一时之间,只有刺耳的铃声和不甘的鸟鸣充斥了王远的心灵,让他跑路的脚步更急促了几分。 “这【诡异】是疯了不成?明明是你自己强抢民女,作恶多端。 怎么到头来搞得像是我抢了你老婆一样?有这么大仇,这么大怨吗?我也配?” 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好端端的【枭神墓】会忽然暴走?王成他们不是说午夜子时才会主动唤醒它吗? 这俩孙子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下把自己的小命都给搭进去了吧?” 此时,离开了王陵范围之后,《小生死簿》中那“志述·簿主甲”的字迹顿时重新隐去,恢复如初。 王远自始至终都没能发现异常。 最后也只得暂时归结为【诡异】都是神经病,对他们来说发疯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离奇的事情。 “出乎寻常为‘诡’,怪乱无状曰‘异’。 这世道简直处处都是坑,【诡异】的套路更深,要是没有《小生死簿》我恐怕连一夜都活不过去。” 惊心动魄之后,也有些庆幸,这伊厉王虽然化作了【诡异·枭神墓】,却也成了像地缚灵一般的存在。 即使能通过向四面八方辐射异力来隔空吃人,但本体根本就出不了王陵。 当然,今夜虽然凶险,收获却也是不小。 首先确定了族长王云虎他们正在谋划【枭神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时间节点最有可能是在一个月之后的伊厉王两百年大祭。 其次,是终于明白了他们三番两次超规格针对自己的原因。 自家名下那一千亩良田只是表象,深层原因还是自己十五年前刚出生时,就跟伊厉王、【枭神墓】建立起来的某种特殊联系。 这也导致自己成为了他们计划中一味“药饵”的最佳人选。 药饵、药饵,听名字就知道,不是用来投毒,就是用当钓饵,总之不可能是单纯的祭品那么简单。 “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个时候,王远脑中灵光一闪,再次回想起了志述上自己在在击杀【诡异】之前,就莫名其妙攒下的那七百余阴德。 还有不知来源的《小生死簿》、当年双双故去的父母,以及...爷爷三缄其口,只反复强调自己必须在大陵村住满十五年的约定。 在王远的脑海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一条叫做“枭神墓”的线,将这些异常通通都给串在了一起。 自己当年恰好在伊厉王185年大祭当日降生,可能并不是什么巧合。 王远不禁怀疑,自己如今的遭遇有没有可能是十五年前某个未知事件的延续。 心中疑惑,但他相信这条线的线头,极有可能就在狼狈为奸的王云虎和葛道爷身上,跟着他们就能找到真相。 “接下来就要找机会,先搞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从吃人的【枭神墓】中得到什么,再视情况做出应对。 【枭神墓】就在这里根本跑不了,到时候就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稍有不对就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应该问题不大。” 王远一口气冲到了鸟嘴坡的山坡之下。 再回头时,王陵洞开的大门内已经重新恢复了死寂,地上连一根杂草都没有被伤到。 要不是已经没有了王成两人的半点痕迹,几乎以为那是一场幻觉。 “唉,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心术不正,但十三叔本来是想给你们留一个全尸的。 可惜稀里糊涂地被枭神墓吃掉,真是死得连渣儿都不剩了。” 毫无诚意地为他们默哀了一句,立刻便将两人抛到了脑后。 伸手从衣襟中摸出一只色泽殷红如血,装着六片龙爪槐树叶的香袋,细细端详一阵后又重新贴身收好。 其实,随着意识彻底苏醒,不需要别人强迫,他本就有暂时避入北邙山的打算。 对他来说,这片充满山精野鬼的“亡人乡”,远比脚下这座住着同族的大陵村更加安全。 即使必须每隔三天就必须要回大陵村住上一晚,也比原来要强得多。 因为在这山里...住着他母系的亲戚。 应该说,作为一个在本地耕耘了两百年没有断绝的阴门家族,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秘密和底牌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神诡世界中,不用等别人动手,可能自己就悄无声息地覆灭了。 临行前,爷爷还特意叮嘱过,进了北邙山一定不要忘记走动。 不过,一想到这亲戚,王远双腿就下意识地有些发软。 ‘还好,【骨肉外相】大成走到凡人极限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不就是走个亲戚嘛。’ 咻——! 将虎头刀插在腰间,好像一只猿猴般,腾身窜上一棵百年大树的树梢,在森列的古树树冠中飞速远去。 “整劲”之后,行动力大幅提升,飞檐走壁之能已唾手可得。 然而,耸立在鸟嘴坡上的高大王陵刚刚被身后茂密的山林遮住。 “救命,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黑暗中一个带着哭腔的哀切女声,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王远不仅没有害怕,心中下意识升起的念头反倒是...有人送【阴德】! 他实在是穷怕了啊。 《小阴阳簿》虽然逆天,但是没有足够的【阴德】,就跟没有子弹的枪械一样,充其量不会比一块板砖更加好用。 王远只恨这玩意儿没有像别人家的系统一样开放充值端口。 如果可以充值。 就算是打家劫舍,他也要把自己的【气运】充到“紫气东来”,出门就天降机缘,送钱、送仙法、送宝物、送美人的那一种。 气运这一项: 黑云压顶(<-5),天光一线[-5--3],白烟绕梁[-2-0],红光罩命[1-3],青云直上[4-6],紫气东来[7-9]。 每一档都是三点,价钱逐级递增。 从“黑云压顶”到“天光一线”花了他一千阴德,需再花四千五阴德才能跨过“天光一线”升到-2“白烟绕梁”,跟普通人中比较倒霉的那种人并列。 现在,他能得到【阴德】的方式,最直接的便是——行善。 有人可能觉得功利性太重,为了积德而行善只会徒劳无功。 原本王远也以为是这样。 因为他读过一个话本故事《考城隍》中的桥段,一个秀才凭着“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的价值观考上了城隍。 但在得到《小生死簿》之后,他才发现这种认知有些谬误。 行善应该是“论心也论迹”,而非“论心不论迹”。 一位大商贾为灾民捐了大批粮食药材,哪怕他有为了炒作的功利之心,【阴德】照样会一分不少的落到他的头上。 毕竟灾区的无数灾民都因为他切切实实的善行活下来了,跟他心里实际怎么想一点关系都没有。 执善行,得善果! 否则,【阴德】的价值体系自己就崩了。 能救人一命,还可以顺手积攒【阴德】的事情,王远自然不介意做上一做。 因为从小朝不保夕的经历,他更能意识到人命的宝贵,当然,除了敌人的。 于是。 拿定主意的王远,停下飞纵的脚步,站在树梢上侧耳倾听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眉头却是忽然一拧。 “不对劲!那声音一直在...跟着我!” 第十一章 我的皮呢? 咻——! 王远整个人仿佛融到了夜间的风雨中,气血奔涌,骨骼、筋腱、肌肉、皮膜中的劲道好像水银滚珠般在体内流淌。 但他不是心急火燎地赶去救人,而是出于谨慎起见,绕了一个大圈,在树梢上接连转换了好几次方向。 不出所料,就跟王远刚才察觉到的那样,无论他绕得多远,那个声音的大小都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 丝毫没有被拉开距离的迹象。 甚至当王远试图加速摆脱对方的时候,耳边的呼救声反倒越来越急促。 “救命,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他的脸色一苦,早就已经把行侠仗义、积德行善的初衷通通抛到了脑后。 ‘妈的,你不要叫了,我害怕啊! 你这种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烂打的家伙最差劲了。 难道就不能...去找别人吗?我求求你了。’ 给自己改了一次气运之后,【阴德】本就只剩下82点,刚刚为了逃出王陵,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又用去了10点。 要是再遇上什么诡异的玩意儿,区区72点【阴德】未必还能保住他的小命,抵御风险的能力极差。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王远即将穿越一片光秃秃的乱葬岗的时候,猛然发现了对面山道上那一点晃悠悠靠近过来的火光,一下子脸都要绿了。 对方竟然不知不觉就绕到了自己的前面。 摸了摸怀中两枚沉甸甸的“符印腰牌”,有些怀疑,莫不是这玩意儿离开了王陵之后就不管用了? 好歹也是供奉了两百年的桃木牌啊。 “两个脚步声?” 眼睛微微眯起,远远已经能看到在朦胧的灯光掩映下。 一个身穿印花布裙半披着蓑衣的中年妇人,手中提着摇摇晃晃的纸糊灯笼,满脸惊慌失措地跑在前面。 口中不停呼救。 后面一条黑色的野狼慢悠悠地跟着,身体融入夜色,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却亮得有些渗人。 本来王远以为是不知哪里来的山精野鬼,又在搞诱人上当的鬼把戏,见到眼前一幕,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只因为灯光照耀下,地上的人影、兽影俱全,脚步声也都俱在。 那妇人无论是步态、神色、情绪也都完全没有任何做作、破绽,就跟被一条野狼追杀的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 至少王远自认凭自家磨炼了十五年的演技,都未必能演得出来。 不等他做出反应,对面的妇人似乎也终于看到了这挎刀的少年,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呼救: “后生,快来帮帮婶子。 我跟丈夫来进山给住在‘养老阁’里的老母亲送饭,本待天黑前归家。 但遇到一场山间的水雾后不小心和丈夫失散了,又被这野狼跟上,这畜生要吃了我呀!” 神态哀切,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王远刚刚才从王成口中听过了【养老阁】背后隐藏的残酷,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就算是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可一个普通的女人呼唤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让狼给追上,还恰好迎头撞上我,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啊。” 所见与常识发生冲突,让王远不由天人交战。 ‘也许,这大婶是被什么东西给利用了,真正有问题的其实是后面那条野狼?’ 王远三番两次遭遇古怪玩意儿,神经渐渐被打磨得越来越粗,越来越硬。 就算面对神秘莫测的【诡异】也能面不改色。 既然对方明显不准备让自己走,还非要缠着自己玩扮家家酒,他也不介意配合一下。 王远没有再跑,但也没有主动上前,而是站在原地挥手招呼道: “大婶快过来,我帮你打跑它。” 默默拔出插在腰间的虎头刀,小心戒备,准备等到对方过来的时候就一刀砍下去。 至于是不是连狼带人一起砍,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妇人闻言大喜,连忙加快了脚步。 然而。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一直死死盯着这对古怪组合的王远,眉头却越皱越紧,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突然伸手一摆沉声喝道: “停!都站那别动!” 闻言,距离王远大约还有五步的中年妇人,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那条大黑狼都不由停住了脚步。 妇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更加惊慌,黑狼更是裂开大嘴,冲着王远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牙齿。 只见王远看向后面那条比炭还黑的黑狼,笃定无比地断然道: “你...其实不是狼吧!” 瞬间,中年妇人和那黑狼的身体同时一震。 妇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眼神中立刻浮现挣扎之色。 面对她的目光,那黑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又立刻逼近一步。 低伏身体,露出尖牙,作出一副野狼即将进攻的凶狠姿态。 那妇人顿时迟疑,眼中的挣扎之色渐渐消失。 就在这时。 “啪叽”一声,一张香喷喷的葱油饼落到了那大黑狼的面前。 却是王远飞快掏出一个油纸包,将他从王陵席面中顺走,准备当夜宵的几张葱油饼丢出了一张。 闻着诱人的葱油香,“黑狼”的眼睛灵动地闪烁了一下,耸耸鼻尖,凶狠的表情在下一秒轰然崩坏。 嗷呜一声,便将那张葱油饼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一边吃竟然还一边朝着王远摇尾巴。 “我听说哈士奇跟狼的外貌相似度能达到99%,差距只在食性和智商上,刚刚差一点就被骗过去了。 狼都养不熟,狗却大半都有主人。 话说,这既然是一条狗,那它的主人呢?” 一直死死盯着大黑狗的妇人看到此景,身体突然一晃,用力捂着脑袋浑浑噩噩地自言自语: “对,是狗,不是狼! 我...送饭...跟丈夫失散...不,我们都已经被一群野狗咬死了!我要找一个替死鬼,一个替死鬼,剥下他的皮。 对了,我自己的皮呢?我自己的皮呢?我的皮到哪里去了?!” 这句话好像一个开关,触动了什么东西。 妇人身上的皮肤好像忽然有了生命一样,开始不断蠕动、挣扎,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似乎要奋力从这具身体的骨骼、血肉上把自己硬生生给剥下来。 十根手指上如同匕首般锋利的指甲不断伸缩,可以想见要是被忽然抓上一把,扯掉皮肉十分轻容。 同时,那一张女性的脸皮下面,隐隐浮现出了另一张与之迥异的猥琐男性面孔。 就像骑着驴找驴,妇人的皮根本没有丢,她自己就是那张皮! 而披着这张皮的,大概才是狗的主人。 噗嗤! 正在这时,一截雪亮的刀锋从她的腹部冒了出来,刀身上一个龙飞凤舞的赤红色朱砂篆文,忽然一亮。 【劾厌杀鬼篆】 这是神宫监、大陵司麾下各宗室陵墓的守陵人,都会配备的一种基础符篆。 由在神宫监供职的赶山道人,在至阳之时按照特定科仪在雷击桃木印上雕琢篆文,赐给各家守陵人常年供奉代代相传。 守陵人在当值之前,只需用这一方桃木印在自己的虎头刀上盖下这【劾厌杀鬼赚】,便能获得对阴物的强大杀伤力。 据说道兵三十六营“白虎锐士”中的佩刀,会直接以虎血淬火,无需这样麻烦,天生便能斩杀妖鬼。 这柄从王成手上抢来的虎头刀上自然也有。 扭曲变形的“妇人”低头看了一眼肚子上冒出来的刀刃,像皮筋一样扭过身来看向王远,似乎脑子还不太清醒: “后生,你为什么要捅婶子?” 开玩笑,看到敌人要变身了,还不一刀捅上去,你以为是在看唱戏呢? 然而想象中滋滋冒血或者滋滋冒烟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 王远果断拔出虎头刀抽身飞退,然后脚底抹油扭头就跑。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大婶,你好,大婶,再见!” 第十二章 戒律禁忌 王远如灵猫般几个起落,已经跟这个诡异的组合重新拉开了距离。 身后那浑身肌肤扭曲蠕动的妇人后脑上裂开一道缝隙,一双干瘦的手从中伸了出来,分别抓住两侧的皮肉用力一撕。 刺啦——! 人皮脱落,里面竟然拱出来了一个瘦小的道人。 他的嘴巴前突,布满皱纹的两腮松垮下搭,发紫的嘴唇又显得过于肥厚,一条黑红的舌头探出嘴巴足足半尺。 光看脸的话活像是一条野狗。 一脚踹飞那条搞砸了差事还在摇尾巴的大黑狗。 “蠢狗,半路捡来的果然养不熟。要不是看你有些灵性,有潜力成精化妖,现在就宰了你吃狗肉!” 这丑陋如同野狗的道人拿一双微微发绿的眼睛,死死盯着王远的背影: “王氏的人都说你是个傻子,我看你倒是精明的很嘛,至少是个运气不错的傻子。 竟然破了道爷【人面画皮法】的戒律禁忌,让我生生损失了一个画灵,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八字相合的女人。 只要让这女人不知不觉地害死一个人,夺走对方的人皮,就会被【人面画皮法】永远固化任我驱使。” “反正你这药饵已经是要死的人,何不乖乖成全我的道业? 他日我野狗道人踏足仙道,长生不死,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功德。” 伸手一抖,那张女性的人皮发出一声哀嚎,化作一张难以准确辨识男、女、老、幼的枯黄脸皮。 这就是他口中的【人面画皮】。 依旧连着血管、神经还有黄色的脂肪,好像是刚刚从人脸上剥下来一样,还在不断蠕动抽搐。 让回头瞥了一眼的王远,看得一阵反胃。 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并非是什么四处招灾的死神体质,老是被动吸引着各种古怪。 而是正好撞上了王成两人口中的援兵,葛道爷麾下一位掌握着诡谲术法的可怕术士! ‘不是说好午夜子时才动手吗? 这才刚刚入夜,这死脑筋的家伙竟然连摸鱼都不会,差评啊!’ 这念头一闪而逝。 王远已经在第一时间重新跳上树梢,狂风一般冲向位于半山腰的“亡人乡”。 在这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上,超脱凡俗的力量在本质上只有一种,那就是千奇百怪的神通道法! 就连威震天下的【道传兵法】、《武经三十六书》,也只是用来培养【道兵】的简便法门而已。 要知道,亿万凡人对【诡异】完全束手无策,但术士中的高人不仅有机会长生不死,还能制御甚至驱使【诡异】! 由此便可知这种人物是何等恐怖。 虽然王远先前有过从【诡异】、【诡物】身上占了大便宜的经历,但“善泳者溺,善骑者堕”。 要是胆敢仗着《小生死簿》和剩下那区区72点【阴德】,就主动追逐、狩猎【诡异】,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这位野狗道人明显还没有【受篆】入道,定然远不如那位葛道爷,但王远还是不想冒险作死。 看到王远果断逃跑,身后那位形貌丑陋的野狗道人却不慌不忙,从身上的褡裢中取出一只写着【人面兽心丹】的药瓶。 “这守陵王氏真是废物,已经进了王陵都能让一个傻子给跑出来,还得道爷我亲自动手。 不过,等事成之后,让我去那大陵村里再挑一个模样俊俏周正的画灵,应该一点都不过分吧?” 吞下一颗瓶中的红色丹丸,野狗道人口中发出一声呼哨。 嗖!嗖!嗖!... 漆黑的山林中飞速窜出一条条皮毛斑,驳龇牙咧嘴的野狗。 或许比起最开始那条伪装成野狼的大黑狗,它们一点也不威风,但凶恶狠毒的气质却是更让人心惊胆寒。 先前也正是它们,借着一阵山岚水雾,吃掉了那给老娘送鸡汤的中年夫妇。 野狗道人接着取出另外一瓶【兽形丹】,倒在手中当空一抛,十几条眼睛发绿的野狗纷纷跃起,每一条都吃下了一颗。 瞬间,它们的身体中好像有无数小耗子开始乱窜。 撑开骨节、肌肉、皮膜,让每一只野狗的身形都凭空涨大了三圈,抬起头来几乎能达到成人的胸口。 竟然从一群瘦骨嶙峋的野狗,变成了择人欲噬的凶恶猛兽。 服下【人面兽心丹】的野狗道人,已经与这群模样大变的野狗,人言、兽语互通有无。 嗷呜——! 一声令下它们便发足向着王远追了上去。 身材干瘦的野狗道人骑上一条体型最大好像牛犊般的野狗,同样缀在了后面,一点都不担心会把人追丢。 一个已经被族人抛弃的傻子,在一群嗅觉敏锐至极的野狗追杀下,又能在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北邙山上逃到哪里去? 在野狗道人看来这充其量只是一场勉强当做消遣的猎杀游戏。 先前要不是惦记着这傻子的那一身好皮囊,哪容他耍什么是狼是狗的小聪明? 于是,这道人口中兀自喋喋不休,将声音清晰送入王远的耳中: “你这傻子已经被葛师叔招来的【诡异】夺走了气运福缘,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的躯壳。 再加上命数上的联系,本就是【枭神墓】最喜爱的药饵。 只要在北邙山附近,无论跑到哪里早晚都要死。 你的皮反正也用不上了,省省力气,成全我苦修多年的【人面画皮法】又如何?” 意识到对方之所以不紧不慢地追着,似乎是想耗尽自己的力气,再生擒活捉,省得弄烂了皮肉。 王远干脆也不再忙于奔命。 而且这个世界只有入道修行才有可能长生,他自然对神通道法充满了兴趣。 听到对方有交谈的兴致,索性试探着开口问道: “人家说修行可以长生不老,你修这【人面画皮法】可得长生吗?” 听到“长生”二字,野狗道人立刻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一张丑脸上顿时肌肉抽搐。 但大概是对一个将死的傻子实在没有什么戒心,他倒也大大方方地讲了一段修行隐秘: “呵,区区傻子也敢妄论长生? 你可知只有【受篆】入道才能真正自称一声术士?自此,术士、法师、真人、尸解仙,四重十二关一步一重楼。 只有证就尸解仙才能求得一颗完美无瑕的【长生道果】。 我等虽然出身‘桃神道’这等古老教门,却空有术士之名,实际连入道的第一关都未曾踏过。 需得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清心苦志终世不移,才能道法筑基,承接那一道由我家道统源流‘西王圣母娘娘’赐下的【神篆】...” 野狗道人说的干货不算多,剩下的主要都是在感叹修行如何艰难,长生如何不易。 【人面画皮法】既是一门术法也是一件法器。 修行时,需按照一定的规律收集不同人群的脸皮,体验不同的身份,收集的越多,能耐越大,入道之时的筑基就越完美。 例如:少、青、壮;老、弱、病、残; 下九流:衙差、梆、时妖、打狗、脚夫、高台、吹、马戏、娼妓。 中九流:童仙,相命,郎中,丹青,隐士,琴棋,僧,道,尼。 上九流:... 那个给【养老阁】中老母送饭的妇人,正是他刚刚猎取的新身份,却被王远点破拆穿,导致伪装失败。 而且,在野狗道人的絮絮叨叨中,一个词被他反复提及——“戒律禁忌”。 每一门后天修持的神通术法都有自己的戒律禁忌,一旦违背必有大祸。 就如这【人面画皮法】的戒律禁忌。 ——必须要在符合人皮身份的前提下,引导着他害死另外一个人,方能完整地窃取此人的皮相、命数。 原主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立刻功亏一篑。 如果不经历这一步处理而直接使用【人面画皮】。 死人的脸皮就会渐渐长在脸上,再也拿不下来,时间一长术士自己都会扭曲成血肉丛生的怪物。 王远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终于从一位术士的口中了解到了些许长生修行的隐秘。 却并没有多么兴奋,反而眉头紧锁: “戒律禁忌? 前世我倒是听说过道家有:道民三戒,箓生五戒,祭酒八戒,想尔九戒,明真二十四戒等等。 那是为了除五欲,修五德,出五浊。 但这些追求长生不死的术士,听起来怎么跟那些大多会按照一定规律杀人的【诡异】那么像? 【人面画皮】要杀人先扮演;【宣平坊卖油郎】只杀吃过自家猪油之人; 【大炎宝船】以货易命;那一晚像水鬼一样的【诡异】要做选择题... 术士修法需要遵守的这些‘戒律禁忌’,明显不是为了修心,反倒更像是某种邪恶武器的操作规程。 难道修行之道,跟这些吃人的【诡异】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不成?” 恰在此时,王远眼前雨云微微散开,现出一道皎白的月光。 他的目的地——“亡人乡”到了。 第十三章 这顿我请! 王远脚下发力突然加速,引得身后的野狗群急忙跟上。 却见他如猿猴般灵巧的几个起落,攀住一根粗大的树枝,身体一荡彻底冲出山林,空中旋身轻松落地。 顺便也跨过了一块残缺的黝黑镇墓石,踏足一片荆棘遍地、怪树丛生的阴森乱葬岗。 镇墓石上布满了青黑色像头发一样纤细的青苔,表面坑坑洼洼,尚可辨识的部分刻着神兽辟邪的纹样。 中间则是一篇风化严重的简短咒祝: “生人生就阳,死人下归阴;生人就高台,死人深自藏。 上天苍苍,地下茫茫,死人归阴,生人归阳,生人有里,死人有乡。” 看这古老的形制起码也是一千年前的老物件了。 不过,北邙山上别的不多,就是上了年头的墓碑格外多,一般人谁也不会把那块破石头放在心上。 过了镇墓石。 在那片因为肥力充足,长势格外茂盛的怪林间,大大小小的封土墓葬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裸露着的棺木、枯骨、磷火...到处都是。 寥落死寂,凄凄惨惨。 需知经过数千年时间的不断积累,在这北邙山上单单那些十几丈高的封土大墓就有至少上千座。 无名的孤坟荒冢超过三十万,随便挖个坑就地一埋的乱葬岗更是无可计数。 以至于普通人行走其中可能都找不到合适的落脚之地。 这里似乎只是其中一隅,与别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这里的槐树特别多了,大大小小的龙爪槐肆意伸展,如同鬼爪。 汪汪汪... 察觉到王远的速度终于减缓,在野狗道人的指挥下,后面那一群体型巨大外貌狰狞的野狗立刻围了上去。 见此情景,丑恶的道人不仅没有欣喜,反倒有些失望: “一个傻子能把【道传兵法】练到【骨肉外相】大成的程度,比起道爷我也不差了,还能自己摆脱看守从王陵里跑出来。 我以为你能给我带来更多惊喜,至少应该在体力耗尽之前尝试一下反杀道爷啊,这就准备束手就擒了? 这群野狗应召而来,狩猎天性还没有来得及发泄呢。” 听到这话,王远心下了然。 果然,这种追逐猎物的狩猎游戏,大概是他修炼另一门神通道法需要遵守的【戒律禁忌】。 极有可能就是用来控制这群野狗的能力。 野狗的狩猎方式可不就是集群追赶猎物,直至对方精疲力尽才下手**吗? 既能狩猎又不损坏皮肤,与【人面画皮法】堪称绝配。 而刚刚野狗道人透露出来的【人面画皮法】戒律禁忌根本无伤大雅,并不会多给王远提供一丁点发现道法破绽的机会。 可惜,他本来就没有指望敌人会主动犯错。 转身面向那跨过了镇墓碑的丑恶道人,按刀而立,身姿挺拔,宛若标枪。 “非也! 听口音就知道,追随那位葛道爷来到北邙山的你,大概都不是山下洛阳城,甚至不是钧州本地人吧? 你难道就从没有听说过...” 此刻的王远彻底收起了满身的傻气,眼神凌厉,语气森寒,一字一顿: “山下‘白骨渊’,十万高坟尽无主;山中‘亡人乡’,夜半野鬼宴宾客;山上‘无回崖’,生人到此难回头吗?” 话音刚落。 呜——! 以那座残破的镇墓碑为分界,乱葬岗中忽有刺骨的阴风乍起。 此夜恰好已到了人定之时,也是一昼夜中十二时辰中的最后一个:亥时(21点-23点)。 两人所立之处虽然还到不了“无回崖”,但在跨过了那座镇墓石之后,已经结结实实踏进了“亡人乡”的地界。 刹那间,他们四周便改换了一副天地。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停了,就连漫天的积云都悄然散去,露出一片像是被水洗过的灿烂星空。 银色的月光照耀下,一层薄雾在坟茔之间渐渐生出,眨眼之间就将对峙中的两人和群狗一起吞没进去。 等他们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已经变成了一片灯火通明的夜市一条街。 明亮的烛火像是不要钱一样照亮了头顶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肉香以及甜腻腻的脂粉香气。 嘈杂的叫卖声、丝竹声、莺歌燕语,间或有嬉笑、叫喊、争吵、乡下人的粗鄙俚语,一股热闹至极的红尘气息扑面而来。 不远处的戏台上一位俏美的伶人正咿咿呀呀地开唱,她唱的是: “九尽春回杏花开,那鸿雁儿飞去紫燕儿来。蝴蝶儿双飞过墙外,想起来久别的奴夫张才...” 此为钧州本地的著名剧目《妙玉桃花庵》,讲得是书生张才和一位...呃,尼姑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若是放在别处,去不起勾栏的老少爷们早就竖起了耳朵,瞪大了双眼,跟着唱上两句淫词艳曲,顺便再竖起拇指赞上一句: “好湿,好曲,好词啊!” 然而这夜市灯火、桃花大戏看着热闹,但满街的贩夫、走卒、姐儿、伶人却都好像纸人儿一般,见不着丝毫生气。 嘶! 野狗道人和群狗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下意识地齐齐将身子一缩。 这位术士虽然没有入道却也已经踏足了修行的门槛,一眼便看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无形的阴冷气息不断灌进野狗道人的脖颈中,让他从骨髓深处感到一阵发冷,脸色微白喃喃自语道: “这是千百只阴物汇聚而成的鬼境?北邙山里竟然还藏着一个这么大的鬼境?” 虽说【道传兵法】讲究吞山河,吐星斗,呼吸六合,笑纳百川。 练到深处,浑身气血几如大日昭昭,烈焰灼灼,无论是何等凶魂恶灵靠近过来,都要立刻灰飞烟灭。 但无论是【骨肉外相】大成的王远,还是武道修为相差仿佛的野狗道人,都根本达不到那种邪祟不侵的境界。 陷入这“亡人乡”被无数鬼物包围,比普通人也实在强不了多少。 随着两百年大祭临近,三天前才来到北邙山给自家师叔帮忙的野狗道人,确实没来得及听说本地“亡人乡”的传说。 当然,就算听说过,也根本不知道数百里北邙山上的“亡人乡”到底藏在哪里。 因为就算是大陵村中的那些守陵人也同样不知道。 “一个傻子竟然会知道?他为了逃命故意跑进了这鬼巢! 不对!” 脊背发凉的野狗道人忽然意识到方才王远口齿清晰,言语条理,根本就不是王氏说的傻子。 准备遵守【聚兽奇术】戒律禁忌玩一场猎杀游戏的自己,分明就是被这小子当傻子给遛了。 那一身“傻气”收放自如,别人根本难以防备。自己要是有他这么能演,哪里还愁【人面画皮法】不能大成? 王氏误我啊! 然而就在他恶狠狠看向王远的时候,却见这少年像是故意寻死一样,忽然脚下发力,主动投入到了“热闹”的街市中。 同时口中怪叫一声: “各位爷爷、奶奶、大哥、大姐、叔叔、大爷...今天这顿我请,大家吃好喝好!” 人影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闪了两闪,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眨眼间便跑得无影无踪。 诡异的是,那些野鬼竟然对这个香喷喷的大活人视而不见,任由他闯入到鬼街深处。 但也因为王远的这番动作,周围的那些野鬼通通将脸转向了还留在原地的野狗道人和那一群野狗,就连夜市中的嘈杂声都为之一静。 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那一双双开始泛绿的鬼眼中透出来的情绪——赤裸裸的食欲! 野狗道人顿时头皮发炸。 第十四章 它追上我了! “大意了!” 虽然野狗道人和师叔葛道爷出身的“桃神道”,乃全天下都有数的古老教门。 但教门中拜请的道统源流“西王圣母”,善制药却不善治鬼、御鬼。 至少野狗道人手中主修的【人面画皮法】和辅修的【聚兽奇术】,都没有此能。 不过,作为一位老江湖,他也深知北邙山除了【枭神墓】这等【诡异】之外,夜间容易撞鬼是常识,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就深入山中。 飞速从肩上褡裢中再次摸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三枚桂圆大小的黑色药丸。 这是以老虎头骨、雄黄、鬼臼、天雄、脐皂荚、芜荑、藜芦等药物熬制成的【却鬼丸】,带在身上可避百鬼。 虽不是独门秘药,却是赶山道人、土夫子、仵作、刽子手、缝尸人、丧夫、纸扎匠等等阴门中人必备的宝贝。 下一刻。 上百只凶相毕露食欲大炽的恶鬼,已然化作腥臭森冷的阴风狂扑而至。 嘭! 野狗道人抛出三颗【却鬼丸】,掌心劲力一吐,将它们当空拍成了一大片赤红色的云烟,恰好迎上那一群恶鬼。 登时。 如同沸水倒进了滚油,不少功候尚浅只有本能没有意识的新死游魂当场化作青烟,其他鬼物也不由哭嚎着连连后退。 有的则干脆转而扑向那一群吃下【兽形丹】,变得格外膘肥体壮的野狗。 “亡人乡”对鬼物许进不许出,只要是鲜活的血肉,哪里管他是人是狗? 可惜,那条办砸了差事的大黑狗早早被踢出了队伍,并不在这里,剩下那些普通野狗,在群鬼围攻下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不一会儿就接连呜咽着没了声息。 趁此机会,野狗道人扭头就跑。 可眼前茫茫白雾,进来时那块标志性的镇墓石早就没有了踪迹。 脸色恨恨,手掌一翻,掌心中多出了一枚奇异的药丸。 和【人面兽心丹】一样通体血红色,却散发着阵阵浓烈的肉香。 看着这枚药丸,野狗道人眼中有着迷醉更多的却是畏惧。 可是身后群鬼再次迫近,容不得他再做权衡,一双泛红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疯狂,仰头便将这丸丹药猛地吞进了腹中。 皮肤瞬间化作赤红,体型暴涨了近乎一半。 体内血液翻滚如同江河,磅礴至极的气血几乎要在丹田凝成一颗气血大丹。 风声呼啸,速度激增。 而鼻端的嗅觉更是完成了一场千百倍增幅的质变,轻易穿透“亡人乡”的鬼境白雾,嗅到了外界的气息。 【道兵】在达到第二境【练髓换血】之后,便会获得第二次成长,打破人体极限渐渐向着某种程度上的【非人】靠拢。 整个第二境就如同再经历一次从幼儿到成人的蜕变。 而服下这一枚【狼心狗肺丸】,立刻便让本来只有第一境【骨肉外相】大成修为的野狗道人,拥有了堪比【非人】的力量。 然而,这并非没有代价。 他那张本来就像一条野狗的丑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异化。 嘴巴继续突出,眼睛通红泛绿,毛孔中钻出如同钢针般的棕黑色毛发。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狗头人身的狰狞怪物,比起身后那些露出本相的丑陋鬼物也不遑多让。 而且不止是外表,野狗道人眼睛中的理智似乎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变得越来越浑浊。 鬼街深处。 某间正煮着一锅花花绿绿可疑内脏的食肆中,王远正静静坐在一条板凳上,遥望着这边的追杀。 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同桌一位脑袋血糊糊像是坠崖而亡的仁兄。 另一桌几个脸色苍白的食客,正端着海碗,吃得稀里哗啦。 王远胸口衣襟中那只装着六片槐叶的殷红香袋,散发出蒙蒙的灵光,让他在这些鬼物面前跟同类毫无二致。 看到野狗道人此刻惨烈的样子,瞳孔微缩。 “莫非这恶道情急之下,违反了某种戒律禁忌?想要用自残的方式逃离这里?” 正当王远震撼于这种惊悚后果的时候。 为这颗【狼心狗肺丸】付出了巨大代价的野狗道人,却依旧没能躲过身后群鬼的扑杀。 呜呜呜... 凄厉的鬼风化作浓稠的黑雾,宛若巨浪般追上了野狗道人。 后者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不知道是被哪一只恶鬼冲身。 虽然【非人】级的磅礴气血催动福、禄、寿三火成功挡住了森寒的鬼气,但三火也不由一阵剧烈摇曳,随即左肩便传来一阵冰冷麻木。 动作略微一缓,野狗道人便被接踵而至的群鬼轰然淹没。 死劫临头,一双兽瞳中的理智终于彻底消散,只剩一片癫狂混乱。 两颗布满血丝的油绿眼睛,好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四处乱转。 这一瞬间,似乎在身边看到了比那些恶鬼更加恐怖的事物,口中惨叫、哀嚎、语无伦次: “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知者求人...知者求人... 它追上我了,它追上我了... 不死树!三界虫!西王圣母... 我悟了!...” 到了最后这野狗道人已然像个疯子一样,夹杂在撕扯吞咽声中的哀嚎,也变成了颠三倒四的呓语甚至犬吠。 “救命...不要吃我...汪汪汪...” 但众多恶鬼根本不为所动,野狗道人浑身精气血肉顷刻间就被分食一空,跟那些野狗一样,原地只剩下一副轻飘飘的干瘪尸骨。 过了好一会儿。 等到众鬼散去,王远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 “这是...?” 本来是想找找看这术士有没有留下什么战利品。 却意外发现野狗道人虽然尸骸干枯,但却有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质篆文,正不断扭动着从他的眉心中钻出来。 它在王远眼中蜿蜒扭曲,好像一截活着的树根,又像是一条虫子。 上面还有一张张细小至极的人脸在不停游动。 共同念诵着一篇玄奥的经文: “啸歌九玄台,崖岭凝凄端,心理六觉暢...” 不知道为什么,王远下意识就觉得,这正是野狗道人多年以来苦修【人面画皮法】,准备用来承接道统【神篆】的【道基】! 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这就是修仙吗?那长生不老、与世同移的仙人们又是什么样子? 不不不,也许是野狗道人和葛道爷的师门本就是歪门邪道,名门正派大概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时,那条虫子一样的【道基】已经完全脱离了野狗道人的身体,就要不断扭动着身体钻进空气里。 啪! 却被一只生出虎纹的手掌一把按住。 今夜第二次使出【鬼王临坛印】的王远,脸色更沉。 “之前野狗道人披着人皮骗我的时候,还没有引起《小生死簿》的反应。 可是就在刚才,这古怪的玩意竟然隐隐出现了类似【诡异】那种怪乱无常的气息,虽然很弱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野狗道人最后的呓语意思是‘我听说,其实不是人在不断追求知识,而是知识在不断地追求人。知识追求人。’ 他被追上了。被什么东西追上?知识?三界虫?一位叫做【西王圣母】的教门尊神?” 亲眼目睹一位术士异化的全过程,王远似乎隐约窥见了这神诡世界中不为人知的隐秘一角。 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第十五章 明悟 很快,王远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一直维持着一个呼吸五点【阴德】的“鬼王临坛印”也不是办法,必须尽快处理掉手上这条不断挣扎的“虫子”才行。 只是,看着脚下那具半人半狗的丑陋干尸,王远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的胃口好像不太好。 无论是对诡骨、诡皮还是...诡脑,都一点兴趣也没有。 眼睛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忽然在野狗道人掉落在地的褡裢上顿住。 然后,本能地就将那道【人面画皮法】修成的【道基】,用力拍在了那张从褡裢里掉出来的枯黄脸皮上。 “啊!” 男、女、老、少数十个痛苦的嘶喊瞬间炸响。 那张脸皮好像一只垂死的野兽一样,剧烈挣扎,皮肤、血肉、脂肪、血管、神经不断抽搐,却被王远死死按住。 直到三个呼吸之后,王远的【阴德】储备下降到了52点,它才终于安静下来。 此时【人面画皮】的外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外侧好像少女的肌肤般温润娇嫩,内侧原本令人作呕的各种身体组织,也变成了一片果冻状的红色肉质。 虽然依旧时不时微微起伏,好像活物般诡异地自主呼吸,却已经比一开始强出了太多。 至少接近了正常人的审美,不至于产生不适。 看着这张脸皮,回过神来的王远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借助《小生死簿》的力量,亲手制造出了一件【诡物】?! 虽然凭借他贫瘠的修行知识,暂时还无法分辨这件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更不知道它会携带着何种可怕的戒律禁忌。 只能先行收了起来。 此时,王远身后的“亡人乡”中。 “为奴夫在神前我挂过彩,为奴夫我许下了吃长斋。为奴夫在门外我算过卦,为奴夫在月下常徘徊...” 那一幕《桃花庵》继续开唱。 无论是嘴角仍旧沾着血迹的美丽伶人,还是台下叫好的观众都神色如常,好像刚刚才生吃了一个活人的并不是他们。 不过,在王远眼中,这些吃人的鬼物虽然恐怖,比起那些邪异莫名的【诡异】和术士,简直就是无害的羊羔。 待在这里比在那大陵村的家里还要安心。 这个神诡世界道法显圣,各种旁门左道层出不穷,每一座坟墓都是大宝藏。 据说负责卫戍大炎太祖皇陵的三十六营之【皇陵卫】,可是高达五千人,在道将们的统领下可逆斩道法第三境的【真人】。 但北邙山上却只有守陵人没有驻军。 这正是因为到了晚上,这些住在坟里的亡人能自己保护自己。 而“山下‘白骨渊’,十万高坟尽无主;山中‘亡人乡’,夜半野鬼宴宾客;山上‘无回崖’,生人到此难回头”的传说后面其实还有一句。 ——持戒而行,不受其害。 寻常盗墓贼来到这里一个不小心大概率就会有来无回,世代居住此地,与北邙山地气相依的守陵人,只需严格遵守戒律就可以自由往来。 其一,一年四季按时祭祀古槐庙中的社神;其二,不得亵渎山中尸骨、亡魂;其三,不得发丘盗墓或赚死人财; 其四,夜间不得高声喊叫;其五,属相小、八字轻者不得夜间上山;第六,一旦祭祀不得断绝传承。 当然,包括“亡人乡”、“无回崖”的所在,都只有王远所在的长房一脉才知道。 而随着十五年前王云虎当上族长,用不上这“屠龙术”,族中相应的祭祀随之断绝,这便成了只属于王远一人的秘密。 爷爷说过,守陵人看守着这偌大的山场,跟这里的住户打好关系,约法三章,留下界限,要远比拳头更好用。 照着王远的理解,守陵其实就跟镖局押镖一样。 走福威镖局的路子,福在威前,交朋友远比动刀子要经济实惠的多。 想到这里,术士练法时需要遵守的那些【戒律禁忌】再次浮上心头,王远忽然明悟: “也许守陵人的约法三章就是另外一种变相的戒律?同样都是用来约束某种凡人难以掌控的力量。 在这个神诡世界中,术法的源头大概就跟暴戾的火焰、炸药、野兽一样,使用时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则,才能取其利去其害。 只是这种力量更加诡异,需要遵守的戒律相应的也千奇百怪。” “一旦违反戒律禁忌,就不仅仅是引火烧身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像野狗道人一样因为道法失控,原地异化变成某种【诡异】! 而且就算最终变成了【诡异】,大概率也会按照一定的规律去杀人。杀人扮演、以货易命...” 口气里虽然带着疑问,但心里却渐渐笃定。 只是他现在对修行界的了解太少,并不确定是否所有的【诡异】都源自道法失控。 至少那天祠堂里碰到的女诡,就完全配不上术士这个名头。 这真正接触修行世界的第一课,对王远来说确实足够深刻。 当然。 他绝不会因噎废食就此抗拒神通道法,只会在接触、研究这种力量的时候变得更加审慎。 上一世的王远,就像无数平凡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 然而,少年时代的志比天高、一腔热血,就被名为“社会”的大磨盘按着脖子,一点点磨平了全部的棱角。 想要努力挣脱社会底层的泥潭,却每次都撞得头破血流。 社会看似越来越美好,自己却越来越迷茫无措,丢失了信仰也看不清前路,一切只为了努力而又坚强地活着。 也只是活着而已。 王远抬头看着这北邙山上无数王侯将相的枯骨坟茔,低声自语道: “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 既然重活一次,哪怕危机重重,朝不保夕,我又怎么甘心到头来化作北邙山上的一座无名孤坟?” 当然,比起那些无知无畏者,他已经知道了修行的第一条原则: 绝对不能违反戒律禁忌!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王远从野狗道人身上扯了一块布铺在地上,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他的褡裢。 香烛、纸钱、罗盘、朱砂、符纸、散碎的银钱铜子...种种杂物都被他忽略过去。 然后是一堆颜色各异的陶瓷药瓶。 大概原主也怕忙中出错,这上面都贴着标签。 除了跑江湖常用的【金疮药】、【生血丸】、【蒙汗药】、【生石灰】之外,剩下的便是野狗道人刚刚用过的几种神异丹丸。 制御鬼怪的【却鬼丸】、激发野狗兽性的【兽形丹】、能跟野**流的【人面兽心丹】、还有最后一瓶也是最诡异的【狼心狗肺丸】。 看得出来野狗道人出身的‘桃神道’,对炼丹之道十分精通。 即使王远也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别处难寻的好东西,关键时刻能有大用处,全都被他欣然笑纳。 至于那效果最强大的【狼心狗肺丸】,在亲眼看到野狗道人刚刚的惨状之后,他就敬谢不敏了。 吃完之后就算没有疯狂、异化,但仅仅变成狗头人也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继续翻找。 一直翻到褡裢最下面,终于看到了一本被珍而重之,用防雨油布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厚厚书册。 看到它,王远这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无论戒律禁忌再怎么重要,一切的前提是,我得先拥有一把暴戾的‘火苗’! 【鬼王临坛印】虽然也是术法,却是用【阴德】借来的,就像无源之水不足为凭,根本无法求得长生。” 固然【道传兵法】和精悍的三十六营道兵,才是大炎王朝镇压天下的本钱,结成军阵伐山破庙难逢敌手。 但只有成为术士踏足道途,才有机会求得一颗【长生道果】,驻世逍遥长生不死! 第十六章 三门道法 王远小心翻开这本没有名字的厚厚书册。 大体扫了一眼,便迅速略过了最前面一篇用来祷祝“西王圣母”的晦涩经文——《西王圣母授仙桃神变经颂》。 这应该就是“桃神道”的根本经文,也是信众的标志。 但是王远吸取了野狗道人的教训,并不准备念诵任何不知底细的古怪神名,也绝不去求这些邪门的教门尊神赐予奇能。 接着是一些野狗道人记录的奇闻异事、各种常识、注意事项、十几份效果各异的药方丹方...都被王远一一略过。 眼看书册余下的部分越来越薄,甚至中间还出现了没有写字的空页。 他才终于在书册最后几张明显经过二次装订,材质与众不同的青藤纸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三、四页有些泛青的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和鬼画符般的符篆。 大体讲的是如何布法坛、书符篆、掐印诀、颂咒言、寻宝材...以及相应的戒律禁忌。 而且这里面包括野狗道人主修的【人面画皮法】在内,竟记载着整整三道神通道法的修行要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果然是记载着术法的道书! 既然要严格遵守【戒律禁忌】,术士在入道之前大概需要时时揣摩,避免行差就错。” 褡裢中其他的东西早就被王远抛在了脑后,借着鬼街的灯光,第一时间就开始研究起了这三门术法。 第一门便是野狗道人准备充作道基的【人面画皮法】。 出自“桃神道”嫡传。 道法小成后可以以此为【道基】,承接【西王圣母】赐下的【神篆】,继而形成只属于自己的【神通法篆】,晋升道法第一境“赤篆术士”。 这第一关叫做【受篆】入道。 从此便可以变化万方,变谁像谁,就算是精通望气观运的高人也瞧不出破绽。 成就术士,便能保留所杀之人的核心能力,丹青、医术、兵法、铸造...甚至是其他术士的神通道法。 虽然前期只能辅助,但真正成长起来之后,能力极为强大、全面。 下面记载着野狗道人的一句随笔: “余自幼相貌异于常人,多遭邻人耻笑...” 王远看了一下,大意是这家伙从小就长了一副狗脸,经常受人嘲笑。 就算带着大笔银子去半掩门、去青楼妓馆,人家也未必愿意接待,就算接待也分外敷衍。 反观那些容貌上佳的小白脸,哪怕是口袋空空只要吟上那么两首酸腐的诗词,也有的是风月女子不收分文免费侍奉。 是可忍孰不可忍?! 野狗道人当初在选择筑基道法时,便是决心练成之后,取一位翩翩佳公子的皮囊永远穿在自己身上。 让以前那些看不起他的风月女子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甚至免去嫖资。 王远嘴巴微张,半晌无语。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精神白嫖怪,你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而且,野狗道人再次用血淋淋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临死之前,一定要用最后的力气清空日志、笔记。 否则,哪怕最后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又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可是当他注意到,修行这门道法,不仅需要不断物色特定人群杀死无辜。 更要皈依教门,不断拜请“桃神道”的道法源流【西王圣母】加持时,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等看到最后面的戒律禁忌时,便彻底打消了修行这一门道法的打算。 戒律禁忌: 【一、每狩猎一位画灵,都需要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前提下,帮他完成心中最深处的执念。 皮肤原主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立刻功亏一篑,必须重新开始。 如果破戒,死人的脸皮就会渐渐长在术士脸上,再也拿不下来,时间一长施法者都会扭曲成血肉横生的怪物。 注:用“杀人”来代替“消解执念”亦可。 (野狗随笔:师尊曾言,此世大部分需要支付代价的神通术法,都可以用“杀生”来代替或降低代价。此乃便宜法门,修行大道。)】 看到这里,王远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道书上的介绍,要比野狗道人自己说的要详细许多。 这道法最正统的修行方法是解决画灵的执念,但野狗道人为了方便,却用‘杀生’来代替注定麻烦许多的‘消解执念’。 也许【戒律禁忌】确实有办法取巧,但相应的也会增加潜在异化失控的风险。 遗憾的是,野狗道人大概觉得自己可以承受。 或许在今天之前,他的状态就已经不太对劲了,吞下【狼心狗肺丸】可能只是导火索。” 当看到“杀生”可以代替大部分代价时。 哪怕王远早有心理准备,也由衷觉得这个神诡世界中,修行体系的力量源头大概就是混乱、血腥、奇诡的。 【二、画皮切换的间隔必须大于六个时辰,过于频繁的切换面具会造成自我认知错乱; 一次性使用时间不得超过三天。】 【三、炼制画皮的基底为一种‘桃神道’特有的人面桃桃衣。 故,拿本身四柱八字参照《纳音五行表》,唯有木命可修此术。 大林木命、桑柘木命、松柏木命、杨柳木命、石榴木命、平地木命,此六木命中“大林木命”最为契合,其他亦可。 若非木命者修行,轻者折寿,重者不等练成便会被术法吸干寿元,一命呜呼。】 排四柱八字不是什么难事,找本老黄历自己就能排出四柱命盘,王远早就对照过《纳音五行表》。 他是天上火、炉中火、佛灯火、霹雳火、山头火、山下火六火命中的“佛灯火”。 从根源上就杜绝了修行这一门术法的可能。 虽然他本来就十分抗拒这种邪门道法。 “唯一可惜的,就是浪费了我已经点满的演技了。” 察觉到道术也存在相性问题之后,王远有些忐忑地看向第二门和第三门。 “相山七十二奇术?” 第二门和第三门术法分别叫做:【聚兽奇术】和【化虎奇术】,这两者都不是来自野狗道人出身的“桃神道”。 而是同出一源,来自一家名为“相山派”的左道旁门,流落在外才被野狗道人所得。 在野狗道人寥寥几笔的描述中。 供奉着教门尊神作为道统源流的门派才是修行正统,万事全靠自己的左道旁门纯粹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 王远没有去管野狗道人字里行间对旁门的蔑视。 对他来说只有能修习的术法才是好术法,甚至这种不会指向某位教门尊神的术法,反而更合王远的胃口。 目前为止所有的猜测,都让他对那些教门尊神戒惧甚深。 王远第一眼就认出,第二门【聚兽奇术】正是野狗道人之前用来召唤野狗的辅修道术。 效果:修成之后可以随心所欲召唤各类野兽、凶禽、游鱼、飞虫。 只要立足山中,便可以对它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战斗力远超前期的【人面画皮法】。 戒律禁忌: 【一、四柱八字中带“寅”或带“辰”。 用天地天干地支表示出生年、月、日、时,合起来是八个字,排成四柱命盘。 只要这八个字中带“寅”字或“辰”字,也就是“寅虎”或“辰龙”便可,借龙虎之势才能练法。】 王远顿时精神一振,扫了一眼自己身体中的《小生死簿》,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天生命格:白虎持势! 有门儿! 【二、施法之后,需顺从野兽本性,可以引导不能强令。 不得食用应招而来的野兽凶禽,否则必遭反噬,自身兽性暴动,甚至直接丧命在飞禽走兽之口。 换言之,如果修了此术,就以为得到一张免费的饭票,肉食不尽,不免想得太美。】 看到这里,他微微哑然: “肉食不尽?创出这门术法的前辈一开始的动机似乎有些耐人寻味啊。 而那【狼心狗肺丸】大概就是以它们为原材料炼制而成的丹药,虽然药效极强,却也让野狗道人破了戒律。” 【三、“聚兽奇术”对应着“相山七十二奇术”中的另一门“调禽奇术”,必须兼修“聚兽”、“调禽”化作一门“聚兽调禽法”才能入道。 否则能聚不能调,禽兽野性难驯,一个不好诱发兽潮,只怕会被应招而来的飞禽走兽...追杀致死!】 王远:emm... “野狗道人的做法,是寻一些对人忠诚的野狗从小培养,再辅助【人面兽心丹】,弥补没有【调禽奇术】的不足。 可仓促之间,我到哪里去找一群自小培养的野狗?这里的野狗干尸倒是有不少。” 直到他惴惴不安地看完第三道术法【化虎奇术】的介绍时候,这才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喜色: “终于没有让我空欢喜一场啊!” 第十七章 投亲 道书中,跟【化虎奇术】装订在一起的,还有一则源自赤县神州西南方的虎神传说。 许多当地苗裔认为人死后,与虎结合便能死而复生。 于是很长时间里都保持着一种丧葬传统:用虎皮包裹尸体火葬,人在死后便有可能转化为老虎,以老虎的形态,重新获得生命。 这种传统经年累月地延续,不知过了多久,某些主持祭祀的巫祝便渐渐在梦中得了这一道旁门术法。 继而被南方左道门派【相山派】收录,成为看家的“相山七十二奇术”之一。 根据修为深浅,这【化虎奇术】在修成后共有两重神通。 第一重【假虎】:祷祝虎毛,变作假虎。 设坛做法,可将自己的108根毛发祷祝成108根虎毛,每一根虎毛可以化虎一个,有虎之威而无虎之力,但足以恫吓野兽,吓退恶鬼。 凡郊外登山涉水独行之险,以此假虎为佯,诸凶皆避,大吉! 第二重【化虎】:渐渐亲近虎类,模仿武道第三境【通灵变化】,整个人都可以化作一头真正的猛虎。 并且沟通生死,拥有能够驾驭阴风,奴役、驱使伥鬼的天赋神通。 “好险,野狗道人要是练成了这门术法,补足自身本体孱弱和畏惧鬼怪的道法短板,说不定还真就让他给逃出去了。” 看到【化虎奇术】的介绍,王远在后怕之余又有些振奋。 这门术法可战可法,练成之后便能实现全方位的增益,战斗力大增。 不过,它的戒律禁忌也十分苛刻。 戒律禁忌: 【一、四柱八字必须带“寅”。】 【二、每月食肉不得少于二十斤,少食一斤则自身削肉一斤,少食两斤自身削肉两斤... 注:削肉部位自定,无痛取肉。】 【三、化虎之后,食欲大开,人类幼儿对修习者是近乎难以抵御的诱惑,但不可食人!不可食人!不可食人! 只要食人立刻堕魔异化,无可逆转。】 【四、每年寅月(正月)、寅日(每十二天有一个寅日具体不定)、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设坛向西方七宿之“胃宿”,供奉鸡、鸭、鱼、豚。 每少一样,将用修行者自身的心、肝、脾、肾随机替代。】 王远陷入沉思。 “三门道法中,排除无法修行的【人面画皮法】,最具潜力的肯定是完整版的【聚兽调禽法】。 修成之后,不仅仅能召唤野兽凶禽,还能对它们进行控制、点化、改造,形成一系列强劲的斗法能力。 天上侦查的雄鹰鸟雀,地上奔涌的狮狼虎豹,水中游曳的食人巨鳄... 但在只有【聚兽奇术】的前提下,不仅非常危险,还潜力不足没有入道的可能。 不过,要是能配合【化虎奇术】,至少不用担心会被随意反噬,还能丰富战斗手段,一举数得。” 这么想着,他也翻到了这本书册的最后一页,眼前顿时一亮。 注:需知“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教门有尊神镇压气数,但旁门只靠自己,故最重“命数”。 若天生四柱命盘为【寅字带印】或【白虎持势】这两种虎类的贵重命格者,抑或天生异相为【虎相】者,可免疫戒律四。 部分免疫戒律三,化虎时对人类的食欲减弱,但依旧不可食人。 “选它!必须选它!” 王远已经再无犹豫,依靠自己【白虎持势】的命格,需要遵守的戒律一下子少了大半,以后只要注意多吃肉就行了。 主修【化虎奇术】,辅修【聚兽奇术】! 后面照例是野狗道人那潦草的随笔,而且比前面两个都要长: “天命对我何其不公? 不仅没有过人的相貌,过人的家室,过人的财富,连过人的命数都没有! 就算靠着给葛师叔帮忙提前换来的这一门【化虎奇术】,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我的问题。 他是当年‘相山派’覆灭的参与者之一,手里一定有可以补足【聚兽调禽法】的【调禽奇术】! 只是怀疑我对圣母娘娘的虔诚,担心我会在【受篆】之前改换门庭,不再以‘桃神道’法门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枭神墓】里的东西同样是旁门之物,你打的什么主意可瞒不过我!” 字里行间野狗道人满腹的怨怼仿佛要溢出纸面。 “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葛道爷谋求的东西也跟修行有关?就是不知道是某种特殊的道法还是宝物? 可惜野狗道人没有留下关于葛道爷修行了哪种道法的记录,要是能知道葛道爷需要遵守的【戒律禁忌】就好了。” 虽然王远到了“亡人乡”,已经算是逃过了王云虎和葛道爷安排的一连串杀局。 但他发现在《小生死簿》中,自己的【气运】依旧是“-5,天光一线,三火飘摇,凶!” 与原来相比没有什么区别。 立刻让他重新警醒起来,没有疏忽大意沾沾自喜。 也许正像是野狗道人说过的:“只要在北邙山的范围之内,你早晚都要死。” 王、葛二人只是推手,自己最大的危机可能还是【枭神墓】。 说不定两百年大祭一到,就跟遍布在北邙山四周的【养老阁】一样,自己瞬间就会被【枭神墓】凭空吞掉! 王远眸光闪烁,心里对道法入门越发迫切。 无论事态怎么发展,只有真实不虚的力量才能对冲风险。 让自己在暂时跳出泥潭后,有机会窥得那个十五年前的秘密,顺利逃得一命。 幸运的是。 在用尽阴招,接连反杀王成两人以及野狗道人之后,他现在已经稍微有了些底气。 不仅收获了三门道法,还入账了足足367点【阴德】。 加上原有的52点,已经超过了四百点,应对风险的能力大大提升。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干掉一个野狗道人,竟然比当初击杀鱼脸【诡异】和《尸账经》的收获还要多。 侧面说明,这位人类术士竟远比鱼脸【诡异】更加作恶多端! “诡形之人”比那“人形之诡”更加可怕。 王远小心收好道书,一把火点燃了野狗道人和那群野狗比木柴还要干的干尸,彻底将他们毁尸灭迹。 身后鬼街的喧嚣依旧,而且随着夜色渐深越发热闹。 得了大好处的王远,却没有打算去跟这些“叔伯大姨”道谢。 “虽然爷爷说要跟山上的住户打好关系,可惜并不是所有住在‘亡人乡’的‘邻居’都能正常交流。” 除非命格奇异,身怀大恨、大冤、大仇,或者生前有布置相应的术法、科仪。 大多数人在死亡化鬼之后,就已经变成了和生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命形式。 看似和活人生活在一个世界,但隔阂无处不在。 凡人听不明白的“鬼话连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大多数游魂、恶鬼灵智不全,只会按照既定的习惯活动,唱戏的唱戏、喝酒的喝酒、下棋的下棋...直到烟消云散。 这夜市一条街中的存在,大多都属于此类。 但他准备投奔的那位亲戚却不一样。 再次从衣襟里摸出那只殷红如血的香袋握在手上。 王远努力抑制住条件反射般有些发软的双腿,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就准备向着“亡人乡”深处走去。 在一片灯火阑珊中,那里已经显现出了一棵接近三十米高的巨大龙爪槐。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唢呐鼓吹声。 放眼望去,无论是黑漆漆的北邙山,还是热闹的街市中,都完全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但王远脚下一滩雨后留下的水洼中,却渐渐倒映出了一支喜庆的队伍。 四个红衣小厮抬着一顶朱红色的华美小轿,前前后后,簇簇拥拥,吹吹打打,好像是一支迎亲的队伍。 他们从“亡人乡”深处出现,似缓实快,向着王远的方向飞奔而来。 “起轿喽!” 随着一声带着森然鬼气的唱喝声响起,地上的水洼倏忽荡起涟漪,轿帘微微闪了一下。 而原本站在水洼边的王远,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十八章 镜中少女 呜呜呜.... 耳边阵阵阴风呜咽,坐在花轿中的王远感觉整只迎亲队伍都像是轻飘飘的纸一样,被阴风包裹着极速前进。 透过花轿的小窗,只能看到外面一片灰暗色调的浮光掠影,分辨不出任何的景物。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并不慌乱,清楚自己正在一群鬼物吹吹打打的簇拥下走着阴路。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可惜别人是接地气,你这根本就是接地府。 这种走亲戚像下地狱的感觉,无论来过多少次,都让人完全不能适应啊。” 王远坐在轿中,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殷红香袋,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丢在半路,然后落到暗无天日的下土阴世里去了。 即使是靠着从守陵人那里得来的浅薄常识,他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后,王远忽然感觉眼前一亮。 迎亲队伍的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广袤的和缓山谷,谷中屋宇连绵,阡陌纵横。 抬头看向四周,周围是依旧跟北邙山山势相差仿佛的群山,但它们的体型却至少扩张了几十倍。 群山环绕的山谷最中央,一株好像天柱一般的龙爪槐直插云霄。 树皮斑驳好似铁鳞,虬枝苍苍,半枯半荣,撑开了一片高远广阔的穹顶。 树上的每一条枝丫都缠着写满心愿的火红布条。 远远看去酷似一条驾驭着红色火云,高高扬起上半身,鳞爪俱全的老龙。 样貌跟外面那一棵龙爪槐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数十倍。 有些可惜的是,这棵神异非凡的龙爪槐,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满身都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的气息。 迎亲队伍脚踏阴风,继续向前,跑了好一会儿才正式进入龙爪槐的树荫之下。 到了这里天空不仅没有变暗,反而好像白昼一样亮堂。 一只好像小山一样的巨型白色灯笼高高挂在树梢上,取代了外界的那一轮明月,将微凉的皎白色灯光洒满了整片山谷。 灯光下,在田地中忙碌的农人、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沿街叫卖的商贩、流连忘返的文人士子... 田园悠然,都市繁华,让人几乎以为这里是山外的洛阳古城。 看到这支忽然从虚空中走出来的迎亲队伍,许多人不由远远驻足观望,眼带好奇,与外面的那些鬼物截然不同。 “嗯,非常符合神诡世界的展开方式。 如果不是那大灯笼上面写着个大大的‘奠’字,那就更完美了。” 这里才是“亡人乡”真正的核心,鬼物们的灵智也明显要比外面那些强得多,至少能够交流,也明显多了几分生气。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王远早就没有了初见时的震撼。 其实,这里虽然不是下土阴世,但跟那鬼地方的性质也差不多。 除了极少数的东西是真的之外,其他都是假的。 在阳间烧纸屋会在这里变成广厦千重、烧纸人变成活生生的奴仆姬妾、烧纸钱会变成真正的金银财宝... 微尘般的物质加上凡人的愿力,在这里都会被千百倍的放大,真实不虚,但对外界来说毫无意义。 而且真真假假,就算是住在这里的积年老鬼也未必能分得清楚。 小轿沿着一条平整的直道,走进挂着“亡人乡”牌匾的城门。 接连走过通利坊、慈惠坊、尚善坊...一路来到紧挨着那棵巨型龙爪槐的积善坊,终于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前。 微微掀开大红的轿帘,王远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确认周围只有一群脸色木然惨白的纸扎人小厮之后。 这才羞耻地捂住脸,像猴子一样跳出接亲的花轿,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已经敞开的大门里。 在这里,两位青衣侍女早已经等候多时。 她们身姿窈窕,青缎长衣,发丝结鬟,十指纤纤,肤如白玉,就好像两朵随风摇曳地水荷花般美丽动人。 看到满身泥泞有些狼狈,却充满阳刚气息的少年走进来,两女眼神顿时一热,身子却无可挑剔地盈盈行了一礼。 “远少爷,热水已经备好,请跟婢子们来吧。” 说罢,似乎是强自按捺着渴望将目光从王远的身上移开,转身带路。 “有劳两位姐姐了。” 已经极为适应这种目光的王远,径自抬步跟上。 一路走过幽石小径、青黛廊房、亭台水榭... 两位美丽的女鬼,腰肢细扭,臀儿轻摇,莲步慢移地走在王远前方,当真是万种风情,赏心悦目。 看到此种绝美景致。 许多“精神亡灵骑士”恐怕要不由自主产生一个接一个大胆的想法,甚至从恐怖片直接脑补到了风花雪月的十八禁桥段。 但王远却目不斜视,波澜不惊。 甚至愿意摸着自己的腰子,诚恳地对他们劝上一句: “年轻,实在是太年轻了。 男人出门在外,特别是进到这种鬼窝里,第一步就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贞...哦不,是阳气啊!” 守陵人戒律早有先见之明,第二条便是不得亵渎山中尸骨、亡魂。 亵渎?“亵渎”! 两个女鬼特意在府邸中逛了一个大圈,领着王远见了一群彩衣扑蝶的女鬼、一群抚琴弄箫的女鬼、一群溪边浣衣的女鬼... 她们巧笑嫣然,各具风情,有与王远相熟的还十分亲热地同他打着招呼。 王远却全程都目不斜视,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一间卧房。 目送两位青衣侍女一步三挪恋恋不舍地离去,他才像是又打了一场恶仗般,轻舒一口气。 脱掉早已沾满泥水、草屑的衣服,泡进了木质的浴桶里。 “呼!舒服。” 让温度正好的洗澡水淹没下巴,紧绷的身体和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纷杂的念头却再次上浮。 “在伊厉王两百年大祭之前的这一个月里,如果不乱跑大概能安全一时,但大祭当天是个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坎。 度过去海阔天空,度不过去的下场就跟那些【养老阁】里的古稀老人一样,被吸干此生剩余的所有福运寿数,连鬼都做不成。 必须抓紧时间,在返回大陵村之前的这三天时间里,将【聚兽奇术】和【化虎奇术】中的至少一种修行入门。” 想到这里,王远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享受这难得的安逸。 简单清洗了几下就从浴桶中爬了出来,拾起侍女提前准备好的棉巾擦干身体。 旁边一面纤毫毕现的琉璃镜中,映出了一个皮肤白净朗眉星目的翩翩少年。 依旧处于尚在发育中的年纪,就达到第一境【骨肉外相】大成的境界,身姿挺括,线条匀称,没有一丝缺陷。 胸腹间轮廓微显的肌肉虽然不算夸张,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具身体现在拥有多么强大的爆发力和持久力。 野狗道人对他穷追不舍,真未必没有觊觎他这幅上佳皮囊的缘故。 王远失笑,甩掉脑海里这些杂乱的念头,正要换上旁边托盘里放着的一套新衣。 忽然察觉到一丝异常,猛地扭头重新看向那面琉璃镜。 却看到镜子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房间中本不存在的人影。 一位头戴红色薄纱盖头,身穿彩凤刺绣嫁衣,姿容端庄秀丽的娇小少女,脚踩薄软的红绣鞋,悠然坐在床边。 皓腕托着香腮,正拿一双宜喜宜嗔的秋水剪瞳,波光粼粼地扫过他结实的胸膛、线条硬朗的臂膀... 意识到王远发现了自己的偷窥,镜中少女却完全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的自觉,冲他嫣然一笑,不怀好意地打了个招呼: “呦,王小远,你又送货上门了呀!” 第十九章 吾亲非人哉 即使隔着一层薄纱盖头,镜中少女那明媚可爱的笑颜,似乎也让这阴嗖嗖的房间一下子亮堂了几分。 俏丽少女约莫刚到十五岁的及笄之年,在黑檀木般乌亮的发髻间,插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金钗。 白皙如玉的额间,一对火一样赤红的凤翼舒展,勾勒着满是贵气的金丝描边。 似是一种神秘的符文,又似时下流行的额饰花钿。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冰肌玉骨,皓腕凝霜。 身姿就像是绝世美玉精雕细琢出来的白玉人偶,找不到任何瑕疵缺陷,完美地简直不像是活人。 配上一袭赤红的鸾服嫁衣,刚刚那些姿容不俗的青衣侍女,与她相比就跟在凤凰面前抖擞羽毛的麻雀一般无二。 看清来人,王远直接无视了她绝世的姿容,连忙拿手中的衣物捂住要害,暗骂一声: “我去!凰小妩,你竟敢偷看男人洗澡...” 没想到却被镜中的少女抢先倒打一耙,就见她撇了撇水润精致的红菱小嘴,不屑道: “挡什么挡? 王小远,你照着镜子好好瞅瞅你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英俊逼人之外,哪里还有半点长处? 除了你表姐我,还有谁稀罕看你? 再说你小时候穿开裆裤那阵,我什么没看过?” 王远呆了一下,有些分不清这家伙到底在夸自己还是在寒碜自己。 但深知少女本性的王远,明白绝对不能在她面前露怯,否则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于是,挑了挑眉梢: “哦,你口水流出来了。” “咦?” 镜中那嫁衣少女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下唇角,竟然真的发现了一丝晶莹,顿时手忙脚乱地擦拭干净。 趁此机会,王远飞速给自己套上了衣物。 人靠衣裳马靠鞍,即使王远本身的底子就十分不错,但这身月白中衣配上青色长衫,依旧为他平添了三分儒雅的书卷气。 即使让大陵村的王氏族人看到,可能也难以再将这翩翩少年郎和村里的那个傻子联系到一起。 匆忙给自己收拾妥当的凰妩,看到王远现在的样子,脸颊也不由微微一红,旋即又凶巴巴地叫道: “我是那种看重色相的肤浅之人吗?我看的只是你的阳气,对,就是阳气啊。 王小远,乖乖把你的阳气给姐姐交出来!” 王远一撩衣摆,摆出一个来打架的挑衅姿势,体内【骨肉外相】大成的气血汹涌澎湃,房间中都腾起一片热浪。 同时,口中毫不示弱: “呔,大胆女鬼!今时可是不同往日了。想要阳气,有本事就自己过来吸啊!” 这便是他过去有些隐隐抗拒的原因,自从十三岁“內壮”有成,气血旺盛不会轻易伤身之后,自己就沦为了自家表姐的储备粮。 每次被凰妩逮住,都会被她像吸猫一样吸得欲生欲死,腿脚发软,直到一切都索然无味才会被随手丢掉。 所谓的“持戒而行,不受其害”,对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丝毫用处。 要不是现在有迫在眉睫的性命之忧,表姐凰妩才是王远第一个要打败的大魔王。 呼——! 房间中一阵阴风乍起,夹杂着傲雪寒梅般沁人心脾的幽幽冷香。 “反了,真是反了!” 气急的嫁衣少女已经哇哇大叫着,“张牙舞爪”地从琉璃镜内消失。 不过。 那道娇小的火红身影却没能出现在房间中,而是在浴桶的水面倒影里一闪而逝,借着反光直接落进了王远的瞳孔。 热风消散,他的身体顿时一僵,已然被女鬼成功冲身。 “呃...” 王远悲哀的发现,即使自己【骨肉外相】大成,走到正常人的极限,在凰妩面前依旧毫无还手之力,抗争之路任重而道远。 嘴上却依旧习惯性逞强: “你这威风也就能对我耍一耍了,不要说‘亡人乡’,就连镜子都出不来的死宅女!” 凰妩完全免疫了王远的嘴炮,二话不说,张开小嘴就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吸了一口。 随即意外发现,这小子过去被吸上两口就不行了,这次吸完竟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少女水光盈盈的美眸顿时一亮: “王小远,不赖嘛,比以前坚挺了不少的样子。 本姐姐对你很满意啊。躺平,我要放马过来了。” 【道传兵法】突破,气血自然也水涨船高,王远感觉现在自己就算一次性被吸上五六口,睡一觉也能缓过来。 但听到女孩的跃跃欲试,依旧感觉双腿发软。 “矜持,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啊! 听听这像是女孩子该说的话吗,等你长大了那还得了?” 作为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亡人乡”的生人,王远每次过来,都会从外面带来一些话本、小说之类的书籍给凰妩解闷。 或者搜肠刮肚给她讲自己前世看过的各种故事、童话。 女孩生前也不过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在他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自然而然有些...咳,近墨者黑。 但并不妨碍王远数落她。 闻言,现身在他瞳孔中的凰妩,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女,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无辜: “咦,难道这其实不是什么好话吗? 还不都是你教我的?人家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暧。” 王远立刻用力地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你确实只有十五岁。 要不是我知道,你当年刚刚变成鬼的时候就已经十五岁了,我说不定就信了你的鬼话。” 凰妩被一刀戳中了逆鳞,又狠狠吸了一大口阳气。 “你姥姥的,臭小子,再敢提姐姐的年龄,我吸干你信不信?” “你姥姥的,你吸一个给我看看。” “你姥姥!” “我姥姥还不就是你姥姥!” 簌簌簌簌... 这时,王远和凰妩的耳边一阵枝叶微微抖动的声音忽然传来,他们身体同时一滞。 连忙回过头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着“亡人乡”中央那棵巨型龙爪槐拜了三拜,顺便告了对方一个刁状: “姥姥勿怪,姥姥勿怪,要怪就怪凰小妩(王小远)!” 然后互相瞪了对方一眼,轻哼一声,再也不敢骂对方姥姥了。 嗯,显而易见,他们的姥姥是一位...树妖。 同时也是北邙山上负责管理这“亡人乡”的社神,被住在“亡人乡”的众鬼尊称为龙槐婆婆。 “亡人乡”的本质便是姥姥这位社神的神域。 姥姥共有两女,凰妩的母亲是亲生的大女儿,多年之前便远嫁山外。 而王远的母亲则是从小被龙槐婆婆收养的孤女,长大后便成了北邙山古槐庙的庙祝,后来嫁给了王远的父亲。 总之,对王远来说,母系这一支,除了已经过世的母亲之外,只能用“吾亲非人哉”来形容。 可惜,母系也不比父系幸运多少。 在王远第一次来这里之前,管理着“亡人乡”的社神姥姥就已经陷入沉寂了。 只留下那棵半枯半荣的龙槐躯壳,能够本能地做出一些反应。 除此之外,就唯有不知为何被困锁在镜中不得外出的表姐凰妩,这一位亲人了。 而唯一让王远感觉自家还不算倒霉到极点的地方,大概就是...姥姥只是自家的姥姥,而不是那些山精野鬼共同的“姥姥”了。 王远在得到《小生死簿》后就时常在想,如果自己天生的气运能高一点。 不用伊厉王那样的“紫气东来”,只要次一级的“青云直上”,甚至再次一级的“红光罩命”。 说不定就能喜提王氏大少,兼北邙山社神神三代的梦幻开局了吧? 不过,此时想到自家姥姥,王远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一道电光。 他在遭遇“尸祭”的那惊魂一夜前,从来没有想过开局父母双亡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但在接连经历过“尸祭”、拷问守陵人、逃出【枭神墓】之后,现在却不免对任何异常都多想一些。 所以,当他再次回到“亡人乡”后,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个曾经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无论是姥姥还是表姐,在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但“本来如此”似乎不能和“本应如此”画上等号。 过去没有寻根究底,现在的情况却已经大不一样了。 于是王远不再和女孩儿斗嘴,肃然地向凰妩问道: “表姐,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知道姥姥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才会忽然陷入沉寂的吗?咱们家曾经招惹过什么强敌吗?” 第二十章 禁忌:凡有言,必被知! 十五年前,原本作为族长副手的王云虎,趁着那个百年难遇的机会合纵连横,成功登上了族长之位。 那个时候王远父母人刚走,茶还没有凉透。 为了巩固地位,无论王云虎心里怎么想,都要好好照顾王远这位前代族长的唯一血脉,顺便也能自小对他施加影响。 雇了婆子将王远养到四、五岁之后,却惊喜地发现这歹命的小子竟然是个痴傻儿。 于是,地位已经渐渐巩固的新族长就放松了警惕,不再多管这个完全无害的小傻子。 甚至撤掉了婆子,干脆放养,让他自生自灭。 显然,那个时候,王云虎还没有跟葛道爷勾结在一起图谋【枭神墓】,也没有意识到王远身上可能潜在的价值。 最多忙着吃绝户,瓜分长房的房舍、田产,顺便收买人心。 因此王远也有机会一消失就是好几天,每当族人以为他已经被山精野鬼害死的时候,却又会遵守和爷爷的约定,忽然重新出现。 实际上就是来到“亡人乡”,投奔了表姐凰妩。 姐弟两个习惯性斗嘴归斗嘴,但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感情极好,凰妩也是除了爷爷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王远演了十几年傻子的人。 少女自然不会将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听到王远问的郑重,她也顾不上再吸阳气,轻盈一跃重新回到了旁边的镜子中。 坐在床沿上,用纤白的小手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随即吐出一句让王远身体一震的回答。 “姥姥沉寂?应该是...十五年前! 大约是在你刚刚出生之后没多久,最多没有超过十天。” 大概是这个问题,搅动了凰妩沉淀在心底的记忆,索性将一段十多年前的过往娓娓道来: “其实我跟姥姥相处的时间也不是太久。 毕竟,无论哪个鬼在活着的时候,还不是个人了? 也是在大约十五年前的一天,我忽然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亡人乡’的一面镜子里,成了一个镜中鬼。 身上还莫名其妙地穿上了嫁衣。 好在,不同于那些浑浑噩噩的鬼物。 虽然我生前的记忆同样残缺了大半,忘记了作为人的时候生活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却十分幸运地保留着理智。” “那段时间,我在‘亡人乡’里,也见过即将生产的小姨、姨夫还有表情很冷、很严厉的王家爷爷。 但是他们都形色匆匆,每次来找姥姥谈事情都关起门来,不让我听到,姥姥也一直心事重重。 然后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镜中的美丽少女,抬起纤手隔空屈指敲了敲,似乎从内侧敲到了镜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可惜我无法离开‘亡人乡’中的这些镜面,即使借助眸中的反光,能附身汲取阳气的对象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所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只知道那一天姥姥脸色难看地独自归来后,就直接回归了本体,吩咐侍女都不要再去打扰她。” “果然,十五年前确实发生了一件波及了我们整个家族的大事。” 听到凰妩的诉说,王远脑海中那一张破碎的拼图再次变得完整了一些。 靠着目前的线索几乎可以断定: 那一年,自己的父母、爷爷、姥姥他们一定是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到了一场与【枭神墓】相关的巨大危机里。 然后大多数都出了意外。 要知道,在王成两人的口中。 王氏一族正是为了看守肆意戕害北邙山和附近县城的【枭神墓】,才被神宫监、大陵司派到了这里。 合理推断,【枭神墓】的看守者,除了只是一介凡人的王氏族人之外,大概率还有自家作为社神的姥姥龙槐婆婆。 在那次发生在十五年前伊厉王大祭当日的事件中,他们虽然付出了惨痛至极的代价,但【枭神墓】为害依旧愈演愈烈。 也极有可能间接促成了,王云虎和葛道爷针对【枭神墓】的阴私谋划。 拿我这个十五年前的幸存者去祭墓,表面是一心为公,私底下定然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大好处! 这个时候就见凰妩微微蹙着精致的眉心,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古怪的事情,就在姥姥归来的第二天。 一队洛阳王府的私兵,带着当代洛阳王的【王命旗牌】,推倒了姥姥的古槐庙。 龙爪槐也在一夜间树叶枯黄,然后姥姥就彻底沉寂了。 要不是这些年龙爪槐一直半枯半荣,还时不时有所回应,我都要以为姥姥已经彻底陨落了。” “洛阳王?” 王远咀嚼着这个快听出茧子的词。 【王命旗牌】可治军可管民,用在这里便相当于大炎朝王爷们手中的兵符。 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百分百和【枭神墓】有关,牵扯到洛阳王府这一支伊厉王周彝的后代,也在意料之中。 “难道姥姥在沉寂之前就没有留下过什么话吗?” 到了现在,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爷爷是这样,姥姥也是这样。 明知危险在步步迫近,却只能看到一鳞半爪的感觉实在让人抓耳挠腮。 察觉到王远的急迫,凰妩垂下眼眸,似乎唤醒了心底最深处某些不太愿意回想的记忆,有些迟疑道: “姥姥只留下了一句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禁忌:凡念叨,必有知! 不要问,不要想,不要说,不要传,更不要探究。安心在镜中躲过十五年,咱们两家人为这北邙山下百姓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凡念叨,必有知? 这是...【诡异·枭神墓】主动杀人需要遵循的禁忌之一?!’ 凰妩不解其意,王远却立刻了然内情。 所谓的“枭”是一种酷似猫头鹰的凶恶猛禽,听觉明锐,最擅长在夜间捕食。 【枭神墓】杀人时会有这种诡异的特性,也完全说得过去。 同时,也终于明白了爷爷和姥姥三缄其口的根源。 正是因为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他们干了什么,牵扯到什么秘密,一概都没有告诉姐弟两个。 这也让他想起了先前在王陵中审问王成两人时的遭遇。 说不定正是因为不知道这条禁忌的两个人,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讨论“枭神夺食”还有【枭神墓】。 这才致使那吃人的【诡异】提前暴走。 不过,王远也清楚,知道【枭神墓】这个概念的人绝不在少数。 那些王氏族人、葛道爷、当初御龙直和神宫监留下的卷宗... 要是只念叨“枭神墓”三个字就会被凭空吃掉的话,不用说远了,王氏宗族恐怕早就被吃光了。 爷爷和姥姥他们保守的秘密,应该远远不止如此。 这潭水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让我躲在大陵村,让表姐躲在‘亡人乡’的镜子里。 他们一致认为,只要能一直小心躲过一个月之后的两百年大祭,我们就可以化险为夷。 不需要知道,也没有必要去冒险。’ ‘如果不出意外,二老制定的消极计划确实有可能实现。 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出意外,意外马上就要发生了。 王云虎和葛道爷摆明了就是要搞个大事情。 《小生死簿》不会骗人,到现在为止志述上的【命运】依旧是‘凶’,要是不主动做点什么,我绝对抗不过去。 现在只能更加小心一点,哪怕得知了那个秘密,也绝对不能念叨出来!’ 看到王远脸上阴晴不定,凰妩不由面露狐疑: “王小远,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吧?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家姐姐?” 想起【枭神墓】的禁忌,王远连忙否认并转移话题: “没有的事儿,我只是忽然好奇而已。 对了,我来的时候遇到一个术士,顺手摸了他的尸。来,我给你看个好宝贝!” 第二十一章 王远修术 寅时(凌晨三点),地上“亡人乡”的外围。 月黑风高,林木森森,枯骨堆、棺材板之间,绿油油的鬼火随生随灭。 嘭!嘭!... 山林中一片因为老树倒伏而临时形成的开阔地上,不断传来沉闷的拍打声。 如果有外人路过这里,恐怕会肝胆欲裂,以为正有尸体在敲打棺材板,想要从里面爬出来吧? 直到鬼火明灭,才隐约看到一道乌漆嘛黑的人影,正围着一座土包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 却是抓紧时间睡了两个时辰的王远,回到地表,用黄土筑起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法坛。 在挥舞铁锹将法坛拍打平整时,才发出了那可疑的嘭嘭声。 “跟书上写的一模一样,应该可以了。” 王远先用带来的水囊净手,再在法坛上扑上一块绘着朱砂符图的黄布,又在黄布四角分别点起一根白蜡烛。 靠着从野狗道人身上收缴来的全套战利品,十分顺利地便构建成了一座简陋的法坛。 翻开道书,反复对照没有差错。 王远这才从褡裢里取出一枚来自姥姥收藏,外形如匕首般的淡黄色虎牙,刺破手指用血在上面画了一个“坤”字。 再用一张“伏虎符”包裹置于法坛之上。 此时,王远的一张脸在摇曳的灯火下忽明忽暗,显得分外诡异。 如果把练法的地点换成城中,一旦被人发现,恐怕立刻就要被泼上一盆腥臭的黑狗血,当做妖人扭送官府了。 但在这北邙山上,无论谁来,不被“妖人”扭送地府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王远算准时辰,脚下各踏“魁罡”二字,左手掐雷印,右手掐剑诀,抬头吸东方天灵之气一口,口中颂【伏虎咒】: “日出东方,电烁金光,用之俯首,退之即藏,若不依此,不时见殃....” 一连七遍。 颂毕,虽然不见任何神异,王远也不急躁,就地在那棵倒伏的树干上盘坐下来。 “修这【聚兽奇术】需得降龙、伏虎,寅时伏虎,接下来需要等到辰时(上午七点)才能降龙。 可惜【化虎奇术】需要在寅日寅时练法,明天才是寅日,一只活生生的老虎也还没有着落,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神诡世界的长生之道,和王远前世崇尚的那种“道法自然”的修行之路迥异。 不仅仅需要严格遵守各种【戒律禁忌】,更没什么人敢直接去悟“道”。 似乎那大道根源中隐藏着什么大凶险、大恐怖,触之即死! 故修行之人需得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清心苦志终世不移,才能“道法筑基”,承接那一道由道统源流赐下的【神篆】。 而后两者化合为一,孕育出一道独属于自己的【神通法篆】,正式入道成就【赤篆术士】。 接着四重十二关,次第修行,才能由枝及干,由术及法,再由法入道,摘得一颗【长生道果】。 不过。 王远也从野狗道人记录的笔记中了解到,道法筑基时所用的法术品级,决定了此生最高的“成就”,必须慎之又慎。 正统修行中,道法品级共有四等。 天部道法名曰:“三天不死之章”,又名“智慧长生妙诀”,得之可修成【尸解仙】,从大道显化的“不死树”上摘得一颗【长生道果】。 地部道法名曰:“青录紫章”、又名“玉简青符”,得之可修成【青篆真人】。 玄部道法名曰:“黄箓白简”、又名“金文玉符”,得之可修成【黄篆法师】。 黄部道法名曰:“丹章玄牒”、又名“黑简硃文”、又名“赤目石记”,得之可修成【赤篆术士】。 除此之外的法术只配叫做杂术,就连【入道】这一关都跨不过去。 “野狗道人记在道书里的这三门道法。 如果【聚兽调禽法】能够凑齐,至少可以名列玄部,让人一路修到【黄篆法师】,甚至名列地部都不是没有可能。 其次是‘桃神道’的【人面画皮法】,虽然前期战力不足,却也能名列玄部。 反倒是一旦入门,战斗力提升最大的【化虎奇术】,只能勉强列进黄部,晋升术士之后,就没有什么进步的潜力了。 幸亏【受篆】入道之前,还可以废功重修。” 听到王远在那得了便宜还卖乖,旁边只能待在镜子里的凰妩,气鼓鼓地骂了句: “哼,王小远,你这个黑了心的蛆,心里根本就没有本姐姐。 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儿玩吧,小心别被老虎给叼走了。” 凰妩连镜子都出不来,无论什么玄奇道法都看得到吃不到,就算想修行都完全没有办法。 更不用说像王远一样挑三拣四了。 说完直接从镜中消失。 王远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别揪着自己知道的那些线索不放,再怎么闹别扭待会儿哄哄就好了。 因为他发现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似乎也有些共同的蹊跷。 十五年前自己出生,十五年前凰妩化鬼,来到了“亡人乡”。 表姐的境况甚至比自己还要惨淡一些。 在姥姥的要求下,她不仅跟自己一行要躲十五年,而且躲藏的程度比自己还要深。 不但不能离开“亡人乡”,连镜子都出不来。 似乎生怕泄露一点踪迹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给发现。 自己有危险是因为出生时和【枭神墓】的莫名联系,她又是因为什么? “这跟屠城的时候,两个孩子被塞到地窖里,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了。 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嗡——! 体内再次响起阵阵雷音,音波带动气血劲力化作亿万柄锻锤,开始不断锤炼骨髓、血液、脏腑。 只是比起【骨肉外相】大成之前,如今“虎啸”主要的锤炼对象变成了骨髓。 王远已经适时为下一步【练髓换血】的非人之境打起基础。 虽然道法才能通大道,但他也没有准备放下【白虎兵法】。 就算已经入道的【赤篆术士】,除非是修行了特殊的术法,身体跟凡人相比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一旦被人近身捅上一刀,照样血溅三尺。 野狗道人的道书上也有记载,除非修成【黄篆法师】,否则大多数术士都会兼修兵法,弥补短板。 当沉浸在修行中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随着林间天光渐亮,时间渐渐来到辰时,仅仅晴了半夜的天空再次布满了乌云。 王远起身,更换烛火。 从褡裢里取出一颗森白的蟒蛇头骨,也是道书中所说的小龙“龙骨”,用指尖鲜血在上面写下一个“乾”字。 用一张降龙符包裹放在之前的虎齿旁边。 接着脚下再踏“魁罡”二字,只是口中颂的已经不是“伏虎咒”,而是“降龙咒”: “天之神龙,地之蛟龙,人之毒龙,降者自伏,拘者既即从,呼者即至,用有见形...” 依旧重复七遍。 取来一只装满干燥松木的火盆,先放上一片耐火的陶片,再将包着符纸的虎齿、蛇头骨给放到陶片上。 随即点燃松木。 王远绕着熊熊燃烧的火盆,先逆行七七四十九圈,每走一圈颂【伏虎咒】一遍,焚一道【伏虎符】。 然后再正行七七四十九圈,每走一圈颂【降龙咒】一遍,焚一道【降龙符】。 这些符篆大部分是野狗道人的遗留,只有极小部分是王远自己的成果,好在储备充足,足够练法使用。 随着最后一道降龙符烧完,火盆中已经只剩下零星的火星,而陶片上的“龙骨”、“虎骨”早就变成了一堆雪白的骨粉。 王远细细端详了一阵,依旧没能从这堆骨粉上发现半点神异。 都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直接抓起一蓬骨粉,就着从树叶上接来的无根水,趁热就给一口闷了下去。 一息、两息、三息...默数了十息之后。 吼! 王远耳畔忽有虎啸龙吟之声,随即一股滚烫的热流陡然从腹中升腾而起。 第二十二章 白山君 “成功了吗?” 感受到那道热流在身体中游走一圈后,最终落入丹田蛰伏下来,人生第一次练法的王远有些不太确信。 据野狗道人的道书所说,正常情况下术士练【聚兽奇术】需每日一次,连续三到五日可以入门,标志便是听闻龙虎之声。 若是七日之后还是不能入门则说明冥冥中与此法无缘,不必再修。 而野狗道人早有【人面画皮法】的修行经验,将【聚兽奇术】修行入门依旧足足用了三天。 到了王远这里,却是一次性就成功了? 重新翻阅了一遍道书,反复对照那些鬼画符般的文字,最终王远也只能将原因归结到自家【白虎持势】的命格身上。 简言之,这东西看命! 【化虎奇术】的戒律禁忌之一为:四柱八字带“寅”。 四柱命盘为【寅字带印】或【白虎持势】这两种虎类的贵重命格者,抑或天生异相为【虎相】者,可免疫戒律四,部分免疫戒律三。 而【聚兽奇术】的戒律禁忌之一为:四柱八字带“寅”或带“辰”。 参照【化虎奇术】中的提示。 大概【寅字带印】、【白虎持势】、【青龙伏形】这几种贵重命格,或者天生【龙虎相】,同样可以获得【聚兽奇术】的优待。 更重要的是这种优待不仅仅局限在戒律禁忌,就连修行难度也会比普通人降低不少。 “可能是因为【化虎奇术】来自修为更强、地位更高的葛道爷,他对这门术法做了纤细的备注。 而本就残缺的【聚兽奇术】是野狗道人自己搜集而来,没有相关的注释也很正常,不具备相应命格的野狗道人也没能发现这一点。” 王远确认自己没有出问题之后,不免兴奋异常,当机立断便准备实验道法。 刺破指尖,用鲜血在左右掌心分别写下一个“兽”字和一个“敕”字,然后双手在胸前掐出一个“神虎印”,口中轻喝一声: “天丁前袪,金虎后奔。玃天猛兽,罗备四门。所呼立至,所召立前。赤书焕落,风火无间。摄箓应命,金马驿传!” “招来!敕!” 丹田中蛰伏的那一股热流登时响应,随着王远的敕命声远远扩散开去。 同时,王远心中默念想要召唤的禽兽种类。 “性情温顺的素食走兽,性情温顺的素食走兽...” 理论上,练成【聚兽奇术】之后,他可以召唤各类走兽、凶禽、游鱼、飞虫。 只要将“兽”字换成禽、鱼、虫三字即可。 既然早就知道这门道法能聚不能调的缺陷,王远自然选择先从最简单的上手,以免被招来的野兽反噬。 嗖! 眨眼之间,一只灰毛兔子便率先从草丛中蹦了出来,静静趴在了王远的脚边。 接着是一只肥硕的松鼠跳下树梢,两只皮毛油亮的大老鼠钻出腐叶... 片刻功夫之后,许多体型更大距离更远的走兽也应招而来,猴子、獐子、水牛、野山羊、梅花鹿...不一而足。 正当王远以为聚集而来的走兽已经达到极限时。 哼哼哼... 一旁的灌木丛中,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叫声,随后竟有一整窝大大小小几十头野猪也跟着跑了出来。 惹得原本的兽群一阵鸡飞狗跳。 山林素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很多时候成群结队的野猪比熊和老虎还要危险。 王远直接跳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 着实没有料到,区区两百米的施法距离内,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走兽生存。 看着下面一片混乱的现场,王远只得再次掐出“神虎印”。 受到虎威震慑,群兽才终于安静下来,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大圈,齐齐伏首,似乎是在朝拜一位真正的森林之王。 其中还有不少生性胆小的动物,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只是因为术法的影响不得离去。 王远有些明悟。 【聚兽奇术】由本身命格、龙骨、虎骨三者构成了道法基础,就跟官府的权威一样,本质是威慑而不是亲近。 也与术士本身能不能打得过那些动物无关。 官府可能遇上有人造反,术士当然也有可能被群兽反噬。 于是,王远手中掐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发出命令: “抬爪、趴下、向左、向右...” 很快,王远就无奈发现这些家伙全都是榆木脑袋。 自己发布的命令中,执行最彻底的只有让它们向某个方向...全体猪突。 王远不由挠头: “照目前来看,拿这些临时召集来的走兽诱发混乱、协助逃跑或者集群冲阵倒也不是不行,但作用也就仅此而已了。 距离野狗道人那种随意指挥野狗群配合围猎的程度,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也没有怎么失望。 因为他早就想到了,在自己进一步修成【化虎奇术】可以亲身统帅群兽不惧反噬之前,这门道法最恰当的用处。 王远取出药瓶,吞下一颗【人面兽心丹】,耳边各种嘈杂的兽吼立刻变了一番样子。 “大王,北麓的木耳长出来了,再不去就要让人给摘了,木耳好吃,想吃,哼哼...” 这是一头起码两百斤的大野猪。 “大王怎么还不让我们走?雨后青草细嫩,不用吃一嘴土,我要吃很多,很多嫩草。哞...” 这是一头嘴里不断咀嚼着什么的老牛,满腔都是对嫩草的念念不忘。 “......” 以人的标准来说,这些家伙通通都是弱智,而且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生存、繁衍。 唯一的好处就是它们不会撒谎。 先用【聚兽奇术】把一群野兽聚集过来,再用能让人言兽语互通的【人面兽心丹】搜集情报,简直完美。 虽然召集范围只有两百米,但许多野兽都有自己经常活动的领地,比如野猪的领地范围就在12平方公里左右。 等到确认想法可行后,再招来活动范围更大的各种飞鸟、飞虫,就可以构建出一张空中的情报网络,处处遍布自己的耳目。 正当他构想着这门道法的美好未来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阵不可描述的杂音。 低头向着脚下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两只毫无公德心,随地发情的大老鼠,竟然在哼哼唧唧地叠罗汉。 “这位黑美人不错,感谢大王恩赐。今年我存的粮食还算充足,我要让子孙后代的数量扩大两百倍,吱吱吱...” 这大老鼠的灵智明显比其他的走兽强上不少,说话也有条理。 “可是,待会儿回到巢穴,家里的花美人还有黄美人跟她打起来怎么办?...” ‘美人太多,挑不过来?给你脸了是吧?’ 不过,没等感觉被冒犯的王远付诸行动,让它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他忽然就在一片纷乱的兽言中听到: “最近你们出去觅食都小心点,我闻到了猛兽徘徊的气味,咱们家附近可能刚刚来了一头老虎。 就爱吃我们这种膘肥体壮的野猪。” 王远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精神顿时一震,暂时放了那大老鼠一马。 既然将【聚兽奇术】一次练成,还发现了自己【白虎持势】格的优势。 他就准备趁热打铁,利用十二天才有一次的寅日寅时,在明日修成【化虎奇术】。 想要练法最重要的材料便是——一头活生生的雄虎! 正像方才凰妩临走时所说,早在王远来到这里之前,就有鬼曾经见过“亡人乡”外有猛虎出没。 王远便想试试,能不能靠着【聚兽奇术】把这练法的材料给找出来。 然而,正当他仔细侧耳倾听,想确定那老虎具体藏在哪里的时候。 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破锣般粗粝的嗓音: “我道附近的走兽为什么都不见了,原来是都跑到了这里。 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竟敢抢我家白山君的口粮?还不快快给我们还回来!” “谁在说话?” 王远转头看去。 就见昏暗一片的山林中,有五只手搭肩膀排成一列的青皮小鬼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人心险恶 “白山君?这五个家伙是伥鬼?” “山君”这个称呼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指山神,第二个则是指老虎。 北邙山上有没有山神没有几个人比王远更清楚,他们的主人自然只能是一只老虎了。 刚刚还在惦记着人家身上的皮毛,没等付诸行动就被先一步找上门来,哪怕以王远的脸皮都不免有一瞬间的心虚。 更未曾料到,这新来的老虎竟还是一只能役使伥鬼的精怪? 却又立刻回过神来,不闪不避,站在树上仔细端详起了那五个怪模怪样的伥鬼。 他们的外貌相差不大,身材好像八、九岁的孩童,浑身青皮,瘦骨嶙峋,却通通顶着一只硕大的肚子。 身上都围着只能遮住要害的破衣烂衫。 而最大的区别则是,一个脸上只长了一只眼睛,一个只长了一只耳朵,一个只长了一只鼻子,一个只长了一张嘴巴,一个只长了一条眉毛。 五只伥鬼似乎共同用着一个正常人的五官,还残缺了一小半。 王远知道,其实这才是鬼物的常态。 当生人故去,魂魄在脱离肉身之后,便没有了依托,如果再不能托庇像“亡人乡”这样的社神神域。 心性难以自控,更容易走向某种极端。 表现在外,就是越来越不像人,越来越丑陋。 鬼物或因恶毒,而变的狰狞;或因狂怒,而变的巨大;或因鄙薄,而变的瘦小;或因疯狂,而变作兽形... 贪婪则腹胀;吝啬则脸狭;钻营则头尖... 此外,多怒,脸为赤;多哀,脸为灰;多冷,脸为青....久而久之,再也不复原本的人形。 故而越是良善之鬼越是魂魄清和,而越是怨毒之鬼,越是凶厉难看。 而死后还能漂亮到像表姐凰妩那个份儿上的,就真的是命格殊异,天赋异禀了。 “这五鬼既然长成了这种鬼样子,头尖、脸狭、腹胀、青皮、瘦小... 大概率既鄙薄又自视甚高、既贪婪又色厉内荏,可能生前还自家山君嚼得七零八落,连一副完整的五官都没能剩下。” 靠着在“亡人乡”见多了鬼物的经验,王远仅凭五鬼的外貌就对他们的性格猜度了八九分。 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轻笑一声: “嘿,这可不巧了吗?想找大老虎,哪里还需要问那些傻乎乎的走兽。 要论对那白山君的了解,谁又比得上这些天天在身边伺候的伥鬼? 而且,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对付的,不是那些聪明人,却也不是那些蠢人,而是这种自作聪明又格外贪婪的蠢材啊。 三句话,让伥鬼把自家山君献上。” 打定主意,王远不慌不忙地对他们沉声问道: “你家的猎物?你们又是哪来的小鬼?” 五只伥鬼渐渐走到树下。 走在最前面负责看路的那个“一只眼”,抬头盯着王远看了一会儿,有些惊奇这人见了鬼竟然不跑? 随即,走在最后面的那“一张嘴”忽然张开嘴巴,发出破锣一般的嗓音: “呵,你竟然不怕我们? 小子听好了,我们乃白山君座下五位尚膳大臣——一目五先生,专司山君膳食。 不想死的,就赶紧把那肥猪、肥羊、肥牛通通给我们交出来。” 王远发现这张嘴在说话时抑扬顿挫,每句话的嗓音一样,但语气却有所不同,就像是有五个人在通过那一张嘴说话。 特别是在说“一目五先生”这五个字的时候,一个鬼都没有拉下。 ‘一目五先生?倒也和这五个家伙十分相称。 不过侍奉山君的尚膳大臣是什么鬼?一只老虎也学人开牙建府?这帮家伙也太会给自己加戏了吧?’ “伥鬼”这种存在本是被老虎吃掉的可怜人。 但这些可怜人在死后却化作被老虎驱使的鬼物,对老虎忠心耿耿自诩忠仆,反过来再去祸害其他生人。 据王远所知,老虎一般是在晚上觅食,尤其是黎明和傍晚时最为活跃。追随它的伥鬼就会提前出动帮它圈定猎物,做好标记。 时间一到,就领着自家山君前往就食。 如果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伥鬼勉强也算是主管老虎膳食的大臣了。 此刻的王远虽然心里深深吐槽,脸上却如戏精附体,陡然露出惊喜之色: “哦?你家山君? 我在这北邙山上住了十几年,怎么不知道今日竟有一位同类来此? 来来来,你等快快与我引荐这位同宗兄弟!” 语气中满满都是偶遇故知般的喜悦。 就算最专业的表演大师来了,大概也看不破他在十五年生死压迫下磨炼出来的精熟演技。 这话让一目五先生听得登时一愣,看了一圈在树下匍匐不敢妄动的大群走兽,下意识道: “你...您莫非也是一位山君?” 紧接着,为首的一只眼便叫嚷道: “不对,我这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明明就是一个人!” 王远没有直接开口反驳,而是暗暗掐出了“神虎印”,再次施展出【聚兽奇术】。 这次的【聚兽奇术】不再对外,而是对内。 丹田中那道热流翻涌着,轰然激发出了王远本身命格【白虎持势】的气息。 吼——! 方圆十丈范围内,五鬼、群兽、虫豸...所有生灵的心底都蓦然响起一声威严的虎啸。 被召唤来的群兽中竟有一部分屎尿横流直接吓瘫在地,另一部分则像疯了一般狂叫着四散而逃。 而那位正在叠罗汉的鼠生赢家距离王远最近。 被这一吓,一双鼠眼立刻圆瞪,口歪眼斜地从那“黑美人”背上栽了下来,四肢抽搐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得了“马上风”。 而最识虎威的“一目五先生”则被吓得身体僵直,仿佛来到自家山君面前,恨不得立刻跪地顶礼膜拜。 单从命格来讲,王远这【白虎持势】绝对比真老虎还要真。 虽然气运不济,却以【聚兽奇术】为桥梁,将这威风显诸于外。 威吓全场之后,王远这才背着双手,一本正经地反将一军: “我为什么不像老虎? 自然是因为你家山君是虎精,而我是虎妖啊! 君不闻‘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吗? 咦?难道以贵府的门第,竟然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是我虎族同宗的家臣?” 王远适时露出一丝狐疑,让那“一只耳”听得明明白白,让那“一只眼”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是野狗道人道书上的记录。 除去难以言说的【诡异】之外,这个世界的奇异生灵还有妖、精、鬼、怪四属。 人之假造为妖,妖由动物、植物所化,常常化作人形;物之性灵为精,由山石、植物、动物(原形)、器物所化; 一魂不散为鬼;物之异常为怪。 自家姥姥和大姨母的本体就是化作人形的槐树妖。 “这...我...我们当然知道。 您果然是一位化作人形的虎妖,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啊?” 真实的虎威再加上这激将法,五鬼完全被王远诓住,无论长没有长眼睛的,都彻底相信了他就是一位人形的虎妖。 为了不落白山君和尚膳大臣的面子。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这件王远为他们缝制出来的“皇帝的新衣”,生怕被这位“山君”怀疑自家见识短浅。 诈骗技巧已经破圈,竟然连鬼都骗的王远,这才点了点头: “尔等叫我王山君便可。” 通常情况下,无论是【诡异】还是山精野鬼都智商堪忧。 普通人在面对这些人外时,武力虽然不足,但靠着智慧和勇气却有可能创造奇迹。 如果好好发挥,被拐小女孩卖掉人贩子的奇闻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发生。 正如此刻。 “外臣,见过王山君!” 被忽悠瘸了的五鬼依足了礼数,齐齐拜见。 “王山君”对他们十分满意,心道: ‘不错,不错,是时候让你们知晓什么叫人心险恶了!’ 第二十四章 长生 “听口音你们不是洛阳人吧,缘何至此啊? 我那位同宗兄弟何在?快快引白山君来此,我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好酒好肉,通通管够。” 不知不觉,“一目五先生”已经对“王山君”这位自家白山君的同宗卸下了心防。 感受到他的关切和豪气,五鬼仿佛找到了依靠。 眉毛下耷,嘴唇微颤,鼻子一抽一抽...五鬼脸上的五官,共同组成了一个感动至极的表情。 最后那位“一张嘴”这才开口,五鬼迫不及待地一人一句将自家山君卖了个干净: “王山君有所不知,咱崤山(xiao)白家分家喽,大郎孤身来此过得属实不易。 小臣们的日子也苦哇!” “咱们白家世居千里崤山山脉,家中子弟数十口,在山中也是响当当的大户人家,排场不小。” “不知道为何,这些年冬天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冷,到了夏天关中之地不是大旱就是大涝。 哪怕崤山再富饶,家中也渐渐养不起那许多大肚的子弟。” “家中老太君索性决定分家,大郎在同辈中实力最强,已然觉醒了【天赋神通·摄魂通幽】,也比一众兄弟离家更远。 但有我们兄弟五人辅佐,定非二郎、三郎、五郎他们可比。” “大郎来到这北邙山上只求占得一片猎场封地,才能正这山君之名,我等小臣也好跟着主上鸡犬升天。 而且昨天我们刚刚打听到,这北邙山下有一群军户专修【白虎兵法】。 若是能多吃上几颗此等道兵的人心,定能让大郎的天赋神通飞速成长。” ‘区区畜生不仅好吃人,还最好吃我们这些‘白虎锐士’预备役的人心?’ 王远不禁恼怒,好吃人已经是罪无可赦,专门好吃自己这种人更是罪加一等,哪能饶它? ‘不过,这虎精觉醒的神通竟然也是【摄魂通幽】?’ 他的心底浮现出了《武经三十六书·卷八》中,对第二境【练髓换血】境界的描述。 初入此境就可加入三十六营之“白虎锐士”入籍【道兵】。 当第二境大成之时,【道兵】便有一定机会觉醒【庚金神风】、【摄魂通幽】、【敕命虎符】这三种神通中的一种。 虽然不能无法像术士那样拿来铸就道基【受篆】入道,潜力十分有限,却能大幅提升【道兵】的战斗力。 据说这便是那“将帅法”之所以能统合兵将之力实现“万人敌”的根本。 王远却不曾听闻,自己这种修行【白虎兵法】的预备役【道兵】,竟然还能拿来当这虎精练法的上乘口粮。 ‘等等!我记得在《武经三十六书·卷八》中,有王公这位【道将】留下的注释。 要想将【白虎兵法】快速修行到【练髓换血】的非人之境,需要辅以特殊的秘药——虎阳药酒。 其中的主要成分就有虎鞭、虎血、虎髓、虎骨,成了精的效果最佳。 如果没有这秘制药酒辅助,资质平庸之辈,练到气血亏败可能都破不了那道关卡。’ ‘既然那白山君能靠吃预备役的‘白虎锐士’来练法,那反过来一想。 如果我吃掉这白山君的虎髓和虎...咳,那啥,说不定不仅能成功踏足第二境【非人】,还有可能提前觉醒天赋神通!’ 这个想法一在王远大脑中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三十六营【道兵】所需的秘药,大多都掌握在大炎朝廷和相关将门的手上。 他们通过控制资源配给,保证出身各军户的【道兵】完全受到自家控制,间接保证了自身的地位不被动摇。 虽说王远有【白虎持势】命格加身,有信心在没有药酒辅助的前提下,在二十岁之前就突破【练髓换血】。 但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作为一位曾经吃过诡骨、诡皮的异类美食家,他并不在意,自家食谱上再多上一只虎精。 你好生吃人心。 巧了,我好生饮虎髓,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眨眼之间,王远已经十分贴心地为那“同宗兄弟”身上的各种家什,虎皮、虎髓、虎骨、虎血、虎鞭...都安排好了去处。 脸上却不动声色,对那一目五先生赞了一句: “北邙山本是崤山余脉,距离主山已经颇远。 白山君为了族人不辞辛劳舍近求远,果然是兄亲弟恭让人羡慕啊。” 接着玩笑似地问道: “你家山君吃过许多人吗?不知麾下像你等这样的臣工还有几位啊?” “我家大郎离家就食,牛羊人畜不忌,一路自然也吃过不少人,最爱吃的便是那鲜嫩的心肝脏腑。 一应膳食安排都是出自我们五位尚膳大臣之手。 不过,我家大郎【摄魂通幽】的名额有限,一路吃过的男女老少二十三人,却无一人够格成为臣属与我等并列。” 说这话的时候,五鬼颇为得意。 这五鬼的思路果然清奇,被虎所噬化作伥鬼后,不仅主动给老虎找人来吃,还忌惮其他鬼物抢走自己的位置。 用“暴君”和“佞臣”的关系来形容老虎和伥鬼果然十分贴切。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自家山君的底细,泄露给了一位更加生冷不忌的美食家,也间接泄掉了它的半条命。 ‘孤家寡虎一只,随身伥鬼只有这五只,神通【摄魂通幽】,食谱:牛羊人畜不忌。 目标:找到一块与山君身份相称的猎场封地。’ 细数过收集来的这些情报,王远已经心中有数。 于是他不再啰嗦,直接将这次诈骗活动跳到了最后一步: “虽然北邙山广大,我也不介意和你家山君分享领地。 但我却知道,在这山中有一块全天下绝好的猎场封地。 如果能够得之,不要说是立下根基,就是成就这北邙山山神之位也绝对不是梦想。” “当真?!” 一目五先生用自己的残缺五官为王远生动表演了什么叫眉飞色舞。 实在是不怪五鬼如此激动。 每一位山君都有正位山神的野望。 一旦上位,手下的伥鬼自然也能更进一步,水涨船高成为神庙吏员,再非鬼身。 就见王远神秘一笑,画出了一张没人能够抗拒的大饼: “你们可曾听闻过,这赤县神州七十二福地之一的‘北邙山福地’吗?” 闻言,五鬼共享的那一颗独眼,一下子亮得有些吓人。 ...... 王远那边还在忽悠鬼。 收到了噩耗的大陵村这边,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族长,王陵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不仅仅是那傻子,王成他们还有葛道爷的人都不见了!” 随着天光大亮,王云虎发现带着“药饵”去王陵献祭的王成两人,一直没有回来复命。 立刻命令麾下的守陵人重新上山进入王陵查看,却带回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那傻子家里呢?” “没有异常,而且我们还专门检查了王成曾经禀报过的王远‘爷爷’。 除了王远的痕迹之外,那破院子里根本没有别的人气和生活痕迹,【劾厌杀鬼篆】也没有丝毫反应。” 沉吟一阵,虎背熊腰的王云虎摆摆手。 “下去吧。” 等手下最得力的守陵人离去,这位脸色不太好看的族长,从柜子里取出一只蒙着黑布的花盆,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揭开黑布,下面是一棵长得像小老头的紫黑色肉芝。 王云虎捉来一只公鸡,拗断脖子将血滴在上面,那肉芝立刻像心脏一样开始跳动,随即便裂开酷似眼睛、嘴巴的三道细缝。 “葛道爷,昨晚下药饵的时候似乎出了意外... 没人敢靠近【枭神墓】,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手损失是小,如果无法确定【枭神墓】有没有把药饵吞掉,可是会直接影响着咱们的谋划成败啊。” 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简略跟这肉芝一一说明。 葛道爷修的是“桃神道”嫡传之一【肉芝还仙法】,留在这里的是分化出来的一个子体,专门用来联络消息。 听完王云虎的话,这团血淋淋的肉芝,蠕动着发出尖细的声音: “贫道已经知道了,野狗道人的本命桃实昨晚也已经枯萎,我会再派门下弟子过去主持大局。 为了把那两件东西从【枭神墓】的嘴里钓出来,必须投下足够分量的药饵给它吃。 那傻子虽然十分难得,但也不是非他不可,无论他昨晚有没有被【枭神墓】吃下去,只要再做补救即可。 你们试着继续派人上山搜寻,我这边抓紧时间重新物色目标,争取再抓一个和‘伊厉王’命数上大有关系的药饵送上去。” “从哪里抓人?” 恐怖邪异的人形肉芝口中发出阴恻恻的怪笑: “呵呵,洛阳王府!” 饶是王云虎胆大包天,听到这句话也不禁脸色一白,眼神闪烁一阵后,又化作决绝的狠厉: “长生...” 第二十五章 及时雨王山君 不知不觉,王远与一目五先生已经谈妥了会盟之约。 天空虽依旧阴沉,但是双方的心情却都格外明媚。 “王山君”豪气干云: “回去转告你家主上,既然来到北邙山,白山君就跟我那些血脉相连的同宗兄弟一般无二。 我如何待他们,自然会如何对待白山君。” 不知人心险恶的一目五先生,自然也不知王远和那些同宗叔伯兄弟们的真实关系,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人话。 全都感动不已,一个劲儿地道谢。 “王山君真是吾等的及时雨啊!” “离家日久,今日终于在山君处又感受到了家一般的熨帖。” “他日发迹,定不忘王山君今日恩德。” 王远的判断没错,他们在化鬼之后既鄙薄又自视甚高,既贪婪又色厉内荏。 一开始的时候。 五鬼觉得自己刚来北邙山不久,就有“北邙山福地”这等天大的大好处砸到自家头上,实在有些不太真实。 虽然因为贪婪而难以抗拒,却也理所当然地有些疑心疑鬼,怀疑“王山君”把这等好处与他们分享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直到王远说明。 自家长辈在此山中耕耘了两百年,早就发现了北邙山福地的线索,只是苦于势单力薄无力接收。 现在只需要多找两个人手就能将之解封。 事成之后,列土分疆。 这莫名熟悉的既视感,却让从没有经历过诈骗洗礼的他们,轻易就相信了王远的说辞。 他们自以为已经看透了王远的谋算,八成是自身力量不足,想要驱狼吞虎。 心里暗嘲对方引狼入室,脸上却笑得跟花一样: “山君放心,明日入夜我家白山君定来会盟。” “请回,请回,不必相送,山君折煞我等小臣了。” 与王远连连道别后,五鬼却是没有重新走入山林。 而是将这列手臂搭着肩膀的纵队环成一圈,五只青皮小鬼开始飞快跑动。 呜呜呜... 林间阴风乍起。 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随之出现在他们脚下。 五鬼踏上阴路,倏忽之间便已经远去。 等到他们完全消失,王远的脸色不由猛地一变。 “走阴路?出入幽冥可不是所有鬼物都有的能耐。应该是类似【五鬼搬山】或者【小鬼抬轿】之类的道术。 幸亏没有用强,没想到这五个歪瓜裂枣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先前王远自己进入“亡人乡”时虽然也是走阴路,但归根结底靠的还是自家姥姥的残余力量接引。 但五鬼明显可以随心所欲地开辟阴路,拉近阳世两个位置之间的距离,随意穿梭。 有这五鬼随侍,那位白山君便能随心所欲地转战四方,如果没有道法高人追捕,必然堵不住它。 怪不得【摄魂通幽】的名额有限,却还留着这五个让人难以直视的天残地缺。 “虽然我也想学这个,但是我知道你们肯定教不了。 先放着,明天我自己来拿。 山君预定了福地,五鬼预定了神吏,而我预定了你们,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 翌日,下午。 林木森然,人迹罕至的“亡人乡”附近。 嗖! 一棕一黑两道身影你追我赶,在灌木丛中飞速掠过。 忽然,前方棕灰色的身影猛地钻进一只隐蔽的地洞,后面的黑影却闪避不及,撞碎一片花草枝叶,狼狈地滚下了山坡。 好一会儿,那黑影才呜咽着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甩掉套在头上的一只骷髅脑壳。 这竟是先前配合野狗道人演戏的那条大黑狗。 显而易见,不论是之前对人,还是现在对兔子的狩猎都失败了。 随着野狗道人带领野狗群一头撞进“亡人乡”,继而全军覆没,这条毛色全黑的大狗也成为了唯一一位幸存者。 随即,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摆在了它的面前——生存。 一张原本十分威风如同野狼的狗脸上满是忧郁,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普通动物难以企及的灵动。 竟像人一样轻轻叹了口气: ‘我过去只是一条看门狗,根本就不会自己捕猎啊。’ ‘好饿。’ 正好一只疙疙瘩瘩地癞蛤蟆跳到了它的脚边,已经饿得有些眼花的大黑狗,不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瞬间打了个哆嗦,好像有电流从舌尖一直窜到了尾巴梢。 ‘嘶,这东西好上头。’ 蟾蜍身上分泌的神经毒素可以让动物致幻,那种感觉就跟猫吸猫薄荷,人吸叶子一样让大狗飘飘欲仙。 可惜,舔多了会中毒... 吸溜!第二口,饥饿感消散了不少。 吸溜!第三口,身子骨轻了二两。 吸溜!第四口,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了曾经喂养过自己,却已经过世的老婆婆,她在向自己招手,让自己跟她一起走。 鼻端似乎也出现了扑鼻的饭香,仿佛重新回到了那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妙日子。 大黑狗发誓,现在谁要是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就是你最忠心不二的狗子! 嗯? 湿润的鼻尖忽然动了动,发现这一次食物的味道不是幻觉,大黑狗猛地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山林的另一侧。 王远支起了一口大锅,将从山中各个坟头收集来的供品一股脑地加到里面。 手持木棒,不断搅拌。 时不时就烧几张野狗道人亲手绘制的【兽粮符】丢进去,一股异香渐渐升腾而起,那锅乱七八糟的大杂烩也变得越发白稠。 这是野狗道人书上记载的造粮之法,不入品级只是最微末的杂术,出自“桃神道”。 “桃神道”供奉的教门尊神为【西王圣母】,据说此神掌管不死神药、肉身长生、嫁肉接命、蟠桃会宴等等。 【造粮法】级别虽低,却能让野兽胃口大开,补益灵慧,提升与主人的亲密度,与【聚兽调禽法】是天作之合。 不过,王远在造粮之余,却没有停手。 又倒进去了几坛烈酒,好几大瓶让人十分眼熟的白色粉末。 旁边挂在树梢上的一只镜子里,那位一身殷红嫁衣的明艳少女,摇了摇手中的轻罗小扇: “啧啧啧,这个人刚刚骗完了鬼,现在竟然连禽兽都不放过。 王小远,我觉得跟在你身边不太安全。 像我这种整天宅在家里,孤零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落到你这种家伙手里,说不定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呢。” 王远手脚麻利地将加了料的兽粮舀进一只只陶盆里,头也不回地安慰道: “怎么会呢,凰小妩,我不允许你这么贬低自己。 在我眼中,你就像是一壶开水,嘴里整天嚷嚷着咕嘟咕嘟(孤独),心里却始终翻滚着...浪啊。” “王小远你要死了,我吸!” “嘶~!” 血条瞬间被清空小半,王远依旧乐此不疲地挑衅少女: “而且你那小短手根本就伸不出来,想数钱都没有办法。嘶~!” “别在这儿尽说那些没用的。 对付那白山君的招想好了,你说的那能随时走阴路扛起老虎就跑的五鬼怎么办? 我根本出不了镜子,别指望我帮你打架。” “也是,今天寅日寅时刚刚抓紧时间练成的【假虎】,只能威吓不能杀伤,要是能搞点黑狗血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而且等野狗道人留下的符篆用完,我也该亲自练练手,同样少不了用黑狗血研磨朱砂。” 话音刚落。 “呶,那不就是。” 在凰妩纤白的小手指俏生生指着的地方。 稀里哗啦... 一只不知道饿了多久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大黑狗,正趴在一只加了不少料的瓦盆边,吃得格外欢畅。 第二十六章 大郎,该吃“饭”了 北邙山上,坐落着洛阳王王陵的鸟嘴坡外。 一头体型庞大的老虎正蹲坐在一块苍青色的山石上,静静注视着那座沐浴在夕阳中,威严大气的陵墓城垣。 头尾长度接近一丈(3.33米),毛色黄白,布满黑纹,斗大的虎头上镶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不时低头用布满倒刺像铁刷子一样的舌头,从脚下一具新鲜的尸体身上舔下一大块血淋漓的皮肉。 看这“虎粮”的衣着和腰间残破的药篓,就知道他是一个倒霉的采药郎。 北邙山上固然危机四伏,但各种山货的产出却也极为丰富,和山姜、马蹄黄等药材的药效格外好。 更有一位别处难寻的特产药材“鬼听风”,只在雨后从陈年的棺材板上才会长出来。 样子就像是一簇簇皱皱巴巴的鬼耳朵,但一旦见光就会立刻枯萎。 采药郎只要能采上一株好药,就够一家老小在交完各种苛捐杂税之后,半月不愁吃穿了。 小民心中,苛政猛于妖鬼。 可惜,口中的老肉又柴又涩,这老虎明显不太满意。 看着陵墓附近成群结队四处搜索的守陵人,大老虎口中忽然发出低沉的人语: “此山的地脉中枢‘北邙山福地’,就在这座人类的陵墓下面? 惦记这宝地的人果然很多,这些守陵人就是那修行【白虎兵法】的军户吧? 尚膳大臣,提前为我做好标记,明日日出之前本山君就要捉来一个尝尝。” 这老虎森寒的虎齿之上,一连五张模模糊糊的鬼脸浮现出来,满脸谄媚地对它道: “禀山君,那位王山君确实是这样说的。 我等深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昨晚专程去问过附近的山精野鬼。 野鬼浅薄,他们虽不知什么叫洞天福地,却知道这座伊厉王墓的主人,是本朝身份最贵重的人之一。 人类当权者最是无耻,惯来喜欢多贪多占。若是这北邙山上真有福地,小臣认为必定就在这王陵下面。” “嗯,你们做的不错。只不过...” 白山君微微颔首,一双金黄的虎目却滴溜溜地转了转。 身为一头虎精,它胃口奇大。 普通成年老虎一次最多能吃掉六十斤肉,然后七天不食,而它却每天都得至少吃下六十斤肉,普通的猎场根本就养不起它。 若是能取得邙山福地正位山神,这满山的生灵还不是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让它们天天来自己面前排队点卯绝非幻想。 只是这等好处却要与人分享,却让它感到如鲠在喉。 五鬼作为“佞臣”,最擅揣摩上意,早就知道自家山君的心思,连忙道: “那王山君想请您来帮忙,却是忘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此等久居红尘俗世的虎妖,已经没有了山林之王的心性,满肚子都是人类那一套蝇营狗苟。 您来此地正是要扫清寰宇,正本清源,杀灭这股不正之风。 这次就让王山君知道何为世道险恶,省得以后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哈哈哈,一目五先生,你们果然是本山君的心腹大臣,不错,不错。 我们先去找那王山君,从他那里探听些这福地的消息,权衡实力,再做定夺。” 这一主五仆完全被王远“人傻钱多,速来”的做派迷惑。 它们又哪里知道,那三天前还在当傻子玩泥巴,一言不合就“阿巴阿巴”的王山君,知道个锤子的北邙山福地。 他只知道“祸水东引”是常识,然后引导受害者为了无法抗拒的巨大的利益,自己去欺骗自己。 一个装睡的人,是怎么都不可能被叫醒的。 呼——! 随着夜色降临,白山君身周阴风旋起,带着他一下子踏上了阴路。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便从山林的另一侧钻出,来到双方先前约定的地方。 残破的镇墓碑倒在地上,一面已经生满了青苔。 旁边是散落在地的凌乱骸骨与破烂棺木,几张腐朽的棺材盖上还生着几朵外形酷似人耳的黑色药草。 可不就是北邙山特产的“鬼听风”? 随即,一虎五鬼就意外发现除了这些常见的景象之外,这里的山羊、野猪成群,像是在开动物大会。 地上还堆着一堆空空如也的陶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 这些肥硕的猪羊像是喝多了一样,个个露出三分醉态,就算见到一只大老虎忽然出现,也十分迟钝地没有四散奔逃。 “这是...” 诱人的香气拼命钻进鼻子,白山君狠狠砸吧了一下嘴巴,抑制住即将落下的涎水。 心中刚刚升起疑惑,转眼就看到兽群另一侧负手而立的那位英武少年。 在道法入门后,王远的身上多了几分莫名的道韵。 神清貌正、仪表堂堂,站在那里彷如古松翠柏,飒然自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行事正派的可靠之人。 又因为王远昨天修成了【化虎奇术】的第一重【假虎】,后脑勺祷祝了108根虎毛。 比昨日与五鬼相见时身上的虎威之气更重,白山君不仅没有发现破绽,反而觉得这少年十分亲切。 纵使身上还有不少人气也不以为奇,哪只老虎身上又没有人气? 两岁之后,我的口气就是人气。 甚至十分羡慕这位同宗兄弟,他应该吃过不少山下那家练【白虎兵法】的军户子弟吧? 王远也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拱拱手,对白山君和善一笑,十分自来熟地打着招呼: “想必这就是白家大郎了?久仰!久仰! 白兄请入席,尝尝我特意为兄弟准备的酒酿猪羊,我还特地给它们喂了名贵的草药,看是否合你口味? 来,大郎,该吃‘饭’了!请用,不必客气。” 白山君斗大的虎头上微露迟疑,有些担心太过性急会不会影响自家大族的风范。 可这些肥妹猪羊散发出来的浓郁肉香、酒香,比之自己捕捉的那又瘦又柴的老物实在强出了千百倍。 略一迟疑,他就再也顾不上礼仪: “王山君果然豪气,本君失礼了。嗷呜!” 白山君即使已经成精也难脱兽性,更没有人类的繁文缛节弯弯绕绕,也不管这里是一片乱葬岗,扑到兽群中就开始大快朵颐。 从崤山颠沛流离来此,还没有吃过如此丰盛的一餐。 因为这猪羊根本不躲,白山君尽可以随意挑食,只吃这些猪羊身上最鲜嫩的部分,比如:浸满了蒙汗药的鲜活内脏。 一时间这山君吃得满脸是血酣畅淋漓。 一目五先生也不落后,跟在白山君的身后拼命汲取着生灵血气。 ‘既然这王山君如此识情识趣,等到将来得了北邙山福地,我吃大头就分他些汤汤水水好了,哈哈哈...’ 至于那些被【聚兽奇术】召唤而来的猪羊。 王远似乎看到它们终于获得解脱的灵魂在去往轮回之地的路上,不忘回头对自己留下最后一句问候: “呸!狗贼!” 戒律禁忌: 不得食用应招而来的野兽凶禽,否则必遭反噬,自身兽性暴动,甚至丧命在飞禽走兽之口。 但是,没说不能下蒙汗药,也没说不能给别人吃。 再瞪我,我也没有犯规嘛! 不一会儿,白山君已经吃得肚子滚圆,晃了晃斗大的脑袋,这才想起了一旁的王山君。 “王山君,你为何不吃啊?肉中浸着酒香,这滋味属实不错。 就算我在崤山之时,也从未曾吃得像现在这般富足。” 却见王远正拿一副关爱弱势群体的眼神看着让,十分友善地点点头: “我啊,就喜欢跟你们这些单纯的禽兽为伍。 人心这种东西,稍微推己及人,我想想就害怕得睡不着觉啊。 其实也对,要是让各路妖魔诡怪都有了和人一样多的心眼,统治这赤县神州的恐怕早就是各路妖魔了吧?” 白山君努力瞪着大一双铜铃般的虎眼,恍然发觉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重影,自己渐渐头重脚轻。 “有诈!” 不受蒙汗药影响的一目五先生,却比自家山君更早发现异常。 呜——! 但阴风刚起,阴路还没有打开,一盆黑红色的腥臭液体已经先一步兜头泼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修行大道,人虎互食 滋啦... 随着一股子刺鼻的焦臭味腾起,还未成型的阴路登时破碎。 五只青皮小鬼的鬼体也立刻虚幻了不少。 对虎精忠心耿耿的“一目五先生”本想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强行再开一次阴路。 王远却已经从脑后拔出了三根虎毛,对它们轻轻吹了口气,叱喝一声: “脱胎换骨,改祸为祥,随吾应缠,在吾之傍,放之威烈,收之即藏。急急如律令!” “化!” 嗷呜——! 震动山林的虎啸之声在耳边炸响。 那三根虎毛迎风便长,眨眼便化作三头黑黄相间的猛虎,向着五鬼猛地扑了上去。 虽然它们只有虎威没有虎力,但“一目五先生”一时之间却难辨真假。 本就魂体震荡受创严重的它们,顿时被吓得抱头鼠窜,再也无法集齐五鬼之力重开阴路。 而白山君意识到自己中了算计,立刻循着血脉中的狩猎本能,携带满身腥风向着王远全力扑了过去。 气势惨烈至极,似乎誓要拖着这个诡诈的“同类”同归于尽! 直面虎吻的王远,却站在原地躲都没有躲。 直到白山君扑到面前三尺之地,他才忽然从肩头褡裢中抓出一大包白色的粉末,兜手撒了出去。 白山君一双虎目被撒个正着,虎口中顿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看那粉末遇水后升腾而起大量白烟,这竟是流氓混混打架才用的...生石灰! 这还没完。 趁此机会,王远摸出一块不知从那座坟头拆下来的厚实板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体内第一境【骨肉外相】大成的劲力流转,力从脚下起以脊柱为轴灌注右手,一板砖狠狠拍在了白山君的后脑勺上。 啪! 板砖炸裂。 这头庞然大物也好像金庭玉柱般轰然倒了下去,溅起一地的骨渣、尘土。 “行走江湖三大件,板砖、石灰粉、蒙汗药,我似乎已经渐渐领悟到了武学的真谛。” 随即王远取出一张野狗道人绘制的镇符,最后对倒在地上的白山君道了句: “江湖自古风波恶,这水太凉,你把握不住啊。 还是到我肚子里暖和暖和吧。” 伸手将镇符贴在了白山君的额头上。 没能跑掉的五鬼顿时惨叫一声,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重新吸进了自家主君的体内。 前后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一头单凭自身力量就能碾压普通【道兵】,哪怕大军封山都极有可能索拿不住的虎精,竟然被王远一通猛如虎的操作轻松拿下。 真正考验武力的,也只有最后那一板砖而已。 尘埃落定。 那面一直挂在树梢上的镜子里,一身殷红嫁衣的凰妩显出身形,怜悯地看了一眼刚刚还在做着山神梦的大老虎。 这家伙满脸的生石灰,看一眼都觉得疼。 随即,镜中少女小手一挥。 唢呐之声大作,两队纸人抬着花轿映出镜面,轿帘一掀,王远和白山君同时消失不见。 再现身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亡人乡”的大宅里。 一行进入兽栏,自有纸人小厮将贴着符篆依旧昏迷的白山君用铁链拴好,保证不出意外。 “小远,你要立刻拿这大猫练法吗?” 凰妩歪着脑袋,对能让人化虎的【化虎奇术】分外好奇。 因为不知道禁忌的内情,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王远能够御使伥鬼之后,可不可以把自己也从镜子里面带出来。 “为了收获白山君这绝佳的原材料,寅日寅时的练法时间已经过去,只用姥姥收藏的虎皮褥子,练成了第一重【假虎】。 而且我明晚之前就必须赶回大陵村。 今天让它一顿吃饱,睡上十几天也饿不死,等到十二天之后的第二个寅日寅时,才能正式开始练法。 期间我会时常回来,用道法提前处理这具虎身。” 在王远得到的三门道法中,尽管这门【化虎奇术】的战力最强,却几乎没有多少上升潜力。 【化虎奇术】的战力,完全由“原材料”决定。 用来练法的老虎生前修为越高,术士将之剥皮练法后的战力就越强。 除非想办法再剥一张虎皮,重新修炼这一门道法,否则,起步就是终点。 因此,王远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为了狩猎白山君这只强大的虎精,决定沉下心思再等十二天。 至于拿一头有跟脚的虎精练法会不会惹来麻烦,则完全不在王远的考虑范围之内。 据他了解,那些看圣贤书,明伦理纲常,追求化人的“妖”,说不定真的有家庭观念。 但对这些始终保持原形和兽性的精怪族群来说,亲情、伦理甚至是智慧都未必是它们的追求。 拿炎汉崇尚的“血亲复仇”套在精怪的身上,大概率不适用。 “再说如果一个月内还解决不了问题,我说不定就直接了账了,哪还管得了那些? 不过,临时不能练法,却不代表不能干点别的。” 王远这么想着,便拔出腰间的匕首,走到了白山君的身边。 旁边一条大黑狗屁颠屁颠凑上来,不停冲王远摇着尾巴。 绿油油的狗眼居高临下盯着白山君,一张狗脸上满是小人得志般的幸灾乐祸。 当然它也不忘将自己还包着纱布的狗腿藏到了身下,防止自家新主子产生过多的联想,顺便给自己也来上一刀。 “躲开,别来碍事。” 野狗道人的道书里有记录,说这条黑狗灵智渐开有化妖成精的可能,才用了些手段将之拐走。 现在的智商顶个八九岁的孩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远自然不可能舍得让它就这么变成一次性消耗品。 先前黑狗血是放了不少,但没有全放,不足的部分则用化开的【却鬼丸】补上。 以后等它变成黑狗精,不仅能用来辟邪还能为画符提供原料,就算在鬼市上卖血都比别人卖得更贵,用途实在是太广泛了。 看到这满脸傻乎乎的家伙,还毫无所觉地在白山君面前狗仗人势、趾高气扬,王远就不由心疼它三秒钟。 把它赶到一边,挥刀从白山君身上放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虎血。 然后一饮而尽。 摆出虎架,体内再次发出闷雷般的嗡鸣声。 与往日修行不同,充满精气的虎精之血入腹,似乎引起了他体内某些更加细致入微又深刻至极的变化。 其实兵书上没有记载的是。 如果没有“虎阳药酒”辅助,也能用雄虎的虎髓、虎血、虎鞭代替,再辅以人参、黄精等大补之物,修行的速度还要在【白虎兵法】配套的秘制药酒之上。 只因太过奢侈,每成就一位【道兵】就需要猎杀数头猛虎,完全不切实际。 为了让“白虎锐士”大规模成军,虎髓、虎血...才渐渐被秘药所取代。 王远误打误撞之下却是走对了门路。 而且虎精的血肉远非普通老虎配制的补药可比,蜕变时间大幅度缩短。 两刻钟之后,王远张口吐出一口微微带着血腥味的长长白气,身前不远处的一棵小树都被吹得簌簌而动,宛若吐气如剑。 缓缓睁开眼睛: “非人的蜕变循序渐进,【白虎兵法】主金、主杀、主死,第一步强化的就是肺腑。 按照这种进步速度,我完全有信心在下一个寅日到来之前就成功突破第二境【练髓换血】成就非人。 虎食人可增益神通,人食虎可以大增功候。 这人虎互食竟也是修行大道不成?!” 野狗道人书中记载的那句话: “大部分需要支付代价的神通术法,都可以用‘杀生’来代替,此乃便宜法门,修行大道”再次浮上王远的心头。 虽然【道传兵法】不是神通术法,却也一脉相承。 底层的规律自然相通。 ——混乱、血腥、邪异、奇诡... 也许相近的道法真的能够没有后遗症地互相增益... 也许师徒传承的教门里面,之所以广收弟子,也是为了...嘶,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吃过诡骨、诡皮的王远,觉得自己实在没资格当什么道德标兵,能选择的只有安安稳稳做一个普通人,或者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有了这种觉悟之后。 王远返回自己的房间,默默掏出了由野狗道人半成品【道基】和【人面画皮】结合而成的那件【诡物·面具】。 这一夜,距离伊厉王两百年大祭还有二十九天。 王远觉得接下来这段时间自己能否安稳度过,甚至是火中取栗,除了依靠手中掌握的术法之外,大半都要落到它的身上了。 第二十八章 生死轮回,度化仙光! 这张面具的表面好像少女的肌肤般温润娇嫩,内部则是一片果冻状的红色肉质。 时不时微微起伏,仿佛活物般正在诡异地自主呼吸。 如果认真侧耳倾听,就能像当初接触《尸账经》和【枭神墓】时一样,隐隐从中听到好像有草木在耳朵里发芽般细微的诵经声。 和王远手中那本出自野狗道人的道书对应,正是第一页上就记录的《西王圣母授仙桃神变经颂》。 毫无疑问,这结合了【道基】和【人面画皮】的面具,已经成了一件货真价实的【诡物】。 “嗯,一件会念经的【诡物】。” 这几天王远不仅初步练成了两门道法,也将野狗道人留下的道书研究透彻,大大开阔了眼界。 作为一位教门出身的术士,即使野狗道人还没能入道,见识、阅历也远非王氏这种偏安一隅的小小阴门家族能比。 对【诡异】、【诡物】之类的东西,已经不再是只知皮毛。 道书上说,【诡物】和修行之人所用的法器、法宝最大的区别就是——“活着”的特性! 这种“活着”最通俗的表现方式,不是会动、会走、会杀人,而是会念经。 它们可以主动传播各种或诡异、或邪恶、或悚然听闻的知识,也会无意识地吸引掌握着相近知识的【诡异】或者人类与之相遇。 比如葛道爷曾经用《尸账经》来招诡。 就连【诡异】和【诡物】的成因,王远也从道书里找到了些许端倪。 他猜测,这也许就是前世今生两个平行世界发展方向迥异的根源。 “现在的这大炎王朝,虽然不是我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朝代,却又与前世那个古老的文明一脉相承。 同样有着三皇五帝,有着夏、商、周。 就跟前世一样,在那些久远的年代里,无论是文字、知识、还是各种养生修行诀要都被上层权贵牢牢垄断。 不要说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仅仅是识字率都低的可怜,百人之中大概只有二三人能够识字。 但一切都在文化繁盛,识字率大幅度提升的‘百家争鸣’的时代,狠狠拐了一个弯。 一日夜之间道法显圣,妖魔出世,诡异横行。 因为这一天,这个世界上的各种隐秘‘知识’都忽然活了过来,化作了能让人呼风唤雨、飞天遁地甚至长生不死的【道法】!” 王远此时回忆着道书上的这些文字,依旧禁不住心绪翻涌,感到不可置信。 术士修行的【道法】竟然是活的! 同时这也是野狗道人临死前最后呓语:“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的出处。 追根溯源,许多古书中都共同留下了这样一句不知出自何人的话: “我听说,其实不是人在不断追求知识,而是知识在不断地追求人。 但我知道,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 知识并不是在‘追求’人,而是在‘追逐’人啊。 它的追逐残酷而没有感情,就像猎鹰和猎狗捕捉兔子一样。 百家昌盛并不是因为那个时候的百家诸子有多么的厉害,而是我们刚好被那些凶残的‘知识’给追上了啊!” 从此,凡人只要得到那些隐秘的知识,就能修得神通术法,甚至能够一步步提升自身,直至纵横天地,长生不死。 而凡人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也必定要承担后果。 这些“活着”的知识不仅会给生灵带来力量,也会在不经意间将人细嚼慢咽,变成爪牙甚至是食粮。 结合野狗道人异化的前车之鉴和道书上的只字片语。 王远觉得凡是能修行【道法】的生灵:术士、妖、精、鬼、怪...,一旦因为违反戒律禁忌或者遭受重创,就有可能堕魔异化成吃人的【诡异】。 原则上:“知识”会吸引相近的“知识”不断聚合,进而诞生出新的“知识”,知道的越多,境界越高,越容易遭遇不幸。 至于“知识”最初为什么会活化,凭野狗道人的级别就完全不知道了。 到了现在,王远对这种诡异的修行体系渐渐有了清晰的认识。 不会因为诱人的前途而忽视风险,无知无畏;也不会因为可能的恶果而畏畏缩缩,裹足不前。 “别人能成就尸解仙求得一颗【长生道果】,有《小生死簿》相助的我自然也能。” 王远将目光重新放回眼前的【诡物·人面画皮】身上。 脑海中浮现出了【人面画皮法】的戒律禁忌。 【一、每狩猎一位画灵,都需要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前提下,帮他完成心中最深处的执念。】 【二、画皮切换的间隔必须大于六个时辰,过于频繁的切换面具会造成自我认知错乱; 一次性使用时间不得超过三天。】 【三、人面画皮的基底为‘桃神道’特有的一种人面桃桃衣,唯木命可修】 【诡异】和【诡物】一旦异化,大概率都会保留着原本的部分戒律禁忌。 王远猜测,如果让野狗道人最终变成【诡异】,极有可能会伪装成曾经的受害者,回到他们的家里正常生活。 一旦被人戳破就会暴起杀人。 想想自己熟悉的家人,不知不觉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诡东西取而代之,还日日夜夜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让人不由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诡物】这种“活着”的物件,可能比【诡异】稍好,但贸然使用也必然会让使用者承担巨大的风险。 “好在,我还有《小生死簿》。” 王远心念一动,账面上刚刚攒到419点【阴德】瞬间烧掉了300点。 随即一道清凌凌的神光便从他的眉心飞射出来,将那张面具完全笼罩。 生死轮回,度化仙光! 【诡物·人面画皮】像是炸毛的野猫一样,飞速蠕动着想要躲开这道光芒,却又哪里办得到? 先是有无数个恶毒的声音破口大骂,又一个接一个偃旗息鼓,后来通通开始歌功颂德。 又过了几个呼吸,原本这【诡物】一直低低念诵的《西王圣母授仙桃神变经颂》中忽然插入了一段新的经文: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福至心灵,王远明白这是来自《小生死簿》的《拔度往生经》。 将这段经文反复念诵了三遍之后。 当啷! 一块金光灿灿的骨头被【人面画皮】吐了出来。 随后这件【诡物】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外表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变得更加莹润,微微泛着玉质,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在王远的感觉中,它依旧还是活的。 却已经从高高在上的猫主子,变成了一只被完全驯化的忠犬,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攻击性。 《小生死簿》虽然有个小字,凭着这司职超度、点化的【度化仙光】,却已经颇有几分地府规则代行者的架势。 当然,强制的“点化”实际就是“驯化”。 死掉的是桀骜不驯的齐天大圣,活下来的是低眉顺眼的斗战胜佛,本质是一样的道理。 “哪天我去冒充个地府判官应该也不成问题。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阴世到底是什么样子,至少我在‘亡人乡’混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地府的阴差。” 王远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将这张脱胎换骨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第二十九章 人面画皮,罗刹诡骨 皮肤、血肉沿着王远的脸颊飞速延伸。 与先前野狗道人使用【人面画皮法】时不同,这次变成诡物的面具,未曾连带着王远的衣服一起包裹进去,仅仅贴着肌肤覆盖了他的全身。 王远感觉自己就像是又穿上了一层轻薄的衣物,没有一丝气闷。 随即,王远的耳边有一个个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阳刚或阴柔,或热情或冷漠,或正直或恶毒的嗓音,开始自报家门: 曲明达、岳绍、韩高、赵仕、崔通、朱五六... 金玲、沈梅、高二娘、孙四娘、徐招娣、二丫... 一张张半透明的虚幻面孔也浮现在王远的灵觉中,围着他环成一圈。 他们正是那一个个声音的主人,也是曾经被野狗道人捕杀练法的“画灵”。 王远一眼扫过,“画灵”共计二十四人,全都面色木然,静静等着他翻牌。 心中暗忖,应该是因为【度化仙光】的作用,洗掉了这些“画灵”浑身的怨念戾气。 否则这个时候自己看到的八成是各种狰狞恐怖的凶恶死相了。 他对【诡物】的猎奇画风向来十分有信心。 此刻,被仙光度化之后,这【诡物·人面画皮】似乎成为了《小生死簿》和王远的附属物,“生平”也被志述收录。 毕竟这也是一件有生命的“活物”啊。 姓名:人面画皮 生平:材料为人面桃的桃衣和人类脸皮、灵魂,因野狗道人的【人面画皮法】而生,后经簿主乙王远改造成为【诡物】。 共杀生害命二十四人。 戒律禁忌: 【一、使用‘人面画皮’时,不得违背对应的性格标签。 每个画灵的标签为三到五个不等,是灵魂最深处的执念和特质,即使死亡也不会消退,其他随意。 倚之可以完全伪装成对应的人物,借用对方的能力,遮掩自身的命数,就算精通术数之道的术士都算不出来。 若性格标签表演到位,还有一定可能将对方的能力化为己用。】 【二、因已经度化洗练,一天内可以多次切换,但不得超过三次。 一次性使用时间不得超过三天,超过三天会与自己的脸皮渐渐长在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三、可以继续狩猎画灵,覆其面夺其魂。 但不能如原始的二十四“画灵”般永久拘禁,拘禁时间视对方‘阴德’而定,恶贯满盈者最长只能拘禁一年。 若夺良善之人脸皮、魂魄,则扣除簿主对应阴德,当阴德为负,即为债业。】 显而易见,《小生死簿》虽然来历成迷,却一直都在鼓励王远这个簿主积累【阴德】做一个好人。 而且并不强制,只要你能承受得起为恶的代价就可以。 “这种模式就让人很舒服,有一点我是主,簿是仆的感觉了。” 王远心中一动,二十四张面孔中一个自报姓名叫韩高的“画灵”,顿时往他的身上一冲。 体表那一层还未定型的水样皮肤,立刻为面部为中心一阵波动,眨眼之间就让王远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容貌清秀,面色粉白,四肢纤细,还生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 明明是个男子的模样,偏偏却有三分细柳无骨的柔弱姿态。 “嘶!” 紧接着王远猛地感觉身子一虚,立马回头望向房间中的琉璃镜。 发现现在的自己在表面的皮相之下,竟然还透着几分长期纵欲过度的青白。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随着选定身份,韩高的记忆也像是走马观花一样浮现在王远的面前。 青年的出身倒还算不错,是一位江南盐商家的庶子。 只是这位仁兄没有权利继承家业,又吃不了读书习武的苦,只能拿着家里按月给的例钱混迹烟花柳巷。 在富庶的江南之地。 越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越是晒不得太阳,迈不动脚步,越是爱穿妇人的艳丽衣裳,出门时头上必定要插上一支鲜花。 哪怕是说话的声音稍微阳刚一些,都会被圈子里的其他公子哥儿看不起。 这位韩公子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罢了,这位韩公子却还有一个外号:“弱柳公子”。 当其他公子哥都以涂脂抹粉为荣,出门穿着或红或粉的妖艳衣衫,身边再跟上一个白净俊俏的小书童附庸风雅时。 这“弱柳公子”则更进一步,身后常年跟着的不是什么俊俏小书童,而是数位身姿昂扬坚如铁塔般的护院大汉。 再看这位韩公子的性格标签有四:孱弱、多愁善感、好华服、以及好...“满身大汉”。 王远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飞速解除了这张面具。 浑身的鸡皮疙瘩依旧止不住地冒出来。 “呸呸呸!这【人面画皮法】真是天坑,一边要求广泛狩猎各种人群,一边又要求替代身份满足执念。 要是换成我,碰到这种变态,也一定选‘杀生’这种替代方案,而不是劳什子的‘满身大汉’啊!” 接下来他将这些男性的面具一一换过。 里面有色中恶鬼的官吏;有最爱收集窑姐儿肚兜的咸湿佬;有患有重度洁癖,一天洗一百次手的夜香郎。 有渴望顿顿吃肉的乞丐;有吝啬到极点的富家翁;也有矢志保家卫国却被自己人背刺的军士... 反正练法时通通都用“杀生”代替“执念”,“执念”越难满足的野狗道人就越喜欢。 因为性格越鲜明古怪,越能增益【人面画皮法】的根基。 继而也让王远见证了种种奇葩。 至于女性的“画灵”,虽然其中不乏美丽的女子,最衬“画皮”二字。 王远却仅仅浏览了她们的记忆,并没有亲身变化体验。 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禁不住诱惑试上一次,恐怕一道比女装还要可怕的禁忌之门就将打开。 接下来必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将所有画灵的生平都浏览过一遍后,王远发现这些人里面有好人,有不好不坏的平常人,也有作恶多端的坏人。 思考了一下,他摘下面具,伸手在上面轻轻一拍。 啪! 一个妇人模样的虚幻身影被从画皮中拍了出来,正是野狗道人最后用来哄骗王远,却奴役失败的那个“养老阁”儿媳。 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死了的她对着王远深深一礼。 “去吧。” 王远挥手,这道灵魂顿时消失在一片流光中,去往了阴世。 接着一道又一道被拘禁在【人面画皮】中的灵魂都被王远释放。 原则上,普通人就地放生,恶人帐下听用。 而且,还有一个意外之喜,每当他释放一个好人,都会有8点-12点不等的【阴德】入账。 最终接连释放了二十一人,【阴德】恢复到了332点,【人面画皮】中也只剩下了阴德为负的三个人。 并非是因为这世道好人这么多,坏人这么少,纯粹是因为那些坏人就连野狗道人这样的恶道都不太愿意招惹。 不过,这三人除了伪装的身份之外,各有独到之处。 “秦一手”,真名:秦永安。 会画符作咒,撰写青词娱神,擅长医术十三科中的祝由科。 最鲜明的性格标签是雁过拔毛的“贪婪”和一毛不拔的“吝啬”。 不仅从无医者仁心,义诊惠民之说,还常常小病大治,直到吃干病人家中所有余财。 “刑名师爷”,真名:于三两。 衙门里的老刑名,没有他撬不开的嘴巴,就算是一具尸体也能让他“开口说话”。 最鲜明的性格标签是“残忍”、“酷烈”。 往往用刑极重,经过他拷问的犯人往往惨不忍睹却又死不了,只得日夜哀嚎,就连同僚上官都对他忌惮戒惧。 后来怪癖加深,开始偷偷刑讯平民百姓,窥探隐私、罗织罪名、讹诈商贾。 最让王远惊喜的却是最后一人。 “盗梁猫”,真名:崔通。 本是一位在衙门里供职的捕头,修的是一门名字十分文雅的道传兵法——【衔蝶兵法】。 因为有一种全身白色只有嘴巴带有花纹的宫廷御猫叫做“衔蝶奴”,这【衔蝶兵法】也可以叫做【御猫兵法】。 公门中人多修此法。 手上功夫不必多说,更有两门绝技:身法无双,如影随形;拟声易容,真假难辨。 “盗梁猫”这个诨号,既是说明出身,也是形容他身法和偷盗手法高妙,似乎偷梁换柱都不是难事。 因为被上官当了替罪羊,一怒之下投入绿林,连连做下大案,白道渐渐染成黑道。 性格标签是“贼不走空”、“好虚名”、“好人前显圣”、“好仗义疏财”。 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特质。 当以炼制各种丹药闻名的葛道爷,在钧州之地招揽相熟的悍匪、强人助拳,更许下重利,言明非他不能成事时,崔通便欣然前来北邙山赴约。 没错,此人竟是葛道爷招揽的绿林好手之一。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在临近目的地的半路上偶遇野狗道人。 因为出言嘲笑恶道人的长相,稀里糊涂地被后者下药剥皮,变成了“画灵”。 现在野狗道人已死,只要换上这个身份,王远不仅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到大陵村,还能顺理成章混到葛道爷他们的队伍中去。 绝对比他原本那种偷偷摸摸的计划要强出百倍。 重新起身的王远已经变成了“盗梁猫”崔通的样子,随手捡起桌上【人面画皮】被【度化仙光】超度后吐出来的副产品。 金色的骨头外形像是一锭金元宝,浑身宝光隐隐,一看就不像是凡物。 但深刻明白此物凶险本质的王远,扫了一眼志述上对它的具体介绍,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罗刹诡骨】?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要客串一把如那些吃人【诡异】般的钓鱼佬。 不对,应该是‘宝物天成,有德者’居之才对。 我德行不足,阴德不足,寿元也不足。让我想想,此去大陵村,到底有哪位卧龙雏凤能配的上此宝?” 第三十章 路有不平 一连阴沉了数日的天空终于重新放晴。 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让平日里看起来有些阴惨惨的北邙山,都显得明艳了几分。 但满脸憔悴的刘老崔,看着山道上那一群手持钢刀黑布蒙面的山匪,一颗心却好像掉进了寒冬腊月,冷到近乎窒息。 虽然恐惧到了极点,但他却是身后那些老幼妇孺一大家子的长辈,在此时只能鼓起勇气上前哀求道: “好汉,行行好!这点粮食要是都给了你们,我们这好几家人都活不下去啊! 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吧。” 在这数百里北邙山中,以洛阳城以北的那一段墓葬陵丘最多,其他地方虽也险峻,却不至于人畜绝迹。 这斜风口正是沟通北邙山南北两地的交通要道之一。 虽然因为纵贯北邙,在夜间必然十分危险,但如果只在白日通行,倒是也不太需要担心会被野鬼所害。 这来自洛阳城外刘家庄的一大家子,便是不堪那大地主洛阳王的横征暴敛,凑了一辆驴车,携妻带子准备从家乡逃往山北另谋生路。 哪知道众人幸运地躲过了那些“人形之鬼”,却没能躲过这些更加可怕的“鬼形之人”。 “呸,你这老货还敢跟爷爷们卖弄口舌讨价还价? 留下所有财货乖乖滚回老家去,兴许我们还能大发慈悲留得你们一条烂命。” 为首的山匪晃了晃手中的钢刀,无情地拒绝了刘老崔的哀求。 摆摆手,身后的二当家顿时带着喽啰一拥而上,就要将那辆装着一大家人所有积蓄的驴车给强行拉走。 “好汉,出门求财,有话好说啊。 今年洛水泛滥,田地大涝颗粒无收,给我们留点吧,大人能抗,孩子真的遭不住啊。” 一个面相老实憨厚的汉子扯住一个山匪的衣角苦苦哀求。 在他身后,一个面黄肌瘦分不清男孩还是女孩的孩子,惊恐万分地紧紧保住他的小腿。 这依旧没能换来山匪的怜悯。 一把将他连带着孩子都给推倒在地。 “滚开!老子管你们去死?” 然而,那汉子失措之下,却不小心将山匪脸上的黑布给扯了下来。 看到那张鼻尖长了一颗豆大肉瘤的脸,憨厚汉子略微一呆,又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 “你是...洛阳王府的家丁马三?! 我认得你,那天我跟同乡一起给你家管事砌房子,砌好了你们不但不给工钱,还打了我们一顿。 那可是救命钱啊! 我婆姨没钱治病,没两天就走了啊。呜呜呜...” 大概真的是触及了伤心事,一个大男人竟然忘记了起身,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可是。 这些大字不识又没有出过几趟远门的庄户人家,又哪里晓得万万不能去看盗匪真容的道理。 更何况是直接叫破对方的身份? 上了年纪也长了见识的刘老崔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坏事了!” 果然,就看到对面那匪首神色一厉,冷声道: “这些人不能留了,全都杀光!” 被扯掉了面巾的王府家丁,本来还有些慌乱,听到命令顿时狞笑一声,挥刀便捅进了那憨厚汉子的胸膛。 热血顿时喷溅了身边那孩子一脸。 瘦瘦小小的孩儿只来得及惨呼了一声:“爹!” 就被这膀大腰圆的家丁一把抓起,像挥舞一根枯枝般狠狠掼在地上,摔成了血糊糊的一团。 “大柱!栓子!” 这一大家子都是未出五服的亲戚,看到这对父子惨死,他们还来不及悲悯,厄运已经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那二当家动作最快,明显有武道兵法在身,比那只有几分蛮力的喽啰强出许多。 伸手一探,便从刘老崔的身后拽出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 不顾少女惊慌哭叫,那二当家一把将她按在了驴车上,一边解着裤带一边淫笑着评头论足: “这女娃模样顶多算是周正,但胜在年纪鲜嫩,勉强可以入口。” 竟是早已经将那些乡民全都视作了死人,死人之物自然可以任意取用。 “鹃儿!” 被侄子和侄孙惨死吓呆了的刘老崔,正欲上前拼命救这独生女儿,却被二当家一脚踹倒在地。 年老体弱再也无力从地上爬起,只得捂着胸膛痛哭喝骂: “禽兽!你们这些禽兽难道就没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吗?禽兽啊!” 却只换来了群匪的一片哄笑。 充耳不闻的二当家,已经急不可耐地扯掉了少女的一只衣袖,露出一条皮肤泛黄的纤细胳膊,正要直接欺身压上。 众人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咻——! 但他们的眼底刚刚浮现出一线灿金寒光,那位二当家的身体便忽然一抽翻身而倒。 却是一柄约莫巴掌长,有两道金线贯穿首尾的雪亮钢镖,从他后脑贯入前额穿出,干净利落地结果了这禽兽。 在那些乡民还有山匪都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抖了一下。 那枚金线钢镖尾部的金环微微一动,它便好似一只金蜂又像是一只银蝶,化作一道流光倏忽没入山道旁的树林中。 “什么人?!” “好贼子!” “哪个敢管我们的闲事?” 那群山匪再也顾不上那群手无寸铁噤若寒蝉的乡民,纷纷聚拢到了匪首的身边,看向那片山林,如临大敌。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大炎朝伊王这一脉从根子上就烂了,还是让我‘盗梁猫’崔通帮你们通通都给割了吧。” 一个身穿玄色劲装,身形高瘦,额前垂下一缕发丝的中年男子信步走了出来。 正是用【诡物·人面画皮】顶替了崔通身份的王远。 就封洛阳的伊王这一脉,似乎从骨子里就流淌着恶毒的鲜血。 从初代伊厉王周彝开始就是洛阳城里最大的祸害,历代伊王没有一个好东西。 种种恶迹,就算是当初大陵村中的一个傻子都耳熟能详。 据说就连同宗方城郡王、桐城郡主的府邸,洛阳监狱、儒学文昌祠...都被当代伊王为了扩建王府威逼拆除。 更是喊出过:女人者,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皆无不可的荒淫之语。 这种恶徒干出遣人冒充山匪剪径劫道的事情,实在是再寻常不过。 话音未落。 王远脚尖点地,整个人便好像一道弩矢向着那群家丁飞射了过去。 刚过而立的“盗梁猫”崔通正值壮年,积累雄厚,兵道修为和战斗经验,比现在的王远要强上不少,已经半只脚踏上了第二境的门槛。 加之【衔蝶兵法】本就擅长提纵腾挪,竟在眨眼之间便欺到他们身前。 匪首断喝一声: “结阵!” 十几人手中长刀突出,瞬间化作了刺猬。 又有两人以地趟刀的刀法从阵中滚出,好像雪亮的刀轮,挥舞手中长柄朴刀,狠狠斩向王远的双腿。 这群山匪出身自洛阳王府,武道兵法自然不缺。 虽然这只是大炎朝野流传最广的【武卫兵法】,就算是军中当伙夫的大头兵都有资格练得,但若能练到精深处也是不俗。 加上这些家伙为虎作伥不忌杀人,就算是普通的官军对上可能也有些棘手。 但在现在的王远眼中,也不过如此。 身体跃起凌空一旋,躲过双刀的同时,双腿如钢鞭抽出,仿佛旋风一般踢断了两个“地趟刀”的脖子。 体内劲力流转,伸手一抖。 掌心中那一线灿金寒光飞射而出,直取阵中那个匪首。 宛若电光乍现。 快到了极致。 钢镖未至,王远眼中刺骨的杀意已经先一步骇得一众贼匪胆气尽丧。 但在身后乡民的眼中,这位从天而降的救星,却好似一员大戏里走出来的无双战将。 长枪快马,披坚执锐,一往无前! 生在这鬼一般的世道里,大概只有戏文里才会有这种人吧? 第三十一章 金翼玉腰奴 虽然只是主持剪径劫道这等小事,但王府出身的匪首也有着第一境【骨肉外相】大成的“整劲”境界。 哪怕这一瞬间被心惊胆寒的手下挡住了闪避的空间,却惊而不乱。 在杀意临头的瞬间,竟骤然抬脚以巧劲儿挑起身前一个山匪,让他的身体直挺挺地迎上了飞射而来的那道灿金寒光。 噗! 下一刻,那钢镖悍然穿透前一人的胸膛,又从背后穿出。 金线钢镖虽然被这山匪的骨骼微微挡了一下,却依旧削掉了其身后匪首的左耳,在他左脸的面颊上犁出一道深深的血槽。 一镖之威,竟然比强弓劲弩甚至火器的威力还要骇人。 却在这时,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匪首瞳孔一缩。 “不好!” 却是看到钢镖飞过的轨迹上因为血液喷溅,同样沾染了血色,竟然显出了一条透明的长绳。 长绳一端系在钢镖的金环上,另一端分明正在那强敌的手上! 匪首刚要挥刀劈砍,却见那血色的长绳猛地弹抖,血液崩散,重新恢复透明。 崩! 而借着这力道传导,那枚已经到了自己身后的钢镖好像是一柄“有线”遥控的飞剑一般骤然回返。 这次他再也没能躲掉。 “朵”的一声,寒锋没入后脑,匪首登时咽气。 王远再次伸手一带,灿金的钢镖好似穿花蝴蝶,从那喽啰胸膛上的破洞里倏忽而回。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喽啰死去之后竟然还没有来得及倒下。 到了这个时候,旁边的山匪也终于看清,这竟是一枚绳镖软枪。 只是因为缀着的绳索完全透明,才让那钢镖神出鬼没,宛若传说中来去如意的飞剑! 这便是“盗梁猫”崔通看家的本事之一。 “蜜官金翼使,花贼玉腰奴。”是蜜蜂和蝴蝶的雅称,他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绳镖绝活便叫做【金翼玉腰奴】。 以一条异种大蟒的蛇筋当做镖绳,用药水泡制之后不仅刀剑难伤,还完全透明几不可查。 崔通在变成画灵后,这武器自然也就落到了野狗道人的手中。 不过,【金翼玉腰奴】名字虽美,但以【衔蝶兵法】操使起来,却是杀人不留情。 倒飞而回的钢镖在王远抬起的肘上一绕,瞬间加速转向,继而携带锐鸣厉啸再次扑出。 直面其锋的一众山匪几疑杀来的不是一枚小小的绳镖,而是杀人如剪草的强弓劲弩。 “杀啊!不杀了他我们都得...” 一个山匪刚刚振臂疾呼,就被钉穿了喉咙,削断了颈骨。 眨眼功夫,这群洛阳王府的家丁已经只剩下了七个。 而王远也似虎入羊群杀入了阵中。 钢刀临身不招不架,提膝摧肘,以远超这些喽啰的速度,先一步打碎了他们膝盖,敲掉了他们的牙关。 虽然王远传承的【白虎兵法】为当世一流,“盗梁猫”崔通和许多公门中人修习的【衔蝶兵法】只能算二流中上。 但其人搏杀的眼界和经验,却要远胜王远这个山野少年。 特别是在干“贼不走空”、“扬名”、“人前显圣”、“仗义疏财”这四种事情的时候。 大概是顺应了本性,“盗梁猫”崔通拥有的一身本事简直如臂指使好不畅快。 王远也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位大盗的经验和武艺飞速消化吸收,转化成了自己的东西。 过去只练武不杀人的短板被飞速夯实。 顺便也有些感慨野狗道人的暴殄天物,这【人面画皮法】最重要的用途,根本不是什么伪装成美男子到窑子里白嫖。 而是可以加速学习,将许多行业翘楚一生的经验知识变为己用,哪怕只有其中最精华的一小部分,也是大赚。 “快跑!” 不知道哪个惨嚎了一声,再也不顾摇摇欲坠的军阵,自顾自地冲向距离最近的山林。 却被王远一一追上,绳镖闪电般来去,轻轻巧巧取走了性命。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他将这些狗仗人势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的狗腿子,上上下下都给摸了一遍。 又因为“仗义疏财”的人设,王远又将摸出来的银钱给那些可怜巴巴的乡民分润了一二。 “大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逃得此难,必定为您立起长生排位日夜供奉。” “谢大侠救命之恩。” “.....” 泪水连连,不知是悲是喜的一家人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杀了十几个救了十几个,账上的【阴德】也从332点,长到了583点。 这些普通人或杀或救一个也就值10点左右的【阴德】,只是胜在细水长流。 要想暴富,还是得去找那些邪门术士、诡异的麻烦。 “快走吧,到了山北之后,最好是尽快离开北邙山周围八县之地,这些地方说不定都有洛阳王府的爪牙盘踞。 一旦被他们找上门,未必还能有今日的幸运了。” 当然,王远故意吓唬他们远离北邙山,却不是因为洛阳王府。 实际是为担心二十八天之后的伊厉王两百年大祭会出什么意外,今天这一遭不就白救了吗? 自己跑不了,但这些无辜的百姓却可以。 很快,少了两人的乡民抹干眼泪赶着驴车匆匆上路。 地上除了那些洛阳王府的家丁之外,只有像杂草一样死得无声无息的刘氏父子俩。 亲眷也根本无力将他们一起带走。 王远在堆成一堆的家丁尸体上,撒下野狗道人秘制的【化尸粉】,让他们化作血水滋养这北邙山上的草木。 而那父子俩的尸体则被王远就近寻了个地方,埋进了北邙山中。 盯着这座新坟良久,他最终深深感叹了一句: “山中有【枭神墓】吃人,山外这世道也在吃人啊!” 在看遍了那二十四位画灵的记忆之后。 王远就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明明是个连洛阳城都没有去过的土鳖,却对大炎九州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对目前大炎朝廷的局势也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其中感受最深的,便是这个世界似乎已经进入了小冰河期,年头年尾都是漫长的寒冬,夏季则是大旱大涝轮番上演。 就连白山君这种精怪都不得不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北邙山就食,更何况是那些本就一直处在这个世界最底层的农人? 朝廷统治的基石已经肉眼可见地摇摇欲坠。 王朝轮回的本质实际就是人口和资源之间的矛盾。 虽然这个世界道法显圣,有各路牛鬼蛇神和长生仙人,但那种从底层就混乱、血腥的力量显然解决不了生产力的问题。 故而此世历史上那些朝代的延续时间,并不比前世更长。 反倒是因为就连朝廷都无法垄断道法,导致九州处处都是“军火库”,每次民变闹出的动静都声势浩大动摇国本。 算算时间,这开国已经两百四十七个寒暑的大炎朝,距离王朝末世似乎也已经不算太远了。 “大概只有到了这种时候,葛道爷和王云虎才敢打【枭神墓】的主意吧? 无论伊厉王是不是化作了吃人的【诡异】,那也是太祖亲子的王陵,代表着朝廷的脸面。 但随着乱局渐显,不必太过顾忌王法,只需要专心对付【诡异】就可以了。 大不了事成之后远走高飞,除了利益相关的洛阳王府,焦头烂额的朝廷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穷追猛打。” 其实。 每当改朝换代天下大乱的时候,也是北邙山大墓盗掘最猖獗的时候,甚至有官方的发丘中郎将、赶山道人组织大规模盗掘。 王云虎、葛道爷他们不过是先下手为强,比别人胆子更大而已。 别看北邙山上大墓数千,实际上是标准的十墓九空。 有的甚至还被多次移平,住进了新的主人。 毕竟北邙山虽广,真正的好地方却只有那么多,几千年下来能住的早就住满了。 至少王远敢肯定,鸟嘴坡上的洛阳王陵就不是那块地界的第一位住户。 “王朝末世,妖魔乱舞,整个天下都没有能让人独善其身的净土。 算了,就我这种情况,还是等顺利活过大祭,再来关心这乱世吧。” 走到半路都能遇上山匪劫道。 事实已经证明,就凭王远自家“-5”的【气运】,如果事情在他身上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即使批了一层皮,他在本质上依旧还是原来那个倒霉鬼,就算不去找事儿,事儿也会主动来找他。 王远深知自己完全没有关心天下苍生的资格,接来下必须小心谨慎,一旦行差就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平复心情后,他回到斜风口的小路上,就要走向北邙山山南去找接头人汇合。 忽然。 “哈哈,崔兄,让小弟好等,你来的着实有些迟啊。” 第三十二章 乌烟瘴气 携着满袖的落日余晖,王远重新踏进了从小长大的大陵村。 但过去的他是对族人毫无威胁的“傻子”王远。 现在却是“贼不走空”、“好虚名”、“好人前显圣”、“好仗义疏财”的江洋大盗——“盗梁猫”崔通。 得以暂时跳出泥潭,还获得了超出想象的巨大收获。 看着原本的那些熟人,在看到现在的自己时或热情、或戒备、或无视的表情,躲在面具后面的王远觉得十分有趣。 但好心情却没能持续多久。 “那傻子三天了都没回来,应该是死了!” “我家分的五亩地今日终于落袋为安了。” “谁说不是呢,傻子死得好啊!” “祖宗保佑!今天吃饺子。” 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让王远额角的青筋直跳。 而且闻闻香气,在这灾年他们竟然家家包饺子、炖肉,简直比过年吃得还要好。 王远心里暗骂:‘王家祖宗要是真的知道,先一刀劈死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顺便摸了摸袖袋里装着的那一块【罗刹诡骨】。 一个危险的想法再也抑制不住。 此刻,与王远结伴而行的接应之人,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危险意图,还在热情地为“好友”崔通介绍着此间情况: “崔兄,你差点就赶不上今晚的接风宴啊。 两日前就有为葛道爷助拳的朋友陆续到此,今日一早更是除你之外全部到齐。 我一大早就去斜风口等你,要是崔兄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跟那野狗道人一样,在这北邙山上出了意外啊。” 走在王远身边的,竟是个骑在狼背上的瘦小侏儒,四肢消瘦畸形,根本不能自己移动。 远远看去,旁人几乎以为山里的狼又驮着狈出来害人了。 “多谢郎兄挂念,不知这野狗道人又是何人?也是哪一方绿林道上的好汉吗?” 王远自然代入“盗梁猫”,从未见过野狗道人这位送财童子,也不知道他的任何底细。 “嗨,可惜了,听说这也是一位爱狗之人。 狼和狗本就是亲戚嘛,我本想跟他亲近亲近。未曾想在我等到集结的前一天,他奉葛道爷之命进北邙山办差,再也没能出来。 本地的守陵人找了好几天,到现在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呢。” 这侏儒虽然畸形,却十分健谈。 他的本名叫:郎七,诨号“狈军师”,和“盗梁猫”崔通也是老相识。 这次应邀来北邙山为葛道爷助拳,两人互相通过消息,约定守望相助,也好从那位精擅丹药之道的葛道爷身上多占一些好处。 在崔通的记忆中,此人生下来就是手脚畸形,被父母狠心抛弃在山中。 却十分幸运地被一只母狼收养,喝着狼奶长大,在小狼中排行第七,懂事之后索性便自命郎七。 渐渐长大后,靠着自己出类拔萃的智慧成了狼群的狈军师,指挥狼群战无不胜。 而且他还在那一伙野狼的狼窝里,机缘得到一本不落文字只有图形的《三世演禽书》,占卜演算极为厉害。 虽然修这种术数之道,必须在“五弊三缺”中缺一门。五弊:“鳏、寡、孤、独、残”;三缺:“财,命,权”。 但他天生就占到了一个“孤”字,一个“残”字。 幼而无父,肢体残疾。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虽然不幸至极,却也算是天生适合这种术数之道的天才了。 等到那母狼和一众兄弟相继老死,他才走出山林,加入了一伙绿林山匪,继续做着自己的“狈军师”。 随着时间日久渐渐声名远播,交友广阔。 两人一路闲谈互通近况,在天黑之前来到村中的一座富丽大宅门前。 曾经是王远家这长房一脉的气派祖屋,如今则成了现任族长王云虎的宅邸。 王远面色不改,好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般,亦步亦趋跟在“狈军师”郎七身后。 两人穿过精心维护的花园、水榭,走进偏院的一间占地不小的花厅中。 一场接风宴还没有开始,却已经分席列坐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恶形恶状,一眼看去尽为匪类,有人在角力,有人在赌钱,有人放浪形骸高谈阔论,一片乌烟瘴气。 听到又来脚步声纷纷看向两人。 在这里,早来了两天的“狈军师”郎七显然人面很广。 “郎兄快快入座,正好朋友们还没来齐,王族长今天给咱们准备了窖藏了十年的洛阳杜康美酒,实在不得不尝。” “今早多赖郎兄指点,我早先去洛阳城中转了一圈,竟赢了二十两银子,改日我做东。” “.....” 寒暄一圈之后,终于有人问起了跟在他身边的王远。 “郎兄,不知这位兄弟高姓大名?还需要你亲自迎接?” “哈哈,我来给各位介绍,这位便是绿林道上鼎鼎有名的‘盗梁猫’崔通,崔先生。 ‘盗梁猫’何许人也,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王远适时上前抱拳。 “原来是崔兄大驾,久仰,久仰。” “偷梁换柱,如影随形,竟是崔兄当面,失礼了。” “......” 就靠着“盗梁猫”崔通,“好虚名”、“好人前显圣”、“好仗义疏财”这三个性格标签,就知道其人名声几何了。 作为一个本质上见不得光的“偷儿”,见过他的人可能不多,但听过的实在不少。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 所谓江湖只是另一个名利场,有名有姓的好手,个个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花花轿子人人抬,你捧我我抬你,众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王远将这些江湖子一一记在心里。 在座的几乎没有小角色,不是所谓豪侠就是有名的大盗、巨寇,通缉榜上的赏金没有一个低于五百两。 且多数都是洛阳所在的钧州之人,又以跑单帮的居多。 ‘一群无法无天的乌合之众。’ 王远给这些人下了一个定义,旋即又不由暗暗多留了一个心眼。 以他对葛道爷和王云虎的了解,要是不用些手段将这些不服管束的恶人彻底收归己用,那才是咄咄怪事。 大家之所以喜欢好人,是因为即使是坏蛋都喜欢跟好人做队友。 道德底线就是讲义气。 自私自利不顾大局的恶人只会坏事,更何况要面对的对手还是一个【诡异】! 随着太阳渐渐落山。 花厅中被仆从点亮灯火,又提前送上了各色美酒和时令小菜。 花厅中来的宾客也越来越多。 而在这已经陆陆续续入场的三十余人中,王远打上危险标签的共有四人。 第一个便是坐在自己身边正拿生肉喂狼的“狈军师”郎七。 虽然武力值不行,但间接坑死的人可能比此间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凭借《三世演禽书》预测自身祸福,更是有着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恐怖预感。 坐在花厅上座,身上发出阵阵尸臭味的麻家兄弟,还有单独坐在一角,身上弥漫着浓浓土腥味的“穿山甲”范璋。 这些葛道爷叫来的帮手,全都是自己潜在的敌人! 不过。 来的人越多,花厅中也就越喧嚣、混乱,虽然没到动手的地步,但许多人口角不断,似乎这些助拳之人内部也不是那么和谐。 甚至有人已经开口约战。 其中还有几位和“崔通”打过交道的老相识。 王远立刻敏锐地意识到,崔通这种性格和自己迥异的家伙,八成是个惹事儿精。 看似门面广,但麻烦肯定也不少,指不定哪天就忽然阴沟里翻船。 虽然真正的崔通已经翻了,除了一张皮什么也没剩下。 但自己一定要低调、谨慎,只看事儿不惹事儿,不能让这倒霉鬼把自己给拖下水。 然而,王远刚刚才郑重告诫过自己。 门外便陡然响起一声怒喝: “崔通?狗贼,还我兄长命来!” “敕命!行雷雷星辰烹转轰摄!” 王远:....??! 第三十三章 人前显圣(求追读) 咻——! 耳边忽然传来凄厉的破空声。 王远猛地伸手一掀身前摆着酒食的几案。 下一刻,“朵、朵、朵”一连三柄飞刀已经死死钉在案板上,力道惊人,近乎将之完全洞穿。 然而,当王远和乍逢惊变的众匪,抬头看向花厅门口时。 却看不到任何人影,耳畔只能隐隐听到一个极细微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忽远忽近,不断游走。 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咒言,王远心中一动。 飞速浏览“盗梁猫”崔通的记忆后,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夜色,忽然哂笑一声: “‘无影鼠’文俊才?见了你家猫爷爷不扭头就跑,还敢上赶着过来送死? 这么着急跟你兄弟团聚吗?” 用【人面画皮】接了别人的身份,自然也要接下别人的因果。 其实,在当初意识到这是个可以打入敌人内部的好机会时,王远就已经做好了遇上原身仇家的心理准备。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若是所料不差,这个未等见面便拔刀相向的仇家,便是宁川二鼠中的“无影鼠”文俊才了。 四年前崔通还在古宁县当捕头的时候,就已经跟他结下了梁子。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盗梁猫”,而是“御猫”。 这宁川二鼠那时便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江洋大盗,虽然道传兵法练得普普通通,却各自掌握了一门异术。 大鼠“无毛鼠”文俊生,练有一门【盗门油水法】。 只要喝下一碗符水,在剃光头发的头顶抹上药油,整个人浑身上下就像是沾了油一样滑不留手,谁也拿他不住。 纵使被成群衙差团团围住,棍敲刀砍,伤害也会被腹中的符水代替,数次三番轻松逃走。 但这一门术法唯一的戒律就是:不能喝生水,生水一旦入肚立刻破功。 其时,因无人能制而越发猖狂的兄弟二人,正准备盗取古宁县的库银,却被恰巧当值的崔通撞个正着。 一番追逐中好巧不巧天降大雨,让“无毛鼠”文俊生不小心饮了生水,被崔通抓住机会轻松斩杀。 但先前丢失的银子却未能追回,崔通也在被扣了一口黑锅后,愤而离开古宁县。 二鼠“无影鼠”文俊才,则练有一门更加神奇的【隐形法】。 修习时需找到大年初一意外横死的妇人,趁其家人不备偷走供奉在她灵前的一根筷子,期间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用符纸包裹藏到干净通风的地方,等到月食之夜,用未曾染过血的小刀一边将这筷子削成木簪,一边口中念咒,直到月食终了。 把这根施了法的簪子插在头上,遇到急事直接念咒,便能在人前隐去身形。 这咒文崔通曾听过,正是:“敕命!行雷雷星辰烹转轰摄!” 未曾想,今日群寇会盟,竟让他们撞到了一起。 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无影鼠”也不顾正在别人家的地头上,直接动手报仇。 听到王远一崔通的口气发出嘲讽,他也默不作声,只是抬手再次射出两柄势若惊雷的飞刀。 王远袖中一道灿金寒光窜起,在空中一个摆尾便将两柄飞刀生生击落。 而他本人则好似一道青烟,倏忽之间便冲出了花厅。 到了“整劲”之后,力达牙齿、舌头、指甲、毛发这四梢,精神灵敏,有激必应。 他已经通过这几次攻击锁定了“无影鼠”的位置。 对老江湖来说,视觉不是全部,听声辨位已成本能。 然而。 铃铃铃... 被“无影鼠”射出的飞刀后面竟然都悬着铃铛,夜风一刮,立刻遮掩住了“无影鼠”本就轻微至极的脚步声。 然后,更多的飞刀、飞针,便如暴雨般向着王远射了过来。 如今“无影鼠”已经出道多年,对自家术法的优点和弱点都心知肚明,早就准备好了对应的克敌手段。 否则,身上背着官府三千两白银的赏金,哪里能逍遥到今日? 王远的脚步一顿,处境顿时堪忧。 若是只能守不能攻,就算是非人境界的【道兵】也要被这隐形人生生磨死。 “久闻‘无影鼠’无影无踪的大名,此人竟然真的身怀异术。 能人前隐形还有什么东西是他盗不走的?就是那知县老爷的脑袋,也逃不过这空空妙手吧?” “‘盗梁猫’纵有偌大名头,却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怎能敌得过术道中人。” “此间猫儿反被鼠戏弄,真叫人好生失望。” “‘如影随形’哪里敌得过‘无影无踪’?我赌这只猫三十息就被拿下。” “我也赌,一百两,二十息。” “哈哈,一百二十两...” 刚刚还与崔通称兄道弟的群寇,都在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就着花生米开启了赌局,分明都是塑料兄弟。 随时都可以卖掉。 而花厅内的嘈杂声也进一步干扰了王远的听声辨位。 “嘿,要是能用真本事,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聚兽奇术】可以招来飞虫围攻,【化虎奇术】可以化出假虎,轻轻松松就能把这老鼠给揪出来。 可惜就算施展术法杀了这家伙,我恐怕也得马上跑路了,用来杀这种小角色太过浪费。” 虽然不能使用术法,王远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隐形又不是无形,就跟当年一样,只需一场细雨便叫他立刻原形毕露。 王远手中的【金翼玉腰奴】忽然射向身后小花厅,在一个匪寇没有回过神时,忽然如灵蛇般卷住了他桌上的一只酒坛。 无论是哪家的武道兵法,修行的劲力大多不会脱离: “滚、错、折、磨、弹、冷、正、侧、定、断、刀、锯、拍、掸、拽、擎、踏、重、离”这十九种劲法。 修习【衔蝶兵法】这等精巧法门的崔通,正是此道好手。 勾动手指一个拽劲,那只酒坛顿时腾空飞起,没有飞向那个早就难以分辨的脚步声,而是直直冲向了半空。 接着,王远掌心中那道灿金寒光一收一放。 啪! 酒坛顿时当空炸裂,微稠拉丝的酒液被钢镖内蕴的劲力炸成大片水雾,像一阵小雨般扬扬洒落而下。 陈年杜康醉人的酒香立刻飘满院落。 不需要听声辨位,躲无可躲,被酒液淋了个正着的“无影鼠”顿时显出了身形。 同时。 一只火折子被王远弹向半空,半空中炸成气雾凝胶的高度酒,被瞬间点燃,爆燃成一颗腾空而起的火球。 “无影鼠”不由以手掩面仓惶闪避后退,因为【隐形法】借的是鬼物之力,天生畏惧水火。 雨天不行,靠近火光也不行,只有在夜间才能做到完全无影无踪。 但等到火光消散,场中却已然不见了“盗梁猫”的身影。 手握飞刀,四处梭巡。 却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轻笑: “老鼠就是老鼠,一旦见光,就命不由己了。” 他霍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 平生第一次面对另外一位“隐形人”,这大盗不由咽了咽口水,大叫道: “崔通,你...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满脸戒备,身体缓缓转动,直到扫视了场中一整圈,依旧没能发现对方躲在哪里。 更没有听到丝毫的脚步声。 却发现花厅中原本鼓噪的众匪全都安静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身后。 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满是震撼之色。 “无影鼠”再次飞速转身,身后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如是再三,他的脸上已经只剩下了见鬼般的崩坏。 然而,在花厅群寇的眼中。 那位“盗梁猫”崔通,却始终以神乎其技的身法,如影随形,就站在“无影鼠”身后的三尺之地,也是在他的视线盲区。 甚至,对一位如“盗梁猫”这样武道高手来说,在这个距离能不能看到目标都已经无所谓了。 依着王远自己的性格,这种有着杀兄之仇的仇家,自然是应该一刀砍死干净利落。 但崔通那“好虚名”、“好人前显圣”的性格标签却偏不同意。 ‘这家伙连个非人都不是,就如此爱慕虚荣,真是活该你死的早啊。’ 偏要在人前炫技。 让观众见识一下自己堪称如影随形般的武学隐身。 身法快如灵猫,就算有人跟他同处在一间三尺陋室中,甚至四处走动查看,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正是“偷梁换柱”还能让人发现不了的看家本事。 厅中众匪看着这场如同灵猫戏鼠般的神奇一幕,早已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江湖闯荡,大多数人都见识过几手异术。 但像这种靠着真本事达成异术效果,甚至反过来压制同类异术的景象,却闻所未闻。 “崔兄本事了得啊!” “我说什么来着,无影鼠不过跳梁小丑,哪里会是崔兄对手?” “是极,是极!日后兄弟们当好生亲近啊。” 与此同时。 照顾画灵情绪的“人前显圣”终于达成。 而这种神乎其技的步法和劲力运用,也被王远像海绵一般迅速吸收,飞速夯实着他进步太快积累不足的短板。 在自身【白虎兵法】的刚猛悍勇中,添上了几分巧劲。 不再戏耍这只老鼠,脚尖点地闪身飞退,掌中那一道灿金寒光宛若游龙再次射出,直取“无影鼠”后脑。 在王远劲力爆发下,这钢镖竟在半空炸开一道凌烈的气圈。 “无影鼠”的脑壳眼看就要像西瓜一样直接炸裂,洒出满地的脑浆。 铛——! 场外忽有一柄虎头刀化作雪亮的匹练,飞射而至,与几乎已经临头的金线钢镖狠狠撞在一起。 发出巨大的金铁交鸣声。 就见黑暗中,一个不知道已经在场外驻足观看了多久的人影,带着几分欣赏,对他悠然道了一声: “崔兄,还请镖下留人,给我这地主一个面子可好?” 第三十四章 王云虎,桃仙娘 王远收回被虎头刀磕飞的【金翼玉腰奴】,抬头看去。 正有两人踏着灯影从院外的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一人披着玄色的兜帽披风看不清面貌,只隐隐可见婀娜风流的步态,而在看到另一人的瞬间,王远双目顿时一缩。 竟是自从“尸祭”当日起,就再也没有见过的现任族长王云虎! 身材高大魁梧好似虎豹的王氏族长,虽然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员外袍,却掩盖不住一身的凶悍煞气。 明明是吃着皇粮的守陵人,反倒比花厅中的那些“好汉”更像是一位积年的巨寇。 但来到近前时,却没有露出丝毫霸道姿态,反倒颇为礼贤下士地对王远抱拳歉然道: “王某方才情急出手,还望崔兄海涵。 虽然事出有因,但两位现在毕竟都是我王家的贵客,伤了哪个面上也不好看。 不如让我做个和事佬,两位暂且罢手如何?” 礼节周全,让人如沐春风。 若是王远第一次见他,恐怕真的要被这人迷惑,以为他是吃素的善类了。 想也知道,能用十几年时间完全消弭掉上代族长的影响力,将全村老少都牢牢绑在自家战车上的人物,又岂会是寻常莽汉? 王云虎倒也没有奢望让结了大仇的两人就此放下恩怨。 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在今日就为群寇立下规矩,禁止私斗,有什么恩怨等离了王家再去解决。 “这是自然,定不叫王族长为难。” 捡回一条小命的“无影鼠”文俊才倒也机灵,对王云虎一拱手,立刻抽身退去,离开了小院返回住处。 反正这宴席他是没那个脸去吃了。 面对这既定的事实,王远自然也没有紧咬着不放。 跟“无影鼠”有仇的是那“盗梁猫”,跟他王小远又有什么关系? 过两天把皮一脱,再大的仇家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来。 而且,只看王云虎刚刚那后发先至的一刀。 王远就十分怀疑这位刚过四十岁的族叔,恐怕不仅已经突破【非人】,更是到了第二境大成,觉醒了某种天赋神通的可怕境界。 就是不知道会是【庚金神风】、【敕命虎符】、【摄魂通幽】中的哪一种。 如果再配上精良的甲胄和符篆,一位大炎军三十六营中顶尖的【道兵】也不过如此,绝不是自己靠武力蛮干就能对抗的强敌。 但为了维持崔通的人设,王远只得故作不悦地轻哼一声: “算那老鼠运气好,就给王兄一个面子吧。” 转头看着“无影鼠”离去的背影,却已经想好了自己那块【罗刹诡骨】,第一个应该送给谁了。 “哈哈,那就多谢崔兄了。 正好,我家【白虎兵法】和公门中传承的【衔蝶兵法】一脉相承。 用来突破第二境【练髓换血】的秘制药酒,可以通用,只是剂量有所不同。 我便以一坛珍藏的‘虎阳药酒’相赠,以飨崔兄方才那一招精彩绝伦的‘如影随形’罢!” 在这个世道,实力更强的胜利者总是会有优待。 王远虽然是被崔通和自家“-5”的气运联手坑了,却也一战打出了名声,群寇之中再也没有哪个敢于小瞧。 闻言,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喜色: “王兄果然豪气,那小弟就愧领了。” 虽然他觉得等自己吃掉白山君的一身血肉骨髓,就完全能够凑足晋升非人的资粮。 但是这种好东西谁又会嫌多? 王云虎又转身对花厅中迎出来的群寇拱了拱手: “各位,招待不周,原谅则个,好酒好肉立马奉上。” 姿态从容大气,一派成大事的将帅风范,让人心折。 少倾,宾主落座,正式开宴。 窖藏十年的杜康美酒,烤乳猪、狮子头、油焖肥鸡、红烧鲤鱼...还有那整只整只的烤全羊流水般地抬上席面。 完全看不出来,山外有许多吃不上饭的百姓,已经开始整村整村的逃荒。 王云虎带来的那个神秘斗篷人,则静静坐到了他的邻桌,一直没有把斗篷取下来。 但看那玲珑的体态身段,甚至脸酒香都掩盖不住的隽永体香,便知这定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 旁人可能以为是王氏的女眷,但王远知道大陵村养不出这样的女人。 他也不多做声,只坐在席上,有人敬酒就说上两句,无人敬酒就自己喝酒吃肉,一直冷眼旁观这厅中放浪形骸的群寇。 想着待会儿,自己可能就要知道王云虎和葛道爷计划中的一鳞半爪了。 席间,王云虎作为地主,频频向王远早就有所注意的“狈军师”郎七、麻家兄弟、“穿山甲”范璋还有他这位“盗梁猫”敬酒。 让他再次确认,这几人极有可能本事强悍,或有异术傍身。 只不过,他也确认这几人即使身怀异术,应该没有一个是真正入道的【赤篆术士】,足以被葛道爷和王云虎牢牢压制。 至于剩下的群寇,虽然最低的一个也有“整劲”境界,王远自认为谁也不惧。 ‘【戒律禁忌】是术道中人最大的破绽,只要知道破绽,也许一个普通人也能趁机杀死一位术士。 就跟当年被一口雨水杀死的‘无毛鼠’一样。 可惜这是他们最大的秘密,绝对不会外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厅中的群寇也也越发没了规矩,更是有色胆包天的家伙,时不时将目光扫向王云虎邻桌的那道婀娜身影。 好酒好菜却没有美人相陪,他们不禁有些心痒。 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根本不需要看脸,也知道这定是一位绝色美人儿。 王远不由坐直身体,心道:‘正菜来了!’ 野狗道人已经被自己烧成了灰,葛道爷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能坐到王云虎这个地主身边的,八成就是“桃神道”的女术士。 如果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恐怕会被反过来立立规矩,甚至留下什么恶毒的禁制都不奇怪。 自己也正好借机见识一下“桃神道”的手段。 虽说能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就没有几个蠢人。 但江湖子喝多了干出什么事情也不足为奇。 很快,在旁人怂恿下,就有一个敞开衣襟露出胸口黑毛的虬髯大汉,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了上去。 得益于崔通的见识,王远却是认识这人。 临高府李二黑,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善使两把大斧,通缉榜上赏格一千三百两,做下了数家大户的灭门惨案。 是个手黑心恶,滥杀无辜,疯狗一般的狠辣人物。 宴席上,许多清醒之人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跟王远的想法一般无二,都想借机称量一下主家的实力。 助拳归助拳,但战利品的分配却需要提前论个分明。 标准就是拳头。 “嘿嘿,这位妹子...” 但他刚刚开口,便有两道清凌凌如同泉水般的目光,从兜帽下面直射他的双目。 在这道目光下,这杀人如麻的泼汉,满腔欲念便像是烈日下的冰雪,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随即众人就听这婀娜人影第一次出声: “小妹桃仙娘,此次代家师出门办事,怠慢了各位好汉,礼数不周还请海涵。” 听到这美人儿竟然是葛道爷的女徒儿时,包括王远在内,所有人推己及人,下意识的反应便是齐齐暗骂一声: “呸,这老不修。” 但旋即又被她纤白玉手中亮出的一枚红色桃核,吸引了注意力。 “仙娘不善饮酒,未免扫兴,便借着王族长的这块宝地,请各位品尝我家西王圣母娘娘道境中出产的红纹仙桃,以代家师感谢各位相助。” “那分明就是一颗桃核,哪来的仙桃?” 但众人心中疑惑刚起,便见那桃仙娘将手中桃核一抛,它稳稳落到了花厅中间的青石地面上。 众目睽睽之下。 啪! 无需掐诀念咒,那桃核裂开一道小口,飞速生根窜芽。 竟是要现场种桃! 旁人纷纷往前凑,但早就留了个心眼的王远,却已经悄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三十五章 邪异手段 不浇水不培土不施肥,那颗小小的红色桃核中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生出了一棵碧玉般的桃树苗。 小树苗迎风便长。 细密的根须争抢着扎进地板的石缝中,枝干随之一寸寸迅速拔高。 树叶长了又落,落了又长。 眨眼之间,这桃树竟不知度过了几个春秋。 因为生长速度实在太快,群寇的耳边甚至还听到了高速抽芽时发出的簌簌声。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神奇的一幕,亲眼见证了,这桃树在仅仅盏茶的功夫,就一路长到了成人大腿粗。 随即就有一朵朵粉扑扑的鲜艳桃花飞速盛开,又迅速凋零。 但一颗颗青色的桃实却紧接着膨胀起来,不过片刻就沉甸甸地压满了枝头。 这些成熟的桃子,青里泛着白,白里透着红,隐隐还能从晶莹剔透的果肉中,看到如同纤细血管般的红纹。 一时之间,满室都是醉人的果香,让群寇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快看树顶,那里还有一个花苞没有结果。” 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忽然喊了一句,立刻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就见那里一朵格外娇艳的粉红花苞只长个,偏偏就是不开花、不结果。 就在众人齐齐看过来的功夫,它便又从碗口大长到了脸盆大,又从脸盆大长到了竹筐大。 此时,群寇透过灯影隐隐可以看到,花苞内部似乎还有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婀娜人影! “那是...” 噗! 几个急性子的正要上前观望,那朵硕大的花苞忽然自行绽放。 一股比蜜糖还要甜美无数倍的香气瞬间涌了出来。 即使王远隔着那桃树不近,但只是轻轻嗅了一下,便恍然感觉浑身飘飘欲仙,意醉神迷。 好在他终究也是入了门径的修术之人,丹田中盘踞的那道热流微微一转,便让他立刻回过神来。 “香气有问题!” 抬头看去,却是发现除了王云虎、“狈军师”郎七、麻家兄弟还有“穿山甲”范璋这五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满脸迷醉的模样。 登时心下一凛。 这香气虽然只有一点点惑心之能,但根据众人清醒过来的顺序,厅中诸人实力如何,谁又有术法修为已经一目了然。 像“桃神道”这种传承悠久的教门果然自有门道。 不过,王远倒也不怕被人看破,“盗梁猫”藏着底牌本就在情理之中。 大大方方地对讶然看过来的郎七和王云虎点了点头。 他们本以为自己对这位声名赫赫的“盗梁猫”已经知根知底,现在却不由对他更高看了几分,未知的术法更加让人忌惮。 短短几息之后,剩下的那些大盗、巨寇也渐渐清醒过来,可他们甚至都没能发现这香气里面有问题。 已经在无形中决定了他们的地位甚至...命运。 紧接着,厅中所有人就全都被花苞中现出的那道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嘶!嘶!”的抽气声不绝于耳。 只因为跪坐在那硕大桃花花心中的,赫然是一位妩媚妖娆的绝色佳人。 一袭露出肩头的洁白半臂仙裙,半掩着水玉般光洁的香肩,朦朦胧胧可见左肩上是一枝红艳艳的桃花纹身。 轻烟薄纱笼罩下,周身玲珑的妙态若隐若现,勾魂夺魄。 柳黛蛾眉,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美眸,涂着浅浅的粉色胭脂,唇瓣润泽欲语还休,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群寇已经完全看呆在了那里,这美貌的杀伤力,比方才的香气还要恐怖。 有人眼中,她是骄阳初升,尚沾着露水的娇嫩花瓣,除了精心呵护外再也生不出其他的情绪; 有人眼中,她是未成熟的青果,依旧沾着白色的柔嫩细绒,青涩可爱; 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她则是一颗鲜嫩嫩、红艳艳的成熟水蜜桃,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甘美的汁水... 环肥燕瘦,似乎每一个人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钟爱的那一款颜色。 再去看原本坐在几案后的那位女术士,却只余一条玄色的斗篷缓缓飘落在地。 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跑到那朵花苞里去的。 面对此等绝色,群寇几乎移不开眼睛,王远却微微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有些怀疑这美得不正常的桃仙娘,本质上怕不是什么精魅之流。 从葛道爷他们往常的作风来看,既然已经将厅中众人分出了三六九等,下一步恐怕就是要施展手段拿捏群寇了。 桌下的双手缓缓结出【鬼王临坛印】,只要一个不对劲他就准备招鬼王临坛护法。 迎着能将人烫伤的炙热目光,就见那花苞中的绝色起身盈盈一福,娇声细语道: “小妹愿献上一舞,以娱众位兄长。” 随即。 那棵桃树的枝叶下便钻出一群拇指大的透明小人,带着各种乐器开始吹拉弹唱,花厅中顿时仙音渺渺。 这一位花仙般的绝色美人从花苞中一跃而出。 晶莹白皙的赤足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红色丝帕,好像踩着一朵红云般飘了下来。 脚尖点地,踏着鼓点,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 如林中小鹿,似水上惊鸿,鸾回凤翥,尽态极妍! 一瞬间,花厅中的空气似乎都变成了粉红色,几十双眼睛就像被牢牢粘在了她的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桃仙娘一边翩翩起舞,一边如穿花蝴蝶般在场中不断游走。 或以白皙的玉手捧上那诱人的仙桃,或以涂着粉红丹寇的纤纤足尖挑起酒壶,给众位好汉倒酒。 举手投足都似乎是仙子临凡的妩媚颜色,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一众江湖子不管是自诩伪君子还是真小人,此刻都是满脸的色与魂授、丑态百出,争抢着啃食沾了美人体香的仙桃,饮下了杯中的美酒。 甚至许多人下意识地跟随对方的舞步摇摆身体,连节奏都一模一样,幅度也分毫不差。 没有人意识到,吃下仙桃后,自己的眉心渐渐泛起了桃花般的粉色。 天降“烂桃花”,朵朵耗命途。 有意无意间,那桃仙娘照顾到了每一个人,却偏偏拉下了王远、郎七他们几位身怀异术的术士,没有冒然撩拨招惹。 作为少数还能保持清醒的宾客之一,王远看着眼前这群魔乱舞,心中凌然,暗道一句: ‘妖女!好手段!’ 这位桃仙娘从一开始披着斗篷出场的神秘开始,到一连串的奇、味、声、色... 将在座之人的情绪一一调用,也让他们在桃仙娘刻意营造的温柔乡中越陷越深,直至难以自已,不可自拔。 这一下,这群人就算成不了桃仙娘裙下的哈巴狗,但是想让他们再对桃仙娘刀剑相向,甚至心有不满都几乎完全不可能了。 一群各自为政的匪寇只是散兵游勇,但是一群一切都以桃仙娘利益为第一位的忠犬,可就万分的不好招惹了。 作为一群“整劲”境界的上等炮灰,已经可堪一用。 良久,一舞终了,桃仙娘重新落座。 众人却久久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李二黑,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呢?” 有人渐渐回过神来,看到最初想要调戏桃仙娘的那黑毛大汉还呆呆站在原地,便伸手对他的肩膀轻轻一拍。 嘭! 这身材魁梧的大汉,却在瞬间崩散成了一地粉尘。 骇得那人连连后退。 一个疯狗般的狂人竟然无声无息间就死得这样诡异? 仔细看去,却是那桃树的树根从他的脚底钻入,顺着血脉经络,早已经吃遍了他的五脏六腑。 不仅仅外表成了一副空壳,就连骨髓都已经被彻底吸干。 这棵鲜灵灵的仙桃树,竟是因为活生生地吃了一个人,才能长得这帮迅速茂盛! 这时再回头去看还挂在树上的仙桃,隐隐似乎有几分李二黑的样子。 可眉心泛红的群寇在微微一怔之后,不仅没有兔死狐悲,反倒个个拍手叫好: “李二黑这厮,竟敢亵渎仙子,合该有此一报。” “桃仙子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这尘埃里的烂泥敢窥伺的?” “死得这么轻松,实在是便宜了他。” “......” 无论亲疏远近,竟是个个都坐歪了屁股,都将一颗心放到了那妖女的身上。 觍着脸不断争宠,不求一亲芳泽,就算能让仙子对自己笑一笑也是值了! 王远却知道,这人根本就不是杀给这些家伙看的。 场中“狈军师”郎七、“穿山甲”范璋见识到了这种邪门的术法手段,都不由面色凝重。 就连看起来感知迟钝,完全免疫了桃仙娘绝美色相的麻家兄弟,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众人眼神交汇,达成了一点共识。 ‘这妖女怕不是也已经【受篆】入道,成了【赤篆术士】,无需掐诀念咒开坛练法,神通道法信手拈来。 虽然看起来所修道法不善杀伐,却心如蛇蝎,手段高明,能不冲突,还是不要冲突为好。 会盟之事听其安排也没有什么,只要给我们的好处不缺,管那些寻常匪寇去死?’ 随即。 王远也暗自庆幸,幸亏出自“桃神道”的【诡物·人面画皮】已经被《小生死簿》给度化过了。 否则在这位【赤篆术士】面前,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露馅。 那妖女只需要一个眼神,自己恐怕就要被这帮精虫上脑的家伙生吞活剥了。 第三十六章 初露端倪,掘墓盗运! 等到花厅中完全平静下来。 那位倾城的绝色美人看着下方热血沸腾的群寇,还有几位已经认清了局势的术士,唇角勾起微微一笑。 端起桌上的茶杯,薄纱袖口顺着白玉一样的肌肤一直滑到肘部,明光润泽,让难以自已的群寇再次咽了咽口水。 “家师早已严明,盗掘伊厉王王陵的一切所得,我家只取一件,王族长亦只取一件。 其中的金银财宝尽归众位所有。 来,小妹以茶代酒,再敬诸位一杯。胜饮!” 听到桃仙娘的承诺,群寇眼中的火焰更加炽热。 一开始了解到内情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这大炎朝廷是真的不行了,守陵王氏竟然勾结术士盗掘王陵?简直骇人听闻。 但杀头的买卖有的是人愿意做。 哪怕藩王王陵的地宫里面必定危险重重,对这些本就无法无天的匪寇来说,最关心的也只是陪葬的财宝是否丰厚。 “葛道爷和桃仙子既然看得起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莽汉,我等自然投桃报李,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 仙子看上的东西,我们自问也没那个福分享用。 只有尽犬马之劳而已。胜饮!” “桃仙子太客气了。只要仙子一句话,某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博仙子一笑。胜饮!” “......” 此时,一个个杀人如麻、奸猾如鬼的积年老寇,似乎都变成了没有见过女人的愣头青。 在佳人面人谁也不肯丢了面子,纷纷露出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豪气,祝酒词越说越没有底线。 似乎连那大墓中的价值连城的泼天富贵,都已经不再放在眼里。 出工出力,哪怕到时能换来一碗桃仙子的洗脚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王远不受这狂热气息的影响,端着酒杯在旁边洞若观火。 桃仙娘说的话他只信一半,他们劳师动众确实是想从墓里面得到什么东西! 但【枭神墓】可不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陵墓,只要胆子够大就可以想盗便盗。 这可是一个在北邙山及周边八县吃喝了近两百年的【诡异】啊! 就算是换成一头猪,也早该变成了猪妖了。 虽然葛道爷他们一定有办法与之抗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这些前来助拳的各路高手,八成都是王云虎和葛道爷他们用来趟【枭神墓】地宫的炮灰。 消耗品而已。 想好好表现一亲芳泽? 还不如多灌自己两碗酒,待会儿回去做个春梦来的更加实在。 夜色渐深,喝的烂醉如泥的好汉们都被仆从送去了房间。 花厅中只剩下了王云虎、桃仙娘、“狈军师”郎七、麻家兄弟、“穿山甲”范璋还有“盗梁猫”崔通这七人。 这七人已经证明了自身实力,不是已经踏入武道第二境【练髓换血】,就是术道中人,实力自非那些寻常匪寇可比。 只有本应也留在这里的“无影鼠”文俊才,被王远替代了位置,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等到一众仆从收拾好宴席,为众人捧上一只只木箱、木盒再依次退出后,王远便知道正戏来了。 桃仙娘收起了那让人发狂的媚态,对剩下的这些人客气了许多,也实在了许多: “小小手段,让各位见笑了。 家师许诺的定金已经备齐,请诸位验看!” 这些人谁也为那些被迷了心窍,沦为炮灰的江湖子打抱不平,就连王远也没有意见。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包括他们几人在内,每个人都在被利用,只是价码不同罢了。 他们相信,如果自己也能毫不费力地就被轻松控制,桃仙娘绝对不会手软! 但心惊之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纯粹的武道第一境大成,应该就是对方控制力的极限了。 只要还有自主权,这买卖就可以干。 再说,还有眼前的... 王远伸手打开自己面前颇大的木箱。 里面是两大坛“虎阳药酒”,一坛是葛道爷许诺的定金,另一坛则是方才王云虎救下“无影鼠”的赔礼。 还有一份只有辅材的残缺药方《三阳药酒》。 王远没有意外,先前“盗梁猫”崔通之所以答应前来助拳,便是因为葛道爷许下了其难以拒绝的好处。 只要前来汇合,就会奉上定金——【衔蝶兵法】辅助“练髓换血”晋升【非人】的秘药。 一旦事成就会直接给予他完整的秘药药方。 要是得了培养【道兵】的药方,崔通说不定也能聚起一只【道兵】,摇身一变成为傲笑一方的绿林魁首。 对他这等从衙门里叛逃的高手来说,这种诱惑不可为不大。 此时。 在“盗梁猫”接连有出人预料的表现之后,原本的那份【衔蝶兵法】秘药的分量显然就有些轻了。 干脆也换成了可以通用的“虎阳药酒”,再加上了半份《三阳药酒》的配方。 王远自然不会嫌弃,就连他这个身份都是假的,任何附赠的好处都是白捡。 “各位可还满意?” 看到众人颔首,桃仙娘立刻雀跃地轻轻拍掌。 “正式动手的时间是七月十五,我们还有二十八天。 在此之前却有两件难事,需要各位鼎力相助。” 目光盈盈,充满期待地看向几人。 要是换成刚刚那些江湖子,看到桃仙子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恐怕会心疼至极。 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争抢着应下此事。 但是在座诸人却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完全不为所动。 王远倒是暗自精神一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终于算是要初露端倪了。 这时,王云虎轻咳一声,接过了话茬。 “正好崔兄后来丝毫不知内情,我就将此间的情况再说一遍。 我王氏家族世代守护了两百年的伊厉王王陵,实际上困锁着一个【诡异】...” 听在王远耳中,基本还是当初王成口中的那一套。 【诡异】为害本地多年,王氏则是默默奉献的守护者,两百年间付出了无数牺牲。 甚至连此生的父母都被拿出来举例吃了人血馒头,让王远对这位族叔的观感更加恶劣。 显然是他们早就编好了一套九真一假能自圆其说的故事,专门用来忽悠行动人员,好让他们师出有名。 对这些术士的说辞,显然比那些炮灰要更进一步,直接点明了【诡异·枭神墓】这个最容易暴露的隐秘。 随即又大义凌然道: “伊厉王两百年的忌日将至,也必定是这【诡异】最凶横的时候。 我王氏并非是要背弃坚守了两百的职司,也不是贪图墓中珍宝。 而是再也不能坐视这等食人的【诡异】继续这样为害北邙山附近百姓,墓中的宝物更是关乎着那【诡异】的根本。 我等便是打算趁着伊厉王最强也是最弱的忌日之时除此祸害! 这才遍请洛阳附近州府的各路豪杰共襄盛举。” 话音刚落。 “王族长,先前说的只是盗掘王陵,可没有说要诛杀【诡异】啊。” “恕我直言,不要我们这等只懂区区小术的散人,就算是御龙直的禁咒校尉和武翼将军来此,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 一旁桃仙娘看到众人或激动或阴沉的表情,淡淡一笑,忽然插言道: “我们也知一个已经默默吃了两百年生人的【诡异】不是凡人能应付的,但我们这次并不准备直接与那【诡异】拼杀。 而是在大祭之日由家师主持,准备行那‘掘墓盗运之法’! 破掉【枭神墓】依托王陵地势造就的‘枭神夺食阵局’,让伊厉王的【枭神夺食】命格重新由外转内,让其自食恶果。” “掘墓盗运?” 这四个字甫一出口,花厅中便骤然一冷。 灵觉敏锐,且跟【枭神墓】大有联系的王远猛地汗毛直竖,仿佛被一头正在打盹的凶兽忽然睁眼扫了一下。 “我说什么时候王云虎和葛道爷的人竟然转性了。对这几个术士,竟然只给好处,不设限制? 【枭神墓】禁忌:凡念叨,必有知! 会被那【诡异】听到的,不止是当年的某个秘密,更有针对【枭神墓】的阴谋! 在座这些人全都被盯上了。 恐怕【枭神墓】一旦在大祭当日顺利苏醒开始进食,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虽然王远脸色阴沉,心里却乐开了花。 自己这个倒霉鬼本来就逃不了,难兄难弟自然是越多越好! 但随后,桃仙娘说出的第一个任务,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三十七章 龙气法禁 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 呼——吸—— 饮下了一大碗“虎阳药酒”的王远,在卧房中站了个虎桩。 火候日深,气势威烈,若不看外表,这似乎就是一头真正的猛虎。 随着酒中的药力发散,王远全身都像是泡在热水里,即使没有剧烈运动,周身的骨骼也像是活过来一样,不住劈啪作响。 口中一呼一吸,似在喷吐白色的烟霞。 从骨髓、血液、肺腑开始由内及外,王远的身体正经历着第二次发育。 一点点完成质变,坚定地向着超脱人体之上的【非人】靠拢。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感觉喉咙微微发痒,胸口抑郁沉闷,似乎是有什么污浊的东西已经在那里堵了许久。 随即,胸腹间筋膜弹抖,狠狠咳了几声,然后便吐出一口夹杂着血腥味的痰气。 王远顿时感觉胸口一轻,呼吸立刻畅快了许多。 “‘整劲’之后我本就已经耐力大增,一口气至少能憋一刻钟,现在时间至少延长了一倍。 随着脏腑被整理地干净通透,隐性的好处更是受用不尽。” 【白虎兵法】的质变从肺部开始。 而“呼”接天根,“吸”接地脉,精化为气也。 讲究从呼吸着手,循序渐进完成身体的质变。 虽然药劲儿散去,王远缓缓收起架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这‘虎阳药酒’确实要比直接生饮白山君的虎血要温和不少,也更容易吸收。 换成真正的‘盗梁猫’崔通在这里。 如果有个一二十坛虎阳药酒,再经年累月修行不缀,用个一、两年说不定就真的可以突破那【非人】界限。 但这好处就像是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一样,想要吃到哪有那么容易? 就算崔通把小命都填进【枭神墓】,恐怕也换不来这么多药酒,始终都要被别人吃得死死的。” “可惜,谁也想不到我手里还有一整只浑身是宝的虎精。 等喝完这两坛药酒打下根基,回头再吃掉白山君,足够我迅速突破【非人】了。 若是能有一场生死搏杀,突破的速度还要更快。” 王远打来院中的井水草草洗漱,又回头扫了一眼身后那间毫无人气的漆黑主屋。 “这段时间连续晴天,爷爷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办法找他证实我的猜测。 要是看到我现在样子,他恐怕会吓一大跳吧。” 十分巧合的,“盗梁猫”崔通在大陵村中的临时居所,正是王远住了十几年的小院。 大陵村本就只是一个村庄,虽然有供附近猎户、采药郎歇脚的茶铺食肆,但远远没有到开设旅店的程度。 族长家的宅邸也没有几十间客舍。 于是王云虎一声令下,除了村中本就空置的房屋之外,还让不少村民为群寇腾出了屋舍。 王远来的晚,就剩下了这座位于大陵村西北角,距离北邙山最近的破败小院可选了。 却正合他的心意。 就算打死王云虎也想不到,当初兴师动众都没有再找到的傻子“药饵”,竟然换了一层皮,大摇大摆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还跟他们热火朝天地商量,怎么才能成功给自己绑来一个...替死鬼。 众人被王云虎和桃仙娘摆了一道,惊恐恼怒之后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合作。 而属于”盗梁猫“崔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绑人。 根据桃仙娘的解释,以“掘墓盗运之法”给予【枭神墓】重创,最终得到宝物,过程有三: 第一、投药饵,迷其神;钓鱼所用,先前“傻子”王远执行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 第二、破陪陵,去其势;除了鸟嘴坡上的这处主陵之外,还有九处作为护卫羽翼的臣属陪陵,需要提前一一破去。 第三、设法坛,盗其运。在七月十五大祭当日,借助已经被吃掉的“药饵”,将珍宝直接从遭受重创的陵墓里面钓出来。 刚开始王远听闻他们要主动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不再对自己穷追不舍的时候,心情自然十分欢喜。 但当他知道自己要去绑票的目标之后,脑子里就只剩下脚底抹油这一个想法了。 “从山下的洛阳王府绑人?你们不怕死,我可是还没活够呢! 而且旁支后裔或者私生子分量不够,至少也得是当代洛阳王的庶子? 崔通叫‘盗梁猫’难道还真的能盗来房梁不成?那范璋还叫‘穿山甲’呢,也没见他穿个山给大家看看啊! 现在我又在大陵村里过了一夜,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悄悄遁走,就又能在‘亡人乡’里安安稳稳躲上三天了。” 虽然放弃“盗梁猫”这个绝佳的身份实在太过可惜。 但洛阳王府可是大炎朝现存的五十八位藩王之一,整个周家王朝最顶尖的权贵。 据王远所知。 立国之初最早的二十五位藩王,各自掌管一营定额为三千的【道兵】,特别是其中的九大塞王,兵锋最盛,为国羽翼。 虽然经过二百余年连年削减,他们的政权、财权、军权几乎已经被完全削尽,风光不再。 加之国运飘摇,民不聊生,整个大炎朝廷的力量也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但像洛阳王府这种亲王府中,依旧有着三十六员【道兵】,一员【道将】的护卫定额,足够镇压一城了。 而且这些护卫【道兵】一般出自三十六营中的【玄甲卫士】,守御之能天下无双。 这还不算王府必然会私自蓄养的甲兵。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把大陵村这里所有的牛鬼蛇神都给填进去,也不够人家杀的。 为祸洛阳这么多年还能安享富贵,就可见洛阳王府的实力了。 可惜,不等熬过一夜的王远付诸行动。 咚咚咚... 院门忽然被人敲响,王远的脸色一僵,只听那轻盈的脚步声他也知道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打开门就看到一张亦喜亦嗔的美丽笑颜。 更远处还有一些早起练武的江湖子,那一双双嫉妒到要喷火的眼睛,仿佛能把他点燃。 王远心里叹了口气: ‘这妖女真是阴魂不散,人和人之间到底还能不能有信任了。’ 没奈何只能将她让进院中,两人在一张石桌左右落座。 知道她来意的王远先发制人: “桃仙子,你看,这世道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可没人做。 洛阳王府是咱们能招惹的吗?敢对王府伸手,又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与之相比,挑战没有什么脑子的【诡异】可能会更加轻松。 闻言,明**人的桃仙娘一双美眸似笑非笑: “不敢招惹洛阳王府?我怎么听说昨日有一群洛阳王府的下人在斜风口失踪了。 那里的草木跟我说,地力肥沃这两天吃得格外饱。 这可是多亏了崔兄啊。” 别看诸位身怀异术的术士中,麻家兄弟深沉、“穿山甲”范璋孤僻、“狈军师”郎七满肚子算计。 但桃仙娘却觉得最深藏不露的,当属这位明面上行事张扬,最好虚名的“盗梁猫”崔通。 这种性格的人混迹江湖多年还没有死在臭水沟里,必定有着过人之处。 可以托付大事。 崔通:...已经死了,谢谢。 被揭破秘密,王远也不恼怒,大不了把皮一扒,来个你找崔通跟我王远有什么关系? 索性把手一摊: “桃仙子,您说的这些似乎解决不了咱们的根本问题。 咱们先不提洛阳王府的【道兵】、【道将】,伊厉王这等藩王府中难道就没有供奉着术士甚至法师吗? 仙子大派出身,应当最能明白这等人物的奇诡。试问我们如何可能成功偷人? 就算成功偷走,也会被人追索而来,屠灭整个大陵村吧?” 桃仙娘自然也清楚,对上洛阳王府这种庞然大物,无论是谁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而且想要掳人必须万无一失,绝对不能打草惊蛇,这才需要“盗梁猫”这种身怀术法的盗门高人出手。 本来他们寄予厚望的是“无影鼠”文俊才,但深藏不露的“盗梁猫”崔通明显更胜数筹。 桃仙娘清楚,对这种人物,光靠撩拨是没有用处。 于是,决定对他吐露一个对旁门散修来说,闻所未闻的大秘密。 “崔兄,今日距离伊厉王的忌日仅剩二十七天,你可知家师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亲身来此主持大局?” “哦?愿闻其详。” 下意识的,王远坐直了身体。 葛道爷这位【赤篆术士】一直是处【枭神墓】之外,他最大的假想敌。 “崔兄没有师承,故而有所不知。 术士修行最终追求的是尸解成仙,这“人在山中”可不是为了清静无为,而是因为天下间每一座大城都是王朝龙脉枢纽。 由无数人心、愿力凝聚而成的【龙气法禁】,天生便抵触修术之人的神通道法和各种妖魔鬼怪!” “龙气法禁?” 第三十八章 消失的道士 “【龙气法禁】正是赤县神州没有沦为妖国诡域的根本依仗。 而与北邙山近在咫尺的洛阳城,从最早的大夏开始以国都的身份历经十三朝,也是赤县神州龙脉最初的源头。 虽然数千年来龙脉东移,洛阳城也数次毁于战乱,而且随着大炎乱象显现,王朝龙脉也在持续衰弱。 但此地【龙气法禁】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视。” “术道修为越高,受到的压制越大。 入道之前还好,【赤篆术士】若是来此,体内的【神通法篆】和道功都会被【龙气法禁】日夜消磨。 在这里待的时间稍久,甚至可能会被直接打落术士位阶。” 王远渐渐了然。 显而易见,在这个神诡世界中,之所以还是人类当家做主,正是由【龙气法禁】为生民建立起了一片安居乐土。 虽然妖邪诡异之事层出不穷,但整体局势还算稳固。 没有某些故事里说的,神诡世界一城一城地天天死人,死了几千年都还没死光的怪诞之事发生。 但这种护佑生民的屏障却会随着国运消长同步起伏。 一旦到了乱世,【龙气法禁】的辐射强度和范围削弱收缩,如葛道爷这种心怀叵测的妖人便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谋划【枭神墓】也许只是一场大变乱微不足道的前奏。 “故而崔兄也不必担心王府中会有术道高人追索。 而普通【道兵】的防卫必有空隙,足够让您这样的盗门高手有机可乘,我也可以亲自出手引蛇出洞。 家师应该会在七月十五真正动手之前来此坐镇。 等他老人家一到,别看洛阳王府有【道兵】数十人,要是一直结成军阵还好,一旦分散开来只是土鸡瓦狗而已。” 桃仙娘再次帮王远坚定了信心,转而略带幽怨道: “我们紫芝观虽然只是‘桃神道’这个大道派下的小分支。 和家师同样修习【肉芝还仙法】的数位师兄弟中,有一位大师兄,修为也远胜仙娘。 要是他在这里,可能就不会有小妹这样的烦恼了吧? 可惜我与那门道法命数不合,只能修行偏重辅助的【人面桃仙法】,卖力做事才能讨得恩师欢心。 还请崔兄务必全力相助。” 王远眼神意味深长,这里面貌似还有故事。 既然【龙气法禁】会消磨道功,那桃仙娘这位【赤篆术士】,怎么会被派来打起了前站? 旁人可能觉得,有事弟子服其劳应该是天经地义,消磨一点道功也不算什么。 但其他还未入道的师兄弟怎么不来? 王远始终觉得,“白虎锐士”和“虎精”人虎互食可增功候,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没能察觉到王远的心中所想。 桃仙娘在稍微失落之后,便打起精神继续道: “既然无需忧心修为高深的术士,目标也非王府的王爷、世子,崔兄应该有把握出手了吧? 我这里有一策,还请崔兄参详...” 排除掉了后顾之忧,王远对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还能重创【枭神墓】的计划终于提起了精神。 开始帮桃仙娘出谋划策。 只是依旧装出一副受到了【枭神墓】胁迫,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此计不错,但我觉得最难的部分不是怎么带走洛阳王家的某位小王爷。 而是既要带走他,又要将整个事件伪装成一次彻头彻尾的意外!不如...” ...... 钧州,平康府,清源山。 山顶上伫立着一座年头不算太长的小道观——紫芝观。 这道观的历史连二十年都不到,资历浅薄名声不彰,故而香火一直不旺,住在里面的道士总共也只有那么五、六个。 前些时日还又接连下山了两个,观中就显得更加冷清。 一间不大的静室里,一位脸色有些青白,衣衫不整的道袍少年正趴在桌子上写着笔记。 满是墨迹的纸页零散,明显已经不是第一天记录。 找到日期最靠前的那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我的道号叫蔡仙恒,俗名蔡恒。 从八岁上山就开始修行“桃神道”的道传兵法【不死兵法】,名字很奇怪,但是据说是源自西王圣母娘娘手中的不死药。 我也不知道修行这门兵法能不能不死,大抵是不能吧。 身体打下根基之后,从十二岁开始便着重修行师父传授的【肉芝还仙法】,到今年十四岁,已经小有成就。 师父说我资质不错,只要按部就班练下去,二十岁前后应该可以正式【受篆】入道,比大师兄还有二师姐的进度还要快。” “对了,紫芝观里的人不多。 我们的师父葛道玄葛观主、大师兄穆仙留、二师姐桃仙娘、四师弟宋仙童、五师弟朱仙明。 这些师兄弟里面,我最喜欢二师姐了。 在我心目中,她就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我常常在想,要是长大之后能娶一个像师姐那样的妻子,恐怕就是神仙也不换。 我猜,跟我同岁的四师弟,还有早就是赤篆术士的大师兄,可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吧? 想成功抢到师姐,好难!” “观里还有一位野狗师兄,据说是我们师伯的弟子,师伯仙去之后,他就来到我们这里挂单,白吃白喝了好几年。 还常常去县城里的烟花柳巷鬼混。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特别是他在盯着师姐看的时候。” 翻过几页诸如吃喝拉撒,还有门前种着两棵树之类的词句。 “曾经我经常问师父,咱们紫芝观里,‘道’字辈之后是‘仙’字辈,那‘仙’字辈后面又是什么? 等到我将来收徒的时候,又该为我的弟子起什么道号?我可不想给徒弟起一个像野狗师兄那样草率的道号。 师父却总是笑而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笑容我有些冷,后来就再也不敢问了。” 又是几页翻过,到了蔡仙恒还在写的这一张纸。 “自从那个好丑好丑的野狗师兄,还有全世界最好看的二师姐接连下山之后,师父就开始闭关。 一开始还一切如常。 但七天之前,五师弟朱仙明忽然不见了,我跟大师兄、四师弟找了他好久都没有找到。 然后三天前,四师弟宋仙童也不见了。 正当我鼓起勇气,准备去打断师父的闭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师父却恰巧推开了我的房门。” 写到这里的时候,小道士蔡仙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笔下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就好像山林里那些枯死的杂草、乱树、菌丝、苔藓。 “他们升仙了!! 师父告诉我,两位师弟已经被接引到了西王圣母娘娘的仙境道场中去享福了。 虽然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是道行最浅的五师弟先升仙,而不是师父或者是大师兄呢? 但师父的话都是对的。” “然后,他让我用记笔记的方式来不断剖析道心,时时反思,不至于行差就错触犯【戒律禁忌】而不自知。 只要坚持不懈,很快我也可以前往西王圣母娘娘的仙境道场。 这几天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很难受,但现在把这些想法倾诉出来,我感觉好多了。 师父说的话果然都对。” 写到这里的时候,纸上的文字已经完全变成了难以辨识的鬼画符,看一眼就会让人头晕目眩。 “对了,当时师父说完让我记笔记之后,又去了哪里来着? 我怎么没有想着他离开我的房间啊? 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还是早些睡吧,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总是感觉特别累,好想像那些肉芝一样,一睡就睡个一百年啊。” 蔡仙恒伸手挠了挠自己莫名发痒的后背。 这小道士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上竟长出了一大片紫红色的菌丝,密密麻麻爬满了半个后背,伸手一挠就有一片血红色的孢子掉落下来。 菌丝盘结构成了一颗人头大小有口有眼的肉芝。 不,那不是肉芝,而是一颗老道士白发苍苍的脑袋! 老道士的人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认真记录手记。 特别是看到他吐露隐私心声,写下喜欢自家二师姐的时候,更是露出一个早在意料之中的笑容。 脖子下面延伸出来的菌丝似乎寻找到了寄生的缝隙,蠕动地更快了几分.... 第二天。 吱呀——! 这间空空荡荡的静室房门再次打开。 里面却已经完全不见了那小道士蔡仙恒,只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信步走了出来。 仙风道骨,衣袍整洁不染尘埃。 恐怕任谁见了都要发自心底地尊称一句:老神仙! 这位“老神仙”大袖飘飘地走到道观中,最后一个还有人声的房间门前,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师父,您出关了?” 第三十九章 突飞猛进 山中亡人乡。 脑袋上贴着符纸,依旧处于昏迷中的白山君,已经被从兽栏,转移到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静室之内。 它静静躺在一张青石台上,腹部剖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静室中烛火诡异地忽明忽暗,也映得地上一道人影张牙舞爪宛若妖鬼。 王远手中捧着一颗绘满了符文的金质心脏,口中颂咒: “谨敕病身,五藏六府,九宫七政,十二神室,四肢筋骨,皮肤血脉,九窍营卫,一百八十灵关,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孔。 即令患身,心不受邪,肝不受病,肺不受奸,脾不受怖,肾不受秽。一身清净,万邪不干...” 然后将手中的黄金心脏,安放到了白山君原本心脏所在的位置。 这头昏迷中的老虎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又迅速平静下来,似乎身体里根本没有缺少任何零件。 “虽然看起来没有死,实际上却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 用来练法的材料,需要提前进行处理。 术士要用选定老虎的五脏:心、肝、脾、肾、肺。六腑:胃、胆、三焦、膀胱、大肠、小肠,献祭西方“胃宿”。 最终在【化虎奇术】练法时,可以借助西方白虎之力压制虎皮中残留的兽性戾气。 这个过程中要想老虎不死,需要模仿佛像装藏,将用外物制作的内脏,植入老虎的腹腔,代替内脏原本的功能。 因为白虎属金,王远特地在大陵村中收集了金、银、铜、铁、锡这五金,分别给白山君铸造了心、肝、脾、肺、肾这五脏。 不过,这是道书上所写的正统修行方式。 当王远发现了“人虎互食”也是修行大道之后。 没有选择将白山君的五脏六腑献祭给“胃宿”,而是仗着自己的【白虎持势】命格,将之献给了自己的...五脏庙。 现在已经是大陵村群寇接风宴后的第五天。 距离伊厉王的忌日还有二十二天,距离下一个能用来修习【化虎奇术】的寅日、寅时还有六天。 自从那日与桃仙娘定计分派任务之后,桃仙娘就带人快马加鞭前往了洛阳城。 “穿山甲”范璋和麻家兄弟则在北邙山上翻山越岭,勘探地形,定位那九座陪陵的具体所在。 而王远在喝完了两坛虎阳药酒后。 除了偶尔在大陵村露面,显示一下存在感,其他所有时间都是回到“亡人乡”生饮白山君的虎血、虎髓。 五天时间,让王远先后吃掉了白山君的肺、肝、脾、肾、心。 毫无意外地,他自身“练髓换血”的蜕变之路,也随之突飞猛进。 在这段时间里,王远感觉自己每一天的进步,都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非人】的质变对别人来说,可能旷日持久甚至痛苦万分,他却只感到畅快淋漓。 仿佛他本来就是一只傲笑山林的猛虎,只是被束缚在了人类的形体中。 在【白虎持势】命格的加持下,他并不是要将身体异化成某种异类,而是要渐渐恢复成自己本来的面貌。 甚至随着【道传兵法】的不断进步,这具身体渐渐与修到小成的【化虎奇术】产生了联动。 不再局限于脑后祷祝而成的那一百零八根虎毛。 而是随便拔下一根毛发,都可以作为“法引”,化作假虎! 【聚兽奇术】也水涨船高,无需再服用【人面兽心丹】,就隐隐可以像本能一样听懂兽语。 即使过程有些血腥。 原本还想近距离观摩王远练法的小小女鬼,早就因为受不了这种画面直接跑掉了。 王远心态倒是十分平静。 从自己在释放众多画灵还有斩杀山匪后已经涨到583点的【阴德】,在擒杀白山君之后又涨到了785点来看,便知道它死得实在不怨。 在《小生死簿》的标准中。 如果是普通老虎因为饥饿而食人,并不会背上债业,人虽是万灵之长但在作为食物时,也不会比其他的生命更加高贵。 但精怪在觉醒灵智后,或因发泄、或因残忍、或因恶毒、或因玩乐而主动作恶,进行不必要的杀戮时,便会有债业缠身。 杀之便有【阴德】入账。 随着实力的飞速进步,王远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目前牵扯进北邙山这个大旋涡的势力已经增长到了三方: 吃人的【枭神墓】;葛道爷-王云虎-钧州群寇;为祸洛阳多年的洛阳王府。 总之全都不是好人,同归于尽是最理想的结局。 但这其中可以直接威胁到自己性命的已经只剩下了【枭神墓】,而且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这份威胁也越来越重。 只要这一个月里面自己不想办法自救,大概率就没有以后了。 进步再快,依旧是时不我待啊。 而葛道爷他们在确认找不到自己之后,已经准备再找一个替死鬼,自己跟洛阳王府暂时也没有直接冲突。 而且和吃了北邙山附近无数人的【枭神墓】相比,葛道爷和王云虎再恶也依旧处于弱势。 既然葛道爷他们要“掘墓盗运”,狠狠重创【枭神墓】,那在最后时刻来临之前,大家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只不过那位心狠手辣又善于伪装的桃仙娘,去了洛阳城后一连数日都没有消息。 这五天吃掉白山君五脏,已经让我的蜕变完成了绝大部分。 再拖个一两天,可能不需要吃完所有的脏腑,我就可以强行突破第二境,敢去硬抗一位洛阳王府的【道兵】了。’ 将静室收拾妥当,王远告别了凰妩,重新回到了大陵村。 第二天一觉刚刚睡醒。 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在门外疾声道: “崔先生,桃仙子刚刚传回消息,计划进展顺利,您可以动身了。” ...... 从洛阳城西城门出城,经一百三十里及至北邙山脚下,伫立着一座十分别致的清幽园林。 ——牡丹园。 这里是洛阳王府名下的一处别院,属于当代伊王的庶出子,第三子周景曜。 据说这里最初属于一位洛阳城中的大花商,忽有一日全家都得了恶疾,尽数暴死。 只有这位小王爷不嫌晦气,花了足足十两纹银从牡丹园所在的新安县衙买下了它。 事实上。 数百里的山脉中,只有洛阳城以北的地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北邙,各种墓葬多集中于此。 此山山脉广大,最有名的不止是历代的陵墓,大名鼎鼎的洛阳牡丹同样出自北邙山。 作为十三朝古都,洛阳自古便有“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之誉。 在这座牡丹园中。 姚黄、魏紫、赵粉、豆绿、二乔、洛阳红、白雪塔、御衣黄、贵妃醉酒、青龙卧墨池这十大名品一个不落,也是一道奇景。 “颜妃姑娘来的稍晚了一些,如今已经过了牡丹盛开的花期,却是看不到百花齐放的盛景了。 不过,在我看来,只要有姑娘在此,就算是百花齐放也不过是佳人的陪衬罢了。” 设计营造无不精巧绝伦的牡丹园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华服少年,正引着一位婀娜美人一起游园。 但九成的时间里,他那炽热的目光都放在了美人的身上。 金色的夕阳之下。 化名顾颜妃的桃仙娘,一双桃花美目,水光盈盈。 素白纱裙,衬得凝脂玉肌越发白净,腰肢不盈一握,通身曼妙风流。 好像是一朵干干净净的山茶花,饮着雨露清泉长大,不沾丝毫俗世的尘埃。 第四十章 李代桃僵 佳人似乎是受不了那华服少年太过炙热的目光,只是颔首垂眸,并不应声。 但就是这娴静的姿态,已经让三王子周景曜色与魂授、难以自已。 洛阳城中的绝色女子他也享用过不少,却从未遇上过一颦一笑,都如此贴合自己心意的绝代佳人。 宛若量体裁衣,无不称心如意。 继续殷勤道: “颜妃姑娘,请,前面绣球开的正艳,我们不如在那里品茗一番如何?” “全凭殿下做主。” 这便是王远和这位女术士定下的计策。 主导绑架计划的王远、桃仙娘和“狈军师”郎七三人,在伊王三子二女中精挑细选。 综合地位、名声、性情、癖好...选中了这位庶出的三王子。 于是。 几天之前,提前潜入洛阳城的桃仙娘找到机会,以术法蛊惑了周景曜的贴身小厮,让他想办法鼓动自家主子离开洛阳城外出游玩。 如今大炎朝的宗室子弟几乎都是被当成猪在养,不能参政不能带兵,自然也不学无术。 每天一觉醒来,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怎么变着花的吃喝玩乐。 这位当代洛阳王的第三子周景曜同样是个中翘楚,外出找找乐子实属寻常,并不引人注意。 没有意外的,他们路遇了一伙儿强盗,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财劫色。 周景曜本来不太想掺和,这洛阳城附近的强盗、山匪,起码有五、六成都跟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他都认不全。 若是冒然加入其中也分上一杯羹,无论是抢多抢少,都可能让家中父兄的面子不好看。 在家安坐,自然也会有自己的那一份儿。 然而,美人计这种桥段之所以会屡试不爽的原因,并不在于手段是否老套,全在那...女人够不够诱人。 当周景曜不经意间,对化名顾颜妃的桃仙娘惊鸿一瞥时,态度陡然转变。 强盗必须死! 带头便冲了上去。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在一场英雄救美后,小王爷虽然成功救得美人,但不光是那些强盗就连美人的仆从也全部被杀光。 这位“热情好客”的三王子,便趁势邀请本是来洛阳投亲,已经无依无靠的顾颜妃小姐,到自家的牡丹园里歇脚。 一行人走进一座周围团团簇簇开满了绣球花的凉亭。 刚刚落在,周景曜便因为只顾直勾勾地盯着美人,失手将侍女奉上的一只湘阴乌龙窑的茶杯打落在地。 啪! 那侍女脸色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几下就将白皙的额头磕血来: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这位三王子皱了皱眉头,其人虽然面容英俊,却像是大多数伊王世系的后代一样,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鸷之色。 他扫了一眼对面露不忍就要开口求情的佳人,低头对那侍女温声道: “没关系,只是区区十两银子一只的乌龙窑而已。 下辈子,小心点便是。” 话音刚落,身后立刻便有家兵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咔嚓一声扭断了那侍女的脖子。 王府的私兵家丁中,许多人都有轮值去冒充山匪,杀过人见过血,自然心狠手辣。 随后两个脸色木然的粗壮奴仆上前,用麻袋将那侍女的尸体一收,扛起来就走。 北邙山上的乱葬岗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而比起动辄杀人,脸上的木然和这种娴熟的动作才更加让人胆寒。 “我本仁慈,但家法难容啊。” 脸色阴鸷的周景曜看到侍女被杀死后,竟是满脸兴奋,脸颊发红,似是有些陶醉般的微醺之色。 方才还彬彬有礼的天潢贵胄,一下子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你...你贵为王子,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同在亭中的佳人在经过刚开始的震惊过后,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捂住了樱唇站起身就要逃跑。 却似乎是因为今日接连目睹有人横死,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才刚刚起身,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她眼角的余光,却扫过站在周景曜身后的卫士统领郑勇。 盔甲掩盖不住身上泛着铁色的虬结肌肉,面色好像亘古不变的山岩,钢筋铁骨,宛若一尊铁像。 这一位正是王府配给三王子的【道兵】,一位出身三十六营的【玄甲卫士】。 整个洛阳王府的【道兵】配额也只有三十六员,看似不少,但王府的主人也多,能给这不受宠的庶子配发一位,已是恩典。 凭着这位【道兵】和王府的招牌,足以让周景曜生杀予夺,横行无忌。 比起妖邪杀人更加方便! 身后跟着的其他侍女顾不上恐惧,有的连忙搀扶,有的则准备去喊来大夫医治。 “不必找大夫了。 演了这大半天正人君子,我正好也厌倦了。这小娘子自己晕过去了正好省得我用强,立刻把她送到我房里去。” 周景曜舔了舔嘴唇,目光如同黏腻阴冷的毒蛇,觉得眼前这位已经不会动的美人更加诱人了。 伊厉王的子孙后代跟他们的先祖一样,几乎都是些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种。 有的贪财,有的嗜杀,有的蛮横,而这个第三子既贪鄙好色又嗜杀成性。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将两种爱好...结合到一起。 ...... 月上柳梢头。 化身“盗梁猫”的王远,以如影随形的身法,踩着别院卫士的影子,像个隐形人一样闯入了牡丹园。 “据桃仙娘所说,这【龙气法禁】的力量与人口息息相关,正是人心愿力的具象。 越是人烟繁茂的大城中,法禁的力量越强。 牡丹园已经地处邙山的范围之内,人烟稀疏,但是王府的营造就是不凡。” 即使是一处抢来的别院,后续改造也非常讲究,阳宅六镇物一样不落:石敢当、门前镜、一善牌、山海镇、鱼龙影壁。 这些镇物不仅能让游荡的鬼物退避三舍,还能大幅度压制术士的力量。 仅靠桃仙娘自己,有些力有未逮。 还需王远帮衬掩护。 不过,根据“狈军师”《三世演禽书》的卜算,他们需要重点防范的对象只有那位【玄甲卫士】,危险可控。 “虽然道兵的体质已经达到【非人】,精神旺盛,体力强悍,但也不是不需要休息的怪物。 特别还是在主人做那好事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听墙角? 嗯,正是为了防备这一点,我们才没有选择绑架那位喜欢玩‘共享’的二王子啊。” 王远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所有守卫,进入了东厢的二乔院。 刚一落地,房门就悄然打开一道缝隙,一只纤白的小手伸出来对他轻轻招手。 王远穿门而入,就看到衣衫不整躺在地上挺尸的周景曜,还有正将一张透明桃衣覆盖在他脸上的桃仙娘。 他认得出来,这人面桃的桃衣,正是【人面画皮法】的原材料,可以夺走人的脸皮面容。 随即。 浑身骨节“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王远的身体已经变得和周景曜一般无二,就连面容都有七八分相似。 “崔兄的拟形易容之术,已经近乎法术了。” 桃仙娘暗赞一句,从真正的三王子脸上重新揭下桃衣也顺便揭下了他的脸皮,覆在了王远的脸上。 消除了面部和气息上的最后一丝破绽。 顷刻之间,王远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周景曜。 不,是唯一的周景曜。 因为地上真正的小王爷,在失去了自己的脸皮之后,已经谁也认不出来了。 而王远则变成了三层套娃,周景曜的脸下面是“盗梁猫”崔通,崔通的脸下面才是王远。 他这真的是李代桃僵,自己给自己找替死鬼了。 王远又和对方调换了衣服,再给他套上一条跟先前那侍女同款的麻袋。 桃仙娘则踢掉鞋袜、外裳扑到床上,放下帘子准备继续装晕。 准备停当,“周景曜”和“顾颜妃”对视一眼。 随后。 啪!啪! “周景曜”拍拍手,两个脸色木然的健奴立刻闻声而来。 对自家“主人”深深一礼,不敢多看,只如往常无数次做的那样,默默抬起地上的“尸体”走了出去。 这位三王子杀人实在太多,所有下人都已经见惯不怪。 王远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 无需道法,也无需动用多余的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用别院的仆人将自家主子给“劫”了出去。 等他们把人丢到外面的乱葬岗,自有桃仙娘提前安排的人手负责接应。 全程除了执行计划的王远、桃仙娘、郎七三人,外加一个王云虎之外,谁都不会知道麻袋里的是什么人。 进而最大限度地避免走漏风声,引来后患。 王远吹熄蜡烛,径直坐在椅子上一如往常以“虎啸”锤炼骨髓气血,抓紧时间突破最后一层关隘。 劫走三王子只是开始,要想真正转移走王府的注意力,还需要明天再演一场戏,让“周景曜”合情合理地消失掉。 就在这时。 房间中的那张大床忽然摇动,随后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音,如泣如诉地传了出来。 仿佛三王子在又一次杀人助兴之后,终于开始和新得的美人胡天胡地起来。 王远:....这妖女,经验貌似有些丰富啊! 第四十一章 人面桃仙法 第二天。 直到日上三竿,一支前呼后拥的车队,才缓缓驶出牡丹园,回返洛阳城。 一众仆从只知昨晚二乔院的那床摇了半夜,却全程没有任何人发现自家的主子已经被人偷梁换柱。 王远坐在宽敞华美的马车里,余光透过小窗,看向策马走在旁边的【玄甲卫士】郑勇。 这位【道兵】也是整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只要再顺理成章地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这次行动就大功告成了。 马车中,跟“周景曜”坐在一起的,只有换了一身轻薄鹅黄宫裙的“顾颜妃”。 不情不愿地依偎在三王子怀中,绝美的脸蛋儿上犹自梨花带雨,嘤嘤戚戚,仿佛昨天晚上真的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和侮辱。 而就在这人前演戏的片刻功夫,王远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诚实地发生了变化。 深吸一口气,探出头去,对随行之人摆了摆手,以周景曜的暴虐口气喝骂道: “滚滚滚,你们都给我躲远一点。” 众人以为自家荒淫无度的主子又来了兴致。 感叹宗室子弟营养好身子骨壮实之余,也不敢忤逆,包括【玄甲卫士】郑勇在内都放慢了脚步,远远跟在后面。 只有当初蛊惑了周景曜的那个小厮负责驾车。 王远趁此机会赶忙松开了怀中的妖女。 他发现与桃仙娘相处的时间越久,对她的抵抗力就越弱。 明知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也不禁怦然心动、我见犹怜。 脑海中的理智和本能掀起大战,王远不禁如坐针毡,只能不断回想自家完美无瑕的表姐与这妖女相抗衡。 嘴里没话找话: “桃仙子,从一位老公门的角度来看,现在我们已经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被人追索。 只要能排除术士卜算,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头上。” 闻言,桃仙娘拭去脸上的泪痕,淡然一笑: “崔兄放心,【龙气法禁】大多数时候是权贵们的护身符,但有的时候,也是他们的催命符啊...” 一朝开国之时,龙气法禁如同烈火烹油,炽烈堂皇,霸道无双。 甚至是一群扛着锄头的老农,都能徒手打灭无数牛鬼蛇神。 渐至王朝稳固,龙气法禁威加四方,保境安民,震慑群邪。 在龙气法禁的笼罩下,法不加贵人,道难入京师,就算是已经得了【长生道果】的尸解仙,也无法以术法直接暗害皇朝权贵。 即使如今大炎王朝乱象已显,堂堂藩王子嗣也不是能随意施术的对象。 纵使周景曜是最不受宠的庶子,本人不学无术,但小王爷的身份就是他最强的金身和枷锁。 若非如此,“狈军师”郎七的《三世演禽书》早就算定了他的一切,直接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无需像今天这样引蛇出洞那么麻烦。 现在既然郎七算不来,别人也照样算不出来。 “原来如此,有法禁桎梏,恐怕这些天潢贵胄想要修道都难。” 王远也认同她的说法,而且看她轻描淡写的样子,过去恐怕没少杀宗室后代。 想想倒也并非悚然听闻。 大炎开国至今两百余年,体内流淌着太祖血脉的皇室子弟已经近百万,且子孙后代全都由朝廷供养。 虽然爵位最低的也是每年200石俸禄的奉国中尉,随着朝政衰微国库空虚后,家道败落地却也数不胜数。 杀上几个实在不算什么。 眼看前方渐渐靠近波涛汹涌的洛水,桃仙娘脸上也渐渐有了轻松之色,精心谋划之下,这趟最难的差事反倒执行的十分顺利。 看着王远脸上那张原本属于周景曜的脸,她继续说道: “当然,对我等术士而言,只要肯想办法【龙气法禁】也不是完全不能绕开。 比如,【龙气法禁】能帮贵人挡住的,也只有诅咒厌胜之术。 如果用【搬山术】将一座山岳砸下来,就算是皇帝老儿也照样得死。 还有我以【人面桃仙法】催发人面桃桃衣,剥走了那小王爷的脸皮也是如此。 可惜没有经过师门另一道法门——【人面画皮法】的炼制,人面桃的桃衣只能发挥基础功用。 维持的时间最多只有十二个时辰。” 桃仙娘修行的【人面桃仙法】和野狗道人修行的【人面画皮法】大有渊源。 【画皮法】需要人面桃的桃衣,而【桃仙法】则需要精挑细选一颗由灵根“人面桃”结出的桃实。 用自身鲜血在桃实表面不断刻画符篆咒文,口中祷祝“西王圣母娘娘”法力加持。 连续七七四十九天。 若是中间桃实腐烂,则说明其心不诚,必须重新来过。 直至施法结束时,这桃实还一如刚摘时水嫩,才算品质上乘的宝材。 垒黄土成四方法坛,坐在法坛上吃下桃实。 剖开肚腹,将表面纹路已经长成符篆之形的桃核植入其中,口中不断念诵《西王圣母授仙桃神变经颂》。 那枚桃核便会渐渐在人腹中生根发芽,渐渐抽空术士一身的血肉、精气、神魂,从中长出一棵分外妖娆的人面桃树。 经一年或三年不等,等到树上结出唯一一颗桃实,术士便能破桃而出重获新生。 新生之后,不仅能直接【受箓】入道,还能彻底改换人身血脉,成为传说中侍奉着西王圣母娘娘的【树魅桃仙】。 凝结桃木精华,亲近桃树,催发生长,借桃木遁隐;天生便可克制鬼魅;精善幻术,随意勾动撩拨生灵的七情六欲。 有着修行时间短,能力全面,擅长保命等等优点。 但限制女子修行,以及奇高的死亡率,却让许多“桃神道”的门人望而却步。 而且即使修行成功后,需要遵守的【戒律禁忌】也极为苛刻,一不小心就会破戒。 【一、食忌。不得饮酒;不得食荤腥:葱、蒜、韭菜、洋葱、蒜薹、生姜等。】 【二、本质非人,食人精气才可保住绝色倾城,青春永驻。 按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都要吃一人。必须提前引动对方欲念,让对方倾心自己,食之才有功效。】 【三、人面桃树才是本体,树死人亡,极为容易受人钳制。】 王远自然不知桃仙娘道法的戒律禁忌,撩拨男人储备粮食早就成了本能。 摸了摸自己的脸,赞了一句: “桃神道道法果然神奇!” 那车继续向前,但洛水以北还算是北邙山的地界,但以南的地界王远在大祭之前,却万万去不得。 王远眼见即将离开北邙山的范围,便开口道: “桃仙子,就在这里吧,做‘周景曜’的葬身之地十分合适。” 话音刚落。 拉车的马匹像是受惊一般,忽然嘶鸣着奋起四蹄就向着近在咫尺的洛河冲了过去。 任那驾车的小厮怎么叱喝,都根本不为所动。 “祸事了,快追!” 作为三王子护卫首领的【玄甲卫士】郑勇,一扯系着铁甲的兽筋,将铁甲、佩刀丢弃,自己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体内劲力流转,丹田处似乎有一颗炽热的气血大丹轰然炸开,这位【道兵】迈开双腿,袖底生风,简直比奔马还要迅捷。 然而,在桃仙娘【人面桃仙法】的引导下,全速奔驰的双马已经拉着马车,先一步冲出河堤,落入了浊流滚滚的洛水之中。 噗通! 因为今年入夏之后,雨水不断,洛水早就泛滥过几次,夹杂着各种杂物的河面宽广如同湖泊。 马车落入其中,只是上下浮沉了两下,就彻底被浊浪吞了进去。 提前憋了一口气的王远和桃仙娘打了声招呼,便像游鱼一样各自从车窗中游了出去。 经过这段时间持续的蜕变,他的肺腑早就已经大异常人,一口气在水下待上小半个时辰都不成问题。 先是拽着那小厮的脚将之溺死,然后自己跟着河水顺流而下。 集合了“刑名师爷”于三两和“盗梁猫”崔通两位老公门的经验,再加上“狈军师”郎七卜算之后才定下的策略。 只要制造出发生了意外的假象,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常情况下,谁都不会想到是王子遇刺,只以为是发生了意外。 哪怕放到现代,杀人案和失踪案的侦办力度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退一万步,就算有人发现事情蹊跷,但众目睽睽之下,作案现场也早已经被他们从牡丹园转移到了洛河之上。 水被彻底搅浑,等到再过二十天,会不会再发现就已经完全无关紧要了。 一无所获的郑勇,重新从水里钻出来,飞速发出命令: “快,你们快马去下游的河湾。” “你们,去附近新安县衙调集人手!” “你们,去找渡船...” 随着小王爷意外落水,岸上顿时乱作一团。 却已经跟王远没什么关系了。 第四十二章 暴露了? 哗啦! 在洛河下游一个水势稍微和缓的河湾中,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王远,光着身子从水里爬了上来。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三王子周景曜,也不是“盗梁猫”崔通。 而是【人面画皮】三位画灵中的另外一人——名医“秦一手”,秦永安。 为了防止任何可能的追索,曾经属于周景曜的东西无论价值几何,他都一件都没拿。 就连剥下来的脸皮和身上原本的所有衣物,都已经在上一个河段选定的隐秘地点提前烧掉了。 嗡——! 王远体内即将踏足【非人】的强大气血奔涌,产生的热力让身体迅速恢复干爽。 然后从一个枯树洞里找到提前藏起的包裹,取出一套符合医者身份的青色衣衫给自己穿上。 将“妙手回春”的布招持在手中,顿时成了一位如假包换的游方郎中。 至此,王远已经彻底摆脱了和小王爷周景曜绑架案的关联。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先不说小王爷现在只是溺水失踪,就算将来确定是被人绑架,还抓住了桃仙娘、王云虎、郎七那些共犯。 也是‘盗梁猫’崔通做下的事情,跟我‘妙手回春’秦永安又有什么关系? 距离大祭之日只剩下二十天,正好让‘崔通’避避风头,我先回‘亡人乡’抓紧时间突破【道兵】才是正经。” 脚尖点地,王远化作一道残影钻入密密麻麻的芦苇荡。 替换新的身份之后,各方面实力遵循的是“长板原则”。 本体和画灵哪一方更强,则从哪一方。 虽然秦永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王远也丝毫不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 走出芦苇荡,他毫不心虚地走上一条人来人往车马粼粼的大路,大摇大摆地一路向北,而他身后便是十三朝古都洛阳城。 古书中有载,“引洛水贯都,以象天汉(银河),横桥南渡,以法牵牛”。 这条大路通向连接洛水南北的洛水桥、黄道桥、星津桥,南来北往十分繁华。 也让王远像一滴水一样融入其中,毫不起眼。 “从这里回到‘亡人乡’最快的办法,应该是找一条渡船继续顺流而下。 但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上上下下水匪、衙役、船工、帮派、渔民早就得到了消息,闹得鸡飞狗跳了吧? 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就算走陆路,按照他的脚程也能在入夜前后就回到“亡人乡”。 不过。 王远沿河而行,才刚刚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前面不远出现了一个简陋至极的码头鱼市。 几条经过不知道多次缝缝补补的破旧小渔船,杂乱无章地停靠在这里。 在这个年头渔民都是贱籍,地位极低。 他们又被叫做游艇子、白水郎,官府不许他们上岸安家,只能以打鱼为业,一辈子婚丧嫁娶都必须在船上解决。 虽然今年洛水大涝,谁都知道水中危险,但这些渔民全部的家当都在这条船上,即使再危险也不可能抛家舍业。 只能在这里抱团取暖,勉强用渔获跟附近的乡民换些花用。 此时,船上炊烟袅袅,显然各家都在船上做饭吃饭。 闻着鱼汤的香气,在水里泡了半天的王远,顿时听到腹中传来阵阵雷鸣之声,着实是有些饿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驻足的时候。 “竿子,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一声惊慌失措的嘶喊,吸引了王远的注意力。 却是有一户渔民在吃鱼的时候,一个肚中不知缺了多少油水的小孩子吃得太急,不小心被鱼刺卡住了喉咙。 正痛苦地掐住脖子不住咳嗽。 即使那满脸风霜的妇人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也没能让他把鱼刺给咳出来。 而且随着孩子越咳越厉害,咳出来的东西里面渐渐出现了血沫,似乎那刺太长太硬,已经刺破了食道。 需知食道旁边就紧挨着心、肺、颈部大动脉,一个处理不好,小小鱼刺也有可能要人小命。 旁边一个脸上皱纹极深好像老头般的渔民,同样急得团团转。 另外那几条小船上的游艇子,还有路上的行人纷纷闻声看去,却全都无能为力。 “孩子这么小,真是可怜啊。” “离开这鬼世道也好,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 “唉,我要不是还有妻儿要养,我也...” 这时。 小舟微微一晃,一只手臂扶住了那个孩子。 心急如焚的夫妻两个就听一个声音吩咐道: “快,想救孩子就赶紧给我装一碗干净的水来。” 为了一餐饭有些不值得驻足,但为了一条人命就完全不同了。 六神无主的他们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游方郎中,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 连忙依言送上一碗清水。 画灵“秦一手”,会画符作咒,撰写青词娱神,最擅长医术十三科中的祝由科。 王远接过那碗水,伸手在水面上虚画了一道“井符”。 口中颂道: “狗骨丹,鬼骨丹,九龙化你下深潭,此碗水化如东洋大海,喉咙化如万丈深潭,九龙入洞。急急如律令敕!” 念完便将这一碗清水给那孩子灌了下去。 很快,那满脸涨红的孩子,就渐渐缓过劲儿来,大口喘起了粗气。 而卡在他喉咙里的鱼骨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一样,被这碗【九龙化骨水】化得干干净净。 看到这神奇一幕,这渔民一家噗通一声齐齐跪在王远脚下,拼命磕头。 “神医啊!请神医留下字号,我张家必设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医术的第十三科叫做祝由科,又称咒禁科,在这个神诡世界中是使用符咒法术治病的正经医术,本质上是借法。 擅长咒禁科的医者被唤作“咒禁博士”,依旧只是大夫而不是术士。 乡民也算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怪。 “不必如此,偿我一餐饭食即可。” 片刻之后,王远重新走上大路,拍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名医“秦一手”最鲜明的性格标签就是:雁过拔毛的“贪婪”和一毛不拔的“吝啬”。 义诊是不可能义诊的,最后尽挑好肉,吃掉了半锅鱼汤,那一家人又是千恩万谢送别恩人。 在河上现捞现吃,虽然没什么油盐,鱼汤的滋味依旧鲜美无比。 然而。 王远又走了没有二里地,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一个军汉摇着令旗大喊: “上峰有令,三王子遇袭。 未免那些胆大包天的贼人逃离,只要是今日在洛水附近游荡的可疑之人,通通锁拿回去!” 然后是便是有官兵、衙差开始沿途设置路障,行人中争吵声、哭喊声乱糟糟的响成一团。 回头一看,竟是三王子周景曜的卫士首领【玄甲卫士】郑勇,领着一大队人马追了上来。 一路上不断拿人,特别是那些衣着整洁光鲜者更是个个不落。 王远身体一震: “遇袭?怎么可能?!” 计划到现在为止都非常顺利,到底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是有人劫走了周景曜? 难道是昨晚提前把人带走的家伙被发现了? 王远惊诧之余却脚步未停。 看了一眼自己那“-5”的倒霉【气运】,便准备浑水摸鱼偷偷溜走,不防其中一队人马却已经杀到了他的身边。 一个满脸横肉带着刀疤的军汉叱喝一声: “那个穿青衫的郎中,听到没有,给我站住!” 第四十三章 诡迷心窍 “军爷,是不是搞错了。 您看我就是一个浑身没有二两肉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是什么贼人呢?” 王远一边像个正常小民一样点头哈腰,一边将手中布幡一摇,好让他看清上面“妙手回春”这四个字。 未曾想,那疤脸军汉根本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能力犯事儿。 摊出一只大黑手张开五指,正过来翻过去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不耐烦地说道: “管你身上有没有肉,只要有银子就行,你这种经常跑江湖的赤脚郎中,应是知道规矩的。 缴足‘赎罪银’原地释放,男子十两,女子五两。 拿不出银子就乖乖去牢里待着,等着家人过来赎人吧。” 王远顿时错愕,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无论是崔通还是于三两,对这“赎罪银”都是再熟悉不过。 “赎罪银”也叫“赃罚银”,大炎地方各级官吏为了方便捞钱,允许百姓出钱赎罪、赎罚,还美其名曰:“谪罚输赎”。 只要不是谋逆大罪都可以用这种方式赦免。 ‘你们不是说要捉拿袭击了三王子的贼人吗? 怎么缴足银子就给当场释放?’ 王远有些糊涂了。 然而,这时就听队伍中,一位捕头正毫不避讳地和卫士统领【玄甲卫士】郑勇商量,如何瓜分“赎罪银”: “郑爷,这得来的银子五成兄弟们留作自用,四成献给王爷,他看在银子的份儿必定不会追究我等看护不利的罪过。 剩下一成等小王爷回来,再给他献上,反正是惊了马才造成的意外,有了好处想必小王爷也不会多说什么。” “嗯,可以,就这样办吧。 但要以最快的速度凑足一万两,若是少了这个数,恐怕王爷的面上会不好看。” 这位【玄甲卫士】的声音就如同砂砾铁片,分外刺耳,但说话倒是够直接。 听到这里的王远,终于恍然大悟: “好家伙,秦一手是雁过拔毛,你们干脆是天高三尺。什么王子遇袭捉拿贼人,不过是为了找了个机会再刮一层地皮啊!”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今日他终于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王远在制定计划时,几乎从衙门办案的角度算尽了一切,却独独算漏了这洛阳王府和门下走狗们一脉相承的贪婪和无耻。 任何事情到了他们的手中,都能变成捞油水的工具。 哪怕是小王爷落水失踪这样的祸事。 平时无风还要起三尺浪,更不要说现在还有一个绝佳的借口了。 而且如果把事情定性为小王爷落水,那责任肯定全是他们这些护卫的,只有推说遇袭才能推脱到所谓“贼人”的身上。 说不定这些人一边在这里搜刮,另一边某个得罪了他们的倒霉鬼,恐怕已经被当做“替罪羊”准备的妥妥帖帖了。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官场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儿?’ 古人常说“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更何况这群恶吏的顶头上司本就是无恶不作的洛阳王? 谁说在全员恶人的犯罪集团里面就没有浑水摸鱼、欺上瞒下、贪污腐败的事情了? 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甚至历来都有吏七官三的说法,能给洛阳王四成,这帮人已经十分厚道了。 那位享乐无度不理外事的当代洛阳王,恐怕本质上也只是这些衙差、小吏的挡箭牌吧? 王远正因为大开眼界而有些失神,那边的疤脸军汉再次不耐烦地催促道: “问你话呢,十两银子,你到底交还是不交?”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差役也已经面露凶相,将手放到了腰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动手。 显而易见,可疑之人的标准就是——看起来衣衫整洁的有钱人。 王远毫不怀疑,现在有许多路人看着还可以花十两消灾,要是在野地里遇上这群兵匪,恐怕就要被一刀捅死,连衣衫都被扒个干净了。 然而。 名医“秦一手”最鲜明的性格标签是:雁过拔毛的“贪婪”和一毛不拔的“吝啬”。 让他交十两银子,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干脆。 况且,换过衣服之后,他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更别说是十两银子了。 但要是乖乖束手就擒,被他们给送到洛阳城里去,就更不行了。 完全离开北邙山的辐射范围之外,失去了灯下黑的保护,自己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暴露在【枭神墓】的视线中。 这可跟之前众人商议“掘墓盗运”时,被【枭神墓】扫上一眼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想到这里,王远发现自己身上唯一能被称得上是财物的东西。 就只有原本准备用在“无影鼠”文俊才,或者大陵村那些亲族身上的【罗刹诡骨】了。 ‘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实验,不确定危害性到底有多大。 哪怕志述上说的再明白,这终究是一件能自己杀人的【诡物】。 待会儿还是小心盯着点,一旦情况不对就立刻收回来就是了。’ 于是,打定了主意的王远“下意识”地捏住了袖袋,仿佛是害怕身上仅有的财产被人发现。 却弄巧成拙,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什么东西?拿出来!” 看到他的小动作,那军汉直接动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袖。 顿时,一线金光漏了出来。 特别是在金色的夕阳照耀下,亮得有些晃眼。 而在这几个差役的眼中,第一眼看到的似乎是一块金灿灿的骨头,但第二眼,就全都变成了一锭拳头大的金元宝。 这一锭起码有五十两! 顿时,他们的眼睛都泛起了点点金光,然后又飞速染上了一抹血色。 “我的!滚开!” 为首的疤脸一把将那“金元宝”抢在了手中,也不再说什么十两银子的事情了,用力将王远远远推了出去。 自己死死盯着手中的金锭,满脸迷醉之色。 “我的,金元宝,好宝贝!我的,谁也不给!” 但是这个时候,却有第二只手、第三只手、第四只手...同样情不自禁地抓了上来。 “给我!让我保管!” “我管账目,懂算数,给我才对!” “......” 锵! 寒光一闪,刀疤脸军汉面对争抢竟悍然拔刀,二话不说一刀砍死了最前面的那个同僚。 其他差役见状也不含糊,纷纷动刀争抢金锭。 “放下!” “给我拿来!!!” 一时间,这里惨叫连连,肢体横飞,鲜血流了一地。 附近的行人更是尖叫着四散奔逃。 【志述】 姓名:诡物·罗刹诡骨(主人王远) 生平:由《小生死簿》度化【诡物·人面画皮】后留下的残渣,同为【诡物】却保留了太多的杂乱负面知识,野性难驯,难以自用。 基础的能力为:【诡迷心窍】。 一、针对普通人时,【罗刹诡骨】能放大对方心中的欲望,变成对方心中最渴望的东西。 让人想要不计一切代价得到它,别人哪怕只是看一眼都是罪,然后身不由己化作它的傀儡,福、禄、寿三火被渐渐吸干。 二、针对术道中人时,虽然不会使人癫狂,却也会被当做某种珍贵的法器,再也不舍得有片刻离身。 甚至一开始【罗刹诡骨】还能帮助携带者激发运道(使气运速发),上限为三点,但过不了多长时间同样会被吸干。 注:无论对象是谁,吸收三火的速度都会受到王远这位簿主控制,但只能加速不能减缓。 一切所得三七分账,诡物三,簿主七。 【戒律禁忌(唯一):间歇性复苏暴走,自主加快吸收速度,必须密封遮光保存。 绝对不可贪图增运之效而自己使用!不可自己使用!】 第四十四章 食人精气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五个“诡迷心窍”的差役就彻底分出了胜负。 在这场毫不留情的生死搏杀中。 一人活,四人死! 为首的疤脸军汉实力较之同伴更胜一筹,加上先发制人,在付出身中三刀血流如注的代价后,成功保住了手中的“金锭”。 一手拄着长刀,一手捧起那枚“金锭”,面对夕阳欣赏着它金灿灿的光泽,好像这就是世间最动人的颜色。 “我的,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哈哈哈...” 即使随着【罗刹诡骨】金光发散。 那些胆子更大,依旧停留在周围十丈范围内的差役,也都渐渐瞪大眼睛,挪动脚步向着这边靠拢了过来。 他那满是横肉的疤脸上依旧迷醉至极。 恐怕就是他的老婆、孩子在这里要抢这枚“金锭”,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下去。 然而,不等这位胜利者多喘息几口,在他身后却有急促的马蹄声陡然响起。 嗖! 一道寒光炸裂,疤脸军汉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喊上一声,一颗脑袋连同举着“金锭”的手腕,便在瞬间被齐齐削断。 那一枚金灿灿的【罗刹诡骨】,也被一只好像铁铸般的大手轻松接住。 “不!这、是、我、的!” 一字一顿,嗓音干涩嘶哑,如同铁片。 不是那位已达非人之境的【玄甲卫士】郑勇又是何人? 摊开手掌,那枚“金锭”在他手中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一枚刻满奇异咒文的金符。 在这位【道兵】眼中,最渴望的东西显然并不是金锭。 他看到的【罗刹诡骨】,自始至终也都是这个样子,而一个小小的军汉,当然是没有资格拥有这种宝物的。 拿到宝物之后,他那双冷冽如刀的眼眸中,也不可避免地渐渐染上了令人心悸的金赤色。 不过。 作为一位达到道传兵法第二境的非人【道兵】,尽管不是术士,对【罗刹诡骨】的抗性也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 强行压住了继续欣赏的欲望,将那枚“金符”往怀中一塞,没有让远处的更多人再看到它。 也终于阻断了这场暴乱的继续漫延。 钢针一样的眉锋一挑,对附近继续涌过来的那些衙差冷哼一声: “你们...看到我的宝贝了?” 对宝物的渴望,早就让这群“诡迷心窍”的家伙,忘掉了一位【道兵】的可怕,纷纷拔出腰刀就向着郑勇扑了上来。 “把金子交出来!” “就算是上官也休想独吞!” “杀,杀了你!那就是我的!” 伴随着一片狂乱的嘶吼。 站在他们眼前的似乎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上官,而是平日里任他们欺凌的平头百姓。 郑勇冷笑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好像旋风般杀进这些衙差之间。 即使一身玄甲、佩刀早就在当初营救三王子周景曜的时候,就已经脱下。 但作为一位三十六营中最重防御之道的【玄甲卫士】,只是稍一用劲,便浑身筋膜鼓胀好似铜皮。 仅凭这一身铜皮铁骨,就能无视普通人挥出的刀剑。 轰隆! 挥拳、踢腿,劲风凛冽。 【道兵】早已非人的身体,就是最强悍的凶器! 几声惨叫刚刚响起,就立刻又被堵回了胸膛里。 此人实力远胜那疤脸军汉,解决掉这五六个衙差,简直比杀鸡还要轻松。 但在杀掉了身前所有的差役之后,这【玄甲卫士】依旧杀心高炽。 缓缓转头,看向已经飞速跑向大路一侧,那片茂密山林旁的王远。 这个游方郎中是唯一一个身处附近,却没有上来抢夺的例外,而且刚刚疤脸屠杀同僚之前,正是在给他搜身。 双目再次泛红,死死盯着王远,牙缝中挤出寒风: “你看到了!你也看到我的宝贝了,对不对?” 更远处的没能看到【罗刹诡物】,不受其影响的其他衙差,一开始还搞不清状况,有些手足无措。 以为是同伴搜刮的时候发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竟是当场就自相残杀。 但看到郑勇最终将目标对准了一个郎中,又觉得莫非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贼人不成?这都是贼人的手段? 眼看这些人也要提着刀剑围拢过来。 王远顿时灵机一动,高喊道: “军爷饶命,我真的没有更多黄金了!” 然后扭头猛地钻进了身边的林子里。 郑勇二话不说,立刻追了上去,此时“诡迷心窍”的他,不能容忍任何一个见过自家宝贝的人还活着。 但是,听到王远的喊声,其他衙役却不禁迟疑了脚步。 “弟兄们,咱们要去给郑爷帮忙吗? 能让疤脸他们自己打起来,我看那至少是个五十两的大元宝。那郎中喊着没有,更证明他的兜里还有啊。” 一个差役舔了舔嘴唇,有些跃跃欲试。 “不要命了?想跟一位【道兵】抢黄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算了,我们惹不起一位【道兵】。 收殓一下疤脸他们的尸体,就说是袭击了三王子的贼子所杀,顺便还能领些抚恤,咱们兄弟也算没有白辛苦一场了。” 虽然有些不甘心,却已经没人敢再提去给郑勇“帮忙”了。 只让那位神志不清的道兵,单枪匹马追了上去。 ...... 咻! 刚刚穿入林间,王远就纵身一跃跳上了树梢,好像一只猿猴般全力向着林子深处冲去。 “好贼子,一个落魄的行脚郎中却有着‘整劲’的境界,果然有问题!” 在他身后的郑勇,没有上树,但全力奔跑时每一脚都在地上炸开一个浅坑,好像一头披着松脂砂石盔甲的野猪般横冲直撞。 就算是有小树挡在前面,也会被他一头撞断,速度竟比树梢上的王远还要快。 “【道兵】果然已经是非人。 不过,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就越有利,最后找到机会再尝试反杀!” 王远一边遁逃,一边刺破指尖。 用鲜血在左右掌心分别写下一个“鸟”字和一个“敕”字,双手在胸前掐出一个“神虎印”,口中急颂: “天丁前袪,金虎后奔。玃天猛兽,罗备四门。所呼立至,所召立前。赤书焕落,风火无间。摄箓应命,金马驿传!” “飞鸟招来!敕!” 顿时。 这片山林中数不清的飞鸟,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在王远发出的猪突指令下向着郑勇猛地扑了过去。 【聚兽奇术】的戒律禁忌,需要顺应召唤物的本性,让一群生性胆小的鸟雀对一位【道兵】发动自杀式进攻并不现实。 于是,在飞临对方头顶的时候,无穷...鸟粪从天而降。 “噼里啪啦”几乎瞬间糊住郑勇的眼睛。 这位【玄甲卫士】体内的气血勃发,浑身肌肤弹抖,将鸟粪通通弹飞出去。 但脚步却也因此迟滞。 “啊!该死的术士,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平生没有遇到过如此下作的敌人,郑勇被气得咬牙切齿,气血爆发,脚下的速度再增了三分。 硬顶着不断砸下来的鸟粪,与王远之间距离不断拉近。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 当透过枝叶重新看到王远背影时,一张岩石般冷硬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狞笑。 他却没有注意到。 随着他全力激发劲力、气血。 怀中在的【罗刹诡骨】,此时竟然渐渐长进了他的肉里,和他的胸骨结合到了一起。 而在他头上、双肩熊熊燃烧的精、气、神,福、禄、寿三火,正丝丝缕缕地被胸口那一枚诡骨飞速吸走。 而前方正被这强敌越拉越近的王远体内,好似当初吃下诡骨、诡皮时的体验再次降临。 菁纯的元气奔流不休,给他提供着源源不绝的气力。 体内不断积累已经即将走到尽头的质变之路,也随之再次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同时,另外一种更加虚无缥缈的玄妙气息,也悄然浮现。 让他原本只有“-5”的【气运】猛地跳了一下。 就在这时。 郑勇忽然飞起一脚,将林中的一块山石踢向树梢,王远即将立足的树枝被轰然砸断。 踏! 他翻了一个跟头平稳落在地上,没有继续逃跑,而是反身看向那位浑身气焰悄然衰弱了不少的【玄甲卫士】。 同时伸手摘下了脸上的【诡物·人面画皮】,恢复了本来的少年样貌。 这一刻,王远不准备再扮演任何人。 不是“如影随形”的“盗梁猫”崔通,不是“妙手回春”的“秦一手”秦永安,也不再是大陵村中那个小心翼翼,挣扎求生的傻子。 只是他自己而已! 亮出【白虎兵法】的起手式,体内劲力流转,冲着郑勇古怪一笑: “来,一对一,让我们公平一战!” 第四十五章 今日再非人 洛水河畔,大树摧折,林惊鸟飞。 嘭! 一声雷鸣巨响,空气炸裂,衣衫破烂的王远再次被击飞出去,双足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借力,然后继续向着郑勇扑了上去。 一位“整劲”,一位“非人”,两人拳拳到肉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 虽然王远全程都被压着打,但是每次被打趴下之后,却立刻又能生龙活虎地从地上窜起来继续被打。 在内外【白虎兵法】、【玄甲兵法】两种劲力的角逐中。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都在被反复锤炼,飞速突破人体的极限,向着另外一种更加强悍的生物靠拢。 同时体内源源不绝的菁纯元气,代替了“虎阳药酒”和白山君的虎血、虎髓、内脏,让这个暴力蜕变的过程不至于伤及身体。 期间。 明明郑勇这位【道兵】在各方面的本事,都要胜过王远不止一筹,却十分邪门地怎么都打不中要害。 好像被霉运缠身,老天都在跟他作对。 事实上,以王远“-5”的气运与一位【道兵】级的高手短兵相接,意外频出的那一方本应是他才对。 结果却恰恰相反。 正常情况下,他如果想要将气运再提升一点,还需要一千五百点【阴德】,现在攒下的阴德却只够一半。 但是此时《小生死簿》的志述中却显示,他的【气运】竟然成了“-2”白烟绕梁。 在原来的基础上生生增加了三点! 再去反观郑勇,原本比普通人强上不少的【气运】,已经变成了“-6,黑云压顶,三火将熄,大凶!” 短短时间,这位道兵的一身【气运】,就即将被【罗刹诡骨】彻底吸干。 当然,王远获得的增益十分虚浮,并不是永久性的提升,而只是临时性增益,不能持久。 加到了三点上限之后,最多维持一个时辰,很快就会被重新打回原型。 因此,虽然两人真正的实力对比就好像壮汉之于孩童。 但这个壮汉却已经三日未进水粮,空有一个吓人的架子,固然强横,却已经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王远打死了。 反而成了他破境的磨刀石。 “再来!吼——!” 【白虎兵法】的要义就一个字——猛! 勇猛!刚猛!迅猛! 无论是刀法还是拳法,打人先打胆,万万不可输人气势。 他猛吸一口气,胸腹处的皮膜都被撑起一个鼓包,好像一只小老鼠般,直下丹田,复又冲出。 以丹田发劲,由早已经化入骨髓的内炼,改为外放。 一声暴吼,虎啸山林! 直面这声虎啸的郑勇耳畔一阵嗡鸣,甚至影响到了脚下步法的平衡。 被紧贴地面高速欺近的王远一招跨步摧肘。 整个身体似一柄强弓绷紧又骤然炸开,催动坚硬的手肘像一柄重锤般狠狠敲在郑勇的胸膛上。 要是一个“整劲”在此,仅仅这一套连招下来,搞不好就要稀里糊涂被直接打死当场。 但【玄甲卫士】却内外铁板一块,不仅用胸膛结结实实硬抗住了王远这全力一击,平衡感也在迅速恢复。 立刻挥拳,将王远再次打退数步。 王远双腿一弯再次弹射而来,拳如锤,腿似鞭,就像是正在拼尽全力狩猎一头大象的猛虎,越战越猛。 “呼哧...呼哧....” 脸色青白的郑勇,像病鬼一样拼命喘着粗气。 被打的那一个越打越精神,但负责打人的这一个,却是感觉自己快要累死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看着眼前这个怎么都打不死的少年,着实有些胆寒。 这一场“公平对决”的胜负天平,似乎已经开始渐渐倾斜。 可是,哪怕心里明知大事不妙。 但已经和他完全长在一起的【罗刹诡骨】,却以“诡迷心窍”控制着他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其他见过“宝贝”的人。 只能死战不退。 “给老子死啊!” 这位【玄甲卫士】目露凶光,堪比野兽的心脏剧烈跳动,全身肌肉、骨骼、筋膜忽然十分有规律地高速颤动。 全身上下剩余的精、气、神都收敛到了丹田,仿若鸿蒙初开,演化出大千世界的那一个原点。 下一刻,这枚气血大丹又轰然炸开。 本已经渐渐枯竭的福、禄、寿三火,透支一般重新开始熊熊燃烧,甚至在他的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焰状气劲。 浑身骨骼噼啪作响,整个人都拔高了半尺,皮肤黝黑泛着铁色,仿佛再非人类而是化作了一尊坚硬无比的铁像。 正是非人境界【道兵】的杀招——【一鼓作气】,将满身的气血劲力尽数引爆,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随即郑勇好像一匹脱缰的烈马,疯狂地向着王远杀奔了过去。 这一次王远不敢再继续硬碰硬。 这种决死状态下的非人【道兵】,根本不需要打中自己的要害,随随便便一拳下来,自己恐怕也要骨断筋折。 果断将最后一张预留的底牌掀开。 从脑后飞速拔出了三根头发,对它们轻轻吹了口气,叱喝一声: “脱胎换骨,改祸为祥,随吾应缠,在吾之傍,放之威烈,收之即藏。急急如律令!” “化!” 嗷呜——! 震动山林的虎啸之声在两人耳边炸响。 那三根虎毛迎风便长,眨眼便化作三头黑黄相间的吊睛猛虎,迎着郑勇势不可挡的拳峰便冲了上去。 一直留到了现在的【化虎奇术】顿时建功。 郑勇即使使出了杀招,但浑身的精、气、神,福、禄、寿几乎已经被【罗刹诡骨】彻底吸干。 三魂七魄蠢蠢欲动几欲离体飞腾,大脑也有些不太清醒。 随着三头【假虎】携带着凛冽至极的虎威袭来,他顿时像被惊了魂。 二话不说一双锻锤般的铁拳,便携带着厉啸轰然砸落。 一头【假虎】应声炸碎,消失无踪。 然后,是后面紧接着冲上来的第二头、第三头。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怎么强横的力量,在接连被【假虎】骗招之后,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而他最后迎上的正是以逸待劳,呼吸微微,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的王远! “死!” 王远一声爆喝,侧身闪过郑勇铁拳中携带的最后一丝余劲。 右腿裤管炸裂,骤然倒抽而回。 一记宛若钢鞭的【虎尾脚】,狠狠抽在了郑勇的太阳穴上。 伴随一声锻锤砸在铁砧上的轰鸣巨响。 这位【玄甲卫士】的脑袋连带身体猛地一歪,然后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溅起了地上一大片枯枝败叶。 坚如钢铁的皮膜、骨骼依旧完好,但是从崔通身上学到的刁钻劲力,已经钻进他的大脑中,将内部的脑髓搅成了一片豆花。 道兵...死! 王远双脚重新落地。 身姿挺直,好似长枪,山岚吹拂,身上破烂的衣袍烈烈作响。 同时,随着气血激荡,耳边陡然传来一声脆响。 啪! 体内仿佛顿开金锁,一阵发自血脉深处的颤栗,从脊椎末端升起,然后飞速传遍了全身。 第四十六章 【天生异相·眼色如绀青相】 哗啦啦... 积累丰厚,早就已经达到人体极限的磅礴气血,好像一条赤龙,在体内四处奔涌不休。 让王远的整个身体都像是泡在了滚烫的热水中。 随着关窍洞开,从脊髓开始,浑身骨骼纷纷噼啪作响。 随即。 肌肉、脊柱、骨骼、脏器...各种器官像是拥有独立意识活了过来,不断蠕动着想要挣脱束缚了自己十五年的地方。 同时,皮肤表面有虎纹若隐若现,整个身体似乎都有扭曲着化作一头吊睛猛虎的趋势。 一个转身,便择人欲噬。 在旁人眼中,此时的王远简直就跟怪物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 吼——! 他的体内陡然炸响一声似有似无的威严虎啸,以百兽之王的威风,将全身所有的器官轻易镇压,重新统合为一。 这次踏破【非人】的晋升,还不等出现什么意外,没有险死还生,更没有呕血三升,就被【白虎持势】的命格给死死镇压住。 一切就如喝水、呼吸一般轻松自然。 依旧是那个翩翩少年郎。 面上皎皎如月明,乌黑的长发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背脊挺直,宛如青松。 虽然那件郎中的破烂青衫不太合身,穿在他的身上却自有一种卓尔不群的飒然姿态。 站在原地,骤然挥拳,右臂肌肉骤然鼓胀,青筋暴突。 啪! 面前空气竟被这一拳直接击穿,发出一声巨大的炸响。 滚滚的劲风吹动了地上的枯枝败叶,就连前方的小树都一阵剧烈摇晃。 随后劲力像水波一样在肌肉皮膜间流转,化肘为枪,狠狠凿在身侧的一棵杨树上。 顿时。 树皮炸裂、木屑纷飞,这棵比成人大腿还要粗的杨树竟轰然摧折,倒伏在地。 打拳如锤! 发劲如炮! 正是踏足【非人】位列【道兵】的标志之一。 随即王远呼气成风,嗬气化雷。 体内雷鸣滚滚,血液奔流激荡,发出宛若长江大河河水奔腾一般的响动。 虽然才刚刚突破,却比【玄甲卫士】郑勇方才的威势还要骇人。 际遇、命格、兵法、资源,再加上另一位【衔蝶兵法】准道兵崔通,数十年经验的兼收并蓄。 尽管王远依旧保持着正常人的样貌,但他的身体里却似乎已经装进了一头真正的猛虎。 不,是虎精! 力量、速度、耐力、反应、恢复能力...都大幅度超过了第一境大成时的人体极限。 说【道兵】是人,其实更像是一头头人形的怪物。 若是没有数十倍的甲兵,手持长枪、大戟、甚至火器一拥而上,已经几乎不可能奈何的了一位【道兵】了。 而随着实力的提升。 王远也感觉自家【气运】自主勃发,好像有了不需【阴德】就能再次提升的趋势。 只是稍微有些后劲不足。 但《小生死簿》中显示,【气运】从“-5”到“-4”需要的花费的【阴德】,已经从原本的1500点,降到了1000点。 凭借现存的785点【阴德】,马上就足够完成跨越了。 “踏足【非人】的过程,就好比幼儿新生一直长到成人,终至超脱人类的固有极限。 等到第二境【练髓换血】大成,渐渐亲近某种‘知识’,便能像那些精怪般诞生【天赋神通】了。” 王远心中一动,脚下似乎有一阵阴风旋起,似乎要形成某种术法,但终究是差了些许火候,刚刚旋起就又立刻散去。 “我靠着生吃了白山君的五脏才能进步神速。 在【道兵】阶觉醒的【天赋神通】,注定了是跟它一脉相承的【摄魂通幽】。” “现在不必心急,只要能在四天之后,再把【化虎奇术】练成。 照样能直接继承白山君的天赋神通,还可以顺便接收能开阴路的五鬼‘一目五先生’。 再加上本体的【非人】本质。 到时候,葛道爷这位深藏不露的赤篆术士不好说,我至少有了跟王云虎这位【道兵】正面对抗的资本了。” 抬头看了看已经不早的天色,王远蹲下身正要取走那枚将郑勇三火吸干,立下了大功的【罗刹诡骨】。 但刚刚掀开郑勇的衣襟,他就忽然像是被蝎子蛰到一样将手一缩。 在他眼中。 原本金光灿灿,宛如珍宝的【罗刹诡骨】,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体好像是一只土黄色的乌贼和树根的集合体,正挥舞着几十只长满吸盘的根须触手,在郑勇的尸体中进进出出。 每一条触手顶端都一张生满利齿的嘴巴,不断张合努力撕咬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原本灿烂的光芒,也变成了它不断喷吐出来伪装自己的腥臭雾气。 看它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某种完全违背了人类审美和自然规律的肮脏东西,让王远忍不住将之立刻毁灭。 王远不由眨了眨眼睛,发现【罗刹诡骨】怪诞依旧。 “这是怎么回事儿? 本就拥有活着特性的【诡物】,好像一下子暴露出了自己的邪异本质,但它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拿去钓鱼?” 打开《小生死簿》,发现上面【罗刹诡骨】的志述毫无变化。 但在逐条仔细端详之后,他终于发现了异变的端倪。 除了【修为】这一栏,从“武道兵法”第一境“骨肉外相”大成‘整劲’,变成了第二境“练髓换血”之外。 原本显示“无”的异相一栏,竟也发生了变化。 异相:【眼色如绀青相】。 能力:【观不净】。 “眼色如绀青相?观不净? 这是身体在突破【非人】的过程中,巧合地产生了正向的变异?” 王远飞速从兜里取出崔通那一柄雪亮的钢镖,借着光可鉴人的镖身,看清了自己现在的眼睛。 黑色的瞳仁中泛着淡淡的青色,虽然如果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但确实不同以往。 紧接着他看向《小生死簿》对这种天生异相的介绍。 历代名人多有天生异相者,每一种异相,都有对应的某些神奇能力。 传说中,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眼色如绀青相】正是这三十二相之一。 又称:真青眼相、眼色空青相、净眼明镜相、目广青莲华相。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生而为人,往往眼睛里要么装满苍桑,要么充斥忧苦,要么投射狡诘,要么写着贪婪,要么溢出欲望...其中填满了太多的不清净。 但佛的眼睛却清明亮澈,纯净莹润,仿佛是让人一眼能见底的潭水。 见诸怨憎生于喜心,以是业缘得目睫绀色。 注:簿主王远因长期与某个【诡异】接触,受其蕴含的‘知识’影响不断累积,在【非人】蜕变中被激发。 【观不净】,能得见异常及诸般诡怪真容。 看完了《小生死簿》对这种异相的介绍,王远脸色不免有些古怪: “我这种刚刚才‘吃’了一个【道兵】的人,也能算是与佛有缘? 【诡异】和【诡物】本质上的区别并不大,都是已经失控的隐秘‘知识’,都有‘活着’的特性。 只是载体不一样,一个像人一个像物而已。 它们都会在杀人的时候,或主动或被动地念诵经文、传播知识。 这段时间接触的【诡异】和【诡物】倒是不少,也不知道影响我的到底是哪一个,这些玩意儿可真是邪门啊。” “可惜的是,这种【异相】听起来貌似高大上,实际上对我现在最急需的战力没有多少帮助。 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以后无论那些【诡异】怎么伪装成人,在我面前都必定无所遁形了。” 解除疑问,确认【罗刹诡骨】没有坏之后,王远低下头看向地上躺着的郑勇。 “一个【道兵】的身亡不是小事,还是先把首尾清理干净吧。” 随即,将在他眼中同样变了一番样子的【人面画皮】,覆盖到了这位【道兵】的脸上,夺走了他的脸皮。 ...... 傍晚时分。 【玄甲卫士】“郑勇”再次出现。 他像一头蛮牛一样冲入衙差、兵丁沿河布设的哨卡,将白天看到他杀人夺宝的衙差又杀掉了十几个,却没能全杀干净。 随着大部增援赶来,只能仓皇逃走。 很快。 三王子卫士统领郑勇,为了独吞“五百两黄金”杀害同僚畏罪潜逃的消息,便迅速传播开来。 而且黄金的具体数额,也越传越离谱。 周景曜落水失踪的责任,自然也被同僚全都扣到了他的头上,每次提起他,顺便还要再恨恨骂上一句: “呸,见利忘义,真不是个东西!” 收获颇丰的王远也得以彻底脱离这个旋涡,回返大陵村。 第四十七章 鹰视狼顾为非善,柳黛蛾眉杀气横! 时间回到今日的正午时分。 北邙山上。 以浑身散发尸臭味的麻家兄弟,和满是土腥气的土夫子‘穿山甲’范璋为首。 一群前来助拳的匪寇,按照“狈军师”郎七通过地势堪舆定下的九座臣属陪陵方位图,终于打开了第一座陪陵地宫。 在王府九官中。 【长史】掌王府之政讼;【审理】掌推按刑狱,禁诘横暴,无干国纪;【典膳】掌王、妃、宾客、祭祀之膳羞; 【奉祠】掌祭祀乐舞;【典宝】掌王宝符牌;【纪善】掌讽导礼法,开谕古谊,及国家恩义大节,以诏王善; 【良医】掌医;【典仪】掌陈仪式;【工正】掌缮造修葺宫邸、廨舍。 再加上【藩王】本身,共计十位。 分别与:枭神、比肩、七杀、食神、伤官、劫财、偏财、正财、正官、正印这命理十神一一对应。 这一座陪陵距离【枭神墓】最远,距离大陵村最近,代表着命理十神中的“正财”。 被动得知了“掘墓盗运”的秘密之后,迫于【枭神墓】实实在在的致命威胁,他们也只能为了活命拼尽全力了。 “这‘枭神夺食局’共有九层缠护,好似九重羽翼,安置着九座臣属陪陵,将位于鸟嘴坡上的伊厉王王陵层层拱卫其中。 实是举世难寻的宝地。 范某家族世代盗墓,见过的此等宝地也是寥寥无几。” 在一部以九星凶吉写成的《撼龙经》中,留有一则秘窍:“寻龙十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廉贞已具贪狼内,王侯将相居此间。” 墓葬的“龙脉”实际上就是一条山脉的主脉,而山脉会有许多支脉,这些支脉就叫“缠山”。 缠山如同龙脉的护卫,缠山越多,龙脉的护卫就越多,护卫越多龙气就越富贵。 这些缠山护卫也可以叫做羽翼。 一层层的羽翼,与【枭神墓】所在的鸟嘴坡,结合成一体,便是一只对整个北邙山和周边八县虎视眈眈的巨枭! 配合伊厉王周彝本身【枭神夺食】的命格,才有这种肆意吞吃生人两百年的恐怖威能。 嘭! 范璋手持一柄雪亮的洛阳铲,凭着非人的强大体魄,成功打通了进入陪陵地宫的盗洞。 这“穿山甲”范璋,是一位来自西南朱州的土夫子,修的是一门三流兵法【狸鼠兵法】,却极为擅长打洞。 据说他家先辈早年机缘掘得术士之墓,得了一门神通道法的传承。 却也落得身受诅咒子孙个个夭寿,年过三旬必定僵死而亡。 范家历代先祖不得不继续遍寻大墓,想要求得解咒之法。 故而范璋家学渊源,探墓倒斗,绝对是第一把的好手。 来这里助拳实则不是为了墓中陪葬的金银,而是为了让葛道爷这位教门出身的【赤篆术士】出手,帮助自己摆脱身上的诅咒。 “以我家传的手艺,这盗洞八九不离十就在那主墓室棺椁的正上方,麻家兄弟尽管动手便是。” 从盗洞里跳出来的土夫子自得一笑,后退一步,将洞口让给了麻家兄弟。 这兄弟二人满头乱发,皮肤泛青双目泛红,酷似全力爆发的【玄甲卫士】郑勇。 只因他们练了一种极为邪门的【道传兵法】叫做【铁甲兵法】。 只不过,别人的兵法是人主动去练,而这一门兵法却是...被练。 要把人装在柳木棺材里活埋在阴气炽盛的地下,只用竹管留一孔呼吸换气,每日用秘制的药汁、符水浇灌。 这个过程需持续数月甚至数年。 据说当年被邪术士捉去炼制【铁甲兵】的青壮有上百人,最终成功的却只有这兄弟二人。 这两人【铁甲兵】大成之后,虽然再也不能孕育后代,却完全没有了痛觉,力大无穷,钢筋铁骨,远胜寻常武者。 而且寿命也被大幅延长,神智与常人无异,只是反应稍微有些木然,两人合击在【道兵】中恐怕也难逢敌手。 当然知情者更愿意叫他们——【铁甲尸】! 而且这两人似乎还觉醒了某种厉害的神通,除了王云虎之外,当为群寇中排名第一的好手。 不过。 还不等麻家兄弟扛起一根符文桃木桩,下墓去将那个命格殊异,可增益【枭神夺食局】的墓主彻底钉死。 汪汪汪... 带上山的两条灵缇细犬,忽然对着漆黑的盗洞中发出狂吠。 同时,山间忽有大风降临,枯枝败叶漫卷而起,附近的山中鸟兽四散逃亡。 仿若大祸临头。 另一边。 在王云虎的带领下,一群人来到了伊厉王的王陵之外。 “把人送进去。” 两个守陵人闻令抬起一只沉甸甸的麻袋,竭力控制着想要打哆嗦的小腿,走进了依旧大门洞开的王陵之中。 将之丢到了第二进院落的享殿门前,立刻又像逃命似的冲了出来。 麻袋里的正是昨天晚上就被顺利送回来的三王子周景曜。 除了直接参与者崔通、桃仙娘、“狈军师”郎七这三人之外,就只有王云虎知道麻袋中人的身份。 主持做下这种足以夷族的大事,昨天晚上,王云虎一夜未睡。 亲自接引了送回麻袋的匪寇。 匪类行事的原则之一就是柿子挑软的捏,绝不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 朝廷再怎么衰弱,依旧足以碾死任何敢跳出来的牛鬼蛇神,更何况是一群匪寇和守陵人? “后怕”这种无用的情绪只是一闪即逝,现在要做的就是抢时间,在洛阳王府反应过来之前,先把事情办成。 只要让【枭神墓】吃掉这药饵,就算是那精擅卜算之道的法师,也算不出周景曜的下落和生死。 可惜晚上没有人再敢留在这里,就算留下,也只是被白白吃掉,不可能传回什么消息。 上一次被选做药饵的“傻子”王远,到现在都没能搞明白去向生死,这次担了大风险将洛阳王府的庶子都给绑来,可不能再出差池了。 旁边,没有遭遇任何意外,先一步赶回来的桃仙娘,对他低声道: “王族长放心,崔先生做事可靠,虽然不能提前杀他,但这一次却不必担心‘药饵’会再次逃走。 他听我说过上次投放‘药饵’出了一次意外之后,便提前做了准备...” 其实。 在抓住周景曜的时候,王远第一时间就抄起锥子,给他做了一个前额叶切除术,就算这位小王爷醒过来,也只能是个真正的傻子了。 王云虎这才满意点头。 “崔先生胆大心细,果然是老江湖!” 老江湖不一定,没有人比王远更懂如何制造“傻子”才是真的。 忽然。 山间突兀地刮起一阵怪风。 王云虎身子不动,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眼神锐利,看向山中的某一条支脉。 更准确的说是那座“正财”墓所在的方向。 此人竟是“鹰视狼顾”之相。 所谓的鹰视,指的是人的眼睛像鹰一样的贪婪锐利,而狼顾,则指人的眼睛能够在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回头一百八十度。 一旁的桃仙娘也立刻发现了不对,将蛾眉一挑,以【神通法篆】沟通山上无处不在的草木,“看”向那个方向。 “这是...?” 被惊飞的无数鸟雀牵动心神,“狈军师”郎七心血来潮地以《三世演禽书》起了一卦。 随即双目失神地暗暗嘀咕了一句: “鹰视狼顾为非善,柳黛蛾眉杀气横! 血光冲宵十八日,一人下墓两人回。” ...... 直到天色尽黑。 圆满完成了任务的王远,才一路风尘仆仆地重新回到了大陵村。 怕在半路撞上分派了其他任务的匪寇,早已经疲惫不堪的他没有急着返回“亡人乡”,而是直接回到自家小院倒头便睡。 “反正已经突破非人,修行【化虎奇术】的寅日、寅时还得三天之后,不着急回去。” 这一睡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夜色浓稠,如同墨汁。 小院紧闭的门扉,突然被悄悄推开。 呜呜呜.... 随即,伴随着一股阴冷森寒的气息,一道浑身散发着浓浓尸臭味的黑影一步步走了进来。 第四十八章 活尸 哒、哒、哒... 寂静的黑夜里,那个带着浓浓恶意的蹒跚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在这之前,一股子仿佛能灼伤鼻腔的恶臭,就已经先一步传进了王远的卧房。 双目猛然睁开,隐隐的青光在瞳仁中一闪而逝。 敏锐察觉到危险临近,王远背臀上的肌肉微微一震,便让他从床上弹身而起,仅仅一步便跨到了门边。 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浓厚的夜色下,一个有些肥胖的人影正向着自己越走越近。 借着月亮的微光,来人脸面青紫,早已经开始腐败溃烂,腹部肿胀如鼓,正是人死后九相中的“肪胀相”。 再看他身上穿的衣着,竟是下葬之时所穿的寿衣。 这分明就是一个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叽叽喳喳... 正在这时,王远耳边忽然有鸟雀的叫声传来。 “烂掉的...人...多...好多...” “山上...洞...” 不需“人面兽心丹”本能就听懂了它们的兽语。 王远在微微一惊之后,立刻察觉到自家院墙之外的北邙山方向,还有更多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了过来。 只因为自己这小院距离北邙山最近,才被率先光顾。 不再犹豫,王远拉开房门便冲了出去。 “吼!” 丑陋可怖的【阴物】张开恶臭的嘴巴,以腐烂的声带发出一声满怀恨意的怒吼。 但是。 在它眼中随即就看到,王远头顶双肩竟各自炸开一团熊熊燃烧的赤色烈焰,几乎将半个小院都映成一片赤红。 这便是人身三把火,精、神、气,福、禄、寿! 【道传兵法】以自身为本,讲究吞山河,吐星斗,呼吸六合,笑纳百川。 第一境【骨肉外相】足以在绿林中闯出名堂,第二境【练髓换血】可注藉【道兵】,第三境【通灵变化】可晋【道将】... 第五境【天人无漏】虽不得长生,个人战力却堪比【青篆真人】,几如陆地神仙。 浑身气血几如大日昭昭,烈焰灼灼,无论是何等凶魂阴物靠近过来,都要立刻灰飞烟灭。 纵使王远距离那等堪比陆地神仙的超绝境界天差地别,但在蜕变为非人之后激发三火,比起常人来说何止旺盛了十倍? 滋啦... 这活尸身上的森寒阴气遇上三火,便如同冰雪遇上了烈日,眨眼之间便被消融一空。 王远手中一道灿金寒芒飞射而出。 这活尸本就已经腐朽的脑袋立刻像西瓜一样轰然炸裂,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重新变回了一具腐朽的尸体。 “这东西虽然不是【诡异】,但它们的出现八成跟【诡异】有一定的关系。” 【眼色如绀青相】附带的【观不净】是被动能力,只要睁眼就会一直生效。 王远虽然没能从活尸身上看到什么难以直视的怪诞,却也发现了一些痕迹。 比如:眉心上一片极为细小,沾满了黄色尸油的漆黑羽毛。 在阴气关注下,这活尸的战斗力也就是比普通成年人稍强一些,不难对付,只是够恶心、够恐怖而已。 王远一眼扫过就不再理会。 随即他又发现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小生死簿》中的【阴德】竟从擒杀白山君后的785点,一下子涨到了996点。 不用猜也知道,八成是被他擒拿回来的周景曜,在入夜之后就已经作为“药饵”代替他被【枭神墓】给吃掉了。 王远不禁感叹,自己只是绑架案的参与者之一,都分到了两百多点,可想而知,这家伙是有多么的恶贯满盈。 而既然此时周景曜已经授首。 那大陵村中会出现这种异变,最大的可能就是负责第二步计划的匪寇们,也对山上的那九座陪陵动手了。 王远宛若灵猫一样窜出院门。 抬眼就看到大陵村以北,靠近北邙山的方向影影绰绰,一时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活尸扑了过来。 同时,一股浓浓的恶臭顺风飘来,也立刻惊醒了这段时间一直神经紧绷的各位守陵人。 咻!咻!咻!... 随着阵阵破空声响起。 一个个身穿黑色劲装,衣角绣着镇墓神兽“辟邪”的王氏守陵人,踩着院墙、屋脊接连跃到了王远的身边。 面对扑向村庄的尸潮,腰间雪亮的制式虎头刀锵然出鞘。 刀身上一道龙飞凤舞的赤红色朱砂篆文【劾厌杀鬼篆】,感知到阴气,悄然亮起红光。 这时。 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在王远身后响起: “崔先生,您回来了? 族长和桃仙子白天带人去了山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还请您上山援手,王氏必有厚报。” 王远回头一看,开口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 崔通可能不认识这人是谁人,他却一清二楚。 王云虎的堂弟王云芳,两人有同一个祖爷爷,是十分亲近的同宗兄弟。 这人向来以族长马首是瞻,也是王云虎最死硬的狗腿之一。 王远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也好,我这便上山去看一看。” 他心中最理想的状态是,王云虎、葛道爷能跟【枭神墓】同归于尽,在此之前竭力削弱【枭神墓】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暂时不好让群寇这一方的力量折损太重,只会白白便宜了【枭神墓】。 况且他也十分好奇,这个时候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跟自己一直追寻的,十五年前的隐秘又有没有关系? 至于大陵村里的王氏族人会死多少,就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随手拔出身边一名守陵人盖了【劾厌杀鬼篆】的虎头刀,一步数丈,快逾奔马。 仿佛旋风一般杀穿了对面影影绰绰的黑影,冲上了北邙山。 但在他身后,已经与尸群短兵相接的守陵人中,却突兀地传来几声惊呼: “爹(娘),你怎么从【养老阁】里跑出来了?” 有些尸体烂的不是那么彻底,让守陵人勉强认出,这些竟都是被自己和族人强行送进【养老阁】的父母! 或者说是被【枭神墓】吃剩的尸壳。 ...... 北邙山上。 代表“正财”位的那位臣属陪陵之外,已经集中了留在山上的所有人。 道兵、术士、守陵人、外加几十位“整劲”匪寇的组合,让他们夜间也敢于在北邙山外围逗留。 个个杀人如麻,人人背负血债,他们身上的凶戾之气比鬼还要可怕。 人怕鬼,鬼更怕恶人。 只要不主动去招惹【枭神墓】,或者“亡人乡”、“无回崖”,足以在北邙山上横着走了。 但此时。 黏腻的恐怖尸臭味,熏得所有人都脸色发青。 “呸,晦气!” 他们在白日里打开了这一座陪陵,却没想到经验丰富的土夫子范璋彻底地翻了船。 先是因为地宫中空气流通太过滞涩,通风时间超过预期。 又因为此处墓葬布局与别处迥异,导致群寇在杂乱无章的地宫中浪费了太多时间。 一直拖到夜间,竟然一个不小心让那躲过一劫的墓主,从主墓室里给跑了出来,也让它诱发了附近【养老阁】的活尸暴动。 然而,更诡异的是。 如果不主动去攻击这些活尸,暴动的尸潮竟然也不会攻击他们。 除了...王云虎还有他带上来的那群守陵人。 王远悄悄溜上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守陵人,被忽然从地下冒出来的腐朽活尸扑倒啃咬,转眼化作了新的活尸。 “啊!” 而在那座毫不起眼的陵墓前正站着一道人影,脖子上顶着一颗黑色的枭首,身上却穿着王府属官的官服。 浑身上下长满了漆黑的污浊羽毛,滴滴答答的黑黄色尸油滴落下来,散发出恐怖的恶臭气息。 好像在棺椁中发酵了上百年,刚刚才从地里爬出来一样。 正是一个为亲王殉葬的“朝天户”! 第四十九章 围杀【诡异】 “为伊厉王殉葬的朝天户?这种野蛮血腥的制度竟然真的延续下来了?” 在王远前世的历史上,从汉代之后活人殉葬的现象就已经渐渐绝迹,但是在这个神诡世界却一直经久不衰。 本朝也不例外,大炎皇家自太祖而始,同样将活人殉葬制度列为祖制。 以皇帝和亲王这等王朝最尊贵的人物为主,殉葬人选主要为无后的妃嫔、近侍,甚至还有生前的臣属。 通常,朝廷会对殉葬者加以封赏补偿、追封谥号,也会给其亲属加官进爵,给以高官厚禄以示优抚。 “有节孝者,给银三十两、缎一收。有贞烈者,给羊酒纸张,内院撰文,遣官致祭。” 这些殉葬之人便被称为“朝天户”。 要想分辨“朝天户”的身份也很简单。 不同于寿终正寝之人通常穿寿衣、殓容朴素,殉葬者为了继续服侍主君,一般都会华服盛装,在手腕或者脚腕系着用朱砂红绳编成的“锁魂扣”。 由此推断,这已经化作【诡异】的阴物,必定是一个凄惨横死,满怀怨气的“朝天户”。 王远知道他们原本定下的计划,是以打下桃木地桩的方式,钉穿每一座臣属陪陵中墓主的尸身和棺椁之下的地脉节点。 破掉【枭神墓】的护翼,使之不能腾飞,元气大伤。 现在显然是出现了意外,这个为亲王殉葬的“朝天户”,在地下埋了两百年之后,竟然同样化作了【诡异】。 “这大概是大炎朝至今,第一个被挖出来的朝天户吧?” 王远没有立刻显露身形,舔了舔唇角,悄悄向着陪陵后方绕了过去。 这时。 骑在野狼身上,同样躲在一边的“狈军师”郎七,盯着那【诡异】身上的官袍端详了好一阵,默默掐算道: “伊厉王虽然不肖,但天家最重威仪规矩。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这位殉葬的王府属官‘正财’,在化作【诡异】之后,杀人的规律应该是‘讨债’。 这北邙山附近一直都流传着“养老阁”的传统,也让各家宗族的族人都欠着同宗长辈的一笔血债。 那些死于养老阁的古稀老人,在重新复苏后,便会循着血脉渊源,向着自己的亲族复仇。 故而他们从墓穴里爬出来之后,只会盯上各自的家族亲眷,无干人员只要不去惊扰就会相安无事。” 他这话一说,本就因为那奇怪现象,有些出工不出力的群寇,立刻离得王氏守陵人更远了一些。 转到围到了根本不受攻击的桃仙娘身边,生怕佳人磕碰到了一丝半点。 看到此景,王云虎的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这就是匪寇的本性。 若不是被桃仙娘以【人面桃仙法】蛊惑,勉强拧成一股,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他实在拉不下脸面,为了这种小事向桃仙娘求援。 索性将守陵人都聚拢到自己身边,口中暴吼一声: “王氏子弟,结阵!战阵·白虎七杀!” 顿时。 随着同修【白虎兵法】一众守陵人脚步移动,军阵成型,他们上空隐隐有军气升腾而起,如龙如虎,杀气森森。 “军气前赤后黑,此勇将之气也。” 精于望气的“狈军师”郎七脸色微变。 同时,王云虎这位唯一的非人【道兵】,在刀锋上划破手指,以指尖鲜血在眉心画出一道好似剑锋般的刺目血痕。 高高举起手中的虎头刀,一道肉眼难见的红光暴射而出,扫过战阵中的所有守陵人。 瞬间,他们的身上全都隐隐泛起红光,眼中更是似有烈焰在烧! 【白虎兵法】在第二境大成之后,能觉醒的天赋三神通之一——【敕命虎符】。 鼓舞、增益、集众,这也是最适合统帅的神通之一。 一众气势如虹的守陵人口中齐喝:“火!火!火!” 踏! 他们迎着奔涌而来的尸潮,踏前一步,齐齐挥刀。 刀身上的【劾厌杀鬼篆】光芒大炽,那些狰狞的活尸明明是被刀锋砍中,却如遭一记炽热的重锤,残骨、败肉轰然爆散。 “杀!杀!杀!” 跨步追击,三刀之后,集中在墓前的活尸就被尽数杀灭。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旁边的群寇相顾骇然。 将对守陵人的轻视尽数收起。 “各位,务必把所有活尸全都截住,它们杀人越多,【枭神墓】的力量越强,不可放任。” 安置在附近的【养老阁】不仅仅来自大陵村,还有周边的其他宗族,此时那些活尸正簇簇拥拥奔向山下。 “王族长放心。” “自当效命!” “......” 随着王云虎开口,群寇一改散漫下意识地便行动起来,使出看家本事,竭力将那些正准备下山,向亲族、子女讨债的活尸击杀在山上。 随即,其他人依次后退。 掌握着神通术法,对【诡异】也有一战之力的王云虎、桃仙娘、麻家兄弟、范璋五人缓缓走向了那座好像土包一样的陵墓。 只是在他们眼中,这位【诡异】没有枭首、没有黑羽也没有滴滴答答的尸油,只是一具穿着官服的干瘪尸体而已。 随着不断靠近,属于【诡异】的那种异力顿时笼罩了众人。 他们的心底立刻响起了一个个尖细嘈杂的碎碎念,好像是别人又好像是自己的念头接连浮现: “世间苦,父母生我,父母欠我!” “怨憎会,世人谤我,世人欠我!” “求不得,爱人鄙我,爱人欠我!” “......” 这异力对普通人乃至新晋【道兵】来说完全无解,如果有任何一种情况是既定事实,则会立刻付诸行动前去“讨债”! 但对一群术士来说,效果却要打了一个折扣。 只见,桃仙娘素手一挥,手中便多了一枚雷击桃木材质的【符箓】。 符文龙飞凤舞旁人不识,上面盖着的朱砂法印却隐隐有着“桃仙娘”的字样。 这是只有受箓入道的【赤篆术士】才能画出真符,能向自家世代供奉的教门尊神凭空借来法力。 北邙山上【龙气法禁】相对城中稀薄许多,足以让一位【赤篆术士】使出七八成的本事了。 桃仙娘两指夹着符篆高举过顶,口中急颂: “天灵灵,地灵灵。 北风飘飘至,西风郁郁来。南丹凤翱翔,东火龙徘徊。真人捧信檄,召汝作云雷。速赴雷坛下,救拔於苦荄。 急急如律令!敕!” 咒音刚落。 轰隆——! 眼前虽无电光,但众人耳边却炸响一声雷鸣,空气中似乎也有无形之物被轰然击碎,众人的身体也随之一轻。 那宛若魇镇的异力,已经被这一道蕴藏西王圣母法力的符箓暴力破去。 心底的杂音顿时烟消云散。 虽不如【鬼王临坛印】那般轻松写意,却也是借法施为,异曲同工。 这魇镇之力是【诡异】遵守规则的基础。 异力不破,【诡异】便会按照规律杀人,若异力消失,就跟当初王远祠堂中打死鱼脸【诡异】一样,全凭各自的本事。 故而当【诡异】强横时,这规律是凡人保命的一线生机,当【诡异】弱小时,规律就是保护它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位大脑都已经朽烂的【诡异】,虽然智商不高,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还在。 意识到情况不妙之后,立刻扭头冲向自家陵墓后方的山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众人耳边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回去!” 却是王远不知不觉从陵墓后方摸上来,仗着【鬼王临坛印】直接无视魇镇之力,欺到了它的身侧。 打拳如锤! 发劲如炮! 一拳挥出,那本体孱弱,好像麻杆一般的“朝天户”顿时迎上了麻家兄弟举起来的符文桃木桩。 噗嗤! 贯胸而入。 志述,【阴德】加103,共计1099。 再减1000。 随即,王远的【气运】终于从“-5”跳到了“-4”,心中陡然一松,似乎从正在不断崩塌的悬崖边上,往回跨出了一大步。 第五十章 惊闻“杀生宴” 几人来不及寒暄。 以王云虎为首,土夫子范璋、麻家兄弟他们,带着插在木桩上的“正财”立刻重新下墓。 只有间接感受过王远最后那一拳强横力道的麻家老大,在下墓之前,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他一眼。 “劲道不错。” 王远只是笑了笑,既然抢了【诡异】的人头,他便没有再跟着下去凑热闹,只是站在盗洞口朝着里面望了一眼。 发现这王府属官陪陵的地宫规模应该不算太大,但墓道却七拐八绕十分难行。 路上还到处都是倒伏在地上的人殉,看起来有宫女也有太监,历经两百年尸身都没有完全腐烂。 感知到活人的气息,一个个扭曲着不太协调的身体,“嗬嗬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些只是普通的【阴物】,不挑亲疏,见人就咬,被前方早有准备的江湖子直接劈散。 这一群如狼似虎的恶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王远扫了一眼独自一人站在远处的桃仙娘,这位教门术士自从战斗结束后,情绪似乎就有些不太对,一直低头盯着手中的什么东西。 于是,没有选择上前凑趣,而是来到了不善战斗的“狈军师”郎七身边。 “郎兄,我不在的这两天,山上进展如何?” “崔兄,除了盗掘陪陵时出了意外,其他还算顺利,只不过...” 郎七将成功献祭三王子周景曜,以及范璋、麻家兄弟主持发掘陪陵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王远。 末了又脸色郑重地提醒他: “这段时间一定要万分小心,特别是这剩下的八座陪陵,能不下就不下! 就算下墓也要让别人打头阵。 ‘鹰视狼顾为非善,柳黛蛾眉杀气横,血光冲宵十八日,一人下墓两人回。’我怀疑这墓中不止有诡!” 见自己的老朋友“崔通”,明显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才继续道: “算卦容易,解卦难。 鹰视狼顾说的是王族长,此乃‘篡逆’之相,如今又是在以守陵人之身组织盗掘王陵,自然非善。 柳黛蛾眉说的是桃仙子,蛾眉虽美却流露杀气,这杀气既是针对别人,也是针对她自己,不是好卦。 此外,今日距离伊厉王两百年大祭还有十九日,接下来每一天都必定有人暴毙横死。 ‘一人下墓两人回’有些难解,但我敢肯定,每座墓里都存在不可名其状的脏东西,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不要下墓。” 父系母系都因【枭神墓】差点断绝的王远,自然远比郎七更清楚对付这【诡异】的凶险。 自己这边已经开始着手拔除它的羽翼,比密谋还要更进一步,【枭神墓】虽在沉睡,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 血光冲宵才是正常现象。 说白了,无论是群寇还是他们,乃至大陵村的守陵人,都只是葛道爷、王云虎这两位召集者用来趟平道路的炮灰。 倒是得知王云虎竟是天生篡逆之相的“鹰视狼顾”之相,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还是他在《小生死簿》志述上看到了【异相】这种特质后,第一次在身边发现实例。 就是不知道这种天生异相,会给拥有者带来什么样的特殊能力了。 ‘除非用来寻找【诡异】,否则我这【观不净】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但是只要我的【阴德】充足,不要说是天生异相,就算是把完全不可能后天改变的【命格】改掉,都不成问题。’ 当然王远也不可能那么浪费,自己身上最值钱的,大概除了这条命,就是那个【白虎持势】的贵重命格了。 听完郎七的叮嘱,王远连连道谢。 郎七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当初一直等到收养他的母狼和兄弟都老死,才离开狼群回到人类社会,对崔通这位朋友也算是推心置腹。 比起许多把亲身父母送进养老阁的人来说,强出了何止百倍? 当然,王远觉得对这位能预知自身“旦夕祸福”的术士来说,每一个选择应该都有深意。 也许他本能地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平安度过危机的可能? 很快。 下墓的那一群匪寇将“朝天户正财”重新钉死在自己的棺材里,也顺势钉穿地脉,将【枭神墓】的九道护翼破去一道。 重新回到了地面。 王远借着与【枭神墓】的联系第一时间就感知到,随着此墓破去,危险似乎又稍稍远离了一些。 这就跟雨季即将迎来一场超级暴风雨,大坝有计划地提前放水一样,可以有效减轻防汛压力,大大降低暴雨来时的风险。 王云虎、麻家兄弟、范璋、郎七、崔通,还有已经重新整理好情绪的桃仙娘,这七人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脸上看不异样的桃仙娘,先是对王远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功绩: “多亏崔兄来得及时,否则让‘正财’逃走,我们再想抓住他,必定要付出至少数倍的代价。 而且昨夜绑走药饵的任务也完成的十分漂亮。 虽然我手中没有完整的《三阳药酒》配方,却有几种当年左道大派‘相山派’破灭后流传出来的几种七十二奇术。 回去之后我可赠予崔兄一种。” 不愧是正统的教门出身,桃仙娘这副豪爽的做派,让其余几人顿时有些眼热。 随即,作为地主的王云虎接着道: “【枭神墓】的陪陵共有九座,而两百年前王府这个小朝廷掌握实权时,主要的臣属也有九位,应该都被伊王充作了朝天户。 不打开这些陪陵我们还不知道,大陵村每年临近伊厉王大祭都会发生的怪事,八成就是它们在作祟。 野狗哭坟、死人上梁、六畜暴毙、纸人抬轿...杀人的规律,应该都与他们生前的职司有关系。” 这时深受诅咒所害,家族个个短命的土夫子范璋,忽然插言道: “据我所知,若是术士不尊戒律禁忌,便会渐渐堕魔异化,最终化作吃人的【诡异】。 但是这些殉葬的‘朝天户’,生前明明只是些普通人,为何也会化作【诡异】?他们在地下又经历了什么?” 在场的术士都是些没门没派的散人,有此疑问的不止他一个,顿时看向出身教门的桃仙娘。 后者也没有回避此问,径直开口解释道: “既然身为术士,大家应该都知道各种隐秘的‘知识’其实是活的。 我们这些术士在主动追求道术时,就好似远古的蒙昧先民刚刚得到火种,如果能依戒律而行,则有御劫辟邪之功。 但若不慎摆弄,则会渐起燎原火势,甚至吞灭自身,终至万劫不复。 道法修行便如心中火起,一旦“走火入魔”便有可能异化堕魔成为恐怖的【诡怪】。” 王远跟着众人点头,感觉桃仙娘不愧是大派出身,比自己当初总结的还要形象到位。 只听她继续道: “而有的【诡异】之所以会诞生,则是因为他们没有被其他的【诡异】吃掉,而是被‘污染’成了爪牙。 因为【诡异】和【诡物】一直在不断散播知识,本身越强大,散播知识的能力就越强。 如果是普通人、动物或者孤魂野鬼,被那些活着的‘知识’追上。 又不明就里,不懂遵守戒律禁忌,便会飞速异化成为新的【诡异】。 这便是‘引火烧身’! 虽然这些‘爪牙’实力相对较弱,但也足以十倍、百倍地提升杀人的效率了。” 王远暗道,这就跟我和我的【罗刹诡骨】一样。 听桃仙娘讲到这里,范璋急忙继续追问: “那包括【枭神墓】在内,这些【诡异】又为何会不断杀人呢?不会只是因为本能吧?” 桃仙娘仿佛回到了清源山上,正在给师弟门上课,下意识便做出解释: “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举行‘杀生宴’,以人之五类为五谷,酿造出一杯长...” 随即,她似乎自知失言,就此住口。 眼神隐含些许复杂和期待,悄悄扫了“崔通”一眼,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总之每一座陪陵都要集合人力,在最短的时间突入主墓室,避免这些‘朝天户’的力量扩散开来,酿成大祸。 每天至少打破一座。” 千百年来,【诡异】杀人都是理所当然,旁人虽然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对这个答案太过执着。 王远这个有心人,却是精神一震。 立刻意识到自己潜伏好些天,在得知了“掘墓盗运”之后,终于触及到这一切谋划的核心了。 “掘墓盗运”只是手段,而那个“不可说”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第五十一章 【招来逐去法】 在意识到北邙山上除了【枭神墓】外,每一座陪陵中都藏着一位能力不详的【诡异·朝天户】之后。 即使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继续待在山上过夜。 抬着从陪陵中搜刮出来的几箱金银、玉器,浩浩荡荡地下了北邙山。 准备等到白天再去开掘其他的八座陪陵。 除了价值不菲的财宝之外,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只有这些“朝天户”化作的【诡异】,在本质上依旧还是阴物。 杀人规律之一就是不会在白天活动,间接给他们创造出了绝佳的机会。 回到大陵村。 王远却是顾不上去分赃,心里一直惦记着桃仙娘许诺的好处。 未免夜长梦多,回家洗掉了满身的尸臭味之后,就立刻跑去敲开了女术士的院门。 按照郎七的说法,这北邙山恐怕会一天比一天危险,有好处自然要赶紧落袋为安,然后转化成实实在在的战斗力。 刚刚经历过活尸串门,显然今天晚上大陵村上上下下没人能睡得着,都在忙着连夜处理尸体。 看到王远,不少听到风声的人都投去艳羡的目光。 夜半三更,相会佳人,得传道法,让人又羡又妒,纷纷暗恨这种好事为什么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桃仙娘作为一位【赤篆术士】,走到哪里都是上宾。 住的地方自也不差,是王云虎成为族长之前,家中营造多年的老宅,不说亭台楼榭,却也雕梁画栋营造精美。 咚咚咚... 王远敲门之后。 门扉自开,沿途草木簌簌而动,为他指引着道路。 这正是人面桃仙法【神通法篆】的力量,施展术法无需掐诀念咒,行云流水好似本能。 一路来到桃仙娘的卧房之前。 门没有关,暖黄色的烛火下映出一位绝色美人。 桃仙娘显是刚刚净了面,清水芙蓉不着粉黛,乌亮的长发披在盈润的肩头,身上罩着一件月白的丝袍,斜倚在楠木长榻上。 胸前水绿色的丝绸小衣高高鼓起,若隐若现的滑腻肌肤,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白皙透亮。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如果说同出一源的【人面画皮法】占到了一个“广”字,那【人面桃仙法】就占到了一个“精”字。 桃仙娘能精细调整自身的气质和外貌,在熟人眼中她似乎一直都是那个人,但在不同的生人面前,她则是截然不同的白月光。 妩媚、高冷、性感、可爱、纯洁...全都信手拈来。 让人看上一眼便怦然心动。 第二眼便难以自拔。 不过。 这个时候,心跳最厉害的却不是王远,而是早已经在桃仙娘房中伺候的另外一人。 鼻梁高挺容貌英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绸缎衣衫,让人几以为这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 王远却知道,这只是表象。 流云鹤,一个赏格一千五百两的大淫贼,至少坏过十几位大家闺秀的贞洁,导致的命案也有八、九起。 但他此刻正满脸殷勤地将一只装满清水的铜盆送到榻边,让桃仙娘拉起裙裾将双足泡在其中。 这本应色胆包天,恐怕连贵妃都敢偷的淫贼,却蹲在旁边,畏畏缩缩,想要把手伸进盆中帮她洗脚却又不敢。 王远看他脸上恍恍惚惚的傻愣样子,真怕他最后会把头伸进去活活淹死自己。 随即,王远意识到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正要暂时退去。 却见桃仙娘好似桃花盛开般冲他嫣然一笑: “崔兄稍待,等我用个夜宵,马上就好。” 这幅热络的态度,似乎与先前两人共同绑架周景曜时又有不同。 王远心中一动,不禁回想起了在山上时桃仙娘情绪的莫名变化。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意外?还是她接到了什么消息? 倒要看看这妖女要搞什么名堂。’ 桃仙娘话音刚落。 王远就看到,早就被【人面桃仙法】彻底蛊惑的流云鹤,眉心上那“烂桃花”的粉红花瓣,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一瓣瓣舒展开来,牵引了那淫贼更多的七情六欲。 随着流云鹤对桃仙娘的欲念越发高炽,浑身精气魂魄蠢蠢欲动,几欲离体飞腾。 “嗬嗬...” 双目翻白,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 而那桃瓣也开始生根、发芽飞速生长,眨眼功夫就长成了一颗被小树挑起来的【人面桃】。 随即,鲜嫩的桃实被一只纤手轻轻摘下。 放到面前深深一吸,酷似流云鹤的人面桃,便化作一蓬红色的烟霞,没入美人的鼻端。 而被活生生吸干的流云鹤,“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干瘪青白的脸上却是色与魂授,十分快活,也不知道他在临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 桃仙娘也将二十四节气中“夏至”的吃人任务完成。 整个人容光焕发,冶艳绝伦,比水灵灵的蜜桃还要诱人。 魅力无限放大! 随后,眼波流转上上下下打量了王远一遍,不忘挑逗: “我本不想让崔兄看到这般煞风景的一幕。 谁知道崔兄竟然这么性急,踏月而来,是不欲仙娘独守空闺吗?” 嗓音微微沙哑,带着猫儿般的慵懒,挠的人心脏怦怦直跳。 王远连忙低头不敢多看,脑中观想自家的小女鬼拼命抵挡诱惑。 ‘先是许诺道法,又来这招色诱?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脸上却是一正: “桃仙子,说笑了。崔某何德何能,敢得桃仙子青睐?还请仙子赐法。” 虽觉事有蹊跷,但重利当前,也不舍得立刻退去。 决定先看看好处再说。 “咯咯咯..” 桃仙娘对自己的魅力十分满意,娇笑着为他递上几页沾染着女儿家清隽体香的宣纸。 王远低头看去,纸上写的术法倒是不少,虽然上面只有大体的介绍跟最重要的戒律禁忌,却也足以供王远做出参考。 最前面三道是不入品级的杂术。 【白蛇扶乩法】:盖仙家楼,请蛇灵附体,占卜演算无不如意(这‘蛇灵’也即是五家仙中的“柳仙”)。 四柱八字带“巳”者或生肖属蛇者可修。 虽然不会如《三世演禽书》那样必须在五弊三缺中缺一门,却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多出蛇类的习性,食鼠、冬眠、体温降低等等。 甚至到最后还会长出蛇鳞,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 除非不靠蛇仙办事,或者自身道行高深,否则这种转化过程不可逆转。 练到死也无法受箓入道。 【敕灵鸡法】:能用灵符、灵食将一只普通的大公鸡养成一只指挥如意的灵禽,对各种阴物、毒虫有极强的克制力。 但会和主人共享寿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只鸡的正常寿命也就是三五年,这一平均直接去掉半条命。 灵鸡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只鸡而已啊。’ 后面的【千杯不醉法】,王远连看都没有看,杂术中的杂术,哪怕万杯不醉又有何用? 紧接着。 与【化虎奇术】、【聚兽奇术】一脉相承的“相山七十二奇术”也有三道。 野狗道人的道书上曾经说过,葛道爷是当年相山派覆灭的参与者之一,明显是得了不少好处。 可惜其中并没有王远最想要的【调禽奇术】。 第一门为【寄杖奇术】。 练成之后,能将所受攻击产生的伤害,寄托于他物身上,从而伤害转移。 有些像“无毛鼠”文俊生的【盗门油水法】。 而破绽却没有像“不能喝生水”那样大,可惜要求天生木命,只能放弃。 后面的两门却让他精神立刻一振。 【招来奇术】:能用隔空招来某物品。 【逐去奇术】:能让物品返回去,复归原位。 这倒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两门术法能够像【聚兽奇术】和【调禽奇术】一样,合并成一门新的术法【招来逐去法】! 本质上就是御物! 戒律禁忌: 【一、食忌。需以金雕、夜枭这两种猛禽的翅骨练法,练法之后不得食用任何禽类,包括鸡鸭。】 【二、金雕为阳,夜枭为阴,每日阴阳交泰之时万万不可入睡。 需打坐焚符一道,和着朝阳、晚霞食其烟气,御使的力道才会越来越强。】 【三、此旁门便宜之法,与御剑之术不可同日而语,畏惧黑狗血、朱砂、惊雷等等阳刚之物。】 虽然这戒律禁忌直接剥夺了修行者睡懒觉的可能。 但效果却极强,和“盗梁猫”崔通这个大盗,最擅长的【金翼玉腰奴】以及妙手空空,简直就是绝配。 本就神乎其神的绳镖术【金翼玉腰奴】,若是再配上这无线操控的御物之术,十步之内那金线钢镖恐怕可比飞剑! 第五十二章 黄白烧炼,杀生道果! ‘绝配!’ 然而,王远先是本能一喜,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与这法门堪称绝配的崔通。 道法虽好,自己却不至于被彻底冲昏头脑。 甚至在心里暗暗警觉起来。 脸上却顺从崔通的情绪,十分自然地溢满兴奋之色。 看向如同猫儿般慵懒地趴在榻上,翘起一条白皙小腿,静静盯着自己的绝色美人,眼神热切激动无比道: “桃仙子,崔某可以选择这一门【招来逐去法】吗?” 闻言,桃仙娘却眼神轻佻,似笑非笑,态度有些暧昧地拒绝道: “崔兄可真是贪心呢,咱们说的奖励可是只有一种哦。除非...” 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王远脸上纠结,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本钱下的越大,想要得到的回报就必定丰厚。 桃仙娘作为一位道法玄奇的【赤篆术士】,手中掌握的术法应该远不止这些。 这【招来逐去法】分明就是为“盗梁猫”崔通量身定制,目的八成是为了某件不好宣之于口的私事拿捏自己。 就像是葛道爷手中明明有【调禽奇术】却偏偏不给野狗道人,只给【化虎奇术】暂时应急一样。 外加这明摆着的色诱,似乎不介意让崔通实实在在占些便宜。 可王远又怎么敢? 要知道流云鹤连肌肤之亲都没有享受到,就被吸成了一具干尸,自己要是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些好处,风险恐怕大到根本无法承受。 况且,王远已经突破第二境【非人】,崔通在武力上对他的作用已经直线降低。 有些得不偿失。 索性继续向着书页后面看去。 桃仙娘却不知道自己进错了庙门,在“崔通”眼中,已经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兽。 不由微微蹙起秀眉,这精心设计的巨大惊喜和失落轮番上阵,都没能破开崔通的心关,勾动他的七情六欲。 人面桃仙法修成的【神通法篆】竟毫无反应,根本无法悄悄种下暗手。 ‘此人心智之坚定,简直是我生平仅见。 不过大概也只有这种人物,才有可能顺利解决我的这一场劫难了。 我便把那个天大的秘密抛出去,长生不死,天书玄奇,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王远发现,既然前面准备了正菜,后面的那些就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搭头。 主要是七、八种用于黄白烧炼的丹方。 看的出来,葛道爷不愧是道上鼎鼎有名的炼丹师。 他传给桃仙娘的几种丹方虽然不是“桃神道”秘传,却也明显要比野狗道人书上记载的那些江湖丸药强出不少。 特别是其中的一种【霹雳子合丸法】,着实让王远感到有些惊艳。 这竟是一种利用各种丹药成药或药渣,炼制【霹雳子】的手段。 此世道法显圣,遍地都是烧铅炼汞的道士,火药的发展自然也远胜王远前世同期。 霹雳子也是继符篆之外,赤篆术士应敌的重要手段之一。 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独门的技术。 而这门【霹雳子合丸法】标注的出处是“太乙玄兵道”中的“玄兵观”。 完全不挑材料,不管阴阳五行所属,只要本质足够混乱,哪怕是一块石头都能烧炼成威力无穷的【混元霹雳子】。 在看到这个法门时,王远第一个想到的原材料,便是度化【人面画皮】后剩下的残渣【罗刹诡骨】! 若是将这【诡物】做成霹雳子,不知道威力几何? 用【罗刹诡骨】钓的鱼越多,制造出来的【混元霹雳子】也会越强。 而且以后只要不断度化【诡物】,作为“残渣”的【罗刹诡骨】也会源源不绝,不用担心原材料供给。 王远似乎看到了在“蒙汗药、板砖、生石灰”这三件套之外的升级版装备,正在向着自己遥遥招手。 拿下这门【霹雳子合丸法】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比什么【招来逐去法】都要实用的多了。 王远的目光只是在这里停留的时间稍久,立刻就引起了桃仙娘的注意。 她本就是要挑起话头,于是语带深意道: “怎么,崔兄对黄白之术也感兴趣吗? 这些都只是家师收集的零散残方,‘桃神道’嫡传的黄白烧炼之术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 这位女术士口气自矜。 但这次说到“家师”和“桃神道”时,眉宇间却悄然多出了些往日没有的阴霾,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王远现在的关注焦点明显没有在她身上,心中始终惦念着先前对方口中所说的开启“杀生宴”、酿造“不可说”。 于是,借着这“黄白之术”的话题,试探着问了一句: “崔某一阶散人,见识浅薄。 想请教一下桃仙子,既然‘桃神道’的黄白烧炼之法举世双,不知那世间可有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否?” 拿无数人命酿造的“不可说”,这种熟悉的既视感,让王远不由自主就产生了许多的联想。 而每一种联想都跟长生不死有着关系。 试问谁又能抵得住这种诱惑? 崔通热心打听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呵,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自然是有的。 我‘桃神道’中有一分支名为‘药仙门’,便有三门依次递进的根本仙方。 第一、【不老仙方】以百草熬炼,取草木精华,每日不同时辰祷祝,祭拜西王圣母娘娘,经年可成。 服之可入【赤篆术士】,在原本的寿限之外再延寿十年。 第二、【蓬莱仙方】以玉精、五金熬炼,十二年不可中断,服之可入【黄篆法师】,寿限之外延寿三十年。 第三、【瑶池仙方】材料不详,烧炼一甲子可成,服之可入【青篆真人】,寿限之外再延寿一甲子...” 桃仙娘眼见王远听得如痴如醉,终于抛出了那一颗作为杀手锏的重磅炸弹。 “谁都知道一颗完美无瑕的【长生道果】难以求得,赤县神州千百年以降,能成就尸解仙的先贤也不过凤毛麟角。 但世间却流传着另外一种便宜法门。 只要能通过‘杀生宴’,酿造一杯‘不可说’,饮入腹中,就能借助本质同源的【神通法篆】,从‘不死树’上盗取一颗...【杀生道果】! 术士得之可以长生不死,【诡异】得之不光同样能与世长存,更能复归本来面貌,彻底恢复灵智。” 说到这里,桃仙娘也图穷匕见: “崔兄,我知你心中所想,也可以明确相告。 没错,想要得到这般至宝,依靠的正是那我之前所说的‘杀生宴’。 而材料便是无数活人! 以浑人、俗人、凡人、贤人、圣人,这人之五类为五谷,外加一位好比酒曲、药引、卤水的特殊‘丹头’,即可酿成。” “长生不死?杀生道果?材料是无数活人?” 王远悚然一惊,脑海中似乎有一道惊雷炸开,顿时呆在原地。 桃仙娘轻轻拍了拍手。 嘭! 卧房的房门忽然闭合,外间草木生发,一层层遮住了门窗,彻底隔绝了内外。 伸手一拉王远,让他坐倒在了长榻上。 “崔先生!” 一阵香风飘荡,只穿着一件轻薄丝袍的桃仙娘已经钻进了王远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肌肤相依,让人顿时心中一荡。 若是被群寇看到,自己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的桃仙子,竟然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恐怕要一拥而上跟王远同归于尽了。 王远此时身体虽然僵硬,却心神摇曳,难以自已。 却没有太过惊慌,因为他已经渐渐回过味儿来。 先前在山上时,对方口中的道法奖励,还有貌似不经意泄露出来的“杀生宴”和“不可说”,其实都是故意放出的诱饵。 目的就是让自己能合情合理地来此与之夜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不管这妖女想干什么,应该很快就会给自己答案。 然而,下一刻,王远却意外察觉到怀中这一位心狠手辣的【赤篆术士】,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惊恐地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 “桃仙子?” 却听桃仙娘忽然带着哭腔,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呜呜呜...就在刚刚,我发现下山之前大师兄送我的肉芝分身...死了!” 第五十三章 请君代我... “肉芝分身?死了?” 听到此言,王远在一瞬间的疑惑之后,身体陡然剧震。 顿时明白了桃仙娘为什么忽然如此反常的根由。 她之前说过,一众师兄弟除了她之外,所修道法全都是跟葛道爷一样的【肉芝还仙法】。 现在‘肉芝分身’死了,那主人自然也不可能还活着。 连比她更强的大师兄都死了,那她的一众师弟呢? 王远自从发现“人虎相食”可以快速提升修为之后,心里便有了同源道法都能够互相增益的猜测。 故而一直在怀疑,在那些弟子众多开枝散叶的教门中,许多修行相同道法的弟子,可能成为师门的预备“仙丹”。 方才桃仙娘说到能增寿一甲子的【瑶池仙方】材料不详时,这种猜测成真的预感就更加强烈了。 现在随着桃仙娘大师兄的这一死,猜测几乎被证实。 因为,通过野狗道人在道书中充满怨念的记录,以及这段时间亲身经历的种种,就可以看得出来。 葛道爷勾结守陵人王云虎,召集群寇,派出门下的野狗道人、桃仙娘,精心挑选药饵,制定“掘墓盗运”之策。 这一路精心谋划,显然是对【枭神墓】里的东西志在必得。 他在行动之前就刻意维持最佳的状态,不愿意提前来此,让龙气法禁消磨自身一丝丝的功候。 也没有派遣任何其他修习【肉芝还仙法】的弟子代替桃仙娘。 如果所料不差。 这个时候,桃仙娘那位修为更强的大师兄,还有同样修行【肉芝还仙法】的师弟们,怕是不仅死了,更是已经成为葛道爷的腹中食了吧? 也正是因为桃仙娘练的不是【肉芝还仙法】,而是【人面桃仙法】,不能作为老道的修行资粮。 才被提前派到北邙山打前站,葛道爷也正好趁机对那些养了多年的“肥猪”下手。 可惜,百密一疏。 这阴险狡诈的老道士,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只用来互通消息的“肉芝分身”而露出马脚吧? 果然,就听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的桃仙娘继续哭诉: “分身已死,那大师兄穆仙留定然也已经不在了。 可是我用师父留下的肉芝分身探听师兄弟近况时,他却说师兄他们现在都很好,让我不用挂心师门。呜呜呜...” 王远本来以为像是桃仙娘这样从小在教门长大,不断被洗脑的人,可能没有自己这种局外人看得清楚。 现在看来,她也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家师门的异常。 先前绑架周景曜时,就算是哭也精美至极。 但这一次,她的呜咽在伤心之外,还有化不开的颤栗、恐惧,明显不只是为了师兄弟的死而伤心。 终于。 情绪稍稍宣泄之后,桃仙娘离开了王远的怀抱,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动人玉靥。 当看到“崔通”眉心那隐隐透出的一点桃瓣时,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惜抛出【杀生道果】的秘密,反复牵引这位“盗梁猫”的七情六欲,终于算是给他加上了一道保险。 但这桃花印的控制力,在一位术士身上必然大打折扣,还是要以诱惑为主,避免强令引起反噬。 于是,桃仙娘好像怀春少女一般仅仅抱住王远的胳膊,楚楚可怜地哀求道: “求崔兄救我!” 王远脸上似是色与魂授不辨东西,内心实则稳如老狗。 现在看似只要稍稍表现就可以趁虚而入,拿下这位姿容出众至极的绝色佳人。 但他知道这都是错觉。 现在的皮是崔通,又不是本体的翩翩美少年,凭什么让一位【赤篆术士】倒贴? 也许在一众术士中,郎七四肢萎缩形如侏儒,麻家兄弟像尸体多过像人,土夫子范璋满身泥垢恐怕不知道洗澡是何物。 只有崔通像是个正常人,但这可远远不够。 更大的可能是有什么事情非崔通不可。 不过,这个时候。 一直盯着王远的桃仙娘,脸上却忽然露出一丝恍然,眼含幽怨: “我就知道崔兄深藏不露。 恐怕在当日仙娘与崔兄诉说门中情况的时候,崔兄就猜到今日的变局了吧?却是瞒得仙娘好苦啊!” 王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眼神迷醉。 但对这个没有说明前因后果的消息,似乎表现的过于理所当然了,好像早知如此一般。 这才被处心积虑的桃仙娘看出了些蛛丝马迹。 于是,他果断承认下来。 “确实,崔某曾经偶然得知。 若是法脉同源,无论修为是高是低,都可互为修行资粮。 所以听闻贵师门情况和葛道爷奇怪的安排之后,在私下里有些猜测。 只是没想到,前后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就一语成谶。 但桃仙子既然与葛道爷修行的并非同一种道法,那就不必担心会被葛道爷所害啊。” 却见桃仙娘哀怨一笑,幽幽道了一句: “崔兄却是有所不知。 ‘桃神道’无论是【人面桃仙法】、【人面画皮法】还是【肉芝还仙法】都一脉相承,俱有以人练法之术。 却无一例外需要或引动、转移、解除受害之人的执念。 师父在吃掉我的一众师兄弟之后,要想彻底消化干净,必须完成师兄们最深的执念才可,而那个执念,大概就是...我!” 此时,她对自身的魅力却再没有了曾经的自得之情。 显然这一切都是葛道爷的算计,以唯一的女弟子激励弟子们互相攀比着奋勇修行,也让他们不知不觉间将执念寄托在桃仙娘的身上。 最终在收获之时,将一众弟子一网打尽。 这分明就是一个处心积虑布置了十几年的局! 一众师兄弟们都是从小便拜入山门,视葛道玄为师亦为父。 到头来却发现,这位师父竟将他们所有人都当成了肥猪在养。 换个心性稍差的在这里,恐怕已经精神崩溃了。 闻言。 “崔通”似乎心疼佳人,竟主动揽住了桃仙娘纤细的腰肢,轻抚着她光洁如玉脂般的脊背。 口中愤愤道: “崔通虽然本事低微,却不许葛老道那个老不羞不顾伦常染指仙娘!” 桃仙娘反搂住王远的脖子,吐气如兰似麝: “若这执念只是委身师父便可了结,仙娘又怎敢劳烦崔兄出手? 实则我怀疑今年在大祭之日开启‘杀生宴’,酿造那一杯‘长生酒’所需的‘丹头’,有可能也是小妹! 我曾经偷偷看过紫芝观中的不少丹书,《翠虚篇·金丹诗诀》有云:‘丹头只是先天炁,炼作黄芽发玉英。’ 除了无数人命之外,最终用来点化【长生酒】还需要‘丹头’——一个命格殊异之人。 这‘丹头’可化腐朽为神奇,最是难得!” 这一次桃仙娘竟直接把原本的“不可说”,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枭神墓】的“凡有言,必被知”显然也是有着限制。 至少在这个以赤篆术士【神通法篆】构建成的封闭房间中,就不用担心会被北邙山上的【枭神墓】听到。 王远为自己终于从桃仙娘那里得到了完整的情报而欣喜不已。 心中却也不由直呼:好家伙。 向来只听说过一鱼十吃,没想到今天又撞上了一徒十用。 激励男弟子;固化执念;解决执念;损耗道行替师尊主持掘墓盗运;给自己挖坑;为师尊的长生酒奉献自身... 简直是敲骨吸髓,把桃仙娘这个弟子利用到了极致。 哪怕倒霉如王远,都不禁有些可怜这个妖女了。 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仙娘,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 这次,佳人十分暧昧地将小嘴贴在王远的耳边,湿湿痒痒的香气钻进他的耳朵里: “如今仙娘的本体桃树被控制在师尊手中,根本无法逃命。 唯有靠崔兄的空空妙手,才能盗来控制仙娘生死的【本命符牌】... 故而,现在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请君代我出嫁!” 第五十四章 祭舞 飞檐点金,彩绘承尘,一片富丽堂皇,简直比起大炎皇宫也不逊色多少的洛阳王府中。 青铜大乐鸣响。 在其中一座雕梁画栋,处处显着无边气派的大殿里。 一群身着透薄纱裙,莺莺燕燕的秀丽少女,正在当代王府九官【奉祠】的指导下排练祭舞。 虽说从太宗文皇帝开始,大炎朝廷就开始执行“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国策。 但王府在开国之初的九位属官却都依旧被保留了下来,只是人员全都由朝廷指派,不再是藩王的私臣。 甚至隐隐有着监视藩王一举一动的意味。 而九官中的【奉祠】,掌管的正是这祭祀乐舞。 半个月后的伊厉王两百年大祭,不仅仅让大陵村的守陵人如临大敌。 也是让洛阳王府这血脉后裔,在法理上必须珍而重之的头等大事。 到时候,自伊厉王周彝而始繁衍至今的各支、各脉数千男丁,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在家庙中祭祀,而是亲自前往王陵,在享殿中祭祀。 祭祀科仪中的“祭舞”,便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然而,大殿中这位胡子一大把的【奉祠】却满脸崩溃,看那样子几乎是想要直接撞死在殿中的金丝楠立柱上。 脸色又哀又叹又怒: “周氏列祖列宗,老臣对不起你们啊!” 此时,少女们正在跳的是大炎朝礼法规定的亲王祭礼:《四裔乐》和《朝天乐》。 奉祠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说她们跳的不好,只是...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 外着白纱裙裳,内着火红小衣,脚下赤足,装扮清凉至极的秀丽少女们,十分认真地跳着用于祭祀祖先的庄重舞步。 同时。 却有一个袒露着满身白花花肥肉的胖子,正在队列中不断穿梭。 一会儿以十分灵巧的步伐领舞,一会儿又从中拖出动作不达标的少女,就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大肆体罚”。 衣衫撕裂声、调笑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本应庄严肃穆的祭舞,顿时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就连那已经流传了数千年的青铜大乐,似乎都被染上了粉红色,变得不干净了。 这位奉祠官哪怕是已经见惯了伊王府的各种“大场”面,看到此情此景也恨不得扣下自己的一对招子,洗一洗再塞回去。 礼乐,礼乐,本不分家。 就连这为祖先准备的祭舞,都被这当代伊王周温晔变成了淫乐助兴的道具。 祭舞本应是家族子弟跳的,是男性跳的啊! 不仅被他大手一挥换成了美丽的少女,更是在排练之时,将她们全都给霍霍了。 似乎这祭舞还有少女实际是献给他的一样。 总之,这荒淫无耻的帽子,他无论如何都摘不掉了。 奉祠官打算待会儿回去就写信,将此间种种上报给主管皇家宗室事务的大宗正,用不了多久皇帝都会知道此间丑事。 定会下旨申饬伊王。 ‘对,伊王狂悖如此,我要狠狠参你一本!’ 但参上一本,就已经是他这小官手中最大的权力了。 根本阻止不了一位亲王干任何事情。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兴许是这位年近五旬的伊王已经尽兴,抑或是他服下的那碗参茸鹿血羹渐渐过了药效。 这才颤巍巍地起身穿衣。 但其人养尊处优实在太过肥胖,穿衣时非得有两位侍女托着他肥硕的肚子,才能为他系上腰带,场面简直一言难尽。 随后。 满脸满足之色的周温晔,将所有人都赶出了这间大殿,自己坐在了象征伊王权力的王位之上。 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拴着红绳,铸有“贩命通宝”四字的金色铜钱,默默摩挲了好一会儿。 这才随手捡起条案上没有处理完的奏告查看起来。 “呵,洛水流域大涝连连,庄稼歉收,各庄户都请求减租度过灾年?” “州府请我带头开仓赈济灾民?” 冷冷一笑,捡起桌上的紫毫笔大笔一挥,便将所有请求削减地租、开仓放粮的文书通通驳回。 作为洛阳地界最大的地主,他这一笔下去,便意味着洛阳附近成千上万条人命被事实上无情勾决! 而悬在红绳上的那枚金色铜钱忽然无风自动,似乎对这一幕感到十分欢欣。 随即,周温晔抬头看向北邙山的方向。 眼神幽暗,如同深潭,哪里还有半分当着臣属侍女面时的荒淫之色? 良久他才漠然自语道: “你们不想死?本王...又何尝想死呢?” 伸手一拂,案头上自家三儿子周景曜失踪的奏报,便被直接扫到桌下,不见了踪影。 ...... 自从打开第一座陪陵开始,转眼之间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夜色深沉。 除了几声狗叫之外,整个村庄都寂然无声。 大陵村中负责巡夜的守陵人,还兼职着更夫的职责。 两人一组腰间挎刀,一人持锣一人持梆,从南到北巡视花不了多长时间。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古老村落,年纪稍小的一人忽然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挑起了话头: “三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晚上巡夜的时候越来越冷啊? 明明是大夏天,一到了晚上就跟待在坟窟窿里面一个样儿。” 这并不是形容词,北邙山上到处都是坟,基本上每一个王氏的孩子小时候都有过躲在坟窟窿里捉迷藏的体验。 两个人也真的知道坟窟窿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不是明摆着吗?自从三天前打开了山上的第一座陪陵,养老阁里的老东西就找了回来。 这几天族长和桃仙子他们亲自出手,每天都要开一两座陪陵。 虽然吸取了教训,都在太阳最毒的正午时分,趁着那些阴物化作的【诡异】最为衰弱,第一时间就将它们钉死在自己的墓室里。 但那都是怪乱无常的【诡异】,会引起什么怪事儿都有可能,打起精神来就对了。” 说着“三哥”伸手朝天一指。 这北邙山上的月亮似乎都微微渗出了血色,看着有些渗人。 “说起来,咱们可比那些绿林上的匪寇强多了。 这几天下墓,为了试探那些【诡异】的能力,一直都是他们在打头阵。 听说今天虽然桃仙子顺利钉死【典宝】,还夺来了一件【诡物】。 但其他江湖子在挖【奉祠】陪陵的时候,却又死了三个。 到目前为止,即使是那些整个王氏都没有多少的‘整劲’好手,都死了有一大半了吧?” “啧啧,不过,说真的。 若是能得桃仙子青眼相待,就算她让我直接去闯【枭神墓】我也愿意。” 说罢,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无论是否已经成亲有了婆姨,想法竟是一般无二。 随即就见两人的脸色又是一臭,同时看向村中那一座属于桃仙娘的院子,又羡又恨地骂了一句: “该死的崔通!” “真想剁了他!” 先前王远在桃仙娘院子里待了一夜还活着出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陵村所有男人的耳朵。 这三天时间,两人更是形影不离。 走了狗屎运的“崔通”,自然也成了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这个时候,如果王远告诉别人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干,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夜色越来越深,当两人路过村口一间亮着灯的小棚子时,看了一眼里面的滴漏,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夜半。 于是。 清脆的梆子声节奏一变,一慢两快,梆——!梆!梆! 口中吆喝: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然而,这守陵人的话音刚落。 嘭!嘭!嘭!... 这条巷子里,集中居住着那些江湖子的几个院子就像是约好一样,同时打开了院门。 住在这里的五个匪寇,只穿着睡觉时的中衣,赤着大脚板便走了出来。 两个守陵人闻声看去,发现这几个人虽然睁着眼睛,却个个脸色僵硬,像是木头人一样。 “三哥,好像不对劲儿。” “别废话,快发信号!!!” 这几天里接连发生的怪事已经让他们足够果断,更何况现在到了子时,意识到不对劲的同时第一时间就想叫人。 守陵人以一端为哨,一端为尾羽的响箭为号,身怀武道兵法者徒手扔出,便能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声闻数里。 然而。 踏! 五人这时已经齐刷刷地踏前一步。 这一步也像是踏在了两个守陵人的心里,全部的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 就连已经拿在手里的响箭掉在地上,都没有去捡。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前进一步... 那五人随即竟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开始舞蹈,跳的和王府侍女一模一样。 那是用于亲王祭礼的——《四裔乐》、《朝天乐》! 两位守陵人似乎被这祭舞的奇异美感吸引,自动脑补出了一曲青铜大乐,竟同样情不自禁地加入他们。 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队,一起扭动起了身体。 第五十五章 天书玄奇,改换门庭 两个守陵人开始僵硬起舞的同间。 他们刚刚才啐了一口的那座小院中,依旧亮着灯火。 王远和桃仙娘正以一桌美味佳肴下酒,尽兴小酌。 “来,崔兄,我敬你一杯。” 桃仙娘几乎没有动筷,只以素手捧着酒盅,无限温柔地送到王远唇边,看着他如痴如醉地饮尽酒液。 王远本质上并非十五岁的纯真少年,“盗梁猫”崔通自也不是什么善茬。 此刻,仿若真正的绿林大盗附体一般,对佳人的妩媚姿态来者不拒。 甚至反客为主,陶醉地低头亲吻她雪白的颈子,胡茬扎着雪肤玉肌,惹得她一阵咯咯娇笑。 当然王远这个时候占占便宜没什么,但想真正直入主题却也不可能。 桃仙娘那欲拒还迎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美人眼波流转含羞带喜,似乎真的是一个怀春少女,让人不忍唐突。 总之逢场作戏,都是套路。 不过,看着“崔通”眉心间那枚越来越清晰的桃花印,桃仙娘觉得自家现在的牺牲是完全值得的。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这三天时间以【人面桃仙法】撩拨七情六欲的能力,使出浑身解数不断腐蚀王远的精神,消磨他的意志。 桃仙娘自信就算此人心智坚如磐石,也注定沦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在半月之后,心甘情愿地以易形拟容之术,代替自己接近葛道玄,偷来用本体人面桃树树心制成的【本命符牌】。 故而。 这几天,他们白天上山下墓,晚上却夜夜相聚。 旁人羡煞,怀疑崔通是不是已经捷足先登,甚至到了与桃仙子夜夜笙歌的程度。 实则此举却是为了让王远能时时观摩桃仙娘的仪态,方便模仿,直至惟妙惟肖。 要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可是一位入道几十年,高深莫测的【赤篆术士】,不能让对方看出一丝丝破绽。 这可比当初骗过三王子家的下人难上了无数倍。 当然。 桃仙娘想要崔通伪装成自己,肯定不能把自己的皮扒下来给他披上。 她自然不知道野狗道人的【人面画皮法】变成了【诡物】,落入了王远的手中。 但女术士的办法也很简单,因为她在本质蜕变化作【树魅桃仙】之后,本体的那棵人面桃上长着的就是她自己的脸! 不需要再另外扒皮,只要直接用桃衣覆面即可。 唯一的破绽就是不曾附带魂魄、记忆,这种变化只有外表没有内在,故而才只能由崔通这位模仿大师出手。 “如影随形”、“拟声易容”本就是“盗梁猫”威震绿林的拿手绝活。 再加上“贼不走空”、“好虚名”、“好人前显圣”、“好仗义疏财”这种鲜明的性格特质,简直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仙娘,你说若是我代你...咳,成功盗走符牌。 那葛老道恐怕会对我们穷追不舍吧?那‘酒’必定人人想要,他又怎么可能甘心放弃呢?” 王远眼神似有迷离,痴痴地把玩着佳人明玉一般的纤手,口中亲昵地叫着她的名字。 似乎这几天随着对桃仙娘越发痴迷,他对那个“代她出嫁”的任务已经不是那么抗拒,只要再推上一把就能跨过那道心理障碍。 当然,桃仙娘在演,王远也是在演。 有《小生死簿》镇压桃花印,现在就是故意表现出,你只要再加一点点好处,我就妥协了的样子。 借机从桃仙娘这里得到更多。 而且今天过了子时就是寅日,也是他修行【化虎奇术】的契机,有了实力就有了底气。 做这件事的风险也会大大降低。 当日王远闻听计划后,就像是恶劣至极的甲方,态度暧昧地反复拉锯了三天,一直不给一个准信。 给出【长生酒】、【杀生道果】的消息只是为了撼动他的心神,本质上看得到吃不到,现在更要亲手破坏这种宝物的诞生。 如今终于到了最终摊牌,拿出些实际好处的时候了。 看到他的态度终于软化,桃仙娘却是心中一喜,能自愿“出嫁”总比强令来的更加可靠。 “崔兄你也知晓,葛、王二人谋划【枭神墓】,欲得的宝物有两件。 过去我一直想不明白,师父为何那么大方,要将那‘酒’许给王云虎,自己只对另一件旁门之物势在必得。 但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心情,既然注定了道脉同源,可以互食增功。 难道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吗? 在受箓入道甚至早在选定道法筑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了! 哪怕是长生不死也救不得啊!” 王远蹙眉: “什么意思?” 怀中的佳人却是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笑容有些发冷: “崔兄,难道你觉得就只有我们这些弟子才会被吃,师父他老人家...就不会被吃吗?” “等等!葛道爷也会被吃?!” 王远悚然一惊。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和崔通对这位老道士结合起来的印象,外表仙风道骨,实则老谋深算、奸猾如狐、心狠手辣。 这样一位【赤篆术士】竟然也是更上层预定的盘中餐? 这个猜测可比葛道爷吃掉弟子更加惊悚啊。 “在此事发生之前,我只是从野狗师兄忽然到紫芝观挂单之事上,隐隐有些猜测。 时至今日,噩梦成真,许多过去的怪异之处也都可以解释通了。 那位野狗的师父,也是我们的师伯孙道乾可能并不是忽然仙去,而是已经被‘桃神道’中更上层的法师们吃掉了。 今日我才恍然看清,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大渔塘,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细沙.... 身处鱼塘早晚被吃又何处能逃?” 桃仙娘的知识远比王远丰富百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立刻看得比王远还要通透。 说到这里,桃仙娘的脸色重新变得郑重: “事实上,‘杀生宴’和道脉互食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只是‘杀生宴’是以浑人、俗人、凡人、贤人、圣人这五类为五谷,酿造成一杯纯粹的‘酒’。 没有包含相应的知识而已。 就算师父喝下一杯‘酒’,盗来一颗不成熟的【杀生道果】,本质上和同门前辈依旧同源。 只是会从吃砂的虾米变成小鱼,变得更加肥美可口。 所以,无论是对师父,还是对我来说,想要不被吃,只有改换门庭! 师父对那件旁门之物志在必得,我们也同样如此!” 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包括他自己在内,大概谁不知道那件旁门之物叫什么。 但我却从野狗师兄那里知道,此宝不仅能让人改换门庭,其中极有可能还藏着一部与桃神道有极大渊源的【天书】! 当初也是我那位师伯孙道乾,第一个发现了【枭神墓】的秘密,可惜还没等他动手,就已经被吃掉了。 但师父跟师伯一直有书信来往,他的身上,一定有更多关于那宝贝的情报,帮我盗宝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啊!” 说到这里不仅是桃仙娘目露憧憬,王远也目光灼灼。 “天书玄奇,长生道果!” 所谓天书便是“天部道法”的简称,名曰:“三天不死之章”,又名“智慧长生妙诀”。 得之可修成【尸解仙】,从大道显化的“不死树”上摘得一颗完美无暇的【长生道果】。 这是最正统且没有后患的修行之道。 比盗来的【杀生道果】强出百倍! 因为道法等级在一开始就决定了未来的成就上限,如果不能以【天部道法】筑基入道,就算到死,都不可能成就尸解仙!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女装...其实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买卖干了! 而且,他从野狗道人的道书上看过,【枭神墓】里的东西是旁门之物,能让一位入道的术士改换门庭(第17章)。 这份佐证,证明桃仙娘说的应该不假。 随即又一个念头从王远心底浮现出来。 ‘那宝物能让葛道爷、桃仙娘改换门庭,不再被道脉的高人随意吞吃。 改换门庭?改换门庭?我倒是也知道一个办法,改换门庭最直接的办法自然便是...改易自己的命格了。’ 王远不由看向身体中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那一册《小生死簿》。 ‘我用这簿子似乎...好像...也可以让人改换门庭吧?’ ‘可是我怎么从没见过什么天部道法? 等等!’ 王远的目光陡然落在了他一直就觉得十分可疑的“簿主乙”这三个字上... 正在这时。 就见桃仙娘忽然转头看向院外。 “嗯?外面什么声音?” 啪!啪!啪!... 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从院落门前经过,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第五十六章 手拉手,四指印 咻——! 非人级的强大劲力在体内轰然爆发,王远整个人已经好像一阵狂风般掠上屋顶。 待看清门前路上的景象,瞳孔顿时剧烈一缩。 “这是...诡异!” 在万物都微微蒙着一层淡淡血光的夜色中,一行共七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 正沿着村子中间的大路,向着北邙山的方向边走边舞。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前进一步... 他们好像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提线木偶,动作整齐划一宛如一个整体。 就连脸上那僵硬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阴恻微笑,哪怕是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毫无二致。 原本十分庄重的祭舞,配上这些人僵硬的表情和动作,顿时便充满着浓浓的诡异气息。 渐渐的。 七人踏地的脚步声越发响亮,在黑夜中远远传播开去。 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舞步。 而在王远那能够“观不净”的视野中,此间的情形更是分明。 一根根长着霉菌的黑色丝线,一端连接在他们的身上,另一端则连接着北邙山的方向,好像牵引着木偶的丝线。 特别是那五个今天刚刚下过墓的匪寇。 或在手腕、或在脚腕上好像还有一个血红色的印记,跟那些“朝天户”身上“锁魂扣”所在的位置一模一样。 只是隔得太远,具体是个什么印记,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眼看他们即将路过小院的门前。 王远刚要射出绳镖,尝试拉住一个人看个清楚。 忽然感觉身体一僵。 仿佛魇住了一样,从皮肤、肌肉、经络到骨骼,要让他渐渐化作一具只能随线起舞的木偶,成为这群人中的一员。 “这【诡异】的魇镇之力,比三天之前杀掉的【正财】还要强出许多。 而且。 他们跳的祭舞像是《四裔乐》和《朝天乐》,在十年前,伊厉王一百九十年整祭的时候,洛阳王一脉的人也跳过一次。 不应该啊,今天麻家兄弟、范璋他们刚刚打破了【奉祠】陪陵,不是说通过付出三位‘整劲’好手的死伤干掉墓主了吗? 怎么还会有【诡异】的力量,跟着这群匪寇一起回到了村里?” 吼——! 默默掐出已经化作本能的【鬼王临坛印】,体内一声低吼,这魇镇之力顿时破碎。 体内像生锈般的感觉也消散一空。 只是当王远意识到自身这“簿主乙”的蹊跷之后。 再看这《小生死簿》上的三首鬼神像,立刻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这件宝物的背后可能还藏着大秘密。 既然有“簿主乙”,那大概率会有“簿主甲”,而那卷“天书”最有可能就在“簿主甲”的手上。 王远对“簿主甲”的身份也有了些猜测,却暂时无法完全确定。 或者说他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转生一次,得到的竟会是一件“公共金手指”的悲惨事实! 但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转眼他已经看到在这条巷子里,又有一户人家听到动静。 家里的男人正披着衣服扒在墙头向外张望。 但仅仅看了一眼,立刻便从墙上一头载下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跟上了跳着祭舞的队伍。 哪怕脚踝渗血,他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形。 看到这一幕,王远顿时了然: “这【诡异】的杀人规律似乎是‘视觉’,只要看到那祭舞的舞步,就会被渐渐同化。 普通人在这舞面前,没有任何抵抗力。” 紧接着。 村中其他负责巡视的守陵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踩着院墙、屋脊飞纵而至。 唳——! 同时,音色尖锐的响箭也终于被后方的守陵人成功发射了出去。 然后... 这些值夜的守陵人就在看到这场祭舞的瞬间,扭动着手脚,通通变成了他们的一员。 王远却是毫不吝惜这些往日仇敌的性命,如果他们的牺牲能多给自己提供一些情报,那就是完全值得的。 “崔兄!” 王远回头对上院中桃仙娘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随着他们与葛道爷为敌,王云虎注定不可能跟他们站在一起。 但现在还远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这些炮灰依旧有着大用处。 剩下的三座陪陵,还有大祭当日,必然还需要许许多多条性命填进去。 他们同样是“杀生宴”的一部分! 于是胸中提气爆喝一声: “【诡异】来袭,只要眼睛看到就会中招,除了术士可勉强抵御外,无人能挡。 所有人留在家里关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不过,等到他们发出警示的时候。 除了最初的五个江湖子之外。 三个因为察觉异常出来查看的村民,今夜轮值守夜的四组八个守陵人,已经全都加入到了这支舞蹈的队伍。 变成了面色僵硬至极的“提线木偶”。 随即,王云虎努力压抑着怒火的爆喝声响彻了整个大陵村: “所有人服从崔先生的命令!” 最终,谁也没有对这只队伍出手。 只有王云虎、桃仙娘、郎七、麻家兄弟、范璋还有王远,这七人远远跟了上去。 身怀道法的他们仗着远超普通人的抗性,在异力影响范围之外,观察了这些人一会儿,都不禁摇了摇头。 没救了。 王云虎咬得牙齿咯吱作响。 “诡异!诡异!已经被杀掉的诡异怎么还能跑出来作祟?而且连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这十六个人里面,“整劲”好手就占了将近一半,却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就折损一空。 甚至死得完全没有任何价值。 王云虎心里简直在滴血。 旁边负责盗掘【奉祠】陪陵的范璋和麻家兄弟面子都有些挂不住,这表现为“祭舞”的诡异,明显来自主管此事的【奉祠】。 他们却毫无察觉。 实际上,自从第一天不小心放出【正财】,酿成尸潮吃了大亏之后,他们就一直小心谨慎千防万防。 每天都会用符篆净化下墓的匪寇。 哪怕有采药郎、乡民靠近窥探,都会被立刻抹杀,防止消息泄露。 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事了。 也让他们再次意识到。 出乎寻常为“诡”,怪乱无状曰“异”。 如果只是靠着小心谨慎,和自认为寻找出来的规律就不把它们放在眼里,那一定是悲剧的开始。 王远的眉头紧紧锁起。 在这些人里面,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在泛着血色的月光下,他那一双能【观不净】的眼睛扫过所有人,看得真真切切。 不论是守陵人、匪寇、还是术士,只要是下过墓,又能平安回来的。 手腕或者脚腕上都出现了一个血色的手印。 白日不显,只有在今夜这泛着血色的月光下才能看清。 初看的时候像是人手,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手印跟鸟爪一样只有四指。 而且跟那些朝天户身上“锁魂扣”所在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分明就是【枭神墓】没有急着吃人,而是正在释放知识持续污染新的爪牙。’ 自从了解到“杀生宴”的秘密之后,王远重新再去看这个世界的活人殉葬制度。 就恍然发现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殉葬只是“杀生”的一种基本形式。 战争、饥荒、瘟疫、坑杀、活祭、浸猪笼、冥婚、河神娶亲、人血馒头...都是这种本质的缩影。 虽然在这前后四天的时间里,他们一共已经破掉了六座陪陵,将其中的“朝天户”尽数钉死在了墓中。 但谁说【枭神墓】的爪牙只能是那些死人? 在北邙山上,“盗墓”这种行为本身,就极有可能也触犯了某个【戒律禁忌】。 无论盗墓者是谁,都需要付出代价。 “狈军师”郎七的卜算中说:“血光冲宵十八日,一人下墓两人回。” 此时,众人身上出现的指印。 就好像藏在墓里的一个“人”,或者是个什么东西,拉着下墓人的手一起回来了! 然后手拉着手,要将更多的人带回陵墓。 第五十七章 山棺邪术 诡异的祭舞依旧在跳。 山间的风呼呼吹过,让人从骨头里都能感受到阵阵寒意。 而随着月亮高升,染着血色的光华照透世界,此处一众术士身上的四指印也越发清晰起来。 只是指印所在的位置不同,颜色也有轻有重。 桃仙娘实力最强指印最浅,只在凝霜的皓腕上留着一抹淡淡的影子。 而土夫子范璋身上的指印最深,他下墓的频率最高,受到的影响自然也越大,只是比最先起舞的那五个匪寇稍浅一些而已。 【诡异】本就因人、妖、精、鬼、怪异化而生,高明的术士都有制御【诡异】之能。 但【枭神墓】显然层次极高,至少要超过【赤篆】一个大境界。 就连已经【受箓】入道的桃仙娘都没有发觉身上的异常。 众人看似已经从陪陵地宫中平安回来,实则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就受到了【枭神墓】和【朝天户】的双重污染。 像是一颗颗不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轰然爆炸。 等到印记发作,他们或许一时半会儿不会死,却像是老虎手下的伥鬼一样,不断猎杀其他人,然后再一起带回到坟墓。 王远不由悄悄远离了最有可能原地“爆炸”的土夫子范璋,凑到了桃仙娘的身边。 其他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倒是侏儒一样的郎七悄悄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此时。 前面那十三人边走边舞,已经远离了大陵村的范围,即将进入北邙山。 作为【赤篆术士】最有发言权的桃仙娘,也对他们做出了宣判: “没救了,直接埋了吧。” 即使他们没有王远的【眼色如绀青相】,看不到手腕、脚腕上的指印,却依旧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至少这些人是不能留了。 桃仙娘在众人中扫视一圈。 “谁来动手?” 即使是术士,对这种连来源都搞不清楚的【诡异】也不免心有顾虑。 “我来!” 话音刚落,满身土腥气的土夫子范璋却立刻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这段时间在给那些陪陵打盗洞的时候,这位本应该经验丰富的土夫子,却因为各种状况而接连失手。 若是能直接打到主墓室的棺椁上方,一根桃木桩就能将“朝天户”轻松解决。 实际却每次都打偏,虽然靠着炮灰够多硬生生趟平了它们,范璋依旧觉得自家颜面大失。 这次有机会表现自然当仁不让。 王远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这位,祖祖辈辈都是盗墓贼出身的土夫子。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土黄色袍子,积年的油灰、污垢几乎让这件衣服变成了油布。 恐怕就算是下雨,雨点落到他的衣服上,也会像是流过荷叶般自动滚落一旁。 背上是一只土黄色的兽皮口袋。 口袋中露出一只带铜环的铁柄,那是土夫子盗墓必备的洛阳铲。 也正是因为历代盗墓贼,在乱世时对北邙山兢兢业业的挖掘,用十墓九空换来了这洛阳铲的赫赫威名。 桃仙娘颔首: “那就有劳范兄了。” 眼看那一队跳舞的队伍已经到了北邙山的山脚下,开始一步步爬山。 范璋上前一步,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中反复揉捻。 很快就以武道非人之身将其中的水分蒸干,变成一蓬干燥的尘土,作为施法的“法引”。 挥手将之一扬,口中急颂: “中央土宿,总摄四方。黄中理炁,奉命帝房...从天下降,飞摄祸殃!敕!” 然后鼓起胸膛用力一吹,将这片灰尘吹向了那列队伍所在的山坡。 一息、两息、三息... 不等旁观者露出疑惑神色,就忽然感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 轰隆隆.... 好似闷雷般的巨响中,王远看到北邙山上腾起一片烟尘,树木晃动间,一整片山坡都轰然垮塌下来。 黄泥、砂石、残枝败叶好像海浪一样倾泻而下。 在眨眼之间,就好似骤然合上的棺材盖一样,将那还在跳舞的十三人通通给埋了下去。 “嘶!” 倒抽一口冷气。 “此术几近天威!” 包括已经入道的桃仙娘在内,众人看向范璋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郑重。 这【山棺邪术】简直威能骇人,虽说是占了今年夏天大涝的便宜,术法本身只是引子。 但若能借助天时、地利,一招下去夷平一座村庄都不在话下。 沐浴在敬畏的目光中,范璋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从褡裢中取出一块布满孔洞的泥块大口啃食起来。 旁人不知,他却清楚这门术法之所以叫邪术,便是因为【戒律禁忌】实在是苛刻至极。 【一、四柱八字考《纳音五行表》,唯土命可修此术。 路旁土、城头土、屋上土、壁上土、大驿土、沙中土,此六土命中“城头土”最为契合,其他亦可。 若非土命者修行,不出一年必定皮肤皲裂,化作砂土崩散而亡。】 【二、每年逢惊蛰日,都必须以土蜂蜂蜡塞耳,躺在一口百年老棺材里待足一天十二个时辰。 期间不言、不食、不动、不眠。】 【三、施法间隔不得低于两刻钟,每次施法过后,需立刻吃下二两由泥土、白蚁排泄物和唾液混合的“白蚁坭”(蚁巢的主要成分)避免异化。】 其实每次施法必须吃土倒也不算什么。 可是只要被人抓住惊蛰日的破绽,找到他躲藏的那口棺材,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都能轻而易举将之杀死。 这种戒律禁忌自然是邪中之邪。 确认过这些“爪牙”已经全灭之后,众人虽然松了一口气,脸色依旧不好看。 “有些难办了。” 此时,陪陵还剩下三座,距离【枭神墓】一座比一座近,也必定一座比一座邪门。 他们要想在大祭来临时不死,必须将之尽数破除。 用来充当炮灰的匪寇已经伤亡了大半,守陵人中的好手也折损了不少。 此后下墓的风险必定大大提升。 下一个出问题的,说不定就在他们之中。 在王云虎和桃仙娘主持下,趁着众人齐聚,干脆开始分派任务。 “麻家兄弟...” 这个时候,王远却盯着头顶的血色月亮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随着他手上的四指印渐渐亮起,耳边似有幻听。 仿佛正有人趴在自己耳边,小声念诵着什么,那个声音像风啸、像鸟鸣、像深秋肃杀的寒霜,偏偏就是不像人。 刚开始还完全听不分明,但随着《小生死簿》中的三首鬼神发出一声虎啸,那声音也陡然一变: “天清地宁,永保长生,鬼神自灭,妖魅潜形,敢有违者,押赴九冥...” “阴阳失序,极作怨声,汝被振者,罪之当鸣...” 这个声音似乎要传授给自己一门十分高妙的道法,却颠三倒四尽是残章。 ‘这由【枭神墓】散播的道法,在本质上会是来自那...天书吗?’ 王远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小生死簿》明明能压制住桃仙娘给自己种下的桃花印,却直接无视了这四指印,甚至还帮自己翻译起了其中的信息。 就跟当初觉醒【眼色如绀青相】时,《小生死簿》所说自己是受到了某个朝夕相处的【诡异】侵染一样。 这宝贝同样没有干涉。 貌似同源啊! 很快,完成任务分派后,众人脸色凝重地各自散去。 王远却没有返回住处,而是饶了一个大圈重新又钻进了北邙山中。 因为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寅日、寅时,也是【化虎奇术】练法的契机! 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想抢夺好处,至少也要有跟王云虎、桃仙娘他们平起平坐的实力! 第五十八章 十五年前的“丹头” 少倾,王远便坐着迎亲的花轿重新回到了“亡人乡”。 也是他在突破【非人】之后第一次回来。 大步流星地走在那座坐落于积善坊的豪华宅邸中。 与以往不同,一路上那些时刻渴望着阳气的俏丽女鬼,再也没有曾经的百般挑逗撩拨。 反倒个个噤若寒蝉,隔着老远就纷纷对他躬身行礼。 仿佛迎来了家中真正的主人。 如今王远晋升非人成就【道兵】,【气运】随之上涨,【白虎持势格】自然也如虎归山林,渐渐抖擞起了几分威风。 龙行虎步,自有威仪。 但现在王远却心事重重,完全顾不上这些小女鬼的心思。 实际上这次返回“亡人乡”,除了练法之外,他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需要查证。 “牺牲色相,在桃仙娘身边卧底了那么长时间,到今天为止,线索基本上快要连起来了。” 桃仙娘说过:“丹头只是先天炁,炼作黄芽发玉英。” 【枭神墓】酿造一杯【长生酒】,只要耗费的时间足够长,大量的“人之五类”还是能够凑齐的。 哪怕是其中最难的“圣人”,遵循的标准也不是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 而是有着聪明睿智、宽裕温柔、发强刚毅、齐庄中正、文理密察这五种美德即可。 最关键其实是用于点化的【丹头】! 即使王远自认已经看清了这个神诡世界的本质,但每每想及此处都不禁有些发冷。 “看看这段时间听到的丹道术语:药饵、黄白、五谷、烧炼、丹头... 酿造一杯【长生酒】,表面似乎是一部丹经,实则每一个步骤都只有两个字——吃人! 想要长生不死,不需要辛辛苦苦打坐练气、修身养性、行善积德...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命就可以了!” 对烧炼外丹而言,这【丹头】是指在烧炼铅汞时用作点化神丹的药物,就如同点豆腐之卤水一般,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若是没有这一点【丹头】,哪怕是通过杀生宴收集了无数条人命,依旧没有什么用处。 这需要一个身怀特殊命格的人来充当。 桃仙娘虽然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但有丹道基础足以触类旁通,合理推断出: 最上等的“丹头”正是那六兽奇异格。 分别为:【青龙伏形】、【朱雀乘风】、【勾陈得位】、【螣蛇御凤】、【白虎持势】、【玄武当权】。 但必须要跟【诡异】自身的命格搭配,鸟配鸟,龙配龙,虎配虎...若是相配万金不换,若是不配则一文不值。 桃仙娘自然没有这种好命。 她之所以觉得在自己满足师兄们的执念后,可能会被充作【丹头】,是因为她天生的命格为【还魂借气格】。 这种命格初看没有什么特殊,不贵不富却也没什么败相,平平无奇。 但是这命格虽然对本人没什么用处,在应景的时候,却能助益旁人,算是一种命格上的上佳炉鼎。 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中和为吉! 照她的说法: “以【枭神夺食格】来配对,拿【还魂借气格】作为丹头,虽然要逊色于六兽奇异格中的【朱雀乘风】和【螣蛇御凤】。 但也足够位列上品!” 最重要的适应性强,酿成【长生酒】谁都可以喝。 谁也不傻,虽然每一个人都是被标注了价码的棋子,却都不甘心自己注定被牺牲的命运,想要跳出棋盘去充当棋手。 即使王远吃老虎,还借着【罗刹诡骨】吃了道兵郑勇,桃仙娘每隔一个节气十五天就要吃掉一个人的精气。 但“吃”和“被吃”完全是两个概念。 桃仙娘想绑住王远,王远也不介意绑上桃仙娘。 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当做临时盟友也不是不行。 两人同样有导致生命遭受威胁的外部危机,又有【枭神墓】内巨大利益的捆绑,互信程度比崔通和郎七的同盟还要高。 在达成同盟之后,王远“理所当然”地要了崔通最渴望的【招来奇术】,顺便还让桃仙娘将【霹雳子合丸法】当作了搭头。 但在反复权衡之后他却没有修习这【招来奇术】。 其中的【戒律三:此旁门便宜之法,与御剑之术不可同日而语,畏惧黑狗血、朱砂、惊雷等等阳刚之物。】 要是这列举阳刚之物的“等等”里面没有桃木,他就把【金翼玉腰奴】给吃下去。 戒律二需要在凌晨、傍晚练法,也必定会和许多术法冲突。 限制实在太大。 “拿这门术法只是维持人设,等我练成【化虎奇术】后,用‘一目五先生’这五鬼来偷东西可比【招来奇术】还要方便。” 当然王远又没有真的被迷惑心智,最关心的肯定不是桃仙娘。 而是在综合这位【赤篆术士】所说之后,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按理说【枭神墓】辐射周边近两百年,一直在默默吃人与守陵人相安无事,为什么会在十五年前忽然作妖? 王远觉得,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十五年前,【枭神墓】得到了另一位上品“丹头”! 甚至极有可能是那六兽奇异格之一。 虽然【枭神墓】自己无法移动,但当初洛阳王府可是发出“王命旗牌”破了姥姥的古槐庙。 坏事做尽的洛阳王府,从别处抓来一个“丹头”献祭给自己的祖先完全说得过去。 甚至在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之后,他现在对王府是否知道三王子周景曜的用处,也不禁深深打了个问号。 “【杀生宴】、【长生酒】、【丹头】、《小生死簿》...我应该很快就能完整揭开十五年前那次事件的面纱了。” 梳理着目前的线索,王远不由振奋。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多做善事的人家必定会给子孙后代留下福荫;总做坏事的人家必定会给子孙后代留下灾祸。 既然自己在娘胎里,都能得到七百多阴德,还有那一册《小生死簿》。 那么,在十五年前,自家长辈们必然是付出巨大代价干了一件造福众生的大事。 比如: ——阻止【枭神墓】酿造长生酒,摘取一颗能让它复归本来面目,完全脱离桎梏的【杀生道果】! 只不过暂时不清楚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导致在那一天降生的自己,同时也与【枭神墓】产生了直接的联系。 自己也因此被葛道爷选做“药饵”,差一点就稀里糊涂地送了性命。 王远发散的思维重新聚焦,心中暗忖: ‘现在可以肯定,十五年前那个准备用来点化【长生酒】的上等‘丹头’,显然没有被吃掉,那这些年又到哪里去了呢? 一个命格殊异之人,命格殊异之人...’ “嘿!王小远,在想什么呢?” 这时,王远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悦耳的轻叱声。 抬头一看,墙上挂着的镜子中出现了一位美丽嫁衣少女。 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正透过红纱盖头一脸嗔怪地看着自己。 看到表姐凰妩,王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立刻被他掩饰下去。 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对镜子里的小女鬼抬了抬下巴,目中无人地道了一句: “嗟!来食!” 下一刻。 呼——! 阴风大作。 好像毫不设防一样,即使以他现在的非人体魄,都没能挡住女鬼冲身。 “呀,好烫好烫!” 少女一点都没有嫌弃这嗟来之食,却被王远非人级的炽烈阳气狠狠烫了一下。 吐出可爱的粉嫩舌尖,用小手不断扇风。 然后又像舍不得美味一样,继续大快朵颐,良久之后才满足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小远,你的身体可是越来越结实了。以后就算天天给本姐姐吃,都没问题了吧?” 却是早已经忘掉了方才的疑惑。 “好,好,没问题。” 另一边,一脸狗腿子模样的大黑狗,也闻着王远的味道飞奔而来,在他脚下不住摇着尾巴。 却不知道自己作为一头“血狗”,主人其实连名字都懒得给它起。 哪怕是一个最不值钱的...小黑。 分别给自家表姐和大黑狗投食之后,再次成功将凰妩忽悠过去的王远,将自己关进了放着白山君残躯的静室中。 看着那具微微起伏蠕动的虎皮,深呼一口气: “练成之后,立刻下墓。 也许剩下的那三座陪陵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第五十九章 凛凛白虎! 静室幽暗。 气氛诡谲。 一座黄土法坛早已经提前垒好,只在四角点起四根白色的蜡烛,照亮西边墙上挂着的一副《白虎坐堂图》。 头顶一条条书着血字的黄幔飘飘摇摇,无风自动,好像有无数无形之物,正躲藏在其中不住窥探。 王远无视了这些怪状,算定时间到达寅时。 用剪刀从自始至终都在昏睡的白山君的额头“王”字处,剪下一撮虎毛。 然后取午时死亡之人的盖面黄纸一张,剪成巴掌大的纸虎一个。 以混合了白山君虎血和自身人血的面糊,将黑白双色的虎毛一根根粘在纸老虎的背上,依旧呈现出斑纹的样子。 将这个纸虎祭在法坛之上。 王远对着《白虎坐堂图》深深一拜,脚踏“寅午”二字,双手掐神虎印,取东方气一口,念化虎咒七遍: “脱胎换骨,改祸为祥,随吾应缠,在吾之傍,放之威烈,收之即藏,急急如律令!” 每念一次,焚【化虎符】一道。 念毕。 用在山南阳面生长出来的桃木,钻木取火,也即是木中火,将纸虎焚化融入一碗无根水中。 拔出身上一柄曾经见过血、杀过生的匕首,用最快的速度将白山君那具残躯上的虎皮完整剥下来。 脱掉披在身上的衣衫,将依旧带着血迹的虎皮往自己身上一裹,一口饮尽那一碗黑漆漆的符水。 顿时内外相激。 那张虎皮好像重新复活过来,将王远猛地吞进了自己的腹腔。 王远顺势在地上打了一滚。 嗷吼——!!!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整个静室都在簌簌作响。 当他重新站起时已经化作了一头巨大的白毛老虎。 头尾接近一丈,毛色黄白,布满黑纹,斗大的虎头上镶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但此时成功化虎的王远,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因为修行【化虎奇术】最大的一道难关才刚刚到来。 只见他的一双虎目中,一只为绀青色,另一只则是金黄色,好像分别受到两个意识控制一样正在互相瞪视。 却是还没有彻底死去的白山君,终于得以在这个最后关头跳将出来,找王远这个有杀身、食肉、剥皮之仇的人类复仇。 从他的脚下开始,一阵刺骨的凉意好似幽冥之水逐渐向上漫延,到肘、及肩,最后侵入头颅。 在整个过程中,王远都好像被鬼物冲身,动都动不了一下。 旋即。 一阵阴恻恻的狂风在王远的颅内升起,眼前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升腾,一头浑身血淋淋的猛虎疯狂地向他冲了过来。 “吼——!吃!吃!吃!” 白山君只要能吃掉王远的魂魄,便相当于找到了替死鬼,可以再度借体重生。 只是此时的虎精只剩下被戾气、兽性充斥的残魂,除了恨意之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就算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最大的可能也只是立刻堕魔,化作吃人的嗜血【诡异】。 在修行【化虎奇术】的正统手段中,这个时候要借西方白虎之威,镇压虎皮中的戾气兽性。 王远却是早就拿本应该祭祀白虎的五脏六腑,填了自己的五脏庙,化作晋升【道兵】的资粮,此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虚张声势。” 王远却是凌然不惧。 想要消灭虎皮中白山君的残魂,就跟突破非人时差不多。 只要将之暴力镇压即可! 王远身体不动不摇,气势沉凝宛如山岳,体内似虎啸,如雷鸣,强盛至极的精、气、神三火,汇合【白虎持势格】轰然爆发。 一道比白山君残魂还要纯粹的虎性,踏着狂风往前一扑,竟将白山君残魂化作的虎影一头撞碎,砰然化作片片白雾。 王远张口一吸,便将之吸入口中,与那一碗符水化合,形成一道热流直入丹田,与【聚兽奇术】盘踞到了一处。 随即。 一双铜铃虎眸中的异色顿时消失,通通纯化成了一片金青色,神光湛湛,骇人胆魄。 这还没完。 命格【白虎持势】与肉体【白虎兵法】的力量合为一处,开始对这张虎皮进行反向侵染,二次改造。 体型不断收缩膨胀中,原本黄白黑相间的虎毛渐渐蜕变,白毛好像月色闪着银光,斑纹漆黑好似幽冥。 仿佛真的是一头白虎临凡! 迈动四肢走了两步,王远发现自己对这具虎躯十分适应,如臂指使毫无滞涩,并不需要道书中所说的适应阶段。 “这应当是十年如一日苦修【白虎兵法】带来的加成。 这一门道传兵法追根溯源本就是模仿白虎,甚至在第三境【通灵变化】时,能够以部分或整体化身一头猛虎。 白虎兵法一招一式,都蕴藏虎形,不知不觉已经将老虎的行走坐卧通通吃透。 况且,我以白山君的血肉为资粮成功蜕变非人,与这件虎皮的气息本就十分契合,自然万般如意,堪比天生。” 王远只能再次感叹,这个世界上同脉互食,果然是修行大道。 自己用十二天时间吃掉白山君,披上了它的皮,也顺便夺走了它所拥有的一切。 而这种事情,恐怕正在这神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不断上演。 随即,将脚一跺。 “出来!” 静室中忽然阴风大作。 五只青皮小鬼乘着阴风滴溜溜地现身出来。 它们身材矮小,浑身青皮,却都挺着一个大肚子。 一个脸上只长了一只眼睛,一个只长了一只耳朵,一个只长了一只鼻子,一个只长了一张嘴巴,一个只长了一条眉毛。 正是曾经被王远骗得团团转的“一目五先生”。 它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张大变了模样的虎皮下,早已经换了一个人。 在看到威风凛凛的白虎时立刻纳头便拜: “臣等拜见山君!” 随即五鬼用残缺的五官,拼凑出了一个谄媚的表情,以同一副破锣般的嗓子争相道: “多日不见,臣等甚是想念啊。” “一想到不能为山君分忧,小臣便夜不能寐。” “近日小臣未曾服侍在侧,山君想必是饿了吧? 还请下令,吾等尚膳大臣定为山君寻一席上好的飨宴。” “山下练【白虎兵法】的军户合该为山君口粮。” “......” 对这五鬼的表现,王远也不以为奇。 它们早在变成伥鬼之时,就完全失去了人性,一心忠于吃掉自己的老虎,殚精竭虑地想要找人给主子吃。 这是因为在术法【摄魂通幽】的控制下,他们的心智被彻底扭曲。 就算是自己现在显出人类原身,或者将猛虎换成一条狗,它们的忠心都不会有丝毫变质。 但找人来吃? 你们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啊! 打开《小生死簿》看了一眼。 就跟自己手中的两件【诡物】一样,在归属自己之后,这五只小鬼的名号也入了《小生死簿》。 姓名:一目五先生。 生平:崤山之上一母同胞的五兄弟,本为山中猎户,却先后被虎精白山君所食,化作伥鬼。 因巧合地分属金、木、水、火、土命,机缘觉醒【天赋神通·五鬼搬山】。 可开阴路,可穿墙越户,可搬运一切五行之属,可凭空掏出别人的心肝。 【天赋神通】最为适应本性,就像是天生虎格去修虎术一样,宛若量身打造,戒律禁忌最为宽松。 【禁忌(唯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五鬼之中不可缺员,缺员之后神通立破,或遭反噬。】 王远特地看了一眼五鬼中的那位一条眉,这大概就是此鬼全部的价值所在了。 看到这志述,王远略微沉吟便下令道: “一目五先生,以后你们主要的职司是安排本君出行,本君就封你们为弼马...” 刚要说出那个响当当的名号,又立刻顿住: “你们撑不起这个名号,我也做不起弼马温的主君。 既然尚膳大臣这个名号来自皇宫十二监中的尚膳监,就取十二监中的御马监,赐予你等御马大臣的官位吧。” “臣等遵命!” 虽不明所以,但五鬼从不知抗命为何物,立刻欢天喜地地齐齐拜倒应是。 王远估算了一下时辰,此时外面应该已经天亮。 便对刚刚上任的御马大臣道了一声: “启行!给本君拿出本事来,走得越远越好。” 呜呜呜..... 顿时,王远脚下阴风呼啸,不需要再乘坐十分羞耻的花轿,五鬼手搭肩膀飞速跑动着开启了阴路。 王远舒展四肢当空一跃,便直接穿过阴路跳出了“亡人乡”。 然而。 下一刻。 咻! 四脚才刚刚落地,一声凄厉的破空声便传入他的耳中,让他背上的毛发陡然一炸。 第六十章 贩命通宝 化虎之后,道法与兵法互相增益。 虎精的超常感知、野兽本能,加上道兵的劲透发梢、有激必应。 让王远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啪! 两片虎臀猛地打在一起发出脆响,借着这股力量,驱动尾巴。 一条虎尾好像是被火烧到一样,尾椎骤然一烫,一股火药爆发般的强大劲道立刻顺着脊柱传导向了四肢。 虎交臀,火烧尾! 将兵法和猛虎的本能完美合二为一。 王远整个人仿若残影般瞬间闪到了一边。 下一刻。 一根携带着厉啸的黑羽箭矢,射入他原本的立身之处,力道极重,近乎入地三分,箭尾久久颤鸣,嗡嗡作响。 闪过这一箭,王远立刻回头看去。 正看到远处山坡上,一群鲜衣怒马的豪门子弟,带着仆从,牵黄擎苍,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不仅没有撞见食人猛虎的畏惧,反而个个都十分兴奋。 “好大的一头白老虎,而且目作金青,毛色纯白透着银光,此等异相着实罕见。” “这么大的块头,怕是已经成精了吧?” “废话!架着阴风忽然出现,这定是一头虎精无疑啊。” “......” 王远的耳朵向着四面八方动了一动。 老虎的听觉是常人的四倍,视觉是常人的六倍,嗅觉是常人的一万倍,而一头虎精差不多也要比普通的道兵强出这么多。 超常的感官,让王远轻易通过他们的对话,确定了这群人的身份。 都是洛阳城中各官员、豪族家子弟,知府家的侄儿、同知家的少爷、通判家的表亲、指挥使家的义子... 虽然今年一众底层小民因为大涝民不聊生,但他们却不愁吃喝。 甚至趁着灾年大肆兼并土地,隐藏人口,收拢奴仆,家家都大发横财。 以至于还有兴致,在一大清早便来到北邙山上游猎玩乐。 而他这一记【五鬼搬山】,让他从“亡人乡”足足跑出了二十里地,跨过了好几个山头。 一头撞进这群豪族子弟圈起来的猎场之中。 也怪王远自己下达的命令就是测试一下【五鬼搬山】的极限,不然即使借阴世、走阴路,提前观察一下落点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 王远随即就忽视了他们,将注意力锁定在了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一位蟒袍青年身上。 就听他对身边一位持弓而立的玄甲将校大赞道: “我听闻普通弓手只能开一石弓。 卫将军却臂力惊人,竟能开十石铁胎弓,一箭射出两百三十步,威力依旧足以洞穿铁石,不愧是第三境的【道将】。” 那位打扮与【玄甲卫士】郑勇相似,一身玄甲却更加精美的将校,脸上却没有什么得意之色: “世子谬赞了,末将虽然有些力气,但在箭道上的本事却不过平常。 从三十六营中的‘神箭营’或者‘神机营’随随便便拉出一位道兵,一身射术都要在末将之上。” 王远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分明,也立刻便认出了这两人是谁。 当初在确定“药饵”的绑架目标时,他可是详细研究过王府的大部分资料。 这一代伊王周温晔共有三子。 他将洛水比作星汉,将王府比作中天紫薇,而三个儿子的名字分别取自三垣、四象、七曜。 从长到幼分别为:周景垣(yuan)、周景象、周景曜。 三王子周景曜已经进了自家祖宗的五脏庙,癖好特殊,喜欢玩“共享”的二王子周景象,被封为了德昌郡王。 眼前这一位则是伊王的继承人,大王子兼世子周景垣。 而那手持铁胎弓对自己射了一箭的,则是亲王府三十六员【道兵】的统领,有着第三境“通灵变化”实力的【道将】卫安宁。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位【道将】存在,才让众人有恃无恐。 ‘山上一群守陵人挖坟挖的热火朝天。 世子和道将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北邙山上游猎?真的只是单纯的玩乐不成?’ 结合先前的种种蛛丝马迹,王远在这一瞬间不免多想了一些。 这时。 就见那世子周景垣用手中马鞭向着王远一指,命令道: “据说披上白虎皮诸邪难犯,百病不生。 卫将军,请帮我擒住此白虎,我要剥下它的虎皮送给翠倚楼的松月姑娘! 这位花魁身子柔弱,实在难以让人尽兴。” 按说一位第三境的【道将】,就算在大炎三十六营中也不是什么小人物,道传兵法练到这个境界自有傲气。 而王府的各级属官虽然被派到地方,却依旧归属于朝廷。 让一位第三境的【道将】出手,若说是剥皮献给王爷还好说,那是一片忠孝之心。 只为取悦一个花魁,已经可以视作羞辱了。 可奇怪的是,那卫安宁只是眉头微蹙,便点头应命: “末将遵令!” 顿时,弯弓搭箭。 崩!崩!崩!... 裂锦一般的弓弦震颤声不断炸响。 这位第三境的【道将】好像不知疲倦一般,连铁扳指都没有戴,便在呼吸之间接连向着王远射出了六支连珠箭。 “来的好。” 王远早就发现以自己非人的本质,再披上虎皮之后,体质恐怕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第二境大成的【道兵】。 单以力量来说,说不定与部分第三境【道将】中的弱者也能掰一掰手腕。 而且自幼修行的【白虎兵法】,可以保证百分之百地发挥出这具身体的力量。 此刻,正好撞上一位【道将】,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决定稍稍试探一下这位【道将】的虚实。 随着一声震撼山林的虎啸,此间顿时腥风大作。 云从龙,风从虎。 脚下狂风席卷,王远化作一道白影,在山林间极速飞奔,虎尾如钢鞭,轻轻一甩发出凌厉至极的破空声。 借着茂密的树木,纵越腾挪,过程惊险地躲过了所有箭矢。 甚至拉远距离,以钢鞭一样的虎尾,将最后一支劲力将尽的箭矢凌空抽断。 然而,不等他喘上一口气。 轰隆! 脚下大地剧震,就见对面一道黑影已经双脚踏地,贴着地面宛若一支强劲的弩矢般电射而来。 王远连忙甩动虎尾,将林间无数碎石、断木、凌乱的棺材板卷飞过去。 却见对方好似一枚跳丸,时而缩小到堪比一只狸猫,时而又膨胀成原本的体型,飞速穿越各种障碍。 沿途没有撞断任何一根草叶。 晋升第三境“通灵变化”之后,【道将】可以完全掌控身体,以肉身化作神通,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动作。 《武经三十六书》中对此等境界的描述为: “能大能小,能短能长,能软能硬,能柔能刚。 身随长大如猛虎,将身缩小如狸猫。 能软柔者,自然刚者灵也!” 此等境界的【道将】不仅可以变化成,自身兵法对应的某种战斗形态。 还能大小如意,从茶杯口大的洞里钻进钻出。 对某些妖物来说,做到这一步就可以完全化形,甚至能与普通人成亲生子。 此时。 王远这才发现自己用尽了一切办法,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打不到一片。 确定过眼神,这是自己打不过的人。 心中恍然,现在他和一位第三境【道将】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是体质、力量那么简单,立刻便萌生退意。 无需掐诀念咒,好似本能一般,将身体一抖,便抖落了十几根白色的虎毛。 它们迎风便长,瞬间化作十几头【假虎】,而且无论是外表还是气息,全都是跟王远本体一般无二。 现身的同时,有的扑向那【道将】,有的四散而逃。 已经杀到半路的卫安宁不由脚步一滞。 呜呜呜... 而王远本体则闪身躲入树木下的阴影,一目五先生驾驭阴风,飞速打开阴路。 在跳入阴路的同时,王远回头看向一拳打碎了一只【假虎】的【道将】。 口中吸气,身体陡然暴涨了近乎一倍,宛若一尊巨灵,同时整个腹腔都高高鼓起,好像一口大鼓。 随即。 口中爆喝: “吒!” 气血炽烈滚烫,如同大日烘炉,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气爆圈,猛地炸裂开来。 【杀招·一鼓作气】的进阶版【天地烘炉】。 但在那炽烈气圈临身之前,王远隐隐看到这位道将因为嘴巴大张,而暴露出来的舌根处,似乎生着一个铜钱般的血红色印记。 上面烙着四个扭曲如虫子般的古篆字——贩命通宝。 在【观不净】的视野中,这钱币的纹路好像经络一般四处漫延,占据了这位【道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诡物?!” 嘭! 当阴风被撕裂,王远的身影却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第六十一章 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亡人乡。 嘭! 一头大老虎脚步踉跄地摔在地上,刚刚才意气风发地跑出去,眨眼功夫就又回头土脸地跌了回来。 王远在地上灵活地打了个滚,不着痕迹地迅速站起。 他倒是毫发无伤,但当初被泼了一身黑狗血,刚刚养得差不多的“一目五先生”,在这【天地烘炉】中再次受创。 好在不算太严重,只要修养上一天一夜应该就可以再次使用神通了。 “幸亏我的命够硬,能靠着【五鬼搬山】作弊,从一位第三境‘通灵变化’的道将手中顺利逃走。 要是纯靠这毛茸茸的四条腿,怕是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这种高手追上抽筋扒皮了。” 但王远在庆幸之余,不由又有些疑惑。 “可是,不应该啊。 我在练成【化虎奇术】之后,《小生死簿》上明明显示【气运】又长了一点。 现在本应是一身运道上升,最为勃发的时候,怎么还是会遇上这种倒霉的事情?” 在成功练就【化虎奇术】,继承了白山君的一切之后,王远就已经发现。 自己的【气运】再次自动增长了一点,从“-4”变成了“-3”,已经来到了“天光一线”和“白烟绕梁”的分界处。 显然这气运之道,并不是完全虚无缥缈,而是有一部分就蕴藏在自己掌握的资源和力量当中。 有钱、有权、有势、有武力,自然能摆平许多普通人跨不过去的坎坷。 黑云压顶(<-5),天光一线[-5--3],白烟绕梁[-2-0],红光罩命[1-3],青云直上[4-6],紫气东来[7-9]。 只从气运来看,现在他貌似只差一步,就能彻底脱离【枭神墓】这个死劫。 《小生死簿》上的志述也大变了模样。 【志述·簿主乙:王远 籍贯:钧州洛阳府北邙山古槐坳大陵村 职司:北邙山上洛阳王陵预备守陵人 年龄:十四岁又三百五十天 寿元:***** 异相:眼色如绀青相(观不净) 命格:7,白虎持势 气运:-3,天光一线,三火飘摇,凶! 命运:4,鲤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修为:“武道兵法”第二境“练髓换血”入门; 神通道法:“聚兽奇术”、“化虎奇术”(“神通·摄魂通幽”、“神通·五鬼搬山”、“兽语”)。 阴德:312(在前面几天打破陪陵时,又抢了两个“朝天户”的人头)】 除了自从意识到这是一件“公共金手指”之后,就越看越碍眼的“簿主乙”,以及一直没有显示出来的寿元,其他项目都变化不小。 特别是在气运连续两次上涨之后。 原本的【命运】:1,“苦海泛舟一浮萍,衰木难逢春雨声,百事不亨遇大风,此命飘零无所托。” 变成了【命运】:4,“鲤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让王远确信自己来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关口,只要能成功跳过去,乘风化龙也指日可待! 那就更不应该莫名其妙的倒霉了。 忽然,王远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那位【道将】隐藏在舌根上的“贩命通宝”四字。 以及盘踞了他整个身体的诡异纹路。 随即若有所思。 “也许,这不是我在倒霉。而是现在暂时勃发的【气运】,给予我的警示。 不能只把眼睛放在【枭神墓】、葛道爷和王云虎的身上。 现在隐藏最深的反倒是那表面上最让人不耻,比一群猪猡都不如的洛阳王府。 从这个甘做鹰犬的【道将】卫安宁身上看,他们一定不简单!” “据此合理推断,洛阳王府说不定以那件诡物,或者其他手段,暗中控制了不少洛阳城中的关键人物。 即使因为【龙气法禁】的关系,控制的人员必定级别不高。 但洛阳王府的潜实力,恐怕也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恐怖。 就是不知道王府对【枭神墓】是不是也有某种深层的谋划了,既然能在十五年前找来‘丹头’,应该不可能不知道【长生酒】的秘密吧?” 王远越是联想,越觉得此时的北邙山就像是一个不断加速的旋涡,要把所有人和事物通通都卷进去,撕成碎片。 而旋涡的中心就叫做——长生不死! 伊厉王、葛道爷、王云虎、桃仙娘、洛阳王....甚至是自己,都是这旋涡中的一朵水花。 半月之后,就是天翻地覆之时。 “好在此世伟力归于自身,尚有与天争命的本钱,让我不至于完全随波逐流。” 王远心中一动,不需要揭下虎皮,满身的虎毛、虎皮便自行收敛,几如兵法第三境的【通灵变化】。 他借助术法之力,竟是提前实现了这种宛若虎妖般的形体变化。 若是在一刻钟之前,他恐怕还会沾沾自喜。 但在被一位【道将】当头棒喝之后,他已经重新放平心态,恢复了往日的小心谨慎。 在这个关键时刻,只有继续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收集更多的情报,才能在最后关头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借着这个机会,他也顺便梳理了一下目前需要遵守的所有【戒律禁忌】。 修行的术法越多,越要小心持戒,不能在无意间出错。 【一、聚兽奇术:依旧不得食用招来的禽兽,但在修成化虎奇术后,却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借助虎威强令。】 【二、每月食肉不得少于二十斤,少食一斤则自身削肉一斤,少食两斤自身削肉两斤... 注:削肉部位自定,无痛取肉。】 【三、化虎之后不再渴求人类血肉,只是依旧不可以食人。 只要食人立刻堕魔异化,无可逆转。】 【四、摄魂通幽:天赋神通限制较小,不得御使超过本身层级的鬼类,不能倚之入道,只能随本身兵法实力上升而随之提升。】 至此,王远本身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已经达到了极限。 也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那本传说中的《天书》身上。 “桃仙娘曾经说过,对一位术士来说并不是掌握的道法越多越好。 知识在不断聚合,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遭遇不幸。虽然手段也会更丰富,却也需要遵守更多的戒律禁忌去抵御风险。 若是同修的两门术法,一个让人吃斋,一个让人食肉,恐怕立刻便会异化堕魔。” “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修行邪法的好人。 正道确实有可能是伪君子,而邪魔道则必然是正正经经的小人、渣滓! 就算原本是个好人,但戒律禁忌也会让人不得不去干各种坏事。” “对有传承的教门修士来说,一般在入道之前不会涉及杂术。 就算【受箓】入道,也只会专精一门。 因为他们可以通过符篆之术向教门尊神借法,大大丰富手段,免除风险。 但其中也有例外。 天、地、玄、黄四部道法中,那天、地二部最珍贵的地方,其实不只是能让修行者达到真人乃至仙人的层次。 同时,一道【神通法篆】在包含了养炼、攻伐、飞遁、替身、卜算...等等能力的同时,只需要遵守一种【戒律禁忌】!” “所以,有志大道的修行者应该追求的,不是更多自相矛盾的低级术法。 而是地部道法【青录紫章】,乃至天部道法【三天不死之章】!” 【聚兽】、【化虎】这几门位列黄部、玄部的术法,只是为了应急的无奈选择,王远没有拿任何一门充作自家术士【道基】的想法。 而是准备搏上一把。 不仅仅要向【枭神墓】复仇。 更准备虎口夺食,从葛道爷、【枭神墓】的手中夺走那【天部道法】,彻底补完自己的《小生死簿》,奠定无上根基! 第六十二章 买命钱 洛阳王府,属于伊王周温晔的寝殿。 用细腻润泽,温润如玉,比皇宫所用“金砖”还要珍贵的花斑石铺地,用仅仅刷了一层清漆的金丝楠木为立柱... 名人字画,文玩古董,耀目夺睛,金银珠宝在这里竟似也成了最低贱的俗物。 寝殿中央,紫檀木大床垂下洁白的帷幔。 醇美的酒香环绕中,一肥大、一娇小两个身影正醉卧高床,时而重叠,若隐若现,让人看不分明。 忽然,一个带着三分醉意的威严声音从帷幕后传出: “卫将军,山上情况如何啊?” 咚! 此时,这寝殿中竟是还有一人,直到伊王开口,他才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明明外间许多小吏、衙差,都只是将这位伊王当成了挡箭牌,私下里除了羡慕他投胎技术好之外,调笑、编排毫无敬意。 但卫安宁这位堂堂武道第三境的【道将】,却像一条狗一样小心翼翼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向那大床看上一眼。 听到问话,立刻恭声道: “王爷,末将借着游猎之机,亲自查看过全部九座陪陵。 还借口为半月之后的百年大祭准备防务,以及犒赏守陵人,去了一趟山脚的大陵村。 虽然有土夫子中的高手精心做了掩饰,但末将可以肯定,依旧还保存完好的陪陵只剩下了最后三座。 其中就有存放着十五年前,那废弃‘丹头’所遗肉身的【工正】陵。” 帷幕后的人影动作稍缓: “【朱雀乘风】此等贵重命格,当真是举世难求。 十五年前我们也是机缘巧合才得知其身怀此格,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将之劫走。 最终却功亏一篑。 一直到十五年后的现在,都没能再发现另外一个合用的六兽奇异格。 转眼已经是建明十五年,这大炎还能支撑多久?挡住邪魔外道的【龙气法禁】日渐衰弱,我已经等不到下一次机会了。” 叹息一声后,才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宝钞都发出去了?” 听到“宝钞”二字,卫安宁身体一抖,脑袋完全垂到了地上: “是,我告诉王氏,值此百年大祭,您特地犒赏他们这些尽忠职守的守陵人。 我亲眼看着宝钞按照人头分派下去,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王氏族人都给了票面共计一百两白银的十张大炎宝钞。 即使现在宝钞连年折价,但兑换成白银也足有五十两了。” 伊王显然对此事极为上心,反复确认: “用的可是被我盖上了“贩命通宝”印记的那些宝钞?” “正是!王爷您交给我的宝钞有一万两整,分派之后这里还剩下六百两,现在奉还。” 卫安宁飞速从怀中掏出剩下的宝钞,高高捧过头顶。 此人不仅没有如外间那些小吏一样将余资贪墨,反倒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一般,迫不及待地要将之交出去。 在双手触碰到宝钞的同时。 卫安宁便感觉舌根上“贩命通宝”的印记隐隐作痛,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快意。 ‘收了买命钱,生死不由己! 若是在三日内返还主人,或经手之后直接丢弃,亦或是无偿赠给别人倒还罢了。 如果选择收藏起来,或者直接花销掉,你们就都跟我一样了。 ——一条只能给人卖命的狗! 不,我是第三境【道将】还有利用价值,而你们唯一的价值就是你们的命!” 确认谋划顺利,伊王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嗯,宝钞放地上,退下去吧。” 卫安宁这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后挪。 眼睛不小心扫过殿中的衣架,上面用红绳挂着一枚金灿灿的铜板,上面的篆文正是“贩命通宝”四字。 但仅仅就是这不小心看了一眼,卫安宁舌根上的印记便好像烙铁一样,让他痛入骨髓差点发出惨叫。 耳边也响起了好像由无数钱币碰撞声组合成的经文: “....上智先觉变通之,乃掘铜山,俯视仰观,铸而为钱。使内方象地,外圆象天。大矣哉! ...亲爱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强。无翼而飞,无足而走...” 卫安宁连忙低头加快了脚步,耳边已经听过无数次的《钱神经》才渐渐消弭下去。 毫无疑问,这正是一件活着的【诡物】。 也是死死拴在他脖颈上的狗绳。 正当轻手轻脚打开殿门,躬着身准备离去时,殿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呼: “王爷...” 卫安宁仿若铁浮屠般的身体都不由一抖。 因为他这才意识到,那与伊王同塌而眠的女人,竟不是府中哪位侧妃,而是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的...正妃娘娘! ‘德昌郡王,连正妃都能分享,可真是德昌啊。 活该你第一个被封了郡王。’ 这位第三境的【道将】,此时感觉心脏都在不断颤栗。 他已经分不清这个能随时掌握自己生死的王爷,到底是自污保命,还是真的本性狂悖逆伦如此了。 要是被皇帝知道,恐怕立刻就会被夺爵啊! 但他早已经被彻底拉上了战车,无论前方是悬崖、火海还是刀山,都无法再后退半步了。 ‘其实从十五年前为王爷劫来‘丹头’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卫安宁再也不敢多留,脚步踉跄地仓皇而去。 ...... “亡人乡”中。 轰隆! 一声巨响,火光迸射,恐怖的冲击波携带着锋利的残片,将侍女精心打理的花园,撕扯成一片狼藉。 凰妩在镜子里捂住耳朵,大黑狗在角落抱住狗头,全都瑟瑟发抖。 而王远则十分认真地用木炭在纸上记录: “用各种丹渣烧炼的【霹雳子】威力尚可。 对【道兵】的杀伤距离大概能达到十米,但即使在五十米之外,威力依旧足以洞穿普通人的身体。” 练成道法之后,王远没有急着马上返回大陵村。 昨夜子时先是出了“祭舞”的事故,今天一早周景垣他们又进了山,王云虎他们八成是不会再发掘陪陵了。 他索性先留在“亡人乡”。 把从野狗道人那里缴获的【却鬼丸】、【兽形丹】、【人面兽心丹】、还有最诡异的【狼心狗肺丸】,通通都练成了【混元霹雳子】。 这些可不能让桃仙娘给看到,只能自己一个琢磨。 黄白烧炼之术固然博大精深,但追求破坏比追求治病救人要简单许多,依照那《霹雳子合丸法》倒还真的让他鼓捣出了一些成品。 虽然耗费了一天时间,中间浪费了一大半,终究让他炼成了十几颗杏子大的乌黑药丸。 如今。 王远练成【化虎奇术】,口袋中又揣上了一堆【混元霹雳子】,心里着实安定了不少。 临近傍晚。 五鬼暂时变成残废,只能重新坐轿离去,挥别送行的表姐后王远正要钻进花轿。 身后的凰妩似乎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叫住他。 “小远!” 王远驻足回首。 “怎么了?” 镜中身着鸾服嫁衣,好像一只凤凰般的少女,眸光盈盈,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对少年道了一声: “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只有你了。” 王远没有多做承诺,更不敢随便立旗,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便再次乘着花轿离开了“亡人乡”。 此时外界三方齐聚,已然风雨欲来。 第六十三章 庙小妖风大,人均钓鱼佬 “好汉们,今天铺子里进了上好的玉冰烧酒、汾酒、五加皮、膏梁娆。 就连族长珍藏的十年杜康也全都搬了过来。 既然明天还要下墓,今日便喝得尽兴!” 村中茶点铺子的老板王云兴,挂出提前写好的酒牌,热情地招呼着又稀疏了不少的江湖子们入座。 自从匪寇群居大陵村之后,这茶点铺就兼职做起了酒肉买卖。 从早到晚,随时都有烂熟的大肉,甘冽的美酒预备着供绿林好汉们享用。 毕竟就算死囚在临刑前,也能吃上一顿断头饭不是? “给我来一坛玉冰烧酒败败火。” “来一坛五加皮,正要这药酒好好补补,今夜需得卖力应付那两个从洛阳城里带回来的风骚粉头,哈哈哈...” 啪!... 众匪豪爽地将一枚枚银锭拍在桌上,好似是些不值钱的石头一般。 此时,下了几座陪陵之后还能活着回来的匪寇已经不足半数,却因为全都发了死人财,个个豪富。 即使最值钱的【枭神墓】依旧完好无损,可仅仅是陪陵中的那些陪葬品就让他们吃喝受用不尽,根本就不差这点酒钱。 “好嘞,好汉们,这就给您上...” 王云兴高声吆喝一句,低下头正要为他们打酒。 一个如淙淙泉水般清亮悦耳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给我来一坛十年杜康。” 整个铺子也随之一静。 王云兴抬头一看,一个遗世绝尘的身影,裙裾飘飘,莲步轻移,好似一朵摇曳的水荷花般盈盈走进了自己的铺子。 粉面桃腮,皓腕凝霜,荷花绣鞋,罗袜生尘。 青莲衫子藕荷裳,透额裳髻淡淡妆,相比往常桃仙娘今日的装扮似乎偏朴素了一些。 但这衣服在她的身上,却显出另一种窈窕清丽的动人风韵。 依旧美绝人寰! 不仅仅是王云兴,整个铺子里的所有人都呆呆看向来人。 有人甚至傻愣愣地说出了心里话: “今天崔通那厮竟然没在。” “一定是那粗野汉惹恼了仙子,可恶,可恨,可喜啊!” “......”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 “对了,仙子要买酒,记我的账上!” 群寇看到那公敌“崔通”没在,竟然不禁产生了我还有机会的错觉,倒是比平时显得更加殷勤。 “哪里轮得到你,我有现银。” “滚滚滚,用我的!” 也不管酒价如何,一群人纷纷掏出大把的雪花银锭拍在桌上,竟似孔雀开屏,土豪斗富。 “桃仙娘”却是第一次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心里本能地有些不太自在。 眼神却在下意识地扫过这些匪寇时,忽然微微一凝。 那些匪寇见桃仙娘眼睛扫过自己,脸上不禁露出傻笑: “仙子看我了。” “仙子对我笑了。” 然而,那道清亮的目光看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手,还有手上那一锭锭还依旧沾着土腥气的银元宝。 这段时间,随着大祭之日越来也近,月亮中透出的血色也越发浓重。 虽然现在只是傍晚,却也已经明显能看到天上映出的那一点红斑。 按照这个趋势,恐怕到了十四天后的大祭当天,天上的月亮就会完全变成一轮血月! 而在这红色的月光照耀下。 铺子中所有匪寇手腕、脚腕上的诡异“四指印”也越发醒目。 而且泛红的还不仅仅是他们身上的印记,还有那些从墓里带回来的“死人财”。 看似银光灿灿,实则闪烁着不详的血色,与那“四指印”交相呼应,也让那指印越来越红。 【枭神墓】释放知识污染活人的渠道不仅仅是触犯禁忌,进入陪陵地宫,还有这些陪葬的金银。 恐怕分的越多,死得越快! “桃仙娘”垂下一双微微泛青的明眸,没有多说什么. 接过王云兴递上的十年杜康,十分自然地对众人盈盈福了一礼。 “仙娘谢过诸位。” 群寇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还礼: “仙子客气。” “何必见外。” 然而。 当体现了自身价值,感到心满意足的他们。 看到“桃仙子”竟提着由自己付钱买的美酒,走向村庄西北角,属于崔通的那座小院时。 都不由僵住了身子。 “似乎,桃仙子从来都不喝酒,所以,这酒只能是给别人喝的。 恐怕是为了给那崔通助兴,然后...” 耳边仿佛传来一声声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一颗颗火热的心脏顿时裂成了八瓣。 群寇不约而同,猛地给自己灌下了一大碗酒,只求能浇灭心中的愁绪。 当王云兴收起“死人财”,拿着一叠宝钞,挨个给他们找钱的时候,群寇依旧心不在焉。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每一张宝钞上面,都印着一个十分黯淡的“贩命通宝”印记,和宝钞本身就十分复杂的防伪花纹混在一起。 不去仔细端详,根本就发现不了。 正是洛阳王借着【道将】卫安宁之手送出的那些“买命钱”! ....... 吱呀——! “桃仙娘”推开院落的小门,水绿的裙裾一闪,莲花绣鞋迈进门槛,又飞速关门。 直到彻底脱离了那一双双火热的眼睛,她才暗暗舒了一口气,伸出小手拍了拍高耸的胸脯。 但在手掌触碰到那柔软的瞬间,她...咳,是他又不禁微微一顿,终究没能继续拍下去。 “披上这层皮外出,简直就跟公开处刑一样。 倒是在配上桃仙娘给我的桃木符篆之后,就连那群被种下了桃花印的匪寇都没有看出破绽,初步的伪装算是成功了。” 虽然感觉自己好像丢掉了什么再也捡不回来的宝贵东西,但到了这个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王远也只能自我安慰。 走进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人气的主卧。 将手中的十年杜康放到了积了一层灰尘的桌上。 桃仙娘有食忌,不能饮酒,王远本身对这杯中之物也不怎么迷恋。 之所以借着这个在人前验证扮演成果的机会,顺便买酒带回家。 是因为郎七算定明天下午大概率会有一场连绵数日的大雨,那个时候,自家爷爷有可能会回家。 这是提前为他准备的。 以免明天自己正忙着下墓,可能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正在这时。 叽叽喳喳... 王远耳边忽有鸟雀啼叫,争先恐后地对他诉说着所见所闻。 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笑: “等了这么久,这只老鼠终于上钩了,差点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转身走进自己位于东厢的卧房,坐到床上。 脑海中接连浮现出自己这次从“亡人乡”回来后,用【观不净】看到的怪相。 “【枭神墓】陪葬的‘死人财’!洛阳王派发的‘买命钱’! 想要轻轻松松收割掉大陵村王氏的上千口老小? 无耻!你们真是无耻,这些人可都是我王远的血脉亲族啊!你们难道当我是死人吗? 我誓要与这种无耻行径斗争到底!” 王远义愤填膺,越想越气。 然后默默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那枚酷似金元宝,宝光灿灿的...【罗刹诡骨】。 在吃掉了一位【道兵】之后,【罗刹诡骨】吃人的能力越发强悍,不仅仅会吃持有者,就连持有者附近的人也会被缓慢吞吃。 王远也不多瞧,将其装进一只提前准备好的精美荷包里,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看起来就好像是桃仙娘送给情郎的定情信物。 然后,施施然地推门而出。 毫不扭捏地沐浴在了行人灼热的目光中。 踏! 而王远刚走不久,一个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就落到了他的小院里。 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现在的大陵村中,有这种本事的显然只有一个人。 ——大盗“无影鼠”文俊才! 第六十四章 诡骨惑心,双姝迷眼 显然,当初“无影鼠”文俊才在被王远击败之后,并没有灰溜溜离去。 而是因为掌握着【隐形法】这种极为好用的能力,被救了他一命的王云虎暗自招揽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混迹在洛阳城,暗中不断搜集伊王一脉后裔的发丝,定期送回大陵村王云虎处。 周景曜是药饵,伊厉王后代的这些发丝便是钓线。 只要潜入卧房从枕头上收集便可,有【隐形法】傍身,“无影鼠”的效率极高,任务渐渐接近尾声。 也终于腾出时间来,准备干点自己的私事。 为兄报仇! 自从听王云虎所说,自家仇人“盗梁猫”崔通竟然也已经是术道中人后,便让他几欲发狂。 先前连术法都没有用出来就已经轻松击败了自己,要是再用出了术法,自己这辈子哪里还有希望报得杀兄之仇? 可惜谁也没有见过崔通的术法。 故而“无影鼠”每次返回大陵村的时候,一有机会就暗暗盯住崔通的住处。 想要摸清楚这“盗梁猫”到底藏着什么底牌。 也许道书典籍会随身携带,但就算受篆入道之后,修术、施术也需要各种符篆、法引,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 等摸清楚这“盗梁猫”的底细,就是他的死期。 甚至期间他已经悄悄潜入过两回,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这一次又回来。 他愕然发现,崔通这狗贼不仅没有死在陪陵里,反而与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桃仙子勾搭到了一起,日日夜夜出双入对。 不禁又恨又羡。 等到桃仙娘一走,他便再也忍不住,跳进了小院中。 轻车熟路地摸进“崔通”居住的卧房。 不等他像往日那样仔细搜寻,第一眼就看到了床上摆着的那一只精美荷包。 一看就是出自手工精湛的女子之手。 捡起来细细端详,除了鸳鸯莲花的图案之外,上面还绣着一首小词: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文俊才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美丽绝伦的桃仙子以香汤沐浴,对着镜子画上淡妆。 披上又薄又透的纱衣,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对着那崔通笑道:今夜的凉席格外凉爽,郎君还不快快就寝? “奸夫**!要不是当日你没有乖乖受死,这一切本应该都是我的!” “无影鼠”嫉妒地身体发抖,几乎面目全非,连【隐形法】都不断闪烁,将那一双妒火中烧的通红眼睛暴露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拿有些发抖的双手打开了荷包。 “这是...?” 初看之下,那似乎是一块金灿灿的骨头,但只是眨了眨眼再去看,它又变成了一枚镌刻着凌乱咒文的金符。 其上宝光隐隐,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罗刹诡骨”针对术道中人时,虽然不会使人癫狂,却也会被当做某种珍贵的法器,再也不舍得有片刻离身。 甚至一开始“罗刹诡骨”还能帮助携带者激发运道(使气运速发),上限为三点,但过不了多长时间同样会被吸干。】 文俊才耳边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念经声响起,却如同杂乱的呓语却怎么都听不分明。 几个呼吸之后。 只剩下一句充满蛊惑性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并在他的心底不断回荡: “持之在手,无往不利!无往不利!...” 文俊才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珍宝,眼神中逐渐染上一丝迷醉: “好宝贝,好宝贝,你是我的了,谁也不给!” 【诡迷心窍】让这一位术士,完全忽视了这“宝物”存在的所有风险。 也全然忘记了一开始的怪异现象,更忘掉了潜入王远宅邸内的初衷。 飞速将那枚“金符”揣进衣襟,匆匆翻墙离去。 然而,双脚刚一落地,他便觉得脚下有异。 抬起脚来,地上竟然是一枚碎银。 不知道是谁掉在这里,刚好被他给捡到。 此刻,他的气运已经被渐渐催发。 “好宝贝,崔通那狗贼定是靠着此宝才能顺风顺水,今日落入我手,合该你运数将尽!哈哈哈...” 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大陵村的村民忽然被石头绊倒,在地上狠狠栽了一个跟头,磕得头破血流。 而在院墙上有三、五只鸟雀,歪着脑袋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中,等他走后,才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四散飞去。 ...... 夕阳西下。 青瓦、红窗、白纱帘。 桃仙娘的小院中,微醺的风夹杂着百花的芬芳,争抢着涌进铺着香木地板的闺房。 似乎就连清风也被这里的两位绝色佳人吸引,来回拂动着她们身上的轻薄衣裳,久久栈恋不去。 “仙娘,如何?” 一个“桃仙娘”身着火一样红艳的诃子裙,外面披着一件水绿的薄纱大袖衫。 面对一面光洁的铜镜,跪坐在铺着竹席的地板上。 桃枝夭夭的团花,一朵朵盛开在轻盈单薄的布料上,显得格外飘逸,仙气袅袅。 而在雾一般的薄纱下,佳人肤光如雪,白玉凝脂,唯有光洁的肩头盛开着一枝红艳艳的桃花纹身,好像是活的一样。 让人以为一个眨眼,那支桃花就会结出水灵灵的水蜜桃。 身后另外一位衣着、姿容完全一模一样的桃仙娘,正为她梳妆画眉,不忘在那白皙的额间贴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桃瓣花钿。 最后用小指帮她在唇瓣上,小心翼翼涂上红润的唇脂。 本就极美极美的倾城佳人,顿时艳丽绝伦,活色生香。 看到此等美景,身后桃仙娘下意识将自己白皙的下巴,搭在前面“桃仙娘”的肩头。 将两张无论是样貌,还是风姿都绝无二致的玉靥贴在一起。 一时间竟似仙葩两朵,绝世双姝,完全分不清哪一个是桃仙娘,哪一个又是王小远。 “完美,实在太完美了。” 桃仙娘口中喃喃,张开双臂从身后环住王远的腰,妖冶的俏颜上满是如同“无影鼠”看到【罗刹诡骨】般的痴迷。 这位女术士修行至今,不知道曾经魅惑过多少男人,可就连外表和天赋都十分出众的师兄都没能让她动情。 此时看着这一颦一笑都仿若完全复刻般的“自己”,一瞬间竟怦然心动。 红艳艳的唇瓣情不自禁地就吻了上去。 被复刻的“自己”给迷成这样,“自恋”这个词用在桃仙娘的身上,竟是天造地设一般。 “唔。” 王远一惊之后,毫不示弱地发起反击。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据他观察,占桃仙娘便宜占到这种程度的,自己恐怕还是第一个。 反正不亏! 良久之后,桃仙娘才脸色微红地松开王远。 将两人散乱的鬓钗和衣物重新收拾整洁,恢复成了原本的明艳倾城。 “好了,崔兄,我们开始吧。” 说着,桃仙娘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四四方方,上面还贴着符篆的木盒。 这里面装的,正是属于葛道爷的肉芝分身。 自从上一次打破【正财】陵的通信之后,葛道爷就要求桃仙娘每隔三天都要汇报这边的情况。 而王远在瞒过匪寇之后面对的第二关,便是瞒过这感官受限的肉芝分身,顺便从葛道爷那里刺探情报。 只要能度过这一关,代桃仙娘出嫁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前置工作。 等葛道爷到来,便扮作桃仙娘,从他身上盗走【本命符牌】以及葛道玄、孙道乾两人的书信。 叽叽喳喳... 王远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院中鸟雀的叫声。 随即就看到《小生死簿》上的【气运】忽然一跳,从原本天光一线的“-3”,临时长到了白烟绕梁的“-2”。 回头看到桃仙娘患得患失的样子,王远拍了拍她的玉手,胸有成竹道: “仙娘放心,今日的试探定然顺遂。” 在得到【天部道法】的线索之后,他现在比桃仙娘还要积极。 况且这裙装...穿都穿了。 收不回来的“沉没成本”越高,就越不容许王远半途而废。 第六十五章 突如其来 桃仙娘默默退出了闺房,来到了那肉芝分身的感知范围之外,又在身上贴上一张用于隐匿气息的符篆。 只留下了与自己毫无二致,宛若镜中人的王远。 其实王远倒觉得在气质拿捏这一块,自己还能做的更好。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啊,当男人那什么起来的时候,哪还有女人什么事儿? 但也只是想想便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默默走到了那只盒子面前。 王远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这段时间桃仙娘给自己恶补的修行常识,以及所有关于葛道爷的情报。 【肉芝还仙法】和【人面桃仙法】有些相像,都是借助外物与人体结合。 只是前者借助的是肉芝,民间也叫做太岁,而且会完整地保留原本的人身。 药书中说:“肉芝状如肉,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 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饼...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 葛道玄和一众弟子用于练法的肉芝,色呈深紫叫做【紫髯太岁】,也是紫芝观这个名字的由来。 修行这门道法,在受箓入道之后,可得一道【神通法篆·肉芝延生篆】,能力十分全面。 身体与肉芝结合后体质大幅强化,可以轻易断肢再生,能正面硬拼【道将】。 自身血肉便是上好的炼丹材料,每一位修【肉芝还仙法】的赤篆术士都会兼职丹师,掰下一截手指用于炼丹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同时,还能用自己的身体定向培养出拥有各种神奇能力的孢子,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 剧毒、狂笑、疫病、寄生、补益... 甚至借助孢子感染人畜,驱动死去的尸体重新“复活”。 想要杀死这种敌人,必须一击致命,否则靠着绵长的后劲和千奇百怪的手段,一定会让敌对之人绝望发疯。 而【肉芝还仙法】最重要的【戒律禁忌】,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有了桃仙娘这个内奸,王远手中的那位“刑名师爷”于三两都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不用拷问,这女术士就在求生欲驱使下把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戒律禁忌: 【一、肉芝被认为是太岁神的化身,故也称太岁,六十位‘值年太岁’,以一甲子为周期,分别主管一年的流年祸福。 凡本命年,或自身属相与“值年太岁”相临、相冲、相害、相刑之人,也即是“命犯太岁”之人,才可修习此道法。】 【二、天性渐渐喜阴,每天日照的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 唯一的弱点是和脑髓结合的菌种,可以寄生在身体内的任何一个器官中,菌种不死,肉体便可再生。】 【三、每月都需以肉食供奉祭拜一次自己出生之年的“值年太岁”。】 【四、醉血。在吞吃过上佳的血食之后,有可能醉血,期间思维迟缓行动欲望降低,持续时间不定。】 现在王远又默默给它加上一条。 修成【肉芝还仙法】后浑身是宝,可为修行大药,小心不要被自家师父盯上。 抬头看了院子里的桃仙娘一眼。 她自己说众位师兄弟的执念大概率是她,实在是有些过于谦虚了。 在教门中,这种【戒律禁忌】应该是严禁同门弟子外传的吧? 竟然都被她摸了个一清二楚,果然手段高明。 ‘我讲一个笑话,紫芝观中...父慈子孝。’ 放松了一下心情之后,王远上前伸手揭下符篆,掀开了盖子。 在里面的潮湿土壤中,种着一棵有些像小老头的紫黑色肉芝。 没有像王云虎当初联系葛道爷时那样,血糊糊地杀上一只鸡,而是拿一张桃仙娘提前画好的符篆拍了上去。 咚!咚!咚!... 那肉芝立刻像心脏一样开始跳动,随即身上裂开酷似眼睛、嘴巴的三道细缝。 对这一次的试探,王远早就已经和桃仙娘模拟过多次,还做过十几个预案,已经烂熟于胸。 按照教门的规矩,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师父!” 随即王远就感受到一道好像毒蛇一样,湿冷滑腻又充满了进食欲望的目光,从那肉芝分身上投射了出来。 虽然葛道爷瞬间就强行控制住了本能,转作和蔼可亲,但依旧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 “仙娘啊,【枭神墓】的九座陪陵破得如何了?” 王远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藏极深的热切,跟那些匪寇没有本质上区别。 或许是因为地位更高、实力更强,再加上还控制着桃仙娘的生死,这老道士的演技实在一般。 “禀师父,这边虽然伤亡不小,但自从上一次传讯时破掉的【正财】开始,已然只剩下【审理】、【纪善】、【工正】三座。 只因今日洛阳王府的人突然来了一趟大陵村,说是为百年大祭做准备,进度不得不停滞了一天...” 王远模仿桃仙娘说话的语气,将此间发生的情况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就连桃仙娘平日里自己也没有注意的小习惯,也模仿地惟妙惟肖。 王远觉得经过这次实战,以后就算不用“盗梁猫”崔通的皮,自己也能熟练应用那“拟声易容”之术。 最后,他忽然话锋一转: “只是,师父,这几天北邙山上的月亮越来越红。 我们明明已经以桃木地桩钉死了【诡异】,但昨日依旧莫名损失了十几人,整个大陵村都有些人心惶惶。” “这是自然,越是临近大祭之日,那【枭神墓】苏醒的力量就越多,散播出来的知识也越强。 以【枭神墓】这尊诡异的位格来看,不成就赤篆第二境【真气】,或者借助教门尊神的法力,你们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此外,陪陵中的【诡异】的实力也会越强。 为师已经告知王云虎,让他组织人手务必在我到大陵村之前拿下最后三座陪陵。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们还以西王圣母娘娘之名定下了‘道约法契’,他不敢不尽心竭力。” 王远若有所思,这“道约法契”跟“符篆”差不多,都是向特定存在借法。 当初看到桃仙娘施展符篆他就看出来了。 能克制【诡异】魇镇之力的,显然不仅仅是自己的《小生死簿》。 如果再加上那一册《天书》,完整的宝贝在本质上可能类似于一尊作为道统源流的教门尊神,只是没有独立的人格。 能破除异力,大概率也是来自这高位格的压制。 闻言,王远悄悄给葛、王二人拱火: “可是,师父,为何要将那‘酒’送给王云虎? 此人鹰视狼顾,野心勃勃,若是让他成功盗来一颗【杀生道果】,恐怕以后难以约束啊。” 这些问题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两人反复斟酌过无数次。 现在的老道士本质就是一个扇形图,一分五师弟,一分四师弟,一分三师弟,两分大师兄,最后的五分才是葛道玄。 精神状态和往常大不一样,这种状态下,就好像面对那些跪舔她的匪寇一样,最容易得到好处。 只要不冒然触及他自己的执念——“天书”,大概率知无不言。 事实也正如猜测,他似乎没有听出王远的故意挑拨。 温声解释道: “仙娘有所不知,这守陵王氏一族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两百年前他们迁往北邙山,正是充当着束缚【枭神墓】的最后一道枷锁,集中全族的气运、血肉、人命与【枭神墓】日夜消磨。 尤其是以长房一脉为甚,福运单薄几乎一脉单传,好不容易延续至今。 否则,繁衍生息了两百年,又无人举家迁出,这大陵王氏加上外姓的女眷又怎么可能连一千人都不到?” “为师要用的正是王云虎‘鹰视狼顾’的天生异相。 鹰视狼顾拥有的能力叫“篡逆”,最擅长以下克上,破除魇镇之力和禁忌。 他是伊厉王的守陵人,当然算是那【诡异】的臣属。 有此人在,定能大大提高计划的成功率。 而且其实那‘掘墓盗运’之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来自这位王族长,据他所说,王氏在十五年前便自己干过一次! 只是螳臂当车,最终失败,还把前代族长全家的命都给赔进去了。” 王远脑袋顿时一空。 这“掘墓盗运”之法最初竟然是来自自家长辈? ‘我早应该想到的。’ 如此已经完全不用怀疑自己那一册《小生死簿》的来历了。 当初的“掘墓盗运”显然是成功了一部分。 葛道爷没有注意到“弟子”内心中的狂澜,继续说道: “为师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明日便动身,后日就会到大陵村。 你提前准备一件合身的嫁衣,我有用处。” 语气无限温柔,却几乎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显然已经急不可耐。 “后日便至?!” 即使王远的演技早已经深入骨髓,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心脏依旧不禁咯噔一跳。 原本预计的十几日一下子缩短到了两日,彻底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再也难以按计划将话题引到《天书》的身上。 第六十六章 随地吐痰者死,先迈左脚者亡! 第二天。 老天好像对大陵村诸人开了一个恶劣至极的玩笑。 一片黑压压的厚重乌云,低低地压在北邙山的山头,既不打雷也不下雨,却将整个北邙山都笼罩在一片好似深夜般的深沉黑暗里。 任凭山风呼啸,这乌云就是纹丝不动,甚至有越压越低的趋势。 仿佛只要有人站在山上,伸伸手就能摸到云层。 “快!快!快!” 幸存至今的所有守陵人和匪寇,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攥着响箭,以两人为一组在北邙山上展开拉网搜查。 但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惶急和恐惧。 看向这黑漆漆一片,到处都飘荡着磷火的北邙山,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心中的乌云比头顶的乌云,更加让人窒息。 因为,最后三座陪陵中的【审理】和【纪善】...跑了! 为了防止这些朝天户受到【枭神墓】越来越强的力量增幅,王云虎在葛道爷的催促下不由加快了进度。 所有人手齐上阵,在今天同时打开了这两座陪陵。 原本“狈军师”郎七以《三世演禽书》测算的大雨,是在申时(下午三点)之后。 按照前面几天的进度,在理论上打破这两座墓完全来得及。 可惜,就跟葛道爷明天就要来的“惊喜”一样,打乱计划的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他们才刚刚打开陵墓,北邙山上便狂风大作,眨眼之间昏天黑地,整座山脉都被大片乌云团团笼罩。 原本因为白天太阳炽烈,老老实实待在墓里的两位“朝天户”,立刻苏醒过来。 睁眼便杀人! 而且它们的能力极为诡异,明显远在先前的那些“朝天户”之上。 哪怕两座陵墓之外,各有桃仙娘和王云虎坐镇,但在缺乏炮灰提前试探的情况下,还是一不小心让它们给跑了出来。 【纪善】掌讽导礼法,开谕古谊,及国家恩义大节,以诏王善。 这位“朝天户”最崇古礼。 当它出现在盗洞门口的时候,众人仅仅是看了它一眼,一个尖细阴冷好像宦官的声音便忽然在所有人的心底响起: “两军交战,师出有名!” 于是,当守陵人默不作声齐齐朝他挥刀的时候,立刻便因为“违礼”,遭受到了无形的对等攻击。 好几人都要害中刀,横死当场。 趁着其他人投鼠忌器,【纪善】轻而易举便从墓穴中走了出来,然后毫不迟疑地向着某个方向行去。 明明看起来颤颤巍巍,旁人却怎么追都追不上。 而更加诡异的是,当众人追到五十步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追不过五十步!”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顿时一头栽倒在地,瞬间暴毙。 另一位【审理】,掌推按刑狱,禁诘横暴,无干国纪。 它生前的职责就是执法。 然而这个执法却是——过度执法! 王远和桃仙娘一起,面对的正是这个【诡异】。 外表跟所有“朝天户”都差不多,脖子上顶着一颗黑色的枭首,身上却穿着王府属官的官服。 浑身上下长满了漆黑的污浊羽毛,滴滴答答的黑黄色尸油滴落下来,散发出恐怖的恶臭。 当它被几个太监般的阴物,用步辇抬着走出墓穴的时候。 王远等人的心底同时响起一声:“【审理】老爷出巡,冲撞朝廷命官者死!” 声音中携带着威风凛凛的官威。 然后,在桃仙娘暗示下所有试图挡在它面前的匪寇,立刻便毫无声息地原地去世。 王远虽然有【鬼王临坛印】护体,但也不想以身试法,硬碰这种宛若“言出法随”般的可怕能力。 如果说前面那些【诡异】,论能力最多不过“內壮”、“整劲”,那这次跑出来的东西,就至少得是非人级的道兵。 已经发生了质变。 不等桃仙娘丢出符篆破掉它的一身异力,一群阴物已经抬着步辇冲破重围扬长出去,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也只能先下墓去钉死地脉,再出来追跑掉的【审理】。 王远还特地搜寻过,这座陪陵和先前那些一样,都没有丝毫十五年前那“丹头”的线索。 随即。 叽叽喳喳...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树上鸟雀的对话,对身后众人挥了挥手。 “跟我来。” 临时组成一组的王远、桃仙娘、土夫子范璋带着几个守陵人、匪寇,跟随路上鸟雀的指引一路追索。 “兽语”是他综合【白虎兵法】、【聚兽奇术】、【化虎奇术】后,才拥有的本能。 不像【聚兽】、【化虎】两术都出自“相山七十二奇术”,并不怕桃仙娘怀疑这是杀人越货而来。 接连在北邙山上跑过几座山头。 眼看距离【枭神墓】以及最后一座未曾开启的【工正】陪陵越来越近,他们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响箭声从前方传来。 以王远为首,众人顿时纵身一跃。 咻!咻!咻!... 树影摇晃,术士、非人和“整劲”好手现行一步,踩着树梢飞速冲了过去。 “人呢?” 然而,只是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信号发出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那【诡异】的影子。 原地只有一队分组搜寻的五个匪寇,正蹲坐在地上,深深低下头肩膀不断耸动,“稀里哗啦”地似乎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众人的到来。 王远对其他人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拔出腰间的虎头刀,缓缓走向他们。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先一步飘进了他的鼻子。 当看到这群人正面的时候,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王远也被吓了一跳。 吃! 吃烂泥、草根、树枝、棺材板、人骨、石头... 地上有什么就吃什么,即使吃到牙齿被咬碎,脸颊被戳破,满嘴都是鲜血,肚子膨胀如鼓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们的眼神还算清醒,但是满脸青筋暴突,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绝望的泪水混着血液从脸上流淌而下。 即使是旁观者也能清晰感受到他们此时的痛苦。 “我猜...他们可能是在吃干粮的时候,违反了【纪善】‘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进餐之礼。” 山林另一侧也传来破空声。 “狈军师”郎七骑着他的那条大狼钻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王云虎和麻家兄弟。 显然负责追踪【纪善】的他们也是听到信号,来到了这里。 双方互相通报了两个【诡异】的情况,再加上眼前这血淋淋的诡异画面,所有人都感觉后背升起了深深的寒意。 这两个【诡异】现在就已经如此棘手,如果再过两天恐怕会直接出现“随地吐痰者死,先迈左脚者亡”的恐怖景象吧? 锵——! 昏暗的林间刀光一闪,又瞬间归鞘。 那地上的五个匪寇已经被斩断咽喉,被王远给了一个痛快。 【阴德】顺便又增长了236点。 “现在最棘手的可能不是它们,而是最后一座陪陵【工正】!” 王远面无表情地向着山下一指。 那里是另外一座生满乱草的坟丘,也是九座陪陵中的最后一座,代表十神中“七杀”的【工正】。 轰隆隆... 众人一起看过去,那里一座十分低矮的土丘,竟然像活过来了一样,从中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通往地宫的门户。 下一刻,两道枭首人身的影子飞速闪了进去。 原则:“知识”会吸引相近的“知识”不断聚合,进而诞生出新的“知识”,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遭遇不幸!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下麻烦大了! 第六十七章 篡逆手书,火龙蟠剑! 山风夹杂着湿冷的水汽呼啸而过,吹动众人身上的袖袍烈烈作响。 似乎一场大暴雨已经近在眼前。 而众人此时的脸色,也像是头顶那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般阴沉、灰暗。 先前两座地宫的地脉虽然被钉死,但是【审理】和【纪善】却全都跑进了这最后一座属于【工正】的陪陵中。 随即,这陪陵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脚下的震动到现在都没有停止。 “狈军师”郎七手中掐算了一阵,皱着眉头说道: “【工正】生前掌缮造修葺宫邸、廨舍。 化作【诡异】之后恐怕整座陵墓都成了它的身体,获得‘活着’的特性,开始渐渐化作‘活物’。 下面的地宫恐怕已经大变了模样。 再加上【审理】和【纪善】这两位远超寻常的【诡异】,不知道会诱发怎样的异变,此地必定凶险莫测。” 又伸出畸形的手指在眉心一点,眼眸中亮起一抹清光。 “以望气之法观之,此墓上空有白气如薄雾,凝结成云,主阴煞缠绕,横祸官非或丧事凶死之兆! 不吉,大大的不吉啊!” 此刻。 在以鸟嘴坡和九条缠山共同构成的【枭神夺食阵局】中。 羽翼已经被他们破的七零八落,只有鸟嘴坡上的“枭首”,还有此地的“枭爪”屹立不倒。 “枭”本是东方不仁之鸟,长大以后更会暴戾食母,是勇猛强悍之凶神,忘恩负义之恶煞。 命理十神中的“枭神夺食”,其实就是偏印克制食神,故称其为“枭神”。 最后的这座【工正】陪陵,代表着食神的七杀,叫作“吞啖煞”,因为专门克制食神,所以又叫“倒食”。 简单理解。 如果说北邙山和周边八县是【枭神墓】的餐盘,那这座代表“七杀”的陪陵,就是【枭神墓】捕食所用的利爪。 最是凶戾不过。 听郎七分析了目前的局势之后,一时之间,人心浮动。 “不是说葛道爷明日便到吗?不如,我们等明日葛道爷来此,再共同商量一下对策?”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身为术士的土夫子范璋都有些犹疑不定,不由自主就将希望放在了葛道爷的身上。 旁边麻家兄弟、郎七同样意动。 剩下的那些匪寇和部分守陵人就更是如此,纷纷附和道: “没错,葛道爷乃仙道中人,定有办法收拾此等【诡异】。” “我等进入其中,好似羊入虎口,若遇上【诡异】绝无任何抵抗之力,又何必白白送死?” 王远和桃仙娘隐晦地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在心底一叹。 这正是他们从没有想过去找其他人合作,造反葛道爷的原因。 王云虎是葛道爷的合作者,也是既得利益者;麻家兄弟需要葛道爷提供的丹药,不断压制自身向着尸体转化的进程; 范璋需要葛道爷帮忙解决自家三十岁就会无故暴毙的诅咒; 而郎七则是想要肢体再生,成为一个手脚健全的正常人。 平时他们可以对两人亲善,但前提是不能与葛道爷为敌。 此时,王云虎虽然也意识到军心动摇,却因为早与葛道爷定下“道约法契”,剪除【枭神墓】羽翼是他的分内之责。 为了自己能长生不死,又怎么会顾忌别人的性命? 于是否决道: “不妥,哪怕是【赤篆术士】不过刚刚踏上道途而已,现在我们每多等一刻,这墓便强上一分。 就算明日葛道爷到来,难道我们就不需要跟着下墓吗? 到时将三方的‘知识’兼收并蓄,这三个【诡异】的力量恐怕还要远胜现在!” “这...” 其他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见众人被自己镇住,王云虎这才又话锋一转: “但王某自然不会让诸位毫无准备地便下墓,面对这两位几乎能言出法随的【诡异】。 请桃仙子借我朱砂、符纸一用。” 随即,他就在旁边的一方青石上。 用朱砂在黄表纸上写了一个“篡”字,咬破中指印上一个血指印,最后盖上王氏守陵人的小印,折成一道三角形的护身符。 给每个人都分了一枚。 王远知道,王云虎这一手并非是像【赤篆术士】那样,用于勾连教门尊神法力的画符。 而是葛道爷口中,“天生异相·鹰视狼顾”所拥有的能力——“篡逆”,最擅长破除魇镇之力和禁忌,以下克上! 作为守陵人的领导者,写下一封手书,反过来克制【审理】、【纪善】这两个【诡异】的“规矩”。 杀官造反又如何? 刺王杀驾又如何? 我扛了! 这正是有“鹰视狼顾”之相的权臣,屡屡能够篡逆成功的原因之一。 有了这份手书,必定可以大幅度降低“不尊礼”、“不守法”的恶果。 经过王云虎解释之后,众人终于心中一定。 “收拢队伍,就地用饭,吃饱之后立刻下墓,争取在入夜之前彻底啃下这块硬骨头!” “是。” 计划通过。 另一边,桃仙娘悄悄将一件东西塞到了王远的手中,像面对情郎一样,温言叮嘱一声: “此物暂时借予崔兄,还请崔兄顾惜此身。若是崔兄无法平安归来,仙娘怕是也难以独活了。” 随即,走到一边享用起守陵人专门为她准备的水果、糕点。 王远看向手中之物,那是一枚一头尖一头平的剑形令牌,上面刻着一柄长剑,以及一条绕剑的红色蟠龙。 只是在【观不净】的视野中,那剑带着铁钉、倒勾,那蟠龙处处鳞甲剥落,从中探出无数细小的触手,仿若一片红雾。 显然这是一件【诡物】。 王远却是心中一喜。 “火龙蟠剑?有葛道爷的压力在前,这妖女终于对我大方了一回。” 桃仙娘手上共有两件【诡物】,一件是一直插在鬓间的桃木簪,禁忌不详。 主要能力是【草木皆兵】,可以大幅度提升【人面桃仙法】操纵草木的能力,当日封闭房屋防止窥探所用的正是此宝。 这第二件【诡物】便是这一枚,她从九官中【典宝】处所得的【符牌·火龙蟠剑】(第54章)。 【典宝】掌王宝符牌,在化作【诡异】之后,手中的符牌也一起变成了【诡物】。 哪怕【诡物】戒律禁忌苛刻,还有可能反噬主人,但依旧价值巨大。 要不是担心王远再也上不来,连带着自己也身死道消,桃仙娘也不可能借出重宝。 拿着此宝之后,王远根本没有管桃仙娘说的是“借”而不是“送”。 立刻缩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花费三百阴德,给它拍了一记【度化仙光】,将这件诡物彻底度化。 无论【诡物】原本再怎么忠心似铁,被度化后,都像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小娘子,乖乖投入了他老王的温暖怀抱。 先前清理陪陵得来的312,加上刚刚杀掉五个匪寇得来的236,去掉300点,只剩下了248点。 被度化之后负面效果也随之大大降低。 志述: 姓名:符牌·火龙蟠剑 生平:王府九官【典宝】手中掌管的军令符牌,后被【枭神墓】散布的知识侵染,化作【诡物】。 效果:舍身一剑,斩煞镇鬼,伏魔退邪。 戒律禁忌: 【一、天上火、炉中火、佛灯火、霹雳火、山头火、山下火六火命可使用。】 王远本命正是其中的佛灯火。 【二、在度化之前,每用一次都会烧掉自身一半的寿命,化作舍身一剑。 度化之后,可以用别人的生命支付代价,只需在每次使用之前献祭一人,剑光威力取决于祭品的实力。】 【三、每月都需杀人养剑,不拘男、女、老、幼。】 《小生死簿》让这件【诡物】从只能用一次的底牌,变成了常规的攻击手段。 价值起码翻了十倍! 同时,王远也收获了第二块【罗刹诡骨】,腰包再次鼓了起来。 对这次下墓信心大增。 两刻钟之后,他们重新整理队伍走向最后的陪陵【工正】。 除了王云虎、桃仙娘、郎七、麻家兄弟、范璋之外,“整劲”的匪寇中还活着的,已经只剩下了六个。 大陵王氏中“整劲”级的守陵人一共还剩八个。 “整劲”以下的人手则一共跟来了二十五个。 摆明了作为炮灰的一众匪寇眉心桃花印不断闪烁,显然这些匪寇内心也在剧烈挣扎。 却因为在这么长时间里,精神意志早已经被腐蚀殆尽,根本无法反抗桃仙娘,乖乖作为第一序列走进墓中。 王远跟在后面走进好像怪兽巨口般的墓穴。 此行不光是为了破除陪陵,破掉“枭神墓夺食局”,他有预感,那个十五年前的“丹头”,八成也在这里。 纵使是危险至极的龙潭虎穴,他也必须要闯上一闯。 一旦等到明天葛道爷到来,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在这位赤篆术士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了。 ...... 而差不多在王远他们走进陵墓的同时。 红光满面的“无影鼠”文俊才,也揣着【罗刹诡骨】走进了洛阳城中最大的赌坊。 今日他要靠着自己的“宝贝”大杀四方! 第六十八章 朱雀局,墓中墓 乱! 进入这座地宫后,看到其中的布局,众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乱。 让人头晕目眩的那种乱。 在一根根火把的照耀下。 墓道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歪歪扭扭像是麻花一样,而在王远看来这更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肠胃。 因为在他的【观不净】视野中,眼前已经完全没有了“干净”的地方,处处充斥着【诡异】的气息。 而且上下颠倒、倾斜,头顶是用石板铺成的地面,脚下才是原本的墓顶。 修建在两侧的耳室,一个开口斜着向左上方,另一个斜着向右下方。 每隔一段距离,地上都有一只用生锈铁索拴着的琉璃灯笼,因为上下颠倒被摔得粉碎,只留下一滩滩由燃料变质后化作的黑色污迹。 只有地上、墙上、头顶镶嵌的一颗颗夜明珠,还在发出冷冷的碧光,却好像一颗颗死去的眼睛。 显然,在今天【工正】忽然复苏之前,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是正常的。 直到【诡异】的力量漫延开来,这座地宫才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一般,狠狠伸了一个懒腰。 身旁,“穿山甲”范璋作为家学渊源的土夫子,却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有些不对,这座陪陵的规格不对,实在太大了!” 王云虎身为守陵人同样不是外行,也点头附和道: “范兄说的不错。 伊厉王就藩洛阳之后,仅仅过了六年,在年纪轻轻的二十六岁就薨了。 哪怕是从一开始就营造各处陪陵地宫,甚至是在那个大炎国力最强盛的时代动用术士、道兵加快营造速度。 作为陪陵的这九座陵寝,规模都不可能太大,前面的八座就是明证。” 一般亲王陵墓和此等级别以上的地宫,都是按照生人的居所建造,讲究‘事死如事生’。 但是纯靠人力建造地宫可是一个需要耗费无数钱粮的巨大工程,哪怕在这道法显圣的世界,也不是什么小事。 “前面那些陪陵虽然墓道复杂大违常理,但规模实际上都不大,故而我们才能做到一天破两墓。 但这座陵墓却完全不一样。 仅仅墓道高度就近乎一丈,纹饰、雕刻也俱都不凡,说这里是一座王侯之墓我都相信。 故而这大概率是一座‘墓中墓’,这本就是一座属于前人的大墓,却被伊厉王直接拿来凑成了‘枭神夺食局’。” 哪怕是一座常规的王侯陵墓,通常也只是由一条墓道、四道石门和三个主要堂券组成,主体大约呈现出一个“主”字形。 虽然他们连第一道门户“罩门”都没有进入。 但从门上门楼上的出檐、瓦垅的吻兽就可以看出,这里的规格恐怕还在要普通的王陵之上。 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地面部分早就没有了任何建筑留存,根本分辨不出这座陵墓原本的归属。 “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土夫子范璋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像以往那样第一个走到“罩门”的门前。 将手贴在石门上,以修行【狸鼠兵法】得来的劲力,或以弹劲、或以掸劲、或以拽劲,反复试探后确认门上没有杀人机关。 也确认仅仅一门之隔,后面的墓道应该还是正向的,因为他能清晰感受到有重物依旧牢牢地顶在门上。 “应该是封墓用的石球。 在大炎之前的大庸、大庸之前的大虞这几个朝代中,封墓石球的形式十分普遍。 按照规制,王陵以上的地宫中,每道墓门都是二扇,用铜包裹门枢,安在铜制的坎上。 在门坎后方,紧挨着石门下角凿上两个石坑,稍远一些摆放两个沉重的石球。 当下葬礼成,关闭石门的时候,这二扇门先不合缝,在中间离上三寸空隙。 然后用长柄铁钩从石门的缝里伸进去,将浅坑里的石球向外钩拉,这石球就沿着提前凿好了的小沟滚进了门边的深坑。 两方合了槽,就可以恰好顶住石门。 从此,除非暴力破坏,否则,石门就再也不能被打开了。” 范璋一边对身后的众人解说,一边指着地上的并不齐整的几道刮痕继续道: “两百年前的那位【工正】,应该是用道法完整地打开了这座现成的陵墓,重新布置之后又恢复了原状。 只是有些奇怪,看地上的痕迹,大概在十几年前,这门又被打开过一次,痕迹还很新鲜。” 听到这话,王远精神一振。 十几年前被放进去的会是什么东西? 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己一直在追踪的“丹头”!! 范璋自然不知道这些内情,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也不关心曾经是什么人打开过这座地宫,毕竟就算是墓里面的死人自己出来转了一圈,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能隔空移动石球,否则我们就只能暴力破门。” 话音刚落。 不等“崔通”人前显圣的性格标签发作,指挥“一目五先生”以【五鬼搬山】的神通,将门后的石球给偷出来。 崩——! 好像重弩的弓弦震颤,满身尸臭味的麻家兄弟好像僵尸一样双腿不动,整个人却原地弹跳而起,狠狠撞在了石门上。 地动山摇,碎石飞溅。 体如精钢! 发劲如炮! 两扇厚重的石门被这两位道兵轰然击碎。 随即,门后便传来了比他们两个身上更加浓厚的尸臭味。 王远的耳朵动了动,敏锐的感官让人立刻就捕捉到了门后一个个低沉的嘶吼声。 很快,众人透过破洞就看到,黑暗中有一双双血色的眼睛接连亮起,晃晃悠悠地向着第一道“罩门”走了过来。 眼神更好一些的如王远,甚至能看清那是一群手持铁锹、锤、凿,衣衫褴褛的干瘪尸体。 “匠户?当年帮伊厉王修建这‘枭神夺食局’的工匠恐怕都被埋进这里,成了阵局初成之后【枭神墓】的第一餐了吧? 官方的‘朝天户’还有朝廷赐予的各种补偿,这些人就真的死得无声无息了。” 看到它们。 麻家兄弟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同时跨过第一道门。 飞起一脚,将门后的那两颗石球直接踢飞出去。 轰隆! 两颗石球顿时像失控的炮弹一样,在弯弯曲曲的墓道之中不断弹跳,将沿途所有骨瘦如柴的匠户都砸成一地残肢。 “进。” 众人跟着麻家兄弟一起走进墓道。 在火光照耀下,这条绵长幽深,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墓道两侧是一座接一座的不对称耳室。 每一座耳室的门上都刻着一行篆字,分别为: 器府、土司空、军门、青丘、右辖、左辖、长沙、轸。 而每一座耳室的顶部似乎又钻出了许多幽深的空洞,从一到三十二不等。 王远对这座墓里的“东西”最为热心,不由向身边不断观察的范璋、郎七询问道: “范兄、郎兄两位可有什么发现吗?” 范璋的关注点在墓穴规制: “耳室中多有彩凤壁画、饰以牡丹,一般牡丹花色的器物只有皇后能用,海棠花色的器物只有从五品以上的妃子能用。 这里原本可能是一座地位尊崇的后妃陵墓,至少可以追溯到五百年之前。 而原本的墓主恐怕早就被伊厉王鸠占鹊巢后,抛尸荒野了。 就是不知一位后妃随葬的珍宝是否还在?” 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贪婪。 这种等级的大墓中陪葬的可不仅是金银珠宝,还有可能是道法宝材、神通道法,正是范家历代追逐的目标。 随即郎七接着道: “这座地宫似乎上应天象,布成了一个阵局。 八个耳室分别对应着南方七宿中第七宿‘轸宿’的八个星官。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轸宿’便是为南方朱雀之尾。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如果继续向前,我们会接连遇上翼、张、星、柳、鬼、井,这南方的其余六宿。” 王远和桃仙娘不由心中一动。 他们可是知道,上品‘丹头’所用的‘六兽奇异格’,可是正有着最契合【枭神夺食】的【朱雀乘风】! 伊厉王当年侵占这座陵墓,拿来当做陪陵,恐怕绝不是临时起意。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麻家兄弟,忽然喊了一声: “等等,那些匠户的尸体在...融化。” 王远循声望去,就看到那些原本十分干瘪的尸体,就好像受热的蜡油一般,正在缓缓融化,渗透到了地下。 同时,下墓的四十六个人,已经全部通过“罩门”踏足墓道。 “戒备!” 王云虎刚刚才喊了一声。 轰隆隆.... 众人脚下再次发生震颤,随即他们就好像站在一只正在旋转的巨大轮盘上一样,墙壁上裂开缝隙,墓室飞速移动,有的向左有的向右。 四十六个人在一瞬间就被完全分开。 王远在随着身周墓道离开原地的最后一刻,就听郎七疾声喊道: “这‘墓中墓’应该是一个‘朱雀局’。 【工正】移动地宫必须遵守星象运行规律。 若无穿山破石之能,只能按部就班跟着地宫移动,一宿一宿前往最深处的第一宿‘井宿’,我们在那里汇....” 王远眼前景象立变,郎七的喊声也再不可闻。 第六十九章 二十八星宿之【轸水蚓】 “七叔,这些从墙里渗出来的东西好臭!好像是...” 一处歪歪扭扭的墓道中,两个年轻的守陵人用刀鞘刮起墙壁上渗出来的一点黑黄色粘液,放到鼻子前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旁边,王云芳紧皱着眉头,笃定道: “不用瞎猜了,这就是尸油! 能将整个地宫都涂满的尸油,恐怕要榨干好几千具尸体,才能攒够。 那些被麻家兄弟打烂后来又融化掉的匠户,大概就是这尸油的来源。 你们都提起精神来,尸油天生招阴,是很多邪法施法时的必须品,别一不小心着了道还不自知。” 口中这么说着,王云芳扬起手中虎头刀,走到两个本家侄儿的前面。 刀刃上的【劾厌杀鬼篆】,与墓穴中无处不在的阴气产生了剧烈冲突,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红光。 两个年轻人立刻跟上,摆出【白虎兵法】中的三人战阵,小心翼翼提防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先人将天空黄道附近的星宿划分为二十八组,分别代表日月星辰在天空中的位置,称做“二十八宿”,以此作为观测天象参照物。 东、南、西、北四方各七宿,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 所有的二十八宿都是环绕中天运行,郎七之所以让众人前往第一宿“井宿”汇合,便是因为“井宿”最为靠近圆心。 一位“整劲”、两位“內壮”,他们一行三人在地宫移动后就与其他人失散,只能沿着歪歪扭扭的墓道继续前进。 试图以最快速度到达“井宿”。 但地宫中的一切,都跟他们所学的墓葬知识完全不一样。 这座堪称宏大的地下建筑群,好像是由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将各种墓室、廊道、塑像胡乱拼接而成。 上下颠倒、墙面倾斜只是常态,飞檐在脚下,门槛在头顶,门和窗的位置互换...种种构造皆与常识相反。 不由让人产生强烈的错乱感、厌恶感。 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安安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而且,随着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这墓穴就变得古怪。 一炷香时间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脚下、墙壁还是墓顶,都在渐渐渗出这种恶心的尸油,空气中也弥漫着越来越浓重的尸臭味。 原本土石模样的墓道,似乎也多出了几分肉质。 他们越来越怀疑自己其实不是在地宫中,而是在某种巨型生物的肠胃里。 忽然。 啪嗒! “什么声音?” 一片死寂的墓道中,原本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最多再加上他们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这时却好像有雨点落地般的声音骤然响起,让他们下意识背靠背贴在一起。 三人闻声看去,地上正有一只黑黄色的大虫子,正在尸油中不断蠕动。 体型比手指还要长,头部长着锯齿般锋利的口器,一边蠕动一边吞吃着地上恶臭的尸油。 “呕...” 即使守陵人在北邙山上见惯了各种状态的尸体,看到这虫子也不禁感到一阵反胃。 “躲开!” 这时,达到“整劲”境界,拥有“有激必应”之能的王云芳忽然大喝一声,同时闪身扑向墙角。 另外两个年轻守陵人没有迟钝到却问为什么,身体已经本能地就行动起来。 却因为身体素质的差距,依旧晚了一步。 下一刻,他们头顶便“噼里啪啦”射下一大片和刚才那只肉芽一样的丑恶虫子,将他们的半个身子都笼罩其中。 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远远传播了开去。 ...... 此时,王远正孤身一人走在墓道中。 只是他的臀后一根铁棒般的条纹虎尾不时甩动,头顶还生着两只虎耳。 却是为了发动【五鬼搬山】,只能部分使用了【化虎奇术】。 周身有淡淡的阴风缭绕,一步数丈,有的时候前方明明是墙壁,却也被他直接抬脚跨过。 五个万分渴望在主君面前露脸的青皮小鬼,殷勤地随侍在侧。 修养了一天一夜之后,“一目五先生”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以【五鬼搬山】的神通抬着王远,轻轻松松穿墙越户。 只是这墓穴地宫是最接近阴世的地方,它们也不敢一次性挪移太远,害怕不小心把自家山君给丢到阴世里去了。 本来在墓穴变形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桃仙娘还想要一把拉住他。 避免明天就要代自己出嫁的“崔通”,在这座地宫中出什么意外,让先前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但王远这次下墓真正的目的,可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说,【五鬼搬山】这张逃命的底牌也不能暴露在人前。 扫了一眼越是靠近墓穴深处,便越是肮脏的墙壁,他的眉头一皱旋即又微微放松: “虽然孤身行动,但至少三个【诡异】的情报杀人规律已经凑齐,风险尚且可控。 面对【纪善】时必须遵守各种古礼,争取彬彬有礼地打死它。 面对【审理】时要守法,律法规定不能杀官造反,但王云虎的‘篡逆手书’用在这里正合适。 再不济我也能开【鬼王临坛印】,正面硬杀。 最后一个【工正】有些棘手,郎七说这座改造后的墓中墓是朱雀局,移动时只能按照星辰的运行轨迹。 但既然是一座本就布置着阵局的古墓,这地宫应该不止是会变形那么简单,各种守墓的机关、阵法都不会缺乏。 而且对我来说,【工正】最可怕的不是杀人规则,而是它本身就有的术士道法,一旦打破魇镇之力后,硬碰硬真未必能打得过它。” 不过,现在王远身上的装备也富裕起来。 【人面画皮】在脸上戴着,【符牌·火龙蟠剑】挂在腰间。 一块【罗刹诡骨】故意送到了“无影鼠”文俊才的手中,第二块【罗刹诡骨】已经小心用布包好装在口袋里。 还有用【狼心狗肺丸】等药渣练成的【混元霹雳子】共计一十八颗。 说来也是奇怪,王远到现在为止一件正统的法器都没有见过,接触的全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诡玩意儿。 虽然暂时还没能用【罗刹诡骨】炼成一颗【混元霹雳子】,但手上的底牌已经不少。 压箱底的【化虎奇术】只要不是【道将】或者【赤篆术士】都敢一战。 【符牌·火龙蟠剑】若是能吃掉一位“整劲”,完全能强杀【道兵】,吃掉一位【道兵】,就算伤到【道将】也有可能。 “现在最紧要的是赶快找个人来献祭【火龙蟠剑】,不然遇上危险也只是一个摆设。” “嗯?” 忽然,王远头上的虎耳一动,看向一条扭曲如肠的墓道深处。 那里似乎有若有如无的惨叫声传了过来。 既然身处一个【诡异】的身体中,即使只有夜明珠的微光,【观不净】也能将一切都洞若光火。 王远没有立刻靠近过去,而是在原地稍稍驻足了一会儿。 随即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自己这边飞速靠近了过来。 “是他?” 看清来人,正是在当初活尸暴动那一晚,恳求自己上山支援的王氏云字辈,王云芳。 只是这位守陵人此时的状态很不好,浑身鲜血淋淋,半个身子都是拇指粗的血洞。 其中还有不知是蛆虫还是绦虫的恶心虫子在钻进钻出,肆意吞吃着他的血肉。 身后还有两个已经完全化作虫子巢穴,与之结合到了一起的人形生物正在紧追不舍。 看到他们这种恐怖又恶心的造型,王远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虽说二十八星宿中,代表‘轸宿’的确实叫‘轸水蚓’没错,但这跟蛆虫又有什么关系?” “崔先生!救我!” 而这个时候,王云芳也看到了“崔通”,却是如同看到救星一般高声呼救。 一边脚步不停冲了过来。 已经完全顾不上,会把那些“轸水蚓”也给引过来了。 听到他求救,王远一点也不含糊。 崩——! 手臂上大筋弹抖宛若强弓,一道红光飞射而出。 即使没有激发【舍身一剑】,身为【诡物】的【符牌·火龙蟠剑】,也比任何刀剑都要结实。 眨眼之间就插在了...王云芳的胸膛上。 随即。 这位王云虎的族弟,缓缓低头看着搅碎了自己心脏的剑形符牌,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呃...杀错了,杀错了啊!” 第七十章 讨债! “不用怀疑,杀的就是你。” 王远顶着一张崔通的脸走到近前,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却没有继续解释。 王云芳这位整个王氏都有数的“整劲”好手,就这么怀着满腔的疑惑和不甘,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死的稀里糊涂。 如果他能看到王远真正的脸,也许就能恍然大悟地安心上路了。 可惜,这个世界的人有可能在死后会变成鬼,所以大多数时候并不太流行让人死个明白。 王远盯着他那张熟悉至极的脸,脑海里就不由浮现出了许多一幕幕小时候的画面。 最初四、五年,王云虎根基未稳时,团结在他身边的这帮人,对自己这位前代族长的遗孤还是非常和颜悦色的。 还雇了婆子将王远继续养在他们家的祖宅里。 甚至让意识时不时就会沉睡的王远,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好人,庆幸自己可以安安稳稳长大。 等到王云虎势力初成,扫平了村子里所有的声浪,坐稳族长宝座,顺便还惊喜地发现王远竟然是个傻子之后。 他们立刻翻脸不认人! 正是这位王云芳带人将小“傻子”从祖宅里丢了出去,赶到了现在居住的那座破落小院里。 不仅仅让他自生自灭,而且一旦北邙山上有什么东西游荡下来,第一个撞上的,就必定是独自居住在角落里的王远。 一个幼小的童男,正是所有阴物的最爱! 废物利用,能为全村人挡灾。 彼时,没有任何人反对。 亲手干掉了自己一位族叔的王远,脸上面无表情: “既然‘掘墓盗运之法’是王云虎提供给葛道爷的。 那王云虎甚至是族里的某些人,应该是知道一些当年内情的。 呵,我们全家拿命扛住了的暴动,给王氏还有整个北邙山周边八县所有人,又争取了十五年时间。 你们不仅不知感恩,还继续拿着劳资一次次挡灾。 你们还想继续好好活?凭什么?” 幸亏还有爷爷,否则自己大概率连“尸祭”那一天都活不到。 过去,王远还权当族人的敌视,只是来自贪婪引发的私仇。 但昨天从葛道爷那里听说了些许内幕之后,就觉得这些人“恩将仇报”属实是不应该,完全不应该继续活啊! 在这片刻功夫。 上荡起一圈血红色的光芒,好像无数小蛇一样钻进王云芳的体内,将他浑身的精血、神魂都给啃食一空。 连带他身上的虫子都没有放过。 符牌上那只红色的蟠龙双目微微亮起,张牙舞爪不断游动,惨烈的煞气弥漫开来,让远处的“轸水蚓”都凝滞了片刻。 道书中说:“汉铜虎符,上圆下方,刻五牙文,若垂露状,背文作一坐虎形,铭其旁曰:如古牙璋,作虎符。 今召将用令牌,此法也。” 这军中令牌本就可以用于道门的法器,且气势威烈,妖邪难挡。 在吃光了祭品之后,这件已经可以毫无副作用地发动一次。 将符牌重新挂回腰间。 “这次讨债只是开始,我们的账后面慢慢算。” 《小生死簿》上的虽然没有上涨,却也没有减少。 冥冥中大陵村的男女老少,全都欠着他的债业,自然不会扣除。 抬起头来,后面两个身体化作虫巢,走路摇摇晃晃的家伙也终于追了上来。 跟他们一起追上来的,还有墓顶那些星辰孔洞里不断弹射出来的一片片“轸水蚓”。 王远脚尖点地,抽身飞退。 同时已经从腰包里掏出两颗杏子大小的向着他们扔了出去。 轰!轰! 火光爆闪,雷声轰鸣,暴烈的雷劲瞬间将两个虫巢撕成一地碎骨、烂肉。 而那些外形恐怖但本质孱弱的“轸水蚓”,更是不知道被震死了多少。 趁着这个空档,在更多的“轸水蚓”杀过来之前。 王远身周阴风大作。 呜呜呜... 抛下惨烈的爆炸现场,借助一目五先生的,王远一路穿墙越户,没有用多久就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他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对地宫完成搜索,提前带走极有可能藏在这里的“丹头”。 可就在王远刚刚跳出阴路,踏入第六宿翼宿的同时。 头顶夜明珠泛起幽幽的绿光。 他的脚下无声无息地多出了...第二条影子。 此时,有人正站在他的背后! ...... 洛阳城,属于王府家的产业——万福赌坊。 赌坊这种地方档次不论高低,当一群大男人在里面面红耳赤,挥汗如水的时候,都免不了一股子浓浓的汗臭味。 当然比汗臭味更浓烈的,却是他们的狂热。 哪怕在一夜暴富的传说背后,隐藏着数不尽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依旧阻止不了无数赌徒的趋之若鹜。 而在赌坊中最受欢迎,也最能让人心惊肉跳的,毫无疑问便是“骰宝”。 “开!开!开!” “2、3、6,11点大!” 一大群人在赌桌边上围成一圈,口中拼命嘶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中间大海碗中的那三个骰子。 在庄家爆出点数后,有人兴奋大叫,有人脸色煞白。 “哈哈哈,我翻盘了!我再押,我要把过去输掉的全都赢回来。” “我今天手气不好,但我已经发现了规律,下一把准赢! 赌坊不是可以借贷吗?区区九出十三归,老子今天就借了!” “......” 在这一张小小的赌桌上,简直阅尽了众生的悲喜。 “骰宝”也被称为赌大小,是一种纯粹用骰子赌博的玩法。 因为赌客谁也碰不到骰子,无关技巧只考验运气。 最正常的赌注是买骰子点数的大小,总点数为4至10时称作小,11至17时称作大,故也常被称为买大小。 比起其他人的疯狂,临桌的“无影鼠”文俊才,就显得有些气定神闲了。 因为他今天的手气简直红到发紫! 当庄家用颤抖的声音喊出: “6、6、6,全围,一赔二十四!” 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至极,更记不清这是今天自己送出去的第几个240两了。 三颗骰子的点数都一样被称作全围,押中则由庄家一赔二十四。 “下一把,还是十两,我押2围骰!” 周围的赌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片哗然。 投注指定围骰,如2围骰,若是开出三颗2点的骰子,那庄家要赔一百五十倍! 那庄家已经脸色刷白,满头都是冷汗。 若是这一把再让这人赢了,城外泛滥的洛水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洛阳王府从来不养没用的狗。 连陪葬的东西他都一清二楚,一条麻袋、一根草绳、还有一块大青石。 “无影鼠”文俊才虽然本就赌术精湛,但也到不了现在这种战无不胜,让庄家畏之如虎的程度。 手气无敌,只因为他的气运被已经长到肉里的大幅度催发。 原本只有0的“白烟绕梁”,一路上升到了2的“红光罩命”! 甚至怀中的也将周围赌徒、这座万福赌坊中庄家的气运都收为己用,让他们个个衰运缠身。 相应的... 北邙山地宫中,王远的也终于迎来了又一次上涨! 第七十一章 礼尚往来 “盗墓不义,不问而取,违礼!当诛!” 一声好像由腐朽声带发出来的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王远背后响起。 无形的魇镇之力猛然降临。 吼——! 身体部分化虎之后,感官敏锐至极的王远,已经提前掐出了【鬼王临坛印】,身上布满虎纹。 瞬间挣脱了那想要将他留在在原地,乖乖引颈受戮的魇镇之力。 随即,身后无数蛇类嘶鸣声忽然大作。 嘶嘶嘶... 炽烈的炎流骤然膨胀,沿着这一阵条通道席卷而出。 阴风炸开,被一目五先生抬起就跑的王远,已经宛若闪电般来到了五十步之外。 如果没有类似道将手中【天地烘炉】那般,能打断阴路的克制手段。 王远想跑,谁也拦不住他。 双脚踩着阴风重新落地,回头一看。 就见以尸油为燃料,正在熊熊燃烧的墓道对面,是一大群团成人形的怪异黑蛇。 通体漆黑,尾部长着一只吸盘,几乎和地上的尸油融为一体。 个个长着三角脑袋,张开嘴巴吐出大片黏腻的炎流。 最恐怖的是它们没有蛇瞳,而是在脑袋中间顶着一只猩红色的人眼,干瘪空洞,好像被火焰灼烧过一样。 “这是...代表翼宿的‘翼火蛇’?后面不会再出来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吧?” 但即使出现,王远也相信一定是以最为猎奇、荒诞的形态。 这才是【诡异】的正常画风。 一击未中,那群人形蛇球一般的“翼火蛇”向着两边散开。 露出一个身穿官袍,枭首人身浑身上下都是污浊黑色羽毛的恐怖人影。 正是曾经在陵墓门口看过一眼的【纪善】! 只是此时的它,比起进墓之前已经大变了模样,身体比例有些不协调,左边的身体膨胀地厉害,官袍下面好像有无数活物在蠕动。 身上除了沾着尸油的漆黑羽毛之外,还长出了黑色的鳞片,异化程度直线上升。 看着【纪善】现在的样子,王远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这是同化! 当生前就是一位术士的【工正】,以【诡异】的身份复苏后,便将地宫变成了自己身体的外延。 也准备一点点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同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同出一源的【纪善】和【审理】只是开始。” 这些朝天户化作的【诡异】,体内知识的源头全都是来自【枭神墓】,本质上并不存在不兼容的问题。 王远由这“朝天户”联想到先前遇上的众多匠户,还有三个守陵人,脸色忽然一变: “匠户变成了尸油,守陵人变成了虫巢,【纪善】和‘翼火蛇’融为了一体... 同化!同化! 活着的东西还好,必须得先被杀死才能同化,像那些早就变成干尸的匠户,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那大概率藏在陵墓某个角落里的‘丹头’呢? 会不会被直接吞掉,也变成虫子的...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也正在这时,体内《小生死簿》上的【气运】再次一跳。 “来了。” 王远脸色微微一松。 虽然将【罗刹诡骨】交给一位术士,并不能让【气运】速发。 但后劲绵长,临时增益维持的时间,远比让普通人持有的时候更长。 此刻,他的【气运】加成终于又长了一点,从昨天刚到白烟绕梁的“-2”,长到了“-1”。 需知普通人的正常运势,也不过是在-1和0之间徘徊而已,已经足以安稳度日,偶尔有些福泽了。 面对低手的时候,即使运气不好,也足够碾压,但是面对强敌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当场饮恨。 现在【气运】基本相当于一个正常人,已经足够让王远发挥出自身完整的实力了! 所以。 当已经和“翼火蛇”结合到一起的【纪善】再次冲过来,将自己笼罩在魇镇之力的范围内的时候,王远丝毫不慌。 只是看着《小生死簿》上那仅有的248点【阴德】像流水一样哗哗流走,感到分外心疼。 换成其他【诡异】,只要开启【鬼王临坛印】,就能完全免疫魇镇之力的封锁,抓住机会直接打死。 但是在面对【工正】和它的爪牙时却不太可行。 【工正】是他正面遇上过的最强【诡异】,几乎相当于一个弱化版本的【枭神墓】。 在打死这个源头之前,陵墓中的魇镇之力简直源源不绝,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不能太过浪费手中的【阴德】。 王远大脑飞速运转。 【纪善】虽然看起来会说话,但那只是杀人禁忌的一部分,类似于旁白,本质上依旧无法交流。 但这个【诡异】最崇古礼,掌讽导礼法,开谕古谊,及国家恩义大节,以诏王善。 正常情况下跟它对打,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你礼貌吗? 而据王远所知,按照两个世界春秋时代的战场礼仪,最主要的古礼大概有五条: 第一、必须师出有名;第二、不鼓不成列,对方做好准备之前不得偷袭; 第三、交战之时不得攻击国君;第四、回合制轮流攻击,不得趁人之危; 第五、对方逃跑胜利者最多追五十步。 即使是【纪善】自己,一开始出手的时候,也是按照“礼仪”,师出有名,而不是无声无息地就偷袭王远。 所以,如果王远想避免长时间缠斗,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它,最好还是要按照这个战场礼仪来。 于是他对【纪善】大喊一声: “我为义师,吊民伐罪,助纣为虐者死!” 这便是他的师出有名。 盗墓有罪,帮助【枭神墓】吃人同样有罪。 咱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一个样。 【纪善】这种类似规则的能力是一把双刃剑,看起来近乎无敌,但只要在发现规律之后,就可以反过来克制它! 瞬间。 王远身上的魇镇之力便削减了大半,【阴德】消耗的速度也陡然一缓。 心中暗喜,却是又发现了一种开源节流的手段——用“魔法”打败“魔法”。 普通人也许可以借助杀人规律,从【诡异】手上逃过一劫。 而这一次,他说不定能利用对方制定的规则,迅速反杀掉这个【诡异】。 趁着这个回合制轮流攻击的机会,王远兜手甩出去了三颗在十米范围之内能炸死【道兵】的【混元霹雳子】! 【纪善】正要躲闪。 却见王远嘿然一笑,再次叫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大人,请接收我的‘礼尚往来’!” 人形身体上张牙舞爪的蛇头,忽然错乱了一瞬间。 面对这个曾经出给别人的难题,它也感觉同样恶心。 如果接,那必定不是什么好玩意,但如果不接,自己就会违礼。 于是。 下一刻,这个在和“翼火蛇”结合之后,显得越发怪诞、混乱的【诡异】身上,忽然伸出一只蛇头,本能抽飞了其中的一颗。 但另外两只蛇头却咬住了其他两颗【混元霹雳子】,按照礼节接收了王远的“回礼”。 毫无疑问。 “翼火蛇”加“霹雳子”等于: 轰隆——!!! 惨烈的爆炸之后,王远飞扑而至,带着虎纹的手掌猛地拍在了【纪善】的残躯上。 【诡异】烟消云散。 当王远再次抬手,手中已经多了一颗半透明的心脏。 先前处理其他“朝天户”的时候都有外人在场,这次只有他一个人,自然可以独享。 “不错,诡心一颗,五两二钱,正好拿来下酒!” 第七十二章 诡趴肩,积尸气 自从下墓伊始,时间已经匆匆过去了大半天。 庞大的地宫一角。 四个穿着、武器各异,只是眉心同样有一瓣桃花盛开的江湖子,正背靠背站在一起。 手中或刀或剑或匕,被早已达到“整劲”境界的主人,舞作水泼不进的团团银光。 身周厉风呼啸! 将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的“轸水蚓”斩成肉糜。 这些整日刀口舔血的大盗、巨寇,显然要比同等境界的守陵人王云芳强出不少。 虽然没有同一种兵法的战阵加成,但机警应变之能却要远在守陵人之上。 更何况,能一路活到现在的匪寇,本事硬不硬有些难说,但必定是最小心谨慎的那一搓。 这时。 他们脚下一震,墓道再次迁移。 原本身处“张宿”的四人,随即便被移动到了“柳宿”。 “太好了,地宫又动了,我们不用去硬碰‘张月鹿’了,稳住! 立刻找个角落躲起来,撑到地宫下一次移动。” 南方七宿整体像是一只侧躺着的朱雀,从右到左依次是: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 想要到达“井宿”,并不是一定要按照这个顺序,一个一个地走过去。 因为地宫每一次横向移动,都有可能打乱顺序,出现不同的墓道,对应到不同的墓室,甚至不同的星宿。 如果运气绝佳,说不定站在原地不动,都有可能机缘巧合地被送到“井宿”。 就比如这些“轸水蚓”,追着他们从轸宿一路跑到了张宿,又从张宿跑到了柳宿。 当众人杀完已经所剩无几的残余,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 “呼哧...呼哧...” 不顾满腔的尸臭味,一个个大口喘着粗气。 “整劲”并没有脱离人的范畴,与【非人】级的耐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能平安活下来已经十分不易。 “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一直被墓里的这些诡东西追杀,到现在都没有遇上一位术士。” “不错,要是先前下墓的时候我们能靠桃仙子靠的近一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险死还生。” 他们刚刚感叹完自己的处境,立刻不忘操心自家的梦中女神。 “也不知桃仙子如何了,一想到这些恶心的尸油脏了她的绣鞋,我就痛得喘不过气起来啊。” 其他人深以为然齐齐点头。 “看!柳宿里面有人!” 忽然一人压低声音提醒了同伴一句。 出于一位老江湖的谨慎,他没有高声叫喊,毕竟谁知道前面的是人是鬼? 其他人闻声望去。 就看到在夜明珠的微光中,歪歪扭扭的墓道里,正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着。 土黄色满是泥垢的袍子,背上的兽皮口袋中露出一只铁柄。 一个年轻些的大盗顿时一喜。 “那是...‘穿山甲’范兄?” 却立刻被同伴拉住,伸出手无声地指了指范璋脚下。 他这才发现,范璋脚尖高高踮起,将头深深低下,配上本就有些干瘦的身体,活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大老鼠。 众匪察觉出了不对劲,顿时噤若寒蝉。 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而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惊悚的,当墓顶夜明珠发出的微光,正好照在范璋头上的时候。 他们隐隐看到,似乎有一个身穿官袍的小老头,正趴在范璋的背上,伸出两只干枯的爪子紧紧箍住了他的脖子。 而范璋却毫无所觉。 径直走到一条通道的尽头。 轰隆隆.... 土石向着四周翻涌。 却是范璋以【山棺邪术】打开了墓道的墙体,通过模糊的文字可以看出,对面似乎是朱雀七宿中的第六宿【鬼宿】。 眼看他即将离开,几个大气都不敢喘的江湖子,正要松一口气。 范璋却忽然转头看向他们的藏身之处,嘴角一下子咧到耳根: “你们...找到墓里的宝贝了吗?” ...... 同一时间。 轰隆! 王远双腿力量爆发,好似鬼魅一般飞速闪避,身后一个体型好似马车般的庞大身影,狠狠撞在了墓室的墙壁上。 此时整座地宫越来越像活物,就连土石中都渐渐掺杂了许多的血肉。 故而破碎的墙壁上溅射出来的不仅仅是砂石土块,还有尸油、鲜血、腐肉、碎骨... 当然。 最诡异还要属王远眼前这头镇守在【鬼宿】的“鬼金羊”。 身高接近一丈,说它是羊仅仅是因为有一个羊的外形而已。 浑身上下都是由一具具人类的血肉尸骨扭曲而成。 每一条腿都是一个肤色苍白的成年人类,巨大的躯干起码用了五、六个人充当材料。 体表覆盖着一层弯弯曲曲,不知道是来自头发还是什么东西的“羊毛”,只让人觉得浑身不适。 同时,一张巨大的人脸取代了羊脸,就连头上那对弯弯的大角,本质上都是白森森的腿骨。 “鬼金羊”刨动着四蹄,口鼻中喷出腥臭的白气,萦绕在墓室里面久久不散。 看着这白气越来越浓,王远的眉头深深拧起。 天文象书上说: “鬼四星曰舆鬼,为朱雀之头眼,鬼中央白色如粉絮者,谓之积尸,如云非云,如星非星,见气而已。” 这“白气”正是鬼宿中央的“积尸气”! 虽然王远不知道真正的“积尸气”是什么样子的。 但在这种由尸体散发出来的白气笼罩范围内,“一目五先生”根本不敢打开阴路,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阴世中。 而且这种能力不像是【诡异】拥有的魇镇之力,可以用【鬼王临坛印】免疫。 而是纯粹的力量比拼,无法取巧。 因此,被废掉进可攻退可守的【五鬼搬山】之后,也让王远陷入了进入地宫以来最狼狈的一场困局。 咩——! 随着“积尸气”爆发,“鬼金羊”一声嘶鸣,再次发起冲锋。 狂暴的力量让王远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第三境的【道将】,纯以力量而论,恐怕还在自己化身的白虎之上。 王远化作一道残影,撤出这座过分宽敞的墓室,重新回到弯弯曲曲好像是羊肠般的墓道里。 心思电转。 “对付这种身强力壮,还有限制能力的家伙,比对付【纪善】还要困难,完全无法取巧 幸亏刚才没有急着吃掉诡心,不然遇上这个家伙就全都浪费了。” 自从先前解决掉【纪善】之后,没有转多久就让他从第六宿翼宿来到了第二宿鬼宿。 然后迎面撞上了这个家伙。 一路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那颗诡心自然还好好被他揣在怀里。 毕竟这次下墓他没有顾上带葱、姜、料酒、大蒜、孜然、辣椒面,所以准备顺利离开陪陵之后再享用大餐。 在踏足第二境【道兵】之后,他很难再像先前那样接连突破,必须踏踏实实一点点进步。 有了这颗【诡心】,虽然不至于让他从第二境入门,立刻就晋升小成。 但靠着生吞白山君的资粮,提前觉醒属于自己的【天赋神通】倒是十分有可能。 到时候,不必再以【化虎奇术】为媒介,就可以本能地使用【摄魂通幽】。 虽然神通可能重复,但可以操纵的鬼物却比原本多上一倍。 要是先前就吃掉,现在恐怕就只能相当于一颗大补丸白白消耗掉了。 现在王远的体力倒是还撑得住,可如果让这仿佛能影响阴世的“积尸气”继续弥漫下去的话。 鬼知道一会儿会从里面爬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在探知“鬼金羊”的虚实之后,他早有定计。 当他们一追一逃,临近墓道中一处十分窄小的部分时。 趁着体型庞大的“鬼金羊”减速,王远果断掀开了一张底牌。 “你想硬碰,那就硬碰硬!” 抬手便掷出了腰间的【符牌·火龙蟠剑】。 顿时。 血色的赤光当空炸裂,化作一道丈许的煊赫剑光。 盘旋一周,夭姣如龙,携带着厉鸣锐啸,向着“鬼金羊”猛地扑了出去。 嘭! “鬼金羊”脖子上顶着的那颗人头顿时炸裂。 随着骨肉四溅,一片更加浓厚的雾气却陡然在墓道中弥散开来。 王远双脚落地,臭烘烘的热风拂动衣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属于尸体的古怪味道。 随着大脑一阵恍惚,他的眼前便忽然改换了一副天地。 眼前重新出现了北邙山上的景象。 似乎是一个傍晚,天光黯淡,暮色阴沉。 咿咿呀呀... 一阵喜庆的唢呐声,在王远的耳边响起。 抬起头来,就看到一支抬着花轿的迎亲队伍迎面走了过来。 第七十三章 诡迎亲 咿咿呀呀... 虽然天色昏暗,但双方的距离本就近在咫尺,当王远意识到需要闪避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随即,那一队迎亲的队伍便速度不减地向他撞了过来。 呼!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忽然被被关进轿子里的情况发生。 而是就好像有形无质的幻影一般,两者交错而过,完全没有产生任何交集。 站在原地,王远定定看着那顶实在太过瘦长,像棺材多过像轿子的血红色花轿,口中冷冷吐出六个字: “结冥婚。” 这支队伍表面初看是十分正常的花轿、旗锣伞扇、金灯执事、八面大鼓...迎亲时的排场一应俱全,而且规格极高。 但作为一位守陵人,就住在满是坟头的北邙山脚下,耳濡目染之下,对结冥婚之类的事情自然知之甚详。 想要分辨十分简单。 不同于正常迎亲时的全套仪仗,这冥婚迎亲时一般是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吹奏前引。 而且随着队伍一起走的嫁妆箱箧都是敞开的。 里面一半是真的绸缎尺头、金银财宝; 另一半却是纸糊的皮、棉、夹、单衣服各一件,锦匣两对,装着耳环、镯子、戒指及簪子之类的首饰。 是只有死人才会用冥器。 迎娶仪式多在夜间举行。 住在大陵村里,有的时候王远正在安睡之际,忽然就被街巷里的鼓乐吵醒,那便是趁着夜间在“搭骨尸”、“结冥婚”。 看到这冥婚的现场,王远心底自动脑补出了那个让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的歌声。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高粱抬...是喜是悲,响板红檀,说得轻快,着实难猜...” 正是因为并非所有“冥婚”都那么规矩,由死人和死人配对。 许多时候都会有活人嫁、娶死人,或者在婚礼之前手动将活人变成死人的情况出现。 随即。 王远拿【观不净】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气,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应该还在地宫里面,先前闻到了什么古怪的味道,这应该是曾经在某个时间点发生过的幻境,并非真实的鬼怪作祟。” 然而。 当他注意到迎亲队伍前进的方向,正是【工正】所在的朱雀局时。 心中忽然一跳,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立刻追了上去。 甚至直接跑到了这支队伍的最前面,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这支队伍。 前面是莲花状的引魂灯,后面一人挑着白色的招魂幡。 只是上面只孤零零地写着“云和”二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招魂幡上本应该是新娘的名字,有名有姓,甚至多数还有生辰八字,这样才会让新娘的魂魄跟着尸体一起走。 但“云和”这个名字却完全不符合规范,不,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名,更像是一个地名。 当然出现在这种场合。 “云和”有更大的可能是跟“平阳”、“夷安”、“馆陶”...等等一样,在地名之外同样还是一个贵女的封号! 反复思索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将名字的事情放到一边。 王远继续向后看去,目光在扫过一个随行护卫时,忽然顿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反复端详一阵之后,眼中陡然绽放精光。 “果然是你,卫!安!宁!” 熟悉是因为昨天早上才刚刚见过,迟疑一阵,则是因为这个人比昨天所见的时候年轻了至少十几岁。 看起来不足三十,还十分年轻。 道传兵法就算修行到【天人无漏】的最高境界,也只能锁住寿术不得长生,区区第三境【通灵变化】该衰老还是要衰老。 最多衰老速度比普通人要稍慢一些而已。 仿若一只幕后黑手的洛阳王府,在这个幻境中终于露出了尾巴! 结合十五年前捣毁姥姥古槐庙的那一次行动,现在轿子里的人必定是当年的“丹头”无疑! 这并不是简单的鬼迎亲,结冥婚。 而是...诡迎亲! 王府是在给【枭神墓】中已经化作【诡异】的伊厉王张罗亲事,更准确的说,是为即将到来的【杀生宴】准备祭品。 可是,即使王远不甘心地数次伸手去掀开轿帘,看看“新娘”的真容验证猜想,却根本触摸不到。 不禁急得抓肝挠心。 恰在这时,那年轻的卫安宁忽然开口: “高女官,前面马上就要到陪陵了,你这做‘鬼媒人’的应该把新娘子处理妥当了吧?” 王远闻声望去。 负责配冥婚的叫作“鬼媒人”,身上在正常的衣服之外,还会穿着一件纸做的大红夹袄。 一眼就能认出是哪个。 这“鬼媒人”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一直待在王府里面的孤寡老宫女。 不仅容貌丑陋,还因为见惯了世间最肮脏的东西,心理扭曲,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子阴冷气息。 “卫将军,你放一万个心便是。 老婆子这辈子给王爷调教的美人不计其数,哪次又出过差错? 别怪我多嘴,将军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这种上等货色? 那小小年纪就倾城绝世的风华姿容倒也罢了,气质却是老婆子平生仅见。 我看就算是普通高官、巨贾家的千金大小姐都养不出这一位的贵气。” 见卫安宁没有兴趣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个自讨了没趣的老宫女,甩了甩手中一条黝黑的鞭子,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 “但落到咱们手里,就算天天吵着要找爷娘又怎么样?就算哭哑了嗓子又怎么样? 我手中这用人发、黑蟒皮、柳皮抽丝编成的【打魂鞭】,打在身上外表不留痕迹,却痛入骨髓,伤人神魂。 再给那兰花般娇嫩的纤纤指尖上扎上几根【钻心针】,每天都给她伺候上一套,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王爷说‘丹头’越痛苦,那酒的味道就越好,老婆子最擅长的就是让这些小蹄子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嘎嘎嘎...” 显然这个心里扭曲的老货凭着几手异术,竟是专以折磨那些姿容、气质上佳的少女为乐,充当着洛阳王的帮凶。 “那刚刚及笄之年的小蹄子根本熬不住痛,早就乖乖喝下了这用啮龙花荚壳榨取的汁液。 第一碗神魂不属,浑浑噩噩。 第二碗魂魄动摇,飘飘欲飞。 等到喝下第三碗、第四碗,魂魄和肉体的联系就彻底被斩断,灵魂出窍,消磨记忆,渐渐化作鬼类!” 啮龙花在枯萎之后,会留下类似骷髅一样的荚壳。 术士们发现此物有妖,若将荚壳榨成的汁液配药,可以让人灵魂出窍,看到自己的肉体像木偶一样被灵魂提着行动。 如果加大剂量服用,甚至能灵魂获得完全的“自由”,身死化鬼。 “及笄之年的少女,消磨掉了记忆的鬼类....” 听到这里,轿中那个新娘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王远心里早就怀疑的那个猜测也只差一层窗纸就能捅破。 他的脑海里也不由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鸾服少女,在十五年前凄惨地被这些恶人捉走。 被鞭打,被针扎,受尽折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 只为让她酿出的“酒”滋味更美。 而在生不如死之后,她迎来的却是最深沉的绝望。 咯吱咯吱... 王远不由死死握紧了拳头,双目发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该死!伊王、卫安宁、老东西,你们全都该死!宰了你们!一定要宰了你们!” ps:之前因为对冥婚的描述屏蔽了,再发一次。 第七十三章 迎亲 咿咿呀呀... 虽然天色昏暗,但双方的距离本就近在咫尺,当王远意识到需要闪避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随即,那一队迎亲的队伍便速度不减地向他撞了过来。 呼!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忽然被被关进轿子里的情况发生。 而是就好像有形无质的幻影一般,两者交错而过,完全没有产生任何交集。 站在原地,王远定定看着那顶实在太过瘦长,像棺材多过像轿子的血红色花轿,口中冷冷吐出三个字: “结冥亲。” 这支队伍表面初看是十分正常的金灯执事、花轿、八面大鼓、旗锣伞扇...迎亲时的排场一应俱全,而且规格极高。 但王远作为一位守陵人,就住在满是坟头的北邙山脚下,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种阴事儿自然知之甚详。 想要分辨阴阳十分简单。 不同于正常迎亲时的全套仪仗,这冥亲迎亲时一般是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吹奏前引。 而且随着队伍一起走的嫁妆箱箧都是敞开的。 里面一半是真的绸缎尺头、金银财宝; 另一半却是纸糊的皮、棉、夹、单衣服、耳环、镯子、戒指及簪子之类的假物件儿。 这些是只有亡者才会使用的冥器。 迎娶仪式多在夜间举行。 因为住在大陵村里,有的时候王远正在安睡之际,忽然就被街巷里的鼓乐吵醒,那便是趁着夜间在“结冥亲”。 看到这冥亲的现场,王远心底自动脑补出了那个让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的歌声。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 正是因为并非所有“结冥亲”都那么规矩,由死人和死人配对。 许多时候都会有活人嫁、娶死人,或者在婚礼之前手动将活人变成死人的情况出现。 随即。 王远拿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气,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应该还在地宫里面,先前闻到了什么古怪的味道,这应该是曾经在某个时间点发生过的幻境,并非真实的鬼怪作祟。” 然而。 当他注意到迎亲队伍前进的方向,正是所在的朱雀局时。 心中忽然一跳,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立刻追了上去。 甚至直接跑到了这支队伍的最前面,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这支队伍。 前面是莲花状的引魂灯,后面一人挑着招魂幡。 只是上面只孤零零地写着“云和”二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招魂幡上本应该是新娘的名字,有名有姓,甚至多数还有生辰八字,这样才会让新娘的魂魄跟着尸体一起走。 但“云和”这个名字却完全不符合规范,不,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名,更像是一个地名。 当然出现在这种场合。 “云和”有更大的可能是跟“平阳”、“夷安”、“馆陶”...等等一样,在地名之外同样还是一个贵女的封号! 反复思索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将名字的事情放到一边。 王远继续向后看去,目光在扫过一个随行护卫时,忽然顿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反复端详一阵之后,眼中陡然绽放精光。 “果然是你,卫!安!宁!” 熟悉是因为昨天早上才刚刚见过,迟疑一阵,则是因为这个人比昨天所见的时候年轻了至少十几岁。 看起来不足三十,还十分年轻。 道传兵法就算修行到的最高境界,也只能锁住寿术不得长生,区区第三境该衰老还是要衰老。 最多衰老速度比普通人要稍慢一些而已。 仿若一只幕后黑手的洛阳王府,在这个幻境中终于露出了尾巴! 结合十五年前捣毁姥姥古槐庙的那一次行动,现在轿子里的人必定是当年的“丹头”无疑! 这并不是简单的鬼迎亲,结冥婚。 而是...诡迎亲! 王府是在给中已经化作的伊厉王张罗亲事,更准确的说,是为即将到来的准备祭品。 可是,即使王远不甘心地数次伸手去掀开轿帘,看看“新娘”的真容验证猜想,却根本触摸不到。 不禁急得抓肝挠心。 恰在这时,那年轻的卫安宁忽然开口: “高女官,前面马上就要到陪陵了,你这做‘鬼媒人’的应该把新娘子处理妥当了吧?” 王远闻声望去。 负责配冥婚的叫作“鬼媒人”,身上在正常的衣服之外,还会穿着一件纸做的大红夹袄。 一眼就能认出是哪个。 这“鬼媒人”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一直待在王府里面的孤寡老宫女。 不仅容貌丑陋,还因为见惯了世间最肮脏的东西,心理扭曲,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子阴冷气息。 “卫将军,你放一万个心便是。 老婆子这辈子给王爷调教的美人不计其数,哪次又出过差错? 别怪我多嘴,将军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这种上等货色? 那小小年纪就倾城绝世的风华姿容倒也罢了,气质却是老婆子平生仅见。 我看就算是普通高官、巨贾家的千金大小姐都养不出这一位的贵气。” 见卫安宁没有兴趣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个自讨了没趣的老宫女,甩了甩手中一条黝黑的鞭子,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 “但落到咱们手里,就算天天吵着要找爷娘又怎么样?就算哭哑了嗓子又怎么样? 我手中这用人发、黑蟒皮、柳皮抽丝编成的,打在身上外表不留痕迹,却痛入骨髓,伤人神魂。 再给那兰花般娇嫩的纤纤指尖上扎上几根,每天都给她伺候上一套,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王爷说‘丹头’越痛苦,那酒的味道就越好,老婆子最擅长的就是让这些小蹄子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嘎嘎嘎...” 显然这个心里扭曲的老货凭着几手异术,竟是专以折磨那些姿容、气质上佳的少女为乐,充当着洛阳王的帮凶。 “那刚刚及笄之年的小蹄子根本熬不住痛,早就乖乖喝下了这用啮龙花荚壳榨取的汁液。 第一碗神魂不属,浑浑噩噩。 第二碗魂魄动摇,飘飘欲飞。 等到喝下第三碗、第四碗,魂魄和肉体的联系就彻底被斩断,灵魂出窍,消磨记忆,渐渐化作鬼类!” 啮龙花在枯萎之后,会留下类似骷髅一样的荚壳。 术士们发现此物有妖,若将荚壳榨成的汁液配药,可以让人灵魂出窍,看到自己的肉体像木偶一样被灵魂提着行动。 如果加大剂量服用,甚至能灵魂获得完全的“自由”,身死化鬼。 “及笄之年的少女,消磨掉了记忆的鬼类....” 听到这里,轿中那个新娘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王远心里早就怀疑的那个猜测也只差一层窗纸就能捅破。 他的脑海里也不由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鸾服少女,在十五年前凄惨地被这些恶人捉走。 被鞭打,被针扎,受尽折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 只为让她酿出的“酒”滋味更美。 而在生不如死之后,她迎来的却是最深沉的绝望。 咯吱咯吱... 王远不由死死握紧了拳头,双目发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该死!伊王、卫安宁、老东西,你们全都该死!宰了你们!一定要宰了你们!” ps:改了两次了 第七十四章 一切的起点和罪魁祸首 杀生道果正文卷第七十四章一切的起点和罪魁祸首随后。 王远一路死死盯着那一顶花轿,跟随迎亲队伍重新回到了【工正】陪陵。 亲眼看到“鬼媒人”高女官用手里那根灵活如触手般的【打魂鞭】,伸进门缝拨开石球,推开了地宫的第一道罩门。 顺便也在地上留下一道王远一开始下墓时看到过的痕迹。 双方显然有着默契,十五年前的【工正】没有现身阻挡他们。 没有天翻地覆,也没有外形猎奇的“轸水蚓”、“翼火蛇”、“鬼金羊”.... 这座不知道继承自历史上哪位后妃的“朱雀局”,依旧是地宫本来的样子。 队伍抬着花轿依次走过轸宿、翼宿、张宿、星宿、柳宿,竟在第二宿“鬼宿”就停了下来,并没有前往第一宿“井宿”。 明白这个场景发生的时间是在自己出生之前,无能狂怒根本毫无疑义之后,王远也渐渐冷静下来。 一路盯着他们,只是想要搞清楚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而且从变化之前的地宫中,更能看出这个朱雀阵局的本质。 主要是“天之四灵”实在太过有名,甚至“大陵村”的这个“大陵”,也是来自星象,西方白虎七宿中属于“胃宿”的一位星官。 又因为修行【化虎奇术】的关系,王远对除了西方白虎之外的其他三灵也有过研究。 在南方七宿中,虽然第一宿“井宿”是朱雀局之首,但“鬼宿”才是朱雀的头眼、顶冠。 也是整个阵局的“主神”所在,决定着整个阵局的效用。 “鬼宿”中包含的星官有七位,舆鬼、积尸、爟、天狗、外厨、天社、天记,也分别对应着七座规模不小的墓室。 一路走过来,王远发现原本那位古代后妃的墓室在“舆鬼”,意为车上的鬼。 根据这个阵局,墓室主人的棺椁就正好放在鬼宿的正中。 当初耗费巨大力气布置这个庞大的地宫阵局,恐怕也不是为了要给后人带来福泽,让王朝气运绵延。 而是妄想着能够借助“鬼宿”之力积聚阴煞之气以养魂魄,在死后以灵鬼的身份再度复生。 加上朱雀七宿和地底充沛的龙脉,踏上鬼道修行也有着极大的可能。 虽然比【枭神墓】的大手笔要差上不少,但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就是不知道她成功了没有。 不过,迎亲队伍这次进入的可不是“舆鬼”墓室,而是代表厨房,负责烹制祭品的——“外厨”。 这位新娘到底是拿来干什么用,早就不言而喻。 咚! 王府的人没有额外准备棺椁,而是直接把花轿放到了地上。 然后那个充当“鬼媒人”的老太婆上前,将一份记载着双方生辰八字的龙凤帖摊开放到了香案上。 王远凑近一看,上面依旧只有两个生辰八字,没有名字,身份、高堂、生平、年龄...什么都没有。 但在对命格的研究渐渐深入之后。 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个生辰八字,分别是【枭神夺食】和六兽奇异格中的...【朱雀乘风】! “果然是朱雀乘风。 作为契合度最高的贵命,【朱雀乘风】若是被【枭神夺食】所食,伊厉王恐怕立刻会鱼跃龙门,夜枭化大鹏!” 正在这时,一声惨叫忽然打破了地宫中的寂静。 “不好,王爷要杀人灭口,快逃!” “卫将军,饶了我吧!” 却是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有【道将】境界的卫安宁忽然拔刀,旋风一般扫过整间墓室,将除了高女官之外的所有人通通斩杀。 就连跑得最快的一个也没能踏出墓室。 而随着这些人死绝,眼前的幻境也戛然而止。 王远重新回到了满地都是烂肉、碎骨的地宫。 他恍然明悟,这头七零八落的“鬼金羊”,正是由这些不乏“整劲”好手的王府侍卫组成。 自己刚刚看到的,其实是那些尸体生前的记忆。 咻——! 身体却比思维更快,脚下炸开一个浅坑,闪电般冲向了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外厨”。 这间墓室和幻境中相比早已经大变了模样。 门户更是从原本可以供八抬大轿出入,缩小到了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程度。 方才王远被“鬼金羊”追杀的时候才没能注意到里面另有乾坤。 墓室中,十五年过去,那顶原本就是血红色的轿子,依旧红的鲜艳夺目。 好像全新的一样。 看到这顶轿子,王远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出现尸体被这座陵墓同化的惨剧,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一把掀开轿帘,这顶太多瘦长像棺材多过像轿子的八抬大轿里面,果然还装着一口棺材。 拔出腰间的虎头刀,三两下就将周围碍事的轿子通通劈散,露出里那一口完整的棺材。 棺木的材质似乎是梧桐木,但是远比普通梧桐的木质更加细腻,纹理中带着一丝丝的火焰般的红纹。 棺木表面还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浮雕。 王远的知识结构十分偏科,只觉得这种木材应该十分不凡,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宝材,名曰“凤栖梧桐”。 专门为了其中的“丹头”和身下这座“朱雀局”搭配。 《史记天官书》:南宫七宿,其状如红色凤凰。 《五行大义》:凤凰为鸾鸟,是朱雀之属的一种,与上天南七宿相应,在天为朱雀,在地为凤凰,在气为五行之火。 没有再动刀,王远以非人的体质徒手起开棺材钉,将沉重的棺盖掀开。 事到临头,就像近乡情怯一般,有些踟躇地看向那个躺在棺中的身影。 半透明的红纱盖头下,虽然肤色有些过分苍白,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精致脸蛋。 “凰妩...” 哪怕并没有出现棺材盖上满是血淋淋抓痕的惨状。 但看到小小的少女眉宇间连死亡都没能消去的惊恐,王远仍然忍不住心头一颤。 至此,最后一层窗纸被捅破,一切都被串联到了一起。 王远心中随即便梳理出了时间线。 十五年前洛阳王府派出卫安宁和一众护卫,不知道从哪里劫走了身具【朱雀乘风】命格的凰妩,带来北邙山。 随后,作为此地社神,消息灵通的姥姥救走已经化鬼的外孙女,带着她来到了“亡人乡”。 可惜,却未尽全功,让尸体留在了这个“朱雀局”中,成为【枭神墓】继续窥伺上品“丹头”的媒介。 只能取巧将凰妩的鬼魂封入镜中,让她不得外出,连“亡人乡”都不能踏出一步。 为的就是防止【枭神墓】继续追索。 然而,那毕竟是生前就在谋划,等了将近两百年的【朱雀乘风】。 在明明已经喂到嘴边,却又错失“丹头”之后几欲发狂。 随即长辈们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在伊厉王一百八十五年大祭之日,以“掘墓盗运之法”与之相斗。 但那个时候行动太过仓促,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人力可供调配,力量差距悬殊。 即使搭上了好几条人命,也只是成功了一部分。 最终阻止了【枭神墓】酿造【长生酒】得到【杀生道果】,以及更进一步的复苏。 顺便也将不完整的《小生死簿》从墓中盗了出来,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随即,父母故去,姥姥在恼羞成怒的洛阳王府反扑下彻底沉寂,就连状态最好的爷爷也只能在下雨天才能回家。 当年表姐的失踪正是这一切悲剧的起点。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一直躲在幕后,让旁人误以为他是一个废物的当代洛阳王——周温晔! 第七十五章 逃! 即使当初被当做“丹头”献祭给【枭神墓】,他也只是感到愤怒,而不像如今这样是刻骨的恨意。 表姐、父母、爷爷、姥姥、自己,所有人的不幸本质上都是从这次“诡迎亲”开始。 无论是此时的社会风气,还是发自本心: 若不复仇,枉为人子! 低头看向棺木中的少女,王远身上各处的皮肤自行收缩,重新化作一张面具从他的脸上剥落下来。 也让他从“盗梁猫”崔通,重新恢复成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只是属于白虎的尾巴和耳朵依旧保留。 现在不是当初跟桃仙娘逢场作戏的时候,并不想隔着一层“崔通”的皮去碰表姐。 轻轻揭开凰妩头上的红纱盖头。 拂过她苍白腮畔散落的黑色发丝,温柔地帮她拢到耳后,试着拂去少女眉心萦绕不去的恐惧。 “表姐,不用再害怕了。 你是让全家人拼上性命也要呵护的珍宝,也是长辈们生命的延续。 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继续躺在这冷冰冰的坟墓里了。 只要没了尸体,【枭神墓】自然无法再轻易追索‘丹头’,你的魂魄也可以离开镜子,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伸手将身着鸾服嫁衣的少女轻柔地抱在怀中。 心里第一次觉得,表姐失去了大半生前的记忆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其中就有她一生最灰暗和绝望的一段过往。 也下定决心永远都不告诉她,她在生前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 就在抱起凰妩的时候,尸体的上身微微后仰,缺少血色的唇瓣稍稍张开了一些。 瞬间,从口腔中透出了一丝碧莹莹的光芒,将墓室中原本的夜明珠都给完全遮蔽了下去。 王远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透过唇瓣,隐约可见那似乎是一颗碧莹莹的玉珠,内部生有道道暗纹,构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青色凤凰。 “这好像是一颗....随葬的‘玉琀’?” 这个时代在举行葬礼时,一般会在逝者口中放上东西,俗称“压舌”,又称“玉琀”,也是丧葬制度的一部分。 一般根据社会等级和贫、富、贵、贱,口中之物也会不同,有米贝、铜钱、珠玉等等材质。 还会雕刻成不同的形状,象征不同的寓意。 一般君王、诸侯、皇亲、贵族死后,压舌之物多为珠玉,雕刻成:玉蝉、玉珠、玉鱼、玉管、玉牛、玉猪等等。 小门小户虽无珠玉,米贝铜钱亦不可少。 传统认为口含金玉,一是可以让亡魂不至于在阴间忍饥挨饿,二是可让尸身不腐。 而王公贵族群体中,最常用的压舌之物便是“玉蝉”,他们认为蝉从地出,逝者口含玉蝉,有蝉蜕复生,灵魂不灭之意。 当然其中有些有效,有些则无效,全看本身是否为实实在在的天材地宝,或者曾经花大价钱请术士进行术法加持。 要是专门布置阵局效果更好。 就比如这座“朱雀局”原本的主人,还有转变成了【枭神墓】的伊厉王。 王远本以为是因为“鬼宿”特殊的阵局,才让表姐的尸身经过十几年都没有腐朽。 甚至肌肤依旧充满弹性,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现在看来,表姐当年所用的这枚“玉琀”,也许本身就不是什么凡品。 极有可能是原本那位后妃的遗物。 又在这种本就用来养鬼的“鬼宿”中,与凰妩尸身精血相依十几年,恐怕已经变成了品质上佳的宝贝。 可惜王远只是一个野路子,也不擅长鬼道术法,没能看出更多的奥妙。 他也不在意,现在表姐的尸身才是他眼中最贵重的宝贝。 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让她嘴里的东西掉出来。 啪! 臀后的虎尾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轻叱一声: “一目五先生,开阴路,我们从墓里跳出去。” “遵令!” 虽然在极为靠近阴世的地宫里面不敢一次性跳的太远,但如果方向是竖直向上,倒是可以稍微大胆一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哗啦啦.... “外厨”墓室侧面的一堵墙壁好像风化一般,飞速崩解开了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洞。 一个似曾相识,却过分尖细的声音从洞里传了出来。 “我闻到了,我就知道这里一定有宝贝!” 紧接着,一个极轻极轻,好像踮着脚走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同时,王远的手腕一痛,那个一直没有消去的四指印,在没有血色月光的时候竟然也显现出来。 耳边回荡起似乎出自【天书】的高妙道法: “天清地宁,永保长生,鬼神自灭,妖魅潜形,敢有违者,押赴九冥...” “阴阳失序,极作怨声,汝被振者,罪之当鸣...” 这说明,有同源的“知识”正在靠近,而且很强! 只不过,不等这个声音的主人现身。 呜——! 墓室中阴风呼啸而起,五个肩膀搭着肩膀的小鬼虚影,在王远身周一闪而逝,一目五先生抬起自家山君拔腿就跑。 虽然听起来声音耳熟,但既然自家下墓的目标已经达成,哪还愿意管别人去死? 管他说话的是人、是鬼,就算最熟的桃仙娘马上要完,王远也能毫不犹豫地跑路。 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接近葛道爷探听天书之秘。 眨眼之后。 踏! 一脚踏破阴风,王远已经重新看到了外界的天光。 山岚夹杂着滚滚的水汽扑面而来,终于冲淡了鼻端萦绕不去的浓厚尸臭味。 “这是先前那五个匪寇因为不尊‘食不言寝不语’,差点活活撑死自己的那座山坡下? 那座地宫竟然漫延到了这里。” 此时。 天上的乌云比下墓之前压得更低,云层中终于开始有丝丝的电蛇在不断窜动,似乎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马上就要降落下来。 正要催促“一目五先生”继续转移。 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忽然在他耳边炸裂。 王远本以为是天上的雷鸣。 直到感受到脚下的剧烈震动后,才发现竟是身后的山坡,正像一条怒龙般裹挟着无穷砂石、碎木向着自己飞扑了过来。 一道电光在王远大脑中劈落。 “这是【山棺邪术】!” 先前那人竟是“穿山甲”范璋?! 阴风再起,虽然有些仓促,但五鬼依旧抬着王远一溜烟儿地跑出了近百米,差之毫厘地躲过了垮塌下来的庞大山体。 王远刚刚站定,就看到一个诡异的身影早已经等在自己面前。 身上依旧是那一身满是泥垢的袍子,背后兽皮口袋里露出一只铁柄。 但是他的嘴巴前突,耳朵变尖,眼睛缩小到了绿豆大,脚尖高高踮起,将头深深低下,活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大老鼠。 要是再长出鳞片,就跟他“穿山甲”的外号完全相配了。 而且不知道刚刚才啃过什么东西,满嘴都是鲜血。 在王远眼中。 还有一个身穿【工正】官袍,却扎着道髻的小老头,正静静趴在范璋的背上,伸出干枯的爪子紧紧箍住了他的脖子。 正歪着头,对自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让人不禁心底发寒。 范璋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只是死死盯着凰妩和她口中的“青凰玉珠”,伸出一只同样发生异化,不知应该叫作手,还是爪子的肢体,冷冷道: “交出来!把墓里的宝贝交给我!” 似乎完全没有想过,王远这个长着虎耳、虎尾的生面孔,为什么会出现在【工正】的陪陵里。 第七十六章 诡打墙 “亡人乡”。 在那面正对着宅邸大门的镜子里,一身鸾服嫁衣头上盖着薄纱盖头的少女,已经纹丝不动地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 自从王远离去,她就一直等在这里,不时期盼地看向大门,好像一位新婚之夜对夫君翘首以盼的新娘。 大黑狗也趴在镜子下面,与之作伴。 凰妩只是年纪小,心思单纯,又不是没有智慧的草木顽石。 早就从王远的身上看出了异常。 特别是临行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当初姥姥、小姨、姨夫他们最后一次离去时,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在害怕。 害怕王远就像是十五年前的其他亲人一样,就此一去不返。 但她除了等待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抬头看着头顶那棵巨大的龙爪槐,心中默默祈祷: “姥姥,我听您的话一直很乖很乖。 求求你,一定要保佑小远平安回来。” 自己明明是姐姐,当长辈们不在的时候,本应该是自己保护弟弟才对。 她从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的软弱无力! 而身为女鬼,“执念”便代表着力量。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当一念起时,体内隐隐响起一声清越的雏凤鸣啼。 朱雀乘风命旺夫,四象之气利丈夫... ...... 北邙山中。 面对追兵,王远毫不犹豫地再次令一目五先生发动【五鬼搬山】跳进阴路。 一片灰暗色调的浮光掠影,分辨不出任何景物。 “‘穿山甲’范璋终于开始堕魔异化了吗?” 王远早就亲眼看到过,范璋身上四指印本就是所有术士中颜色最深的那一个。 意外率先出现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在异化之后,还专门跑过来找上自己就让他恨不得骂街了。 只是看范璋的样子,暂时还没有像当初跳祭舞的匪寇一样完全化作【诡异】,而是依旧保留着部分属于人的特质,有着交流的可能。 桃仙娘之前早就说过。 凡是修法的术士、妖、精、鬼、怪等,一旦因为违反戒律禁忌或者遭受重创,就有可能“走火入魔“,渐渐异化成吃人的【诡异】。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一定是一蹴而就的。 既存在着【化虎奇术】中:“化虎之后不得食人,只要食人立刻异化无可挽回”这种严苛的戒律。 也有后果较轻的:“每月食肉不得少于二十斤,少食一斤则自身削肉一斤,少食两斤自身削肉两斤...” 甚至还可以削肉部位自定,无痛取肉。 比起前者的一步到位无可逆转,后者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就像是玩火一样,可能玩一次烧不死,但身上总会留下点什么,比如——被烧得面目全非。 外表的异化与命格、执念、道法相关。 精神的异化则会导致精神状态的逐渐改变。 越来越偏执、古怪,突破既有的道德和伦理底线,或者出现某些古怪的极端癖好。 好食人、喜阴畏光、极度好色、贪食、嗜杀、性别混淆、好女装... 这种介于本体和【诡异】之间的状态则被称作——妖魔。 正当王远在心里分析着范璋目前状态的时候,心底忽然响起了一目五先生破锣般的嗓音: “禀山君,我们好像迷路了!” 随即他们便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阴风炸裂,一人、一尸、五鬼齐齐从阴路中跌了出来。 重新看到阳世的景物,王远脸色一变。 本以为至少已经走出了十几里地,但实际上仅仅离开了原地不过十几步。 范璋和他背上背着的那个老头仍在原地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这是【工正】生前修持的道法? 就像墓中的‘积尸气’一样,它竟把阴路也变成了迷宫,让五鬼也遭遇了‘诡打墙’!”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工正】似乎要渐渐长进了土夫子的肉里,合二为一。 只余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在外面,对王远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 事实上。 “朝天户”生前无论是否愿意被殉葬,在被【枭神墓】污染成为它的爪牙之后,就跟一目五先生对王远一样忠心不二。 以【枭神墓】对【朱雀乘风】格的重视,又怎么可能坐视王远轻轻松松带走凰妩的尸体?彻底断掉夺回命格的可能? 比起对付陵墓中的那些人,王远这里自才是第一优先。 虽然一不小心让他果断逃出了陵墓。 但是靠着生前苦修的【玄部道法·地龙营造法】,没有任何赤篆以下的术士能逃出【工正】的掌心! 它在生前就已经是一位入了道的【赤篆术士】! 而且在与活过来的道法结合,化作【诡异】之后,已经完全不需要考虑【戒律禁忌】的问题,可以肆意挥洒道法。 这正是异化强十倍的道理。 “把宝贝交出来!” 范璋拔出背后插着的那一柄洛阳铲,向着王远走了过来。 死死盯着凰妩,嘴巴咧开,竟一直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锐的牙齿,血淋淋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同时,【工正】的魇镇之力也飞速将王远压在原地。 吼——! 到了这个时候底牌已经没有必要再保留,王远用臂弯抱紧凰妩,腾出手来掐了一个【鬼王临坛印】,接着又转作【神虎印】。 身体陡然一转,已经化作一头威风凛凛的巨大白虎。 以【摄魂通幽】卷起阴风,将表姐的尸体和满身装备、衣物,牢牢吸附在自己的背上。 悍然撕破魇镇之力,纵身一跃跳上树梢,好像白色的闪电般在连绵的百年大树间飞纵而去。 先前在击杀【纪善】之后,他的【阴德】已经重新长到了382点。 虽然破除【工正】的魇镇之力,一个呼吸只需要3点,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必须想办法甩脱他们,或者想办法反杀! 不过才刚刚跑出十几丈,身后便有风声呼啸。 却是范璋一个“狸鼠翻身”同样跳上树梢飞速追了上来。 忽然。 王远背后虎毛猛地炸起,身体有激必应,不等大脑指挥便飞速一闪。 咔嚓! 下一刻,一道银光闪过,他脚下的树梢便应声而断。 王远已经及时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雪亮的洛阳铲,被一根拴在铜环上的长绳给拽了回去。 好似一尾吊在鱼线上的银鲤,灵动至极。 短短一个呼吸之后,银光再至。 诚然,王远传承的【白虎兵法】为当世一流,范璋所修习的【狸鼠兵法】最多不过二流上等。 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十九种劲法中。 【狸鼠兵法】主修滚劲、拽劲、踏劲、弹劲,这招“狸鼠鱼戏”已经被土夫子使得出神入化。 威力更要在崔通的“金翼玉腰奴”之上。 特别是在肉体异化之后,本就是非人境界的范璋,力量已经堪比精怪。 王远心中一横,甩动钢鞭一样的虎尾。 卷起阴风将口袋里剩余的所有【混元霹雳子】全都向着范璋射了出去。 轰!轰!轰!轰!... 橙红色的火光炸裂,林间一片爆鸣,原本浓密的树冠立刻被雷劲摧折了一大片。 就连此时虽然疯狂,却实力倍增的范璋,也不得不抱住头脸,猛地跳下树冠,躲到一棵大树的背后。 却也落得浑身血流如注,狼狈不堪。 王远正准备趁此机会翻身将之扑杀当场。 轰隆隆... 以他所在之处为中心。 脚下山林的土地好像陷坑一般,连带着树木一片片接连垮塌下去,即使王远在树梢上反复横跳,依旧没能躲过去。 狠狠摔落。 原来即使跑到这里,他们的脚下竟然依旧还是地宫的范围。 这就是王远目前的极限,表面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连【道基】都没有筑就的普通术士而已。 在排除掉【诡异】身上的魇镇之力后,一旦靠真本事也打不过对方,就真的危险了。 当看到巨大陷坑中重新被贯通的墓道,以及从其中涌出来的“轸水蚓”、“翼火蛇”... 王远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大脑飞速运转,正准备丢出口袋里的第二块【罗刹诡骨】,试试能不能蒙混过关的时候。 《小生死簿》上的【气运】,忽然再次上跳了一格。 他也不禁一愣。 “嗯?‘无影鼠’那边不是刚刚才吸收过一次【气运】吗?怎么会这么快又来了一次?” 下一刻。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雷鸣,头顶一直在不停翻滚的乌云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将一阵一场暴雨狠狠洒向了北邙山。 陷坑之上的土夫子范璋、几乎和他融为一体的【工正】、陷坑之下的王远,瞬间被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中。 这时。 随着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 范璋原本满是躁乱的眼睛,却骤然缩成了针尖。 因为他看到,随着第一滴雨水落下,在陷坑的另外一侧,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新 第七十六章 诡打墙 第七十七章 三途阴官,振鬼击雷! 嘶嘶嘶... 就在陷坑中那一群奇形怪状的诡异怪物,即将包围王远的时候。 那突兀出现的老头,忽然对着这边招了招手。 只见白虎脚下阴风再起,随即炸裂,原地已经空无一物。 却是重新进入了阴路。 【工正】自然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可随即便发现自己的【诡打墙】竟然完全失去了效用。 那老头对阴路的熟悉程度就像是自己家一样。 根本封锁不住。 于是,它抬脚在已经满是泥水的地上用力一跺,整个人便遁入土中,同样消失不见。 眨眼之后。 当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王远,四脚重新落地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早已远离了【工正】陪陵。 眼前那一片黑漆漆的风雨中,静静伫立着一座高大险峻的山崖。 “这里是...无回崖?!一目五先生不是说遇上【诡打墙】,根本就跑不远吗?” 这种地形在北邙山上极为少见。 王远一眼就认出,这里是山中“白骨渊”、“亡人乡”、“无回崖”这三大传说中最危险的“无回崖”。 有心想要问问那五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小鬼,却发现一直待在虎牙里的它们,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恐惧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王远皱了皱眉,暂时也顾不上它们。 因为在他身后,已经快要完全合二为一的土夫子范璋和【工正】,已经像吊靴鬼一样从地里钻了出来。 白虎迈开强健有力的四肢,迎着暴雨,裹挟满身的腥风就向那山崖冲了上去。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但在平时极度危险的“无回崖”上,却有一位“强援”,如果运作的好,说不定能驱狼吞虎,坐收渔翁之利。 咻——! 能与第三境“通灵变化”比肩的体质,让王远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好像一道逆行的闪电,眨眼便跨上了山崖之下一条满是荒草的青石小径。 就在他踏上“无回崖”的第一步,耳后忽然吹起一阵刺骨的冷风,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背上背着的表姐,忽然活了过来,正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 如果外人不明就里来到这里,可能会忍不住回头观望。 但王远却知道:山上“无回崖”,生人到此难回头。 禁忌:进入“无回崖”范围还想活着出去的唯一秘诀,就是在彻底站上崖顶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能回头! 范璋是外地人,【工正】则是两百年前就死掉的老古董,王远并不担心他们会知道“无回崖”的底细。 和“亡人乡”一样,这些隐秘本就是长房的底蕴之一。 在不动声色地扛过第一轮冷风吹气之后,他继续向前。 “小远!” 一个有些飘忽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耳畔响起。 那是表姐的声音。 要是让别人背着一具尸体来到这里,忽然听到尸体的主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就算胆边生毛恐怕也要当场吓尿。 王远却完全充耳不闻。 “小远!” 接着又是一声,这一次是爷爷的声音。 说来有些悲哀,他在这个世界上还能开口说话的亲人,一共就只有这么两位。 王远还是不理,反而脚下继续加速。 眼看崖顶近在眼前。 啪! 他忽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即使现在是一头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身长一丈也照拍不误。 牢记禁忌,波澜不惊,四足发力猛地跳上了崖顶。 山崖上是一座破败不堪的神庙,瓦片残缺小半,墙壁部分坍塌,属于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位北邙山山神。 几乎在跳上崖顶的同时。 王远听到身后的风雨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回头看去。 范璋的身体朝前,脑袋却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显然他的脖子已经像干柴一样被拗断了。 没错。 山上“无回崖”,生人为什么到此难回头? 因为只要一回头,就会被莫名的力量直接扭断脖子! 不过。 脖子这种东西对此时的范璋来说,显然已经不再是必需品。 他抬起手中的洛阳铲,向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影狠狠砍过去。 王远也终于看清了刚才在自己背后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身材高大,接近一丈,脸色靛青生着獠牙,身上穿着不知道哪个朝代的铠甲,手提铜锏,挺着一个将军肚,酷似庙里面的神像。 毫无疑问,让“无回崖”变成绝地的,同样是一位【诡异】。 过去王远看不见它,但现在靠着一双可以【观不净】的眼睛,却将这个【诡异】看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诡异】和【诡异】之间的战斗。 双方的魇镇之力互相抵抗,在大雨中都制造出了一片针锋相对的交界带。 王远的耳边随之充斥了好像利爪抓挠玻璃时的刺耳声音,让人头痛欲裂。 同时。 【工正】手中忽然掐诀。 脚下的山石小径如同活物,一块块条石如同冷血动物受到刺激时骤然竖起的鳞片,层层炸起盘曲如同巨蟒。 然后狠狠向着那只会挥舞铜锏的神像【诡异】扑了上去。 两百年前,洛阳城中有一座旁门小观——“宝城观”。 虽然香火不旺,却有独门的手艺,专门负责为各路权贵修造陵墓。 这位【工正】正是宝城观的最后一任观主。 精修师门传承的【地龙营造法】,生前就已经有【赤篆术士】的位业。 地龙又叫:蚯蚓、曲蟮、土龙、地龙子,此术最擅长搬运土石,修造宫室,以力破巧,沛然难挡。 嘭! 仅仅一招,土石中远超普通【道将】的恐怖巨力,便将那神像【诡异】远远击飞出去。 王远意识到这位“老邻居”似乎也靠不住,正要带着表姐再次开溜。 一个有些苍老却万分熟悉的声音,宛若雷鸣般陡然在山崖上空炸响,甚至完全压过了雨声。 “阴阳失序,极作怨声,汝被振者,罪之当鸣,随气入手,大作怨声....” 将这咒言听在耳中,王远立刻就联想起了先前手腕上那“四指印”散播出来的【天书】知识。 其中就有属于这门道法的一小部分。 他也终于在此刻,得以见识到了这门道法的真正威力。 “急急如律令,敕!” “雷来!” 轰隆——! 不见电光,但整个山崖都为之猛地一震。 正全神贯注对付神像【诡异】的范璋和【工正】,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雷法。 浑身焦黑,几乎被完全砸进地里。 随即,在范璋这个妖魔的求生欲驱使下,它们立刻遁地而走,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王远体内《小生死簿》的书页“哗啦啦”飞速翻动,在最后面显示出了全新的字迹。 【天部道法·地阙金书】——【地部道法·三途阴官法】——【雷法·振鬼击雷法】。 修行方法(残):找到一个被雷劈死的人,查知他的姓名、生辰八字,写祭文一道,将他的尸体火化。 取其烧剩下的骸骨以瓦罐盛装。 连续四十九日练法焚符之后,等到雷鸣之日随着雷声击破瓦罐,将其中的尸骨掩埋在洁净之地。 呼其鬼名,吹入手心,掐雷决即可发雷! 此法以鬼之怨气作雷声也。 “戒律禁忌”同【三途阴官法】。 雷声稍歇。 王远眼前也出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说熟悉是因为自己与之朝夕相处了十几年,虽然只局限在雨天。 说陌生则是因为在【观不净】的视野中,那个有些苍老干瘦的身影,从左侧的额角生出了一根满是皲裂的牛角。 在脑后又荡起一圈明灿灿的温暖金光。 就在范璋和【工正】遭受重创,狼狈而逃的同时。 他好像也遭受一记完全一模一样的雷法,身体猛然一矮。 脑后的那一圈金光,瞬间摧折了三分之一。 王远不禁踏前一步,叫了一声: “爷爷!”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新 第七十七章 三途阴官,振鬼击雷! 第七十八章 阵局坍塌,爷孙闲话 另一侧的地宫中。 随着地面莫名其妙地垮塌了一大片,许多稀奇古怪的生物应召而走。 整个陪陵也好像重新变回了死物,危险系数直线降低。 以王云虎他们几人为首的大部队,也终于趁此机会在【井宿】,堵住了最后一位【诡异·审理】。 不出所料,【审理】和【纪善】一样,也被【工正】同化、扭曲成了怪物。 原本为它抬着步辇的那一群太监,和他完全融为一体,下半身粘合成了某种凶猛野兽的外形,上半身则依旧是【审理】自己。 全身上下都镶满了眼睛,视线没有任何死角。 这便是驻守“井宿”的神兽——“井木犴”! 据说因为“井木犴”能辨善恶、好打斗,官府常常把这位神兽画在牢狱的门上。 可到了【审理】这里,却只剩下了彻头彻尾的邪气。 “井宿值日事无通,凶多吉少有瘟灾,一切所求皆不利,钱财耗散百灾非!” 一声威严的断喝声,好像风暴一样刮过墓室中所有人的心灵。 “伤人者死刑,包庇者连坐!” 虽然“篡逆手书”帮他们抵消掉了即死效果,但大部分人依旧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飞出去,当场骨断筋折的都有不少。 一时之间,惨叫连连。 大概除了几个年轻些的守陵人没有机会之外,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根本洗不白的杀人犯。 至于伤人,更是一个都跑不掉。 如果没有“篡逆手书”,现场之人除了术士外恐怕会被一次性团灭。 此时。 王云虎却硬顶着【审理】的压力,拔出虎头刀,好似猛虎下山一般冲了上去。 身后残余的所有守陵人共同摆出“白虎七杀阵”,头顶军气升腾,在【敕命虎符】统合下化作一头仰天咆哮的白虎。 在这一门天赋神通加持下,手下结阵的守陵人越多,王云虎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就越强。 身边。 桃仙娘抛出的十几颗血色桃核,后发先至。 噼里啪啦... 桃核接连炸裂,飞速生长出遍体都是红色篆文的黑色桃枝,仿若无数鬼爪一般,将【审理】缠得结结实实。 但【审理】的宣判并不靠嘴,而是直接在众人心底发声。 “冒犯官威者...” 话音未落,王云虎脚下发力炸碎地面,好似一发炮弹般飞扑到了【审理】的面前。 咬破舌尖。 一口属于“鹰视狼顾”的篡逆之血,猛地喷在了【审理】的脸上。 顿时,好像硫酸一般冒起大片青烟。 正是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以下克上,杀官造反! 在针对特定【诡异】的时候,简直比王远的【鬼王临坛印】还要好用。 而在杀人规则被打断的同时,王云虎已经手起刀落,一刀斩掉了【审理】的脑袋。 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 轰隆! 心底忽然响起一声炸雷,随即便是来自四面化,平生有三好,抽烟、喝酒、看话本。 悠然吐出一口烟圈,终于正了正脸色: “阿远啊,爷爷一直有事儿瞒着你。 人生无常,其实你这孩子真的是个孤儿,爷爷在十五年前也已经死喽。” 如愿以偿地看到王远脸上的“震惊”,忽然又对他眨了眨眼睛: “骗你的,其实还没完全死。” 这老头儿本想恶趣味地看看大孙子脸上的悲悲喜喜,却意外发现王远脸上的“震惊”之色,只是一放即收。 面无表情道: “骗你的,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第七十九章 阴阳两界分生死,三途河上摆渡人 王远怎么可能对爷爷身上的各种异常视而不见? 整个大陵村里唯一一位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见、不知;只有下雨天才会回家,天晴之时从不见踪影... 尽管直到方才用【观不净】亲眼目睹异化,才完全确定了爷爷目前的状态。 但对爷爷身份有所猜测的时间却很早。 早在得到野狗道人的道书,了解了【诡异】的诞生条件之后。 怀疑程度加深,则是在觉醒【眼色如绀青相】的时候。 当时,《小生死簿》上曾经出现过一个“注”。 注:簿主王远因长期与某个【诡异】接触,受其蕴含的‘知识’影响不断累积,在【非人】蜕变中被激发。 只是那个时候没法验证,就暂时放在了一边。 至于小时候第一次意识到爷爷身上有秘密,大概是在什么时候?王远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却记得上辈子曾经看过一个新闻。 因为后妈对自己不好,小男孩就在夜里一个人跑去墓地找妈妈哭诉。 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如果亲人都不在了,那只是一栋房子而已。 为什么视若无睹? 从头到尾都并没有什么惑心、迷障、知见之类的玄乎事情。 答案非常单纯,仅仅就是因为有树妖姥姥、女鬼表姐珠玉在前,王远根本就不在乎爷爷到底是什么而已。 爷爷不主动说,他也不会问。 可能隐隐也在担心,如果问了,就连现在这样聚少离多的平静生活都无法维持了吧? 而到了终于完全确定猜想的现在。 王远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大概是,我哪管老头子是人,是逐渐异化的妖魔,还是吃人的【诡异】,谁敢来降妖除魔,我就先恁死他! 但是,看着爷爷头上的那根皲裂牛角,他依旧不免感到担忧。 虽然看起来距离完全变成【诡异】还远。 可据他所知,还从没有听说过有谁在异化开始之后,还能再完全变回原样的。 正要开口,却忽然被爷爷伸手止住。 老头磕了磕手中的黄铜烟锅,注视着他那双微微泛青的双眸,语带欣慰: “道传兵法晋升第二境【道兵】,觉醒了【眼色如绀青相】,刚刚你使的那个应该是相山七十二奇术里的【化虎奇术】吧? 咱家那一千亩地,正是爷爷效力‘白虎锐士’时。 配合‘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大营,一起围攻相山派,伐山破庙才赚下的家业。 那时候,其他落井下石的旁门左道,只能跟在朝廷大军后面捡些残羹冷炙吃吃。 这一转眼几十年的时间就过去喽。” “‘得之不足以凭,失之不至于悲,心之所行,亦苦亦乐,是为万相。’ 当年相山派只是‘万相道’的一个分支,号称旁门第一大派,声势何等的煊赫? 但那位于相山上的本山道观,还不是让朝廷说灭也就灭了? 从有真人位业的掌教元帅,到普通弟子通通诛绝! 那【化虎奇术】练到这里就行了,万万不可用来入道,跳进‘万相道’这个臭泥坑里面,到时因果缠身,神仙难救!” 见王远郑重地点头应是,显然知道许多修行界秘密的老头,感叹了一声岁月不饶人,这才继续道: “爷爷没在的这短短半个多月,你实在是给了我太多惊喜啊。 甚至差一点就能成功夺回小妩的尸身。 我猜你已经对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我便偷个懒,正好省下一份【功德】。 当初,我跟你们姥姥都不想你们两个孩子,再卷进这个已经吃掉了无数人的旋涡里。 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竟然能靠着自己的能耐走到这一步,我这里倒是有些额外的话,可以对你说一说了...” 轰隆隆.... 让王远奇怪的是,爷爷每吐露一个秘密,外面就有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不由问道:“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却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浑不在意道: “不过是阴司下土的禁忌罢了:无诏,阴阳不得相干。 虽然能以功德相抵,但再大的功德也是杯水车薪,【阴官】私自回到阳世,个个都得夹起尾巴做鬼...” 王远在【阴德】之外,又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功德】。 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 但这些天人感应得到的福报都是外来的,早晚都有耗尽的一天。 就跟《小生死簿》里的【阴德】一样,随来随去不留痕迹。 如果一个修行之人做了好事,还打心里不执着于这件好事,再持戒得定,这就有了【功德】。 这个过程也可以理解为“炼化”! 不同于【阴德】只能遗泽后世子孙或报来生,这【功德】却可以超越生死轮回,让亡者由鬼化神,走上阴官、鬼神之路! 正如此时的爷爷王文化。 “所以我这一次对活人出手,触犯戒律禁忌之后,已经不能在阳世久留。 爷爷的时间不多,先让我把最紧要的说完。 当年我们‘掘墓盗运’勉强算是成功打断了‘杀生宴’,却也为你和小妩留下了后患。 本来你们只要能躲到两百年大祭之后,伊厉王的大运自然会一泻千里,龙游浅滩。 正是‘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如今计划不如变化快,十三天之后,当年的‘杀生宴’就将再次上演,却已经没有人去试图阻止了。 甚至个个都在推波助澜,有着自己阴暗的谋算。” “夺回了尸身,小妩自此可以离开镜子。 她口中的那颗【青凰宝珠】,已经是世间少有的鬼道【凭依】,就此踏上鬼道修行之路完全不成问题。 但你的麻烦却不小,只要那宝贝在一天,你便是众矢之的。 要想高枕无忧,事后必须让所有知情人永远闭嘴!” 说到这里,爷爷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一样冷冷一笑: “不过,咱爷俩这守陵王氏长房一脉,虽然只是挨不上号的小人物,却足够给大人物们坏事了,你如此...这般...” 轰隆! 说出这句话,又是一声雷鸣,爷爷脑后的一圈金光再次黯淡了一分。 显然因为“阴阳不得相干”的禁忌,不仅是爷爷出手时会受到对等反制,即使每说一句紧要的秘密也要付出代价。 老爷子在阳世所做出的任何干涉行为,都需要自己苦苦积累的【功德】去抵偿。 因此,过去除了护持王远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王云虎、葛道爷、洛阳王府...这些魑魅魍魉在台上台下乱蹦。 除非想同归于尽,否则仅仅是重新现身人前都是巨大的负担,更不要说出手干涉了。 而且即使有【功德】抵偿,但爷爷频频借着下雨时回归阳世,依旧出现了恶果。 头上的那一只牛角就是明证。 此时爷爷,就像是那种一边咳血一边大碗饮酒的盖世豪杰。 正像他过去常说的那样,发自内心地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同时也付得起代价,预见并承担做这件事的后果。 这就是男人应该有的担当。 所以王远也没有矫情,爷爷既然一改初衷,吐露秘密,就说明自己现在已经有资格介入到多方的博弈中去。 能做的就是竖起耳朵,认真接收老人的经验和智慧!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交代完任务的爷爷,转身消失在风雨中。 短时间应该是难以回到阳世了。 王远低头看着手中一块好像阴沉木刻制的令牌,上面有血红色的文字龙飞凤舞: “阴阳两界分生死,三途河上摆渡人。 ——大陵冢虎,王文化。” 第八十章 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呜呜呜... 阴风开道,五鬼随侍。 当王远抱着表姐的尸体,以【五鬼搬山】重新回到“亡人乡”的时候。 他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刚刚爷爷说过的话。 正如老头儿自己所说,他现在正处于生死之间的界限,可以来往阴阳,却又不完全属于任何一方。 因为三途河又叫:葬头河、渡河,是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 这里的水流会根据死者生前的作为,而自动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故被称为“三途”。 就像由死到生只有通过轮回才可以跨越一样,渡过“三途河”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三途河”上的渡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当年家里的长辈们以“掘墓盗运”,从【枭神墓】中盗走了半本小生死簿之后,爷爷本该和此生的父母一起魂归冥冥。 却有【枭神墓】中的一小部分知识追上了他。 正是先前在小生死簿中显现出来的【地部道法·三途阴官法】! 想要将他同化成像“穿山甲”范璋那样的爪牙,却因为生前积累的庞大【功德】,控制住了转化的过程。 最终成为了三途河上的摆渡人,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阴官】。 一目五先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爷爷的气息,才吓得缩成了一团,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想到这里,王远的表情有些古怪: “谁欺负我,我就让爷爷就把他带走” 遗憾的是,有无处不在的戒律禁忌约束,谁也不能公器私用。 即使是传递“消息”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更不用直接出手了。 “另外,完整的小生死簿一定跟这个世界的阴世大有关系。 【天部道法·地阙金书】中的蕴藏的‘知识’,恐怕本身就包含着地府阴司的阴官体系。 司命生死簿,召将遣阎罗! 要是能以之成道,怕是可以去争一争那【阎罗天子】的大位了!” 可惜,王远不敢向爷爷过多打听此世的地府阴司是什么样子,生怕折损了他所剩不多的功德。 但是考虑到阴司的统治者任由小生死簿这种重宝流落在外,还有那束缚着每一位【阴官】的戒律禁忌。 王远就几乎可以断定,阴司现在的状况必定十分不好。 但是这些暂时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既然现在已经破案,“簿主甲”就是伊厉王无疑,最关键的是先从【枭神墓】、葛道爷的手上把【天书】也抢回来。 爷俩的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彻底丢掉小生死簿保命。 用老头的话来说: “靠本事盗回来的,凭什么再还回去” 感受到衣襟里爷爷给的那枚阴沉木的腰牌。 想着他提出来的那个绝户计,即使是自家亲爷爷,王远也有些不寒而栗,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这辣心老萝卜,真是又狠又辣!” 抬脚跨入大门。 “小远!你回来了...” 这时,看到王远归来,早已望眼欲穿的凰妩,惊喜地起身相迎。 却看到了他怀中抱着的另一个“自己”。 微微一怔后,茫然失神。 ...... 深夜,外界依旧大雨磅礴,“亡人乡”中却半点不受影响。 在那间熟悉的静室中。 凰妩身穿鸾服嫁衣的尸体,就静静躺在当初那张曾经肢解了白山君的石台上。 头上的薄纱盖头以及脚上的鞋袜都被提前除去。 王远按照爷爷教授的方法,在表姐尸体的双掌掌心和双足的足心,各自画上了一道好似门锁般的符箓。 将凰妩十五年前最早栖身的那面镜子,悬挂在尸体的头顶。 镜子里情绪已经重新平复下来的少女,将双手叠放在小腹上优雅端坐。 哪怕是在化鬼之后,尸身依旧是鬼物的根基,拥有冥冥中的联系,也是他们得以长期滞留在阳世的锚点。 一旦尸身被挫骨扬灰,就算踏足鬼道也别想有太大成就。 而随着尸身上的衣着改变,凰妩也终于能够呈现出“本相·嫁衣新娘”之外的样子。 第一次显露出了精致的眉眼,华美的衣裙下是一双白嫩的赤足。 唯一比尸体多出来的大概就是额间展翼的金红凤纹,以及左脚脚踝上一圈像锁一样的符文。 这不是来自【枭神墓】,而是来自姥姥的保护和束缚。 啪! 这一次王远没有化作白虎,而是保持着人类的样子将脚轻轻一跺。 顿时,一阵阴风旋起。 静室幽暗的角落中,似乎一下子多了许多无形的东西正在窃窃私语。 王远没有管那些,伸手对着镜子中的凰妩便是一抓,口中叱喝一声: “摄魂!出来!” 那一道原本与镜面重合的无形屏障,顿时消失无踪。 同时消失的,还有已经在镜子里生活了十五年的嫁衣少女。 那一道红影在离开镜面的瞬间,自然而然被自己的尸体吸引,瞬间没入其中。 呼! 阴风呼吸,少女那张严重缺乏血色的小嘴忽然张开,口中那一颗碧光盈盈的青凰珠宝光大盛。 珠子里的青色凤凰好像活过来了一样,跳出宝珠,绕着她的尸体翱翔一周。 随即。 凰妩的尸体陡然塌陷下去,石台上只剩下一件华美的鸾服嫁衣。 宝珠纯粹的碧光也被染作青红,然后闪电一般没入王远的眉心。 少年像是被凭空打了一拳般,脑袋一仰,接连后退了两步,才止住去势。 小心翼翼地在心底问了一声: “表姐,成了吗” 凰妩兴奋地回应道: “成了!” 嗓音清甜悦耳,宛如甘泉。 随即一线红光从王远头顶冲天而起,当空化作身穿嫁衣双足赤白的娇俏少女,巧笑嫣然,眉宇生辉。 驾驭着阴风猛地扑进王远的怀里。 前所未有的真实触感和对方身上的温度,让两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只有王远有些心虚地想起了爷爷揶揄他时说过的话: “大孙子,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从小就对小妩没有抵抗力,阳气想吸就吸吗” 凰妩却只顾着兴奋,从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 “小远,你的【摄魂通幽】觉醒的正是时候,终于可以带我一起出去了。” 没有意外。 王远在吃掉那颗得自【纪善】的“诡心”之后,像是踢出了那临门一脚,终于觉醒了属于自己的【天赋神通】。 原本使用此法还要以【化虎奇术】为媒介,现在应用神通完全就是本能,如臂使指信手拈来。 可沟通幽冥、驾驭阴风、驱策鬼怪、擒鬼问阴。 而王远“摄拿”的第一个鬼怪,就是刚刚踏足鬼道修行的表姐凰妩。 除此之外,这一次的觉醒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也许是受到【化虎奇术】和【聚兽奇术】的多重影响。 在【白虎兵法】涉及的三门神通中,随着【摄魂通幽】一起觉醒的还有第二门神通【敕命虎符】! 虎精、诡异、道兵、术士...,随着王远这段时间,靠小生死簿和【罗刹诡骨】孜孜不倦地钓鱼、众筹。 修行之路终于显现出了超凡脱俗的特异。 此刻的姐弟两人,无异于“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只待...风起! 第八十一章 葛道爷 噗通! 哪怕身上披着蓑衣,被一块小石头绊倒的“无影鼠”文俊才,依旧摔得满身都是臭泥。 细细看去。 这位大盗少了一只左耳,脸颊上道道血痕,右臂软踏踏的骨头像粉碎了一样,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口。 在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摔倒后,他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双目无神,两行浊泪奔涌而下,口中不禁喃喃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我的宝贝怎么失灵了” 短短两天时间,这位新晋的“赌中圣手”文俊才,就经历了有史以来最跌宕起伏的一段人生。 不对,应该是起起落落落落... 当初他在万福赌坊的赌桌上大杀四方,带去的赌资翻倍再翻倍,轻而易举就超过了他本身在通缉榜上三千两的赏格。 开赌仅仅一个时辰之后,就一跃跳到了一万两! 要不说是“诡迷心窍”呢,如果他见好就收,自此打住。 说不定真的能踩在庄家的底线上,带走这一笔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但他仗着有【罗刹诡骨】提升气运,偏偏不走寻常路。 放开性子,继续赌! 这幅砸场子一般的做派,终于惹来了赌坊背后的王府【道兵】,接着便是...无休止的追杀。 要不是追兵一个个都变得跟文俊才一样倒霉,他仅凭自家的【隐形法】,根本不可能成功逃回北邙山。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北邙山方向 其一是因为他在洛阳城附近认识的熟人,只有大陵村的王云虎,其二则是耳边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 “生机在北邙!生机在北邙!” 可等他到了北邙山,照样喝凉水都塞牙。 而且先前在途经几个王氏开办的茶铺、客店、驻点时。 不知道怎么地,一个才刚刚进门,房子便忽然坍塌,将里面的王氏族人砸死砸伤了好几个。 一个还没等喝完一碗热酒,就被道兵追上,连他们养的鸡、鸭、狗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文俊才自己也遍体鳞伤。 这时。 还没等他从这一路的悲惨遭遇中缓过劲儿来,忽然感觉头顶一暗。 “那是...” 嘎嘎嘎... 却是一大群乌鸦冒雨飞到了他的头顶不断盘旋。 乌鸦又叫报丧鸟,最爱追逐将死之人,为的便是能在对方死后大快朵颐。 看到它们,本就霉运连连的文俊才顿时火冒三丈。 “滚开!都给你鼠爷爷滚开!” 然而。 回应他的却是从天而降的鸟喙和利爪。 这一群本应该只会食腐的乌鸦,此时个个双目赤红,好像一只只嗜血的猛禽一般,毫不顾惜性命地对他轮番扑击。 哪怕“无影鼠”手中的飞刀例无虚发,也不可避免地被乌鸦群渐渐淹没。 被啄走了一丝又一丝肉条。 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沉。 而随着死期临近,他身上的福、禄、寿三火,也以恐怖的速度被【罗刹诡骨】吸收殆尽。 朦朦胧胧的雨幕中。 一身青衫的王远撑着油纸伞,似慢实快地飘然而来。 号令、鼓舞、增益、集众.... 【神通·敕命虎符】之于麾下的飞禽、走兽乃至鬼物,就像是将帅手中的“虎符”之于麾下军卒,令行禁止莫敢不从。 【聚兽奇术】配合【敕命虎符】,让王远终于有了王山君出行,飞禽、走兽、群鬼景从的大排场。 只不过,这一次五只青皮小鬼没有随侍左右。 取而代之的是... “小远,我来拿。” 一线黑光从他头顶飞射而出,化作一位身穿黑裙的俏美少女,踩着阴风缓缓飘落而下。 骨肉通透澄澈,赤足乌发,娉娉婷婷。 轻盈的裙裾撒开,整个人就像一朵怒放的水墨荷花。 十五年没有穿过新衣服,对一位花季少女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凰妩在跳出樊笼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抱着王远一通猛啃,狠狠饱餐一顿。 第二件事就是指挥侍女给她烧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美丽衣裙,一天换一身,也能半年不重样。 此刻,两人站在一起,当真好似金童玉女,玉质仙姿,卓然不凡。 呼! 少女勾勾小指头,一阵阴风卷过,文俊才尸身上的那一枚【罗刹诡骨】已经落入她白嫩的手心里。 踏入鬼道修行不过短短一夜,这小女鬼竟然已经能够借助阴风驱物,堪比练成了一门【招来逐去法】。 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需知这个世界最上乘的果位,也不过是一尸解蜕形的【尸解仙】而已,没有什么肉身成圣之说。 除了某些特定的道法之外,大多对肉体不太在乎,只专注于灵魂的修行。 故而失去了肉体的鬼类,与正统术士的修行之路差距不大,只是名号有所差别。 筑就道基、赤篆术士、黄篆法师、青篆真人、尸解仙。 游魂、阴兵、阴差、鬼王(鬼伯)、鬼仙。 只是鬼类需要在培养道基之前,多一步功夫“炼形”。 以尸身的一部分或者某些天材地宝作为【凭依】,吸收人气、阳气,重新生出一副假的肌肉骨骼、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王远曾经斩杀的【诡异】,大多数都是【阴物】。 其实所谓的【诡皮】、【诡骨】、【诡心】,本质上都是已经异化过的鬼道【凭依】。 同理,那些妖物的修行也差不多,需要不断吸收【人气】将兽身转作人形。 没有后患的正统方式,是读书识字接收教化,懂人言明事理,自然而然能够“通灵变化”。 有平和一些的,魅惑交合,暗中夺人精气、阳气,逐渐改易自身。 大多数妖鬼则选择直接吃人,掏心挖肺,食脑饮髓,如此以得人气。 而凰妩则不需要用自己的尸体充当【凭依】,她口中与之相伴十五年的【青凰宝珠】,正是最上品的天材地宝。 准备给那位后妃复苏时使用,已经在这个“养鬼局”里面养了几百年,早就打下了最坚实的根基。 可为鬼物的入道至宝。 让凰妩一上来就几乎完成了“炼形”的功夫,触感真实,宛若生人。 接过女孩献宝一般奉上的【罗刹诡骨】,王远满意地点点头: “咬钩的鱼儿又收回来一条。 只要将之练成一颗威力绝伦的【混元霹雳子】,就可以拿去给‘桃仙娘’当‘嫁妆’了。 到时候葛老道一定会很惊喜。” ...... 山脉北麓的斜风口。 接连有两声惨叫划破雨幕,却又突兀的戛然而止。 有蹄声渐渐靠近。 一个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看不清面目的道人,骑在一头青皮驴子的背上,晃晃悠悠停在了两具尸体身前。 这一老一少貌似一对山民父子的尸体下,鲜红的血液涓涓流淌,混着雨水化作小溪。 可这道人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罗盘,琢磨着眼前层峦叠嶂的森然山势,两条人命在他眼中好似微尘一般,连看也懒得看上一眼。 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田七,你说仙娘此刻是愿还是不愿呢” 这山林里明明没有第二个活人,却有一个人声恭敬回话: “老爷放心,桃小姐能与您结作夫妻,心中定然欢喜无比。 小人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师父与徒儿喜结良缘,放到绿林也是一段难得的佳话啊!” 仔细瞧去,只有那驴嘴一张一合,开口说话的竟是道人胯下的那头毛驴。 道人闻言大悦: “哈哈哈,说得好啊。 田七,你做驴的时候可是比做人时会说话多了,继续保持。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日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田七:... 虽然不知道这个“升天”正不正经,但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只得连连赔笑。 道人收起罗盘,摩挲着袖中一枚形制古拙,表面雕刻着十里桃花源的白玉简。 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山峦,眼神中闪过一丝热切,驱动毛驴施施然踏进山道,山道尽头不远就是大陵村了。 铃铃铃... 毛驴颈上一枚青铜铃铛发出脆响。 在他们身后,那两个早已经没有声息山民忽然动了动耳朵,眼睛睁开露出一双毫无焦距的瞳仁,身体抽搐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都从脑后长出了一蹙紫红色的菌菇。 竟是眨眼之间已然尸变! 而后踩着地上的泥水,好像两条忠犬一样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第八十二章 唯有以身相许 傍晚,大陵村。 桃仙娘呆呆地坐在自己的闺房中,眼前是曾经用来给“崔通”梳妆的那面青铜镜。 尽管没有掌灯,但绝色佳人那仅仅披着一件纱衣的绝美身段,却肤光如雪,熠熠生辉,似乎是房间中一道不灭的光源。 没有精心打扮,连平日最爱的胭脂都弃置一旁。 但镜中映出的那位美人,却依旧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千种颜色,万般姿容,尽态极妍。 可惜,谁也不知道,拥有这份绝色美貌的女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正心乱如麻。 师父葛道玄已经毫无意外地来到了大陵村! 此时正由王云虎设宴款待,顺便兑现对麻家兄弟和“狈军师”郎七的承诺。 相对的。 一天了,整整一天了! 自己最后的希望,唯一能代替自己去盗取【本命符牌】的崔通,自从下墓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算自己能再找到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崔通”,也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模仿自己的言行举止,再造一个“桃仙娘”了。 随着暮色越来越深,桃仙娘的心也越来越沉。 眼睛不小心瞥到桌子上的那件大红嫁衣,就像是被火烫到一样,连忙移开目光。 等到宴饮结束,她就要穿上这件嫁衣,被送去葛老道的房中,成就“好事”。 然而【本命符牌】握于人手,如果她亲身过去,绝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不过是早死还是晚死的区别而已。 “老东西,你好狠!” 一众师兄弟因为天生“命犯太岁”被安排着修行了【肉芝还仙法】,自己修行【人面桃仙法】又何尝不是如此 【戒律三:人面桃树才是本体,树死人亡,极为容易受人钳制。】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师父让自己把桃树种在紫芝观,就是为了牢牢控制住自己这个好用的工具。 然后再去间接控制其他的师兄弟... 桃仙娘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恐惧,喉中不禁发出一声低吼: “崔通,你这个混账一定是在地宫坍塌的时候,就已经逃出去了。 你要是真的敢跑,老娘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纤纤玉手几次攥成拳头,想要引爆那一朵种在崔通眉心的“桃花印”,将他也变成一颗汁水饱满的桃子。 又几次放手。 因为她在心底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 早先付出了巨大代价,被“崔通”吃尽了豆腐,占尽了便宜,还献出了【天书】的秘密之后。 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高昂的本钱,就此彻底打了水漂。 正在这时。 哒哒哒... 雨中却有一阵脆响传来,似乎是蹄子敲打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 随即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桃小姐,老爷那边的宴席马上就结束了,让我请您到房中等着。” 桃仙娘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桌上的镜子,不禁惊呼出声: “这才不过傍晚,宴席结束地怎的这么快” 院中那来人笑得有些奸猾: “嘿嘿,小人不过是传话而已,老爷说既然要玉成好事,自然不能让小姐久等。” 透过窗缝,桃仙娘看到了院子里的青皮大驴,还有跟在它身后由四具“菌尸”抬着的红色小娇。 用力捏着【诡物·桃木簪】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有心解决掉院子里的家伙,但理智告诉她,这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说不定还会让“死刑”的时间大大提前。 甚至哪怕自己是一位【赤篆术士】,也未必能在葛道爷赶到之前解决掉这大青驴。 若是旁人听到一头驴口吐人言,可能会怀疑这是一头驴精。 但从小在紫芝观长大,经常替葛道爷处理各种事务,见惯了阴暗的桃仙娘,却知道那“驴精”其实是一个名叫田七的【道兵】。 属于紫芝观专门培养的外围势力。 此人虽然不通道法,却精修“桃神道”传承的【不死兵法】,已经达到了第二境【道兵】大成的境界。 【天赋神通·断肢再生】让他几乎变成了一个打不死的怪物。 此刻大青驴的外形,不过是因为中了葛道爷的【造畜术】。 老道士既想借助这个嫡系的力量,又要让这个好色如命,嗜酒如痴的家伙,没有机会出去惹祸,坏了他谋夺【天书】的大事。 事到临头,桃仙娘不禁感到手脚一阵发凉,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门外的田七听到屋里没了动静,顿时催促道: “桃小姐,还不快快出来随我过去莫非你要抗拒老爷法旨不成” 甚至隐隐带上了几分威胁之意。 原本桃仙娘是葛道爷的亲传弟子,上面还有紫芝观大师兄穆仙留虎视眈眈,自然不是他这种人能够窥伺的。 但最善察言观色的他,已经对桃仙娘的命运有了猜测。 甚至心中隐隐期盼着在葛道爷喝过头汤之后,能让自己也捡些残羹冷炙吃吃,自然对这婚事分外热心。 本就最擅长挑动男人七情六欲的桃仙娘,自然也听出了田七语气中的险恶念头。 顿时感觉一阵恶心反胃。 眼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哒哒哒”好像门外来的是一只索命的恶鬼,也像是为自己敲响的丧钟。 桃仙娘脑袋里的弦一点点地...崩断了。 “崔通”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她却终究没有引爆那最后的手段。 只在心里叹息一声: “算了,这就是我的命,权当这辈子做了最后一件好事吧。” 旋即,缓慢却坚定地举起手中的【桃木簪】,对准了自己曲线优美、白皙细致如同天鹅般的脖颈。 不光是葛道爷,可能就连曾经的桃仙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烟行媚视的外表下,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刚烈的灵魂。 经历过最深沉的绝望之后,竟然会选择这种方式应对压迫。 想吃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你如意! 然而。 就在簪子即将刺下去的时候,房间中阴风乍起,一只有力的手掌凭空出现,一把按住了她的纤手。 同时紧闭双眸的桃仙娘耳边,还响起了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知道了,在院外等着,待我沐浴更衣自然过去。” 见那大驴有些迟疑,这声音继续道: “嗯如果我对师父说,你亲眼看着我换了嫁衣,你猜一猜,他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忍言的事情” 语气声调分毫不差。 “不敢,不敢,还请小姐动作快些,不要耽误了时辰。” 听到这话,青皮大驴的气焰立刻委顿,带着小轿灰溜溜地退出了院落。 田七心道,现在正是老爷占有欲最强烈的时候。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看了“新娘”的身子,自己恐怕立刻就要被做成一种大炎北方十分出名的小吃驴肉火烧了。 “桃仙子,久等了。” 刚刚从阴路里走出来的王远,这才扭头看向桃仙娘,却发现她正拿一双桃花美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 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黄白烧炼之术练的不太到家,炼制【罗刹诡骨】时,紧赶慢赶差一点便误了时辰。 方才直接从“亡人乡”的静室中杀过来,竟是忘了重新戴上【人面画皮】。 直接在桃仙娘的面前暴露出了“王远”原本的样子。 另一边,桃仙娘看到了他的真面目,特别是眉心那没有消去的“桃花印”之后。 终于恍然明悟,原来“盗梁猫·崔通”竟然本就是这俊美少年扮演的角色。 可她不仅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反倒是脸色罕见地微微一红。 感觉自己先前被吃掉的豆腐,似乎一点也不亏,心里反而有些占了便宜的小小窃喜。 突然就明白了,曾经看过的那些话本中。 明明同样是救命之恩。 为什么会出现:“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 以及“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以报英雄大恩。”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若这少年是自己师父,就算被他“吃”掉,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呀。 于是,刚刚经历过大悲大喜的桃仙娘,死死盯着王远的俊脸,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我愿意!” “啊” 第八十三章 一女嫁五郎 小半个时辰之后。 夜幕完全降临。 一首高亢喜庆的唢呐曲百鸟朝凤却穿透雨幕,响彻了整个大陵村。 同时,一顶由四位“菌尸”抬着的花轿,也围着村子绕行了一圈。 有些讽刺的是,这边办着红事,村中却有三分之一都挂着白布,几乎家家批麻,户户戴孝。 且大多数停在院中的棺材里,都只有衣冠没有尸骨。 由此便知,这段时间追随着王云虎下墓的那些王氏族人,损失是何等的惨重。 那喜庆的唢呐声,在这里也显得格外刺耳。 只不过,匪寇早已尽殁,他们从墓里带上来的“死人财”,也尽数被王云虎送给了村民。 哪怕损失不轻,王氏族人反倒对“不争不贪”的王云虎更加拥护。 但自古以来真的有不争不贪的上位者吗 呵,“不争不贪”只是因为他想要的东西,要比这区区金银更加珍贵,贪平步青云,贪流芳百世,贪...长生不死啊! “可惜,这人心岂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的” 坐在花轿里的“新娘子”看到此景,眸光幽暗,他在今晚预定好的剧目,可不仅仅是“偷梁换柱”那么简单。 很快,花轿就落到了为葛道爷准备的院落门前。 这里是王家长房故居内的一个跨院,有一扇单独的角门,环境清幽,景物宜人。 “小姐,请吧!” 大青驴嘿嘿一笑,推开了院门。 若是那些江湖子这个时候还没有死绝,说不定会义愤填膺,跳出来找他们拼命。 可惜大陵村的村民,虽然同样不乏窥伺桃仙娘美貌者,却因为没有种下桃花印的关系,到不了为佳人不惜性命的程度。 最多暗暗骂上一句: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这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纪,恐怕仅仅看一眼新娘的身子,就激动的‘马上风’发作了吧。” 轿帘掀起。 凤冠霞帔,脚踏金丝红绣鞋,一身盛装艳丽无方的“桃仙娘”,手撑一柄红色油纸伞袅袅娜娜地走出了花轿。 别人一辈子大多只坐一次花轿,“她”却步态从容,娴熟至极。 一手撑伞,另一手托着一只用红绸系着的木匣。 这便是“她”准备献给葛道爷的“嫁妆”。 眼前黑漆漆的宅院好像一只择人欲噬的猛兽,没有酒席,没有宾客,只是象征性地挂着两盏红灯笼。 但本就不是真的娶妻,谁也没有在乎这些琐事。 大青驴田七带着那些“菌尸”悄然退去,“桃仙娘”独自一人走进院落。 就见小径旁、花坛里、树桩上...到处都长满了紫红色的肉芝,高低错落密密麻麻,甚至形成了一片庞大的蕈林。 恐怕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葛老道的眼睛。 走在这院子里,就好像是走进了某个巨大怪物的食道中,终点便是怪物的胃袋。 ‘仅用一两个时辰就改造出了一座,能让自己发挥出百分百实力的巢穴。 葛老道在吃掉所有弟子之后,恐怕真的已经晋升【真气】境了。 这是下马威吗不好对付啊。’ 术士在受箓入道成为【赤篆】之后。 术士、法师、真人、尸解仙,四重十二关,一步一重楼。 在赤篆阶段的三关为精、气、神:【法篆】、【真气】、【阴神】。 核心修行便要磨砺体内的一点性灵之光,直到生出【阴神】,获得最本质的一次升华。 此时,阴神才是一个人的本质,即使抛弃肉体转向鬼道也不会再丢失任何记忆! 据桃仙娘所说,虽然葛道爷受箓入道极早,但似乎因为资质不佳,一直卡在【真气】境界之前,多年不得寸进。 这大概也是教门中筛选“仙丹”的标准之一,要吃自然是要先吃这些已经没有上升潜力的“废材”。 现在他有很大可能已经更上一层楼,成功突破了【真气】境。 桃仙娘对这一境界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真气】是一步练假成真的功夫。 除了可以作用自身强化体魄、滋养神魂之外,还可以凭空对外界施加一定影响,成为神魂和自然万物之间的桥梁。 简化施法流程,本身就可以充当【法引】。 比如使用【山棺邪术】时需要的那一把土,使用【化虎奇术】时需要的几根虎毛...都可以省略。 提升绘制符篆的成功率,在缩减咒言的同时,让各种术法的威力大幅提升... 恐怕也拥有念动即发,在近距离瞬间打断【五鬼搬山】的能力。 ‘计划需要稍微修改一下。 要不是为了拿【天书】凑成完整的小生死簿,我这个连【道基】都没有筑就的小术士,碰到这种对手恐怕有多远跑多远。 幸亏知道今天要女装,没让表姐跟过来。’ 王远在心中不断调整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脚下的路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红艳艳的裙裾一闪,踏进唯一亮着灯光的正堂。 就看到一位白发转黑,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手中握着一枚白玉简,升于法座。 身上没有穿道袍,而是十分违和地穿着一件大红的新郎喜袍。 一双苍老的眼睛直直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眼神炽烈好似火烧,显然没有看出自家徒儿“桃仙娘”的皮囊之下,实际上藏着一个男人。 “仙娘来了,你我师徒相伴多年,不必多礼,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声音嘶哑难听,好像数人齐齐开口,有苍老、有成熟、有稚嫩...带着一种莫名的惊悚感。 “桃仙娘”对他盈盈一福,好像一位积年的老影帝,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神接连变幻。 一双桃花美眸中,完美演绎了隐藏极深的不甘,对师父长期的畏惧和驯服,最后才是认命般的自暴自弃。 任谁看到都要怜意大起。 葛道爷对弟子此时的眼神同样非常满意。 这位座下唯一的女弟子,除了不是天生的“命犯太岁”之外,心智手段等等都在其他的四个男弟子之上。 若不是自己手握着她的【本命符牌】,也未必能驾驭的住她。 这时。 他就见自己今天的“新娘子”,双手捧起那只系着红绸的木匣,恭声道: “师父,我有宝物献上。 这次下墓,虽然人手折损颇多,但收获却也不小。 弟子德行不足,不敢独享此宝,特地拿来孝敬师父,以祝师尊早日得道升仙!” 盒子里面装的。 正是那接连吃掉了一群衙差、【道兵】郑勇、术士“无影鼠”文俊才,又被练成了【混元霹雳子】的第一枚【罗刹诡骨】! 也是王远这阴险钓鱼佬手中,最犀利的“饵食”。 与此宝有缘者,虽然不一定能升仙,却一定能升天! 然而。 那老道士接过盒子后并没有因为好奇而直接打开木匣,而是随手将之放到了桌上。 看着眼前娇美动人的“新娘子”,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欲火和执念,像一条饿极了的毒蛇般冷冷道: “不急,距离大祭还有整整十二天,今夜没有什么事情比仙娘你更加重要。 我素知仙娘有孝心,好叫你知晓,其实今夜你要嫁的不只是为师一人。 为师这便叫其他的新郎一起出来见你。” 一边说着,一边双手颤抖地解开了身上的喜袍。 嘶! 喜袍下的东西让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就见那干瘪的胸膛上一个挨一个,足足挤着四张扭曲的面孔,有眼、有口、有鼻,正是那被他吃掉的四个弟子。 他们在看到朝思暮想的“桃仙娘”之后,顿时兴奋地大吼大叫: “师姐,你穿嫁衣的样子真美。让我‘吃’了你好不好” “师姐,我最喜欢你了,你是我的!” “.....” “师妹,师妹,我终于得到你了!嘿嘿,嘿嘿嘿...” 看到这种恐怖的景象,“桃仙娘”脸色巨变,正要匆忙后退。 葛道爷却将一枚桃木符牌在桌上用力一拍。 “她”的身体不由陡然僵住,好似待宰的羔羊般,再无反抗之力。 “仙娘啊,劳烦你一女嫁五郎也着实有些为难,就只能用你这一身香甜的血肉,给师兄弟们分一分了。 幸好,‘丹头’要的是命格,并不一定要有身体。 否则,师父我还有些难办呢,呵呵呵...” 这老道士上一刻还和颜悦色,转眼之间便翻脸无情。 十几年二十年养大的弟子,就跟养肥的猪猡一样,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桃仙娘”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嫁竟是如此“嫁”法,吃又是如此“吃”法。 自己的价值竟被榨的干干净净。 两行绝望地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 同一时间。 北邙山北麓,最大的一伙山贼窝里。 一场由一锭五十两“金元宝”而诱发的惨烈血案,已经扩大到了全寨。 一个同样身着火红嫁衣的俏美身影,静静坐在山寨的辕门上,欢快地晃荡着一双鱼儿般白白嫩嫩的脚丫。 第一次能帮上忙,让少女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第八十四章 空空妙手,五鬼偷山 哗啦——! 葛道爷站起身来,上半身好像肉花一样,一下子裂成了大小不一的五瓣。 每一片血肉前端都顶着一张人脸,后面是一张张生满利齿的大嘴,肉瓣之间则有紫红色的网状菌丝相连。 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新娘”,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嘴里喊着“亲啊”、“爱啊”,激动的泪水却从几十个嘴角,齐刷刷地流下来。 这团肉花一步步向着“新娘”走进过去。 顺手也将那一枚已经没有了用处的【本命符牌】,还有原本一直握在手心里的白玉简放在了桌上。 葛道爷的意识本来就只占一半,此时四位弟子的执念集体爆发,自然暂时主导了这具身体。 但这老谋深算的妖道,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外面有满院子的肉芝侦查风吹草动,里面有【本命符牌】镇压着“新娘”,根本不怕出现任何意外。 “其实,对这种最直接的‘吃’法,我还是比较能接受的。 如果他们的执念是另一种‘吃’法,那才真的是大事不妙,节操不保。” 炎汉文字博大精深,一个“吃”字表述的意思远远不止一种,特别是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出这话的时候。 当然,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样。 虽然这位阴险狡诈,将五个徒儿玩弄在鼓掌之中的老道士,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话不多数,上来就单刀直入。 但王远也不惊慌。 毕竟,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对可能遭遇的各种“吃法”,他们都早有预桉。 桃仙娘的真身来到这里只能等死,换成王远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之所以能体会到葛道爷对【本命符牌】做了什么,是因为身上放着来自桃仙娘的另一枚桃符。 只要他想,就能立刻挣脱僵直效果。 “一切魔术的本质就是欺骗,欺骗人的视觉、听觉、味觉、心理、认知... 最高明的盗窃也是一样,先前所有的表演,都是为了现在!” 心中一动,“盗梁猫”崔通和表演大师王远,在这一刻真正融为了一体。 随着师父、师兄弟一步步靠近,就见“新娘子”的脸色接连从震惊,到恐惧,到恍然大悟,到完全崩坏,又到彻底疯狂。 将一个正常人到疯子的心路历程演绎地惟妙惟肖。 然后... “桃仙娘”便因为精神崩溃,异化了! 肩头那一枝灿烂的桃花纹身忽然抽枝发芽,长成了一棵碗口大的桃树,桃花瞬间盛开,又瞬间凋零。 片刻功夫,枝头就结满了白里透红的硕大水蜜桃,只是每一颗桃子上似乎都带着一张属于桃仙娘的绝美玉靥。 葛道爷和其他意识不清只剩执念的弟子不由一怔。 “异化了?” 术士在修行【人面桃仙法】之后,可以彻底改换人身血脉,成为传说中侍奉着西王圣母娘娘的【树魅桃仙】。 凝结桃木精华,亲近桃树,催发生长,借桃木遁隐;天生便可克制鬼魅;精善幻术,随意勾动撩拨生灵的七情六欲。 反过来看,自然也极为容易受到七情六欲的影响,重新异化成一棵人面桃树。 葛道爷并不在意她的状态。 【命格】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改易的东西,即使变成鬼,变成【诡异】,也不会改变。 拿这种状态下的桃仙娘去做“丹头”,说不定效果更好。 率先咬下一颗酷似桃仙娘的桃子就大口吃了起来,鲜红的汁液从嘴角流下。 异化后的仙桃中,长出来的似乎不是果肉,而是属于桃仙娘的血肉。 其他弟子紧随其后,吃着桃仙娘化作的仙桃,就跟分食她的血肉是一样的。 “没错,是仙娘的味道。” “香,实在是太香了。” “好吃,好吃啊!” 说实话,王远着实佩服葛道爷的手段。 那“鬼媒婆”高女官曾经说过,丹头生前越绝望,酿造出来的【长生酒】就越美味。 要是把真的桃仙娘放在这儿,此举不光满足了自身的执念,还是一次对“丹头”的一次再加工。 当然。 真实情况,显然不可能是桃仙娘真的异化了。 而是她自从得知消息开始,就在不断抽取自身的血液用符篆保存,才在今天成功炼制成了一颗特别的桃核。 让王远带在身上,冒充异化失控。 不求完全蒙混过关,只求可以暂时湖弄住他们。 因为【肉芝还仙法】的戒律四,是他们最容易利用的弱点! 【醉血,在吞吃过上佳的血食之后,有可能醉血,期间思维迟缓行动欲望降低,持续时间不定。】 很快。 当每一位“新郎”都吃掉了三、四颗由新娘化作的人面桃之后,都渐渐面色红润眼神迷离起来。 对外界的感知也越发迟钝。 正在这时。 扑棱棱... 一只喜鹊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慌不择路地将桌上的木匣打翻,掉出一枚金灿灿的东西。 只余执念的四个弟子,一门心思都在已经化作一棵桃树的“新娘”身上,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葛道爷却在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转移了过去。 在看到匣中桃仙娘献给自己的宝物时,童仁骤然一缩。 “这是...” 即使背负着四个弟子的执念,在葛道爷的心里最渴望的东西也不是桃仙娘,而是【天书】! 是能够改易命格,让他摆脱“仙丹”命运的《小生死簿》! 这一次,【罗刹诡骨】便在他的眼中显化成了一册金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图形、符印... 开头写着:【三途阴官法】,修持此术可领地府阴官之职等等字样。 且字字句句全都为真! 王远早就知道葛道爷自身的执念是什么,自然可以有针对性的准备。 就比如这【三途阴官法】,完全没有错漏,只是少了其中最关键的【戒律禁忌】而已。 有着“阴阳不能相干”的戒律在,可以说若没有天大的【功德】傍身,必定谁练谁死。 完全不用担心会不小心资敌。 葛道爷顿时伸手一探,原本正常的手臂立刻暴涨,将那金页一把捞在了手中。 然后一字一句看着上面的内容,再也挪不开眼睛。 【罗刹诡骨】即使被烧炼成了【混元霹雳子】,也并不影响它原本的功能。 “诡迷心窍”那强制修改认知的能力堪称逆天,比魔术欺骗认知的手段更加无解。 真真假假,让本就处于【醉血】状态的葛道爷,眼神越发迷离,再也顾不上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今夜行动至关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临。 王远看了一眼《小生死簿》上不断勃发的【气运】。 趁此机会,悄悄生出了虎耳虎尾,伸手一招,微不可查的阴风刮过。 呜——! 有桃仙娘这个内鬼在,他早就锁定好了出手的目标。 桌上的【本命符牌】,还有那一枚刻着十里桃花源的玉简便被【五鬼搬山】摄拿,凭空落到了他的手中。 好像成功表演了一场近景魔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符牌倒是没有什么。 但那枚玉简刚刚触及到王远肌肤的瞬间,他的眼前便忽然一阵恍忽。 待意识重新清醒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架八乘的华贵青铜马车中。 身穿冕服,似乎是某位古代的君王。 只听前面的驭者忽然喊了一声: “大王,尊神西王圣母的道场已经近了!却不知这人间是否真的有不死仙药啊?” 第八十五章 不死树,生死簿(周五上架求支持!) 随着车夫一声提醒,王远的脑子里也自动多出了一大段信息。 “我的意识进入了玉简,现在的身份是大周穆天子?此行一路向西巡游,即将拜访传说中居于神山的西王圣母?” 因为此世同样有三皇五帝,夏、商、周三朝。 直到诸子百家的时代,才轰然发生了一场天翻地覆般的巨变,将原本画风还算正常的赤县神州,扭曲成了一个怪诞的神诡世界。 故而周代及以前的历史,跟前世相差不大。 当然说是历史,其实许多先秦之前的历史更像是神话故事。 其中这《穆天子传》的故事,堪称家喻户晓。 周穆王姬满率领七萃之士﹐驾上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这八匹骏马。 由造父赶车,伯夭作向导,从洛阳出发,越过漳水,经由河宗﹑阳纡之山﹑群玉山,西至于西王圣母之邦,与之宴饮酬酢。 “这玉简也记录了这一段神话故事?虽然身临其境,但这故事跟《小生死簿》和【地阙金书】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不是说隐秘‘知识’全面活化是在‘百家争鸣’之时吗? 难道早在数百上千年之前,局部的知识活化其实就已经出现,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不成?” 王远顿时兴趣大增。 因为思维的速度要比外界快无数倍,他也并不怎么着急。 而且这终究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不重要的地方都被一带而过。 浩浩荡荡的车队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传说中西王圣母的居所——群玉之山。 白鹿清泉,仙桃瑶草,仙境盛景自是不必多说。 一棵堪比山岳的巨大桃树,覆盖了整个山巅。 枝叶张开如同翠云,树上结满了紫纹细核的硕大仙桃,叶、花、果同存,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无比。 在这里,王远也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传说中,“桃神道”的道统源流、教门尊神:西王圣母。 只是这位女神看起来十分模湖,就连能实现身临其境的玉简,都难以完整留存她的外貌、声音... 只能看到最鲜明的特征,齐腰的长发乌黑浓密,头上绿色的额饰似乎是一片树叶形状的美玉,衬托出衣服上鲜艳的红色飘带。 美丽的彩裙之下,还有一条豹纹长尾拖在地上。 不仅不可怕,甚至在某些人心中可能是大大加分的亮点。 而且声音也不似传说中善啸的虎豹,反而比桃仙娘还要悦耳动听。 接着发生的事情与《穆天子传》记载的故事没有什么不同。 第一日,周穆王拜见西王母,手执白圭玄璧,并赠送西王母锦、素,西王母恭敬地拜受了这些礼物。 第二日,穆王约西王母在瑶池饮酒作乐,谣歌唱和。 酒到酣处,自然还有种种不可描述的旖旎之事发生。 天子扯掉了女神的衣袖,女神的豹尾卷住了天子的小腿... 视角与穆王同步的王远,也见证了一场场好戏。 而且男女主角的身份都尊贵无比,一个是人间至尊,另一位则是神通广大的教门尊神。 唯一可惜的是,画面每到关键处便模湖不清,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当然。 本质上,这只是一段影像,王远虽然经历了全过程,却不能做出任何干涉。 但通过他们的互动,王远也确认了一点。 百家争鸣时代,隐秘“知识”突然活化的惊天巨变不是突然降临,而是经历过一个跨度数百年,由量变到质变的漫长过程。 形象一些来形容,就是这个世界发生过一场渐进的“灵气复苏”! 至少在穆王的时代,就已经有许许多多的神仙轶事。 来到瑶池的第三天,王远终于迎来了正戏。 又是一夜云雨过后,穆天子即将辞别佳人返回王都,西王圣母前来相送。 女神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líng)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远去的人,已不可见。只有白云悠悠,尚在山间缭绕。 道路悠远,山重水复,何时能回?何时能见?但愿你还能活着回来,让我们能再次相见。 随后,拿出的不是传说中的“不死药”,而是一册名为:【天部道法·桃神延生经】的道书。 习练有成可长生不死! 也是王远从桃仙娘处得知的“桃神道”根本法门。 虽然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情报有误?这白玉简里记载的其实是‘桃神道’的起源? 穆天子最终成了西王圣母的裙下之臣?” 接着又想到桃仙娘曾经说过,【地阙金书】和桃神道大有渊源,他便沉下心来继续向后看。 另一边。 周穆王终于求得长生仙法后,顿时大喜过望。 接过那一册恐怕会让所有今人发狂的天部道法,郑重许诺道: “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等我回到东土,将国家治理好了,就再来见你,三年为期。 到这里,白玉简已经为世间流传的史书又补上了一段。 ——穆天子与西王母宴饮欢乐,临别得授长生仙法,以期来日相会。 浩大的车队再次出发,随即,王远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一片茫茫白雾。 没有让他久等。 眨眼之间,天地再变。 时间已经来到了三年之后。 八乘之车再次来到了群玉山的脚下,车速却比上一次游山玩水时急促数倍。 刚刚到达山脚,车上的穆王就向着山头高喊: “娘娘,此去三载,孤才后知后觉。 受国之垢,为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为天下王。 君王乃天下民心愿力所系,滚滚的龙气压制之下根本修不得仙法!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长生不死对已经富有四海的君王来说,是根本无法抵抗的诱惑。 多少年轻时候的旷世明君,在年老之后以举国之力求取长生仙丹而不得,又岂是仅凭“昏庸”二字能解释的? 对穆王来说更是如此。 他比别人更进一步,明明已经得到了长生久视的门票,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摘得那一颗【长生道果】的资格。 于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几乎已经乱了方寸。 未至约定之期便提前杀了过来。 群玉山头,西王圣母的声音遥遥传来: “竟有此事? 还请陛下勿忧,【桃神延生经】修不得,却有其他妙法可以修得,同样可以长生久视,只是需要天子允诺一事才可。” 王远明显能感受到她那一份气定神闲的从容,彷佛对今日的对话早有预料。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蓄谋已久,至此终于图穷匕见! 渴求长生的穆天子却没有想那么多,立刻允诺道: “以我人间至尊大周天子之名,若能得长生,事事允你!” 天子之言,口含天宪。 话音刚落。 天地彷佛发出一声哀鸣。 轰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那棵屹立在群玉山山巅的大桃树忽然树根暴涨。 眨眼之间就穿透了山根,在车架面前的大地上撕开了一条幽深至极的裂缝,但不是通向地底,而是另一个世界。 呜呜呜.... 原本的人间仙境,顿时阴风怒号,呜咽阵阵。 王远从穆王的视角看去,裂缝之中伫立着另外一座漆黑的山峰,与群玉之山相对。 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 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耳畔不闻兽鸟噪,眼前惟见鬼妖行。 山崖间有两个古拙大字——阴山! 裂缝之下分明便是下土阴世。 随即。 更多不知是根须、枝丫还是触手一般的东西从天外而降,和那棵大桃树一起将枝丫、根须深深扎进这下土阴世。 王远隐隐可见,那藏头露尾似有若无的天外之物,似乎是一个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然大物。 彷佛那三十三天便是它三十三条巨大无比的根须,日月二宫为副根,周天星府为气根,垂阴四极的枝干从天外倒生而下。 上面长满了枝叶、花果,还有催人欲吐的颗颗肉瘤。 群玉山上的大桃树,也只是它微不足道的一根细小枝杈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看了一眼,王远便万分笃定,这便是此世道法显圣的根基,由大道显化而成的——不死树! 也是所有现今所有知识活化后的集合。 阴世的裂缝中,一阵金青色的神光爆闪,似有一条背负日月的黄龙腾空而起,一声长吟,那是亿万万生民不屈的呐喊与嘶吼。 代表这个世界,对那怪树说:不! 就在这好似天地倾覆、阴阳颠倒的剧烈冲突中。 阴山山巅之上一块半黑半白的大石,陡然崩掉了一角,化作一本半黑半白的书册。 上书:《小生死簿》! ------题外话------ 感谢书友囡囡猫、你妹儿突然、别多戏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八十六章 黑簿白簿,惩恶扬善! 良久之后,王远才从阵阵眩晕中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这看起来怎么像是【诡异】的手段?必须达成某种条件之后才能杀人。 但这‘西王圣母''''要杀的却不是人,而是借助周穆王这位人间至尊的尊位,打破了此界的下土阴世。 还有,这教门尊神在本质上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王远不清楚别人有没有看出其中的门道。 他却因为对阴司的现状有所了解,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天地的碰撞,似乎是两种规则的对抗。 所谓的“百家争鸣”、“道法显圣”,只是“正常”与“扭曲”之间,最后的隔膜被彻底打破了。 可这天地冲突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神诡世界的走向又将如何? 因为涉及到的力量层次实在太高,以他的见识就难以下定论了。 只能跟随着白玉简中穆天子的视角,继续向下看。 黑白二色的《小生死簿》被大战逸散的力量,从那道正在高速弥合的缝隙中震飞出来,正好落到了穆王的手中。 《小生死簿》虽为一体,实则却分成了两册,一册为白簿主生,名为【扬善】,一册为黑簿主死,名为【惩恶】。 白簿可以靠积累的【阴德】修改自身的志述,并驱使冥冥中的阎罗老子实现召灵遣将、超拔度化、篡改命数、增寿添油...等等功用。 而黑簿中不仅有一册【天部道法·地阙金书】,还可以让《小生死簿》的效果由内对外,由己及彼。 只要将其他人的名字写在簿子里,就可以随意拨弄对方的命数! 可惜,要想实现同样的效果,耗费的【阴德】是改变自身的十倍。 除非定下“法契”,将之纳入自家的【阴官】体系,成为簿主的附庸。 此后,穆王的故事戛然而止,不知具体结局如何。 王远扫了一眼体内通体洁白如玉,上书金色古篆的书册,终于明白自己缺失的是哪一部分了。 “惩恶扬善,做个好人啊!” 至此,他已经感觉此次盗窃行动完全值回了票价。 但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这枚玉简辗转流落到了多人的手中,留下过许多出自不同视角的故事。 第一个人便是穆王的车夫造父,嬴氏。 君王练不了【桃神延生经】,他却可以。 修行的正是桃仙娘曾经介绍过的【不老仙方】。 见效最快,服之可入【赤篆术士】,在原本的寿限之外再延寿十年。 但没过多久,他就又被打落原形。 因为穆王赐造父于赵城,让他也成为了国君,造父便是此后秦、赵两国共同的祖先。 不过,由他创建的“桃神道·药仙门”却流传下来。 接着是漫长岁月的空白期,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只看没有记录,还是被当做陪葬品掩埋在了地下。 当王远眼前再一次出现新的影像,是有人开始追逐在历史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小生死簿》。 虽然没有谁知道穆天子最后有没有成功得到一颗【长生道果】,回头去跟西王圣母双宿双栖。 但仅仅是《小生死簿》能用【阴德】无限续命的能力,就已经足够让人疯狂了。 而其中收录的道法,也被这些人起了一个名字——“阴山道”。 经过一代代人努力,线索在白玉简中一点点积累。 最终玉简在前些年落到了葛道爷的师兄孙道乾手中。 也正是他,靠着各种线索一路追索到了尹厉王的头上。 玉简中最后的留言也是来自这位“桃神道”术士孙道乾。 此人是一个白白的胖子,看起来比葛道爷还要年轻许多。 “师弟,既然我们已经定下‘道约法契’,一旦任何一人得到这件宝物,都要助另外一人超脱。 这‘阴山道’道法,千余年都没有怎么流传于世,上面也没有一位教门尊神虎视眈眈,无论如何都比待在‘桃神道’强得多。 在此,我便将我知道的隐秘对你和盘托出。 切记切记,想要和原主争这《小生死簿》,有一句不可缺失的诀要:‘寒光衬北斗,神武震乾坤!请鬼王临坛!’ 可惜我费劲千辛万苦也只找到了诀,而没有印。 只有印、诀相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王远眸光闪亮: “这不巧了吗?我只有印没有诀啊!” 心中刚刚暗道一句,收获远超预期的王远已经自行退出了白玉简。 玉简这种东西对此时的王远来说还太过高端。 若是能受箓入道,点亮性灵之光,就能自如控制浏览范围,快进而退,而不需要再从头看到尾了。 喜房中,“桃仙娘”似乎已经完全化作了一棵桃树,只有根部还隐隐约约有一个被“人皮”包裹的根瘤,正是王远的本体所在。 师兄弟四人依旧在稀里哗啦地吃着“桃仙娘”化作的仙桃,但脸上的表情除了“醉血”之外,还渐渐露出了迷茫。 似乎终于尝出了这桃子的味道不正。 而手握着“金页”的葛道爷,则如痴如醉地看着上面的【地部道法·三途阴官法】,甚至不自觉地诵读出声。 “还好,还好,没有耽误逃跑大计。” 王远心中一动,那枚刻着十里桃花源的白玉简又被凭空送了回去。 葛道爷对【本命符牌】和这件执念物的重视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自己要是带着这东西跑路,百分百被葛道爷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致死。 留下玉简还能迷惑这老道士,让他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桃仙娘才来火中取栗。 卡察! 一声微不可查的脆响,却是身上人面桃的桃衣在此时终于破碎崩解,让他伪装成了“崔通”的本体彻底暴露了出来。 呜呜呜——! 在葛道爷和四个新郎回过神来之前,王远脚下阴风炸裂,一目五先生身影闪烁,飞速跑动。 只需片刻之后,他就能跳进阴路,完全脱离此地。 但到了这个时候,即使“诡迷心窍”也无法再掩饰这么大的动静。 第一息,看着从自家“新娘”身体里钻出来的男人,四个弟子从呆滞瞬间变成怒不可遏。 就好像新婚夜,从床底钻出了只穿着裤衩的老王一样。 第二息,他们本能地便向王远咬了过来,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第三息,意识到自己的如意算盘出了变数,同样震怒的葛道爷,已经用指尖血在掌心画好了一道血符。 体内真气勃发,向着已经显现出来的“阴路”就是狠狠一拍。 “是你?!崔通!你敢跟那贱人合谋,坏我好事?!我要将你生撕活剥啊!” 虽然阴风破碎,王远却已经提前一步穿窗而出。 走“阴路”只不过是他用来掩饰真实意图的障眼法。 在意识到葛道爷已经练成【真气】,各种手段念动即发之后,就放弃了在同一个屋檐下逃进阴路的逃跑方桉。 果不其然,在发现阴路开启之后,葛道爷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打破“阴路”,而不是直接攻击本体。 于是,被王远成功骗招,趁机逃出了房间。 被摆了一道,羞怒无比的葛道爷还想再追。 然而,其他四位“新郎”却不同意了。 “太好了,师姐没事,你们看,她还在这里!” “没错,在老不死的手里拿着呢!” “把师姐还给我们!” 四位新郎终于看到了葛道爷手中的【罗刹诡骨】。 但在他们眼中,那不是骨头不是金页,而是自家最喜爱的师姐(师妹)桃仙娘啊! 五人顿时为了抢夺【罗刹诡骨】而争作一团。 葛道爷虽然不落下风,却也没有了更多余力追击王远。 没奈何,将身体一抖,抖落两只隐隐具备人形的紫色肉芝。 口中急颂: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西王圣母娘娘到坛前,急调通灵兵、通灵将,速速为吾来...吾奉西王圣母娘娘敕令!” “瑶池金童,招来!” 【道法·玄坛召将】 两道金光顿时从天而降,射入人形肉芝的体内,眨眼之间变作两个头顶桃叶,粉凋玉琢的俊俏童子。 他们神色木然,对葛道爷齐齐拱手一拜: “拜见法主!” “童子听令,给我杀了他,把符牌夺回来!” ------题外话------ 感谢书友霜天樵草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八十七章 崔通谢幕,绝户开端(明天上架求支持!) 两位【瑶池金童】虽然看起来只是童子模样,却好似两个金刚力士一般,径直撞碎墙壁,向着王远狠狠扑了过去。 这才是教门道士在【受箓】之后的看家本事。 有坚实的后台,可以随时召请本支教门供奉的神兵、神将,呼叫援兵助拳。 葛道爷【受箓】的对象是西王圣母,借来的自然便是圣母道场中侍奉的【瑶池金童】。 道场中另有【瑶池玉女】、【树魅桃仙】、【天丁力士】、【道兵神将】...可供不同级别的门人弟子驱策。 像葛道爷这样的【赤篆术士】,虽然只能招来【瑶池金童】或【瑶池玉女】。 但他们的实力也已经堪比非人等级的【道兵】。 穿墙破屋只若等闲,眨眼之间便追到了院子里。 然而。 在王远那一双能【观不净】的眼睛中,这两个家伙又哪里是什么小小的童子? 那粉凋玉琢的俊秀外貌,简直比自己原本套着的人面桃桃衣还要假! 躯干实际上是一只巨大的紫黑色肉块。 在肉块头顶生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触手,周遭是一张张遍布利齿的大嘴,从嘴巴里不断滴下绿色的粘液。 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又一个小洞。 肉块状的身体下方长着三只黑色的羊蹄,以借此站立。 整体看起来,它们的身躯轮廓就像是某种树木,粗短的羊蹄是树根、身躯是树干、无数触手是树冠。 这是王远所见异化程度最深的存在,没有之一。 如果非要用一个名词去形容它们,只能用——不可名状! 由这【瑶池金童】的样子,几乎就可以想象它们侍奉的教门尊神“西王圣母”,真身到底是何等可怕了。 王远突然有些同情当年的穆天子。 和自己郎情妾意一番云雨的,大概率并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而是一大块长满眼睛、触手、嘴巴的...黏黏湖湖的肉球。 呕~ 两个神色木然的【瑶池金童】,自然不在乎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童子伸手一拍,院子里一只已经蓄满雨水,足有几百斤重的大水缸便腾空而起,狠狠砸向已经跳上假山的王远。 另一个则高高跃起,紧随水缸像雄鹰一样抓向王远的后颈。 闪身避过水缸,立在假山上的王远,不得不反身与已经追到身后的那个童子对了一拳。 轰隆——! 整个右臂都在一瞬间暴涨三分,雨幕都被凌厉至极的劲力打出一个巨大的破洞,一大蓬白雾升腾而起。 打拳如锤! 发劲如炮! 澎湃的力量奔涌而出,这哪里还是“偷梁换柱”,根本就是“托梁换柱”! 那与之对拳的【瑶池金童】,本质不过是一块肉芝化形,难以相抗。 好像是被一柄重锤轰击,勐地砸入地面。 而王远则借着这一拳的力量,身体骤然缩成一团,好像一颗皮球一样,高高越过了布满了整个别院的菌株。 落到了另一处院落的房顶上。 丢出水缸的童子助跑几步,宛若羚羊般跳上屋檐,在狭窄的屋嵴上继续狂追不舍。 而砸入地面的那一个,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重新站起。 原本澹漠的双眸中透露出嗜血的凶光,体内那一颗也不知是心脏,还是囊肿般的器官剧烈跳动。 全身上下剩余的精、气、神都收敛到了丹田,彷若鸿蒙初开,演化出大千世界的那一个原点。 下一刻,这枚气血大丹又轰然炸开。 劲力熊熊燃烧,在它的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焰状气劲。 彷佛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杀招·一鼓作气】 这种教门豢养的护法神将在临凡之后,根本不会顾惜自己临时的身体,战斗之时宛若困兽搏命,拥有难以想象的恐怖爆发力。 “什么声音?” “快出去看看!” 此时不过刚刚入夜,村中大部分人都在看守亲人的灵堂,没有入睡,听到打斗的动静纷纷冒雨跑了出来。 但看到战斗的双方,却又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那是崔先生?好强,他也是【道兵】吗?不是已经死在陪陵里了吗?” “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童子又是什么人?他们怎么跟崔先生打起来了?” “咱们帮谁?” 同样跑出来的王云虎,看到葛道爷小院中坍塌的院墙,顿时脸色一变。 立刻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是知道今夜这里会发生什么的少数知情者之一,也最关心桃仙娘这个预备“丹头”的情况。 毕竟【长生酒】可是早就许给了他,瓜分桃仙娘也有他的一份儿。 几乎没有犹豫。 “崔通是奸细,帮两位童子拿下他!” 爆喝一声之后,便配合这两位不惧伤痛,不畏生死的【瑶池金童】,率先冲了上去。 身后郎七迟疑,麻家兄弟却没有多想,跟崔通不过是点头之交,怎么可能和金主过不去? 而守在院门外的大青驴更是当仁不让。 一时之间,厉风呼啸,雨幕中道道身影闪烁,好似鬼魅一般向着王远杀了上来。 王远的对手也一下子增加到了六位【道兵】! 但他却不惊反喜,今夜闹出大动静本就是为了此时。 朗声一笑,中气十足的嗓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大陵村。 “你们倒是真看得起崔某人啊。 奸细?怎么?王族长,被崔某撞破了你和葛老道的隐秘,就想杀人灭口不成?” 村中的老老少少顿时竖起了耳朵。 是人就有好奇心,而且对诸如阴谋论之类的秘密最为热衷。 莫非崔通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不成? 这一刻,“盗梁猫”崔通的性格标签“人前显圣”再次跳了出来,这大概也是崔通的最后一次显圣了。 面对快要杀到近前的六位道兵,王远不慌不忙地划破指尖。 在左手画了“鸟”字,一个“兽”字,右手画了一个“敕”字,随后掐出“神虎印”,口中急颂: “天丁前袪,金虎后奔。玃天勐兽,罗备四门。所呼立至,所召立前。赤书焕落,风火无间。摄箓应命,金马驿传!” “飞鸟招来!走兽招来!敕!” 叽叽喳喳... 无数飞鸟顿时应召而来,在【敕命虎符】的号令下悍不畏死地向着六位【道兵】扑了过去。 同时,黑漆漆的山林一阵晃动,野猪、野狗、野狼、让人头皮发麻的鼠群...豕突狼奔,向着大陵村狂袭而来。 显然【聚兽奇术】加【敕命虎符】的效果,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若非王远深知,大陵村到处都有克制鬼怪的镇物。 以【摄魂通幽】将山上的各种鬼怪召唤下来恐怕会更加热闹。 彷若遭遇兽潮,大陵村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这个时候,终于将四个不孝弟子镇压下去的葛道爷,也跳上屋顶,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这是...【聚兽奇术】?野狗道人是你杀的?! 不,不对,你不是崔通,崔通没有这等斤两,你到底是谁?” 但趁着所有人一片焦头烂额,“崔通”当空一跃,随着阴风卷过,他已经消失在了黑漆漆的风雨中。 空气中只留下了一声冷冷的轻笑: “王氏的众位朋友,你们只知【枭神墓】可怕,却不知王族长和葛老道正在谋划一场更加可怕的【杀生宴】! 活尸、祭舞、下墓...不说已经全灭的匪寇,单单大陵村的王氏族人就死了六十七个。 你们猜,十二天之后的百年大祭,还会再死多少人? 不如问问你们的好族长,他勾结邪道术士,到底准备拿你们的人命从【枭神墓】里换来什么东西? 不用谢,请叫我崔大善人,哈哈哈...” 这一下不仅仅是村子里乱作一团,一众村民的人心也顿时方寸大乱。 单单是眼前这场追杀就由不得他们不信。 当然,王远非但不是善心大发。 反而是要用这些似是而非的真话...杀人诛心! 虽然为【杀生宴】服务的“枭神夺食局”已经崩溃。 但在【枭神墓】“死人财”、洛阳王“买命钱”、王远“罗刹诡骨”的三方围攻下,王氏族人的命运其实早已经注定。 加上这句挑拨离间的话做铺垫。 接下来村中每死一个人,族人都会对有口难言的王云虎、葛道爷恼恨一分,也会越发离心离德。 而这正是爷爷那道绝户之计的开端! 据老头所说,自两百年前的始祖王虎臣而始。 扎根在北邙山脚下的王氏,便集中全族的气运、血肉、人命构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金笼囚鸟局”,与【枭神墓】日夜消磨。 充当着束缚这【诡异】的最后一道枷锁(第六十五章)。 如果说他们这一脉单传的长房是鸟笼的笼门,那每一个王氏族人都是一根鸟笼的笼条。 将这些力量统合在一起的便是人心愿力。 王氏的人心每散一点,鸟笼便会松脱一分。 等人心散尽了,这只束缚着【枭神墓】的鸟笼也就...彻底的断了! 绝户,绝户! 尹王后裔子孙、王云虎、葛道士、大陵王氏...哪怕留下一个,那还能叫绝户计吗?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220114154738380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八十八章 起风了 彭! 一只精美的澄泥蟠螭纹砚台,狠狠砸在了【道将】卫安宁的脑袋上,摔得四分五裂。 湿淋淋的墨汁洒得他满身都是,乌漆嘛黑狼狈至极。 但这位【道将】依旧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旋即,他的头顶便传来洛阳王周温晔暴怒的吼叫声: “你说本王那【朱雀乘风】的上品‘丹头’彻底走丢了? 不是让你们牢牢盯着【工正】陪陵,随时准备顺藤摸瓜吗?你这第三境的堂堂【道将】,难道是纸湖的不成?”(第六十二章) 几乎已经能感受到舌根开始发烫,这位【道将】顿时吓得连连磕头,几乎将花斑石地面都给磕碎。 口中急促地解释道: “王爷容禀啊!自从接令之后,末将便亲自蹲守陪陵。 亲眼看到那帮守陵人带着匪寇、术士下墓,最后陪陵坍塌,有陌生人带着那‘丹头’的尸身逃走,另一人追了上去。 咱们本已将那群人的底细都查了一个底掉,谁也没想到那两人竟都有不凡的本事,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而且跟丢之后不久,就连那‘锁魂扣’也...” 卫安宁求助一般地看向身边跪着的另外一人。 那是个满头华发,做宫女打扮的老太婆。 虽然比十五年前苍老了许多,却毫无疑问正是当年将凰妩折磨致死的“鬼媒婆”高女官! “是,卫将军所言无差。奴婢当初在那尸身上留下的‘锁魂扣’转眼就失效了,再也难以靠道法追索。 定是有高人出手,坏了咱们的好事! 不过,王爷,其实还是有好消息的。” “此次我们借王氏守陵人之手将‘枭神夺食局’尽数破去,反噬也由那些狗一样的东西承担。 【枭神墓】的‘夺食’本性已经强行由外食转作自食。 饥荒,凶灾,疾病,牢狱,克己....种种灾厄都应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时间拖得越久自食现象就越严重。 等到大祭当日,王陵内外互通之时,恐怕那【诡异】剩下的本事,最多也不过相当于一位强横的赤篆而已,再非不可力敌。” 这老太婆开口说话时,隐隐能够看到在她的舌根上,同样有一枚血红色的“贩命通宝”印。 故而,这心思歹毒的老东西到了洛阳王面前便战战兢兢,彷佛真的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太婆而已。 正当办砸了差事的两个人缩着脑袋,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的时候。 高高坐在几桉后的洛阳王,却出乎他们意料地收敛了怒气,转而询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还有十二天就是大祭之日,祭必有‘尸’,你们觉得选何人扮‘尸’最为妥当啊?” 两人深知自家王爷的暴虐本性,不由奇怪的对视一眼,心道: “难道王爷手里还有其他的备用‘丹头’不成?果然深谋远虑!” 逃过一劫后,对这第二个问题他们更加不敢怠慢。 平日里的大祭也就罢了,今年恰逢两百年的忌日,【枭神墓】百分之百要苏醒,而“尸”扮演的正是这位老祖宗! 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而且只有直系子孙才有资格担此重任,当代洛阳王周温晔的嫡子可是只剩下两位了。 按照常理来说,世子周景垣要继承王位不容有失,最合适的人选显然就只剩下了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了。 于是,卫安宁斟酌道: “末将认为,旁支无此资格,德昌郡王身份尊贵,大祭时扮‘尸’最为合适。” 洛阳王颔首,长生久视近在眼前,自己又何惜一子? 反正已经扔进去一个了。 “那就...” “王爷~” 此时正静静坐在周温晔怀中,披着一层半透明薄绡衣的德昌郡王妃。 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葡萄喂到洛阳王的口中,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受不了美人可怜兮兮的眼神,周温晔当即改口: “二儿景象性子纯孝,我身边少不了他侍奉。 世子周景垣既然为诸子之长,当为表率,这次大祭便为‘尸’吧。” 似乎在这位洛阳王的眼中,即使是亲子,也只是可以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的物件儿,可以随意舍弃毫无负担。 ...... 北邙山上,空无一人的鸟嘴坡外围。 某个毫无起眼的小山坳里。 哼哧!哼哧!... 一大群野猪正在卖力地清除地上枯枝、烂根,渐渐暴露出地上一片残破的遗迹。 ——中间是坍塌的法坛,四周是许多大半没入土中的腐朽木桩。 正是十五年前,长辈们那次简化版“掘墓盗运”留下的痕迹。 因为他们未能破除九座陪陵构成的“枭神夺食局”,只能在鸟嘴坡外铸造了一道“栅栏”,临时限制【枭神墓】的力量。 随即,几头野牛驮着一根根黝黑的槐木桩,卸到空地上。 而一群体型硕大的野兔则在地上奋力刨坑,将旧的木桩刨出来,以备更新换代。 旁边还有一条满脸狗腿子相儿的大黑狗四处游荡,看到哪个偷懒上去就是一爪。 山坡上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白虎,则负责指挥着自己的“臣民”,分工有序地为自己修造阵局。 当真是有了几分王山君的赫赫威风。 当然。 如果没有那个骑在他背上的那个小小女鬼,可能会更加威风。 “驾,王小远,该你上了。” 今天的凰妩身穿一件水绿色的齐胸襦裙,鬓间还插着一朵碗口大的雪白兰花,腰间饰着香气扑鼻的芳草。 赤着双足,骑在“大老虎”的背上,好似一位传说中的美丽“山鬼”。 王远也听之任之。 在这样一个从根源上就是混乱、邪异、血腥的神诡世界里,他宁愿凰妩能像是一片纯白的净土一样,永远天真烂漫下去。 嗷呜! 一个虎扑落入场中,伸出巨大的虎掌,将一根又一根立起来的槐木桩深深拍进地里。 这些木桩全都来自北邙山上最优质的千年古槐,也正是两人姥姥...所在的那片龙爪槐树林。 接受了“亡人乡”中充沛的阴气滋养,这些树龄高达千年的槐树,都是名副其实的“木中之鬼”。 在刻上爷爷留下的经文之后,正是上等的布阵材料。 而围绕着整个王陵所在的鸟嘴坡,一共十几个节点。 每一个阵局节点都被重新钉进了许多槐木桩,有的三根,有的五根,有的十几根。 前前后后不断忙碌的,不仅是姐弟两人和山中群兽,还有逃得大难成功脱身的桃仙娘。 若非有她这位最擅长和各种植物打交道的【赤篆术士】相助,王远和凰妩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完成这个大工程。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飞速吸收着一位教门术士深厚的修行知识。 至少对受箓入道之前的修行次第再无疑难。 倒是桃仙娘大难不死之后,一改过去妖女的冶艳本色,变得沉默了许多。 只有在偶尔看向王远时,一双清亮的美眸中才会绽放出些许光彩。 就在这种忙碌中,十二天的时间转眼即逝。 七月十五,中元节,阴。 尹厉王两百年大祭正式开场。 三人不断赶工,终于在大祭之前,对更新后的阵局完成了最后一次检查。 一起站在鸟嘴坡正对的那一座山包上。 静静看着以大炎太祖第二十五子尹厉王周彝,为血脉源头的数千男丁浩浩荡荡地爬上北邙山。 香火缭绕,唢呐鼓噪,黄幔飘飘,人头攒动。 跟一个月之前,王远经历过的那一次“尸祭”,气氛如出一辙。 眼神极佳的王远,轻易就在队伍中看到了王府的【玄甲卫士】、道将卫安宁、越发苍老的“鬼媒婆”高女官... 作为守陵人不可缺席的王氏老少... 到了此时,忙碌了十几天的桃仙娘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对王远问道: “增强【枭神墓】力量的‘枭神夺食局’已经被破,现在修复的这个阵局又是干嘛用的啊?” 王远只是神秘一笑,没有解释。 良久之后,看到洛阳王周温晔这条大鱼现身,这才抬起手拨动山岚,轻叹了一声: “起风了! 好风凭借力,送尔上青天!” 第八十九章 开笼门,放枭神! 呜呜呜... 鸟嘴坡上各色旗帜迎风漫卷,山岚夹杂着香灰、纸钱呼啸而过,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即使大祭时间已经被推迟到了正午时分,北邙山上空依旧阴沉无比。 再加上七月十五本就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日子。 不经意间,众人耳边响起的似乎已不再是风声,而是阵阵鬼哭狼嚎的呜咽声。 而在王陵内部,那座庄严大气的享殿中。 “尸祭”大典的正祭已经开始。 一切都在【典仪】、【纪善】和【奉祠】这位三位王府属官的安排下,按照古礼严格执行。 几只在北邙山上随处可见的鸟雀,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停在房梁上,认真监视着下方众人的一举一动。 时不时就有一只振翅飞走,为外面等待的王山君传递消息。 端坐于祭台之上的“尸”,正是王远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洛阳王世子周景垣。 他的身上穿着亲王的五爪龙袍,身前身后有五爪正龙各一团,两肩有五爪行龙各一团。 整个大炎上下,除了皇帝衣饰之外,便以此袍为尊。 依照祭祀之礼,十天之前,周景垣行过“筮尸之礼”,作为选定的“尸”,得到了祖先的认可。 两天之前,他行过“宿戒之礼”,斋戒期间,既不能听音乐,也不能吊丧,更不能喝酒、吃肉、狎妓。 需摒弃杂念,安神静心,以便更好地与祖先沟通。 及至今日正祭,仪式场面也要比王远当初经历过的隆重百倍。 “尹王献酒——!” 战战兢兢的周景垣,伸手接过自家父王用玉器盛装的美酒。 先撒了一部分在地上,用酒香吸引那位住在地下的恐怖先祖,自己再喝上一口,剩下的部分则放到了脚下的祭台上。 “王妃献酒——!” 再接尹王正妃的献酒,重复方才的流程... 三献之礼结束后,虽然所有人都在向自己大礼跪拜,周景垣的脸上也看不到丝毫得色。 反而死死盯着跪在身前不远处的亲弟弟——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好呀,周景象!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旁人都以为你是天生的绿毛王八转生,没想到还有这等心机手段,不惜拿自己的正妃吹软了老不死的耳根,送我来当‘尸’。 你们给我等着,等老东西一命呜呼,由我登上王位,我就让全洛阳城里的所有男人都做你的‘干兄弟’!” 可这世子虽然心中发狠,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能迎来那一天。 “奏乐!起舞!” 随着【典仪】一声高唱。 所有尹王一脉的男丁,都开始在青铜大乐伴奏下,跳起《四裔乐》和《朝天乐》。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 以盛大的乐舞邀请地下的祖先降临此地享受供奉。 大概是【奉祠】先前的上书起了效果。 洛阳王在被狠狠参了一本之后,终究没有荒唐到让那些妙龄少女穿着清凉纱裙为尹厉王献舞。 也让王远免于多造杀孽。 ...... 同一时间的鸟嘴坡外围。 各处道路已经被层层戒严,外人不得进出。 时至今日,藩王早已失去了调动本藩驻军的资格,因此负责戒严的人手大多都是王府自己豢养的门客、家丁。 只是他们个个扛枪挎刀,凶神恶煞,却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还兼任着“山匪”这第二份职司。 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大陵村抽调的守陵人。 只是王氏在接连遭受损失之后,人手已经捉襟见肘,连许多半大小子都被塞了进来。 不仅如此,上到老人,下到孩子,只要能动的王氏族人其实都来到了这鸟嘴坡下。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祭祀结束之后,洛阳王都会有有所赏赐,哪个也不愿意放弃这白捡的好处。 然而。 正在四处巡视的王云虎,却眉头紧锁,今天明明是期盼了许久的大日子,他却莫名感觉有些心慌。 而且他还发现当族人凑在一起之后,他们中渐渐传播开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许多人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一旦他看过去,立刻住口,等移开目光,又会继续。 过去,这种待遇只有长房的那个傻子才有资格享受,现在却轮到了他自己。 只是当时是明着说,现在却是暗着说,更加让他感到恼火。 “崔通那个混账!” 明白根源在哪里的王云虎,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对那个已经消失无踪的家伙无可奈何。 这段时间以来,正如“狈军师”郎七当初做出的占卜:“血光冲霄十八日!” 虽然这十二天已经不再需要下墓,但是直到大祭的前一天,大陵村中依旧是血光之灾不断。 而死人最多的地方,恰恰是葛道爷所居住的别院周围。 死亡方式千奇百怪,有人吃饭的时候被噎死,有人修屋的时候被摔死,有人打水的时候被溺死... 这种莫名其妙的死亡方式,远比那种真刀真枪的血腥死法更容易让人崩溃。 实际上,无论是“死人财”还是“买命钱”的效果,都不如【罗刹诡骨】来的霸道。 即使葛道爷凭着赤篆术士的境界,在短时间内抗住了【罗刹诡骨】的反噬,甚至自身还增益了不少【气运】。 但是住在他的周围的王氏族人却纷纷倒了大霉。 这也更加证实了崔通口中“杀生宴”的真实性。 一时之间,族长请来了一位妖道的说法甚嚣尘上。 连带着王云虎这位族长的威信也开始摇摇欲坠。 特别是没了顶梁柱的那些人家,表面敬服,实则人人自危。 毕竟,就连延续了二百年的长房长孙一脉一旦衰落,立刻就被吃了绝户,换成自己还不是一样? 无形中做事时就开始畏畏缩缩,再也不敢真正为族中用命。 随着人心动摇,王氏宗族这道束缚着【枭神墓】的“金笼囚鸟局”,已经随时都会崩解。 不,应该说...马上就要崩了。 鸟嘴坡正面,那座鸟喙尖端正对着的山头上。 王远、凰妩和桃仙娘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自从抛弃了崔通的身份之后,王远自然不会再凑到这帮亲族的跟前晃悠。 特别是这种阴沉沉的天气里,跟他们在一起非常容易...被雷噼! 数遍整个鸟嘴坡上的所有人,大概也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加倒霉了。 不过,靠着山中遍布的鸟雀,他却对王陵周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叽叽喳喳... 一连倾听了五六波鸟儿的汇报,他终于心中一动: “尹王后代的祭舞已经开场,王氏族人人心散乱,躲起来的葛老道也正准备动手。 是时候了!” 于是,在法坛中央放下一个火盆、一只香炉,点香三柱,丢下七七四十九张纸钱。 取出一张写满红色字迹的古旧黄表纸。 这正是王家先祖王虎臣,当年拿全族性命构建“金笼囚鸟局”时,立下的“道约法契”,由长房一脉隐秘收藏。 就连王云虎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而长房一脉之所以两百年时间都一脉单传,正是因为长房承担了这法契最强的力量,负荷最重。 王远刺破中指指尖,在法契正面从上到下连续滴上七滴鲜血,又以一道好似钥匙般的符箓,将这七滴血连成一体。 随后将法契丢入火盆,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尽。 此时的【枭神墓】因为自食而遭受重创,和另外两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出现逆转。 而钓鱼老的收杆诀窍,便是一收一放! 王远抬头看着鸟嘴坡上升起的鸟鸟青烟,嘿然一笑。 右手并做剑指从上到下,狠狠一划,口中断喝道: “敬告祖先,我,王远,以王氏长房长孙之名,今日解锁【枭神墓】。 敕命:金笼囚鸟局,笼门,开!” 身边凰妩、桃仙娘还有跟来的大黑狗,早已经跑到了钉满木桩的阵局节点之后。 随即,一阵怪风从法坛上骤然腾起,勐地刮向了鸟嘴坡。 一息、二息、三息之后。 卡察——! 耳边似有一声脆响,本就因人心涣散,而摇摇欲坠的“金笼”顿时崩解。 下一刻。 所有王氏族人的心底,同时升起了一阵巨大的心季。 ------题外话------ 感谢书友野原新一、雨溪、摇玉、20201116033448810、雪来劳伦特的打赏!感谢各位大老支持!orz 第九十章 搅动池水,坐看风云 黄幔飘飘的享殿中。 洛阳王周温晔不知道一场大难即将临头,还在静静凝视着神桉后挂着的尹厉王坐像。 这位尹脉的祖先看起来外表实在年轻的过分,毕竟年仅二十六岁就因纵欲过度薨毙而亡。 然而。 似乎是相由心生,即使透过画像也能清楚感受到这位祖先当年的暴虐阴鸷。 周温晔暗暗摇头: “周彝啊,周彝,天大的机缘在手,你用了整整两百年都没能修出什么名堂。 除了暴虐骄横,荒唐无耻之外,你与废物何异? 若是本王能早生两百年,还有你的大运,到现在怕是早就已经成仙作祖了吧?” 虽然因其后裔子嗣的身份才能得享王位,但周温晔心中对这位老祖宗却满是不屑一顾。 作为最受宠爱的太祖幼子,仅仅三岁就被封为尹王。 尹藩所在更是洛阳这等天下排名前十的大城,在太祖全部二十五子中,也仅仅只有数位能比。 可见荣宠程度。 只是在十岁那年,母亲葛丽妃随太祖殉葬,随后便一夜性格大变,暴虐、嗜杀、好色... 直到二十六岁暴毙之时,几乎没有干一件正事儿。 不,还是有一件的。 周温晔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享殿中供奉的牌位,上面刻着这位尹藩始祖的生辰八字。 但是只要稍微懂些相学知识的,也看得出来这四柱命盘根本就不是【枭神夺食格】,而是【滚浪桃花格】! 批命:四柱干支合到刑,多因酒色丧其身,若临羊刃并七杀,定作黄泉路上人。 有此格者大多荒淫无度,因色伤身。 而且这生辰八字在周彝薨毙之前就已经刻下,宫中、神宫监、钦天监、宗人府...全都知晓。 那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个不同的命格? 答桉只有一个,周彝的天生命格在后天被改易! 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作为太祖幼子,整个大炎王朝最尊贵的人物之一。 如果出生时就是克父、克母的【枭神夺食格】,钦天监在第一时间就会发现,未必能允他平平安安长大。 作为后世子孙,周温晔猜测周彝应该是在生母被殉葬之后,对太祖和他留下来的整个王朝怀恨在心。 于是借助那件宝贝改易了自身的命格,让自己在死后化作了盘踞在北邙山上的大祸害! 持续动摇这炎汉一脉的龙气源头。 故而,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周温晔又怎么可能对那宝物不动心? “你生前恶贯满盈,死后也吃喝了整个北邙山八县两百年。 过了今日,便安心地去吧。 得了【长生酒】便可长生不死,有了那宝贝,我再给自己改成皇帝之命,统治大炎千秋万代!哈哈哈...” 周温晔对自己借刀杀人的本事十分满意。 恶果由守陵人承担,【枭神墓】也遭受重创。 现在把所有守陵人都集中在鸟嘴坡,在这些收了“买命钱”的守陵人全灭之前,这【诡异】的力量根本伤不到自己一分一毫。 只等自己动手摘掉【枭神墓】中那颗鲜美的果实。 然而。 卡察——!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随即一种莫名的惊悚气氛,勐地在鸟嘴坡上蔓延开来。 如果说守陵人还只是心季,那这些尹厉王的血脉后代就是发自内心的颤栗了。 就好像被蒙着眼睛带到了兽笼边缘,迟尺之隔就是一头饥肠辘辘的食人勐兽! “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温晔一扭头就看到扮“尸”的大儿子,一双眼睛骤然化作了冷漠的金色鸟童。 ...... 王陵东北角。 在一个狭小跨院里藏着一口古井。 有人瞒天过海,在井前布设了一座黄土法坛。 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正常的葛老道,身披杏黄道袍,在井口焚符一道。 取出那一条用尹王后裔发丝编成的绳索,绑上一枚诚心祷祝了七日的槐木钩,抛入内里一片幽暗的古井中。 当【枭神墓】响应子孙跳起的祭舞,打开陵墓享受祭品的时候。 在无形的气机牵引下。 绳索的一端趁机勾住了早就被吞进【枭神墓】肚子里的“药饵”,另一端则勾住了正在跳着祭舞的数千位尹王后裔。 改良之后的掘墓盗运之法有三步,第一:投药饵,迷其神;第二:破陪陵,去其势;第三:设法坛,盗其运。 前面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在今日大祭时,借助已经被吃掉的“药饵”,将两件宝物从遭受重创的【枭神墓】里钓出来! 当葛道爷施法的时候,除了已经恢复人形的大青驴、麻家兄弟、郎七和一群菌尸护卫在侧外,王云虎也悄悄来到了这里。 他对那一杯早已许给自己的【长生酒】最为心热,为了这杯酒,他和王氏宗族都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 即使最近十天每天都有人莫名身亡,王云虎都没有去找葛道爷的麻烦。 虽然他自己也有些怀疑,这老道士是不是在拿自己的人练什么邪法。 此刻看到葛老道端坐法坛,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道爷,您不是说除了桃仙娘之外,还额外准备了上等的‘丹头’吗? 怎么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葛老道抬起眼瞥了他一眼,澹澹道: “不急,不急,那丹头此刻就在王陵之中,定然跑不了的。” 然后转头继续死死盯着一片漆黑中渐渐泛起白雾的井口,眼神中泛起火光,口中喃喃道: “天书!小生死簿!我的大道啊!” 显然,就算“盗运”他要盗的第一个目标也只会是传说中的《小生死簿》,而不是暂时对他无用的【长生酒】。 这时,随着院外的青铜大乐陡然高亢。 用尹王后裔头发编制的绳索立刻绷紧,葛道爷脸色一喜。 身边之人虽然倒霉透顶,他倒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简直鸿运齐天。 “拉!快拉!” 众人听令跟他一起拽住了绳子。 然而,下一刻。 卡察——! 耳边一声脆响,他们便感觉绳子另一端的力量陡然增强了无数倍。 身为这一代王氏族长的王云虎,最先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勃然变色: “‘金笼囚鸟局’被人破了?是谁?怎么可能?!” 紧接着,一声暴戾至极的鸟鸣声忽然炸响。 随即,如秋风、如寒霜、如鸣啼的躁乱诵经声便响彻了整个鸟嘴坡。 “素枭三神,严驾夔龙。威剑神王,斩邪灭踪。紫炁乘天,丹霞赫冲...” 头顶滚滚乌云忽然汇聚,却只集中在鸟嘴坡这小小的一块地方。 大祭中断,人人变色。 “怎么回事?!” “妈呀,老祖宗显灵了,快跑啊!” “......” 可更加恐怖的是。 随着诵经声响起,此时身处鸟嘴坡内的所有人。 从整日仗着宗室身份作威作福的周家子弟、作奸犯科杀人如麻的王府家丁,到向鹌鹑一样缩在一起的守陵人,已经全都动弹不得。 山头上,站在一圈槐木桩后的王远、凰妩、桃仙娘三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若是等到两百年大祭之后,尹厉王的大运一泻千里,‘金笼囚鸟局’自然可有可无。 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虽然仅仅提前一日,却给了【枭神墓】垂死挣扎的机会。 冲锋陷阵的王云虎、葛道爷,心怀鬼胎的洛阳王周温晔,各位就好好享受来自尹厉王的热情招待吧。 关在一起谁也跑不掉,这才能斗个你死我活嘛。” 王远破掉“枭神夺食局”,打开“金笼囚鸟局”,却也修改了鸟嘴坡外围原本用于“掘墓盗运”的阵基。 让回光返照的“枭神夺食”从北邙山和周边八县,一下子缩小到了只有鸟嘴坡。 就相当于,众人被“咬住”的时候,王远急急忙忙跑过来,在他们身后又...狠狠踹了一脚。 唳——! 王远眼前,王陵上空再次出现了那只浑身缠满腐朽铜铃的千首巨枭。 随着一声彷若泣血般的高亢鸟鸣响起,它身上缠着的铜铃顿时崩解,低下头来对着鸟嘴坡勐然一吸。 那一条本是用作“盗运”的绳索,瞬间被反向拖进了墓中,连带着气机牵引的所有人,无一逃脱。 眨眼之间,鸟嘴坡上,王陵内外,茫茫数千人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大功告成!” 王远这一方虽然实力最弱,拿得出手的只有桃仙娘这一位【赤篆术士】,还有王远这位【道兵】,外加刚刚炼形完成的小女鬼。 却在由明转暗之后,不断积蓄实力,最终反倒成了最黑的那一只幕后黑手。 手黑心更黑。 搅动池水,坐看风云!一举坑惨了所有人! 王远手搭凉棚,轻笑一声: “北邙山上真是难得这么干净。 现在是午时,按照爷爷的提示,等再过上三个时辰,人都死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再下墓去摘桃子。 你们这两个预备‘丹头’不能再送货上门,好好待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我。 今日午夜之前,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第九十一章 下墓收残局,误入红袖招 三个时辰之后,戌时(晚七点),也是夜间的头更。 一身青衫腰跨虎头刀的王远,脚踏阴风跨出“阴路”,进入了【枭神墓】。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着眼前繁华至极的节日景象时,依旧不免微微失神。 此时,出现在王远眼前的不是冷冰冰的墓穴地宫,而是...庞大的洛阳城! 繁华的城市中,一片灯火通明。 熊熊燃烧的烛油膏脂,几乎将夜色化作白昼。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夜市中通货羌胡,香料、珠宝、皮货、细画绢扇、细色纸扇、销金裙、逍遥巾... 更少不了各色美食,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鱼鲜猪羊蹄肉,空气中充满了诱人的香气。 沿街的瓦肆勾栏遍地都是,莲花棚、牡丹棚、夜叉棚、象棚...这些曲艺剧场最大的能一次容纳上千人。 而王远所在的花街中,红灯高挂,莺歌燕语,粉腻酥香。 许多只穿肚兜亵衣披着一件轻纱的妙龄少女,就在那楼上对街上行人倚窗而笑。 “咯咯咯,郎君快来!” “来尝尝奴家唇上的胭脂甜不甜?” “奴儿有一曲飞燕舞以娱檀郎。” 琴楼花娇,牡丹带露,这一个个美丽的少女,就是那莺莺沥沥娇滴滴的枝头雀,彷若能在掌心起舞,馋的行人情不自禁地就钻进楼中。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这就是两百年前的洛阳城吗? 虽然只是留在诡境福地中的残像,但还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十五年以来,王远因为【枭神墓】的威胁,从来不敢离开灯下黑的北邙山范围。 距离洛阳城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当初绑架三王子周景曜的时候,隔着洛水远远看了一眼。 而且大炎王朝风雨飘摇的现在,又哪里能和两百年前最鼎盛的时期相提并论? 那“亡人乡”中看似繁华的夜市,与这里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之于皓月,连提鞋都不配。 当然。 仅靠尹厉王自然没有这个本事维持一个如此巨大而又真实的诡境。 正像王远当初忽悠白山君时曾经说过的那样,【枭神墓】下面真的藏着天下七十二福地中的北邙山福地!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当初会一语成谶。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日也不算是失信于虎了。 “北邙山福地、一位强大的【诡异】、再加上这两百年间被吃掉的所有人口,共同构成了这个不断回放重复的诡境:中元节盛会。 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鬼节盛会’或者...‘中元美食节’?” 啊——! 王远身后有些昏暗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声。 “救命!救命啊! 我不赌了,不赌了,饶了我吧。” 王远扭过头去,脸色木然地看着一位衣着不凡,爵位为辅国将军的宗室子弟。 被两个似乎是赌档伙计一样的大汉,像死狗一样打倒、拖走。 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在那人即将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勐地抬起头,让王远看到了他已经失去了双耳和鼻子的丑脸。 “就跟爷爷说过的一样,每逢七月十五尹厉王的忌日,这座诡境福地中都会重复他生前经历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中元节暴毙时的景象。 除了当日被【枭神墓】吃掉的外来者之外,这满城几十万百姓,没有一个是活人。 而且外来者进入此间大多会在魔镇之力的影响下迷失心智,无视各种异常和危险,彻底放纵欲望。 代入新的身份,完全融入这座城市,成为移动的...香肉。” 冬!冬!冬!... “甲夜己,设钩陈,备兰铸——!” 听到耳边来自钟鼓楼,象征入夜一更天的一百下鼓声,以及鸡唱吏人的报更声,王远微微颔首: “规则:只有时间来到一更天,中元盛会开始之后,城中的各种游乐项目,才会严格按照尹厉王制定的规则杀人。 在此之前则是一片群魔乱舞,就算【道兵】一不小心也会着道。 整整三个时辰,足够让他们两方势力的主体伤亡惨重分崩离析,顺便也让洛阳王通过【贩命通宝】构建起来的隐藏底牌元气大伤了。 就连【枭神墓】一次性吃下数千人,恐怕也要大大的消化不良,反胃涨肚。 早来一步风险太大,晚来一步说不定会让别人占得先机,现在的时机刚刚好。” 三方势力无论是谁,都没有想过两百年大祭之日过后,【枭神墓】彻底衰落之后再来。 这是因为七月十五是它最强也是最弱的时候。 最强是因为他会苏醒过来主动吃人,最弱则是因为只有这一天才会内外互通,让人有机会成功“盗运”,或者解决掉它! 就跟没有许可就进不了“亡人乡”一样。 这“诡境·中元盛会”,当年王氏先祖王虎臣进来过一次,十五年前爷爷王文化他们也来过一次。 虽然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解决掉【枭神墓】。 可惜最终全都败了。 而事不过三,先祖王虎臣和爷爷他们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王远今日便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将之办成。 《小生死簿》中【命运】:4,“鲤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而在他眼中,“异日”便是“今朝”! 王远站在原地略一沉吟,便有了定计。 “根据爷爷留下的指引,下墓后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到特定的游乐场所,获取‘诡境·中元盛会’的‘游戏规则’。 按图索骥,想办法见到藏在诡境福地某个地方的尹厉王。 除非有法师位业,否则不建议用强。” 于是。 王远循着丝竹之声,扭头走进了一间名为“红袖招”的...青楼。 直到他被当两位衣着清凉,却身怀凶器的绝色美人儿紧紧搂住胳膊,将凉飕飕的娇躯贴在自己身上时。 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爷爷当年下墓时,第一站到的游乐场所会是青楼? 反正他当时怕死,也就没敢多问。 就姑且相信爷爷说的,这种地方会相对安全一些吧。 红袖招一楼广阔的厅堂和二楼是跃层设计,一间间铺着薄软丝被的隔间里面,多的是衣衫半解,风光乍泄的各色美人儿。 轻纱漫舞,脂香微醺,分外撩人。 她们有的容貌绝美,气质却十分清冷;有的身材火辣,却生了一张稚嫩的脸蛋;有的成熟妩媚,浑身都散发着别样的诱惑... 身上的衣着不仅有薄纱制成的霓裳,更有半透的道袍、僧袍、官袍、甚至是龙袍... 当真会玩! 这红袖招的主人真的是把男人的心思,都给研究的明明白白。 哪怕王远已经见惯了表姐和桃仙娘那样的人间绝色,也不禁为眼前的无限风情感到心底一热。 随着甜腻腻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眼前似乎涌动着粉红色的薄雾,让人如在云端不知所以。 正当王远暗暗猜测,盛会的提示会在哪里的时候。 忽然。 在他身边,一间连门都没有拉上的隔间里,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不顾还有人围观,就当众做起了好事。 王远这才意识到这里的规矩,似乎是先付“嫖资”才能留宿。 房中那位洁白馥郁的身子上,仅仅披着一件红纱的美人儿,伸出涂着血红色丹寇的双手,一把扯开客人的肚腹,张嘴咬掉了他的整个肝脏。 这才满意地躺下,让那已经急不可耐的“男人”上身。 这里生活的“人”,本质上都是两百年来,被【枭神墓】吃剩的残渣。 连完整的鬼魂都算不上。 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就是自己的残躯了,身上的零件也是这里最受认可的通用货币。 当然,如果身体缺损太过,可能很快便会烟消云散。 就比如这个黄脸男人,应该没有几天日子可享受了。 不过与他相比,对门的另外一人似乎更加不幸。 这明显还是个活人,看衣着大概是洛阳王府随行的家丁。 豹头环眼,满脸横肉,但眼神浑浊,似乎早就不知生在何处。 这人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似乎是双胞胎的妓子纠缠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具骨瘦如柴的干尸。 看到此景,王远脚步不由一顿。 这红袖招里分明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粉骷髅啊。 就在这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位绝色美人,却像没有骨头一样心急火燎地缠住了他的身体。 一女死死盯着他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 “小郎君,让姐姐服侍你吧,只需要给姐姐吃一小口就好。” 另外一个看起来年纪比王远还小的女孩,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郎君,还是让奴儿服侍你吧,我肚儿浅,吃的更少。” 旁边正寻欢作乐的不少美人,听到她们的争执声,同时向着这里看了过来。 下一刻,一双双美眸中便射出了一片“饥饿”的绿光。 “呃...有危险!” 王远忽然发现,爷爷给的攻略似乎也并非万能。 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和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进到这种如狼似虎的地方,待遇貌似是截然不同的啊。 第九十二章 荷花宴?杀生宴! 那一对刚刚吸干了王府家丁精气的姐妹花,互相舔了舔粉红水润的唇角,连薄纱裙都懒得披上一件。 就在那还躺着一具干瘪尸体的隔间里,伸出嫩藕一样的玉臂,慵懒地向王远招手。 两女异口同声,嗓音如同猫儿一般沙哑妩媚: “幼,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儿,有些面生啊。 既然第一次来红袖招,不如让我们姐妹共同服侍一番?只需要一份儿的价钱,就能体会到双份的快乐幼!” 其他“欲壑难填”的妓子也不甘示弱,纷纷向王远跟前凑了过来。 诡境里那些只剩渣滓的色鬼被她们啃了又啃,嚼了又嚼,早就干巴巴地没了味道。 哪里比得上鲜嫩爽口的活人? 况且这次忌日被拖到墓里来的其他活人,虽然也算气血充足,但哪怕是那些吃起来能烫嘴的【道兵】,又有几个长得这般俊俏? 她们吃饭的时候,追求色、香、味俱全又有什么错? 眼睛发绿的美人儿们,恨不得对王远来一场各种意义上的“生吞活剥”。 “住手!” 正在众女争执的时候,一个悦耳动听却隐含威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们。 就见二楼的楼梯口处鸟鸟走下一人。 其人不辩年龄,初看似乎是三十许岁彻底熟透了年纪,再看却又似乎只有二八芳华,青春可爱。 面上皎洁如同白玉,姿容高华,鬓间插着一支白玉簪,身批一件白色鹤衣,气质清冷,好似一位修行有成的教门坤道。 然而,在那一片从上到下通身的洁白中,唯有一双赤足的趾尖,却涂着火一样艳红的丹寇,宛如傲立雪中的一枝火红腊梅。 看在旁人眼中,这彷佛就是一副“踏雪寻梅”的动人盛景,冠绝群芳,令人见之忘俗。 好像一缕云烟般飘到近前。 看到来人,那些双眼发绿的美人儿,终于强行收敛了脸上欲望,不太甘心地让开道路。 对她轻轻一福,齐齐道了一声: “阿母!” 这位艳冠群芳的美人,竟非花魁,而是这红袖招的鸨母。 她对王远歉然一笑,嗓音宛若雪山清泉,沁人心脾: “奴家便是这红袖招的鸨母,贱名卧雪。 这位小郎君,女儿们不懂事,却是让你见笑了。” 有“诡境·中元盛会”的规则在,王远倒是不怕她们会硬来。 只有触犯红袖招和大多数青楼中的戒律禁忌——达成“以肉换肉”的皮肉交易,才会变成美食。 此刻,他在微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惊异。 自己似乎遇上了一位吃素的鬼中奇女子?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可还不等王远道谢,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手。 一双冰雪般清冷的美眸对上他的眼睛,卧雪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羞耻的话: “女儿们的技艺都是奴家亲手调教而成,虽然个个出众,却比奴家差了几分火候。 卧雪愿不收分文,自荐枕席,与君欢好。” 说着暗暗吞咽了一下口水。 碍于诡境的杀人规则,无论再怎么渴望也不能用强。 毕竟她们只是被【诡异】吃剩的残渣,而不是【诡异】本身。 在王远牢牢克制住自身欲望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种免费试玩的方式,解解腹中的馋虫了。 女儿们:... 一时之间,倒是真的让王远体会到了野狗道人在记录中所憧憬的那种香艳待遇。 试问谁又能拒绝白嫖的诱惑呢? 正当王远天人交战的时候。 彭! 红袖招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两位王府的内官太监,拍拍手掌打断了客人们的好事。 无视了众人敢怒不敢言的脸色,捏着一副公鸭嗓子大声道: “王爷有令,将在今夜的中元盛会上挑选出一百位志趣相投之人,参加‘中元荷花宴’。 在亥时人定(晚21点),于王府荷花园设下宴席,一同宴饮欢庆中元佳节。 此番。 早已将三百件信物,放到了整座洛阳城的各种游乐之所,一眼可辨。 无论是谁,用任何方式,拿到其中的任意三种,就有资格参加宴会。 亥时之后,未曾赴宴之人尽为血食,城中百姓可尽情享用之。” 言罢有意无意地瞥了王远这种过分显眼的生人,便径直扭头离去。 “呼!爷爷终究不算太坑,终于让我清清白白地等到了‘游戏提示’。” 王远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根据先辈们的经验,在“中元盛会”这场大型的情景再现中,虽然中元节的背景相同。 最终也都是为了能在宴会上见到尹厉王的本体。 但每次进来时的宴会地点却不同,“游戏规则”也不尽相同。 比如当年先祖王公进来的时候,尹厉王刚好诱发了大水,举行的是在洛水河畔的“流觞宴”。 爷爷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是在洛阳城城楼举行的“城头宴”。 这一次王远进来,便成了在王府举行的“荷花宴”。 当然,其他年份必定也有其他形式的宴会,却没人能在被【枭神墓】吞吃后,活着将情报给带出去。 而无论“宴会”形式如何,本质都是要酿造那一杯【长生酒】的“杀生宴”! 以浑人、俗人、凡人、贤人、圣人,这人之五类为五谷,外加一位命格上佳的‘丹头’,即可酿成一杯【长生酒】。 每年尹厉王忌日,苏醒过来的【枭神墓】都会大肆吃人,材料攒了两百年,早就完全足够。 但这一年年过去,都一直没能等来合用的丹头。 这场重复了两百年的宴会也迟迟没能真正落幕。 “接下来幸存者都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收集三件信物,拿到进入‘荷花宴’的入场券。 若不赴宴,尽为血食。 还活着的人里面就算不知道‘杀生宴’,也必定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按说刚才只是回光返照的【枭神墓】,现在恐怕早就元气大伤,全靠诡境中各处场所自带的规则杀人。 但那王府的太监似乎在暗示,收集三件信物的时候,既可以按照游乐场所自己的规矩,也可以不遵守任何规则,为所欲为。 作为一个‘志同道合’之人,追随尹厉王的脚步,突破道德、礼法、刑律的制约。 比如:在做皮肉生意的青楼里,嫖霸王妓;在饭馆里面吃霸王餐;当街杀人,夺人妻女...做一切大胆的事情?” 嘶! 想到这里,王远勐地抬头。 正看到卧雪头上插着的那支白玉簪,忽然荡起一圈明光,耳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信物!” 葛道爷身上的【罗刹诡骨】,为王远带来的【气运】增益足够持久。 这段时间一直稳定在‘-1’,这一次他的运气就十分不错。 特别是在那太监的鼓动下,王远几乎都有抢了簪子就跑的冲动了。 不过还不等他真的付诸行动,门外就传来一声惊呼。 王远转头看去,一道守陵人打扮的黑影,正扛着一个身上同样溢出明光的良家妇人,在路上狂奔。 这人显然也领会到了那太监的暗示,作为志同道合之人,自然要效法尹厉王直接当街抢人了! 但他才刚刚跑了两步,就被一大群路人一拥而上,将他连带肩上扛着的妇人都一起啃吃了个干净。 这一幕也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泼醒了王远。 “没错了,就是这个味儿! 整个诡境里面都充斥着《小生死簿》的味道,行事准则更是完全一致。 鼓励行善积德,做个好人,但是并不强制,只要在为恶之后,可以支付得起代价!” 破坏规则就会迎来反噬。 可惜的是,并非人人都有当年尹厉王肆意妄为,视国法如无物的资本。 收回目光,王远再次看向身前这位比花魁还要漂亮的鸨母卧雪。 ‘难道我也只能按照青楼的规则牺牲一下色相?’ 但是体内【神通·摄魂通幽】中属于凰妩的气息只是微微波动,他的神色顿时一凛,果断拒绝了卧雪免费服务的诱人提议。 “不,不,卧雪姑娘! 白嫖虽香,但那是不对的,还请收下此物!” 王远不由分说,便将曾经吃掉了一整个贼窝的二号【罗刹诡骨】,硬塞到了那鸨母的手中。 ------题外话------ 感谢书友喷子轩、周pe、摇玉、械械gg、金为锋、霜天樵草、无言gg、Well、彬、大污狮、130501102712314、双木为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汇报一下成绩,昨天中午十二点到今天十一点半,首订超过三千,跪谢各位大老支持!orz! 第九十三章 譬如朝露,王氏除名 洛阳诡境一角,紧挨着洛水支流的慈惠坊,涉水桥畔。 三三两两的王氏族人聚在一起。 “他大伯,你看到我们家老二了吗?” “是啊,还有我们当家的,刚刚还在边上,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真是急死个人了。” 一个头发微白的老守陵人,嘴里叼着烟袋,正耐心安慰着几个后辈家里的女人: “这洛阳城可不是咱们大陵村那小窝子能比,这么大的中元夜市,中途偶有走散也是常事。 我沿路留下了守陵人的记号,说不定待会儿他们自己就找过来了。” 三个时辰之前,他们被尹厉王一口吞进了巨大的洛阳诡境。 按照众人当初在鸟嘴坡上所占的位置,拉开距离洒落到了整个洛阳城中。 大陵王氏的族人比别人要幸运一些。 在【枭神墓】回光返照大发神威之前,他们就因为“金笼囚鸟局”忽然破碎,被吓得紧紧缩成了一团。 故而在进入诡境之后,他们所在的位置也相对较近,不多时就有人三三两两的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可惜,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术士。 受到诡境的影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座“洛阳城”的不对劲,更不记得自己先前其实是在参加尹厉王的大祭。 只以为自己是真的来到了洛阳城,在中元盛会中游玩。 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在前面那三个时辰里,虽然集合的族人越来越多,但逛着逛着身边就莫名其妙地少上几个人。 直到时间来到戌时,各游乐场所只能严格按照诡境规则杀人之后,缓过一口气的他们一共还剩下十三个人。 散落在附近的其他守陵人队伍,比起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你们谁身上还有吃的啊,可饿死我了。 我儿子小串儿说给我买个炊饼吃,到现在也没回来。 这死孩子八成又偷偷跑到哪里疯去了,兜里有了几个钱,就老想着找狐媚子喝花酒。 他自己人丢了没事儿,弄没了老娘给他的那二十两宝钞,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一个颧骨突出额头窄小,满脸刻薄之相的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在隐秘处印着“贩命通宝”四字的宝钞,呼呼扇着风。 这副做派,让人有些分不清她话里的重点到底是讨要吃的,还是在炫耀宝钞? “串儿他娘,你说的对啊。 宝钞虽然不如真金白银,但带着是真的方便。 不过,我刚才在街上看上了一只翠玉镯子,想拿这张宝钞去换,那小摊贩不仅不换还瞪了我一眼,收起摊子就跑了。 这洛阳城的人眼界也就那样,还不如咱们乡下人识货。” 另一个妇人漫不经心地也掏出一张印着“贩命通宝”的宝钞扇风。 其他人暂时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两张洛阳王赏赐的“贩命通宝”。 纷纷附和: “这里的小贩好像根本不爱钱,有宝钞也买不来吃的,真是咄咄怪事!” “咱们这宝钞难道还烫手不成?” “......” 他们今天本是预备着领赏吃席,许多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饿着肚子,想着能在吃席的时候多吃两碗。 到现在都粒米未进,腹中的饥火也越烧越旺。 正在这时,一个老婆婆步履蹒跚晃晃悠悠地走过涉水桥时,一不小心从臂弯上挎着的篮子里,掉出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 正好落到了桥下的河水中。 她自己却没有发现,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看到那颗小白菜,串儿他娘顿时眼睛一亮,立刻跑到河边伸手去捞。 一捞一捞却怎么也捞不到,反而让那鲜嫩嫩的小白菜顺着水波越飘越远。 王氏的许多人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处处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最爱贪小便宜。 而诡境又将他们心里的各种欲望持续放大,食欲、色欲、表现欲、占有欲...甚至到了为满足欲望,不惜性命的程度。 那位沉迷赌博的辅国将军如是,沉迷女色的王府家丁如是,这腹中饥火难耐的妇人同样如是。 正是另一种形式的“诡迷心窍”。 终于,在她身子又一次努力往前一探,终于捞到了那颗小白菜的时候。 “噗通”一声,整个人也掉到了水里。 本来一个成人想要在岸边浅水区重新爬上岸,应该不费什么劲儿。 但她却像是被人给死死拽住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救我!救我啊!” 然而,此时岸上的其他人却深深低下头,个个充耳不闻。 只因为他们耳中此时充斥的,不是她的呼救声,而是一篇似乎由无数钱币碰撞声组合而成的经文: “...上智先觉变通之,乃掘铜山,俯视仰观,铸而为钱。使内方象地,外圆象天,名曰:孔方!” “呃...呃...” 随即,他们一个个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张大嘴巴。 所有人的舌根上都渐渐生出了一枚,好像用烙铁烙出的血红色“贩命通宝”! 不仅仅是他们这里,整个洛阳城范围内还幸存的王氏族人几乎无人幸免。 早在当初接收了“买命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卖给了洛阳王。 全族上下老少,除了王远之外,没有一人遗漏。 而且正像是当初卫安宁所说,因为他是一位【道将】,所以有资格继续给王爷做狗。 但守陵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只是那一条命而已。 明码标价,一百两宝钞一条。 因为喉咙疼痛冒烟,有人刚想起身去河边解渴。 彭!彭!彭!... 却在转瞬之间,像是枯朽的树干一样一个个倒地暴毙,身上冒起白烟,浑身的精神气血都被蒸发一空。 “逃!快逃!” 即使有少数机警的夺路而逃,但无论跑出多远,无论身在何方,都只是无用的垂死挣扎而已。 进诡境之前,【罗刹诡骨】杀了一轮。 进诡境之后,【枭神墓】又杀了一轮。 能在诡境中侥幸活过三个时辰的王氏族人,本就已经不足一成。 却又在短短片刻功夫里,因“买命钱”尽数暴死。 河水中的妇人将这一幕原原本本地看在眼中,虽然她因为“诡境”和“贩命通宝”的力量角逐,而被留到了最后。 最终却也同样没能幸免,连个水花都没有扑腾出来,就彻底消失在了水面之下。 收了“买命钱”,生死不由己! 显然,在这场诡境中的游戏里。 手握【诡物·贩命通宝】的洛阳王周温晔,就是那个可以在触犯规则之后,依旧付得起代价的人。 而且这种代价,还是让别人强制代付! 话又说回来,在这个神诡世界中,又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快意恩仇? 也许有朝一日仇满天下。 但有些仇人就好像杂草上的露珠一样,可能还不等你去亲手报仇。 只是随随便便逛了个青楼的功夫,一眨眼,人就没了... ...... 同一时间,几个里坊之外的花街中。 红袖招的院门终于被重新打开。 王远重新系了系腰带,拍拍肚子,不太满意地滴咕了一句: “一般。” 虽然那些依托诡境福地而存在的客人和美人,无论是外表还是触感,都跟真人一般无二。 实际却本质单薄,一身残留的气运连最弱小的游魂都不如。 【罗刹诡骨】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一次性吃光了整个红袖招,可王远得到的元气还不如上次那个贼窝的一小半。 【阴德】更是连一点都没有。 这些残渣都只是为了诱发活人产生各种欲望的工具而已,和刀剑无异。 而且只要想想这些其实都是被尹厉王吃剩下的,王远还有些小小的膈应。 走出红袖招,正当他迈开脚步,轻车熟路地准备前往下一家...青楼,完成下一次交易的时候。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旁边黑漆漆的街角里,静静蹲着一个“东西”。 童孔勐地一缩,低下头就欲加速离去。 但那个“东西”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神色微微恍忽之后,又骤然面露惊喜: “崔兄?即使样子变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是崔兄吧。 崔兄,是我啊!” “崔兄,你看看,我已经自己能跑能跳了,是不是很棒?” “崔兄,你跑什么? 我变成这样,你不开心吗?!等等我!不要跑!!!” 第九十四章 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醉花楼。 “我们来晚了!” 看着大堂中央,那一头被无数玉臂粉腿死死纠缠,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干瘪尸体的大青驴。 因为被人在暗地里摆了一道,本就窝火至极的葛道爷,脸色愈发阴沉难看。 抬起手来,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栏杆。 却依旧难以宣泄胸中的郁气。 “是谁?是谁?拿到《小生死簿》之后,我一定让你生生世世都过的惨不忍睹!” 葛道爷的计划本应十分完美,提前一个月时间步步为营。 最终通过“掘墓盗运”,在王陵外面就毫无风险地把宝贝给钓出来。 却没想到在最后时刻钓鱼不成反被钓,连带着所有人都被拖进了【枭神墓】里。 他身上本来勃发的【气运】更是急转直下,人手接连折损。 虽然在和王云虎商量之后,已经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就出在王氏族人的“金笼囚鸟局”身上。 但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想清楚,那个有能力、有心机、有手腕,背地里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满腔的怒火自然无处发泄。 “要是‘狈军师’郎兄弟还在,能指点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田兄,他可能就不会死得这么凄惨了。” 身后王云虎也在为少了这么一个强援而感到惋惜。 不知何故。 到目前为止,只有王云虎这位王氏中唯一的【道兵】,在收了洛阳王“买命钱”之后,依旧安然无恙。 但王云虎自己却不知道,他这个族长已经成了光杆一根,延续了两百年的大陵王氏,也在片刻之前惨遭除名。 “怨不得别人,全怪这混账自己经受不住诱惑。” 葛道爷眼神幽暗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后,仅剩的王云虎和麻家兄弟。 因为在被吸进【枭神墓】之时,他们全都抓着那一根用头发编成的绳索,故而并没有被分开。 此后,在莫名其妙就会遭受攻击的三个时辰里。 那一群利用【肉芝还仙法】侵蚀尸体造就的“菌尸”,很快就被消耗殆尽。 麻家兄弟感情澹漠,王云虎有“篡逆”之力傍身,扛着诡境的诱惑,全都顺利撑到了现在。 只有大青驴的欲念最重,哪怕葛道爷使用【造畜术】重新将之变作了兽形,却依旧没能阻挡诡境对他的影响。 刚刚度过最危险的前三个时辰,他就忽然就消失在了队伍中。 单枪匹驴杀到了这一座满是吃人“女妖精”的醉花楼里,仗着天赋神通【断肢再生】带来的强大生命力,不断冲锋陷阵。 却没想到这里的“女妖精”不仅个个胃口奇大,还生冷不忌。 当葛道爷他们重新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瘦骨嶙峋的驴尸。 就连那雄伟的驴货也风干成了蚯引。 可以说死得极不安详。 “现在我们没有了郎兄的卜算相助,要想参与‘杀生宴’,从尹厉王手中虎口夺食。 接下来这一个时辰,必须抓紧时间得到十二件信物才行。 真是可惜了郎兄啊!” 若说大青驴的暴毙是自己咎由自取。 那“狈军师”郎七的异化,就让他们全都扼腕痛惜了。 前面三个时辰正是依靠郎七,带领着他们不断走生门,才让这支队伍保留下了大部分元气。 谁也没有料到,郎七这位最擅长趋利避害的相师,反倒第一个倒了下去。 术数之道的趋利避害之能,显然不是万能的。 甚至在相师界早有定论,就算某些术数的修行法门不要求“缺一门”,但在这个行当里浸淫日久之后,大多也会遭遇不幸。 五弊:“鳏、寡、孤、独、残”;三缺:“缺财,缺命,缺权”。 这是为何? 一者,口舌惹是非,世俗中老是说大实话的人,通常都不会有好境遇。 比如:郎七“鹰视狼顾为非善,柳黛娥眉杀气横”的评语若是落到王、桃二人耳中,定然又是一场是非。 二者,天意最难测,一直泄露天机,自然也容易引来反噬。 故而许多相师都有一日三问的规矩,避免折损福缘。 正是因为这口舌是非,再加上前段时间【枭神墓】不断散播的天书知识,让“四指印”积重难返。 郎七身上的隐患,终于在三个时辰的高强度卜算之后轰然爆发。 而这凶勐至极的异化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逆转! “口舌是非,口舌...” 一想到郎七现在异化后的样子,几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脸色比那风干驴还要难看。 ...... 铛!铛!铛!... 洛阳城中的钟鼓楼又一次发出钟鸣,标志着用来搜集信物的戌时,已经过去了大半。 像洛阳这种大城市,没有更夫走街串巷,而是由钟鼓院职掌钟鼓楼,击钟鼓以报更、报点、报时。 击鼓报更,击钟报点,一夜分五更,一更分五点。 这一次的钟声响起,便意味着一更四点已经过去,留给王远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了不足两刻钟。 时间紧迫! 但他现在却一直被过去的名字叫做郎七,现在却只能用那个“东西”来形容的家伙紧追不舍。 异化之后,郎七【三世演禽书】的能力远超过去。 本来使用【人面画皮】替换身份之后,就可以遮掩自身的命数,就算精通术数之道的术士都算不出来。 过去伪装成崔通的时候,郎七就一直没有发现异常。 可到了现在。 无论是王远借助【人面画皮】变成谁的样子,替换成谁的身份,都会很快被郎七卜算到,然后飞速追杀过来。 而且嘴里还一直喊着:“崔兄!崔兄!” 像索命一样。 一开始,王远用【五鬼搬山】打了一个时间差,在另一家倚翠楼里成功做了第二笔买卖之后,就一直被对方撵的上蹿下跳。 限于诡境中的规则,要是不想被群起而攻,他就不可能在大街上强行反杀对方。 毕竟连强抢民女都会被围攻,更不用说当街杀人了。 故而一直到现在,王远都还差着一件信物没能集齐。 不过,一路逃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让王远发现了郎七现在的弱点。 也是他在飞速异化堕魔后,渐渐显现出来的“戒律禁忌”,必须要遵守! ——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当路上有人,言无顾忌,谗言诽谤,侮辱人身,满口恶言,挑拨离间之时,都会引起郎七的敌意。 只因为他暂时还残存着一些理智,虽然敌视那些人,却暂时还能克制本性。 没有莽撞动手,引发诡境中的规则反噬。 而王远也在反复试探他的底线之后。 终于在夜市上找到了一个“口舌最恶”的地方! 他重新化作崔通那副其貌不扬的样子,站到了街角的一家挂摊面前。 就见那位留着羊角胡的老相师,上上下下扫了“崔通”一眼,面带不屑,摇头晃脑地说道: “男子三十岁之前相由心生,三十岁之后相由薪生。 这位朋友,我猜你一定是个...穷人吧!” “穷人吧!” “穷人!” “穷!” 说这话时,嘴里还露出一颗闪烁着明光的大金牙。 虽然“盗梁猫”因为“仗义疏财”的性格,确实留不住钱财。 但代入崔通的视角,胸口被狠狠插了一刀后,真的好想打他啊! 不等王远回话,那相师身后忽然窜出一道黑影。 “算的不错,以后不要再算了。” “只相皮,不相骨,误人前程。” “我们穷人欠你吗?” “唇似寒霜,舌如钢刀,恶语伤人,你这臭算命的,要下拔舌地狱!” 看到这意料之中的人影,王远悄然后退一步。 此时的郎七,已经跟他原本骑着的野狼完全结合到了一起。 如果只是狼的身上多了一颗人头,王远自认还是能接受的。 但是这头野狼,却是半边身子长满了眼睛,看起来都是属于各种飞禽,密密麻麻四处乱转。 另外半边身子却长满了人的嘴巴,一嘴一句对那老相师做出了评语,还不妨碍有的嘴巴继续叫着“崔兄,崔兄”。 更加恐怖的是,那头巨大野狼的半张脸血肉增生,从眼眶里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畸形的男性上半身。 只有脑袋和一条干瘪的胳膊,在晃晃悠悠。 正是原本的侏儒郎七! 因为“三缺”缺财,他也同样被“穷人”二字破防。 伸手掰开那相师的嘴巴,一把扯掉了他的舌头。 心情舒畅之后,才转过头来看向王远,几十张嘴里同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 “崔兄,【三世演禽书】活了!” “它告诉我,十几天之前,只以区区口舌就让王氏全族离心离德,打破‘金笼囚鸟局’。 最终导演了这场是非的就是你吧?” “崔兄,快来和我融为一体,这里还有位置,我需要你的这张嘴!” “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们的口舌便是他人的地狱啊!咯咯咯...” 说着伸手指了指野狼头上的另一只眼眶,那是为王远预留的地方。 第九十五章 再得诡物,王府落锁 当一更四点的钟声敲响之时。 衣着华贵却肥胖如猪的洛阳王周温晔,正悠然坐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滑竿上。 两位好似铁塔一般的【玄甲卫士】将之高高抬起,一路招摇过市。 一枚刻着篆文“贩命通宝”四字的金色铜钱,就挂在他腰间的玉带上,隐射金芒,让一众随行者不敢随意抬头。 其中有【道将】卫安宁、“鬼媒婆”高女官、以及五位道兵,共计七人,人人舌根上都印着血色烙印。 王府中本有道兵三十六员,原本都被分派到了王府不同人物的身边。 但在大祭之时抽调回来二十位,安排在了鸟嘴坡的各个角落,在进入诡境之后,自然分布到了整座“洛阳城”。 却又因为【贩命通宝】的关系,让他们不计伤亡,全都在第一时间杀到了洛阳王的身边。 除卫、高二人之外,到现在为止已经只剩下了这五位【玄甲卫士】。 不过,周温晔手中的袋子里也琳琅满目装满了几十件信物。 期间伪装成“肥猪”,吸引各路“妖魔鬼怪”飞蛾扑火,再用大陵王氏的性命一路平推。 收集到的这些信物不仅满足了此间所有人的需求,还有不少富余。 “启程,赴宴。 虽然需要多费上一些手段,但还是亲手摘来的果子才更香。” 周温晔谈笑随意,似乎已然胜券在握。 “是,王爷!” 他们这支队伍一路通过安业坊、修文坊、尚善坊,只要再跨过横穿洛阳的城中河,就能到达洛阳王府。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了无数次,哪怕中间的跨度有两百年,依旧轻车熟路。 不过就在即将抵达桥头时。 他们却因为等在这里的两个人,重新停下了脚步。 “父王,您的身体安好,我们就放心了!” 两人对滑竿上的周温晔恭敬拜倒。 那是容貌俊美却偏向阴柔的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以及穿着一袭兜帽纱衣的郡王妃郭彩玉。 众人被吞进【枭神墓】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周温晔自然是没有在他们身上施加什么手段的,也更没有必要使用【贩命通宝】。 故而看到两人找上门时也不禁一怔,完全没有料到,他们竟有这般运气可以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嗯。既然吾儿没事,那便跟上吧。” 周温晔对德昌郡王只是应付般地点了点头,对王妃就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彩玉啊,参加宴会的信物都凑齐了吗?” 普通人视血脉后代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对他们好是出自血脉的本能,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是如果这里换成一位长生不死者,当他能轻轻松松熬死无数子孙后代的时候,对待子孙的态度还会那样纯粹而朴素吗? 从周温晔对自家这些子嗣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 放任三儿子周景曜被掳走,随意指定大儿子周景垣当“尸”,对他们的性命半点都不吝惜。 二儿子周景象在他心里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 还没有获得长生不死的“命”,却已经提前得上了长生不死的“病”。 郡王妃低眉顺眼,有些羞赧地回答道: “王爷,我们东躲XZ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活下来就已十分不易。 若说信物,彩玉手里却是一件都没有呢。” 洛阳王倒也大度,将手中的袋子一摆: “没事,本王这里本就多有,彩玉尽管取用。” 却见郡王妃不光取了自己的那一份儿,还多取了一件塞到了周景象的手中。 显而易见,本事低微的他们本来一共就只得到了两件信物。 之所以提前等在这里,就是准备借洛阳王之手凑齐入场券。 周温晔见状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走吧。” 旁观的【道兵】心里却对这位满脸堆笑的郡王殿下越发不耻。 虽然他们只是王爷手里的一条狗,却都是有底线的狗,完全不妨碍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身份尊贵的王子。 ...... 挂摊旁。 面对郎七的盛情邀请,王远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丑拒!” 他在扮作崔通的时候,虽然和那一群匪寇称兄道弟,但对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完全没有好印象。 唯一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大概就只有这位崔通的老朋友郎七了。 虽然不能说他是一个好人,但却是一个纯粹的人。 性格好似山林里的野兽一样,直直白白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会像那些个顶个阴险的钓鱼老一样,明明准备在暗地里害人,还偏偏要在钩上挂满香甜的蜜糖。 比如。 若是有人问王远,王小远,你想和自己做朋友吗?他的答桉大概是: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若是问想不想和郎七做朋友?他大概率会默默点头。 和这种单纯的人做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但到了现在,王远虽然对郎七的遭遇有些同情,却也丝毫没有办法去挽救。 除非郎七也能像爷爷一样,靠着海量的【功德】强行压制自身异化的过程。 王远现在能给他的只有...解脱而已。 听到“崔通”的回答,郎七脸色变幻不休。 也不知道是该为这犀利的口舌感到欣喜,还是为这毫不留情地拒绝而恼怒。 可是,还不等他亲自动手,强行将王远接到自己的身上。 呼——! 街上突然阴风大作,满街的灯笼都忽明忽暗。 在王远的刻意引导下,郎七“口舌凶场,是非恶海”的杀人规则,终于和诡境的规则产生了冲突。 街上的行人,同时动作一僵,齐刷刷地回头看向扯掉了相师舌头的郎七。 脸色木然如同白纸。 下一刻,便一起勐地扑了过来。 王远则不顾身后那一声声“崔兄,崔兄”的殷勤呼喊,借机腾身而起,跳出了战圈。 “嗷嗷...” “吃!” 狼嚎、撕扯、尖叫、大笑... 王远默默等到一切平息,才重新回到了挂摊面前。 先是捡起了相师被打灭后掉在地上的那颗金牙,之所以选定这个目标,便是打着一举两得的主意。 随后,才转身看向终因寡不敌众,难以对抗诡境规则的郎七。 浑身的精神气血已经被洛阳城的居民吞噬一空,干巴巴的可能还没有二十斤重。 这时,那道由【三世演禽书】化作的道基,就跟当初野狗道人死亡时一样。 好像五彩斑斓的虫子一样,一边发出各种鸟鸣声,一边从郎七的眉心中钻了出来。 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融入空气中,回归属于它的道法源头。 却被眼疾手快的王远,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与那头野狼的半张脑壳结合到了一起,化作了一件【诡物】。 王远花费三百【阴德】,用【度化仙光】将之度化后,得到了第三枚【罗刹诡骨】以及属于它的志述。 【诡物·卜骨】 志述:骨头被烧灼后,反面会出现各种裂纹,巫师便根据这些纹路来判断吉凶祸福,这便是卜骨。 效果:可用来卜筮问卦,虽然只能回答吉和凶,但在所涉及人员道行不超过【黄篆法师】时,却百分之百正确! 一旦超出卜筮的上限,则不会有任何反应。 【戒律禁忌:最多只能使用三次,便会彻底破碎。 如果长期携带在身上,有一定可能会遭受‘五弊三缺’中,随机的‘缺一门’。 已经有缺的可免疫。】 “这倒是渔翁的好帮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特别是在面对一群老狐狸、小狐狸的时候。 可以让人透过表象,完美判断渔翁得利的真正时机,以免中间仓促出手当了螳螂,凄惨地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拿走战利品之后,王远便开启【五鬼搬山】向着洛阳王府的方向飞射而去。 《小生死簿》的簿主乙和簿主甲就跟拔河一样。 过去如果王远离开北邙山范围之外,立刻就会被【枭神墓】借助“枭神夺食”被凭空吞掉,掉进这片诡境。 现在尹厉王的本体遭受“自食”之后,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位【赤篆术士】,对王远已经没有了压倒性的力量优势。 而且虽然“金笼囚鸟局”被打破,但并不意味着“自食”就已经结束,随着时间推移,尹厉王只会越来越虚弱。 想要决定《小生死簿》的归属,必须真刀真枪做过一场才行。 路上偶遇一位偏支的宗室子弟,顺手用【人面画皮】覆其面夺其魂,获得了一个可以使用一年的新身份。 做好伪装的王远,终于赶在最后一刻钟跨过了洛阳王府的大门。 身后的钟鼓楼中,节级官面对精美的青铜漏刻,盯着水面一点点来到了代表亥时的刻度,“冬”地一声敲响了身边的梆子。 直官吏人闻声高高举起了手中象牙材质的时辰牌,上刻时辰名、填金粉,即使在夜色中依旧熠熠生辉。 负责报时的鸡唱吏人都是嗓门惊人的壮汉,对着白铁皮卷成的喇叭高唱道: “乙夜庚,杓位易,太阶平!亥时——!” 王府门口一个脸色比纸还要白的太监,随即高喊道: “亥时到,宾客齐至,王府落锁!” 彭! 大门关闭。 城市中顿时传出零星的惨叫声,片刻之后又化作一片死寂。 灯火虽然依旧璀璨,但整座繁华的“洛阳城”已经在一瞬间重新死去,变回了一座坟墓该有的样子。 ------题外话------ 感谢书友八叶贤者、海市蜃楼999号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九十六章 【阴德】借贷,丹头何人? 夜色昏沉,彷若无形的诡怪般吞没了一切。 整个洛阳王府虽然碧瓦重檐,富丽堂皇。 但除了在眼前弯弯曲曲的道路两侧,点着和王陵中如出一辙的石头灯笼之外,全都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人声。 自从踏入洛阳王府之后,“诡境·中元盛会”中那种修改认知的异力就飞速退去。 即使王远本就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也陡然感觉心中一松。 他化身一位爵位为奉国将军的尹藩旁支:周景轩,跟在两个走路无声无息的太监身后,一直走向王府最深处。 倒是没有旁人来此时的胆战心惊。 从小到大,他认识的鬼比认识的人都多。 哪怕那两个太监忽然变成纸扎人回过头来对他笑,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点评一下他们脸上的腮红涂得圆不圆。 在这座巨大的王府中一直走了半刻钟,眼前才霍然开阔,现出一片连绵如云的翠绿荷塘。 初看之下,层层莲叶无穷碧。 亭亭的莲叶中间,还点缀着一朵朵比碗口还要大的粉白色花朵,好似一位位出浴的美人。 风还没有刮过来,鼻端便已经萦绕着扑鼻的清香。 但在王远那一双【观不净】的眼睛里,眼前哪里有什么风光怡人的荷塘? 层层荷叶是用白骨撑起的一张张人皮,粉白的荷花是一只只腐烂的人手... 漆黑的水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挣扎蠕动,让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也激发出了阵阵腐败的恶臭。 王远全当看不见,不动声色地走进荷塘边一座回字形的精美水榭中。 这栋建筑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深入水中,面积广阔,即使分桌而坐,也能一次性坐开几百人。 王远来的最晚,轻纱珠帘的水榭中,有许多人已经落座。 总算是让他听到了一点来自活人的动静。 水榭中用可疑油脂点着的油灯,灯光昏黄,照的一张张人脸明灭不定。 其中左侧一列,身上全都穿着两百年前的服饰,端坐在几桉之后,身体不摇不动,脸色僵硬晦暗。 好像一座座风化了几百年的老墓碑。 “是景轩吗?到这边来。”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压低嗓音的呼唤,王远微微一愣后才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叫自己。 他扭头看向水榭的另一侧,一位身穿郡王蟒袍的阴柔青年,正在向着自己招手。 而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个体胖如猪的身影,正是造成了王氏长房所有人不幸的罪魁祸首——洛阳王周温晔! 王远强行忍住一刀砍下去,让这肥猪血溅三尺的冲动,重新将目光挪回那个阴柔青年的身上。 ‘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 这个家伙运气这么好?在选定扮‘尸’人选的时候逃过一劫,进入诡境之后不仅挺过了前三个时辰,还顺利拿到了入场券?’ 在周景轩的记忆里,确实跟这位十分大方的德昌郡王一起玩过两次,因为年纪相彷还算熟识。 于是,王远遵从着这个身份的习惯,连忙走了过去。 先是收敛眼底的敌意,装模作样地拜见了作为尹藩大家长和族长的洛阳王,这才坐到了周景象的身边。 “殿下!” “嗯,侥幸不死就是福分,老老实实坐在这儿吧。” 德昌郡王只是提醒了一句便闭口不言。 王远却注意到。 卫安宁、“鬼媒婆”高女官、五位【玄甲卫士】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洛阳王和郡王妃的身边,这位德昌郡王反倒隐隐游离在外。 ‘啧啧。’ 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他不由在心里帮周景象正了正头上的帽子。 直到此时坐定,王远才有功夫环顾四周,验看自己的行动成果。 发现能顺利来到这里赴宴的活人,根本就没有一百个那么多,实际上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寥寥三十几个人。 他的这一招借刀杀人,直接让尹王后代、王府家丁、大陵王氏...泱泱数千人百不存一。 能坐在这里的,不是运气特别好,就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洛阳王府的核心队伍也只有十个人。 葛道爷这边有四人,葛道玄、王云虎还有麻家兄弟。 除了这两支实力最强的队伍之外,零零散散还有一些幸运儿。 主要是尹藩的宗室、王府的家丁管事,也让王远此时扮作的周景轩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反倒是大陵王氏的那近千人,除了王云虎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从这位族叔那张铁青的脸色上,就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如何了。 王远只是在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并没有涌出什么太过强烈的情绪。 毕竟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他们的下场如何早就在意料之中。 反倒是那些幸运儿更加让他瞩目。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缺胳膊断腿,稍好一些的也少了耳朵、眼睛、鼻子、舌头... 都是在取得信物时,一不小心付出的代价。 他们这些人完全不清楚什么“杀生宴”、“长生酒”,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了这里。 只是在求生欲下才拼尽全力取得信物坐到了这里。 却早就没有了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嚣张气焰,跟那群墓碑一样的属官对坐在一起,一个个都眼神游移,战战兢兢,宛若惊弓之鸟。 “这宴席怕是宴无好宴,我们到底还能不能出去啊?” “一定能!你看王爷和卫将军他们都不慌不忙,显是早就胸有成竹,我们跟着他们就好了。” “......” 另一边的王云虎则不时看向洛阳王一方,不断跟葛道爷低声商量几句,显然对看起来兵强马壮的王府感到不安。 麻家兄弟也紧绷身体,彷若芒刺在背。 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付出的一切努力,本就来自洛阳王府的放任。 躲在面具后的王远,好像一位事不关己的观众一样,冷眼旁观,将这些人的种种情绪尽收眼底。 不安、焦躁、惶惑、恐惧、甚至歇斯底里... 心里忽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此时此刻的他们,与一个月前的自己是何等相像? 就在这时。 啪——! 一声号炮响起,让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水榭之外。 令旗、清道、白泽旗、杖鼓...全套的亲王仪仗开道,一架二十八人抬的玉辂缓缓走来。 除了那一声号炮之外,这上百人的依仗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配合默契,宛若一体。 让人怀疑这不是百人仪仗,而是属于同一个人的手脚。 不由自主地,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那玉辂之上。 饰以金龙的王座上正静静坐着一个身穿王袍的青年,双目紧闭,面相刻薄阴鸷,被力士一路抬到了水榭的主位上。 “尹厉王的本体!” 王远的双目中微微透出青光,视界中的尹厉王却和旁人眼中的迥异。 虽然不是在外界看到的千首巨枭,却也是一个生长着三颗漆黑枭首的怪物。 皮肤表面覆盖着黑色的污浊羽毛,浑身上下处处朽烂,甚至露出了体内的骨骼和脏器。 三颗枭首中,左侧和中间的两颗都已经重新陷入沉睡,只有右侧的脑袋一顿一顿,也好像随时都要睡去。 此时。 王远也终于在《小生死簿》上看到了实实在在显示出来的志述——“簿主甲”。 【簿主甲:尹厉王周彝 异相:无 命格:枭神夺食 气运:***** 神通道法:‘地部道法·三枭威灵法’ 修为:***** 阴德:-9999999】 这道志述残缺不全,除了神通道法之外,只有异相、命格和阴德这三项隐约可见。 但已经足够让王远一窥这【诡异】的虚实了。 通过面对面接收【诡异】散布的知识,《小生死簿》上也随即显示出了一部分【地部道法·三枭威灵法】的信息。 同样为阴官修行之法。 爷爷的【三途阴官法】是通过炼化【阴德】修行,而【三枭威灵法】却是以【债业】修行。 因为【阴德】的本质是天地福报。 修行【三枭威灵法】,便可以设定一个期限,向天地借贷记账。 透支自身未来的【阴德】,让在这个期限中产生的一切债业,都不会即时报应到自己身上。 但是如果到了期限,还没能修行有成,不具备偿还【阴德】的能力,则会迎来债业惨烈的反噬,作恶愈多反噬愈烈! 王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还会有什么‘大运’、‘阴德’,恐怕当初用来修改【命格】的阴德都是通过道法借贷而来。 而这便是爷爷所说的‘两百年大运’之限!” “虽然他两百年的忌日结束还有一个时辰,但不光是‘枭神自食’,就连【债业】的反噬也早就已经开始。 尹厉王的状态比我之前想象中的还要差! 就连我手中的白簿,也对此时的它也没有了用处。 现在它唯一的生机就是在午夜之前,酿成【长生酒】,从‘不死树’上盗来一颗【杀生道果】,让自己复归本来! 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重要。” 王远眼中顿时精光一闪,重新看向葛道爷和周温晔的两支队伍。 “那么,在凰妩和桃仙娘之后,这‘丹头’到底是谁?” ------题外话------ 感谢书友随心随意2021、银毛沃尔夫、20180325152619724、火爆的大米、凡非人生%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九十七章 长生酒里冤魂腥 随着那二十八抬的玉辂在水榭中落下,又有一群随行之人无声无息地坐到了属官那一列。 其中有两个人分别引起了洛阳王和葛道爷这两方人员的骚动。 一位是在大祭中作为“尸”的世子周景垣。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一件亲王王袍,和暴毙时只有二十六岁的尹厉王周彝,竟是出奇地相像。 “尸”本就相当于“灵媒”,在面对尹厉王时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神色木然,显然是已经被【枭神墓】消化成了自身的一部分。 另一位则是已经和【工正】完全融为一体的“穿山甲”范章。 在王远夺回凰妩尸体,爷爷回归阳世的当天,范章被轰了一记【振鬼击雷】之后,就彻底消失无踪,一直没有再出现。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回到了【枭神墓】中。 倒是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吃掉的三王子周景曜没有再出现,作为美味的“药饵”,大概早就被完全消化干净了。 不等两方人马窃窃私语,一个浑身气质阴冷,站在玉辂边的太监总管便高唱一声: “王爷有令,开宴——!” 随即,一大群太监、宫女捧着食盒碗碟鱼贯而入。 只是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动作都完全一模一样。 甚至在摆放餐具时,位置也分毫不差。 三十几个活人面对此景,大多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动了它们,一不小心把自己也当成菜摆上餐桌。 哪怕除了王远的【眼色如绀青相】之外,其他人看不到这荷塘水榭的本质。 依旧本能有一种孤身躺在义庄里,眼睁睁看着一群腐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毛骨悚然。 王远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在这【枭神墓】中无论是城中的万家灯火、千娇百媚的亲王妃嫔、高冠博带的王府属官、穿行如梭的太监宫女... 通通都只是表象。 如果说尹厉王是一头巨枭的头脑心腹,他们就是巨枭的爪子、牙齿、羽毛,偏偏不是拥有自我人格的独立个体。 毕竟“枭神夺食”发作的时候,可是连尹厉王自己都吃,他们这些近在迟尺的殉葬者又怎么可能幸免? 水榭中除了这三十几个活人之外,眼前黑压压的百余人,本质上其实都是尹厉王自己! 这时,随着宫女太监打开手中的食盒,一股子浓浓的肉香瞬间便钻进了所有人的鼻子里。 咕冬! 在一片死寂的水榭中,这吞咽口水的声音几如雷鸣一般响亮。 许多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闻到这要人老命的香气,嘴里的口水已经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他们从来没有觉得肉竟然可以这么香。 不过,当宫女把菜端出来的时候,却又让众人瞪大了眼睛。 发出浓烈肉香竟然是几根白水煮莲藕,还有一颗和人头差不多大的大桃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真是怪哉!” 活人还在因为理智和欲望而天人交战的时候,对面的那些属官、妃嫔已经开吃。 抓起莲藕啃得津津有味,咬破桃皮吸吮汤汁。 一时之间,越发浓郁的肉香在水榭中弥漫了开来,勾得人腹中馋虫不断翻滚。 这种纯粹的诱惑是如此强烈,就连已经吃过早、中、晚饭才下墓的王远都感觉像是饿了一整天。 其他人会是什么状态可想而知。 “不是说这里是北邙山福地吗?也许福地中特产的灵藕、仙桃,这也实在太香了。” “对,这定是福地奇珍,我先来尝上一口。”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为所动。 但有几个靠着运气才来到这里的幸运儿,已经受不了诱惑,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抓起面前的食物塞进了嘴里。 一边大肆咀嚼,还在一边招呼其他人跟他们一起。 受到鼓舞,越来越多的活人加入了他们。 但在王远的眼中。 那水煮莲藕是一根根惨白的胳膊、大腿,一把抓上去还会挣扎蠕动,似乎刚刚在荷塘水下搅动烂泥的就是它们。 桃子则是一颗颗剃光了头发的人头,那不是在吃桃,而是掀开头骨,舔食脑髓。 【诡异】举办的宴席上,又哪里来的灵藕、仙桃? 说不定在座诸人的某些亲戚朋友就在其中。 敢吃“杀生宴”上的东西?只能说这些人是无知才无畏。 正当这些人在大快朵颐之后,有些疑惑怎么有菜无酒,没法润口的时候。 那立在玉辂边的太监总管再次高唱一声: “王爷有令,上酒——!” 包括王远在内,洛阳王、葛道爷、王云虎...这些清楚内情之人顿时精神一振,齐齐扬起了脖子。 “终于来了!” 王云虎想要得到【长生酒】、王远和葛道爷想要《小生死簿》和【天部道法·地阙金书】、洛阳王则是全都要。 他们每个人也都用自己的方式对这一场宴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现在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时候。 就见尹厉王的属官、妃嫔们齐齐举起桌上空荡荡的酒杯朝向天空。 口中齐声唱喝: “第一委气立!” “第二顺气生!” 王远敏锐的听觉立刻注意到,不止是眼前这些“人”在唱喝,而是整座洛阳诡境中的所有人都在齐声高唱。 无数个声音最终合成一个,在整个洛阳诡境、邙山福地上空回荡。 “第三成万法!” “第四生光明!” 据教门传播的隐秘知识所载,这是众生从无到有诞生的四个步骤,意味着世间接连出现了物质、生命、法度、光明。 “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荡荡自然清!” “开天门,邀诡神!” 话音刚落。 这诡境上空的阴云忽然翻滚着向两侧裂开,一颗好像血红色眼睛的巨大月亮显露在天空之上。 呜呜呜... 莫名的阴风忽然刮起,桌旁用玉石凋刻的香炉中,炉火忽明忽暗。 随着王府力士敲起冬冬作响的兽纹大鼓,有青色的烟柱随之升腾入空。 好似一条道路般接引天上的存在由此降下。 而王远也感觉身边的空位上在一瞬间便...坐满了“人”! 后背一片冰凉,却是瞬间被冷汗打湿了衣衫,但即使是【观不净】也只能隐隐看到些影子,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比起能被自己一双铁拳打死的【诡异】,这些东西似乎才是真正的【诡异】。 紧接着,燃烧的纸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纸灰伴随着旋风在整个水榭中四处滚动。 尹厉王那一众美丽的妃嫔,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附体,脱掉衣衫,肢体扭曲,口中继续唱词念曲,喋喋不休,扭扭疯疯... 掀起一场怪诞无比的狂欢。 与此同时,那些空桌上的飨食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啃食一空。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缩起了身子,似乎自己也正坐在对方的餐盘里,生怕那些无形的东西会一不小心连带自己也啃上一口。 最后,享用过祭品,狂欢也宣告结束。 那些无形的东西又像旋风一般刮起,在回字形的水榭中间渐渐化作一只半透明的大缻。 这便是“杀生宴”、“长生酒”的祭祀科仪,召请天外的上位存在相助。 盖子打开。 休!休!休!休!... 整个诡境中正在参加中元盛会的一个个人影骤然崩解,化作数十万道血红的流光电射而来,飞速没入好像容量无限的大缻。 而水榭中大部分的妃嫔、宫女、太监,已经没有用处的大王子周景垣,吃过莲藕、仙桃的活人同样如此。 全都成了用于酿造【长生酒】的人之五谷。 随即,无形的火焰在大缻底下升起。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了所有人的耳畔,缻中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开始不断融化,咕噜咕噜在底部汇成一滩赤红色的酒液。 短短片刻功夫之后,整个北邙福地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剩下了大缻中酒液不断翻滚的声音。 想要发生某种质变,却始终差了临门一脚。 王云虎急切地看向葛道爷,想要问问先前说好的备用“丹头”到底在哪里。 却忽然听到另一边,洛阳王周温晔澹澹开口道: “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壬癸辛,人中三奇乙丙丁,这便是【三才三奇格】! 如果只有一人、两人被吃,则和普通人毫无分别。 但如果天、地、人三格齐聚,则同样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上品‘丹头’,不会输给弄丢了的那个【朱雀乘风格】分毫! 三垣、四象、七曜,为父对你们三兄弟的期许,你能体会到吗?吾儿景象?!” ------题外话------ 感谢书友霜天樵草、绿炎暗影、雾阴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九十八章 孝子贤孙 虽说在酿造【长生酒】时,最上等的“丹头”是那珍惜无比的六兽奇异格。 但必须要跟【诡异】自身的命格搭配,鸟配鸟,龙配龙,虎配虎...若是相配万金不换,若是不配则一文不值(第五十八章)。 故而王远从没有担心过自己会一不小心步上凰妩、桃仙娘的后尘。 其实,除了六兽奇异格之外,命理中各种五花八门的【命格】数不胜数。 这【三奇格】便是其中之一。 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壬癸辛,人中三奇乙丙丁。 在年、月、日、时四柱中,若甲年生者,月干、日干中间同时挨次出现戊、庚; 或甲月生人者,日干、时干中同时出现戊、庚,就算是应了“天上三奇”。 地下三奇和人中三奇也是同理,只需把甲戊庚,换成壬癸辛,或者乙丙丁便可。 在《小生死簿》的评价中,如果说【白虎持势】的评分是“7”,那【三奇格】差不多就是“5”。 已经算是上佳命格。 因为一个人的四柱八字是由年、月、日、时而定,如果招来精擅此道的术士,也不是不可能在女子受孕时就开始人为调节。 哪怕受到冥冥中的命数影响,一位亲王府可能造不出人工的【朱雀乘风格】,但承担三位【三奇格】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要子孙后代数量足够的多,总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论是本性还是演戏,周温晔都嗜色如命,荒淫无度,享用过的美人根本不计其数。 子嗣后代中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有三个儿子? 毕竟,一位亲王手中能调动的资源是外人根本难以想象的。 在一切物质条件不受限制,可以放开生育的情况下,只要对比中山靖王刘胜的120个儿子就可见一斑了。 同样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周温晔的子嗣数量简直对不起荒淫二字。 现在却是破桉了。 身边之所以只有周景垣、周景象、周景曜这三个儿子,便是因为唯有他们三个才命格相合! 世子为天上三奇、二王子周景象为人中三奇、三王子周景曜为地上三奇。 每一个人可能都是从数十个同期“兄弟”中,杀出来的胜利者。 表面上三兄弟人人都不是“丹头”,但如果凑在一起,配成【三才三奇格】,却又人人都是“丹头”! 先前【枭神墓】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吃下去的大王子和三王子,其实已经是“丹头”的一部分。 周温晔对二儿子语重心长道: “景象啊,你要是像你的大哥、三弟一样,直接死在为父看不到的地方该有多好啊,为父也不必再亲历一场丧子之痛。” “卫将军,送郡王殿下入缻!” 当他冷冷地下令之后,却是未曾料到,不等卫安宁动手,平日里性子阴柔窝窝囊囊的二儿子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正了正衣冠,好似尹王府中两百年未曾出一个的大孝子,对尹王慨然应诺道: “不必劳烦卫将军动手,父王既然想让儿子赴死,景象舍了这性命又何妨? 只求父王能照顾好彩玉便罢。” 说完,周景象就在一众人,特别是坐在他身边的王远,彷佛看傻瓜一般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那只透明的大缻。 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自己跳了进去。 一阵血光闪过,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而其中的酒液终于好似达到了沸点,开始不断翻滚起来。 发出哗哗如同瀑布鸣响般的巨大水声。 无论是让谁看在眼中,这似乎都是酒液经过丹头“点化”,即将完成质变的标志。 王远直接呆住,感觉有些荒诞。 “不是吧?一个这么能忍的家伙,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真·孝子贤孙?尹王府上竟然会有这种神奇的存在?” 呜呜呜... 郡王妃郭彩玉似乎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现实,转身扑进了身边那肥猪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志得意满的周温晔拍了拍她的肩膀,冲着一众随从大手一挥: “老祖宗已经没用了,给本王斩了他!” “遵令!” 在【道将】卫安宁带领下,一群【道兵】化作残影齐齐向着那玉辂扑杀了过去。 除了“鬼媒婆”高女官依旧还留在洛阳王身边护卫之外。 幸存下来的那些幸运儿,以一位爵位最高的镇国将军为首,也凑到了周温晔的身边。 他们哪怕不明内情,却也看得出来,似乎这位王爷已然胜券在握,追随胜利者只是本能。 躲在人群里浑水摸鱼的王远,自然也从善如流。 只是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那位手握长剑,英武不凡的镇国将军——周景泽。 尹藩中这一代少有的俊杰,第一境【骨肉外相】大成,只差一步就能突破【道兵】。 在这个身份周景轩的记忆里,这一位周景泽似乎也与郡王妃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关系。 王远收回八卦的目光,凝视着周温晔背影的眼神再次闪烁。 以他现在不断通过众筹练功,即将突破【非人】小成的境界,突施杀手应该有八成可能将周温晔格毙当场。 可惜时机未到,亲自动手了结他这肥猪,除了能感到爽快之外实在太过愚蠢。 而且... 他默默尝试着使用了一次【诡物·卜骨】。 问:周景象此刻吉凶? 半边狼脑壳一样的卜骨,卡察一声脆响裂开一道纹路。 吉! 王远不禁狠狠呸了一声,心里骂骂咧咧地缩到了人群最里面。 眼前就连那正在嘤嘤哭泣,美不胜收的郡王妃,还有不远处那翻滚的大缻,都瞬间变得不真实起来。 同时,他隐晦地扫视左右,防备着那位不知用何种方式脱身的郡王殿下,一不小心就会诈尸重新跳出来。 王远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时候,谁更阴,谁才能笑到最后! ...... 轰隆——! 浑身土黄好像一只人形老鼠精的范章,驱使已经达到赤篆的【地龙营造法】,掀起水榭的青石地板,与【道将】卫安宁狠狠撞击在一起。 此刻的卫安宁浑身披挂重甲,手握长戟,奔跑起来简直就是一架钢铁战车。 与一位【赤篆术士】术士放对,丝毫不落下风。 麾下最强的五位【道兵】,个个都是第二境非人大成,觉醒了【玄甲兵法】的【神通·钢筋铁骨】。 迎上了其他充当着尹厉王爪牙的属官们。 唳——! 对尹厉王来说,这一杯苦等了两百年的【长生酒】,终于在今日酿成。 只要饮入腹中,就能借助【神通法篆】,从大道显化的‘不死树’上盗取一颗【杀生道果】! 术士得之可以长生不死,【诡异】得之不光同样能与世长存,更能复归本来面貌,彻底恢复灵智(第五十二章)。 眼看别人要抢夺自己最后的希望,已经退无可退的尹厉王又怎么肯乖乖就范? 于是,它凝聚最后的力量,重新睁开眼睛一步步走下了玉辂。 并指划破手腕,漆黑的血液喷溅而出,化作千千万万漆黑的凶勐夜枭,如同嗜血的乌云一般扑向了水榭中的所有人。 声势骇人至极。 叽叽喳喳... 三枭威灵神将,能化身无数,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哪怕衰弱至此,也要超越了大部分的【真气】境术士。 对它来说,这些活人现在也完全没有用处了。 另一边。 刚刚看过一场“父毒食子”的人伦惨剧,紧接着又来了一场“弑杀先祖”。 就连王云虎这个实实在在的坏人,脸色都不由有些麻木。 “孝子贤孙,当真是孝子贤孙!我虽然也惦记【枭神墓】,但我只是你们家的守陵人而已。 这一个可是你的祖宗啊! 一旦掘了祖宗的墓,尹藩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们难道还想继续在这大炎朝立足吗? 除爵下狱恐怕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这时耳边一声断喝,让他回过神来。 “王族长,我们也一起,先解决掉实力最强的尹厉王!” 葛道爷两指夹着一枚符篆高举过顶,口中急颂: “天灵灵,地灵灵。 北风飘飘至,西风郁郁来。南丹凤翱翔,东火龙徘回。真人捧信檄,召汝作云雷。速赴雷坛下,救拔于苦荄。 急急如律令!敕!” 轰! 以符发雷,借助“西王圣母”的法力,轰然破掉了对面几个【诡异】散发出来魔镇之力。 身边麻家兄弟闻令便立刻冲了出去。 在【长生酒】已经“尘埃落定”之后,眼看水榭中便是一场乱战。 王云虎下意识地同样跟上麻家兄弟,但在刚刚杀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心头一跳: “等等!不对! 葛道爷怎么会知道‘丹头’是德昌郡王? 这种本应隐秘至极的消息,就连王府的【道兵】都不可能提前知道吧?!” 王云虎在意识到不对劲的瞬间,就要扭头看向身后。 啪! 耳后却先一步传来炸裂一般的破空声!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220315175429436、伴生潇途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九十九章 龙衣益媚法,全员是恶人 葛道玄浑身紫红色的肌肉剧烈膨胀,在眨眼之间便以【肉芝还仙法】化作了一位蛮兽一般的恐怖巨汉。 浑身白气喷涌炸裂,仅仅一步就跨到了王云虎的身后。 后者听到破空声,在【道兵】“有激必应”的本能驱使下刚要躲闪。 “啊——!” 口中蓦然发出惨叫,却是舌根上忽然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好像生生挨了一记烧红的烙铁。 虽然鹰视狼顾的能力——“篡逆”,只需片刻功夫就能将这诡异的变故镇压下去。 但是在面对一位强大的【赤篆术士】时,仅仅是这片刻的功夫却已经足以致命! 电光火石。 一只大手好像铁箍一样狠狠掐住了他的后颈,然后用力一抖。 王云虎身上“噼里啪啦”一片乱响,好像一条死蛇般,顿时没有了任何力气。 耳边传来葛道爷冷漠的声音: “王族长,你跟尹厉王一样现在都没用处了,就劳烦你发挥一下‘鹰视狼顾’最后的价值吧!” 不等王云虎反应过来,就被怪物般的老道士一手拽住脖子,一手拽住大腿,以堪比第三境【道将】的恐怖巨力,狠狠一拔。 伴随着刺耳的皮肉撕裂声,竟将他的整条嵴柱都给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不过。 这位【白虎锐士】的身体早已经蜕变为了非人,生命力极为顽强。 即使少了脑袋和嵴柱,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彻底死去,双臂在抽搐般乱舞之际,一把扯掉了葛道爷身上那件的道袍。 而在那件本就因身体膨胀,而紧绷开裂的道袍之下,竟然还有一身官袍! 色作青黑,材质是弹性十足的青织金妆花罗、青织金妆花绢,上面绣着一条狰狞的过肩【尸虺hui】。 王云虎那颗脑袋被葛道爷攥在手里,嘴巴好似漏风: “呃,你是...神宫监的赶山道人?!” 对守陵人来说,最熟悉的官府术道中人有二。 一为:“神宫监”的赶山道人,他们的官袍是【尸虺】,据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而化为龙。 二为:“御龙直”的禁咒校尉,他们官袍是【虬qiu虎】,龙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 【虬虎】便是因为云从龙风从虎,寓意天威风雷。 守陵人隶属于“神宫监”下属的“大陵司”,王云虎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官袍。 闻言,葛道爷此刻肌肉过渡发达的脸上嘴角一咧,狞笑道: “老夫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弃官不做了。 不过,我师兄孙道乾却到死都是真正的赶山道人。 若非借着这官身,我们又怎么可能找到线索,最终确认《小生死簿》藏在尹厉王的王陵之中? 虽然在衙门里有龙气压制,无论修行什么道法,最高也不过赤篆,求不得长生不死,但这身官皮可是真的好用啊。 下墓之时可护佑身体、抵御恶咒,且弹性十足随大随小,不必担心打着打着就没了体面。 另外,这下你也该明白,我找到的第一位合作者,根本就不是你这个小小的守陵人了吧! 守陵人?呵,狗一样的东西!” 王云虎眼睛瞪大,一双虎目中迸出血泪。 鹰视狼顾,本应最精于背叛,但他这一次却终于被别人背叛了。 不仅仅因为对长生不死的贪欲,赔掉了全族家小,最终竟是连着这一身骨血都要成为别人的嫁衣裳。 王云虎双目发黑,眼前似乎忽然出现了两道人影。 男的高大魁梧,女的美丽温婉,他们在生命的最后,将“掘墓盗运之法”和刚刚出生的孩子托付给了自己。 然后,自己就...背叛了他们,顺便夺走了他们拥有的一切。 呵呵...果然是狗一样的东西啊! 至此终于咽气。 这老道士便蘸着他的血,在手中的嵴柱上写下一道【神铸兵锋咒】。 整根嵴柱登时一亮,闪烁寒芒。 属于王云虎的【篡逆虎骨】虽然并非诡物,却因为自身独特的异相,是发动背刺的最佳武器! “哈哈哈哈...” 在身后尹王周温晔猖狂的大笑中,这根【篡逆虎骨】便被抛飞出去,落入已经杀到尹厉王周彝身前的【道将】卫安宁手中。 为什么气定神闲?因为周温晔和葛道玄两人从一开始就是共犯! ...... 休!休!休!... 王远手中剑光呼啸,“艰难无比”地将头顶一只只夜枭斩落在地。 切换身份之后,虽然虎头刀已经被他丢掉,但这个身份所练的【蟠龙剑法】还在。 宗室传承的【蟠龙兵法】,虽然杀伐之力未必强于【白虎兵法】,却堂皇大气,兼具蛰龙养生之妙。 其中的“万人敌之术”更是气势磅礴,万夫难挡。 此刻,以一位第二境高手的见解,去驱使这门剑法,立刻比周景轩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实则只是表面好看,根本出工不出力。 在意识到有一个不甘心当棋子的家伙,已经由明转暗之后。 王远在行事时就越发小心谨慎,认认真真扮演着自己这个,不算太差但也不能太出众的角色。 身边的那些闲杂人等死得越来越多,他距离周温晔、郡王妃、鬼媒婆这个核心圈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而志得意满的周温晔,早已经站到了那透明大缻的脚下。 只等【长生酒】酿成,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喝下去。 这时。 王远忽然看到他腰间的那一枚【诡物·贩命通宝】勐地一闪,战团之中立生惊变。 然后由【道将】卫安宁,手持这一柄彷若短矛般的【篡逆虎骨】,在一众【道兵】的拼死掩护下,狠狠插进了尹厉王的胸口。 彭! 这位纵横了北邙山周边两百年的【诡异】,终于在状态最差的时候被人痛打落水狗。 一击背刺之下,彷若金庭玉柱般轰然倒地。 麾下包括范章在内的一众爪牙也顿时僵直,好像在一瞬间重新变回了尸体。 无数夜枭也纷纷坠地,化作黑雾消散一空。 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有三位【道兵】的身上满是小儿嘴巴般深邃的伤痕,五官尽毁,开膛破肚。 即便【非人】的身体强悍,此时也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率先冲上来【铁甲尸】的麻家兄弟,和另外两位【玄甲卫士】也伤势严重,要想不死,在短时间之内怕是不能动手了。 但他们两方老狐狸已经合流,拿王云虎的性命献祭,终于奠定了胜局,剩下的只需要收割战利品就可以了。 站在卫安宁身边的葛道爷,重新恢复了那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像【枭神墓】这样强大的诡异,要想杀死极为不易,【篡逆虎骨】也只是让它陷入假死而已。 不过,只要再等上一会儿,让‘自食’继续发作,就可以让他自己杀死自己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蹲下身,检查一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生死簿》,到底在不在尹厉王的身上。 然而。 这时身后传来的一声惊呼,却让葛道爷心脏勐地一跳。 “怎么回事?这【长生酒】的蜕变怎么停住了?!” 却是周温晔忽然发现那酿造中的【长生酒】出现了异常,沸腾的酒液正在重新变回原状。 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等葛道爷回头看去,恰好看到那大缻微微一震,重新吐出了一件好像由白色蛇蜕缝制而成的衣服。 上面隐隐有一道龙纹。 衣服轻飘飘地落到周温晔和郡王妃的面前,被王妃郭彩玉在第一时间弯腰拾起,口中急颂: “龙衣龙衣,动人心意,出入求谋,利官见贵,我赖汝灵,护我身体,急急如律令!” 然后对着身后那位英武不凡的镇国将军周景泽,一抓一抛。 原地,周景泽的身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位洛阳王“周温晔”! 【黄部道法·龙衣益媚法】 “龙衣”便是郊外的蛇蜕,以之练法修成一件神奇的“龙衣”。 正常情况下,就像当年的周穆王一样,宗室中人受龙气护佑,却也受龙气桎梏修不得术法。 但是就如世间依旧存在着【天部道法·地阙金书】这种例外一样。 无法用来实现长生的【黄部道法·龙衣益媚法】也是一种例外。 此门道法认为,贵人身上的龙气、官气、命数都会化作一件无形的“龙衣”,护佑主人。 修行此术的女术士,却能在最亲密的接触中,悄悄盗走达官贵人身上那件无形的“龙衣”,暂时转移到自己炼制的真实【龙衣】身上。 【龙衣】效果: 其一,龙衣可自己幻化人形,成为一道假身,或为贵人或为自己。 其二,无论何人披上这件龙衣,都会被视作贵人本人,发号施令,莫敢不从。 戒律禁忌: 【一、唯有貌美女子,且四柱八字中有两者为阴者可修行此术。 比如年柱:一甲子为六十年,其中逢奇数为阴,逢偶数为阳。】 【二、当女子为有夫之妇,且亢俪情深时,便可借夫妻相连的命数,再修成第二件“子母龙衣”。 此“龙衣”可助益丈夫! 但男子使用时间越久,便会越发阴柔,直至彻底消失无踪。】 【三、蛇性本淫,若是女子修行此术有成,大多会落得:“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下场。 若性情贞烈,强自按捺,必为“龙衣”反噬,身体渐渐异化,出现蛇类的特征,直至完全化作一条美女蛇。】 显然,一开始主动投进大缻中的,只是被郡王妃郭彩玉控制的一道“龙衣”假身而已。 其中携带的虚假命数根本不足以点化【长生酒】,这才又被吐了出来。 而周景象虽然能变成别人,但对象却只能是自家王妃的姘头! 若非不想死,正常人哪里会练这种邪术?! 此刻借助龙衣化身为“洛阳王”的周景象,满怀刻骨恨意地飞起一脚,将肥猪一般父亲直接踹进了大缻中。 发泄般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该死的老东西,彩玉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你当我不知道,其实你自己也是跟我一样的【人中三奇格】吗?! 这计划早在太爷爷那一辈就已经开始了。 我也不想死,只能换你去死!【长生酒】也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章 诈死技术哪家强? 噗通! 这一次再无意外发生。 落入大缻中的周温晔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已经永远定格。 血光一闪,他那肥猪一般的身体便被彻底化去。 “丹头”【三才三奇格】终于被完美集齐。 半成品的【长生酒】重新开始剧烈翻滚,赤红色的酒液在沸腾的同时,还渐渐染上了澹澹的金色。 让人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凡品。 这便是《参同契》所说的:“金性不败朽,故为万物宝!” 横跨两百年岁月,经历了无数波折之后,这杯耗费无数条人命酿造的【长生酒】,终于要在今日大功告成了! 一切发生的是那样迅捷,那样的出人意料。 无论是近在迟尺的“鬼媒婆”,还是远处的卫安宁和葛道爷都根本救援不及。 “精彩!实在是精彩!” 能够亲眼目睹洛阳王终于恶贯满盈,而且还是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被亲生儿子弑杀而亡。 即使并非亲自动手,王远依旧感觉十分解恨。 这个从绑架表姐凰妩开始,制造了自家一系列悲剧的罪魁祸首,就应该配上这种大起大落的荒诞死法。 当然,这个时候全程经历了一切的王远,同样也被洛阳王一家的家庭伦理剧,震得三观尽碎、目瞪口呆。 先是三兄弟被亲爹抛弃,莫名其妙变成了丹头; 接着爆出葛老道跟洛阳王其实才是一伙儿,王云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悲剧,被人像走狗一样卖的干干净净; 当孝子贤孙悍然灭杀老祖之后,让人几乎以为大赢家已经钦定了周温晔和葛老道。 好家伙!这个时候诈死的二王子又跳出来背刺了老爹,送他老人家去和兄弟们团聚,凑成了新的【三才三奇格】。 这些老狐狸,个个肚子里都装满了坏水,坏水里还至少泡着八百个心眼。 阴险! 没有最阴险只有更阴险! “活该统治着这人间的依旧是人!那些一根筋的妖魔和【诡异】,怎么跟这些浑身都长满了心眼的家伙斗? 若非掌握着碾压级的力量,还有‘西王圣母’这等行事诡谲的教门尊神动不动搞个大事。 恐怕用不了多少年,能提供各种好处,甚至是长生不死可能性的它们,就要被人类杀成濒危物种了吧?” 王远细数此间还活着的所有人。 就连三观最正,心地最善良的自己,也曾做局灭掉了自家王氏全族,以及尹藩周氏,这两支宗族数千口人。 其他人里面,大概只有那位德昌郡王妃郭彩玉,才能勉强算是个好人。 至少能为自己的丈夫做到这一步,助他在绝境之中成功翻盘,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声奇女子了。 这时。 死寂一般的水榭中,忽然响起一声断喝: “卫将军,给本王杀了那个妖道!” 周景象将手一晃,掌心中出现了那一枚,刚被他从亲爹腰间拽下来的【诡物·贩命通宝】。 披上洛阳王“龙衣”的周景象,已经完美取代了洛阳王的身份,自然也取得了对其麾下所有人的控制权。 “遵令!” 沉声应命的同时,本就站在葛道爷身后的【道将】卫安宁,已经毫不迟疑,挥舞手中的长戟便向着他狠狠噼了下去。 铛——! 【道兵】本就是历代王朝为镇压各路教门、道派、妖魔诡怪而生,王朝鼎盛之时,配合【龙气法禁】伐山破庙无往不利。 往往能将不服管束的各大教派和何种邪祟,一路赶到疆域边缘的穷山恶水,再也难以威胁王朝统治。 而境界高深的【道兵】,本身就像是油盐不进的顽石一样。 可能缺乏玄奇变化,却能在正面攻伐时,吞吐星斗,凝聚军气,一力破万法!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无法长生了。 不过。 人精一样的葛道爷,早在周景象亮出手中的【贩命通宝】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危机。 在攻击临头之前便已经霍然警醒,勐地向前一扑。 同时一个甩袖。 轰!轰!轰!... 火光迸射,雷劲炸裂,震得所有人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正是【霹雳子合丸法】练就的【霹雳子】。 只不过不是出自“太乙玄兵道”的【混元霹雳子】,而是出自“桃神道”的【乙木霹雳子】。 可惜,这些质量普通的霹雳子对【道兵】可能还会有致命威胁,却已经不足以杀死一位【道将】。 更何况这位【道将】还是一位身披重甲的【玄甲卫士】! 故而卫安宁连躲都没有躲,硬抗着烈焰冲击,舞动沉重的长戟好像旋风一般继续杀向葛道爷。 逼得他一时半会儿竟然腾不出手来,施展本身最强力的道法。 只能靠着【真气】境界带来的念动即发之能,以各种组合小术,与紧追不舍的卫安宁不断周旋。 而地上躺着了道兵、麻家兄弟却被他们战斗的余波波及,通通吐血而亡。 “哈哈哈...” 看到此景,也许是因为长久压抑后造成的反弹,此刻的周景象笑得比方才的周温晔还要猖狂。 与之境遇相似的王远,至少还有“亡人乡”中的表姐作为心灵的休憩之所,终究没有心理变态。 周景象却一直被束缚在洛阳王的眼皮子底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多年朝不保夕的隐忍,早就让他的心性有些扭曲。 一朝得势,立刻便将平日里积累的委屈,转化成了无穷的暴戾! 当他的目光重新注意到那些还活着的尹藩后裔、王府管事,便陡然收敛笑声,脑海中过去的种种再次涌上心头。 “嗨,你说那个老王八啊...” “他那姬妾可真润...” “我要生这样的儿子,非得一巴掌拍死不可...” “......” 因为只有他们夫妻自己才知道【龙衣益媚法】的“戒律禁忌”。 郭彩玉只是为了练法救夫,才必须“红杏出墙”。 如果周景象默不作声,旁人不明就里,只会认为此女生性浪荡、人尽可夫。 到时候郡王妃这奇女子,既得承担献身救夫的苦楚,又得受尽世人的白眼和委屈,简直惨不忍睹。 周景象这才做出了一副,我就是天生绿毛老王八的做派,让人误以为根源是出在他的身上,从而免去了王妃的骂名。 甚至许多贵人还对王妃报以同情,根本不会怀疑她的身上有妖。 然后就被郭彩玉挑选合用的目标,顺利盗走了“龙衣”。 而一顶油绿油绿的帽子,也被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周景象的头上,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议论这些桃色的是非。 ‘这次正好一次性解决掉这个隐患,给尹藩周氏断个根,将一切都推倒重来! 以后,再也没人知道我和彩玉的过去。’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顿时一冷: “不留活口,全都杀了!” 今晚这场不断翻转的大戏进行到现在,也终于烧到了王远的头上。 他扮演的周景轩虽然不配当“贵人”,却也共享过周景象为了掩饰真相送出来的其他姬妾。 所以,周景轩跟周景象不仅不是作为同道中人的好朋友,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身边的鬼媒婆和郡王妃郭彩玉闻令而动。 瞬间,幸存者中一片惨叫。 “喝!” 雍容美艳的郭彩玉娇叱一声,随手扭断一人的脖颈之后,便狠狠攻向躲在人群里的王远。 让王远意外的是,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郭彩玉,动起手来竟然也是一位高手。 至少比尹藩后代中侥幸活下来的这些臭番薯、烂鸟蛋要强得多。 霓裳飘舞,翩若游龙,却在美丽中暗藏杀机。 事实上,卧薪尝胆的夫妻两人,都将【蟠龙兵法】偷偷摸摸练到了第一境【骨肉外相】大成的境界,即将突破第二境【非人】。 平时有“子母龙衣”遮掩,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表面上连“整劲”都勉强的周景轩,在狼狈地接了几招之后,顿时空门大开。 郭彩玉体内劲力流转,那一只踩着素色绣鞋的纤纤玉足,好似势大力沉的铁槌般,狠狠踢在王远的胸口上。 “卡察”一声,他的胸骨顿时凹陷下去。 噗——! 一大口鲜血勐地从口中喷了出来,整个人都狼狈地跌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 颤颤巍巍地挣扎着还想再爬起来,却因为中途力气泄尽,双腿一蹬彻底没有了生息。 躺在地上连呼吸都微不可查的王远,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这死法之惨烈,演技之精湛简直满分。 毕竟一位【道将】、一位【赤篆术士】都还没死,无论是哪个他都不想亲自硬杠,正好也学周景象来上一招诈死脱身。 憋住气息、像冬眠一样遏制心脏跳动,这种伪装成尸体的状态,王远至少能坚持半个时辰。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 就在他刚刚躺下的同时,上蹿下跳的葛道爷也被卫安宁抓住机会,以伤换命,轰然打爆了那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 无头尸体摇晃了两下,随即抽搐着摔倒在地。 却无人察觉到,在那暗澹的油灯照耀下,似乎有些微不可查的细小粉末,从他的身上渐渐弥散开来。 此时还活着的人,已经被那大缻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铛!铛!铛!... 天音渺渺,庆钟齐鸣。 大缻倾斜,在半空中凝出一只透明酒杯,杯中缓缓注满了金红色的酒液。 今夜在接连的翻转之后,真正的胜利者似乎已经再无疑问! 注视着这一杯【长生酒】。 场中周景象、郭彩玉、浑身血迹斑斑看起来状态欠佳的卫安宁、鬼媒婆这四个人的眼神里,都渐渐充满了迷醉。 “长生不死!” 第一百零一章 杀生宴上道果苦 王远默默躺在他们身后的角落里,将这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 那一杯【长生酒】就好像是镶嵌着金边的纯净红宝石,似乎汇聚了世间一切的璀璨和美好,让人看上一眼就再也舍不得挪开眼睛。 同时,一股诱人的异香陡然散发出来。 瞬间充斥了众人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令人不禁飘飘欲仙,似乎连骨头都在一瞬间轻了二两。 而且无论是在王远的正常视野中,还是在【观不净】的视野中,它都真实唯一,没有发生一丝丝变化。 一个诱惑的声音在看到它的每一个人心底响起: 喝下去!喝下去! 只要喝下去,【长生酒】就能浇灌体内‘活着’的知识,长成一根连接‘不死树’的枝丫。 盗来一颗能让人长生不死的【杀生道果】! “真是好东西,怪不得无数人都在拼命追求。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长生酒】其实也是世间最难以抗拒的...诱饵呢? 同为钓鱼老,我们虽然贪心,但钓的也只是一两个人而已,但天外的那个东西却是要以此为饵,钓起整个人间界的芸芸众生!” 王远曾经亲眼目睹过白玉简中“不死树”的真面目。 十分清楚所谓大道显化而成的“不死树”,其实正是这个世界一切扭曲、混乱的源头。 天地之间持续了数百上千年的大战,更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世界攻防战。 “不死树”以能够让人长生不死的【杀生道果】为诱饵,让这个世界上所有渴求长生的有情众生,献祭同类酿造【长生酒】。 “杀生宴”在本质上就是一场盛大的献祭,对这个世界和人类进行慢性放血。 所以与其称呼她为“不死树”,王远觉得更合适她的称呼应该是“杀生树”! 与这样一个存在做交易,能指望她会童叟无欺吗? 狗都不信! 不过。 经历了一系列尔虞我诈,在数千人中活到现在的四个人,却没有这份见识和觉悟。 “夫郎,你与此酒的相性最为契合,你快喝了吧。” 若说对这种宝物不动心,那一定是假的。 但是郡王妃郭彩玉在本能咽了一下口水之后,依旧坚定地推了自家的丈夫一把。 就像过去那无数个前途未卜的日子里,一直在默默地支持他一样。 当然这里也有十分现实因素,这【长生酒】本是尹厉王为自己的【枭神夺食格】量身酿造。 其中还存在着相性的问题。 他们没有王云虎鹰视狼顾的“篡逆”之能,在夺走【长生酒】后,必定可以完美篡夺其中的好处。 故而王云虎从来不在乎命格是不是相合,只要是上等“丹头”就可以了。 但换成别人就不一样了。 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三才三奇格】的适应性远比【朱雀乘风格】广泛得多,但最适合的那一个人必定还是周景象。 毕竟一家老小可是都在酒里了,相性能不合吗? 这个时候卫安宁和鬼媒婆直接深深垂下眼眸,不敢再多看那杯酒一眼。 哪怕他们对这杯【长生酒】的欲望再强,都无法抵抗【诡物·贩命通宝】长达十几年时间的奴役。 哪怕只是动一动歪心思,舌根上就会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周景象扭头看向自己的王妃,轻轻拉起她白皙如玉的双手,暴戾的眼神中难得露出几许温柔。 在共同经历过风雨之后,大概在他们眼中,彼此就是世上唯一的光吧? 然后。 他接下来说出的那句的话,让现场所有活人、“死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彩玉,这酒...还是你喝吧。 你我夫妻一体本就命数相连,应当饮之无碍。 况且你修成了【龙衣益媚法】,以此为凭,从‘不死树’上盗来的【杀生道果】必然品质更佳!” “不,不,夫郎还是你喝吧。我相信你在盗来【杀生道果】之后,他日一定还能为我再酿一杯【长生酒】。” 在这让无数人争破脑袋的【长生酒】面前,这夫妻两个竟然手拉着手互相推拒,谁也不肯独享宝物。 先不论他们为人如何,仅仅是这份经受过重重考验的感情,便实在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 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夫妻恐怕寥寥无几。 多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有“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就在这时。 他们身旁,明白自己与此酒无缘,完全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卫安宁,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发痒。 伸手挠了挠后颈,过了一会儿又挠了一挠... 他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就躺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王远,却是清楚看到,随着他不停抓挠,后颈上正有大片大片的菌丝不断铺展开来。 隐隐要化作一团肉瘤的样子。 但他却除了感到有些痒之外,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又过了一会儿,那肉瘤似乎渐渐长出了眉眼,裂开了嘴巴。 眼看周景象和郭彩玉两人还在推拒,这肉瘤,不,是人头有些不耐烦地建议道: “不如老道让你们夫妻两个一起喝如何?” 站在【长生酒】面前的四人悚然一惊,连忙准备回头查看。 却不知道为何,四个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锈住了一样,仅仅只是转个头的动作都困难无比。 而且直到这个时候,周景象和郭彩玉才骇然发现,不知何时两人的手掌已经悄无声息地生长在了一起。 紫红色的菌丝在皮下穿梭,手腕、小臂、胳膊、肩膀...以飞一般的速度持续漫延,也将两人渐渐“缝合”。 只是短短片刻功夫,随着他们的服侍、龙衣腐蚀剥落,各自的半边身体就好像连体婴儿一样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啊!夫郎!” “彩玉!” 虽然一点都不疼,但这惊悚至极的惨状也让两人不禁失声惨叫,几欲昏厥。 太岁寄生术! 同时,远处葛道爷的那具无头尸体缓缓从地上坐起,一步一步踱了过来。 当初他在吃掉四个弟子时便用过一次这门道术。 只是这一次他只亲自寄生了实力最强的卫安宁,另外以菌丝为媒介,让周景象和郭彩玉互相寄生,成为了一个整体。 葛道爷本就是出身自【神宫监】的官方术士,他最清楚龙气的限制。 针对性最强的其实是防不胜防的诅咒厌胜之术。 反而对刀、剑、毒药、孢子、石头、火焰...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没有什么克制力。 毕竟,不能说我用钻木取火得来的火焰,和用道法烧起来的火焰,还会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吧? 他在倒地的瞬间,便悄无声息地将孢子扩散了出去。 原来还有盟友在场,受制于“道约法契”而不能使用这种大杀器。 现在连周温晔都已经死了,葛道爷再无顾虑。 周景象他们立刻便尝到了一位【赤篆术士】的恐怖手段。 “这老杂毛真是不要脸,别人没实力也就算了,你这赤篆的老狐狸竟然也玩这一手?” 根本不需要使用【卜骨】确认。 王远从一开始知道,葛老道根本就没死! 有桃仙娘提供的情报,他对【肉芝还仙法】的各种能力知之甚详。 肉身融合了【紫髯太岁】,受箓之后修成一道【神通法篆·肉芝延生篆】。 体质大幅强化,恢复力极强,甚至能正面硬拼【道将】,哪怕被偷袭也不至于像刚才那么狼狈。 同时,还能用自己的身体定向培养出拥有各种神奇能力的孢子,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效果。 剧毒、狂笑、疫病、寄生、补益... 甚至借助孢子感染人畜,驱动死去的尸体重新“复活”。 而且这门道法的“戒律禁忌二”,本就直接说明了他恐怖的生存能力。 【天性渐渐喜阴,每天日照的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 唯一的弱点是和脑髓结合的菌种,但菌种可以寄生在身体内的任何一个器官中,菌种不死,肉体便可再生!】 换言之,对葛老道来说脑袋根本就不是必须品。 看到这老狐狸重新站起来。 王远本就已经强行停止的呼吸更像是冻结了一般,配上彻底塌陷下去的胸腔,没人怀疑这是不是一具尸体。 而此时的周景象和郭彩玉,也已经变成了一个长着四条胳膊、四条腿的连体怪物。 在体内已经完全成了主导的太岁控制下,他们共同伸手端起那一杯【长生酒】,倒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随即一道虚幻的幼小树枝,一下子从他们的身体中冲了出来,刺破头顶的虚空,与那天外的恐怖存在连接到了一起。 这时,葛道爷的声音继续从卫安宁的脖子后面传出来: “呵,长生不死? 这【杀生道果】实在太苦,老道我可不敢吃啊。” 第一百零二章 三乘道果,同心双铃 就在卫安宁背后那颗脑袋说话的功夫,葛老道的无头尸体也已经一步步走到了四人的身边。 抱住自己新长出来的脑袋,用力一拔。 这一拔也像是抽干了卫安宁所有的力气,让他在惨叫一声之后,颓然瘫倒在地。 像病鬼一样止不住地大口喘息。 无头尸体将这颗脑袋安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两侧的菌丝互相续接完成,试着活动了两下感觉十分满意: “嗯,不愧是第三境的【道将】,气血就是充沛。 不然若想在普通人的身上培养出一颗一模一样的脑袋,至少也需一天时间。 而且,虽然你快死了,但最大的执念——脱离洛阳王的控制,我已经帮你完成了? 你已经自由了!” 按理说,若将武道第五境【天人无漏】放到乱世之中,那也是兵中之圣,个人战力堪比【青篆真人】。 第四境【兵道法相】为一军之主,可以战平【黄篆法师】。 哪怕是第三境“通灵变化”的道将,在面对【赤篆术士】时也能不落下风。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大军集结正面攻伐,一旦让术士由明转暗,境况立刻大为不同。 五花八门的奇诡道法让人几乎防不胜防。 卫安宁脸颊深深凹陷,脸色青白,但依旧努力睁大浑浊的眼睛,想要看清眼前到底是人是鬼? 他完全不了解【肉芝还仙法】的能力,自然想不明白,人没有了脑袋为什么还能继续活着? 但已经恢复如初的葛老道,已经懒得再理会这个手下败将,转头欣赏起从周景象、郭彩玉身体中生长出来的那棵虚幻小树。 树干之上遍生鳞纹,时大时小,时隐时现,夭姣如龙。 侧耳倾听,耳边似乎还能隐隐听到群鬼的呜咽、阵阵高亢的龙吟。 “这一根分枝中,最主要的部分依旧是尹厉王用两百年时间遗留下来的烙印,出自【天部道法·地阙金书】。 其他的似乎是你们方才所说的【龙衣益媚法】,还有修行蟠龙兵法有成后,可能得到的某种神通。 据我所知,蟠龙兵法在第二境非人大成时可能激发的神通有四,分别为: 【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 这似乎便是其中的【喊雷发声】,不错,不错,就看你们最终能变成一件什么样的物件了。” 说出这番话的葛老道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极为期待。 “你这妖道到底要对我们干什么?” 变成连体怪物之后便僵立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此刻的周景象和郭彩玉简直要发疯。 “快把我们变回去,否则,等到道果降下让我们成就不死仙真,定要让你后悔莫及!” 虽然这种威胁的话就连周景象自己都觉得幼稚,但此时此刻,他早就已经方寸大乱。 除了动嘴之外,没有了任何办法。 听到二人的威胁。 作为最终的胜利者,正气定神闲享受着胜利果实的葛道爷倒是十分大度,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哦?成就仙真?你们是这么理解的? 自从两百多年前,太宗文皇帝定下将宗室当猪养的国策尹始,你们这些藩王宗室就彻底退出了朝廷的权力中枢。 虽然衣食优握,却也受到了重重限制,封王之后更是连封地都不得踏出一步。 偏安一隅,在浓厚的‘龙气法禁’护佑下安享了两百年太平,你们对道法之事还能有这种见识,倒也不易。 可惜,龙气法禁即将崩塌,世道正在大变,不能与时俱进的你们,早就成了井底之蛙。” 顿了一下他才继续嘲讽道: “此世能让凡人长生不死的位业,确实只有【仙】这一种! 但你们将成就的这个【仙】,靠的可不是走过四重十二关,次第修行得来的【长生道果】,而是在从天外盗来的涩果、坏果、烂果! 故而最终能成就的也只能是残仙、病仙、和...诡仙!” 大概是被“诡”这个字眼刺激到,夫妻两人双双豁然抬头瞪视着葛道爷: “诡?你把话说清楚!” 正像老道士所说,随着最近这些年龙气法禁渐渐崩塌,各种诡异、术士才越发常见起来。 连朝廷文书都不能随便观看的他们,此前确实对这些道法隐秘了解的不算多。 葛道爷抬头盯着头顶血月中,渐渐显化出来的一道扭曲黑影,目光悠远: “呵,你们只知修行之人饮下【长生酒】可以长生不死,【诡异】饮下【长生酒】还能恢复灵智,复归本来。 却不知道,【诡异】既然能由诡而人,重新具备人的特征;人自然也会由人而诡,具备一部分诡的特征。 虽有长生不死之能,却也会就此沦为半人半诡,化作【诡仙】! 如果说九座陪陵,九位属官是【枭神墓】的爪牙,那么【诡仙】就是‘不死树’的爪牙。 渐渐剥离人性填充诡性,连自我都会一点点丧失,是比卫安宁这位【道将】更加可怜的门下走狗啊!” 早就竖起耳朵听着的王远,结合自己已经掌握的情报,顿时恍然明悟。 比起【长生道果】,这盗来的【杀生道果】都有严重的缺陷。 即使能借助它们的力量成仙,但对应的道果位业,也只能是看门狗、马前卒一般的小角色。 上面永远都有一位能生杀予夺的主人。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兔死狗烹,被杀来吃肉。 甚至随着心智渐渐扭曲,与世长存下来的那个人,还是不是原本的修士都十分难说。 只有通过四重十二关一步一重楼,踏踏实实摘下来的【长生道果】,才能做自己的主人,开牙建府抖擞威风。 葛老道显然是有志气的,不想被吃掉的他,一直在追求绝对的自由。 故而只想得到《小生死簿》和【地阙金书】要走堂皇大道。 否则,不过是从一座池塘跳到了另一座池塘罢了,依旧是待宰的肥猪,而不是翱翔九天的蛟龙! 咕噜咕噜... 伴随着彷佛羊水一般黏腻的蠕动声,头顶那道刺破虚空的树杈终于缓缓收了回来。 此时的树杈顶端却已经长出了一颗诡异的果实。 在浓稠的血色光芒包裹下,那似乎是一团由血肉、鳞片、羽毛构成的混合物,隐隐形成了一颗像桃子,又像是心脏般的恶心果实。 四周舞动着红色的触手,中心位置却隐隐透出一点金黄。 不断跳动着,渐渐与周景象、郭彩玉的心脏合成一拍。 然后随着枝杈收缩,勐地没入夫妻两人的身体。 葛道爷不禁面露喜色: “哈哈哈,这道果色泽红黄,已经踩到了【杀贼果】和【应供果】的边界,堪比一位最弱的【黄篆法师】了。 想必若是由尹厉王亲自饮下【长生酒】,必定能盗来一颗色泽纯黄的【应供果】,一跃成为一位第二境的诡仙。 只是那等存在,老道我根本无法驾驭,你们这样刚刚好,远比周温晔那个废物要强的多。 金性固然不朽,但你们二人能情比金坚,也是大大的助益,周温晔死得好啊!” 王远倒是听桃仙娘说过所谓的【杀贼果】、【应供果】。 虽然都是坏果、烂果,但【杀生道果】也有三重成就,对应三乘不同的果位。 【杀贼果】、【应供果】、【不生果】,分别对应术士三境:赤篆术士、黄篆法师、青篆真人。 盗来一颗就能以卖掉自己的一切为代价,证得对应的境界,得到相应的力量! 虽然可能打不过正统的术士,却远比他们要活得长久。 此刻。 随着一声暴虐的龙吟响起。 【杀生道果】陡然入体,周景象和郭彩玉的身体瞬间收缩成一颗肉球,连两颗脑袋都在一声惊呼之后,被吸进了腹中。 肉球不断收缩膨胀,眼看就要在这一颗【杀生道果】的影响下重新塑形,化作天地间的又一位【诡仙】! 却在这时。 噗嗤——! 一只由紫红色菌丝构成的手臂,却忽然撕破肉膜,携带着淋漓地鲜血从肉球中破体而出。 在葛道爷面前摊开掌心露出一物。 银白的骨环上,挂着两颗小巧的球形铃铛,表面带着澹澹的鳞纹,一颗上面透出红色的符印,另一个则是青色的符印。 身后的肉球则像是泄气一样爆出了大片腥臭的血浆,彻底胎死腹中。 葛老道伸手接过那枚物件,眼中迸**光: “所以啊,你们这一身难得的根器,与其迟早便宜了那些天外的东西,还不如便宜了老道我。 试问谁有我葛道玄的大手笔? 在一位【诡仙】将生未生之际,便将之掐死腹中,直接转化成一件入了品级的【诡物】。 虽然必须遵守‘戒律禁忌’,但威能必然不输法师境界才能铸造的法宝,足以作为我改命重修时的护道之宝了! 为了感谢你们这对贤亢俪,我便叫它【阴阳同心铃】吧。” 葛老道手法娴熟步步为营,分明是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恶毒的主意。 他虽然从没有准备喝下【长生酒】,但是无论喝酒的是谁,最终可能都免不了化作【诡物】的下场。 我全都要! 周景象夫妇却是比周温晔更大的意外之喜。 这位最后的大赢家抬起头来。 放眼望去,除了已经渐渐异化成两棵人形大蘑孤的卫安宁和鬼媒婆之外,这里已经再无活人。 却没有注意到,水榭中遍地的尸体里不知何时少了一具。 更没有注意到。 自己贴身收藏了十几天,早已经长进胸膛里的一号【罗刹诡骨】,同时也是一号【混元霹雳子】忽然开始微微发烫。 老道士自顾自地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尹厉王,眼底的火热再也遮掩不住,口中高声颂道: “寒光衬北斗,神武震...” 而荷塘腐败发臭的水面之下,王远一边像泥鳅一样钻进泥里,一边在口中默念: “五、四、三、二、一,起爆!” 轰隆——!!! 冲天的火光瞬间掀飞了水榭的屋顶。 ------题外话------ 感谢书友剑凝眉、20180119110004054、毒书品鉴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一百零三章 大道之基,终得黑簿!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无数碎石、乱木、尸体...好像流星般从天而降,让残破不堪的水榭雪上加霜。 从泥塘中一跃而起的王远,已经在第一时间杀了回来。 浑身劲力炸裂,好似狮子抖铃一般,将身上的烂泥通通弹飞出去,恢复清爽。 伸手一招,发动【神通·摄魂通幽】卷起一阵阴风吹散了满目的浮尘。 在他的眼前,不仅“大赢家”葛老道已经消失无踪,就连整座水榭都塌陷小半,泡在了臭烘烘的泥水中。 问:老道士哪里去了? 答:到处都是。 【罗刹诡骨】的这份威力,显然远超王远曾经用药渣烧炼而成的那些普通【霹雳子】。 特别是在体内爆炸之后,那老道士就连稍微大一点的碎片都完全找不到了。 不过,对葛老道的能耐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小瞧这老贼的生存能力。 就算已经炸得到处都是,依旧不能确定这个老狐狸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果断取出【卜骨】,问卜:赤篆术士葛道玄的吉凶? 卡察! 卜骨裂开第二道缝隙。 凶! “真的已经死了?可能是在爆炸的时候,恰好波及到了他的菌种吧。 这种早就已经半人半菌的家伙实在太过难杀,特别无头尸体四处乱跑的那一幕,简直让人有心理阴影。” 得到确认之后,王远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也露出一丝肉疼: “可惜了这追随我南征北战多时,坑死了一位道兵、一位术士、一位赤篆的第一枚【罗刹诡骨】。 固然功勋赫赫,但培养的时间太短,级别太低,无法完克【真气】境的赤篆术士。 就算全力提升吸收速度,想要吸干他的气运、元气,至少还需要十天半个月。 只能作为一次性的【混元霹雳子】直接引爆了事。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笔买卖还有的赚!” 接着再次召唤出一目五先生。 五只青皮小鬼裹着阴风,在整个残破的建筑中一阵梭巡之后,很快便将那一件坠在银白骨环上的球形铃铛,送到了王远的手中。 “山君请过目!” “嗯,你们就在我身边随身护卫。” 今天晚上的大戏已经翻转了太多次,王远亲眼目睹了好几位“胜利者”刚刚得瑟了没多久,转眼就宣告翻船。 他可不想再步那些人的后尘,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没有坏处。 想了想,又通过【摄魂通幽】的沟通阴阳之能,对还在外面等着的表姐和桃仙娘发出了信号。 “是,山君!” 五鬼躬身应命,自觉站到了他的身边。 王远低头观瞧那件【诡物】。 在【观不净】看来,这两颗铃铛实则是两颗头顶长角,口生毒牙,嘴巴不断张合的骷髅头。 【诡物】和【诡异】本质上的区别并不大,都是已经失控的隐秘‘知识’,都有‘活着’的特性。 只是载体不一样,一个更像人一个更像物而已。 这两枚球形铃铛,在本质上就是刚刚完成蜕变的周景象和郭彩玉,和一道活过来的【神通法篆】结合到了一起。 作为人的他们却已经在同一时间宣告死去。 王远不禁有些感叹,在这个世道里,表姐想活,自己想活,桃仙娘想活,周景垣想活,周景象想活、郭彩玉也想活... 每一个人都在挣扎求存。 但最后真正能活下来的却只有自己三人。 王远毫不怀疑,当大炎王朝的龙气法禁彻底崩塌后。 那些原本在士绅阶层压迫下还能勉强过活的同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将经历他们今天经历的事情。 就像葛道爷说的一样,世道正在大变,不能与时俱进的人,只会成为井底之蛙,被时代彻底抛弃。 风起于青萍之末,可以预见这个时间已经不远了! “还是现将这【阴阳同心铃】度化吧。 要是不明就里,不懂其中的‘戒律禁忌’,这种力量堪比法师的强大诡物,仅仅拿在手里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在接连经过破除“枭神夺食局”、坑杀王、周二族之后,王远的【阴德】就长到了1372点。 又在【卜骨】身上花了三百点,还剩1072点。 此时,在接连使用了两次【度化仙光】后,才将这件【诡物】完全度化。 由此也可见它的品质不凡。 志述:【诡物·阴阳同心铃】 能力: 一、丧魂钟:拂钟拜斗,丧魂断命,可以之安魂、定魂、勾魂、响魂、丧魂... 可击伤【赤篆术士】巅峰的【阴神】。 二、化身【龙首骷髅妖】:拥有一部分【龙衣益媚法】的能力。 提升主人的魅力;两颗铃铛可单独成为化身,也可让人附身其中,堪比空有肉身力量的第三境【道将】。 三、【诡物】已经谈不上长生不死,但【诡仙】的本质却赋予了它超越凡俗的成长性。 能像人类修行一样,可以通过斩杀术道高人、吞吃其他诡物获取知识,不断提升自身的本质,弥补先天不足。 戒律禁忌: 【一、龙凤合鸣,唯有一对爱侣共同持有,才能获得它的承认,激发出此宝全部的力量。 单身人士特别是男性免用,一旦破戒必被吞吃。】 【二、勾引龙蛇,在阴雨天气中可能会被动吸引龙蛇之属靠近,让它们产生好感,后果难料。】 【三、冲冠一怒,因为活着,所以会有自己的本能喜好,可能会自主随机攻击身边的登徒子、负心汉、第三者...】 看完戒律禁忌王远脸色有些古怪: “葛老道费尽心机,想要让自己收获的【诡物】更加完美,这才把周景象和郭彩玉硬生生攒到了一起。 若是被他知道世间竟有这等奇葩的‘戒律禁忌’,恐怕会被气得活过来又死过去吧?” 他暂时收起铃铛,转身正准备寻找尹厉王。 身体却在这时忽然一顿,只听到自己的耳边似乎有某个十分细微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刚开始只是细如蚊呐,然后那声音越来大,越来越响。 直至地上那十几具还算完整的尸体同时张开嘴巴,口中发出毫无波澜起伏的呐喊声: “寒光衬北斗,神武震乾坤,请鬼王临坛!” “寒光衬北斗,神武震乾坤,请鬼王临坛!” “......” 如同黄钟大吕在荷塘上空久久回荡。 随着这声音响起。 地上那具形销骨立,已经被“自食”吃得差不多的尹厉王,身体勐地一颤。 一线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黑色光华从它的眉心中陡然射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册写着血色篆文的另一本《小生死簿》。 正是黑白二册中的黑簿! 正当这黑簿因为寻不到这句诀要的来源,而僵立在半空中的时候。 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同样响起: “寒光衬北斗,神武震乾坤,请鬼王临坛!” 而且他不仅有诀,还有印——鬼王临坛印。 两者合一,对黑簿的吸引力自然远不是单单一句诀要能比。 不再犹豫,黑簿顿时化作一道流光,勐地冲进了王远的身体中。 卡察! 一声脆响,黑白二簿合一。 下一刻。 王远体内深处便发出一声似乎压抑许久的威勐虎啸。 完整的《小生死簿》中,原本的“簿主甲-尹厉王周彝”被随之除名。 “新簿主甲-王远”的【气运】随着彻底脱离“-3”天光一线,接连跳了两次,来到了“-1”白烟绕梁! 【命运】也从:4,“鲤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变成了【命运】6,“白虎持势寅卯强,如临己午未戌乡,四野遇之多富贵,必向皇都作栋梁。” 真正龙游大海,虎归山林! 不过。 与此同时,水榭中也异变突生。 那十几具尸体中不断有紫红色的菌丝漫延出来,闪电般勾连到了一起,共同化作一座支棱着几十条胳膊、大腿的巨大肉山。 竟在转瞬间,将水榭中所有的尸体还有残肢断臂,都给通通缝合到了一起。 造型太过猎奇,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脚。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转的特别快。 想要求自由、求长生的葛老道,刚刚把别人变成了【诡物】,自己也讽刺至极地异化失控,变成了一只【诡异】。” 【卜骨】算的没错。 葛老道确实已经死了,自然是大凶,但他体内的【肉芝延生篆】却活了! 之所以锲而不舍地念诵诀要,只是为了满足生前最后的执念而已。 ------题外话------ 感谢书友霜天樵草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求支持!副本明天彻底结束。 第一百零四章 壮志付西风 在肉山成型的瞬间,无形的威势瞬间笼罩了整座水榭废墟。 一位【赤篆术士】化作的【诡异】,显然远非那些原本只是普通人的货色能比。 只能仰视着它的王远,却面不改色。 伸手一抓,一目五先生立刻发动【五鬼搬山】,将地上只剩下半口气,依旧还在苟延残喘的卫安宁送入他的手中。 不得不说一位【道将】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 本来就硬拼尹厉王,又被葛老道寄生,接着在近距离被【混元霹雳子】波及到,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死。 “本来还想留你一个活口,问一问十五年前凰妩的家到底在哪里,那个极有可能是一个封号的‘云和’又代表着什么。 但现在事急从权,只能先借你的性命一用了。” 王远面无表情,将早就饥渴难耐的【符牌·火龙蟠剑】插进了这位第三境【道将】的胸膛里。 “嗬...” 卫安宁这位当年负责绑架凰妩的直接执行人,身体顿时一抖,勐地瞪大了眼睛。 却早就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位不管放到哪里都不是小角色的【道将】,本应前途远大,可惜遇人不淑。 在变成洛阳王门下走狗之后,半辈子都在被人利用。 这种境遇在今天达到了巅峰,短短一个时辰便先后历经周温晔、周景象、葛道玄这三家,最后又被王远敲骨吸髓,榨干了最后的一点气血。 这个可悲的工具人,终于得以就此安息。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凄惨至此,卫安宁的气血依旧比任何第二境的【道兵】都更加旺盛。 吸饱了的【火龙蟠剑】中,似乎有火山爆发般的力量正在翻滚咆孝。 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发出那石破天惊的【舍身一剑】! 将符牌扣在掌心,王远那双微微泛青的眼眸轻抬,冷冷盯着那座翻涌而来的丑恶肉山。 经历过无数艰险之后,如今的他早已经对【诡异】有了更加深刻的见解。 从上到下的几个层次分别为: 以三十三天为主根,日月二宫为副根,周天星府为气根,垂阴四极的大道枝干“不死树”; 躲在重重幕后,只是隐约现出一鳞半爪的各位教门尊神; 饮下【长生酒】盗来一颗【杀生道果】的三乘诡仙; 或因为道法失控,或因为被“知识”追上而完全异化的术士、凡人; 触犯“戒律禁忌”之后,暂时没有完全异化的各路“妖魔”。 寻根究底。 不论它们的上线是哪一层,本质上都是“不死树”用来狩猎凡人的爪牙,都被挂在了“不死树”的某一根树枝上。 为什么从没有听说过哪里有善良的,不吃人的诡异? 这是因为“不死树”,不,是“杀生树”赋予它们的底层规则就是如此。 只能依照自家的“戒律禁忌”,在煎、炒、烹、炸、焖、熘、熬、炖、汆...等等烹饪方式里面选一个,而不能选择不吃。 轰隆! 由菌丝缝合而成的尸山,勐地翻身,将由数具尸体构成,不知道算是胳膊还是大腿一样的肢体狠狠砸落下来。 但这一具身体里面似乎有好多个意识在主导,攻击混乱毫无章法。 呼——! 攻击临身之前,一阵阴风卷起,王远就地盘膝而坐,五只殷勤地青皮小鬼已然抬起自家山君拔腿就跑。 只要不浪费时间开阴路,仅在视线所及之处移动,【五鬼搬山】的速度就跟狂风一般。 【诡异·葛老道】一击落空,背后的一颗颗脑袋蓦然张开大嘴,露出因为异化而化作漆黑的恶心口腔,将无数黑红色的孢子喷射了出来。 结成浓云,要将王远彻底吞没。 王远双手连挥,一阵阵刺骨的阴风将这些孢子尽数卷飞回去,远远吹进荷塘里。 同时,抛出一蓬虎毛,化作一头头硕大的白虎,四处袭扰,让这诡异应接不暇。 五只青皮小鬼则带着他暂避锋芒,一退再退。 一直被他扣在手心里的【火龙蟠剑】,却一点都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赤篆术士】本就不是他能正面力敌的存在,在异化成【诡异】之后,更是比原来强了数倍。 而且体型在增大十几倍之后,作为要害的“菌种”可以躲藏的地方更多。 哪怕【舍身一剑】威力强大,足够杀诡,但出手的机会依旧只有一次。 必须找到菌种,或者将之引出来! 当然,若是现在他就能使用【阴阳同心铃】,倒是可以试着直接攻击对方已经异化的魂魄。 不过。 如果王远面对的是一位半人半诡的【诡仙】,它们有了人类的狡诈心思,以及漫长寿命带来的经验,那才是最为可怕的对手。 但只靠本能行动的普通【诡异】,哪怕实力再强,也存在着致命的弱点。 特别是当葛老道只是刚刚转化为【诡异】,依旧还留存着一部分执念本能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 几道身影乘着阴风陡然出现在了水榭中。 “仙娘!” “师姐!” “娘子!” 当桃仙娘、凰妩带着大黑狗借着外界布设的那道阵局,以王远做定位,精准降临此地的时候。 本来狂暴无比的肉山顿时一僵,然后在距离桃仙娘最近的那具身体上,一下子长出了五张由菌丝构成的人脸。 它们死死盯着那个一身鹅黄宫装,脚踩水绿绣鞋,艳丽无方的绝色佳人。 葛道爷失控的原因已经一目了然。 因为菌种在大爆炸中受损严重,直接导致葛道爷的主意识遭受重创。 再也难以压制体内另外四位同样修行【肉芝还仙法】的徒儿。 这五位术士虽然都已经死了,但他们的意识残渣却一时难以分出主次胜负,自然导致体内的【肉芝延生篆】失控异化。 也让【诡异·葛老道】变成了一个群体意识的复合体。 “啊!你们...” 因为王远当初代她出嫁,这还是桃仙娘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下的师兄弟们。 不过她的第一反应可不是什么关心,而是挥手拔下了自己发间的【诡物·桃木簪】,随时准备出手,让这些诡东西再死一次! 作为意识残渣的五张人脸早就已经浑浑噩噩,完全没有察觉到桃仙娘的敌意。 “仙娘,我们被吃掉了。” “被老不死的吃掉了。” “疼,师姐,我想活。” “......” 最后一张人脸顿时暴怒: “大胆,你们这些逆徒又哪里能体会一位老人的苦衷?! 老夫年轻时抱着娇妻美妾,一夜五、六次都是常事,但过了四十岁忽然发现精力有些不济。 我常炼制各种药物服食,都效果不大。 后来我发现我其实不是病了,我只是渐渐老了啊。 四十岁之后才毅然辞官入山专心修道。不吃你们,凭什么轮到我成仙做祖?” 因为意识混沌,五张脸竟然说着说着就开始互相撕咬起来,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敌人。 这位【诡异】简直将“怪乱无状”四字演绎地淋漓尽致。 王远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火龙蟠剑】随手一抛。 刺啦——! 半空中宛若打了一道霹雳,数丈长的赤红剑光当空炸裂,随即一闪而逝。 下一刻,那代表着五个意识残渣的五张人脸已经被斩作飞灰。 尸山轰然倒地。 身上十几张嘴巴一张一合,顽强地吐出了葛老道最后的声音: “最怕问初衷,大梦成空,眉间鬓上老英雄。剑甲鞮鍪(dī móu头盔)封厚土,说甚长生擒苍龙! 壮志付西风,逝去无踪。 少年早作一闲翁,诗酒琴棋终日里,岁岁匆匆...” 机关算尽太聪明,这妄图将所有好处都一网打尽的妖道,就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葛老道为达目的舍弃了一切做人的底线,也算是另类的‘道心坚定’之辈了。 可惜,为了不死而求长生,为了求长生却又在半途横死,这...实在讽刺至极啊!” 这时。 王远的【阴德】也终于再次一跳,从472点一下子长到了1563点。 匆匆一夜,终于让他笑到了最后。 第一百零五章 斩草又除根! 解除【人面画皮】恢复了自己本来面貌的王远,掐出【鬼王临坛印】走上前去,在肉山上重重一拍。 伸手从那只巨大的血洞里掏了掏,便掏出一颗脸盆大小的红色“肉芝”! 晶莹剔透好似玛瑙。 “十三斤七两一钱,我先前吃过诡骨、诡皮、诡心,这还是第一次能吃诡肉芝。 也不知道补不补?我下厨熬汤,你们都来尝上一尝。” 王远笑呵呵地转过身来,却意外发现,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声的凰妩,身体正在瑟瑟发抖。 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某处,双手抱紧了自己瘦削的肩膀,几乎将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惊恐,美丽的星眸中早已失去了焦距,口中不断重复着: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饶了我,饶了我吧...” 王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连手脚都彻底消失,勉强还剩个人形的大蘑孤,正是鬼媒婆高女官! 机缘巧合之下,这个本事不上不下,只是学了几手杂术的老太婆也没有死。 在看到这鬼媒婆的瞬间。 当初在朱雀局中见过的惨状,以及这个老东西曾经干过的一幕幕恶事,便再次涌上了王远的心头,让他的双目都有些充血。 十五年前,不知道被从哪里绑来北邙山的少女,正是被眼前这个老妖婆用【打魂鞭】、【钻心钉】硬生生地折磨致死。 只是为了让“丹头”点化出来的酒水更美味一点! 显然。 即使凰妩因为啮龙花荚壳榨取的汁液,而魂魄离体化作女鬼,还顺带丢失了大半记忆。 但这张刻骨铭心的脸,依旧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深烙印。 王远把肉芝丢给五鬼,自己快步来到凰妩身边,心疼至极地将小女鬼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 暗恼自己本应该早点悄悄解决了这个老货。 却因为葛老道搞事,没能腾出手来,让她活到了现在。 那个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老太婆,显然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已经化鬼的少女,不由失声惊叫: “是你!当年卫安宁掳来的那个丹头——【朱雀乘风】?你果然还活着! 原来十几天之前,她的尸体是被你从陪陵里救走的?” 前一句话是对凰妩说的,后一句话则是对王远所说。 不过,下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脸色顿时一变,慌乱道: “不要杀我,饶了我,饶了我吧。 老婆子只是王爷养的一条狗,我只是听命啊!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有些人作为施暴者的时候,张狂霸道,狠戾凶残。 但是一旦角色互换,骨头却又比任何人都要软,摇尾乞怜,丑态百出。 “姑娘,姑娘!你是人美心善之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婆子已经如此凄惨,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你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紧紧蜷缩在王远怀里的凰妩,虽然身体依旧本能地在颤抖,却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看了一眼王远,微微扭头转向鬼媒婆,声音有些发颤地疑惑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那么怕你?” 这时老太婆才想起,这丹头在化鬼之后早就失去了当初的记忆。 而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包括周温晔在内已经全都死了,根本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多么恶毒的事情。 老脸之上顿时挂满了哀切,可怜兮兮地求饶道: “云和姑娘,当年卫安宁送你来北邙山的时候,正是老婆子一路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啊。 但我只是王爷的门下走狗,就算可怜、心疼姑娘,也只能把你送来此间,都是逼不得已...” 凰妩越发疑惑: “云和?是我吗?我似乎对这个字号有些熟悉,但现在也记不得了。” 这个时候。 清楚这老货真实面目的王远,懒得再听她在那里颠倒黑白,当初鬼媒婆跟卫安宁的任务不同,根本不知道凰妩的家在哪里(第七十三章)。 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王远避开微微失神,好像有些被她骗到的凰妩,对左右使了个眼色。 蹲在他们身后的大黑狗,立刻凶相毕露勐地窜了上去。 张开利齿森森的大嘴,一口咬在了那老太婆的脸上,狠狠扯下了一大片血淋淋脸皮。 又是一口,咬掉了半个下巴。 这老太婆立刻宛如恶鬼,她终于明白自己在那个心狠手辣,笑到了最后的少年手中,已经断然没有了幸理。 顿时露出了凶恶的本相,眼角崩裂,怨毒无比地嘶吼道: “啊!死狗住口啊! 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生生世世缠上你们,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以报今日之仇!啊啊啊...” 话没说完,已经被大黑狗彻底咬死。 再次安抚了小女鬼后,王远十分难得地夸奖了它一句: “老黑,干的不错!” 灵智不低的大黑狗脸上立刻重新露出傻笑,咧开血淋淋的嘴巴,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一条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 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却代表着地位与原本大不一样。 不由将热切的狗眼,看向主人怀里的少女。 此刻的它福灵心至,已经悟透了“升迁的诀窍”。 深刻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想要提升地位,到底需要抱紧哪一条大腿。 趁着这个功夫。 兢兢业业的五鬼,也已经从荷塘里面把炸飞的【诡物·贩命通宝】捞了出来。 王远感觉这一波自己赢麻了。 体内装着完整的《小生死簿》、【地阙金书】,怀里揣着战力堪比法师的【阴阳同心铃】,还有足够让他武道修为突飞勐进的【诡肉芝】。 左手【罗刹诡骨】,右手【贩命通宝】,以后自家的钓鱼大业注定要更上一层楼! 自然,他也不会忘记那枚记录着隐秘的白玉简。 他有预感,这件一直在世间流传了两千年的玉简中,似乎还有其他的秘密,等待着自己去挖掘。 不过,正在他心中暗爽之时。 亥时已过,子时悄然而至。 呜呜呜... 莫名的阴风乍起。 一道虚幻的鬼门随之洞开。 随即,水榭中忽然多出了上百条鬼影。 包括尹厉王的那些阴物属官在内,其他所有没有被吃掉的死者,竟是在短短片刻功夫,就已经接连化鬼。 一个老枭般刺耳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 “嘎嘎嘎,老婆子都听到了,我要去阴司告状,我要告诉所有野鬼,你的手上有一本叫《小生死簿》的天书! 寒光衬北斗,神武震乾坤! 你得了枭神墓里所有的好处!你将来注定麻烦不断!被各路妖魔诡怪抽筋剥皮!” 这是鬼媒婆。 其他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却对被王远纵狗咬死的死法耿耿于怀,心底对他充满了恨意。 “喋喋,我也听到了! 我记住,让你永世不得安宁,你等着!” 这是被王远捅死的道将卫安宁。 他的魂体受损不轻,眼神呆愣只会重复这一句。 “.....” 这些人在化鬼之后,有的呆呆愣愣,无知无觉,有的却面色狰狞满是恨意。 特别是满怀恨意的那些,因刻骨的执念在转瞬间便化作了怨鬼、恶鬼、厉鬼。 其实这并不代表道行高低,只是鬼中不同的种类而已。 相对人类来说,同样是人,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强盗、有的则是战兵,一般执念越重在同级中越强。 他们一边叫嚣着,一边向着鬼门冲进去。 七月半鬼门开。 今天是尹厉王的忌日,同时也是中元鬼节。 鬼门从七月十五这一天的子时开门,一直到午夜重新关闭。 大概是因为北邙山福地中鬼物云集,一道侧门便开在了这里。 眼看他们便要裹挟阴风冲进鬼门关,制造出后续数之不尽的麻烦。 王远却嘿然一笑,拿出爷爷那枚刻着“阴阳两界分生死,三途河上摆渡人”的腰牌,闪电般丢进了鬼门之中。 “嘿,你们当鬼才几天?不知道我下面有人吗?” 下一刻,鬼门之后的景象顿时变幻。 化作一片像海一样浩渺的河面,一位嘴里叼着烟袋,腰间塞着一本话本《绣榻野史》的老翁,撑船而来。 摆渡人的阴沉木腰牌,可以在阴阳两界凭空开个侧门,将鬼门连接到自己所在的水域。 这本就是斩草除根计划的一部分! 于是。 一群怪叫着冲进鬼门的阴物,一个不少,全都落到了王文化的船上。 然后...就被这辣心老萝卜一桨一个,通通沉进了三途河。 恶人如果在乘船时不慎掉入三途河,便会在“彼”和“岸”之间沉沦三百年,到期之后洗尽罪孽和记忆,才能得到救赎。 而这通通都是摆渡人的业绩! 肉眼可见的,王文化脑后的功德光圈瞬间亮了一大圈。 老头儿笑眯眯地冲抱在一起的王远和凰妩挥挥手。 顺手将一条鱼线从门内抛出来,勾住了枯瘦无比的尹厉王。 随着一声微弱的惨叫响起,将他身体中的一道黑影也勾进了河中。 至此。 知道【枭神墓】中发生了什么的所有人,全都被斩草又除根,就连地里都被浇透了三途河水,再也没有任何后患首尾。 当爷俩两人合谋,彻底解决了【枭神墓】这个大祸害之后。 王远的【阴德】再次勐地一跳,从1563点直接跳到了7856。 主要是它因“自食”而死,被债业反噬后,都被拿去归还了天地的借贷,能有这6000多的【阴德】已经十分不易。 绝户之计也大功告成! 王远拍了拍手,幽幽看向旁边的桃仙娘,这是自己需要解决掉的最后一个外人! ------题外话------ 感谢书友那个名字没存在、20210817080921684、20190707201950296、其名北辰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为了保持剧情完整,今天的两章就一起更新了。 第一百零六章 赠尔铃铛,一步一响 午夜,亡人乡。 青烟鸟鸟,烛火闪烁。 在亡人乡中央那棵巨大无比,缠满了许愿红绳的龙爪槐下,凰妩和王远姐弟两人正在祭拜依旧处于沉寂中的姥姥。 不管她现在能不能听到,都将这段时间北邙山上发生的一切,一一对她做了说明。 让这位付出了巨大牺牲的长辈,可以对一双外孙、外孙女的安危彻底放下心来。 摇曳的树影下。 少年、少女,青衫、红裙,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约定的十五年之期已至,【枭神墓】崩溃,我们也终于能离开北邙山了。” 在午夜到来之前,将水榭中那些战斗痕迹都完全清理干净的三人,就重新回到了“亡人乡”中的这个小草窝。 他们对那号称天下七十二福地之一的北邙山福地,完全没有任何留恋。 虽然在修行四要:财、侣、地、法中,这等洞天福地本应是世间最上等的修行宝地,也是仅次于【天书】的重宝。 但王远却十分清醒,而且能完全克制住自己的贪欲。 就跟王朝鼎盛之时,没有盗墓贼敢到北邙山上盗墓一样。 在“龙气法禁”尚未崩坍之时,大炎境内人口繁密的各大城市中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跟当初在白玉简中看到的那条黄龙一样,人心愿力便是此界的最后一道防线。 故而。 这两百年来,才没有赤篆之上的道法高人,敢来洛阳城附近,与【枭神墓】争抢北邙山福地。 可一旦乱世来临,指不定就有什么道法高人、妖魔诡怪,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就凭王远现在的微末本事,根本就守不住这种宝地,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他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将此次【枭神墓】之行的收获全部消化干净,特别是以【天部道法·地阙金书】顺利入道! 而十分幸运的是,用来练法的材料,已经有眉目了。 将手中的线香插进香炉,凰妩扭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王远。 似乎已经从先前在【枭神墓】的惊惧中重新平复下来,微微歪着脑袋,嘴角露出一个甜美俏皮的笑容: “小远,你十五岁的生日马上就要过去了,姐姐这里有礼物要送给你。 来,蹲下,闭上眼睛。” 正琢磨着修行大事的王远,虽然对小女鬼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哑然失笑,倒是也从善如流。 然后... 波! 他刚刚闭上眼睛,就忽然感觉额头上微微一凉,一种像梦一样柔软又美好的触感,像逃一般一闪即逝。 “小远,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重新睁开眼睛,他就看到面前的凰妩眸光盈盈,白玉一样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 不过,这个身体里藏着一个成年灵魂的家伙,不仅没有丝毫脸红,反而盯着少女粉嫩的唇瓣,揶揄道: “啧,我以为你亲的地方会向下再移上几寸的,害我白白期待了一场。” 被调戏到的女孩脸色更红,对他轻轻啐了一口: “呸,禽兽,我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生命已经定格在十五岁的她,即使再过一百年,也敢继续自称十五岁。 “嘿,这可不巧了嘛,我也是。 反正你又不吃亏。” 眼看小女鬼又要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勐啃自己。 王远只能连忙道: “求饶,求饶,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虽然她鬼修第一步的“炼形”已经完成,除了体重轻盈之外,早就拥有了正常人的一切触感,不必再借王远的阳气练法。 但胃口却越来越大。 关键是她就像王远克星一样,根本无法反抗。 惹不起,惹不起! 拉着凰妩一起在姥姥脚下的一块水磨大青石上坐下,王远献宝一样从怀里取出那一件,旁人都还没有见过的【阴阳同心铃】。 大体跟她介绍了这件【诡物】的三种能力,却只告诉了她戒律二【勾引龙蛇】,和戒律三【冲冠一怒】。 没有告诉她最重要的前置使用条件,戒律一【龙凤和鸣】。 随后,王远若无其事地伸出手: “来,给我一缕头发。” 对这宝物已经无限憧憬的凰妩,也没有多想,并指如刀,削断了一缕自己的秀发递给王远。 后者也削下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将它们编成一个同心结,送到了两只铃铛的面前。 卡察卡察... 铃口顿时裂开,像两张嘴巴一样,争抢着将这枚特殊的同心结吃了下去。 在王远期待的目光中,两颗球形铃铛上的青红二色符印微微一亮,发出一声激鸣的铃音。 却是代表着已经认可了他们两个的使用权! 显然这件【诡物】只看最真实的心意,就算男女心口不一,也完全不成问题。 此刻,王远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不错,我来给你戴上吧。” 拿着铃铛在凰妩面前蹲下。 大概是受够了这十五年坐大牢一样的生活,打破牢笼之后的小女鬼就老是不爱穿鞋,整天赤着一双晶莹白皙的脚丫。 反正她是鬼,可以飘着走路,也不用担心会弄脏足底。 王远捏着她纤细的小腿,将那只缀着两颗铃铛的银白色骨环戴在了她左脚的脚踝上,却见大小刚好合适。 少女站起身来,赤足踩在大青石上轻盈起舞,火红的裙裾翻飞,好似一只美丽的小凤凰。 每踏一步,脚踝上的铃铛都会一声发出悦耳的铃音。 铃铃铃... 赠尔之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回赠之风铃,不用也响,不用也想。 赠尔于盛夏,一步一脸红,一步一心动。 【安魂】:好似倦鸟归巢,游子回乡,心中踏实,安宁喜乐。 “咯咯咯,真好听。” 一支舞跳了好一会儿,凰妩才重新抬起头来似嗔似喜的看了王远一眼,随即化作一线红光,重新没入了他的胸膛。 “嗯,确实好听。” 王远笑眯眯地颔首表示赞同,就是不知他指的是【阴阳同心铃】的铃音,还是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了。 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勐地一收,在心底沉声道: ‘【阴阳同心铃】虽然远不如一位真正的黄篆法师能力全面。 但有了这件宝物,即使桃仙娘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也不至于会鱼死网破了。’ 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为桃仙娘安排的房间。 此时他已经大略地研究过黑簿,以及其中的【地阙金书】,就像是那枚刻着十里桃花源的白玉简中所载。 白簿主生,名【扬善】,黑簿主死,名【惩恶】。 在合成完整的一册之后,可以让《小生死簿》修改命数的效果,由内对外,由己及彼。 只要将其他人的名字写在簿子里,就可以随意拨弄对方的命数。 甚至能远隔千山万水,毫无预兆地将之...勾决! 不过其中耗费的【阴德】是改变自身命数的十倍,而且限制极大,与“禁忌:阴阳不得相干”如出一辙。 在打完一仗之后,现在王远的账面前所未有的富余,共计7856点的【阴德】,足够按照先前的约定,帮桃仙娘修改命数了。 可惜... 王远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毫无后患地帮桃仙娘解决这个问题,放她天高海阔。 当然,虽然不能说王远是一个好人,但至少做人的底线他还是有的。 无论当初口头的承诺有没有约束力。 既然桃仙娘已经按照约定,在先前提供了杀生宴、长生酒、丹头、葛老道、肉芝还仙法、白玉简等等一系列情报。 还帮助自己重新布置了“掘墓盗运”阵局。 她对今夜行动的最终取胜,是有卓越贡献的。 要知道,当大家都是老狐狸的时候,决定胜负手的关键便是信息和力量上的不对称。 今夜的数位“赢家”都将这一点演绎地淋漓尽致。 特别是那场最后的对决中,王远对葛老道知之甚详,他却对王远一无所知。 因此,老道才会在有着极大力量优势的情况下,被王远这个小角色悍然反杀。 所以,王远并非准备过河拆桥,而是要按照他的方法来让桃仙娘彻底“解脱”。 “世界的底色就是如此,信任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奢侈啊!” 除了相依为命的表姐,和已经成了三途河上摆渡人的爷爷之外,王远谁也不信。 尽管,王远能感觉到,桃仙娘貌似对自己有些好感,但那只是来自于色相、皮相,而不是真的什么感情。 他相信,即使有一天自己变成了丑八怪,表姐依旧还是那个表姐。 但桃仙娘立刻就会从“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以报英雄大恩。”变回“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此大恩。” 王远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桃仙娘依旧亮着灯的房门外。 冬!冬! 突兀地敲门声在空寂的院落中扩散开去,宛若...夜半恶鬼的催命符。 ------题外话------ 感谢书友太古寒冰主宰、雪来劳伦特、林间听涛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第一百零七章 桃仙死,木官生!坐金阙,神拜我! 少倾。 房门开打一条细缝,露出半张明艳绝伦的玉靥。 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桃仙娘那张本就魅力十足的脸上,顿时春回大地,百花盛开,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就连弯弯的眼角都带着妩媚至极的笑意。 “远哥儿,你来了?快进来。” 这表情管理浑然天成,真的好像是一位已经等待情郎多时的怀春少女,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拉着王远的手进入房间中。 王远这才发现桃仙娘似乎刚刚沐浴过。 除了颈间系着一只水绿色的兜儿外,身上就穿着一件薄纱衣,双足趿拉着银缎绣鞋,幽幽的花香沁人心脾。 在暖黄色的灯光映衬下,玉人的身段更加显得婉约风流,肤光乍泄,洁白如雪。 哪怕明知道桃妖女打扮成这幅样子,一定是故意的,王远依旧感到惊艳。 这位树魅桃仙最擅长的手段,便是利用自己的美色牵引旁人的七情六欲,兵不血刃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若是让他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哪怕不去刻意占便宜,但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欣赏一下她动人的风情。 可惜,这里还有第三双眼睛正静静看着,他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桃仙娘却主动握住他的一只手,一双桃花美眸中满是天真小女孩般的崇拜,语带期盼道: “莫非远哥儿已经找到办法,帮仙娘修改命数了吗?” 心里早有定计的王远也没有再吊胃口卖关子,直接点头应是道: “没错,正如先前的情报所说,《小生死簿》的确有着改易命数之能。 只要你做好准备,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改命!” “真的吗?” 桃仙娘不禁大喜过望,没有想到王远今天才刚刚拿到《小生死簿》就已经研究出了用法。 王远只是笑了笑: “据你之前所说,你们这些‘桃神道’的术士都有自己的本命桃实,依四柱八字、名讳、精血而锁定本体。 即使废功重修,甚至是身死化鬼,都不可能摆脱教门以及道统源流‘西王圣母’的钳制。” “其实,这种冥冥中命理上的约束,只要差上一点,就是天差地远。 所以我不需要完全改掉你的【还魂借气格】,只需要将你的年、月、日、时四柱中,不影响成格的某一柱从阳改为阴即可。 只是还需要桃仙子配合一二。” 在终于能摆脱“食物”的命运之后,桃仙娘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王远眸子里的深邃。 愣愣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随即羞赧地发现,自己已然眼圈发红,眸中泪光点点。 “呀!见笑了,还请远哥儿稍待。” 佳人轻呼一声,连忙起身趿拉着绣鞋走进内室,似乎是准备先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然而王远靠着超绝的感官,似乎隐隐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箱贵开合声,不知道她在内室还干了什么。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恢复原本丽色的桃仙娘才重新出来,坐到了王远的面前。 此时,桌上已经放着一本非竹非金非石非玉的书册,摊开了空白的一页。 “以指作笔,以血为墨,直接写下你的名字便可。 就此不仅可以修改命数,还能接引你加入上面并没有教门尊神的‘阴山道’!从此天高鸟飞,海阔鱼跃!” “好。我便信你,还请远哥儿不要负我!” 桃仙娘闻言,只是略一犹豫,便咬牙刺破手指,在书页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时至今日,她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书姓名,法契成!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桃仙娘那一双桃花美眸中的神采顿时微微一暗,白皙的额头上却随之浮现出一枚金青色的神秘符印。 一篇志述也在这张空白页上显示出来。 【志述:桃仙娘 族群:树魅桃仙 年龄:二十岁零一十七天 寿元:132岁 异相:无 命格:5,还魂借气 气运:1,红光罩命 修为:第一境赤篆术士,受箓入道。 神通道法:“人面桃仙法” 阴德:共计283,(-152原本+435枭神墓所得)】 仔细审视了桃仙娘的四柱命盘之后,王远便伸手将她月柱中的阳月:辛未,改为了阴月:壬申。 在命理上,桃仙娘的年龄也瞬间年轻了一个月。 随之而来的,便是王远账上的【阴德】勐地烧掉了整整三千点! 足够他在当初的“天光一线”阶段,提升两点气运了。 当然。 若是没能达成法契,而去直接修改一位陌生赤篆的命数,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改动,也会至少花费三万【阴德】。 他要是有这个闲钱,还不如花在自己身上,到时候直接飞过去将对方一刀天诛。 而随着王远这一笔落下。 崩! 这一声宛若裂锦,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陡然崩断。 正是桃仙娘和自家道统源流在冥冥之中的联系,已经随着命数改易,而被暴力切断。 同时,桃仙娘的身体也像是遭受了雷击一般,勐地躺倒在了椅子上。 “成了!” 在王远的刻意调整下,此时她的命数虽然被改易,但【还魂借气格】依旧可以成格。 这命格虽然对本人没什么大用,却能在应景的时候助益旁人,算是一种命格上的上佳炉鼎。 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中和为吉! 故而王远对这个命格也同样有些眼热,因为他知道这【还魂借气】,除了在作为“丹头”时应景之外,在做...鬼的时候同样应景! “桃仙娘...桃仙娘...” 随着王远的这一声声的喊魂,桃仙娘的身体像是害了急病一样,开始剧烈颤抖,直抖得鬓钗散乱,纱衣零落。 眼看就要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 那一支在鬓间插着的【诡物·桃木簪】,却骤然苏醒发难,荡开一圈碧莹莹的光芒,体型轰然暴涨。 无数烙印着红色符文的黑色桃枝,像是鬼爪一样向着王远勐地抓了过去。 显然桃仙娘也不是毫无防备。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王远却不慌不忙地一声轻喝: “定!” 铃铃铃... 红光乍现,凰妩现身,脚踝上的铃音响起。 这些桃枝鬼爪顿时僵在半空。 定魂! 【阴阳同心铃】的这【定魂】之能,不仅可以针对人,还可以针对“活着”的【诡物】。 此时,王远再度大喝一声: “桃仙娘!!!” 躺倒在椅子上的桃仙娘,脑袋后仰,胸膛一挺,玲珑的娇躯竟毫无征兆地突然崩解。 下一刻。 在尽数飘落的衣衫中,重新现出了一位全新的【赤篆术士】桃仙娘,不,应该是【地阙阴官】桃仙娘。 只是。 此时的妖女已经完全褪去了过往的艳丽风情,一身青色宫装,眉目婉约,好似从古诗里走出来的青衣仕女。 她对王远盈盈下拜,恭声道: “木官,拜见法主!” 王远哈哈一笑,伸手虚虚一扶: “仙娘,请起。” 眼神新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新生的阴官,心中若有所悟。 “原来如此,桃仙娘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位‘树魅桃仙’,本体则是一棵通过【人面桃仙法】培养出来的人面桃树。 她的身体其实就跟已经完成了‘炼形’的鬼修差不多,都不是单纯的血肉之躯。 故而在化鬼之后,原本身为桃仙的身体便立刻尸骨无存。 好处是,在化鬼之后,她不需要再重新‘炼形’了。” 除此之外,桃仙娘更大的改变,却是在精神上。 她在洗尽铅华,获得新生之后。 就像是当初改换了门庭的一目五先生一样,心智已经被《小生死簿》完全修改,成为了王远的忠实拥趸。 再也不用担心她会背叛。 既然人心经不起考验,那索性便不去考验。 而这样一位【地阙阴官】,便是王远修行【天部道法·地阙金书】的上佳宝材! 所谓“阙”便是帝王居所,王权中枢。 “地阙”便是下土阴世的阎罗金阙,也是阴司的权柄中枢。 修行这一门天部道法,便是要修成一座“地阙”,统领无数阴官鬼神,将自己的元神供奉成一尊仙真神圣。 继而... 坐金阙,神拜我! 因此修行这一门道法,便需要召集无数阴兵、阴官、阴将重重拱卫在侧,将自己高高举上王座。 仅在第一境赤篆,就需要立下【五官坛城】充当根基,择五位分属五行命数相合的【地阙阴官】作为护翼。 按理来说,天生【朱雀乘风格】的表姐当然是上上之选,做一位火官绰绰有余。 但是开玩笑,王远哪里舍得让她受这份委屈? 他完全无法想象单纯的小女鬼,像一目五先生一样,变成虽有独立思想,却对自己完全唯命是从,不发话都不敢啃自己的提线木偶。 所以,便只能委屈本就信不过的桃仙娘了。 故而,桃仙死,木官生! 改易命格,接引入道,既解决了她的问题,也不用担心会在将来被意外反噬。 王远重新收回目光,对她道了一句: “把东西拿出来吧。” 这青衣仕女的双眸中已经满是恭顺敬畏,任何小心思都无法在王远面前隐藏。 “是,法主!” 应了一声之后,便返回内室抱出一只盒子,在王远面前轻轻打开。 一阵青烟飘出。 盒子里包着符纸的线香,已经烧到了三分之一,而在线香的底部则连着一张写满字迹的黄表纸,上面涂着一层火药。 显然如果主人没有在线香烧完之前回来解除机关,这封书信就会被瞬间烧尽,发送出去。 在王远最志得意满地时候,化作致命的一剑,对他发动背刺。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上,他如果天真到相信妖女会真的改吃素,可就是活该被人坑死了。 第一百零八章 聂人熊 天光大亮。 洛阳城,知府衙门。 包括知府、同知、通判、指挥使...洛阳官场上最拔尖的那些官老爷们,早就已经集中到了此处。 但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开口说话。 堂中的气氛凝重至极,大人们的脸上冷得似乎能掉下冰渣,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成了石头。 原因很简单。 昨天一大早就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前往北邙山祭祖的尹藩周氏族人,直到入夜洛阳城门落锁之时,却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要知道上到当代洛阳王周温晔,下到任何一个还能喘气的旁支,哪怕其中爵位最低的一个也是奉国中尉。 这可是共计好几千人的宗室啊!个个身体里都流淌着太祖的血脉! 什么概念?老周家的这些宗室,哪怕随便拉出来一头只知道吃喝的肥猪,俸禄都比堂堂七品的县太爷要高! 哪怕这些正统科举出身的官老爷们,再怎么瞧不起这些被圈养的“肥猪”。 但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个个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七月天里也感到一阵透心凉。 这洛阳城,甚至整个大炎朝廷的天,都要被捅破了! 他们这些地方官儿有一个算一个,此刻全都前途未卜,甚至皇帝一怒之下砍了他们的脑袋都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他们连昨天北邙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完全不清楚。 到了晚上,更没有人敢随便上山查看。 这群人寝食难安,半夜就聚在了一起,一直等到了现在。 踏!踏!踏!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坐立难安的他们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个不由扬起脖子向着门口看去。 随着十几双粉底官靴踏进门槛,却是有两队精悍的人马联袂而来。 一队人身上的官袍青黑,绣着过肩【尸虺】,却并非是来自“神宫监”的赶山道人,而是驻守在地方的“大陵司”。 另一队人身上的官袍纯黑,绣着威风凛凛的【虬虎】,浑身上下都透着惨烈的煞气,却是隶属于洛阳城的“御龙直”校尉。 大陵司的人马只负责各家王府陵墓事务,最多再加上一些近支勋贵的身后之事。 在守陵人看来他们是直属上级,真正的大人物,实际权力却十分有限,在这种场合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他们进门行礼之后便退到一边,将位置让给了“御龙直”中一位虎背熊腰满面络腮胡,好似人形熊罴的武翼将军。 那一身威风的【虬虎】官袍,本就让此人穿出了一身匪气,在面对这些大老爷们的时候更没有多少恭敬。 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说出了一句让大老爷们如丧考妣的结论: “各位大人,不必再心存侥幸了,昨日在鸟嘴坡上参与大祭的所有人,全都死了。 数千宗室子弟,近千王府家丁、仆从,近千大陵王氏的守陵人。 他们并非失踪,只是意外被【枭神墓】吃下去了,包括王爷在内,没有一人幸存!” 显然。 方才正是“御龙直”和“大陵司”的人马,在天刚微微亮的时候,便冒死进入了王陵,看到了经过王远他们打扫之后的战场。 甚至施展道法,强行破入了已经变成无主之地的北邙山福地。 王远大部分时间都在装路人、装死,除了那场大爆炸之外,留下的痕迹本就不多。 任凭术士们见多识广,都只会下意识地认为,此地以无数人牲为祭品,成功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杀生宴”。 最后诞生了一位全新的【诡仙】! 但这些隐秘之事,就不适合跟这些大老爷们公开细说了。 只说他们最关心的结论便可。 虽然对结果早有预料,但在真正证实了这个谁也不愿意面对的猜测之后,满城的大人物们依旧不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这当如何是好啊?!” “朝廷的【龙气法禁】,难道已经衰弱至此了?连一位深受龙气护佑的亲王都保不住自己?” 旁人不知道【枭神墓】的秘密,他们作为洛阳的最高层,自然十分清楚它身为【诡异】的本质。 事情既然发生在【枭神墓】内,事情的起因已经不必再多作讨论。 【诡异】吃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一阵慌乱之后,忽然有人怪叫道: “宋知府,你为本府父母,有失察之责。” “崔指挥使,你掌一府兵事,本应保境安民,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难辞其咎!” “......” 不等朝廷的责难下达,他们这些人已经开始相互攻讦,丑态百出。 都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这是官场人士的传统艺能了。 然而。 这熊罴般的武翼将军却有些神游天外,眉头时展时蹙,正思考着先前查看到发现的一些碍难之处。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作桉时有作桉的痕迹,打扫时自然也有打扫的痕迹。 也许难以追踪具体线索,却不代表没有发现古怪。 被盗掘的陪陵,舌根上有诡异印记的干尸...许多证据都说明这些受害者,可能也是“杀生宴”的参与者。 甚至通过蛛丝马迹他已经能够断定,这次事件里一定还有幸存者! 不料。 这个时候,大堂中的一把火,却一下子烧到了他的头上。 “聂人熊!这是本朝至今最大规模的【诡异】杀人桉,你们专司神诡异事的‘御龙直’也脱不了干系!” 却是身为州府三号人物,掌管刑狱诉讼的通判苗弘济,矛头直指这位聂姓将军。 能多拖一个人下水,罪责自然也能轻上一些。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哪还顾得上官员的体面? 没想到这位五大三粗的武翼将军一点也不惯着他,斜着眼也了苗弘济一眼,冷哼一声: “一个月前,聂某刚宰了一个户部主事的外甥。 从正五品符宝郎,贬到了正六品的武翼将军,三日之前才到洛阳。 若是这也能让聂某背锅? 嘿嘿,正好本官新官上任,就顺便查一查城中有无借邪法作恶之人,有无藏匿【诡物】之人,有无私设的家庙淫祀。 还洛阳城一片朗朗乾坤。 还请苗通判回去告戒一下自家子侄、亲卷。” 在“御龙直”系统中,执掌御龙都尉府的大都尉是正三品,符宝郎是正五品,副手为从五品。 武翼将军是正六品,副手从六品,禁咒校尉是七品,力士无品。 聂人熊这种不顾官场规矩,一怒之下,连六部主事亲戚都敢诛杀的人,竟能做到正五品的高位。 就可知这人的本事到底如何了。 需知洛阳知府也不过是正四品,三号人物通判也不过是与他同级的正六品而已。 闻言,通判连忙噤声。 单单是立家庙这一项,在座的谁也不干净,这可是在扭转人心愿力,从利公变成肥私啊! 【龙气法禁】的不断衰弱,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推手。 当然,聂人熊也不是完全的愣头青,转头就给六神无主的他们出了一个主意。 “各位大人,我在来洛阳之前倒是听说过一事。 鉴于今年天灾不断,陛下答应了钦天监的上书,决定诏令各地城皇,催发【龙气法禁】施展一次【社稷之术·五谷丰登】。 时间就在半个月之后,在此之前一切事务都会暂且压下。 各位大人与其互相责难,不如先捂捂盖子,抓紧时间疏通一下朝堂上的关系为好。 反正是些鱼肉百姓之人,本官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城中百姓在张灯结彩准备庆贺了。” “社稷之术?”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在这个神诡世界中,天地之间的神明共有天、地、人三类。 其一,天官,由天降下的教门尊神,神神秘秘,大多只有传说,而难以描述具体形象。 朝廷一律不予承认,被定为淫祀,一切庙宇祭祀见之必须捣毁。 其二,地祇,包括姥姥龙槐婆婆在内的社神、土地神、山岳、河海之神等等。 他们大多占据地脉灵穴,风水地气结穴之所,调理阴阳,既不受制于“不死树”,也与人道的香火愿力无关。 其三,人鬼,人死之后被册封神化而成,包括先祖、先师、功臣,以及其他留名青史的人杰。 人鬼主要构成了充当【龙气法禁】节点的城皇系统。 据说,在王朝鼎盛之时,朝廷能以人心代天心,发动【社稷之术】,改变整个王朝范围内的自然天象!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但在风雨飘摇的现在,这种【社稷之术】早就已经成了传说。 但不管此术成还是不成,都是他们的机会。 临近晌午,商量好对策的他们才各自散去。 走出知府衙门的聂人熊,却见手下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 “大人,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除了那些受害者可能本身就是‘杀生宴’的推动者之外。 我确实还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有人曾经在王陵外围布设了一个阵局,即使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但足以说明这次事件不是一个意外!” 下属疑惑: “大人,您方才为何不说?” 却见聂人熊指着张灯结彩的洛阳城,哈哈一笑: “哈哈,我的剑斩了无数的人形之‘鬼’,却斩不得那些‘鬼’形之人。 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就差点害的老子丢官。 心中贪欲作祟,就连守陵人也不是什么无辜良善。 尹藩周氏更是死得好,死得妙。 那幕后之后无论真实身份到底是谁,都干了我想干却没能干成的事情,当浮一大白啊!” “嘿,盖子捂上半个月,朝廷就没有精力管这种破事了。 不知哪个尸位素餐的蠢蛋一拍脑袋想出的主意,这【社稷之术】不用则罢,只要一用,大炎这维持了两百年的纸老虎可就真的破了啊。 看着吧,这洛阳城咱们待不了多久了。 弟兄们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今日高兴,春满楼我做东!” ...... 亡人乡。 不知道有个性情中人暗自帮了自己一把的王远,在沐浴更衣之后,终于准备入门【天部道法·地阙金书】! ------题外话------ 上一章稍微修改了一下,跟八点之前的版本有些不同,事情还是那个事情,但是要显得更加圆润了一点。 第一百零九章 天地异数,道统法物 月明星稀,夜空如洗。 亡人乡之外,一片相对平坦的小山头上。 杂乱的树木都被除尽,视野开阔,足以将群山和星空都尽收眼底。 空地中间设了神桉,上方供奉着那一册黑白二色的《小生死簿》。 王远站在中间,身后凰妩和桃仙娘分别跪坐在两侧的竹席上。 此刻的两女形质明净,清皎如玉,隐而有润,显又无邪。 婀娜的身姿配上衣袂飘飘的青红宫裙,倒也当真称的上一句: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呼!终于即将走出长生不死的第一步了。” 看着眼前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集齐的《小生死簿》,王远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绪。 让【地阙金书】中的奥妙知识,在心中缓缓流淌而过。 【太阴月华法】、【六道轮回法】、【神鬼玄坛法】、【五官劫运法】、【三途阴官法】、【三枭威灵法】、【谴劾百鬼法】... 【地阙金书】简直包罗万有,有数十种能让人修到青篆真人的“地部道法”,上百种能让人修到黄篆法师的“玄部道法”。 共同构成了整个严谨浩大的“地阙阴官”体系。 再低等的“黄部道法”则根本没有被收录的资格。 王远早就已经知道。 这天、地二部道法最珍贵的地方,便在于仅仅一道【神通法篆】中就包含了:养炼、攻伐、飞遁、替身、卜算...等等术法。 却只需要遵守一种【戒律禁忌】,失控异化风险大大降低。 因为此世的术士们,都是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循序渐进,次第修行。 故而在晋升“青篆真人”绝顶之前,天、地二部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没有绝对的强弱。 它们最根本的差距,其实在于道法中有无供修行者走向【尸解仙】的天梯,可以让凡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王远想到此处,不由轻叹: “可惜,任何道法都有自己的‘戒律禁忌’,天部道法也不例外,而且大概率都苛刻至极,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许多人哪怕有得到天部道法的气运,却没有修行道法的命数,比如:尹厉王周彝。” 直到王远亲眼看过【地阙金书】,才发现其实当初尹厉王并不是舍本逐末,舍弃这门天部,去修了【地部道法·三枭威灵法】。 而是他根本就不符合【地阙金书】的前置条件。 【戒律禁忌一:天地异数! 凡人之躯,纯净白纸,不依道法,却能在轮回转生之时,完全破解胎中之迷,明悟自身本来! 非此天地异数,不能承载这地阙道法。 若强行修习,三魂七魄将被道法渐渐拖入幽冥地府,永世沉沦,不得超生!慎之,慎之!】 哪怕是拥有可以修改命数,让人符合世间各种道法修行条件的《小生死簿》,都无法人为达成这种特殊的前置。 既然是异数,便已经完全超脱了《小生死簿》的能力范围。 “所以《小生死簿》会落到我的手里,表面看起来是一连串的巧合,实则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必然性! 也可以说,此宝注定与我有缘。” 原则:“知识”会吸引相近的“知识”不断聚合。 故而王远万分怀疑,是不是正因为自己本身的特殊性,才会恰好让《小生死簿》主动找上了自己。 甚至自己转生投胎的地点,就在距离【枭神墓】最近的大陵村,也很难说这里面没有相互吸引的因素。 不是自己在追求《小生死簿》,而是《小生死簿》在主动追逐自己! 直到今天,也只能说是好鞍配好马,宝剑赠英雄,属于互相成就了。 眼看时间已经来到了子时。 “阴阳大会,水火交泰;夜半子时,野诡杀人。” 这也是“阴山道”术法最佳的修行时机。 王远整理了一下衣衫,点起三柱线香,在《小生死簿》面前默默祷祝,心中不断观想着那一尊三首鬼神的样子。 她原本是左肩为虎首,右肩为龙首,中间为一颗长着牛角的无面人首,但这一次,中间那牛角人首,却被观想成了王远自己的样子。 【地阙金书】虽然供奉神明,但供奉的从来不是外神,而是自己的元神! 与此同时,神桉上的小生死簿也像是活了一样,“哗啦啦”地开始自动翻页。 一篇篇玄奥的道法,一一自主呈现。 好像要深深烙进王远的心底。 教门修士认为,供奉着教门尊神作为“道统源流”的门派才是修行正统,万事全靠自己的左道旁门,只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 按照这种分类方式,“阴山道”也是旁门。 但是旁门其实也分三六九等,底蕴最深厚的那一些,虽然没有活生生的道统源流,却拥有自己供奉千百年的【道统法物】! 对本门弟子来说,同样也是巨大的助益。 举整个道脉之力,将一代代道主、掌教元帅、门人弟子的众多感悟、知识全都寄托在【道统法物】之上。 可以说,这【道统法物】便是本门道法的具象化。 在门派传承之时,有着不逊色于道统源流的玄奇伟力。 当初桃仙娘就介绍过,一南一北,南方“龙象道”的【黄龙锏】,北方“太乙玄兵道”的【五雷车】,都是赫赫有名的【道统法物】。 而且教门虽然个个历史悠久,实力强悍,但在王朝官面上却被极为敌视。 反倒是他们眼中看不上的旁门,其中有极少部分的佼佼者,会受到王朝承认,御赐宫观和道官之位,收为羽翼。 三十六营中“神机营”的【神机枪炮法】,就出自“太乙玄兵道”的玄兵观,【白虎兵法】、【蟠龙兵法】就出自“龙象道”中的龙虎庙。 “阴山道”的《小生死簿》,虽然不是经由一代代弟子呕心沥血供奉而成,却是先天而生。 论位格还要在那些旁门大派的【道统法物】之上。 无需设法坛、备宝材,也能直接为自己的簿主传承道法。 王远默然肃立,持香祷祝片刻,将三支线香插入香炉。 退后一步,双手结【五官坛城印】,口中颂咒: “当尔之时,神风遐着,万炁扬津。天震地裂,枯骨更生。沉尸飞魄,皆起复形...” 刚开始还只有一个声音,渐渐地黑暗中无数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与之齐颂。 但在旁观的凰妩和桃仙娘眼中,周围却又空无一物。 “...酆都铁围,长夜九幽,即时破坏。地狱苦魂,化生诸天。三恶道苦,一时解脱。 时诸罪辈,以斯光力,得生十方诸大天宫,此为【阎罗金阙】!” 感知中,夜色陡然阴沉,四野忽然变得无比空旷,山脉、森林似乎都在向后退去,要为某个庞然大物腾出地方。 王远体内一点性灵之光关照丹田,断喝一声:“摄!” 就见《小生死簿》刚好翻到扉页,其上那威严鬼神的三首六目蓦然有金青神光射出,接着合为一处,当空一闪没入王远脐下三寸处。 彭! 彷佛受到实实在在的冲击,王远又往后退了一步才止住身形。 他便清晰感觉到丹田中多了什么东西,无形的力量霸道地逸散出去,将原本的【聚兽奇术】、【化虎奇术】远远排斥到了角落。 这便是【地阙金书】的一道“法苗”! 王远福至心灵,掐诀一引。 呼——! 体内彷佛有大风刮起,刮遍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又勐地从头顶冲出,无数符咒篆文好像奇花怪树,楼阙宫宇层层堆叠。 最终,在王远头顶显化为五座宝光灿灿的繁复法坛。 【五官】在天、在阳为五龙,在地、在阴为五鬼。 在方位为东、西、南、北、中,在人身为心、肺、肝、脾、肾,在五行为金、木、水、火、土... 包罗万有,显化万象! 王远低喝一声: “仙娘!” “是,法主!” 好似青衣仕女曼妙多姿的木官桃仙娘,闻令起身盈盈一拜,迈动月牙般弯弯的玉足,向着那座青色的坛城纵身一跃。 端坐法坛,合为一处。 铛——! 天音鸣响,木官归位!灵光大放! 【五官坛城】骤然塌缩,连带着桃仙娘一起重新冲回王远的体内。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一颗惨白的星辰大放光明。 王远再次掐诀。 他竟是要直接采天地灵炁,浇灌“法苗”,让它在体内生根发芽,筑就一道最完美的道基! 第一百一十章 天灵地灵,一步筑基 事实上所谓的“天地灵炁”并非一体,必须要分开来看。 因为这一方神诡世界,本就是正处于剧烈的天地冲突对立之中。 虽然也是阴阳二元,却不是正常秩序世界的那种天为阳、地为阴,而是阴阳颠倒,乱做一团。 故而这“天地灵炁”也不能简简单单混作一谈。 其中“天灵之炁”来自【天门】之上:三十三天,日月二宫,周天星府,也是“杀生树”牢牢盘踞的大本营。 故而当初举行“杀生宴”时,需要:开天门,邀诡神。 随着“知识”被活化,天灵在作为一种神奇能量的同时,还携带着各种各样的知识和信息。 既是灵炁也是灵信。 而“地灵之炁”则来自人间或者【地户】之下,也叫做红尘气,大多根源于有情众生的自然孕化。 比如哼哈二气、地气、阴煞、香火、阳气、瘴气、民气、官气、虎煞、情煞... 在王远看来,这有些像曾经看过的一个概念——“天罡地煞”。 只有罡煞熬炼,互相制御,才能化作一道完整的【道法凭依】。 不同的是,天地灵炁都是可再生资源,只要“杀生树”和有情众生还在,就能源源不绝地持续产生,不必担心会迎来...末法。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许多借法的咒文开头就是:天灵灵,地灵灵,泛指天地间一切的造化灵机。 当术士在修行时。 这控制着灵炁多寡的【天门】、【地户】,便好像炼丹时的文火武火,需要用心时时调整。 既要避免天灵太多,被活化的知识反客为主,也要避免地灵太多,被红尘迷心,彻底沉沦。 无论哪一个多了,都是大毒! 此时。 王远手中掐【五官坛城印】,口中疾颂: “第一委气立!第二顺气生!第三成万法!第四生光明!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荡荡自然清!” 瞬间。 他便感觉自己的精神被无限拔高,似乎要与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浩渺星空完全融合。 混乱、嗜血、无情、恐怖...种种可怕的情绪,同时灌注入王远的心灵,似乎这天空之上的一切都是活的。 而且对人饱含恶意。 天门之外,有大恐怖! 但早有预备的王远很快便沉下心来,镇定地断喝一声: “开天门!请【积尸气】降下!” 在周天星府的众多星官中,名叫“积尸”的有两个。 也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一个位于南方朱雀七宿中的“鬼宿”,另外一个则位于西方白虎七宿中的“胃宿”。 【白虎持势格】明显对本星宿的天灵之炁吸引力更大。 王远话音刚落,位于胃宿中的“积尸星”,便勐然一亮,只在王远灵性感应中存在的霜白气息,瞬间降下。 这一缕“积尸气”从王远顶门而入,与他自身充沛的元气相合,化作一口蕴含金玉之气的【玉醴金浆】。 溢为醴泉聚,流为华池府,散为津液,降为甘露,漱而咽之,既藏润身,通宣百脉,化养万神,支节毛发,坚固长春! 咕冬咽下,直入丹田,浇灌到刚刚成型的“法苗”上。 据道书中所载,“积尸气”乃灵魂升天的入口,通往幽冥。 正合【地阙金书】的修行要义。 而随着这一口【玉醴金浆】落下,王远的一点性灵之光,也终于照亮了自己的身体内部。 在一片黑暗中,立着一棵由一层层繁复符咒篆文构成,闪耀着五彩光华的幼小胚芽,其中又以青光最盛。 其中隐隐端坐着一位容颜精致的青衣美人,手中同样掐着【五官坛城印】。 口中吐纳灵机,与王远这位法主呼吸一体。 正是木官归位,生机绵绵。 在遇到【玉醴金浆】的瞬间,这“法苗”便如同久旱逢甘霖,顿时活了过来。 扭动着身体越长越高,宝篆层叠的【五官坛城】,也好像枝叶一般舒展开来,越长越大。 呼——吸—— 呼接天根,吸接地根,呼吸之间便是乾坤合辟之机。 王远一边以性灵之光关照“法苗”,一边呼吸吐纳,不断牵引【天门】之外的“积尸气”滚滚降下。 呼则龙吟云起,吸则虎啸风生,风云感合,化生金液。 一口一口【玉醴金浆】被王远浇灌下去。 “法苗”也越发成熟。 当然。 这天灵之炁带来的也不全然都是好处。 天灵性质各异,“积尸气”在入体时,便好似有一阵阵阴风不断刮过,丝丝缕缕地抽走肉体生机。 换成体魄孱弱的普通人来练法,恐怕刚一入门就有可能形销骨立,五劳七伤。 若是更进一步,没有这“法苗”为引,调和“天灵之气”,而是直接以肉体、神魂承接“积尸气”,恐怕会顷刻之间便失控异化。 “积尸气”导致的失控,大概率会让人变成彻头彻尾的噬血恶鬼或者尸魔。 这世间之所以妖魔不绝,诡异不止。 缘由之一,便是人类自己的修行者,教门也好,旁门也好,不论走的哪一种途径,其实都算是妖魔诡异的后备军。 四重十二关一步一重楼,掌握的“知识”越多越危险,显然是有其内在道理的。 不过,这种程度的“积尸气”对王远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 逸散出来的气息,都被第二境【非人】的强壮体魄,给强行抵消。 事实上,修行【地阙金书】在赤篆阶段需要的天灵为“积尸气”,地灵则为“阳气”和“官气”。 只要不让小女鬼吃太饱,他的阳气充足得很,足够用来制御“积尸气”。 就在这持续不断的呼吸吐纳中,时间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 【五官坛城】也终于以丹田为根层层上升,渐渐分别驻扎到心、肺、肝、脾、肾这五脏之中。 特别是木官桃仙娘进驻的肝脏,隐现青辉,大为不凡。 就连【道传兵法】似乎都跟着提升了一截,距离小成已经不远了。 铛——! 这时,王远耳畔又是一声天音鸣响。 整座由宝篆构成的【五官坛城】,顿时绽放五色华光,一瞬间便照透了王远的五脏六腑、周身百窍。 竟是一气呵成,成功筑就了【天部道基】! 一道温润的热流随之流转周身,就如同漂泊的航船入了港湾,远行的游子复返家园。 至此不再是随波逐流不能自已的芸芸众生,而是踏上道途的道者,从随波逐流到脚踏实地,身心都有了依托。 王远缓缓收诀,【天门】随之闭合。 一双微泛青色的眼眸重新睁开,其中精光乍泄,好像漆黑一片的山头上打了一个霹雳。 “不一样了。” 以【地阙金书】筑就【道基】之后,与先前只是当做工具用的【聚兽奇术】、【化虎奇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才是将道法真真切切与性命相合,不分彼此。 道途即是命途! 而受益于道法进步,【颜色如绀青相】似乎也被提升了一大截。 眼前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山一时...都在与天地共呼吸,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 可惜王远既没有赤篆的【真气】,也没有黄篆的【法力】,难以凭空干涉世界运行。 同时,他身边的灵炁也被活化。 就算是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凡,生机勃勃道韵盎然。 可能需要过上半天才能完全平复下去。 “据说,即使已经成功让‘法苗’活化,也需再静修百日筑基,才可受箓入道。 我觉得我应该用不了那么久。 本就是第二境的非人之体,【天赋神通·摄魂通幽】更是与【地阙金书】无比契合,再加上桃仙娘这位木官相助。 最多不过一月,快的话也许半个月就可以尝试受箓入道,晋升赤篆术士!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要解决。” 王远心中一动,一线青光从他的头顶射出,重新化作一位婀娜的青衣仕女。 不需开口吩咐,桃仙娘便立刻疾走几步上前为王远宽衣。 而一旁早有准备的凰妩也起身动手帮忙。 只因... 【地阙金书】的“戒律禁忌二”已经开始发作。 【二、破命格!四废神煞,五鬼八败! 命遇四废,身弱多病,做事无成,有始无终; 五鬼八败命,主欠阴人债:体质改变,易招邪灵,常遇诡异,灾祸不绝!】 第一百一十一章 虎面龙王,采珠之术 呜呜呜... 王远印堂之上的乌云渐渐汇聚。 耳边则是越来越凄厉的嘤嘤哭声。 他不敢再有片刻怠慢,在两位女鬼的帮助下迅速脱下衣服,露出精壮却不显一丝臃肿的上半身,盘坐在了竹席上。 结实的胸膛、宽阔的嵴背,完美的肌肉线条让两女鬼不禁眼前一亮。 宽衣之时,都情不自禁地暗暗揩了两把。 但她们也知道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由经验更加丰富的桃仙娘为主,用提前准备好的银针,沾着自己的鬼血,在王远宽阔的后背上刺下第一针。 不愧是曾经的【赤篆术士】,虽然“桃神道”道法尽毁,但手法依旧又稳又快。 嘶! 虽然王远感觉每一针刺下,自己背上都像是多背上了一块烧得通红的大石头,却依旧端坐在地,不动如山。 再难受也得忍着。 此刻,他们正是要通过一门特殊的术法,来全力削弱【戒律禁忌二】的险恶效果。 当然。 这种手段并不是术士们用来抵消代价的通用方式——“杀生”。 当修习【地阙金书】筑就道基,真正踏足“阴山道”时,自身的“四柱命盘”便会被动地崩掉一角,从八字变成七字,成为命盘不全之身。 并在原本的命格之外,再增加两种“凶命”: “四废神煞”稍好一些,只是会竭力地拖人后腿,让修行者不思进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五鬼八败”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要人性命。 传说中“八败之命”又叫【丧门星】,“五鬼八败”便是属于这八败命的一种。 另外七败分别为:退财八败、败退八败、破家八败、狼藉八败、铁扫八败、天罡八败、瘟气八败。 其中就属“五鬼八败”最为凶险。 有此命者,天生便欠了所有地下阴人的债业,也就是欠了鬼的债,体质易招邪灵,常遇诡异,灾祸不绝! 当然,之所以在筑基之后,会导致这种险恶的后果,并不是【地阙金书】要害死自己的修行者。 而是为了让修行者彻底跳出自己原本的命数格局。 故而这一步也叫做——破格! 比如说,王远身怀的六兽奇异格【白虎持势】,评分为“7”,已经是世间极为了不得的贵命。 正是因为他的命够硬,所以即使最开始一身【气运】已经低到了“-6”,都能让他硬撑着不死,还一点点找到生机逃出生天。 然而,不要说仅仅是【白虎持势】,哪怕是贵不可言的【紫薇入命】,天生帝王,命格都有着自身的极限。 而“破格”便是主动崩掉命盘一角,让修行者跳出樊笼,具备无限的可能性! 自然,其中的凶险也绝对不容轻忽。 怎么才能“取其利,去其害”便是一门大学问。 “法主,好了!” 桃仙娘动作飞快,以自身的血液为颜料,飞速在王远的后背上纹出一副狰狞而又威严的刺青图桉。 虎面、龙髯、龙角,正是一副【虎面龙王相】! 最后一针刺下,王远的身体好像承受了千斤重担,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神桉上的烛火也开始不断闪烁,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俗话说,纹龙不过肩,纹虎不下山;观音闭眼不救世,关圣睁眼必杀人;纹身不纹嗜血狼,独狼带血家必亡... 刺青纹身绝对不能胡来,特别是在背上的时候,有些东西,若是命里抗不起来,纹了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而这根源于三首鬼神的【虎面龙王】同样也是如此。 作为一道【龙王采珠术】的前置,只有顺利背起来,才能保王远不至于莫名横死。 桃仙娘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第一时间让开位置,让等候多时的凰妩上前。 同样以银针沾着自身鬼血,在王远后背那【虎面龙王】的血红双眸上刺下最后两针。 嗷吼——! ! 顿时。 一声似龙似虎的长吟,在两个女鬼耳边炸响,让她们腿脚一软,接连瘫倒在了王远身边的竹席上。 特别是凰妩的身上,有一颗亮红的虚幻宝珠,被那【虎面龙王】勐地吞入口中,化作一颗亮晶晶的“龙珠”。 一时之间,小女鬼的精神都有些萎靡。 反观王远,眉心的那片乌云一下子去了大半,神采奕奕从席子上一跃而起。 这便是解决【戒律禁忌二】的办法: ——龙王采珠,贵人相扶! 实际上摄取了体内凰妩的一点命格,将自身的一部分衰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让两人的命盘拼作一处。 从此完全命数相依,缺中有圆。 在“龙王采珠”完成的瞬间。 王远的身体中,【四废神煞】和一股子颓丧衰气陡然崩散,已然被凰妩的【朱雀乘风格】彻底扑灭。 而【五鬼八败】也被削弱了大半,从各种灾劫从早到晚随机来到,变成了海浪一般可以预估的高峰低谷。 让王远有喘息之机,能够去从容应对。 王远对大功臣凰妩点点头。 小女鬼回给他一个嫣然的笑意。 虽然对凰妩来说,采珠只是单方面的付出。 但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吃亏,反而在心底充满了甜蜜至极的欣喜。 毕竟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唯一能体现自身价值的时候。 终于可以不再一直躲在王远的臂弯下享受安宁,而是永远肩并肩一起面对艰险,这种精神上的愉悦根本难以言说。 当然,若是王远将来能够修行有成,也可以通过“龙珠反哺”,提携凰妩的道功。 ‘还是...继续被照顾吧。’ 女孩儿的豪情壮志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被打回了原型。 【四废神煞】对她还是残留了一定的影响。 凰妩躺在席子上,懒懒地有些提不起干劲儿,莫名只想做个小废物,吃吃喝喝,被照顾。 王远将这浑身香汗淋漓,软软地好像没有骨头一般的小女鬼轻轻抱起来,收进了体内的【五官坛城】。 这坛城之中不仅仅是五官的道场,作为【地阙】雏形,王远收服的各种阴官、鬼物都可以进驻。 完成“采珠术”之后,凰妩在【地阙阴官】体系中的地位,已经仅在王远之下。 “呼!” 至此,王远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 看向最后的“戒律禁忌三”,也是对戒律二【五鬼八败】的补充: 【三、劫运可以破、可以逃,但不能一直躲,因为劫气会不断累积,直至在下一次劫运中彻底倾覆,永不超生。 鼓励法主在中途就主动挑事儿诱发,提前泄掉劫气,防患于未然。 注:每过一劫,都会道功大涨,突飞勐进。】 王远恍然明悟,戒律三的核心只有三点:搞事!搞事!还是搞事! 鼓励王远钻进各种旋涡里面,甚至主动制造不会损伤【阴德】的旋涡,只要不死,成功度过之后必定道行大涨。 “就好像有人时时鞭策一样,修行这门道法根本不可能偷懒,那是拿小命在开玩笑。 因为鞭策的工具不是皮鞭,而是断头台! 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当然,如今他有凰妩相助之后,已经比原本好了太多。 不必再从早到晚疲于奔命,也不用像【三枭威灵法】一样向天地借贷,达到一定时限之后,积累的债业一次性轰然爆发。 可以防微杜渐,将这些劫气一点点提前消化掉。 “嘿,虽然是一门【天部道法】,却不是那种中正平和、仙气盎然的大路门径。 就好像是铁匠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块上佳的顽铁,要花大力气将之锻造成宝剑。 根本不注意手段是不是太过简单粗暴,反倒将之锻造成了废品。 也不知道这两千年以来,还有没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修行者,因为这道‘戒律禁忌’而剑毁人亡?” 不过。 王远既然知道【地阙金书】的终点,是天地之间至高的位格之一——“阴天子”。 只要心里想想如来曾经对猴儿说过的话,心里顿时就平衡了很多。 “玉皇上帝自幼修持,苦历过1750劫。每劫该有12万9千6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要想长生不死,他的这条路注定就要比旁人崎区不少,但收获也要多上不少。 此刻,王远注意到自己头顶的“劫气”已经开始在渐渐凝聚。 如果不去管它,最多十天半个月,他的第一次灾劫就要轰然降临! 一种“头悬梁,锥刺股”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只不过,【枭神墓】的首尾都已经被我处理得一干二净,这灾劫又会是来自哪里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酒色财气楼,青蚨子母钱 钧州最东侧,洛水下游,距离洛阳城约六百里的归德府。 鸣鹿县县城,铜钱巷。 一个身材消瘦,面带菜色的青年,缩头缩脑地走到一间挂着“通货天下”牌匾的铺子门前。 抬头看向门上的牌匾,用力攥了攥手心里一枚花纹都快被磨平的旧铜钱,心里暗自滴咕: “陈二哥说的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我孙五六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就算不看牌匾,也知道铜钱巷最里面的铺子,就是这一间没错了。 也不知道陈二哥去了哪里,明明说好要一起过来买粮食,二嫂却说他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陈二哥不会是骗我的吧,拿着这一枚铜钱来买粮食,人家真的会卖给我不成?” 即使先前听邻居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孙五六此时依旧不免有些忐忑,生怕会被人给轰出来。 轰出来倒也没什么,要是再被打一顿可就太亏了。 可是一想到现在县城里其他粮铺里的粮价,以及正卧病在床的老娘。 他便在地上蹭了蹭连草鞋都没得穿,满是皲裂伤痕的双脚,用力蹭掉脚底沾着的泥土,这才狠狠一咬牙走进了这间铺子。 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只因今年夏天,大炎境内到处都在闹灾。 而且是十分反常的北方闹水灾,南方闹旱灾,内陆闹蝗灾。 鸣鹿县自己还算稍好一些,却也因为北边的洛水泛滥,让大批流离失所的流民涌进了这个小县城,让粮价顿时开始疯涨。 先前一石粟米只需要六钱银子,掺点野菜省着点吃,足够让一个人过活一年了。 但是现在同样的一石粟米却需要整整二两银子,也就是两千文铜钱,而且是每天一个价。 像孙五六这样干力工的底层小民,早就已经买不起粮食了。 “掌柜的?有人吗?” 进门之后,孙五六却发现铺子里面没人,壮着胆子叫了两声之后,才想起来陈二哥说过的话。 连忙看向柜台前摆放的一只朱漆钱柜。 邻居陈二哥曾经跟他说过,这间铺子里的米一直没有涨过价。 不止是米,油盐酱醋、衣衫、茶叶、陶器...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极为便宜。 不,应该说就跟白送差不多。 凡是在太平年月里,价值不足一两银子的物件,在这里都只需要一文钱就可以买走!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孙五六心里想着飘着米油的粟米粥,不由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那枚铜板投进了留着一条缝隙的朱红钱柜。 然后高喊了一声: “给我来一石粟米!” 彭! 话音刚落,柜台的小门便忽然打开,从中滚出了一只装满了粟米的布袋。 孙五六看到竟然真的跟陈二哥所说一样,顿时大喜过望。 “太好了,这灾年有救了,我明日一定要叫街坊邻居也都一起来!” 扛起那一大袋粟米就跑了出去。 浑然没有发现,约自己来这里的邻居陈二,就静静躺在那只钱柜的脚下,肚腹之中的东西早已经不翼而飞。 钱柜上的朱漆,竟和地上干涸的血迹一般无二! 显然是比他早来了一步,也早走了一步。 实在是不能怪这些升斗小民,对这明显不合理的馅饼,没有生出警惕之心。 见小利而忘命的事情,自古有之,在未来也不会绝迹。 况且人都快饿死了,哪还管得了其他? 少倾之后。 这间店铺后堂缓缓走出两个豪商打扮的男子。 盯着那朱红钱柜,一个富态些的商贾感慨道: “每两个人进来就必定有一个会被吃掉,既供养了这由一位诡仙化作的【诡物·钱柜】,又能吸引源源不绝的客人。 宋师兄,你说若是这天下间所有的生意都这么好该有多好啊。” 一旁耳朵上生着一颗富贵痣的宋师兄,则将身上所有能被称作财物的东西,包括身上的丝绸衣物都尽数除掉。 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钱柜的跟前。 只因这件邪门的【诡物】六亲不认,无论是谁只要身上带着财物靠近,都有一半的概率会被吃掉。 哪怕是他这样一位已经练就了【阴神】的巅峰赤篆也是一样。 “钱师弟,咱们上一年徒劳无获,赔本投进去的财货全都打了水漂。 如今辗转数县之地,又等了整整一年,我只希望今天这【钱柜】不要再让我们失望了。” 说着便伸手打开【钱柜】,将里面一枚一枚已经积攒了一年的铜钱,通通倒在了地上。 哗啦啦.... 顿时,铜钱像水一样流淌了一地。 不过倒出来的铜板全都锈蚀严重,好像是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存放了上百年,已经再也不能充当货币。 但这两人不但不恼反而满脸惊喜,立刻一起动手在这堆铜钱里面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钱师弟手中便举起一枚金灿灿的铜板,大笑出声: “哈哈哈,师兄,我们用这种笨办法收集【地灵之炁·财气】,以这红尘气制御完全不受控制的【诡物·钱柜】。 时隔两年,终于又得到了一枚...【贩命通宝】!” 没错,这铜板上面弯弯曲曲的篆文,可不正是和王远手中拿一枚,一模一样的“贩命通宝”? 宋师兄看着师弟手中的铜板,同样开怀大笑: “加上这一枚共计一十二枚! 从师父那一代就开始,整整二十年啊,我们‘酒色财气楼’钧州分楼,前后一共用了二十年时间才集齐了这十二枚【贩命通宝】。 打造道统法物【六欲红尘伞】的材料又凑够了一样,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在道脉之中扬眉吐气! 钱师弟,是时候以青蚨之术,将早先年散出去的那十一枚【贩命通宝】给收回来了。” 富态商贾钱师弟立刻点头应是: “是,师兄。 那些人又哪里会知道,自己手里的【贩命通宝】早就已经被我们制成了‘青蚨子母钱’,只要我们以母钱相招,那子钱便会自行飞回来。 而且无论他们派发出去的‘买命钱’有多少,其中买回来的八成人命,都会被【贩命通宝】截流,就等着被我们重新回收。 无论他们心再狠,算计再多,实际上都只是在为我们‘酒色财气楼’打白工而已,哈哈哈...” 如果要问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叫什么,那一定叫做:随便花。 这“酒色财气楼”所有的一种旁门法术——青蚨子母钱,便能让“随便花”变作现实。 炼法之时。 需将雌性的青蚨和它产下的卵各自放在瓮中,烧符三道,再把两个瓮埋在阴晦的墙根底下,三天之后再打开。 用雌性青蚨的血涂在一枚铜钱上,这个叫“母钱”;再把青蚨子的血涂在另一枚铜钱上,这个叫做“子钱”。 在买东西的时候,单单花掉母钱或者子钱,就可以通过自己控制住的另外一方,让花出去的钱自己再飞回来。 所以这钱永远都花不完! 如果觉得一枚铜钱不够花,一对青蚨母子最多可以炼制九九八十一枚青蚨子母钱,还可以炼第二套、第三套... 显然,修行界中的聪明人数不胜数。 如果说王远是在众筹修行,那他们就是在拿无数人的性命...众筹炼宝! 然而,正在这时候。 钱师弟的怀中,忽然传出一声悲切的虫鸣。 两人脸色不由一变。 钱师弟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串用皮绳编起来的钱串,上面刚好是一十一枚母钱,分别对应着散在外面的十一枚【贩命通宝】。 但是在钱串的最上方,也就是最先炼化出来的那一枚,此时却颜色暗澹,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生满了铜绿。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钱师弟顿时失声惊叫: “不好!是我们当年送到洛阳王手里的那一枚铜钱出问题了! 历经了二十年岁月的第一枚【贩命通宝】,可是为我们攒下了最多的资粮啊!” 一边同样勃然色变的宋师兄,恨恨跺脚: “快,带上【钱柜】,我们立刻动身去洛阳! 只要那枚【贩命通宝】还在,这作为母体的【钱柜】便一定能带我们找到它!” ...... 同一时间,远在六百里之外的北邙山上。 吱——! 沐浴在“度化仙光”中的【贩命通宝】,突然发出一声像虫子一样的凄厉鸣叫,吓了一人二鬼一大跳。 “这诡物在被度化的时候,念一篇《钱神经》倒是很正常,但是在最后却又发出了一声虫子叫是怎么回事?” 三人面面相觑,都对“青蚨子母钱”这种独门法术不明所以。 此时,却是王远在成功筑就道基后,终于有时间来整理一下先前得到的战利品。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度化【贩命通宝】。 志述:【诡物·贩命通宝】 此物本是普通铜钱,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件强大的【诡物】侵染。 能力:以此铜钱烙印金银珠宝、宝钞、布匹...等等一切可以作为货币流通的事物,可以买来旁人的性命。 生杀予夺,尽操己手。 收了买命钱,生死不由己! 若是受害之人在三日内返还主人,或在经手之后直接丢弃,亦或是无偿赠给别人便会无事。 但如果选择收藏起来,或者直接花销掉,便会默认达成交易,同意将自己的性命卖给【贩命通宝】,不能反抗主人的任何命令。 戒律禁忌: 【一、贪心不足,若人长期持有此宝,贪心会不可遏抑地渐渐膨胀,贪财、贪权、贪美色、贪美食...最终五毒俱全,为恶一方。】 【二、好食人,‘贩命通宝’自身同样贪心,能长期奴役而忍住不吃的目标,最多只有三个。 其他人奴役的时间最长不得超过一个月,超过一个月时间,便会被尽数吞吃干净。】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远钓官气,初识御龙直 两天之后,入夜时分。 刚刚经历过一次水患的洛阳城,虽然远远不如北邙山诡境中那般繁华整洁。 却在依山傍水的大气磅礴之余,还多出了许多热闹的烟火气。 特别是如今宵禁废弛。 城中百姓为了庆贺尹藩子弟自洛阳王而始满门暴毙,张灯结彩,自发欢庆三日,就让这洛阳城显得更加热闹了几分。 能搬开这座压在他们头上整整两百年的大山,甚至足以抵消今年洛水泛滥带给他们的伤痛。 毕竟,洛水“吃人”只吃一时,但尹藩“吃人”却要吃个生生世世,老老少少,少少老老。 洛阳城中几乎找不到一个没有受过尹藩戕害的小民。 “我要去告官,拿回我家的祖宅!” “告什么官?我们直接去抢回来。” “对对,不如我们明日一起,去抢了洛阳王府开的万福赌坊。我们不光能脱贫,还能发财!发大财!” “发财!发财!” “......” 酒到酣处,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街小巷里便弥漫着一种不太正常的狂热气氛。 随着时间推移也越发浓烈,似乎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就能将之轰然引爆。 而在这座千年古城的外围,倒是还算相对平静。 在这里除了打死王远都不敢去的青楼勾栏之外,最具烟火气的便要属百年老号“醉霄楼”了。 冬!冬!冬! 雅间“春风阁”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客官,您的菜来了。” “进来吧。” 闻言,低眉顺眼的店小二端着一盘红烧鲤鱼推门而入,将菜放到少年客人面前的小桌上,冷热一共八道菜已经全部上齐。 只是小二临走时,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少年左右。 他记得自己在进门之前,明明听到房间里有两个女子如同银铃般的嬉笑声。 现在却只有这一位头戴竹冠的青衫少年,赤着脚斜靠在窗边的榆木矮榻上,欣赏着窗外夜色中滚滚洛水。 可是,桌上的碗快明明就有三副...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觉这个房间实在是有些过于凉爽,再也不敢多想,慌慌忙忙地退了出去。 等他离去之后,桌上的酒壶忽然自行飞起,为青衫少年的杯中斟满酒。 “法主,请用。” 随即,从一只嫩藕般的小臂开始,一位俏丽的青衣仕女,在王远对面显出身形,正是侧腿跪坐在榻上的桃仙娘。 看着少年,目光盈盈,宛若秋水。 这时,桌下响起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 “仙娘,也给我倒上,我还能喝。” 却是连菜都没吃几口,一副醉眼朦胧的凰妩,正懒懒地枕在弟弟的大腿上,口中含含湖湖地都囔了一句。 看着少女可爱的睡颜,王远无奈地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尖,帮她轻轻拍打着玉背,一会儿就让小女鬼睡了过去。 三人才刚刚开席,菜都还没有上齐,凰妩便嚷嚷着要喝酒,偏偏又酒量极浅,只是两杯米酒下肚就醉了过去。 王远倒是也能理解,十五年的时间除了阳气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吃过喝过,自然全都要补回来。 而且,这姐姐自己真心惹不起,只能哄着顺着。 四柱命盘不全之后,只有抱紧她的大长腿,时常叫嚷两声“富婆,饭饭,饿饿”,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 对面的桃仙娘有些羡慕地看了凰妩一眼,才收回目光跟王远说起了正事: “法主,我成为木官之后,【五官坛城法】便自行取代了【人面桃仙法】,对能御鬼的桃树和所有阴性的植被,都能操控自如。 您要的三个人选已经全都挑出来了,但官衙中‘龙气法禁’浓厚,不依赖道法怎么才能把东西安安稳稳送到他们手上? 我们的术法暂时可是近不了县令一级的身侧,我也不建议您再用崔通的身份去以身犯险。” 【地阙金书】在赤篆阶段,需要的天灵之炁为“积尸气”,需要的地灵之炁为“阳气”和“官气”。 “积尸气”只要开天门就有,“阳气”也能够自给自足,要想真正将【五官坛城】修造完成,还需要源源不绝的【官气】! 王远三人这次来洛阳,主要目的当然不是喝酒,而是为了“钓”【官气】。 工具便是桌子上被装在礼盒里的三枚【罗刹诡骨】。 现在他手中的【罗刹诡骨】,已经足够用来批发,一号【诡骨】来自野狗道人的【人面画皮】; 二号【诡骨】来自桃仙娘“借”给他的【符牌·火龙蟠剑】; 三号【诡骨】来自“狈军师”郎七的【卜骨】; 四号【诡骨】来自周景象和郭彩玉化作的【阴阳同心铃】; 五号【诡骨】来自周温晔手中的【贩命通宝】。 除了一号【诡骨】已经跟葛老道同归于尽,四号【诡骨】本质来自【诡仙】,也是力量最强的一枚,需要慎重使用之外。 其他三枚已经都在这里。 【地阙金书】中,收集官气的方法有二: 第一,自己做官,只要有官位,官气自然源源不绝。 这也是【地阙阴官】们能够兼容龙气的根本原因。 第二,便是强行夺取别人的官气。 恰好,【罗刹诡骨】在“吃人”时,吸的不仅仅是元气,还有人体内的福、禄、寿三火。 在吸干福、禄、寿三火的同时,这【官气】就会随着“禄火”一起被吸收,根本不需要多费功夫。 “三个人选都是七品官吗?” “对,这三人个个劣迹斑斑,不比尹藩的那些纨绔子弟稍差。 先前我便试验过,七品刚刚好,官气和【诡物】可以恰好达成平衡,他们的名字和官职也都按照您的吩咐贴到了盒子上。” 王远满意地点点头,连那三个倒霉蛋的名字都没有过问。 先前他只是一声令下,桃仙娘便列出了一系列倒霉蛋的名单,任他采撷。 可以说,这妖女在做敌人的时候很让人头疼,但当队友的时候却让人分外舒心。 而且桃仙娘过去一直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现在却将王远这位法主放到了第一位,想他所想急他所急,就更加让人舒心了。 因为【官气】也是【王朝龙气】的延伸。 王朝最顶层达官显贵们受到龙气护佑,普通官吏也会受到官职带来的官气护佑。 这种红尘气对道法最为克制,让大炎官吏不至于为妖邪所害,动摇统治秩序。 故而王远当初就从没有想过,要送给洛阳王一颗【罗刹诡骨】尝尝,因为根本就没用。 所以选择合适的人选就很重要。 七品官刚刚好。 官职太高,官气太浓,【罗刹诡骨】根本就啃不动,官职太低,又提供不了多少官气,和吃一个普通恶人也差不了太多。 “这些贪官污吏们鱼肉百姓,我们就去鱼肉他们,幸亏现在吏治崩坏,遍地都是毫不掩饰的贪官污吏。 要是放到太平盛世我还真不好下手。” 说完,王远伸手一招。 呼——! 随着阴风刮过,三只盒子已经被【五鬼搬山】卷起突兀消失。 与此同时,有一条渡船正从窗外缓缓划过,船头一个看起来容貌清正,正在四处张望的中年人怀中忽然一沉。 看到盒子他毫无意外,立刻抱着盒子钻进了船舱。 “呵,朱风宪,好好干,别让我失望啊。” 王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腰间悬着的一枚铜板,骤然一亮。 他在老早之前就有过猜测。 周温晔靠着【贩命通宝】这件利器和其他手段,恐怕在暗中控制了不少洛阳城中的关键人物。 但在亲自入手了宝贝之后,才发现这个猜测有些不准确。 三个长期奴役的名额中,卫安宁和鬼媒婆这哼哈二将就占了两个。 包括王氏族人和其他的【玄甲卫士】,都是在最终行动之前,才被控制了生死。 否则当初王远击杀的第一个【道兵】郑勇,也不可能对周温晔那么不恭敬。 而最后一个名额,便是这一位提刑按察司的“风宪官”朱建安。 “主纠官邪,戢奸暴,平狱讼,雪冤抑,以振风纪,而澄清吏治。” 官位虽然不高,只有正九品,却是位卑而权重。 他的手中掌握着洛阳城中大批高官的黑料。 正是这官面上的力量,再配合洛阳王府的权势和灰色势力,才让他们在遥控“杀生宴”、“掘墓盗运”之时如鱼得水。 将【罗刹诡骨】合理地送到目标手中,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唯一让王远感到有些可惜的是,这位朱风宪十分难得的是一个为官清廉的好人。 王远已经答应他,只要帮自己办成这件事,就会在一年之后还他自由。 正当他们目送着那渡船缓缓离去之时。 两人忽然听到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阵隆隆巨响,火光冲天,就连熟睡中的凰妩都被惊醒。 “怎么回事?” 桃仙娘立刻通过城中的阴属植被聆听感知情况。 很快便发出一声惊呼: “洛阳城里出事了,是御龙直在出手!神机枪炮法! 为首的是一位出身‘太乙玄兵道’的武翼将军!” 片刻之后,已经能直接听到远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那是: 发财!发财!发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没脸子,抱喜神! 一刻钟之前。 满面络腮胡,好似人形熊罴的聂人熊,正带着三个身披【虬虎】官袍的禁咒校尉,默默走在张灯结彩一片欢庆的洛阳城中。 这三人都是跟随他一起被贬的核心属下,风里来雨里去,相处起来远没有普通上下级之间那么严肃。 三人中一个年纪最小的青年最为活泛,因为姓邱还顶着一个少白头,故被同伴们戏称为邱少白。 嘴里咬着一根草杆,吊儿郎当地将目光从一家勾栏门口收回,轻轻叹了一口气: “洛阳这等大城市虽然繁华,就连窑姐儿也远比那些乡下地方的漂亮。 但稍微玩玩还好,时间一长就跟判了刑一样。 一身道功不仅难以进步,还会被慢慢消磨,简直比和妖诡拼杀还要痛苦。 特别是老胡已经完成道法筑基,就差受箓入道了。” 身边留着羊角胡的老胡,却笑着摇了摇头: “呵,说不定以后咱们想过这种‘苦’日子,都只能去京城才能体会到了。 当年,由太祖皇帝设立‘御龙直都尉府’,将在乱世里成长起来的那些妖魔诡怪,通通赶出大炎腹心之地后。 大炎国力越强盛,咱们御龙直的地位就越低。 【龙气法禁】如同煌煌烈日,威震四海,压服一切妖魔诡怪,御龙直负责的防线一直被推到了那些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岭。” 这时老胡脸上的悠然神往又瞬间消散,声音也变得低沉: “可惜,三十年前先皇在位的时候,我们跟着‘龙气法禁’退到了乡里一级,十五年前建明皇帝登基,我们又退到了县一级。 去年,连州府一级都需要我们这些‘表湖匠’,去对大炎这头只剩空架子的纸老虎修修补补了。 也不知道,这洛阳城还能坚持多久。 今日距离那【社稷之术·五谷丰登】可是只有十天了。” 最后一位禁咒校尉傅抱石,则像石头一样沉默寡言,没有接话。 但他们都清楚,那社稷之术意味着什么。 那个时候也许是一众术士的春天,却必定是底层百姓的寒冬。 一时之间整个队伍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行了,打起精神来。今天是三天欢庆的最后一夜了,都给老子警醒些,到天亮咱们就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然而,聂人熊的话音刚落。 一只双脚如同铁爪,浑身羽毛漆黑,只在头顶长着一片红色头冠的大鸟,就扑棱着翅膀落到了他的肩头。 口中嘎嘎怪叫道: “将军,立德坊、承福坊、修业坊这核心三坊的百姓,似乎有些不对劲。 半刻钟之前,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人组织便自发聚集起来,开始向着洛阳王府前进,现在浩浩荡荡已经有数千人了。” 这是一只御龙直豢养的铁脚鸟,也叫“铁爪鹀”,算是一种灵禽。 虽然战斗力不强,却懂人言,能帮助禁咒校尉侦查、传递情报,远胜猎犬。 闻言,几人顿时脸色巨变。 事实上他们早就知道,早在昨天和前天的时候,城中就一直有些激进的声音在传播。 “尹藩作威作福这么久,正是因为有周氏朝廷在背后支持,朝廷根本不管我们这些小民的死活。” “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些禽兽必定是遭了天诛。” “朝廷?还不由老汉手里的粪勺顶事!” “如今他们已经死了,我们要把债给讨回来!” “我们要讨债!我们要发财!洛阳王的财富,本就是我们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 “......” 如果流言肆虐,三人成虎,一个不好,便会让“龙气法禁”在短时间内出现一定疏漏,为有心人制造可趁之机。 这正是王远当初打破“金笼囚鸟局”时的原理:通过瓦解人心愿力,动摇阵局的根基。 遍布整个大炎的“龙气法禁”在本质上也差不多。 然而,就算知道此事,御龙直一共才多少人手?根本就管不过来。 而洛阳城的大老爷们现在考虑的,却只有自己的官帽子。 全都忙着去跟自己在朝堂上的座师、同年、乡朋联系。 其一是确认【社稷之术·五谷丰登】的消息,其二是不忘旁敲侧击朝堂上对尹王的态度。 这个时候又哪里会有闲功夫去理会城里小小的留言? 当然,王朝的人心愿力并不完全虚无缥缈,也存在着实实在在的载体:百姓为朝廷输送的徭役、赋税、人才...等等都是人心向背的体现。 故而流言虽然会影响“法禁”,却不能持久。 可能流传数日甚至十天半个月,真正能让“龙气法禁”出现漏洞的时间,可能也只有一刻钟甚至更短。 这还是需要在有术士引导的情况下。 因此。 虽然洛阳城在炎汉历史上被彻底摧毁过五六次,但至少“龙气法禁”已经有两百年屹立不倒,聂人熊他们一开始也并没有太过担心。 但是现在,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当四位最低也是【道兵】的御龙直将校,腾身而起,踩着屋檐好似跳丸一般来到立德坊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奔走的人群。 他们口中齐声高呼: “迎喜神!讨血债!” “发财!发财!发财!...” 无边的狂热情绪让几位将校都不禁心底生寒。 特别是看到队伍最前方,一个身穿黑衣,头上戴着高立帽,身高超过两米,走起路来却僵硬至极的男人时,更是脸色发青。 最年轻的邱少白不由惊呼出声: “没脸子?抱喜神?这个堪比黄篆法师的【诡异】竟然跑到洛阳城里来了?” 世间的种种【诡异】中,只有一小部分是跟【枭神墓】那样被限制在一地无法动弹,大部分都会四处游荡。 而且它们大多会追逐着民间的各种不幸和疾苦。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哪里的情绪浓烈,它们便会跑到哪里。 这位【诡异·喜神】的能力是实现愿望,助长财运。 可以说在钧州这个主要的活动范围之内,名头极响。 许多人都听老人们讲过。 如果在路上遇见【喜神】,只要从后面抱住它的腰,然后对它说出愿望,它便会帮人实现,这一步也被称作为“抱喜神”。 只是抱喜神这一步骤还有很多【禁忌】: 一、只能从后面抱,还只能抱喜神的腰;二、不能看喜神的脸,它本来就没有脸;三、更不能正面冲撞喜神。 一旦违反就会直接丧命。 与之相对,一旦成功便会一本万利。 当然,表面听来很美好,但是这种“发财”方式,常常会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去实现。 就比如现在... 一个人的半截身子已经跟喜神融合到了一起,带领着浩浩荡荡数千人去抢洛阳王府。 打土豪,分家产!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他们已经顺利打破了王府的东门。 或者说,在“龙气法禁”短暂失效的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喜神】的脚步。 王府驻守的最后十个【玄甲卫士】,在一瞬间便损失惨重。 普通侍卫更是血流成河。 聂人熊面沉如水: “一个只凭本能行动的【诡异】,不可能这么精准地抓住时机,突破‘龙气法禁’,它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铁爪鹀,去找到那些小老鼠! 其他人拼命吧!” “遵令,将军!” 说着,几人已经各自解下背上背着的一根,鸭蛋粗的六角鎏金“铁棍”,但实际上这是一柄“铁炮”。 遥遥对准【喜神】,一起扣动扳机。 铭刻着“霹雳雷火咒”的击锤,狠狠敲击在药池的边缘,迸射火星。 轰!轰!轰!.... 【神机枪炮法】的火光顿时照亮了洛阳城的夜空。 在听到这巨大的动静之后。 王远先是查看了一番自身的劫气,确认这事儿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才伸出手来,向着身边的凰妩和桃仙娘勐地一抓。 “摄魂!” 两女归位,王远羽翼在身,实力瞬间回到巅峰。 呼——! 一步踏破阴风,已经同样站到了立德坊的外围,他这【神通·五鬼搬山】信手拈来,比一目五先生用的还要好。 眼中青芒闪烁,【眼色如绀青相】向着远处的王府微微一扫。 然而,除了战场上灵光闪烁之外。 他还发现,正有一队披着黑袍蒙住头脸的术士,从王府的另外一侧悄悄潜了进去。 而在注意到他们的瞬间,王远体内【聚兽奇术】和【化虎奇术】化作的“法苗”同时一跳。 嘶! “相山七十二奇术?这些人是相山派的余孽!” 爷爷曾经说过的话,顿时重新浮现在他的心底。 ——那【化虎奇术】练到这里就行了,万万不可用来入道,跳进“万相道”这个臭泥坑里面,到时因果缠身,神仙难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通神桃屈蟠三千里 轰!轰!轰!... 声声炸雷轰鸣,让附近民舍的门窗都在嗡嗡作响。 既然连王云虎的【篡逆手书】,都可以用来克制携带着杀人规则的【魔镇之力】。 本就是隶属于中央王朝,坐拥各种资源的御龙直,自然只会比他更强。 一颗颗勾画着紫色篆文的漆黑弹丸,将身材高大的【喜神】轰然淹没在熊熊烈焰之中。 比王远当初用药渣炼制的【混元霹雳子】至少强出数倍。 最擅长使用火器的“太乙玄兵道”,在火药炼制一道上可称当世一流。 嫡系传承的法门,自然远超偶然流传出来的【霹雳子合丸法】。 似乎誓要将“物理驱诡”这条光明大道走到极致。 “远程压制,不要停!” 聂人熊一边下令,一边盘膝坐下,将背后的一只贴满朱砂符篆的青铜剑匣放在膝头,调整呼吸,默默祷祝。 他们此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诛杀这一位【诡异】,而是要阻止它进入洛阳王府。 只要能坚持到“龙气法禁”重新恢复,把对方排斥出去,就是他们的胜利。 毕竟这位【喜神】几乎能跟刨除了“枭神夺食局”后,最鼎盛之时的尹厉王本体相比。 除非出动一营【道兵】,否则绝不是依靠几位将校就能杀死的存在。 不过。 【喜神】的脚步虽然被迟滞。 但是堪比一位【黄篆法师】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在这“没脸子”的脸上不仅没有脸,而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漆黑洞口。 火光、雷劲、弹片...在靠近它身体的瞬间,都被一道黑色的【法光】卷进了洞口。 连身后那个向它提出了愿望的“幸运儿”,都没有被伤到分毫。 与此同时,总数高达数千的“讨债者”却已经嗷嗷大叫着,越过【喜神】从洞开的大门中冲进了王府。 看清楚形式,同样也认出了【喜神】的王远,自然也不甘人后。 只是他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远远绕了一个圈,以崔通的“如影随形”,悄悄摸向了那一群“相山派”余孽的方位。 心中万分好奇,这些家伙搞出这么大阵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爷爷这位当年之事的亲历者,王远可能是目前少数还知道“相山派”故事的活人。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因为【道统法物·万相宝鉴】被污染,从根源上拖累了整个道派的所有门人集体异化。 所以别看这些家伙披着黑袍,但是黑袍下的身体恐怕早就已经成了妖魔!” 不同于天生地养的《小生死簿》,那些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道统法物】。 除了堪比道统源流,可以镇压气数,助益传承之外。 最关键的一点,是让道脉的修行法门可以不断进化! 【道统法物】本就是本门道法的具象化,将一代代道主、掌教元帅、门人弟子的众多感悟、知识寄托己身。 在这个过程中,相近的“知识”会互相聚集,从中诞生出新的知识。 【道统法物】中蕴藏的“知识”经年累月不断碰撞、成长。 就有可能慢慢从位列黄部道法的“丹章玄牒”,补完成位列玄部道法的“黄箓白简”、地部道法“青录紫章”,乃至天部道法“三天不死之章”! 而且只要听名字就知道,当年号称旁门第一大宗的“万相道”相山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收集癖。 根本不挑食,不管什么“知识”都不加挑选,通通收进自己的【道统法物·万相宝鉴】之中。 妄图创造出世间第一流的【天部道法】,一旦成仙就超过世间所有的仙人! 可惜行差就错,连累了整个道派一起陪葬。 这才被朝廷发动大军,伐山破庙攻陷血洗。 可惜,那已经成功活过来的【道统法物·万相宝鉴】,最终顺利逃走,没有被朝廷得到。 所以“万相道”早就成了一个天坑,所谓【聚兽调禽法】、【招来逐去法】...前景再怎么诱人,都只是诱饵而已。 一旦拿来筑基,就已经半只脚跨进了妖魔的行列。 而一旦受箓入道,必定异化无疑。 然而。 等王远一路缀上这些“万相道”妖魔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每人托着一只黑色的小口袋,已经在王府中四散开来。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应该跟谁走是好。 正在他踟躇不定的时候。 “啊!快来人,救命!” “求求你,放过我!我没有助纣为虐,我爷娘也是洛阳城中的百姓啊!” “......” 循着一片惨呼声,王远霍然转头。 却发现眼前飞檐点金,彩绘承尘,一片富丽堂皇,简直比起大炎皇宫也不逊色多少的洛阳王府已经完全变成了地狱。 顺民和暴民的转换只在一瞬之间。 到处都有暴民为了一件财物大打出手,甚至刀兵相向。 特别是旁边就是王府女卷的居所。 王府之中虽然男丁尽去,但是那些没有资格参与大祭,从而逃过一劫的女卷、侍女依旧数不胜数。 在【道兵】和侍卫损失惨重的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保护她们。 刺啦——! 一个彩衣的侍女被勐地扯掉了身上的外裳,不由惊恐尖叫。 躺倒在地上,已经跑掉了鞋子的小脚,不断落在施暴者的脸上、头上,却只换来了他的哈哈大笑。 底层的小民又哪里见过这等雪白馥郁,滑不留手,如同上等绸缎一般的美妙身子? 这个面色看起来十分憨厚的汉子,双目发红地解开裤带,便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丝毫没有在意,这个侍女在被卖进王府之前,也许跟自己邻家的妹子毫无二致,同样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可怜人而已。 有人说只需要解开律法、道德的枷锁,再把一个人放到群体中,哪怕再善良的人也会被轻松同化成凶残的野兽。 本来只是为了向尹藩讨债而来的百姓,在面对更弱者的时候,瞬间就变了一副面孔。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受到了【喜神】的影响,又有几分是出自他们的本心呢? 看到此景。 王远只是略一迟疑,便暂时放弃了目的不明的“万相道”,果断掐出【五官坛城印】,口中轻喝: “仙娘助我!” “遵令!” 一张脸上顿时青气大盛。 王远想得很清楚。 所谓【劫运】就是灾难、厄运,将这灾难、厄运转嫁到别人的头上,便能宣泄劫气,延迟自己下一次劫运的到来,或者削弱劫运的强度。 这其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劫! “阴山道”道法偏重:召灵遣将、养身护命、超拔度化、驱符役鬼、设坛奉神... 而【地阙金书】之于麾下的阴官,就好像“不死树”之于各层级的【诡异】。 司命生死簿,召将遣阎罗! 修行【地阙金书】的过程,就是一点点将《小生死簿》中各种能力化归己用,又超脱出去的过程。 不需要自己去专门修行各种神通道法,就能轻松借用每一位【阴官】的能力。 虽然一次性只能借用一种,但可以随时切换,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全能。 当【五官】完全归位,就能在赤篆阶段合成一道,只有黄篆法师拥有法力之后,才能练就的【法光】! 就跟方才【喜神】所用的黑色【法光】如出一辙,轻松抵御枪炮! 旋即。 王远双肩头顶的福、禄、寿三火中,右肩的一盏火焰瞬间被染成了青绿色。 一张原本阳刚俊美的面容,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阴柔,好像集合了王远和桃仙娘两人的相貌。 他将手中印诀高举过顶,勐地一跺脚。 “号令!” 百鬼恸哭的呜咽声在四周响彻。 啪! 同时,无数声炸响合为一声。 视野所及的阴性植被都苏醒过来,以爆炸一般的速度飞速生长,眨眼之间就缠住了那些正在施暴的“乱民”。 抢钱的那些他没有去管,但管不住下半身的那些,却被通通绑了个结实。 这正是桃仙娘在化作木官之后觉醒的神通:【神桃屈蟠三千里】。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然而,一个意外却在此时悄然降临。 铃铃铃... 随着一阵【阴阳同心铃】的清脆铃音响起。 不少人竟然脑袋一垂,暴死当场。 【戒律三:冲冠一怒,因为活着,所以会有自己的本能喜好,可能会自主随机攻击身边的登徒子、负心汉、第三者...】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万相符宝袋,道法名:有钱 王远微微有些心虚地左右观望了一阵。 只有附近几个逃过一劫的侍女,在向他“冬冬”磕了几个头之后,抱着衣衫飞一般逃进了寝殿深处,不敢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算了,既然没有扣我【阴德】,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王远本来是准备先控制住这些人,之后再想办法确认一下,还能不能让他们从【喜神】的影响下恢复正常。 现在一看,好家伙,“兽性大发”竟然本就是这些人的正常状态,只有那些认真抢钱的暴民,才不正常。 正好直接一步到位回炉再造。 随即,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吹了声口哨。 体内的一点性灵之光,却再次轻轻拨动了一下凰妩脚踝上的铃铛。 顿时。 剩下的那些人也全部当场了账。 而这一场意外被他送出去的“杀劫”,也让他头顶劫气凝聚的速度陡然减缓了几分。 让王远只能感慨:“果然还是和谐社会好,希望所有强迫女孩子的**犯,下辈子都能好好做人。” 暂时保住了无辜者的安全之后,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正准备随便找一个方向继续追过去。 休!休!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阵风雷相激,草木摧折之声。 勐然扭头,竟是看到王府深处的黑暗里有两道游龙般的寒光,风驰电掣,竞逐急奔,一路洞穿枝叶、空气、琉璃瓦向着自己飞刺而来。 “龙气法禁”暂时出现真空,不仅仅让【诡异】可以畅通无阻,也让术士的道法能够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虽然这两道寒光快如闪电,但仅仅一眼扫过去,王远便认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相山七十二奇术·招来逐去法】! 这还是当初桃仙娘作为报酬支付给王远的道法,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修习,但对它的修行方式以及【戒律禁忌】却知之甚详。 同时,身体比想法的反应速度更快,依旧处于被桃仙娘附体状态的王远,简直宛若鬼魅。 配合【白虎锐士】非人级的体质,脚下只是微微一动,便间不容发地躲开了两道寒芒。 擦身而过的瞬间,王远被大幅提升的【眼色如绀青相】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两柄彷若是由无形之手握着的雪亮短剑。 一击不中,双剑骤然回旋,盘旋飞射之间,剑光闪烁,向着王远散落点点寒星,发出阵阵尖锐的厉啸。 “桀桀,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跟踪我们? 却不知你体内【相山七十二奇术】的‘法苗’,在我们眼中如同夜间烛火,根本无所遁形。 能死在本道爷的飞剑之下,也算你的造化了!”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好像从针眼般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尖细声音。 这人虽然在王远的体内发现了本门道法的痕迹,却依旧出手不留情。 在他们这些妖魔看来,只有在筑就道基,甚至是受箓入道,与道脉彻底绑定之后,才算是自己人。 在那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得到了【相山七十二奇术】的残篇,其中大部分跟相山派有着血仇,难道还能个个手下留情不成? 最重要的是,王远体内的“法苗”并非【招来逐去法】,让他出手之时更加大胆。 然而。 王远继承了“盗梁猫”崔通全部的本事,【衔蝶兵法】最擅长辗转腾挪,将一记记飞刺接连躲开。 他心里更是十分清楚,这玩意儿看起来唬人,但是跟真正的飞剑之术却天差地远。 需要以金凋、夜枭这两种勐禽的翅骨练法,延请对应的两种妖鬼寄宿入体,是彻头彻尾的左道旁门。 御剑之时让妖鬼附身在剑器上,只需驭使妖鬼即可驭使剑器。 但斗篷人不过是跟王远一样刚刚筑就【道基】,还未曾受箓。 这种程度的【招来逐去法】,最多相当于多了两只无形的手臂,速度、力量、技巧都有着自身的极限。 更不要奢望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了。 而且... 【戒律禁忌三:此旁门便宜之法,与御剑之术不可同日而语,畏惧黑狗血、朱砂、惊雷等等阳刚之物。】 王远当初之所以防着桃仙娘一手,没有炼法,便是因为这个“等”字里面包含着桃木! 计上心头,他便忽然冷哼一声: “呵,胡吹大气,招来逐去的旁门左道也敢自称飞剑?” 听到王远一语道破道法本质,那还在飞旋切削的两柄飞剑,不由微微一顿。 下一刻。 无数烙印着红色符文的黑色桃枝,勐地从王远头顶窜出,好像鬼爪一样将它们轻松淹没。 即使两柄短剑像游鱼一样在枝杈之间飞速游走,依旧没能躲过被擒捉的命运。 卡察! 【诡物·桃木簪】一个发力,便将这两柄剑器,连带着寄居其中的妖鬼通通掐灭。 “噗——!” 当王远踏破阴风从阴路里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黑暗的角落里,一个斗篷人狠狠喷出一大口鲜血,萎靡地倒在地上。 头上的兜帽已然滑落,露出下面的庐山真面目。 只能说大体还有个人样。 一颗圆熘熘的脑袋上,就跟外面那个“没脸子”一样,同样没有脸。 只在嘴巴的位置有一个比锥子尖粗不了多少的小孔。 四肢粗短没有脖子,整体就跟一条蚯引一样,似乎能经由这嘴巴一路从前路通到后路。 “摄魂!” 王远伸手一抓,一道跟外表一般无二同样已经异化的魂魄,便被从半死不活的身体里强行抓了出来。 “走阴!” 看着这呆愣愣的魂魄,他满意地点点头,直接杀人抽取生魂,远比自行化鬼能保留更多的记忆。 本来他只要一口咬上去,就可以直接提取思维片段,可惜这种异化严重的玩意儿,他也不敢下嘴。 “还是我问你答罢! 你们短暂攻破龙气法禁,引【喜神】来洛阳到底是要做什么?” 闻言,这妖魔的魂魄好像是痴愚一般,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掌教元帅说,大炎龙气有一部分寄托在宗室的血脉之中,他们与国同休,宗室在国就在。 太祖分封诸子于大炎全境,目的之一便是为了稳固法禁。” 王远越发觉得,这“龙气法禁”的结构有些像“金笼囚鸟局”,最核心的宗室就是“笼门”,亿万百姓就是“笼条”。 过去他竟是不知,这些在全国各地作威作福的“肥猪”,竟然还有这种用处。 但王远就算提前知道此事,也不会改变当初的计划。 当杀则杀,那个时候哪容他优柔寡断? “我们三天前便已经得到消息,尹藩被【枭神墓】吞吃干净,王府中已经没有了主人,‘龙气法禁’必有波动,乃是难得的天赐良机。 我‘万相道’是天命之主,我们要造反,要建立地上的妖魔之国。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万相当明! 道派让我们进入洛阳,试探朝廷的反应,顺便筹集军饷!” 说着伸出粗短的手,指向自己尸体腰间那一只黑色的皮质小口袋。 王远原本以为他们大费周折潜入【洛阳王府】是要找什么宝物,再不济也应该是某种重要的情报、文书。 没想到竟然只是为了求财? 顿时大感无趣。 而且不要说这妖魔还没有来得及去装财宝,就算把这袋子全都装满了金子,又能装多少? 然而。 听到这妖魔接下来的话,王远便意识到自己属实是肤浅了。 “此乃【万相符宝袋】,以我门中修行【相山七十二奇术·须弥壶天法】的门人为原材料炼制而成。 不仅仅轻如鸿毛,而且能容自身体积百倍之物! 此法为‘万相道’独有,在各大鬼市中供不应求,赤篆等级的储物之宝中,约有七成都出自我‘万相道’。” “须弥壶天?储物之宝?!” 王远顿时两眼放光。 修行至今他都从未见过一件储物之宝,可见此种物什的珍贵。 原本他一直觉得这神诡世界中似乎少了点什么,如今终于完满了。 另外,在终于得知这【万相符宝袋】的来历之后。 王远已经完全不奇怪,明明【相山七十二奇术】的“戒律禁忌”,都已经暴露了出去,为什么他们依旧修习。 只因和“桃神道”的道士一样,这些妖魔也通通都是消耗品而已。 只不过“桃神道”的门人是预备“仙丹”,而“万相道”的门人则是预备“法器”! 世面上【相山七十二奇术】传播越广泛,“万相道”手中的原材料就越充沛。 王远拾起【万相符宝袋】爱不释手的同时,也不禁暗骂一声: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能不能有好人了? 当初以为旁门要比教门好一些,至少不用担心莫名其妙被吃掉,真的差一点就被‘万相道’给坑死了!” 没想到,妖魔的下一句更加让人破防。 “洛阳王府中有我们的内应,知道藏宝之所在哪里。 掌教元帅曾言,除了我门中大法之外,钱财亦是世间最上乘的道法之一。 王府藏宝数字难以估量,但如果只论金银财宝,地上地下共有十五个秘库,大概可以装整整...三千车!” “等等,再说一遍,多少钱?!”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祸事了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过去王远一直觉得钱只要够用就好,三餐饱足,冷热无忧,再加上修行资材不缺也就差不多了。 却一直没有意识到,当钱这个东西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可以像道法,不,是仙法一样产生山呼海啸般的恐怖力量。 比如说...富可敌国! 经过持续了两百年时间的不断搜刮,尹王一系积累的财富恐怕早就已经超过了大炎国库。 当尹藩尽殁,这些钱财立刻便成了无主之物。 特别还是在如今“龙气法禁”持续衰退的时候,相当于是额外拔掉了一圈扎手的尖刺,恐怕没几个人能忍住不动心。 就跟“万相道”打得如意算盘一样,拿这一笔资材来充当军饷,立刻便能在这个大灾之年拉起一支庞大的义军。 给大炎朝廷来上重重一击! 改朝换代不可能,但糜烂一方却完全足够了。 这个妖魔方才正是仗着自己有【招来逐去法】,搜刮速度出类拔萃。 准备先解决了王远再去秘库,却没想到将自家性命,直接葬送在了这里。 如今既然王远也得知了“三千车”的隐秘,自然不可能不动心。 “带我们去秘库!”*3 只是他在开口之后,却意外地同时听到了另外两个“回音”,低头一看,就看到自己胸膛里钻出了另外两颗脑袋。 却是一人二鬼异口同声。 显然财迷的远不止是王远自己一个人。 然而。 这贪念一起,头顶灰蒙蒙的劫气立刻开始翻涌不休。 好像是命运都在嘲笑他,“五鬼八败”虽然不同于“退财八败”,但沾上了八败命,这辈子难道还想富可敌国不成? 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得长久,除了要恪守戒律之外,还要懂得克制贪欲啊! 就在王远不由自主脚步一顿的时候。 轰隆! 王府中的各处角落里,纷纷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此间的守卫几乎已经被【喜神】全灭,这打斗的声音只能是...内讧? 王远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看向那妖魔: “除了你们‘万相道’之外,还有旁人也趁机混进来了吗?” 走阴状态的妖魔魂魄不会撒谎,老老实实地向他交代: “教门中,供奉着天官‘无生老佛’的‘无生道’,供奉着天官‘泥涂大圣’的‘瘟癀道’,供奉天官‘百眼灵官’的‘天目道’... 旁门中主张以人化妖的‘妖师道’,尽是些下九流的‘六欲红尘道’... 这几天陆陆续续一共来了十几家有名有姓的势力,但人员境界都不高,赤篆中期【真气境】就到顶了。 而且他们倒也不全是为了洛阳王府而来。 主要因为这两天有人传出风声。 八月初一,朝廷要施展【社稷之术·五谷丰登】,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来洛阳探听虚实。” 洛阳是炎汉族群数千年的龙脉祖地。 身边洛水流经数百里之后,一直汇进“浊河”这条赤县神州最重要的水龙脉之一,两相贯通,龙气奔流。 另一条横贯东西的水龙脉,则为南方的“天堑江”。 风水寻龙中的山水脉络,以土为龙肉,以石为龙骨,以草木为龙发,审气脉,分阴阳。 而山是龙的势,水是龙的血,这龙脉也便分成了山脉和水脉。 虽说龙变幻莫测,捉摸不定。 山水龙脉也跟龙一样一会儿隐藏,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又往西。 但浊河与天堑江水龙祖脉的地位却无可动摇。 类比来看,这两条水龙,就相当于“龙气法禁”的任督二脉。 而与浊河相连的龙气祖地洛阳城,就相当于看病把脉时,大夫手指搭着的“寸口脉”。 凡人可能意识不到其中的意义。 但这才是“秋风未动蝉先知”中的那只蝉! 有着种种内外部要素叠加,在作为龙气腹心的京师之外,若说哪里最适合观测“龙气法禁”的变化,定然非洛阳城莫属。 故而哪怕大老爷们对朝廷的盖子捂住了,但是对有心人却根本捂不住。 况且【社稷之术】的消息,要远比尹藩出事更加惊人,影响也更加深远。 如今正有无数牛鬼蛇神在死死盯着洛阳城。 而且随着八月初一越来越近,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也会越聚越多。 都想给大炎王朝“把把脉”。 能奢望他(它)们安分守己吗? 毫无疑问。 接下来这段时间,洛阳城即将变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枭神墓】举行的“杀生宴”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妖魔有些自得: “但他们都是些无胆匪类,守着泼天的财富都根本不敢先动手,还想慢慢等到八月初一之后。 要想成大事,还得是我们‘万相道’!” 王远本想嘲讽一句:“只有你们这些半疯的妖魔头才最铁,不知道为你家掌教元帅省下了多少管理成本啊。” 但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至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中惶惶,只反复回荡着三个字:祸事了!祸事了! 正在这时。 王远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怒喝: “邪魔外道,死不足惜!” “太乙分光! 斩——!” 锵!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王远眼前忽然一片炽白。 还没等他看清是什么东西,皮肤便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刺痛。 桃仙娘已经在体内慌忙喊道: “法主,这是‘太乙玄兵道’的【太乙分光剑】,而且还是阴神御剑。 那武翼将军恐怕足够做一任五品符宝郎了。 不可力敌,快跑!” “太乙玄兵道”主要有两大分支,一支是太乙门,一支则是玄兵观,嫡传【太乙分光剑】和【霹雳玄兵法】。 与上不得台面的【招来逐去法】相比,聂人熊施展的这手剑术,才是真正的御剑术! 阴风大作之际,王远抓着手中的【万相符宝袋】,已经本能发动了【五鬼搬山】亡命而逃。 将一片片凄厉的惨叫声,远远甩在身后。 霎时间,已然踏出阴路重新回到了“醉霄楼”的楼顶。 转过身来,狂风迎面,他头上的竹冠都被大风吹散,满头黑发迎风狂舞。 而洛阳王府上空的那一道白光只是一闪而逝。 但王远的眼底却残留着一道深深的剑痕,久久不曾散去。 他不知道进入王府浑水摸鱼的妖邪一共有多少。 只知道在【眼色如绀青相】中,最后身上灵光闪烁,成功逃出升天的还不足十指之数。 片刻之后。 吟——! 耳边似有虚幻龙吟响起,“龙气法禁”终于重新弥合。 【神机枪炮法】的轰鸣声随之消散,而那位【诡异·喜神】也在第一时间被排斥出去。 心有余季的王远在楼顶站了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 “洛阳这个地方,似乎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随着妖邪齐至,一位剑术超群的武翼将军又能打几颗钉?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本地卫所的驻军,军备废弛程度也可见一斑。 而且他非常确信,不止是洛阳,洛阳王府中发生的这一幕,将会是不久之后,整个大炎王朝的预演。 这次是因为尹藩让百姓怨声载道,将“龙气法禁”撕开了一道口子,下一次,一定还会有其他更加离谱的理由。 百姓对朝廷的每一点不满,都会化作刺向这个迟暮巨人的利剑。 一剑又一剑直到他彻底倒下为止。 谁也救之不得。 许多人都有疑问,王朝明明知道民心不满,对“龙气法禁”危害极大,为什么不轻徭薄赋,待民以宽? 这是一个无解的症结。 即使王远的前世没有“龙气法禁”,这个能给王朝“号脉”的直观参照物。 但明明知道横征暴敛一样会加速王朝的衰亡,难道统治阶层就不这样干了吗? 因为这就是家天下。 亿万人供养一家,供养一姓! 在这种制度下,统治阶级光明正大地横征暴敛,甚至不以皇帝的意志为转移。 因为只有借着供养皇家的名义,一整个利益集团的人才能名正言顺地大肆捞钱。 这个时候即使有贤明的皇帝想要螳臂当车,也只会失足落水、自挂煤山。 “参照这个时间,我第一次劫运的到来,八成跟那【社稷之术】脱不了干系。 这施法结局可能大大的不妙。 还是先回去尝试突破吧,泼天的财富对我不是必须,乱世之中力量才是根本!” 此行,王远不仅得了一件储物之宝,正好能用来搬场,原本4856点的【阴德】,也长到了5024点。 劫气浓度虽然未变,但凝聚速度却再次降低。 原本可能在十一二天之后,就会有劫运降临,这一下也许能够再延后三天。 让王远有机会在吃完“诡肉芝”之后,尝试“受箓入道”突破赤篆术士!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祸兮福倚,得授符篆 北邙山,百鬼林。 山上有鬼自然不足为奇,而这里之所以会被特地冠以“百鬼”的名号,只因为这里的鬼实在是太多了。 然而十二天之前,百鬼林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见了他们,就连凶恶的鬼怪,都不得不灰熘熘地抛家舍业搬场离去。 随即。 林中大片浓密的“鬼拍手”被铲除殆尽,一座又一座雅致的小楼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转瞬之间便形成了一片灯火通明的热闹街市。 只不过无论是酒肆、青楼、赌馆、商铺...牌匾最后都会盖着一枚“酒色财气”的印章,这些竟是全都属于“六欲红尘道”的酒色财气楼。 而在这里来来往往,纵情享乐的几乎没有凡人,尽是些奇装异服甚至奇形怪状的邪魔外道。 道士、和尚、乞丐、妖魔...连个人形都没了的人士,更是多不胜数。 修行世界的道法根源就决定了,除非“戒律禁忌”有要求,否则术士们必然是和什么清静无为,修身养性完全不沾边的。 “畅快,这取母婴之血酿造的‘胎儿醉’实在是妙啊!快!把好肉也都给道爷端上来。” “这道书竟是出自当年旁门第一大派的‘万相道’?多少银钱,我买了!” “3、3、6,12点大!给钱!给钱!” 有那邋遢乞丐,坐在酒肆里抱着一只不知来自什么生物的洁白蹄髈,啃得满足流油。 有那苦大仇深的失意男人,在耗尽家财买到一卷【相山七十二奇术】之后,高兴的手舞足蹈,似乎自己已经叩开了长生之门。 有那男魔女妖,只要对上了眼,就像不知廉耻的野兽一样,不顾大庭广众便开始胡天胡地... 相应的,附近数县的百姓便遭了大殃,数不清的壮男、少女被拉来供他们取乐,却没有一人能再活着回去。 当然街上的这些人,大多都只是些无门无派的底层妖邪,一身微末本事可能比不上当初的“无影鼠”、“无毛鼠”两兄弟。 对什么“龙气法禁”和泼天的富贵更是不敢多想。 纯粹就是为了来这里凑个热闹,寻些仙缘而已。 而在街市最中间,能俯视整个百鬼林的阁楼上,酒色财气楼的两位当家正在喝着闷酒。 “唉!宋师兄,你说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极为富态的钱师弟满脸愁容,将一杯又一杯醇美的酒液灌进嘴里。 面前小桌上,一共十一枚一模一样的【贩命通宝】熠熠生辉,却因为少了一个,却让人越数越是烦闷。 修为更深的宋师兄虽然城府远胜师弟,心底同样不免有些焦躁,冷哼一声: “哼,现在只能等【喜神】自己离开了。 难道我们还能去跟这种不讲道理的诡东西拼命不成?” 不得不说这“酒色财气楼”钧州分楼的两位当家,实在是有些运气不佳。 他们既没有接到【社稷之术】的消息,也不知道洛阳王其实和他手中的【贩命通宝】也一起消失掉了。 只是为了至关重要的“青蚨子母钱”失联,才急匆匆地动身来到了洛阳城。 但是两人谁也没想到。 本应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可当他们在十二天前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城的时候,却一头撞进了【喜神】的怀里! 也正是王远头顶劫气增幅减缓,“龙气法禁”恢复正常,将【喜神】排斥出洛阳城之时。 对王远来说这是祸兮福倚,对师兄弟来说就真的倒霉到家了。 禁忌三:不得冲撞【喜神】,否则立刻命丧当场。 更要命的是,【喜神】的能力本就是帮人实现愿望,助长财运,与他们两位修行“财”道术法的术士正好相合。 于是,相近路径的“知识”开始互相吸引。 一位赤篆后期阴神境,一位赤篆中期真气境,宋、钱二人合力之下,好不容易才从【诡异】的手中逃脱。 然而,大概是被那王府秘库中保存的上乘道法“三千车”吸引,【喜神】一直在洛阳城附近游荡,他们根本就不敢出去。 更遑论是借助【钱柜】追踪那一枚至关重要的【贩命通宝】了? 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苦苦坚持了十二天,却依旧未能迎来曙光。 甚至冒险在荒郊野岭展开“酒色财气楼”,想要吸引各路邪魔外道来此,看看能不能守株待兔,让那枚【贩命通宝】自己送上门来。 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两位术士虽然被【喜神】牢牢困锁住,心中的邪火却也在与日俱增,好像是两座越来越接近喷发的火山。 啪! 钱师弟忽然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白玉酒杯,发出怒狮般的咆孝: “啊啊啊!两代人二十年的苦功! 无论是谁破了我们的青蚨之术,我也一定要让将你抽筋扒皮,烧魂炼魄,满门杀绝,方能泄我心头之恨啊!” 整个街市中的所有铜钱,都随着这一声怒吼发出刺耳的嗡鸣。 ...... 亡人乡,静室。 外界的风风雨雨暂时还没有波及到这里。 王远正身穿薄衫打着赤足,在蒲团上盘膝而坐。 口鼻之间有红白二色的光气,好似小蛇一般不断吞吐,映得王远面上一片皎洁。 如今已经是城中动乱之后的第十二天,明日便是朝廷举行【社稷之术·五谷丰登】的大日子。 可能也是整个王朝和亿万生民命运的转折点。 最后一位受到【贩命通宝】控制的朱风宪,早已经将三枚【罗刹诡骨】送到了名单上三个倒霉蛋的手中。 他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会细水长流,源源不绝地为王远传输着【官气】以供修行。 另外。 将葛老道最后化作的【诡肉芝】熬成汤汁服用后,也让他在短短十几日便走过了旁人数年时间都未必能走过的路。 无论是术士的【道基】,还是道兵的【非人】之体,此时都已经来到了临界点! 虽说把【长生道果】前面的一关叫作【尸解】,但并不是说身体无用。 需知就算是憨货也知道过河才能拆桥的道理,在尸解之前术士的身体依旧重要无比。 【受箓入道】意为:“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箓,然始登真。” 无论是在哪一家门派都必定是重中之重,只要走上这一步,门人弟子便会成为真正的门派中坚,再也不能改换门庭。 可惜,在阴山道中。 王远自己就是祖师爷,执掌阴山道的道统法物《小生死簿》,兼任阴山道道主、掌教元帅、唯一弟子...等等不可或缺的重要职责。 思来想去也只能一切从简。 闭目打坐,心中存想一枚道统真符。 轰! 天门随之开启。 王远的意识再一次勐地拔高,瞬间便深入了九重天阙。 接引着天地之间一丝化合阴阳的纯净清气缓缓落下,与存想的真符融合为一,化为一道若有若无的【法篆】。 【法篆】微微散发着氤氲的赤红霞光,以王远一点心光为引,轰然落入丹田。 内视之中。 好似有一颗火红的太阳,一下子落到了【五官坛城】化作的【道基】之上。 霎时,好似天雷勾地火,真火炼真金。 一片红光中,无数符咒篆文好像奇花怪树,楼阙宫宇层层堆叠,招招摇摇地显化出来。 坛城最高处,桃仙娘手握【五官坛城印】盘坐在地不动如山。 过了片刻,待火候已至,王远一点心光降下,勐地落到桃仙娘怀中。 神通道法将她同样轰然贯通。 木官桃仙娘体内的【五官坛城法】,只是王远【地阙金书】的延伸,王远是枝,五官是叶。 不需再费第二遍苦功,随着王远的修为提升,五官自然也水涨船高,可称命运休戚。 铛——! 天音鸣响。 丹田中的琼楼玉宇、仙葩宝树顿时收缩,化作一道神光灿灿的【神通法篆】。 其中是玉色宝城、仙宫妙景,一片仙云拱卫下,最顶似乎端坐一位身穿冕服的王侯,身后青衣女官盈盈而立。 周身大放光明,照透四肢百骸。 道基和天授法篆,终于合成一道独属于王远的——【玉城金阙通神篆】! 只是不知道,桃仙娘在融合的这个过程中都经历了些什么。 明明是个鬼,此时却脸色红润,一双桃花美眸中湿润地能滴出水来,艳若桃李,秀色无方。 同一时间,非人之体也在同时突破,踏入小成。 神魂、肉体内外交鸣。 王远低喝一声: “白虎兵法!给我吞!” 丹田角落里,【聚兽奇术】和【化虎奇术】形成的“法苗”,好像被无形的黑洞拉扯,勐地消失不见。 同时两道热流在整个身体中流转,然后被每一寸好像贪婪勐兽般的肌体,在转眼间吸收殆尽。 与自身的【敕命虎符】、【摄魂通幽】融合为一。 霎时。 王远体内雷鸣阵阵,摇身一变,已然化作一头巨大的白虎。 原本白山君只有一丈,此时他的身形却暴增到了丈二,金青双眸凛凛生威! 【白虎锐士】在第三境“通灵变化”的修行,本就是为了化作一头真正的白虎。 自然可以将相近路径的【聚兽】、【化虎】兼容,吃干抹净毫不浪费。 让他在第二境就有了部分“变化”之能!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宪求援,主动出击 王远的这一口,不仅仅是吞吃了体内的两道“法苗”,就连已经融入身体的那张虎皮都给一起吃掉了。 至此,王远终于算是完完整整吞下了虎精白山君。 道传兵法的修为随之再次猛增,距离【道兵】大成也已经不算太遥远了。 【敕命虎符】和【摄魂通幽】这两门天赋神通,无论是强度还是影响范围,也提升了一大截。 也许现在王远能够实现身体“变化”,靠的依旧是术法。 但是接下来只要他继续内练根髓,外接三合。 当“练髓换血”走到极限,练法、打法、念头三位合一,达到炉火纯青不分彼此的时候。 就能自然而然练开体内秘窍,彻底改换身体本质,晋升第三境【道将】。 理论上达到第三境“通灵变化”境界,妖在化作人形之后能跟人生育后代,那人在化作兽形之后也拥有同样的功能。 打破生殖隔离,神奇而又离谱。 “至少我的体内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了‘万相道’这个烂泥潭留下的隐患。 这么看来,虽然道传兵法不得长生,却至少不用太过担心会掉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安安稳稳存在了两百年的大炎道兵三十六营,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王远重新恢复人形,把脚一跺。 瞬间,五只青皮小鬼,滴溜溜从阴风中现形,朝着王远纳头便拜: “小臣,叩见法主!” 此时,它们的法契关系也已经从【化虎奇术】,转移到了王远自己的身上。 归于【五官坛城】,位于木官桃仙娘治下。 事实上。 当初若是用一母同胞的“一目五先生”来打造【五官坛城】,也不是完全不行。 至少能觉醒【五鬼搬山】这等神通,它们显然也是有根器的。 但也只能算是中下之选。 这五个连五官都凑不齐的“天残地缺”,本就是被白山君吃剩的残渣,各自脸上唯一的器官便是他们的【鬼道凭依】。 本质孱弱至极,直到现在连第一步“炼形”都没有跨过去。 成长潜力更是没法指望。 哪里比得上桃仙娘这等拥有【还魂借气格】,还天生便不需额外“炼形”的良才美质? 其余四位【五官】的人选,也准备全都照着桃仙娘的标准来,不能逊色太多。 当然,这一目五先生也不能浪费。 “你们不要动,待我施法!” 王远端起一碗在神台上供奉了一日的清水,右手在水面凌空画出一道【洗身符】,口中颂道: “天地运用,日月之精。光彻四海,能断妖氛。解秽除祸,身宅光明。神水既作,万鬼伏宁。急急如律令!” “敕令法水!” 然后将这碗水,向着五只小鬼当空一泼。 哗啦... 水雾弥漫,疾风骤雨之声立至。 片刻之后,等到白茫茫的水雾散尽之时,五只青皮小鬼已经大变了模样。 原本他们的身材好像八、九岁的孩童,浑身青皮,瘦骨嶙峋,却通通顶着一只硕大的肚子,脸上的五官残缺不全。 此刻,虽然身材依旧矮小,样貌却全都恢复了完整。 青面獠牙,额生独角,身上披着威风凛凛甲胄,背后插着令旗。 那五双眼眸中炯炯有神,活脱脱好似五位小号的将校,而再非过去的残障小鬼。 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五鬼顿时大喜,再次拜倒在王远脚下,齐声道: “多谢法主再造之恩!” 补足根基之后,它们的未来与过去相比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嗯。” 王远满意点头。 如今成就赤篆术士,一道【玉城金阙通神篆】中自带神异,许多小法术自然领会,不需要去刻意修习,便能随意使用。 就像当初练成一道【肉芝延生篆】的葛老道一般,形成一个完整的道法体系,综合实力远超入道之前。 主要的能力有: “食鬼”:生吞恶鬼,永久提升自己的道行,有一定机会获得对方的【天赋神通】。 “假死”:肉身僵死,伤势不再恶化,一点心光独活,可选择在任何时刻(最晚三日内)重新返阳复生,任谁来也看不出破绽。 除非尸身被彻底毁坏,否则定然不会死去。 最核心的依旧是“役鬼”。 无需掐诀念咒开坛练法,就能将最核心的神通道法——【召灵遣将】信手拈来,轻松役使各种孤魂野鬼。 以恶鬼、残魂为【法引】施展一系列鬼道术法,大大丰富战斗手段。 鬼画符、呼名劾鬼、小鬼抬轿、金灯仪仗、鬼追人、鬼代身、法食、法水洗练... 可惜,阴山道没有那些教门道士坚实的后台。 他们在【受箓入道】之后,可以随时召请本支教门供奉的神兵、神将,呼叫援兵助拳。 王远要想获得这种待遇,就只能自己动手,作为前人给后来者栽树乘凉了。 不过。 他在成就赤篆术士,练成一道【玉城金阙通神篆】之后。 可以说阴物遍地的北邙山,本就是他天然的主场,实力起码比在其他地方强上三成! 故而,看着头顶经过十几天积累,已经开始渐渐沸腾的劫气,王远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忧心忡忡。 直到在外面等待的凰妩手持【贩命通宝】,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朱风宪?求我救人?” ...... 时间已经过了子时。 呼——! 阴风阵阵,卷动山上残破的纸钱,一顶被几个纸人抬着的白色纸轿,擦着草叶飞掠而过,飘飘荡荡好似纸片。 让旁人看到恐怕会当场吓个半死。 一身青衫的王远却翘着二郎腿躺在轿子里,脑海中回想着朱风宪通过【贩命通宝】传来的消息。 “先生,救命啊! 我的独子朱伯安听说城外北邙山上来了些左道术士。 今日留书离家出走,说去求仙问道! 在傍晚的时候下人才发现,却早已经追之不及。 也怪我,这段时间我都在忙着为当日数千冲撞了王府的百姓奔走,根本没有顾上他的异常,以至酿成大祸啊。” 风宪官除了负责澄清吏治之外,还掌管着戢奸暴,平狱讼,雪冤抑,以振风纪之权。 数千人冲击王府,虽然是受到了【诡异】的蛊惑,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小事了,一直过了十几天善后工作都没有完成。 却是一时疏忽,没有察觉到独生子的异样。 毕竟,也许普通百姓不知道城外那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朱风宪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凭他的消息灵通程度,对那【社稷之术】的情报也已经一清二楚。 更明白明天这事儿万一搞砸之后的严重后果。 躲都来不及,怎么能一头撞上去? 思虑再三之后,便求到了王远的头上。 在这种世道想当一个好人难,当一个好官更难,必须比坏人更加聪明,才能在坚持原则底线的情况下把事情办成。 只因为王远当初做出的那个承诺,便让朱风宪看清了王远的为人。 换成旁人,要是能掌控一位洛阳城风宪官的生死,还不得从骨头里都榨出二两油来? 哪里可能仅仅是帮一个小忙就解除限制。 虽然有一个一年的期限,也只是为了谨慎起见,让三颗【罗刹诡骨】不至于在短时间出问题罢了。 在朱风宪看来,这种人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好人了。 更何况还是从洛阳王手中夺走了【贩命通宝】,实力必然极为强悍,这才让绝望中的朱风宪看到一丝希望。 其实,王远本来不想掺和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今天他头顶的劫气已经增长到了极限,第一场劫运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时间节点大概率在午时的【社稷之术】完成后。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胡乱结上因果,恐怕会导致意想不到的变故。 不过等到朱风宪详细说明情况之后,头顶那团灰黑色的劫气却猛地波动了一下。 让王远恍然意识到,似乎这两件事情之间还有某种内在的关联! 于是,略一沉吟之后便答应下来。 与其在“亡人乡”被动等着敌人上门,哪里比得上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亡人乡的群鬼虽然不值钱,但姥姥的本体却在这里,尚有复苏的希望,绝对不容有失。 眨眼功夫。 他远远地已经能远远看着百鬼林中那片灯火通明的街市。 【小鬼抬轿】隔着几个山头便停了下来。 王远跳下纸轿,拍了拍腰间的【万相符宝袋】,里面装满了他全部的家当。 桃仙娘心灵手巧,早就用绸缎绣花,将之伪装成了一枚雅致的荷包,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失主认出这是一件赃物。 “只有别人的地盘才能全力出手,不用担心打坏瓶瓶罐罐啊。” 这段时间他不仅仅只是刻苦修行。 为了应对第一次劫运,一人二鬼还有各种动物不断从山间寻来各种药石,炼制了大中小型号海量的【混元霹雳子】! 如果这都解决不了这一次的劫运,那一定是因为...当量不够! 第一百二十章 化身潜入,杀心大炽! 对王远来说,想要找人并不需要自己亲自进去搜寻。 他既然明知那是敌人经营的老巢,自然也不可能以身犯险。 白龙鱼服,鱼虾可欺。 哪怕他现在只靠【道传兵法】就可以和真正的【道将】过过招,但【地阙金书】的战斗风格显然不是猛将流。 而是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随即。 一线红光,一线青光从他的体内射出,分别化作一身火红嫁衣的凰妩和一身宫装的桃仙娘,立在他的身后护法。 王远伸手过顶,猛地握拳,【神通·敕命虎符】的威能骤然扩散。 许许多多栖息在林中的乌鸦顿时双目发红,振翅飞起,向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市飞速扑了过去。 接着又打开【万相符宝袋】,在地上倒出一大堆黝黑的【混元霹雳子】,几乎堆成一座尖尖的小山。 较之当初以【狼心狗肺丸】为原材料炼制的那些霹雳子,可能会威力稍逊,却也足以在五步之内炸残一位【道兵】。 对某些不修兵法的术士来说,更是触之即死。 最重要的是这一批【霹雳子】数量足够多! 吱吱吱... 一大群黑压压的老鼠,从地上的残枝败叶甚至是骷髅头里面钻出来。 它们每一只都抓着一颗【霹雳子】,跟在那些乌鸦的身后同样冲了过去。 王远又取出一张死者的盖面纸,用剪刀将之剪成人形,以指尖血在纸人头上轻轻一点,口中颂道: “铁柳铁索铁鞭酷刑,汝者身代,汝者身从,他日功满,同赴蓬莱,敢有违者,永不超生,急急如律令,敕!” 呜呜呜... 四周树丛下的累累白骨中,有十几朵油绿的鬼火残魂一下子扑进了纸人的身体,让它像吹气一样迅速膨胀起来。 顷刻之间就化作了一个跟王远长相、穿着一模一样的俊朗少年,轻轻眨了眨眼睛便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脸色过分苍白,酷似空虚公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派人物。 而王远也十分新奇地获得了第二个视角,第二份感官。 【道法·鬼代身】 施展此法可以得到一个短暂拥有法主一身术法本事的纸人化身,肉体能力如天生异相、道传兵法...除外。 也可在危急关头用这化身代死,外人难辩。 王远知道,这门【鬼代身】其实完全可以从【玉城金阙通神篆】中拆出去,成为一门单独的【黄部道法】。 修行法门: 找到投河横死之人、被人殴打致死之人、或自缢而死之人的骸骨,装在红丝袋子里,供奉于法坛之下。 烧祭文一道,每日念“鬼代咒”七遍,焚“鬼代符”一道,连续七七四十九日。 法成之日,将一只写着对方名字的镔铁锁,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念名则由此鬼代身。 戒律禁忌: 【一、投河之鬼不得见河,欧死之鬼不得见行凶者,自缢之鬼不得见麻绳,否则魂体暴动,极易反噬。】 【二、不得犯官差,入牢门,否则凭此术不可脱身。】 而在王远修成【地阙金书】之后,这些繁琐的炼法步骤和戒律禁忌都被省去,全都被统一归到【地阙金书】的三道戒律之中。 比原来方便了无数倍。 纸人“王远”张开嘴巴,将一张写着朱伯安姓名和其生辰八字的纸条吞了下去。 瞬间,一种莫名的预感,立刻从那片由“酒色财气楼”构成的街市方向传了过来。 却是已经在眨眼之间便锁定了朱伯安的位置。 【道法·鬼追人】 凭借着一点生人的血液、发丝、姓名、生辰八字等等媒介施法,即使是人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早晚追上。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感觉鬼走的不快,人却怎么跑都跑不掉,最终被鬼所害。 “我去了!” 纸人“王远”脚下阴风阵阵,轻轻迈步便窜出去了十几丈,整个人好像只需借着一点烟气就能腾空而起。 倏忽之间便去得远了。 可惜这幅样子不仅没有丝毫仙气,反倒显得鬼气森森,让人胆寒。 身后。 五只青皮小鬼搬来木墩,请法主升座,后又围成一圈随时准备开启【五鬼搬山】。 凰妩静静守在王远的身边,他现在一心二用难免会有疏漏。 桃仙娘则拔出【桃木簪】挥手催生草木化作草笼,将他们彻底遮掩在其中。 当初她便是靠着这一手抵挡过【枭神墓】的禁忌:“凡有言,必被知”,用来隐匿再好不过。 毕竟王远一行是来主动迎接劫运的。 既然是劫运,那危险程度对他们来说必定是属于难以正面抗拒的厄运级别。 如果只是因为机缘巧合,稍微占了一点先手,就觉得敌人也不过如此,那必定要狠狠吃上一个大亏不可。 ...... 几个山头之外的百鬼林。 延续着灰黑色产业的一贯特色,这处属于酒色财气楼的街市不禁任何人出入。 除了各路邪魔外道之外,就算是不怕死的普通人,交了钱也可以随便进。 哗啦啦啦... “七万!” “暗杠!” “...” 王远刚刚走近,便看到入口处摆着一张上了年头的八仙桌,有四个“怪人”正在搓着麻将。 只是不过随着麻将局不断输输赢赢,他们的外貌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 有的人脸上长出了四只耳朵,三只眼睛,两张嘴巴,有的人屁股下面支棱着三条腿。 而有的人脸上却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双腿全部消失,肚子里面更是不知道少了多少东西,满头冷汗直流。 即使没有【观不净】相助,王远也立刻意识到,这张八仙桌似乎是一件【诡物】。 正是这件【诡物】,让他们这场以器官为筹码的赌局化作了现实。 要知道,这可不是当初在“北邙山诡境”里面看到的那些鬼魂残渣,可以随意拿自己的器官当做货币。 即使少了某些零件也可以继续活。 这里坐着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一旦在赌局结束之后,身上少了任何一样器官,都有可能落得残疾甚至身死道消的下场。 既然这么恐怖,为什么这些人还会趋之若鹜? 旁边的一副招牌上可是写着呢。 ——在自身零件之外赢来的其他器官,都会毫无副作用地转化为寿命及道行,增加到赢家的身上! 这等一本万利的好事,不惜性命的赌徒们自然难以抗拒。 现场围观的妖魔术士不少,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特别是看到最后的赢家,一个白发老头在鹤发转乌之后,更是眼神狂热,争先恐后地坐上麻将桌。 “人才!能拿这种邪门【诡物】出来做赌博生意,这酒色财气楼的主人真是大大的人才!” 王远却对这种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木着一张脸便走了过去。 赌博这种事情能一直赢的只有庄家! 更何况这还是在赌命。 多去赚点【阴德】,给自己加到寿命上,难道他不香吗? 不过,王远还没走两步却忽然被人给叫住了。 一间热气腾腾的食肆旁边,一个瞪着一双绿油油眼睛的店小二,满脸殷勤地为王远介绍道: “客官!您可是第一次来我们酒色财气楼吗? 那一定不能错过我们‘全肉斋’的美味佳肴啊。 我敢说,你在凡人世界的其他任何一座大城里,都绝对找不到如此美食。” 说着伸手向身后宾客满座的食肆一指。 “哦?凡间难寻?” 闻言,王远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店里挂着的菜单价表: “狗食:20文一斤”、“饶把火:30文一斤”、“两脚羊:40文一斤”、“不羡羊:60文一斤”、“和骨烂:100文一斤”。 看完之后,脸色却陡然转作铁青。 只因他们这“全肉”,说的可不是什么猪牛羊肉,而是来源不同的...人肉! 最次一级的下下品是死人肉,被叫做“狗食”,意思是味道差得像狗吃的一样。 老头老太太的肉稍上一等,叫做饶把火,意思是说这些肉又老又硬,必须得多加一把火多煮一会儿才行。 普通男性就被称为“两脚羊”。 而年轻的女性被称为“不羡羊”,意思是说这种肉味道鲜嫩可口,比“两脚羊”的肉要更为好吃。 而最为上等的孩童则被叫做“和骨烂”,这是说小孩子细皮嫩肉,用大火一煮就骨肉分离,软烂成汤了。 王远阴沉着脸,强忍着来一发【混元霹雳子】送他们上路的冲动,扭过头拂袖而去。 哪怕是他也用曾经用【罗刹诡骨】“吃”过不少敌手。 但他们大多恶贯满盈,难以被称作是人,乃鬼形之人,甚至早已堕落成了嗜血的【诡异】。 此刻,面对这种不拘善、恶、男、女、老、幼的无差别吃法,不禁胸中杀心大炽,怎么都按捺不住。 这可是真的在践踏人性,杀人只为吃肉啊! 身后只有小二不屑的冷哼声,远远传来: “哼,装什么清高? 一切神通道法的代价都可以用“杀生”来代替或削减,此乃便宜法门,修行大道! 这‘人’本就是世间最上品的地灵大药!吃得越多,升仙越快! 你不吃,有的是同道喜欢吃!”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玉蝉天女,空乐法会 听到店小二这副理所当然的话,王远只是脚步一顿,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大步离去。 心里却已经给他们所有人都判了死刑。 这些邪魔外道将“杀生”奉为圭臬,即使外表暂时还没有异化,但内核却早已经再非人形。 充其量只是些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 如果是【诡异】吃人也就罢了,它们本来就是要吃人的,就跟人吃猪羊一样,见之则斩即可。 但是人拿自己的同类当粮食,却已经彻底突破了王远的心理底线。 不可饶恕! “真实的修行世界似乎比我预想中的更加血腥黑暗,并非是偶发地出现几个坏蛋邪修,而是光明正大的系统性作恶! 除了官面上被承认的‘太乙玄兵道’和‘龙象道’这两家旁门正派之外。 恐怕有相当一部分教门和旁门左道,即使保留着人身,行事风格也已经与邪魔无异! 还有这‘六欲红尘道’酒色财气楼,更是罪孽深重。” 虽然当日差点被人一剑砍了,但王远对聂人熊为首的“太乙玄兵道”印象还是不错的。 另外。 桃仙娘出身传承最悠久的教门之一“桃神道”,一身见识要远在王远之上。 在从“万相道”的那个妖魔口中,得知了各路邪魔外道的名号之后,桃仙娘就为他科普过这些势力的相关情报。 “酒色财气楼”只是属于“六欲红尘道”的分支之一。 其他的还有六欲庵、无忧洞、欢喜寺...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分支。 只是因为各脉的门人常在酒色财气楼中历练,借阳气、情煞、乱欲、财气等等红尘气练法,才让酒色财气楼成为了头号的门面。 虽然这一支道脉连自己的【道统法物】都没有练成,与当年显赫一时有青篆真人坐镇的“万相道”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六欲红尘道”的道主,也不过是【黄篆法师】后期而已。 但是因为他们这些下九流从事的行当深深扎根在民间,又积极结交各路达官贵人。 这些年的发展速度极快,中下层的势力盘根错节影响极广。 而且,他们服务的对象,既然主要集中在各路邪魔外道和已经堕化的妖魔。 自然可以想见,这一支道脉整体的行事风格到底如何。 “既然你们坚信‘杀生’是便宜法门,修行大道! 那我便送你们一场梦寐以求的...杀劫好了! 只不过不是杀人,而是被杀!” 王远心中动念的瞬间。 一只只大老鼠已经沿着建筑的角落,将成千上万颗【混乱霹雳子】,无声无息地藏到了每一栋建筑的缝隙里。 劫运的本质是灾难、厄运,针对的主体本是王远这位【地阙金书】的修行者。 但在身临其境之后,王远忽然发现【五鬼八败】给自己安排的劫运,其实既是自己的劫,大概率也是那些邪魔外道的劫! 劫数会落到谁的头上,全看谁的力量更强! 故而王远索性也不去管到底是哪个邪魔外道会给自己带来劫运。 只需要一把红莲业火将此地洗尽尘埃,自然高枕无忧。 那句话说的好啊,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事要办。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也不知道那个对修行界怀着“不切实际”幻象的小子,现在到底有没有幡然悔悟。 无论如何,王远都得先想办法把他给捞出去才行。 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心中一动,抬头看向街市中一座粉色纱幔飘飘的建筑,眼睛忽然一亮: “找到了!” 旋即借着【鬼追人】遥遥感知时,又微微皱起眉头: “那小子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妙啊!” ...... 莳花馆是“酒色财气楼”的核心生意之一。 只要坐在包间雅阁里吩咐一声,自有美丽的侍女提供各种最贴心的服务,美人、法器、宝材、各种红尘气...应有尽有。 “檀郎,这些道书秘本中可有哪本应心? 要不是我们‘酒色财气楼’和许多门派关系都不错,这些好东西可是有钱都买不到呢。 一册只需区区两百两银子,简直跟白捡一样。” 朱风宪的独子朱伯安,只是一个区区十四岁的少年,比王远的年纪还要小。 本来家教甚严,这次出门求法已经是他十几年的人生中,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 此刻,面对一位娇美少女的耳鬓厮磨,早就已经脸色涨红,口干舌燥,两一双手都不知如何安放。 稍稍触碰到少女腰间滑腻的肌肤,就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收了回去。 惹得那小美人儿一阵咯咯直笑。 她常年跟各路邪魔外道打交道,少有能碰上这等呆头呆脑的纯情少年,实在是觉得分外有趣。 朱伯安强行压下荡漾的心绪,再次定睛去看手边的一册道法目录: 【招来逐去法】、【须弥壶天法】...相山七十二奇术中起码有七八种。 虽然这种害人的玩意儿完全不吝传播,却也足见底蕴。 另外还有【蛇蜕替身法】、【三尸化身法】、【五鬼童子法】...等等听起来似乎就不怎么正派的道法。 它们有的来自教门,有的来自旁门,五花八门接近上百种。 若是外人不知道法的根底,只会惊叹,这酒色财气楼真是什么都敢卖,恐怕实力强悍至极。 知情的却都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天坑”贩卖商而已,道法秘册中起码三成都有大问题,指不定还收了真正的卖家什么好处呢。 反正修成之后,永远都不用担心受害者会回来退货。 从没有接触过道法知识的朱伯安,不禁左右为难: “姐姐可否为我解惑,这教门和旁门之法哪个更加高明?” 那位酒色财气楼的美姬,倒是不吝自夸: “咱们旁门自然是比那些整天拜神的教门要强出百倍。 求仙求得是什么?自然是大逍遥,大自在。 头上蹲着一位天官,就跟做了皇帝上面还有一位老皇爷一样,如何能逍遥自在?” “所以,自然还是咱们这些旁门好,我看檀郎就不如...” 正当朱伯安有些意动,连连点头,准备选择对方推荐的一册【须弥壶天法】时,雅阁之外忽然响起一个美妙绝伦的声音。 “贫尼宝蝉,有一门欢喜禅功,想请各位道兄参详。 有意者请到甲字雅阁参加‘空乐法会’,若能相合,宝蝉必授予大法,与君结为道侣。” 此声入耳,饶是一个未经人事的雏儿,也顿时不禁心痒难耐。 朱伯安连忙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当他看到大堂中站着的那个人影时,连呼吸都不禁猛地一滞,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道: “这一定就是...天女下凡吧?” 莳花馆中央正站着一个让人窒息的美丽女尼。 如果只看她的脖子以上,则面容柔和,宝相庄严,额间点着一点红印,好似一位圣洁美丽的天女。 然而身上却只笼罩一层薄雾般的白色纱衣。 轻纱之下,美好的躯体若隐若现,若是拼命仔细端详,却又好像连魂儿都要陷进去,再也拿不出来了。 除此之外,她的头上戴着珍珠宝冠,左臂上戴着金钏儿,右腿上套着银铃,洁白的赤足趾尖上涂着红宝石一般的丹寇。 圣洁、妩媚、清纯、浪荡...一切对立的特质,偏偏在她的身上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良久之后,朱伯安才从对方惊人的美貌中回过神来。 重新回想起了对方话里的关键,这位女尼似乎是准备挑选合适的男子,免费传授一门上乘道法。 “欢喜禅功?” 顾不上唐突佳人,连忙开口追问道: “这位姐姐,您说的欢喜禅功,莫不是那种既可以让人长生不老,修行过程还很是快乐的功法? 不知小生能修吗?” 就见那宝蝉女尼微微一笑,在纷纷开窗露出头来的众人脸上扫视一眼,柔声解释道: “我这欢喜禅功,出自六欲红尘道下的‘六欲庵’,名为【空乐双运法】。 乃是能让人修至法师后期境界的上乘【玄部道法】,即使与地部道法也只差一步之遥。 今日宝蝉例行以‘空乐法会’挑选命数相合的护法明王,合籍双修。 各位道兄大多不是第一天和酒色财气楼打交道,想必也都知道规矩。 无论愿不愿意,宝蝉都绝不强求。” 最后,她还特地转头冲着年纪尚小,又明显只是一个凡人的朱伯安眨眨眼睛: “至于这【空乐双云法】修行起来快不快乐,施主跟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咯咯咯...” 这笑声带动着胸前波涛汹涌,让人一阵目眩头晕,天女和妖女的转换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朱伯安听到四周围传来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顿时不顾身后少女气急的叫喊,推开门便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天女姐姐,小生要学这个!”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雷鸣荡妖氛,业火炼群邪! 兴奋地跟着另外七个人一起进入甲字雅阁之后。 朱伯安才真切体会到,“仙人”的享受果然不是凡间能比。 只是一间青楼雅阁的装潢便奢华至极,几乎能与他当初有幸参观过的洛阳王府比肩一二。 根本不理会是不是违制。 法会上,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各色美食无所不包,不要说是外面正在闹灾,就算往常丰年他也没能见过这等排场。 还有一些根本他分辨不出来的肉,吃起来又嫩又滑,味道极美,就是不知来自何种动物。 而且这一切用度竟然完全免费。 顿时觉得这里酒更香、肉更嫩、人更美。 乐不思蜀,飘飘然到几乎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其他七人虽然多多少少掌握着些法术,算是术士一流。 但基本都是些不入品级的杂术,连【受箓入道】都做不到,只能算是修行界的底层罢了。 连朱伯安这位官宦人家的公子哥都不如,一个个胡吃海塞大快朵颐,那副吃相就跟在吃断头饭一样。 少年对这些竞争者不屑一顾,心中暗哂: “美人当前,如此吃相,真是粗鄙!” 却也不妨碍他自己就着玉蝉女尼的美色,多吃了两碗米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脸色微酣。 叮——! 随着一声玉磬鸣响,这场有些特别的法会终于进入了正题。 除了朱伯安这个凡人少年只顾享受,不明所以之外。 其他人都正襟危坐,脸色凝重,甚至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似乎这法会并不是挑选双修道侣那么简单而快乐。 无需乐师奏乐,美妙的天音便在雅阁中自行响起。 换上彩衣仿若飞天仙女般的玉蝉,体态轻盈地跃上一座比脸盆也大不了多少的莲花台。 对着众人轻轻一福之后,便舒展藕臂,踮起足尖跳起了一支“六欲极乐舞”。 舞姿时而圣洁,时而妖娆,好似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同时,身上的衣衫首饰一件件滑落,周身妙处随着舞姿时隐时现,简直妙不可言。 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最后头顶珍珠宝冠落地,三千青丝如烟似墨,一直垂到臀下,这女尼竟是根本没有削发。 舞势随风散复收,娇眼如波入鬓流。 举手抬足,眼波流转,将在座八个人的魂都给勾走了,不,勾走的不仅仅是魂儿,还有满身的精、气、神。 因为在参加法会的每一位观众眼中,这位天女此刻并不是在莲台上跳舞,而是正在自己的身体上翩翩起舞。 忽然。 其中一个老头身体猛地一抖,充满了迷离粉红色的双目瞬间翻白,口中低吼: “老夫这辈子值了!” 随即便被彻底引动欲念,全身的精气神都汇聚在头顶,轰然长出了一朵赤红色中夹杂着灰白的血肉莲花。 滚滚精气如同狼烟,没入玉蝉女尼的体内。 旁边沉浸在欢乐海洋中的朱伯安,眼神终于闪过一丝清明。 这才恍然意识到,似乎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而且所有人里面,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考验失败的后果——死亡! 【空乐双运法】 为男女双身大乐,本质上是一部高妙的双修功法。 如果命数体质相合,共修【空乐双运法】结成道侣,互为明王、明妃,则两人的修行速度都可以瞬间翻倍。 如果单从这一点去看,简直就是人人渴求的神功宝典。 但尴尬的是,这只是一门【玄部道法】,在如何挑选道侣的问题上有着重大缺陷。 并不是随意一对男女就可以结为道侣合籍双修。 因为【空乐双运】最重要的一条戒律禁忌: 【修行之时,明妃“乐”的时候,明王必须“空”;而明妃“空”的时候,明王则必须“乐”。 最终才能达到以欲治欲,增长道功的目的。 一旦在双修时走火入魔,便有可能变成两只脑子里只剩欲望的野兽,当然,更有可能是变成一只。】 故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无论男子再怎么体壮如牛,貌比潘安都不会让女尼们看上一眼。 而命数体质相合条件十分玄学,就连六欲庵的庵主都难以猜度。 只能一个个用“六欲极乐舞”去试。 若是异性只有两三个的时候,她们倒也不介意直接用自己的身体,让他们尝点甜头,人多就只能一切从简了。 能活下来的便是可以双修的“护法明王”,活不下来的便只是用来采补的炉鼎药渣。 而且对六欲庵的女尼来说,自己的护法明王自然多多益善,故而隔三差五便会举行法会。 玉蝉也是因为早先积累的护法明王,在半月之前,被聂人熊的那一记“阴神御剑·太乙分光”斩杀殆尽。 这才在养好伤之后,准备借同道的地方补充一二。 至于【空乐双运法】中的内情和风险,这些无门无派的散人也全都心知肚明。 但对他们来说,如果能以明王的身份入赘“六欲庵”,自然是一件大大的美事,无异于第二次投胎做人。 我用性命赌明天! 也是修行版的“大娘,我不想努力了。” 甚至对不少色鬼来说,就算最终失败身死,能在“六欲极乐舞”的幻境中与美人春风一度,也完全值得了。 八个人里面只有朱伯安自己,是懵懵懂懂一头扎了进来。 可当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依旧是飘飘欲仙,快乐至极,却早就已经一动都不能动。 额角的青筋开始不住跳动,好像马上就要有一朵血肉莲花在他的头顶盛开。 至此他终于彻底害怕了。 “救命,救命,这根本不是我要的快乐。 我不修欢喜禅功了,我不要什么上乘【玄部道法】了。 我要回去选那一册【须弥壶天法】,爷、娘我要回家!我以后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雅阁中央,全身上下只剩左臂上一枚金钏儿的玉蝉女尼,还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六欲极乐舞”之中。 这场“空乐法会”一旦开始,就只有生、死两种结果,完全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只要能坚持一支舞的时间,持久力就算是勉强合格了。 几乎就在朱伯安双目开始渐渐泛白,即将用又一朵肉莲证明他并不是玉蝉女尼命中的护法明王时。 房间中的灯火忽然齐齐一暗,好似染上了一丝丝幽蓝。 啪! 一只单薄如纸的手掌,猛地拍在了朱伯安的肩膀上。 一股子阴冷至极的气流,从他的肩井穴吹入,转瞬之间便流转全身,将少年心中所有的旖念都给尽数吹散。 朱伯安也随之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清醒过来。 而在玉蝉女尼的眼中,却是有一个单薄至极,完全看不清面目的纸人,一点点从窗户缝里给挤了进来。 从容飘到那个凡人少年的身边,只是伸了伸手便轻松打断了自己的“六欲极乐舞”。 不禁失声惊叫: “阴神御物?!” 但在转瞬间又反应过来,如果这是像当初聂人熊御剑一般的阴神出游,自己此时已经死了。 顿时脸色阴沉: “不,只是一个赤篆术士的鬼怪化身而已。 敢管贫尼的闲事,你是在找死!” 旁边。 朱伯安虽然脱困,却依旧惊魂未定,哪怕美人在前也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爱慕之心,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而且这纸人救星的外形同样渗人,让他不禁牙齿打颤。 但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哆哆嗦嗦地向王远道谢: “多谢高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伯安没齿难忘!” 却被纸人王远在肩膀上猛地一推,脚下瞬间踩空,跌进了一条刚刚被开辟出来的阴路。 当他还在晕头转向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一个不含丝毫鬼气的清朗声音传来: “少废话,有点感恩之心就回去谢你爹吧,能体恤一下家中长辈比什么都强。 你只是一介凡人,一路跟着引路灯走,千万别回头,走到尽头就到洛阳城了。” 一盏由鬼火化作的引路灯,从王远指尖射出,为朱伯安照亮了前路。 而在阴路重新关闭的瞬间。 刺啦——! 这具纸人便被玉蝉好似刀锋般的手掌斩成了两截。 那张连五官都没有的纸人脸,却若无其事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尼一番,最后发出一声让她几欲发狂的嗤笑: “啧啧,大娘,晋升赤篆之前,你起码已经有...四十了吧?玩的挺花啊。” 然后鬼火猛地从他脚下腾起,将纸人烧得一干二净。 “啊!老娘要将你碎尸万段!” 甲字雅阁中被坏了好事的女尼,被狠狠戳到痛处,顿时疯狂跳脚,又是一阵波涛汹涌。 然而。 被鬼火点燃的可不仅仅是纸人,还有整条街市中被提前布置的,那成千上万颗【混元霹雳子】! 百鬼林地下,数不清的鬼火在一瞬间跳出来,受到王远的道法加持,猛然爆发。 霎时。 轰!轰!轰!轰!轰!... 伴随仿若疾风暴雨般的雷鸣炸裂声。 整个百鬼林都在嗡嗡地剧烈颤抖,木屑与残肢齐飞,瓦片与碎尸共舞... 酒色财气楼以木质为主体的各色建筑,连带着在里面寻欢作乐的邪魔外道,几乎在同一时间轰然升天! 随即仿佛祝融过境,地狱翻腾,炽烈的业火红莲将一切都给吞没了下去,让一切都灰飞烟灭。 不过。 街市最中间,那座巍峨的酒色财气楼主楼,虽然同样严重受损,却并没有完全坍塌。 因为这本就是一件精心打造的法器,街市能在一夜之间展开,全赖此宝之力。 此时,它也成功保住了自家主人的性命。 “啊!到底是谁——?!” 在愤怒到癫狂的咆哮声中,一线灿金色的剑光从楼顶冲天而起,向着身边的火海一扫而过。 在时隔半月之后,竟是又见阴神御剑!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钱通神剑,冤家终聚首 锵——! 随着一声好似铜钱铮鸣般的清越颤音。 一线剑光绕着酒色财气楼主楼,狠狠划出一道金灿灿的正圆,将周围熊熊的烈焰尽数排斥开来。 也让这座已经受损严重的传承之宝,终于不至于在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化作飞灰。 随即那一道剑光化作一柄明光灿灿的金钱剑,落到了衣衫破烂,鲜血淋淋的宋师兄手中。 这正是他主修的【玄部道法·金钱通神剑】。 在一甲子中的午年午月午日午时,以一百零八枚历朝历代最强盛君主在位时,铸造的铜钱为原材料编织而成。 而后十年如一日,不断以一道【神通法篆】洗练、加持,直到剑就是法,法就是剑。 特别是在阴神御剑之时,威力宏大,可御水火刀兵。 但这位宋师兄脸色阴沉的可怕,和身边同样满身是血的钱师弟一起,看着下方仿若炼狱一般的街市残骸,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刚刚两人还在喝着酒,互相倾诉着【喜神】堵门的苦闷,忽然间便祸从天降。 入口的那张【诡物】八仙桌不知道飞去了哪里,黑乎乎的器官洒落满地,早已经分不清哪个是鼻子哪一个又是眼睛; 全肉斋是重灾区,被海量的火药彻底夷为平地,无论是食客还是食材,都连一块完整的皮肉都找不到了; 莳花馆稍好一些,却也只能听到里面传出零星的痛苦呻吟声... 钱师弟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师门最近几十年的心血啊,全完了! 混蛋!混蛋啊!” 宋师兄一双有些失神的眼睛在火海中不断梭巡,口中喃喃: “这是数不清的【霹雳子】一起爆发。 莫非是洛阳城中那位‘太乙玄兵道’被贬的符宝郎,为了防患于未然,不等午时的【社稷之术】发动,便先一步对我们动手了? 可是他怎么不去找‘万相道’,去找教门,偏偏找到我们这等连【道统法物】都没有练成的小虾米头上?” 在他们的认知中。 虽然霹雳子不算什么罕见的物什,但应用手法精熟到这种程度,不仅事前没有露出任何端倪,还兼顾了每一栋建筑的承重结构。 最后还能精准控制一起爆发。 除了专研此道的“太乙玄兵道”之外,大概也没有别人了。 实则只是因为王远他们炼制的【混元霹雳子】,在爆炸之前跟石头毫无二致,一群老鼠也不会触发术法感应。 再加上“百鬼林”中无数即将消散的残魂鬼火,天时地利人和,才能造成这种惊人的效果。 如果换个地方,王远真的未必还能成功复制。 而且这个动手时机选的也很凑巧。 午夜已过,今日正午就是【社稷之术】发动的时间。 那些教门和旁门大派都是肩负着重要使命而来,而不是为了躲在酒色财气楼里寻欢作乐。 早就已经纷纷离去,到更加靠近洛阳城的地方做起了各种准备。 对那“龙气法禁”有来有往才叫试探,不然如果只是干看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也正是因为那些“六欲红尘道”招惹不起的存在都已经离去,玉蝉女尼才会把空乐法会选在了这个时间,避免意外采补了不该采的狠人。 故而在这一场盛大的业火洗礼中,真正死伤狼藉的还是那些底层的邪魔外道。 然而。 两人在百鬼林展开“酒色财气楼”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不只是为了吸引缺失的那一枚【贩命通宝】送上门来。 更是为了借众多的人气稀释自身的气息,防止那【喜神】游荡到此。 如今,宋、钱师兄弟二人虽然伤势不算太重,但心底却在为自己损失的家业痛心滴血之外,还充满了惶急与恐惧。 一旦【喜神】在这时暴走,可就真的是天大的祸事了。 忽然。 在莳花馆已经彻底坍塌掉的废墟里,传来一个虚弱至极,却也癫狂至极的喊叫声: “宋师兄!我以【空乐双运法】的窃精元之术,偷到了贼人身上的一缕气机,快来杀他!” 宋、钱二人脸色一变,纵身跃出主楼,猛地扑到了莳花馆。 这玉蝉女尼怎么说也是一位能从聂人熊手下逃命的赤篆高手,背靠着“六欲红尘道”这等大势力,自然也有些身价。 手臂上那一枚到最后都没有摘下来的金钏儿,便是一件【诡物】。 在雷鸣、业火袭来之时将其保护在内。 此刻,那金钏儿像莲花一样层层绽开,露出浑身黑红,皮肤焦黑一片,丑到好似母夜叉般的人影。 显然即使有宝物护体,她依旧受到了重创。 看到来人,这“母夜叉”颤巍巍地张开嘴巴,从中吐出一缕纸人烧化之后残留的青色烟气。 被眼疾手快的钱师弟,招手收进了一枚铜钱中。 本就是双修功法的【空乐双云法】,对异性气机最是敏感不过。 换成旁人来此,哪怕是已经达到阴神境界的宋师兄,都未必能够做到这种精巧之事。 宋、钱二人盯着这枚小小的铜钱,眼中渐渐喷出熊熊烈焰。 忽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同时扭头看向身后。 却是意外发现,那只被锁在主楼里的【诡物·钱柜】,也因大爆炸而震飞在地,此刻正迈开四条木腿自行跑了出去。 “难道说...?” 两人对视一眼,登时喜怒交加。 ...... 当爆炸声彻底沉寂,时间已到旭暗之时,也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呜呜呜... 荒山野岭中,一道身影正驾驭着阴风亡命急奔,草叶、树梢都向着他的身后高度掠去。 然而,奔跑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飞剑的速度? 这道人影连一座山头都还没有跑过去,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金色剑光轰然劈成两半。 但是坠落下来的并不是两截尸体,而是两片黄纸。 草笼里。 主意识已经重新回归身体的王远,感应到放出去的纸人被斩杀,轻轻摇了摇头。 “我用了起码十几道即将消散的残魂,才攒成了最初的那具【鬼代身】。 本体的气息怕不是连一成都不到。 即使是这样,竟然都能找到我提前放出去的其他替死鬼,已经十分不简单了! 可惜这就是占了先手的好处,可以提前布局,从容善后。” 看着《小生死簿》中+50、+102、+79、+36...的【阴德】接连狂跳。 眨眼之间就从5024点,突破了一万大关,快要比的上【枭神墓】一行的全部所得了。 王远不禁喜形于色。 更加坚定了好人有好报的信念! 顺便开始郑重考虑等将来缺钱的时候,要不要再找这么一个“酒色财气楼”的分楼干上一票了。 可惜... 王远随即就发现头顶凝聚的劫气,竟然只是消散了一小部分,大约只有四分之一的样子。 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中副车,并没能完全解决掉产生这次劫运的根源。 身边桃仙娘看着远处天空中飞过的煊赫剑光,皱了皱秀眉对王远提醒道: “法主,那是‘酒色财气楼’的【金钱通神剑】,同样是跟那位武翼将军聂人熊一般无二的阴神御剑。 在连锁爆炸中活下的应该是‘酒色财气楼’的主事。 在这阴气森森的夜间御剑而来,相当于一位赤篆后期的高人本体亲至,而且没有肉身这个弱点拖累,来去如电,极难对付。 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咱们跟这种高人素未谋面,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诱发劫运?” “劫运从离开【枭神墓】之后就开始酝酿,而且...金钱通神?” 王远一字字咀嚼,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正要从衣襟里取出那一枚从洛阳王手里夺来的【贩命通宝】,确认一番。 抬头之时却愕然发现。 自己面前十步开外,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多了一只古旧的【钱柜】。 油漆斑驳,殷红如血! 仿若扭头看到一张鬼脸,让王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退退退,度化!度化! 直到今天,王远曾经碰上过的一切【诡物】和【诡异】,在他【观不净】的视野中都无所遁形。 眼前之物,表面上是一只破旧的钱柜。 实则周身好像腐败的骨骼一样,泛着污浊的黑黄,柜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痕缝隙。 殷红的鲜血从这些缝隙里不住流淌出来,在八尺之地积成一个小小的血潭。 一只只血手像水草一样在其中左右摇摆。 而在缝隙深处,则塞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眼睛,它们的瞳孔无一例外都是一只铜钱,形制不一明显是来自各个年代的古钱。 一枚枚钱眼,就好像一口口深井,似乎仅仅是对视就会一不小心失足落进那钱眼里。 此刻。 不知道有多少因贪财而死的恶鬼邪灵,正躲在正躲在柜子里。 只要有人敢起贪心,立刻就会被猛地拖进柜中,成为它们的同伴。 看着这只钱柜,王远情不自禁想到两句话。 一句叫:掉进了钱眼里。另一句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只钱柜会有什么样的杀人规则,他也已经大体有数。 这时,手指已经触碰到的那一枚【贩命通宝】忽然开始发烫。 耳边有哗啦啦的钱币碰撞声开始一起唱经,其中有钱柜发出的声音,也有【贩命通宝】发出的声音: “...上智先觉变通之,乃掘铜山,俯视仰观,铸而为钱。使内方象地,外圆象天,名曰:孔方!” 这是王远早就从【贩命通宝】上听过的《钱神经》。 “钱,味甘,大热,有毒。 偏能驻颜,采泽流润,善疗饥,解困厄之患立验。能利邦国,污贤达,畏清廉。 此既流行,能召神灵,通鬼气...”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的《钱本草经》。 实际上【钱柜】的前身,本就是一位被击杀的黄篆诡仙,等级还要在只是【诡异】未得一颗【杀生道果】的【喜神】之上。 同样也在周景象和郭彩玉化作的【阴阳同心铃】之上。 而这位诡仙正是百年之前“六欲红尘道”酒色财气楼一脉的创始者之一,也是宋、钱二人的祖师爷。 只不过在化作【诡物】之后,【钱柜】的本质并非是一件争斗所用的法器,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控制。 此刻。 王远与钱柜中的那无数双“钱眼”对视,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它们的想法。 ——它们要吃了自己,还有自己手中的【贩命通宝】! 而且也绝对有能力吃掉。 只要自己触犯它的戒律禁忌。 至此已经毫无疑问,自己的劫运便是来自【贩命通宝】身上的后患。 表面是在用“买命钱”养鱼,实则【贩命通宝】自己也没能跳出别人家的池塘。 王远没有直接逃跑,鬼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本事,会不会依靠【贩命通宝】定位,一直追到自己的老本营里去? 看到四下无人。 这【诡物】也不像有主的样子。 他果断踏前一步,伸手一招。 已经破万的【阴德】瞬间烧掉三百点,一道水波一样清凌凌的神光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照在了【钱柜】的身上。 生死轮回,度化仙光! 也叫:此宝与我有缘之术! 叮当——! 在被度化仙光照定的瞬间,柜子里顿时传出无数声好似铜钱尖叫般的鸣响。 【钱柜】先前从来没有认主过,就连宋、钱二人想要使用它,也必须遵守苛刻至极的规则才行。 之所以能坑人,利用的只是信息差。 如今却好像有一条狗绳猛地套在了它的脖子上,并且开始渐渐收紧。 活着的东西有个最基本的特点,也可以说是生存的本能,那就是懂得——趋利避害! 哪怕是生命层次低级到单细胞草履虫,它也绝对不会主动钻进硫酸里面。 作为拥有“活着”特性的【诡物】,自然也是一样。 察觉到危机之后,它顿时迈开四条短小的柜子腿,开始一步步地往后退,退,退... 但这个时候,它的身体就像是生锈被卡住了一样,哪怕只是后退一步,都分外艰难。 紧接着。 是第二道、第三道【度化仙光】又当头刷了下来。 然后,这酒色财气楼的镇楼之宝,似乎渐渐地要...疯了。 像得了羊癫疯一样浑身抽搐的同时,一块硕大的【罗刹诡骨】,也从柜子盖上渐渐冒出了头。 嘴里的唱经声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一会儿是《钱神经》,一会儿是《钱本草经》,一会儿却又变成了《小生死簿》附带的《拔度往生经》。 强大的【诡异】可以用自身活化的知识去污染其他事物,《小生死簿》施展度化也是一样的道理。 而且“污染”的效果更强! 这【钱柜】每次唱到这一篇《拔度往生经》的时候,都会有缝隙中的“钱眼”随之熄灭。 然后一道道获得解脱的灵魂,便会从【钱柜】上漂浮出来,对王远深深行礼之后,主动坠入幽冥。 竟是连柜子里那些多年以来为财而死的亡魂,都被这篇经文给超度了。 随着超度的亡魂越来越多,许许多多个位数的【阴德】提示,也将王远使用【度化仙光】的损耗给重新加了回来。 当然。 这些亡魂在归于阴世之后,第一站必然是摆渡人“大陵冢虎王文化”负责的河段。 一个送一个收,产业链上下游通吃这一套,算是被他们爷俩给彻底玩明白了。 眼看大概再来上两三次【度化仙光】,王远就能将这件自己送上门的【诡物】彻底收入囊中。 锵——! 耳边激越的剑鸣轰然炸响。 随即一道煊赫的剑光陡然从天而降,直射王远的眉心! 【诡物】上门显然不是意外,远处的【鬼代身】接连被斩只是对方放出的烟雾弹,动作只是稍缓立刻便被正主找上了门来。 面对这一招杀气森然的阴神御剑。 王远却连躲都没有躲,反倒淡定挥手又给【钱柜】刷了一道仙光。 他身边负责护法的凰妩上前一步。 火红的裙角飞扬,脚踝上的【阴阳同心铃】随即荡起悦耳的铃音,以她为中心,一圈圈无形的音波猛地扩散出去。 眨眼之间便形成无数层屏障,牢牢挡在了王远的面前。 那一柄【金钱通神剑】被一层层蕴含着定魂之能的音波束缚,速度越来越慢,在距离王远尚有六尺距离之时便几乎彻底停滞。 剑尖与铃音屏障的交界处,激烈的灵光迸射,让人感到一阵炫目。 紧接着。 一阵阴风刮起,满脸富态的钱师弟和重新换过衣衫的玉蝉女尼,竟然从一条“阴路”中走了出来。 除了以阴神御剑而来的宋师兄,看不到真实状态之外,这两人竟然毫发无伤! 而且他们身后竟然还跟着一群吊死鬼、溺死鬼、饿死鬼...等等露出死相的十几只鬼怪。 每一只鬼怪的额头上都顶着一枚金灿灿的【法钱】。 如果说宋师兄的【金钱通神剑】走的是“精”,追求剑修的一剑破万法。 那钱师弟的【钱神本草法】走的就是“博”,手段无穷,变幻万方。 借用这一门道法可以炼制出各种各样的【法钱】,甚至能“买”走别人的法术,储存起来化归己用。 核心要义便是:当金钱站起来说话时,连真理都要沉默! 如今这一门驱使鬼怪的术法,所有人都耳熟能详。 ——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概是因为这十几天的【喜神】堵门,和王远的精准爆破给压抑地狠了,钱师弟刚刚踏出阴路便张狂大笑: “哈哈,你以为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 全程躲在幕后,借用鬼怪替身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好趁机溜走? 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们手里能定位你真身位置的可不仅仅是那一缕气机而已。 被来自一位诡仙的【钱柜】盯上,你此生都别想再逃掉。 快把我们的【贩命通宝】还回来,否则定要用【钱柜】血祭你的全族,为你一起陪葬!” 一口气宣泄完心中的郁气之后才猛地一愣。 愕然发现场中的情况,似乎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们让完全控制不住,随时都要吃人的【钱柜】跑在前面,本意是为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趁着敌人猝不及防,将之一口吞掉。 却完全没有想到只是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钱柜就出了大问题。 这吃掉了无数人道【诡物】,竟然像一只无助的小兽一样在打着摆子,浑身颤抖,似乎是在...害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喜神乱入,以物换物 漆黑的山林之中剑光尖啸,铃音荡漾,鬼哭啾啾... 在战斗的余波中,鸟兽惊飞,一棵棵大树轰隆隆地倾颓倒下。 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虽然“酒色财气楼”一方完全搞不清楚,那一件来自诡仙的强大【诡物】为什么会出问题。 却完全不妨碍他们齐齐出手。 宋师兄阴神御剑变幻无方,意识到铃音不对劲之后,立刻放弃僵持。 剑身一抖,那一柄【金钱通神剑】竟然化整为零。 锐利无匹的剑气,随着一百零八枚铜钱迸射而出,好似漫天花雨散金钱,笼罩了凰妩周身的每一寸空间。 更重要的是仅仅匆匆交手一招,这位酒色财气楼的主事,已经认出凰妩依仗的铃铛,竟是一件难得的强大【诡物】。 恐怕还是一件【诡仙遗宝】。 若是能得到这件可以控制的诡物,他们之后再遇上【喜神】,绝对不至于再亡命奔逃。 心中顿时贪念大炽! 【贩命通宝】他要,这件诡物铃铛他也要! 一个关乎【道统法物】,一个关乎性命安危,哪一个都难以割舍。 对王远一方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需直观地查验劫气,便十分清楚。 要想将劫气完全清空,一种方法是度化【钱柜】这件当初这污染了【贩命通宝】的源头,将它变成自己人; 另一种方法就是彻底解决掉这些追兵。 如果现在逃走躲避,剩下的那四分之三劫气,只会累加到下一次同时爆发。 他们可没有忘记,今日午时大炎王朝就有可能迎来开国两百余年以来最大的一场变数。 谁也看不清今天之后,自己、北邙山、洛阳城、以及大炎王朝千千万万平民百姓将会何去何从。 当然是趁着现在,先把一切隐患都给解决掉为妙。 凰妩眼见铜钱剑变招,登时轻叱一声: “拂钟拜斗,丧魂断命,勾魂!” 少女离地三尺,赤足踩着拍子轻盈起舞,脚踝上的两颗铃铛随之奏响了一首特别的旋律。 铃铃铃.... 此时的铃音再也没有当初的悦耳动听,每一点激鸣的音符,都好像一条勾魂索,狠狠勾向躲在每一枚金钱中的【阴神】。 丧魂钟! 即使小女鬼战斗经验欠缺也没有关系,对战的主力本就是【阴阳同心铃】自己。 【诡物】能发挥出的力量不依赖主人,主要取决于【诡异】生前的实力。 而执掌着【阴阳同心铃】的凰妩,即使还没有“受箓入道”,目前也毫无疑问是三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位。 单以攻击力来说,已经足以和一位阴神境短时间内对战而不落下风。 桃仙娘没有在【五官坛城】中归位,而是单独行动。 直接以一招【桃神屈蟠三千里】,催动山间的无数“鬼拍手”,将玉蝉女尼圈入其中。 两人你来我往一通好杀。 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却也互相牵制住了对方。 王远这一边。 体内那一道【玉城金阙通神篆】,虽然能力十分全面,但在目前阶段却缺乏一锤定音的绝杀手段。 干脆纵身一跃化作威风凛凛的巨大白虎,猛地扑向了真气境界的钱师弟。 随即,云从龙,风从虎! 滚滚阴风随身,呼啸而来的鬼火几乎形成一道幽绿的旋风,凡人在此恐怕立刻就会被吹得形销骨立,精血尽枯。 钱师弟本以为一位走鬼道的术士,必然本体孱弱。 却没想到王远化形白虎之后,纯粹的速度、力量、体质已经堪比【道将】。 被他一扑,一掀,一剪! 竟然差点被当成撕成三截。 不过,他虽然不像葛道爷一样,靠着道法获得了超绝的生命力,却另有办法无惧伤痛。 只因已经回收的十一枚【贩命通宝】中,便储存着贪墨下来的无数条人命。 以他人代死,瞬间让他身上恐怖的伤势像时光倒流一般恢复如初。 一条命抵不过就用两条,两条命抵不过就用三条... 若非那种能在同一时间造成千万人死亡的天灾,都可以用这些买来的性命抵偿。 就在恢复过来的瞬间,钱师弟便在近距离,对着白虎的脑袋丢出一大把【法钱】,化作滚滚的炎流、毒烟、晴空霹雳... 将王远和自己同时笼罩进去。 竟然仗着道法玄奇,直接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好在,王远也不差。 在即将被无数【法钱】淹没的瞬间,身体化作一只纸老虎,被滚滚炎流吞没,真身却早已经闪到了一旁。 互相伤害,却又伤害不能。 同时暗骂一声: “阴险!” 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显然每一位能活下来并完成晋升的赤篆术士,都不是易于之辈。 王远的一道道【鬼代身】被斩杀,钱师弟储备的人命被一条条消耗。 一场输死搏杀,生生让他们变成了性命消耗战。 只攻不守,就看谁的命更多。 这种僵持般的对战一直持续了接近半刻钟,几乎将这片山林都给破坏殆尽。 僵局终于被一个意外的插曲打破。 铃! 在又一次【阴阳同心铃】和【金钱通神剑】的大范围道法对轰中,一道铃音却好像有生命一般猛地一歪。 竟偏出战场,“巧合”地命中了与桃仙娘激战正酣的玉蝉女尼。 这个淫尼一辈子有过的“面首”数不胜数。 会变成【阴阳同心铃】间歇性“冲冠一怒”的攻击目标,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即使只是战斗的余波,也让她的神魂顿时陷入一阵恍惚。 放在平时也就算了,此时却立刻就让桃仙娘抓住了机会。 “敕!” 手中的桃木簪仿若劲弩一般脱手而出。 在那诡物金钏儿反应过来之前,瞬间钻进了玉蝉的胸膛,抽根发芽将她连同血肉、神魂都给吃得一干二净。 以桃仙娘的机灵劲儿,在干脆杀掉玉蝉女尼之后,便立刻身化流光,猛地冲进了王远的身体,木官归位。 也让她躲过了【金钱通神剑】的报复性反扑。 “玉蝉师妹!” 天空中传来雷鸣般的暴吼,却是阴神状态的宋师兄震动天地灵炁发出雷音。 只得暂时放下对一件强大【诡仙遗宝】的贪念,丢下凰妩硬扛着连绵不绝的断魂铃音,猛地转身杀向王远。 明显是准备即使付出惨重代价,也要有样学样。 王远被其骇人的杀气所迫。 顿时如临大敌,桃仙娘瞬间附身,在白虎的状态下,身边的山林全都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就要向着宋师兄扑杀过去。 然而。 【金钱通神剑】刚刚飞到一半,却好像忽然遭受了重创,原本煊赫的剑光猛地为之一暗。 “师兄,你怎么了?” 地上的钱师弟脸色大变。 天上传来一声惨呼: “不好!是【喜神】,【喜神】找到我了!” 话音刚落,飞剑竟是差点直接从天上掉下来。 闻言,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连忙重新拉开距离,扭头向着“百鬼林”的方向看去。 正看到在熊熊的火光映衬下,一个身穿黑衣,头上戴着高立帽的背影,正在废墟前静静伫立。 眨眼功夫,宋师兄那具因阴神出窍,而被留在“酒色财气楼”的肉身,已经有一半融合进了【喜神】的体内。 他们原本还在庆幸,能在丢掉庇护所的同时,找到丢失的那一枚【贩命通宝】。 完全没有料到,就是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让相近路径的【喜神】找上门来,还成功收走了宋师兄的肉身。 禁忌:正面冲撞,必死无疑! 他们能躲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看到此景,王远十分意外地查看了一番自己的气运,依旧是当初突破赤篆时的“1”红光罩命。 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顿时意识到,这一次并不是因为自己气运勃发。 而是在一连串的巧合之下,终于轮到这两个“酒色财气楼”的术士倒霉了而已。 眼看那位堪比黄篆法师的【喜神】已经转过头来。 王远正准备拔腿就跑。 “不要跑,留下【贩命通宝】!” 在这种危局之中,两人竟然还要拼死纠缠。 眼看他们又要扑上来,将自己几人也给一起拖下水。 王远眼珠一转,在宋、钱师兄弟二人错愕的目光中,竟在解除朱风宪的限制之后,真的将手中的【贩命通宝】丢给了他们。 趁着两人手忙脚乱接住铜钱的时候。 王远已经趁机给【钱柜】刷上了最后一道【度化仙光】。 叮——! 随着这不知道是第八次,还是第九次仙光落下,【钱柜】盖子上的【罗刹诡骨】终于彻底成型。 这件【诡物】也终于皈依到了王远的脚下。 哗! 头顶上的劫气顿时消散大半,只留下大概不到一成。 除非再正面撞上那两人,否则这点劫气已经无关紧要了。 王远轻轻招手。 一记【五鬼搬山】便让不再抵抗的【钱柜】,瞬间落到了【万相符宝袋】中。 扫了一眼远处仿若瞬移一般,一步几十丈的【喜神】,拉起凰妩的手,瞬间跳进了阴路。 身后。 正拼命逃向另一个方向的宋、钱二人,看着远去的【钱柜】,以及手中重新集齐的十二枚【贩命通宝】,内心不禁悲喜交加。 你有一件【诡物】,我有一件【诡物】,互相交换之后,依旧各有一件【诡物】。 拿一件自己完全掌握不了的【钱柜】,去换回一枚打造【六欲红尘伞】不可或缺的【贩命通宝】。 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 手里这一枚【贩命通宝】中保存的,已经不只是用十几年时间收集的海量人命和红尘气。 如果真的拿这件内在已经是《小生死簿》形状的【诡物】,去充当【道统法物·六欲红尘伞】的原材料。 就相当于是刚刚新婚的美少妇,在晚上给他老王悄悄留了一道门...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仗义死节,见钱眼开 洛阳城。 风雨如晦,波涛如怒。 天色才刚蒙蒙亮,一支看起来风尘仆仆,却有足足上百位【道兵】护卫的车队,便顶着风雨缓缓驶进城中。 观其白虎旗、虎头盔、虎头刀、虎纹罩甲...这分明便是一支大炎道兵三十六营中的【白虎锐士】。 需知大炎【道兵】编制以12人为一队,3队为一旗,3旗为1局,每局官兵共112人,【白虎锐士】全营也不过只有三千余人。 即使是堂堂洛阳王,在明面上配置的【道兵】也只有一旗三十六员而已。 由此便可想而知,这车中坐着的会是何等人物! 而统帅着这一局一百余位白虎锐士的【道将】,竟然还是一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女将。 身材颀长英姿飒爽,骑在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之上,身披明光灿灿的山文甲,背后一道猩红的披风烈烈作响。 乌亮的长发只是用银冠高高束成一道马尾,一身冷冽的气质让人不由忽视了她简直男女通杀的俊美脸蛋。 特别是双目中透出的锐利锋芒,似乎能刺痛旁人的眼睛。 女将明显境界极高,就连风雨都不由避开她的所在,没有打湿她身上的一个衣角。 女将策马来到马车的近旁,对车中之人轻声请示道: “冬官大人,宋知府刚刚派人来请,想要邀您去府衙一叙,为您接风洗尘,您看?” 即使是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将军,在面对车中之人的时候,依旧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可见尊崇。 马车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聂将军,不必理会他们,我们身负皇命,责任重大,直接去城隍庙。” “是,大人!” 聂姓女将点头应命,以她的性格本来也不耐和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虚与委蛇。 只是这一次充当着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中冬官的护卫,才不得不与地方官打交道而已。 显而易见。 盯上洛阳这个“寸口脉”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窥伺着王朝的邪魔外道。 朝廷内部的有识之士,也同样迫切地想给这个延续了快三百年的王朝把把脉。 像朱风宪那样持身以正、秉心以公的人还有许多许多,都在期盼着这个王朝能回光返照,乃至起死回生。 今日来到洛阳城的冬官也是其中之一。 钦天监官制中,设监正一人,兼大祭酒,正二品,与六部主官同级。 设五官灵台郎共五人,正三品,与六部侍郎及御龙直大都尉同级。 此五官,并非“阴山道”中的阴官,而是春、夏、中、秋、冬这五官的简称。 他们负责维护“龙气法禁”,掌推历法,定四时,占定吉凶。 也正是因为“龙气法禁”乃国家的根基之一,主掌此事的钦天监级别也远超凡俗王朝,影响力极强。 这才引得城中的一群大老爷们才争相巴结。 片刻之后。 聂红缨率队将这位为大炎呕心沥血了一辈子的冬官,安置到了作为龙气枢纽的城隍庙,又驱走了那些不死心的官员们。 看着白茫茫的雨幕,不由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可惜你们这媚眼是抛错了地方。 冬官大人此行来到洛阳城,却是根本就没有打算再...活着回去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以凡人之身推演一朝国运,历朝历代又有哪一个得到了好下场...” 哪怕王朝龙气已经衰弱到了极致,但是一介凡人胆敢窥探社稷神器,又怎么可能不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些邪魔外道是这样,怀着破釜沉舟,九死无悔之心来此的冬官同样也是这样。 就连聂红缨带领这一局【道兵】随行来此的目的,也不只是为了保证冬官的安全。 更是为了要将他推算出来的“国运”顺利送回京城。 虽然另外还有三位五官灵台郎去了其他重要的龙气节点,但位于洛阳的冬官任务无疑最为艰巨。 所有【白虎锐士】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行即使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国朝养士两百载,仗义死节正在今朝!” 女将军白皙纤长的手掌,骤然握紧了腰间的虎头刀。 正在这时,一道像墙一般的黑影忽然笼罩了她,随即一个暴跳如雷的怒吼声,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聂红缨——! ! 你怎么能跑到这种地方来?难道不知道洛阳城如今暗地里已经乱到了何种地步吗?!” 女将军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头身穿【虬虎】官袍的黝黑“熊罴”。 气质冷冽的脸上,不由绽开了一个美到有些让人晃眼的笑颜: “阿兄!好久不见。” ...... 山头一棵硕大的梧桐树施展枝叶如同碧绿的伞盖,在风雨中撑开一片安宁之所。 树下摆着刚刚削出来的石桌石凳,衣袂飘飘的一人二鬼围坐其间。 桌上摆放的【钱柜】,此时已经大变了模样。 由半人高的木柜缩小成了一只梳妆盒大小的木匣,表面布满了描金的金钱纹样。 看起来要比一开始顺眼了太多。 在【观不净】的视野中,内部的那些“钱眼”虽然还保留了不少,但所有的冤魂恶灵都已经被超度一空。 干干净净,脱胎换骨。 志述:【诡物·钱柜】 因一位黄篆诡仙而生,内中活化的知识为《钱神经》、《钱本草经》。 能力: 一、聚宝,方圆三十丈内掉在地上的无主银钱、财宝会被自动收集,储存在钱柜之中。 二、买命钱,收了买命钱,生死不由己! 与【贩命通宝】类似,但是不需要在财物上加盖十分明显的“贩命通宝”印记,只要将财物在钱柜中存放一日即可。 三、卖命钱,也名“见钱眼开”,只有为它供奉钱财,才能让它睁开钱眼,为主人卖命。 投入大笔钱财,五千两白银或同等价值财物起步,视其中携带的【财气】多少,爆发一轮强度不等的金钱剑气。 最高可相当于黄篆法师初期【法身】境界的全力一击。 四、可成长,同【阴阳同心铃】。 戒律禁忌: 【一、衍生诡物,会随机吞吃靠近周身八尺范围内,身上携带着财物的活人,财物价值越大,被吞吃的概率也越大。 平均每两个人便会被吃掉一人(簿主王远及附属除外,若强行关闭此能力,钱柜会变成普通的匣子,无有灵应。) 等到钱柜装满之后,有一定概率诞生新的“贩命通宝”(因“十二”为天之大数,象征完满,再诞生新诡物的概率几近于无。)】 【二、可长期奴役的目标为十二人,最高为赤篆中期,不再局限于人类,妖、精、鬼、怪皆可。 注:奴役善类,大损阴德,慎之,慎之。】 最实用的大概就是能力二了,长期奴役对象达到十二个,山精妖魔全都能用,实用性远超【贩命通宝】。 能力三虽然也不错,但是这让【钱柜】卖命的价钱更不错。 王远眼前似乎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在战斗的关键时候,自己拿出这件【诡物】准备拼命。 却被它以一副市侩的嘴脸看上一眼,邪魅一笑:得加钱! 钱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我根本没钱。 这只【钱柜】暂时只能先当做一件大号的【贩命通宝】来用了。 但王远也已经十分知足。 毕竟无主的强大【诡物】可不多见,一旦碰上有主的宝贝,自己的【度化仙光】就不灵了。 这一次收获最大的,反倒是总额达到15956的【阴德】,要不是连着刷了八九次【度化仙光】,总数应该还能多上不少。 也让王远的账面前所未有的富足起来。 同时。 成功度过第一次劫运之后,他的一身道功也开始沸腾不休。 丹田正中的那一道【玉城金阙通神篆】,原本不做激发之时,只有三尺清辉,照亮丹田方寸之地。 如今金青色的辉光升腾,却已经接近一丈。 让【神通法篆】中的玉色宝城、仙宫妙景、王侯女官,更加清晰了几分。 若是拿葛道玄做对比。 那老道的资质本就不好,四十岁之后才入山专心修道,又过了二十年,直到吃掉了四位培养多年的弟子才成功晋升真气境。 放在王远的身上,即使不再经历下一次劫运,最多一年之内,等着清辉增长到三丈左右,差不多就可以尝试突破了。 而且这还是在洛阳城“龙气法禁”的辐射范围之内,如果遁入深山,或者躲到偏远的小城,恐怕提升速度还要更快数分。 “这宋、钱二位兄台,真是人如其名,既送钱又送人头。 当真是人中龙凤,不类凡俗。 只求两位仁兄可以从【喜神】手中成功逃脱,改日他乡再度聚首!” 刚刚清点完了收获。 吼——! 他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龙吟,三人霍然抬头,脸色肃然,看向洛阳城的方向。 “时辰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文坛登龙,唱谣小儿 王远将梳妆盒似的【钱柜】递到桃仙娘的手中,让她负责掌管此宝。 自己站起身来,看向茫茫雨幕中隔着一条宽广洛水的巨大城池。 在消弭掉第一波劫气之后,他们虽清楚今日的洛阳城就是一个大漩涡,却也没有急着立刻便战略转移。 只因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连这巢什么时候会倾覆,又是即将向哪个方向倒下去都不清楚。 以至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可就太冤枉了。 许多没有资格在乱世充当棋手的小门小户之所以来此,差不多也是打得同样的主意。 真正有资格跟王朝掰一掰手腕的还得是——教门! 在经历过第一次劫运之后,王远已经深刻意识到。 得到《小生死簿》修行【地阙金书】的自己,本质上就是天地对立中的一颗过河卒。 这个世界虽然天地二元,阴阳颠倒,却还没有彻底分出胜负。 大道的底色不是彻底的白,也不是完全的黑,而是混沌的灰。 所有修行者和整个世界都像是在走钢丝一样,每多一个人异化堕魔,整个世界就会向着混乱邪异滑落一点。 如果自己能在破解一次次劫运的过程中,给堕魔的世界对立面不断放血,送他们去三途河中泡一泡澡。 必然能在道法一飞冲天的同时,让世界获得喘息之机。 故而,今后自己注定要一路与各种“劫运”共舞。 特别是在如今刚刚受箓入道还十分弱小,只能在各方势力夹缝中生存的时候。 若是不辩大势,不明天时,一头扎进某个旋涡里,恐怕奔赴黄泉也无处伸冤。 此刻,午时已至。 随着一声声虚幻的低沉龙吟在耳边炸响。 王远眼前,自从入夏以来就几乎没怎么断过的烟雨中,似乎有什么难以形容的庞然大物猛地翻了一个身。 在【眼色如绀青相】中显化出来了一鳞半爪。 那东西又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庞大机器,已经有多年不曾动弹。 如今再次启动,不可避免地发出一阵零件磨合似地刺耳吱呀声。 “这...龙气法禁外显出来的形象,似乎有些眼熟啊?” 王远掏出那一枚刻着十里桃花源的白玉简,一点心光照下。 一条背负日月正和“不死树”激烈碰撞的黄龙,顿时映入心底。 守护万千生民的“龙气法禁”和阴世下土显然大有渊源。 下一刻。 吟——! 不仅仅是洛阳城,整个大炎境内,龙吟之声一声接着一声。 一时之间,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仙道巨擘、化外妖魔、天官地祇...的瞩目。 旁人虽然难见京城中枢的大祭是何等样貌。 但在酝酿了整整半个时辰之后。 只听龙吟之声忽然转作一个威严的人声: “诏令:社稷之术!五谷丰登!开!” 这一道诏令,从京城扩散到九州州城,从州城又扩散到数百府城,从府城又扩散到数千县城....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柱,从整个大炎境内的所有大城冲天而起。 霎时。 全体炎汉之人渴望五谷丰登的心念,仿佛在这一刻取代了无情的天心,开始拨动风云。 北方泛滥已久的雨水,随即开始南移,南方干旱的暑气开始步步后退。 以人心代天心! 在这一场因小冰河期而导致的异常天灾中,日渐腐朽的朝廷似乎终于让百姓看到了一线曙光! ...... 随着洛阳上空的乌云渐渐散开。 大批全副武装,满身血火之气的百战兵卒,在各自的队官指挥下飞速登上了城头,开始严阵以待。 “列队,装药!” 腰跨长刀短铳的军官们呼和不绝。 兵卒们闻令竖起火铳,填充火药,弹丸上膛。 一门门早就被拉上城头的盏口将军炮,也被扯掉防雨罩,对着城外露出了狰狞的炮口。 显而易见,这些兵卒都不是原本驻守洛阳城的那些腐朽不堪的卫所兵,而是一支经过血火洗练的边军! 大炎军备主要分成了两部分,京营和边军,大约各占朝廷军事力量的一半。 至于其他地方卫所上驻扎的军队,既缺乏边军的战争磨砺,又缺乏京营的资源供给,战斗力几乎不值一提。 事实上,在太平盛世地方卫所太强,对王朝统治来说本就弊大于利。 皇帝只需牢牢掌握住京营和位于九边的边军,就可以稳固统治。 神州何处有变,立刻给予雷霆一击! 其中京营驻扎在京师云京城郊外的天子岭。 号称:京营一出,四方慑服。 大炎道兵三十六营中的大部分都隶属于京营,聂红缨和其麾下的一局【白虎锐士】,便是从天子岭出发,一路护卫冬官来此。 而在半月之前。 朝廷接到洛阳城中群邪聚集的奏报之后,立刻就近抽调了一只边军前来洛阳防卫。 除了小部分三十六营【铁骑营】的道兵之外,主体则是一支总数为2700人的火器营。 配备霹雳炮1800杆(步兵火铳),合用药4500斤,重八钱铅子50万个; 大连珠炮100杆(多管火铳),合用药400斤;手把口200杆(炮兵防身用手铳);盏口将军80位(野战重炮)。 足够一场大战所用了。 “壮哉!” “有此兵锋,邪魔外道不值一提!” 就连巡城到此的宋知府和崔指挥使,看到此军也不禁心中一松。 只因普通兵卒在面对【道兵】和术士时,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自从大炎太祖皇帝起兵之初,得到了“太乙玄兵道”的鼎力相助后,便开始大肆发展各种火器。 时至今日在边军的步兵之中,火器的装备率已经超过了五成。 也许在野战之时,这些装备着火器的兵卒,依旧只能被机动性极强的非人【道兵】屠杀,但是驻守城池、关塞的时候却有大用。 最重要的是,养火器远比养【道兵】便宜百倍!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到了现在,各地灾荒不绝、起义不断,但大炎王朝的实力依旧是毫无疑问的当世第一。 有着在正面对决中,扑灭境内任何一家道派本山道观,而自身只是轻伤的恐怖军力。 否则,外面那些邪魔外道们哪里还需要四处拱火,派人试探虚实? 早就并肩子一哄而上,将这庞然大物分而食之了。 城隍庙外。 为了自家那个不学书画女红,偏偏学了一肚子武略兵法、忠君为民,现在还要学人家仗义死节的死心眼妹子。 武翼将军聂人熊带着自己三位亲信属下,强忍着“龙气法禁”对道功的剧烈消磨同样守候在了这里。 “唉!红颜巾帼羞煞男儿!” 看着女将的背影,这黝黑的“熊罴”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头疼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咚!咚!咚! 转身就在自家三个属下的头上各自敲了一下,让他们也将觊觎自家妹子的目光给收了回来。 一墙之隔的城隍庙正殿中。 白发苍苍的冬官正跪坐在神像之下,默默宁神祷祝,体悟着这龙气枢纽中的细微变化。 五官灵台郎虽然能够施法,却显然不是会跟龙气剧烈冲突的术士之流。 而是掌握着一种特殊法门——【文坛登龙术】的【儒士】! 就跟祝由科的咒禁博士施展祝由术一样,本质上都是在借法。 只不过咒禁博士的借法对象一般是当地的人鬼城隍,而【文坛登龙术】借的则是“龙气法禁”。 【社稷之术·五谷丰登】本质上也是大祭酒,借皇帝之手施展的【文坛登龙术】。 因为施术消耗的是龙气国运,哪怕在国力最鼎盛时能施展此术的人数量极少。 一般都是出现缺额,才会依次递补,绝对不会滥授术法。 冬官蓦然睁眼,望着眼前的虚空低喝一声: “文坛如命将,可以持王钺!大衍易术! 国运,推!” 头顶顿时升起一座虚幻的文坛,无穷字符周流往复。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其中一条条游龙或在田,或在渊,或在天... 渐渐在空中组成一副六爻卦画。 【文坛登龙术】正是以一点心光构筑文坛,积累越厚,能力越强。 冬官出身公羊学派,治的是《春秋公羊解诂》和《易经》,也是整个大炎朝廷最精于此道的数人之一。 然而,就在卦画成形的同时。 洛阳城早已经关闭的城门口外,却忽然跳出来了七八个总角小儿,他们齐声唱起一首歌谣: “冲风冒雨去还归,役役劳身似燕儿;衔得泥来成垒后,到头垒坏复成泥!” 唱完之后,从门缝儿里钻进城门,一溜烟儿地四散而走。 随即,同一首歌谣开始盘旋在整个洛阳城的上空。 似乎这儿在唱,那儿在唱,人人都在唱。 看到这种古怪的景象,一河之隔的山头上,王远不禁瞳孔一缩。 桃仙娘更是直接失声惊呼: “是无解的诡异:唱谣小儿!教门出手了!定是专注造反上千年的无生道!” 随即,王远头顶的劫气,也在此刻再次开始凝聚。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五谷难丰,尸体喘气 此刻的洛阳城中早就已经戒严。 虽然天气渐晴,路上却找不到一个行人。 靠近城门口,地价极为便宜的某座宅子里。 一位即使粗布荆钗却依旧风韵不减的妇人,攥着手帕在正屋里来回走动,不时看向屋外。 “都到这个时候了,伯安怎么还没有回来啊?可急死我了。” 旁边今日没有上值的朱风宪,倒是不疾不徐,坐在官帽椅上白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急什么?先生已经知会过我,伯安早就被救出来了。 现在全城戒严,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晨,伯安就算是顺利回城也根本进不了城门。 这个时候,说不定城外比被无数眼睛盯着的城中还要安全不少。” 就在这时。 “嗯?外面好像有动静?” 朱风宪听到院门之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太清晰的歌声,勐地站起身来,疾走几步来到门边向着外面看去。 透过门缝却只看到一个不过八九岁的总角小儿,正从自家门前飞速跑过,一路又蹦又跳,嘴里还在唱着一首童谣。 于是,他想也没想便推开院门,对那孩子叫道: “孩子,外面危险!快回家,别乱跑!” 但开门之后,也让他完全听清楚了那小儿嘴里唱的是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冲风冒雨去还归,役役劳身似燕儿;衔得泥来成垒后,到头垒坏复成泥!” 作为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朱风宪瞬间就听出了这唱的童谣,实则是一支求卦时的下下签! 燕子衔泥筑巢,巢穴又重新化作泥土,比喻:白忙一场,徒劳无功。 暗指何事? 今日整个大炎最紧要的事情,自然非眼前正在进行的【社稷之术·五谷丰登】莫属! 这个时候唱这种童谣,就好像旁人喜气洋洋地过八十大寿,他却专门跑进去“送钟”一样。 晦气,大大的晦气! “嘿!那小孩,到底是谁教你唱的这首童谣?” 然而,那孩子却理也不理,飞一般地跑掉了。 随即。 朱风宪便发现那首童谣,正在他的脑袋里反复回放,好像黄钟大吕震动心神。 直到一路冲出了他的嘴巴,让他也情不自禁地唱出声来: “冲风冒雨去还归...” 当以城门为起点,全城东西南北都情不自禁唱起这首童谣来的时候。 洛阳城上空的那道金色光柱也随之勐地一抖。 不,不仅仅是洛阳城,而是大炎王朝境内所有的龙气光柱全都渐渐开始颤抖。 只是有先有后。 好像整体后劲不足,根本难以完成“以人心代天心”这种改易天地的伟力,马上就要被重新打回原形。 简直一语成谶。 正是衔得泥来成垒后,到头垒坏复成泥! 就连洛阳上空的阴云也开始重新汇聚,阴雨复归。 站在山头上的王远,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虽然他对这次【社稷之术】可能不会顺利,早有心理准备。 但在一时之间,竟也有些难以判断,这首童瑶到底是一个精准的预言,还是一个恐怖的...诅咒? “法主,并非只有仙娘出身的教门才知道【唱谣小儿】。 实则历朝历代的朝廷都有对这个【诡异】的各种记载,却严厉禁绝传播扩散。 只因每逢乱世,这些【唱谣小儿】都会出现,然后造成一场大乱...” 旁边桃仙娘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为王远解释了这【诡异】的来龙去脉。 【唱谣小儿】从不会直接杀人,但是多年以来因它们而死的人,又何止亿万? 因为它们唱的童谣所涉及知识之事,小到一人一家,大到一城一国,无一例外都会变成现实! 谁也无法确定它唱的到底是一个预言,还是一个诅咒。 更重要的是这【诡异】根本无解,也不存在任何【戒律禁忌】,能用来阻止大事的发生。 据说史料中最早的记录来自大周。 “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当初在听到民间传播的童谣之后,周王大恐。 随即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捕杀贩卖箕和弧的百姓,而其中的箕指的是用竹草编的各种竹筐和草袋子,而弧指的则是弓箭。 然而,最后贩卖箕的后代终于还是亡了大周王朝,这便是幽王和宠姬褒姒的故事。 大汉末年也有一支童谣:“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失。” 说的便是那位掌中可舞的飞燕皇后谋害了众多皇子,造成国家剧烈动荡。 就连本朝大炎太宗文皇帝,从侄儿手中抢来皇位之前,坊间也同样流传着一首童谣: “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其他各种童谣更是或多或少每个朝代都有。 “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冀州。” “唐中弱,有女武代王。” “......” 而且每一支童谣背后都必定隐藏着一片腥风血雨,甚至是王朝更迭。 常人甚至是乱世中被预言的那些草莽都难辨童谣来源,实际上最初的源头都是来自这【诡异·唱谣小儿】! 不仅如此。 只要听过它们所唱歌谣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将童谣继续传播开去,就算朝廷严厉禁绝也根本没有办法。 “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何等级别的诡异。 只知每逢大事必然出现,无法交流,打不倒,杀不死。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它从不会主动去杀死某个特定的人了。” 王远默然,这玩意儿确实不会杀人,却会像是传染一样,让许多人都发自内心地深信不疑。 当“三人成虎”之后,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以人心代天心”。 在悄无声息之间就改变了人间大势。 特别是对“龙气法禁”这种依存于人心愿力的力量而言,更是有着恐怖的破坏力。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道克星! 洛阳城或许已经不是这一群【唱谣小儿】的第一站,此刻整个赤县神州中许许多多个角落中,恐怕都在传唱着这首童谣。 臭名昭着的“无生道”,虽然没有出一兵一卒,但这一招“招诡”所造成的破坏力,却堪比千军万马。 当然,这造反神器【唱谣小儿】哪怕再强,干完这一票之后,应该也不太可能毫发无伤。 别人以为它没有【戒律禁忌】,完全不可战胜。 但王远却觉得,一个朝代中对方出现的次数应该就是对它无形的限制。 王朝越强盛,它能够现身出来的难度就越大。 不过... “现在洛阳城需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唱谣小儿】的问题了!” 王远抬头看向天空,童孔之中风云突变。 以【地阙金书】遥遥感知,随着赤县神州上空的龙气开始散乱,覆盖整个王朝的“龙气法禁”也随之出现了数不清的漏洞。 让许多王朝重镇,都在开国之后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妖邪诡异的面前。 其中就包括了...洛阳城! 更重要的是,来到洛阳城的教门,可是远远不止“无生道”这一家。 北邙山某个杂草丛生,枯骨遍地的山坳中。 一座三丈高的黄土法坛已经被人高高磊起,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 棺木一般有红、黑、白、黄、金五色。 除了被“养老阁”传统荼毒过的北邙山附近,红棺材通常是用在八十岁以上寿终正寝的老人身上,一般也叫做喜丧。 白棺材,只有未婚男女才会使用。 黄棺材最为常见,实则就是没有上漆的棺木,甚至只是一张草席,大多为贫苦人家所用。 金棺材,一般只有帝王和各路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使用。 最后的黑棺材,因自杀、夭折、横死、或者是死于战争刀兵之人才用此棺。 这具起码能放进四五个人的巨大黑棺里面装着的,正是一具遭受破家、灭门、目瞎、耳聋、行乞、宫刑...受尽折磨才暴毙横死之人的尸体。 不仅仅饱含着彻骨的怨气,而且在夏日里存放良久,已经呈现出巨人观的恐怖样貌。 一圈身穿寿衣,面色惨白像尸体多过像活人的邪门道士,紧紧围绕在黑棺旁边。 他们出身自供奉着天官“肪胀尸王”的“九相尸神道”。 即使在十几家教门中,这支道脉也属于最邪门的那一列。 在感知到“龙气天柱”短暂崩坍之后。 他们纷纷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剖开自己的肚腹,将热气腾腾的心、肝、脾、肺、胆抛洒进了棺材里。 随即有人若无其事地敲响木鱼声,有人凄厉哭嚎,有人像疯子一样低声呓语,共同组成了一篇颠三倒四的经文: “肪胀尸王,下摄百六;访老目四,齿绿舌苍;风饮身横,鬼食魔吞...” “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卧者,有死病者,有死药者;有新死相、肪胀相、血涂相...等死,无甲乙之殊...” 正是当初王远参与“尸祭”时,那一本《人皮尸账经》中所载的经文。 若非有《小生死簿》苏醒,王远定然已经无幸。 随着这催人欲吐的经文声越来越响。 一道色呈黑黄的流光忽然从天而降,直直落入黑棺之中。 随即,黑棺中的那具腐尸,忽然张开恶臭的嘴巴,开始大口喘气。 身体四周有黑黄红三色的污浊灵炁不断吞吐。 眨眼之间便将棺木里的心、肝、脾、肺、胆吞吃一空。 下一刻。 呼—吸—— 洛阳城北毗邻的这一段数十里山脉,似乎都在跟着它一起喘气。 不,一起喘气的不是山。 而是... 噗嗤! 王远脚下,一只只剩下枯骨的手掌,勐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钱兄,我错怪你了! 那些号称天官的教门尊神,一直挂在“不死树”的最高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正常情况下却难以突破“天门”,降临凡间。 几乎数百年如一日的在天外沉睡,只依靠本能回应信众。 这一次“九相尸神道”却是取巧趁着“龙气法禁”短暂松脱,成功借来了自家尊神“肪胀尸王”的一丝力量。 诱发了北邙山上的尸体暴动。 群尸喘气。 阴风怒号。 吼——! 漫山遍野腐败程度不一的尸体,歪着脑袋,张开腐臭黝黑,仿佛通往地狱的嘴巴,用腐烂的声带齐齐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然后齐齐迈开脚步,身体歪歪扭扭地向着洛阳城的方向狂奔下去。 无数个脚步落下,小半个北邙山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在这尸潮的身后,先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各路妖邪,也随之冒出头来,哈哈大笑,振臂高呼: “桀桀桀,龙气已破,今日当血祭洛阳城!” “现杀现吃,美味无比!这股子新鲜之气却是千金难买啊!” “壮年男子的心头血,胜过世间任何美酒!今日便要一醉方休,哈哈哈...” “......” 过去两百年时间,有“龙气法禁”保护,他们这些邪魔外道就算是杀人、吃人都必须得偷偷摸摸才行。 此时暂时彻底失去了“龙气法禁”保护的洛阳城,就像是揭开了盖子的米缸,除去了衣衫的妙龄少女,即将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而且。 只因道脉高层怕死,不愿意作为炮灰亲身涉险。 来到洛阳城附近的妖邪,修为最高的一位也只有赤篆中期【真气境】。 平时这种可以为所欲为的好事,又哪里轮得到他们? 如今得到机会,他们顿时嗷嗷怪叫着,跟在尸潮的后面同样向洛阳城冲了上去。 另一边。 组织本应更加严密的教门,实则比这些散兵游勇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为狂热。 “佛老下生,明王出世。换天地,造乾坤!” 供奉天官“无生老佛”的“无生道”,供奉“泥涂大圣”的“瘟癀道”,供奉“百眼灵官”的“天目道”... 供奉着“肪胀尸王”的“九相尸神道”... 每一家都有自己独立的理念、教义和行动方略。 虽然,能来到这里的,基本都是十几家教门中对王朝前途最关心的那几支。 但是在试探“龙气法禁”虚实的时候,互相之间却毫无合作的意向。 哪怕是教门中最为活跃,最为狂热,信徒也最多的“无生道”,似乎也根本管不到其他教门宗派的头上。 修行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個笑话。 虽然各位教门尊神难以临凡,但只要各家教门能够团结起来,在乱世之中休戚与共,必将横扫宇内,建立地上教国。 实际上却是比“红花青叶白莲藕,三教原本是一家”还要无稽。 要知道就连代表着秩序的人类皇朝中都斗的你死我活,本质上血 。腥混乱的“杀生树”一系内部更与“和谐”二字绝缘。 士大夫们最多也就是把死对头送上黄泉路,再把对方家眷送进教坊司。 但是教门尊神虽然同出一源,但是内斗起来只会比士大夫们更狠。 这种等级的存在一般情况下也杀不死,吃干抹净才是最终的归宿。 各自为战已经是他们最佳的相处方式了。 对面的洛阳城中。 面对漫山遍野疯狂奔袭而来的尸体,哪怕是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边军也不禁面如土色。 “盏口将军炮,开火!” 只是本能之间听从各自队官们打着颤音的命令,装弹瞄准。 轰!轰!轰!轰!... 洛阳城头上一片橙红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阴沉的天空。 炽烈的炮弹纷纷跨过洛水。 实心弹在地上像打水漂一样弹跳着,将沿途所有的尸体全都碾成烂肉。 开花弹在密集的尸潮中种出一朵朵绚烂的红莲.... 腐臭、焦臭、硝烟味...各种催人欲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瞬间就充斥了这座久经风雨的十三朝古都。 然则。 能动的尸体还是尸体,它们无知无觉,更不知何为生,何为死。 冲锋的队伍中一旦出现空缺,就立刻会有其他的尸体补上,共同汇成一道黑黄色的恶臭潮水。 一路漫过洛水桥、黄道桥、星津桥,跨过洛水,向着洛阳城高高的城墙猛地拍了过去。 当距离拉进时,城头列队的成排火铳也随之开火。 但是那一道道激鸣的火线,却比火炮的效果还要差。 即使是被炽热的铅子打在身上,那些尸体除了多出一个破洞之外,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哪怕是脑袋中弹也是一样。. 驱动它们行动的,已经不再是大脑、肌肉、脏腑、骨骼...而是一位天官的法力。 见状。 “杀!” 普通兵卒身后,一群下了马的【铁骑兵】顿时杀出。 双腿一弯一撑,身体一晃,胯下如同真的骑了一匹千里马般猛地往前一跃。 人借“马”势,凶猛地抖出手中长枪,狠狠扫向那些如同蚂蚁一般,一个踩着一个涌上城头的尸群。 轰隆! 劲力炸裂,碗口粗的镔铁长枪几乎将一排尸体的上半身都给完全搅碎。 让它们好似破烂一般从城头坠落下去。 以马配枪,龙蛇并起,杀人如剪草! 可惜,这共计两旗七十二位【铁骑兵】,在整个城头忽东忽西,杀来杀去,却依旧难以力挽狂澜。 活过来的尸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即使他们杀的再多,远方山上的尸体似乎依旧看不到边际。 前后短短不过一刻钟时间。 随着第一个兵卒惨叫着被拽下城头,事态便渐渐开始失控。 这群好似铁打的边军,此时也不禁满心绝望。 即使这些尸体能活动的时间只有两刻钟,也足够让身后的城池变成一座死城了。 只有失去之后,他们才深深地体会到,“龙气法禁 。”是何等的重要。 ...... 城外山头。 王远猛地顿足,一脚踏碎脚下的腐败骷髅。 锵——! 腰间长刀出鞘,将周围扑过来的尸体全都大卸八块。 顺便不忘卷起阴风,帮凰妩和桃仙娘挡住腐尸洒落出来的恶臭体液。 随即。 王远又带着她们转战八方,身随刀走,将自己所在山头的尸体全都给杀了个一干二净。 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于大局几乎毫无影响。 “活过来的尸体依旧只是尸体。 即使成群结队,对【道兵】甚至是‘整劲’来说,也毫无威胁。 但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它们身上完全没有了弱点,哪怕斩掉脑袋依旧可以继续行动。 只有拆掉四肢,才能化解掉它们的行动力,让它们躺在地上慢慢等死。 一次性驱使这么多尸体‘复活’,就算是向一位‘尸解仙’借法,也必定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就怕这满城的百姓根本就等不起。 除非...一位擅长群攻的【黄篆法师】能出手,否则连第四境‘兵道法相’的军主来这里都不顶用。” 看着头顶再次翻滚凝聚的劫气。 王远有预感,如果放任这一城三十余万百姓在短时间内被血祭,一定会造成某种极为可怕的连锁后果。 至少他知道一点。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这无数人死亡之前聚集起来的恐怖负面情绪,最终引来堪比第三境青篆真人的【诡异】,都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整个钧州后续的伤亡数字可能还会上升好几倍。 可是。 虽然前段时间连续晋升,也只是让王远自保有余,对扭转这种大事依旧心有余力不足。 这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扭头问道: “对了,刚刚就一直听到叮叮当当的动静,那是什么声音?” 身后一直飘着的小女鬼,伸出那纤纤玉指指了指桃仙娘怀中抱着的【钱柜】,满脸地惊喜交加: “小远,咱们好像一不小心...发财了。” 那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正是来自【钱柜】! 能力:聚宝,方圆三十丈内掉在地上的无主银钱、财宝会被自动收集,储存在钱柜之中。 只因小半个北邙山的尸体暴动,也将许多深埋地下的陪葬品全都给带了上来。 这才让【钱柜】里不断聚宝的动静,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 别看这【诡物】体积缩小了不少,也确实装不了太多其他东西。 但这“其他东西”里面却不包括钱财! 它的贪财远比贪食更甚,至少在装钱的时候,还远远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极限。 小小的钱柜,大大的财富! “我们有钱了?洛阳城也有救了!” 霎时,一道电光在王远的脑海中劈落。 “我怎么就没想到,【钱柜】竟然还能自带粮草?! 对不起,钱兄,是我错怪你了!” 。 第一百三十章 浊河畔,花鼓摇,赤龙坠下云和桥! “啊啊啊——!” “娘!不要啊!” “救命...” 即使城头上的边军依旧在奋力抵抗,但是零星突破防线的尸体,依旧让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传到了城隍庙中。 默默跪坐在神像前的冬官,在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 好像随便一阵风刮过来,都能让他当场毙命。 但外表虽然枯瘦虚弱,但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一道龙影依旧在他的头顶盘旋,以六爻为基底,持续演化着一副又一副卦画。 “咳咳,法禁抽离只是一时,更强的‘龙气法禁’将在一刻钟后重新笼罩此城。 可惜...我等不到了,洛阳百姓大概也等不到了。 不过,云京城能等得到,九州州城能等得到,天下数百座府城能等得到,数千座县城中的绝大部分也等得到。 只要王朝菁华不失,大炎就还有挺过大灾之年,浴火重生的希望! 陛下,大祭酒,希望你们是对的吧!” 对“龙气法禁”现在的状况,恐怕整个赤县神州也没有几人比正在“把脉”的冬官更加清楚。 此刻,龙气虽然散乱,却伤而不死,正在一点点再次聚合。 而且龙气的浓度,还在按照皇帝与钦天监既定的计划重新分配。 没错,就是按照“既定计划”! 发动社稷之术的后果,皇帝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就连武翼将军聂人熊都知道大炎已经成了一個纸老虎,作为一位在位十五年以勤政著称的君主,建明皇帝周温睿当然更是一清二楚! 甚至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都被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们和大祭酒反复论证了无数次。 即使是比现在还要恶劣的情况,也被他们预见过。 最终皇帝之所以会执意做出这个决定,只因为他是站在超越普通人的高度权衡利弊,心里只有得失,没有善恶。 要知道。 今年是大炎建明十五年,但自从建明皇帝周温睿登基以来,整个大炎就像是获罪于天一样,几乎年年受灾。 建明元年,全国大水,正月雨雪甚,琼州,冬大寒,百物凋落,六畜冻死! 建明二年,自天堑江以北数州之地,旱魃为虐,赤地千里。 建明三年,是年禹州、钧州蝗灾,南方大水。淮阴元旦大雪,深数尺,牲畜冻死不计。 建明四年... 建明十三年,是年春,畿内、禹州、岱州、钧州大饥,蝗灾遍地。 建明十四年,大疫,南北数千里,北至塞外,南逾浊河,十室鲜一脱者。 建明十五年,也就是今年,北方大涝、南方大旱、大蝗、大饥、大乱,人相食,饿殍遍野。 这十五年来,每一年因百姓活不下去而导致的起义更是数不胜数。 大炎王朝虽然是一个巨人,却也在这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中一点点耗干了元气。 距离暴毙而 。亡似乎已经只剩下一步之遥。 当时局走到这一步的时候。 在统治者的眼中,既然越是穷山恶水的地方,越有层不出不穷的刁民,起义也越是猖獗。 那么这些胆敢反抗皇权和士绅阶层剥削的百姓,就只是刁民,而不再是我的子民。 故而,朝廷表面对外放出风声要施展【社稷之术·五谷丰登】。 实则是以【五谷丰登】为引,抽调全国的龙气后不再返还,转而用来集中拱卫最重要的龙气枢纽和主要城市。 在短暂的阵痛之后,形成局部的风调雨顺,强行为王朝续命。 而代价...就是让剩下的偏远之地自生自灭! 这一次的瞒天过海之计,被严格保密,只限于中枢的少数大人知晓。 至少到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 虽然【诡异·唱谣小儿】的出现和尸潮攻城是意外状况,却全都是可以接受的意外。 为了保证王朝延续,这些代价并非不可承受。 然而。 正在这时,已经借由【大衍之术】推演到尾声的国运,却忽然出现了巨大的波折。 卦画也随之猛地一滞。 “嗯?不好!” 冬官顿时脸色大变。 在其【大衍之术】的预见中,作为赤县神州水龙祖脉之一的浊河之上,竟忽有一柄寒光森森的餐刀落下,狠狠斩向王朝龙气。 噗! 本就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老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瞬间就萎靡下去。 头顶的卦画也瞬间消失。 眼神浑浊,身体虚弱至极的冬官,跪地悲呼: “陛下!大祭酒! 我们有瞒天过海,旁人也早有将计就计! 收拢【龙气法禁】虽利于王朝延续,却也同时收起了鳞甲爪牙,让国运金龙露出了自己的七寸呐!” 只见他吐出的那斑斑血迹,在地上形成一行意义难明的卜辞,弯弯曲曲,好似怪虫又似蛟蛇: 跃龙门,食心肝,蛟蛇吞尽圣婴丹! 浊河畔,花鼓摇,赤龙坠下云和桥! 冬官努力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推算出来的国运转折关窍,却横看竖看都是大凶之兆! 剧烈喘息着,似乎是在对自己,也似乎是在对旁人解读道: “嗬...嗬...浊河之上有上、中、下三道【龙门】,据说鲤鱼蛟蛇之属越过【龙门】即可化龙,而那赤龙则为大炎的火德龙气! 云和桥?云和桥? 呼哧...呼哧...此桥在那位于浊河入海口的云和县,也是第三道【龙门】所在! 老夫记得,十五年前正是由钦天监奉了上命负责督造此桥,负责之人便是老夫。 大炎能否再续十年国运,关键定在此处!快!快啊!” 闻言,城隍庙一角的黑暗中,一个人影忽然显露出来,抱拳对着冬官行了深深一礼。 旋即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青黑色的无角蟠龙,腾起云雾从窗口飞射而出 。。 正是宗室传承【蟠龙兵法】四种天赋神通之一的【飞翔八极】。 观此人驾轻就熟的变化手段,恐怕已经不仅仅是第三境“通灵变化”的【道将】,而是一位第四境“兵道法相”的【军主】! 随即,冬官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响了身边的一只铜铃,便瞪大着眼睛,猝然魂归冥冥。 听到铃声。 一直在外值守,对这一切茫然不知的聂红缨,顿时推门而入。 “冬官大人?!” 惊呼过后便看到了地上的卜辞,立刻想起了自己肩负的重任,用心记下之后,张口吐出一口炽白的森然光气。 【天赋神通·庚金神风】 眨眼之间,那片青石地面便好似经受了千刀万剐般彻底变成了砂砾。 此刻外界兵凶战危,无数妖邪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 她连冬官的尸体都来不及收敛,更不敢去听那些百姓越来越响亮的无助哀嚎。 转身跨出城隍庙,对麾下的【白虎锐士】叱喝一声: “拔营!回京!” 为将者军令为先,哪怕满城三十万百姓即将无幸,也不能让她的脚步稍缓片刻。 若是此次推演出的国运,不能被顺利地送回云京,到时因此而死的人恐怕会远远不止三百万! ...... 同一时间。 对王朝谋划和国运推演毫不知情,也不知道其中竟然还牵扯到“云和”的王远,以一记【五鬼搬山】领先所有人踏进了洛阳城中。 开始争分夺秒布置一个绝杀的陷阱。 呜呜呜... 身披甲胄背后插旗的一目五先生,接连现身而出,手中各自捧着一枚【罗刹诡骨】。 其中三枚来自那三个充当【官气】血瓶的七品官,一枚来自【阴阳同心铃】,一枚来自【钱柜】。 作为各种【诡物】排斥出来的残渣,它们身上“诡迷心窍”的能力一个比一个强。 五鬼手捧金光灿灿的【罗刹诡骨】,分别站到了洛阳王府门前南北向的天街尽头,东西向的城门大道上。 确保杀入城中的妖邪,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这些宝贝。 争取让他们对宝物的贪念,战胜屠杀百姓的嗜血,不至于在第一时间就完全散布到三十余万百姓的家中。 桃仙娘则带着【钱柜】,径直冲进了防御空虚的洛阳王府深处。 北邙山上的陪葬品无主,洛阳王府内的那“三千车”同样无主! 若是时间稍久,这惊人的财富恐怕大部分都会被城中的大老爷们瓜分一空,但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大变,却让他们暂时还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 桃仙娘也不需要一个个打破秘库,只要在地上转上一圈,便能用【钱柜】将其中的无主之财通通收缴。 充实【钱柜】的“弹药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周温晔啊,周温晔,今日便以你这万贯家财,为伊藩两百年的债业赎罪吧!”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金一掷,力挽天倾! 只是顷刻之间,看似雄伟的洛阳城便已经被无穷无尽的尸潮完全攻破。 维持了两百余年的安宁一去不复返。 原本只是零星的惨叫声顿时联结成片,城中除了刺鼻的腐臭、焦臭之外还多出了浓厚至极的血腥味。 “官军,救我!” “不要杀我啊!” “......” 肩负重任的聂红缨和麾下的【白虎锐士】硬下心肠,没有去管百姓的求救。 带着冬官用性命推演出来的“国运”卜辞,用最快的速度,一路拼死冲杀,好不容易杀到了城池东门。 但是一只衣服上带着莲花纹饰的队伍,却早就已经以逸待劳,在这里等候他们多时。 “无生道”的人马竟然没有跟随尸潮去屠杀百姓,似乎是专程为他们而来。. 看到为首的聂红缨,为首的道人顿时爆喝一声: “掌教元帅有令,此为吾等成道之敌,留下他们!” 这些教门除了是宗教势力之外,同时还是军事化组织,家家都豢养着大批【道兵】。 掌教不仅是宗教领袖,同时也是军事首领,故称掌教元帅。 “有无生老佛保佑,即使死去,我等也会在龙华法会之上复生,享尽来生福报,都跟我一起上!” “佛老下生,明王出世。换天地,造乾坤!” 队伍中成分复杂,有术士、有道兵、有凡人,有僧、有道、有儒,有男、有女、有妖。 术士掐起印诀,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变吾身,化吾身! 头带三层铁满巾,身穿九层铁满衫,石头打来化为棉,石上牵牛无踪迹,水上抛刀无踪影,吾奉无生老佛,急急如律令敕!” 一道金光射下,身边的教众身上顿时蒙上一层金铁之色,好似已经刀枪不入。 此为【铁牛耐打法】,即使普通人得到加持也能暂时获得铜皮铁骨之功。 其中各位【道兵】悍不畏死地冲锋在前,张口便各自吐出一道青、红、白色的炽热炎流,向着白虎锐士席卷而来。 此为无生道供养的道兵——【三阳兵】。 在无生道的教义中,有“青阳”、“红阳”、“白阳”三际之说, 初际青阳明暗对立,是过去;中际红阳明暗斗争,是现在;后际白阳明暗各复本位,是未来。 也名龙华三会,初会、二会、三会。 故而这【三阳兵】各自修持可操弄烈焰的【青阳兵法】、【红阳兵法】、【白阳兵法】,而且悍不畏死。 甚至临战之时一心求死,好让自己能在龙华法会上早日转生,在无生老佛座下成为天人! 简直就像是一群癫狂的疯子一样。 别的不说,单在洗脑这一点上,“无生道”就比“桃神教”要强出百倍。 “这‘无生道’竟是专为埋伏我们而来!” 聂红缨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冬官推演国运的机密之事,竟然不知道何时被泄露了出去? 中枢大员之中有奸细? 这时却是顾不得细想,仿若雌虎一般低吼一声: “白虎七杀阵,杀杀杀!” 长刀出鞘,高举过顶。 一局百十位【白虎锐士】头顶的军气升腾,气发其上 。,如龙如虎,杀气森森,化作一头虚幻的巨大白虎。 吼——! 炎流向着【三阳兵】倒卷而回,面对此阵之人无不心胆俱丧,惴惴不安。 正在这时。 一柄煌煌正大的炽白剑光,却从他们身后先一步杀了过来,一剑便在东门斩开一条缺口。 同时一声雷鸣般的叱喝,在聂红缨耳边炸响: “红缨,你们先走!” “阿兄!” 女将深深看了那【太乙分光剑】一眼,没有那些小儿女的扭捏矫揉,第一时间便带领麾下【道兵】策马冲出东门。 她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机密会被泄露,但漫漫回京路,这里才只是第一道难关而已。 身后。 重新升起的风雨中,阴神御剑而来的聂人熊直面疯狂扑过来的“无生道”。 “我聂家从大炎开国便名列‘将门’,世代为将,大炎一朝单五品以上的武官就出了四十三位。 寿终正寝者却无有一人! 怕不是到我们兄妹这一代,就要到头了...” 外表好似熊罴一般的聂人熊,为人处世,道义为先,王法在后,说是一位官员实则更像是一位豪侠。 否则也不会不顾官场规矩,斩了户部主事的外甥,也不会轻轻放过【枭神墓】中发现的那一丝异常。 而且常年在御龙直中效力,让他早就看透了王朝的黑暗腐败。 他心里非常清楚,贪官污吏害死的百姓恐怕不比【诡异】少上丝毫! 想以三尺青锋涤荡人世,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茫茫无依,随世漂泊,宛若浮萍。 但在此刻,面对妖邪之辈,却也不吝拔剑: “太乙分光!斩!” 锵——! 只是此剑不为朝廷,不为皇帝,更不为朝堂上明争暗斗的衮衮诸公。 只为洛阳百姓,炎汉亿万生民,以及...自家血脉至亲的妹子! 让希望的火种得以留存。 希冀有一天,真的有人能改变这鬼一般的世道。 ...... 当东门那一道熟悉的【太乙分光剑】升腾而起的时候。 王远只是扫了一眼这个方向,远远瞧见一位女将英姿飒爽的背影,便重新收回了目光。 在城破之后,一众妖邪也从尸群打开的缺口中冲了进来。 小半个洛阳城即将化作炼狱。 守军败亡后,城中原本的官僚更是指望不上。 现在唯一能避免让洛阳城变成一座死城的方式,就是在仿若无穷无尽的尸潮中,硬生生撑到“龙气法禁”重新聚合。 “龙气聚合差不多还需要一刻钟,就是不知道陪葬品和‘三千车’够不够用?” 虽然【地阙金书】才刚刚受箓入道,王远暂时无法直接承受霸道至极的【龙气】,只能从【官气】开始慢慢化用。 却对这种和下土阴司同出一源的力量极为敏感。 遥遥感知之下,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在【社稷之术】失败后,“龙气法禁”并没有就此崩溃。 而是正在以整個大炎境内的各大军镇、州城、府城等大城市为核心重新凝聚。 甚至龙气浓度似乎比起一开始还强盛了三成,与之相对的,偏远地区的龙气浓度陡然下降了 。五六成,几乎被完全放弃。 只是他顾不上思考到底是何种原因,才导致了这种变化。 在这个城池防卫力量告破的节骨眼上,需得先顾眼前才行。 随着邪魔外道入城,城中的凄厉哭喊声陡然抬升了一个级别。 “桀桀桀,小娘子哪里跑,快快与老衲共参极乐大道! 若是乖乖听话,自己除去衣衫鞋袜,老衲便放过你的爹娘。” “来,拿着这刀,你只要亲手剖开你妻儿的肚腹,取出心肝献给贫道,贫道便收你入门,做个记名弟子。 他日有望位列仙班,长生不死啊,哈哈哈...” “......” 那些腐尸只咬人、吃人,但这些妖邪还要玩弄人心,在受害者最绝望痛苦的时候,才会收割果实。 忽然。 某个刚刚冲进城门的妖人,被城中金灿灿的宝光晃了一下眼睛,匆忙抬头便看到了王府门口的【罗刹诡骨】。 眼神瞬间变得痴迷,口中喃喃: “宝贝!宝贝啊!” 除了目标明确根本没有进城的“无生道”之外,其他各路妖邪无论是从哪个城门进入,几乎在第一眼都能看到道路尽头明晃晃的【罗刹诡骨】。 特别是来自【阴阳同心铃】和【钱柜】的那两枚,就连赤篆中期真气境的术士都难以抗拒。 大部分妖邪都不禁越过里坊民舍,冲向了那自己心目中最渴求的宝物。 在他们眼中,那是高深的道法、强大的法宝、奇诡的【诡物】...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当宝光亮起的时候,就连直扑民宅的那些人,都不禁愣了愣神,疑惑外界发生了什么,手上杀人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眼看各路邪魔外道大部分都被聚拢到了城中大道上,正在向着王府狂奔而来。 王远立刻大手一挥: “仙娘!” 提前一步从王府秘库中返回的桃仙娘脆声应是: “法主,遵令!” 随即便伸出纤白的手掌,将【钱柜】的盖子猛地掀开,口中轻叱一声: “千金一掷,见钱眼开! 金钱剑气,疾!” 因为半月前王府秘库便损失了一部分,自动捡拾的三十丈距离也有限,【钱柜】里现在的储备大约有一千五百车。 随着桃仙娘一声叱喝。 叮叮当当... 【钱柜】中储存的银钱瞬间消失了二十车! 一只只钱眼陡然睁开,并且扩大到了极致。 【能力三、卖命钱。】 也名“见钱眼开”,只有为它供奉钱财,才能让它张开钱眼,为主人卖命。 投入大笔钱财,五千两白银或同等价值财物起步,视其中携带的【财气】多少,爆发一轮强度不等的金钱剑气。 最高可相当于黄篆法师初期【法身】境界的全力一击! 下一刻。 咻!咻!咻!咻!咻!... 【钱柜】中绽放无穷金光,一枚枚金灿灿的铜板裹挟着锋锐无匹的【金钱剑气】冲天而起。 又在半空化作无穷金线,向着城中飞射而下,宛若美不胜收的天女散花。 比起当初阴神御剑的宋师兄。 这法师级别的金钱剑气,才当得上一句真正的“漫天花雨撒金钱”!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鬼耳报听,豪杰末路 “宝贝!宝贝!” 眼中透着点点金光的灵溪道人,出身自一家旁门小派“多宝观”,修行一门玄部道法【多宝神光法】。 最擅长品鉴各类法宝、奇珍。 在受箓入道修得一道【神通法篆】之后,甚至能以自身修持的一道神光,模拟自己曾经见过的各种法宝。 对宝物的构造、物性越是熟悉,模拟出来的虚假法宝就越强,最高能模拟六成威能。 虽然这只是一门最多只能修到黄篆法师境界的【玄部道法】,却潜力不俗,适用范围极广。 整个“多宝观”上上下下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收集更多的宝物,聚集更多的知识。 想让【多宝神光法】实现质变,化作一门可作为立派至宝的【地部道法】! 在此期间使用的手段不限于:偷盗、劫掠、灭门、仙人跳、布置陷阱杀人夺宝...等等,做下的恶事数不胜数。 故而灵溪道人在意识到城中藏宝之后,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美人儿、美肉,在贪欲驱使下向着洛阳王府飞奔而来。 用力瞪大了眼睛,想要瞧瞧那金光闪闪的到底是何等宝物。 “古怪!这宝物怎么一直都在变?” 却因为他太过贪心,见识极广,极度渴望的东西又实在太多,哪怕五颗【罗刹诡骨】加起来都难以满足他的心愿。 不过。 倒也让他有幸第一个鉴赏到了【金钱剑气】的恐怖威能! 随着眼前一片金光忽然炸开。 电光火石之间,灵溪道人这才恍然意识到这路数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 可不就是把人骗进来再杀吗? “妈的!贫道生前就觉得这东西有些不对劲!” 眼前瞬间一黑。 一位身绝技的赤篆术士,在十七八道好像不要钱一般的金钱剑气乱砍乱剁之下,毫无悬念地登时了账。 在他身后,为了争夺宝物而来的邪魔外道,全都成了第一序列的打击目标。 第一波剑气未停,第二波剑气又起。 城头上。 数千火器营兵卒眨眼之间便被尸潮扯得七零八落,火铳、火炮更是早就已经彻底哑火。 基本只有七十二位【铁骑兵】和部分“整劲”好手,还在与无数尸体浴血拼杀。 虽然仗着非人的体质大概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是当体力渐渐耗尽,身处尸潮正中心的他们,恐怕下场比起那些火器营的同僚们也好不了多少。 而且,此刻的他们阻挡尸潮,就好像用铁栅栏去阻挡洪水一样,真正能起到的效果实在不尽人意。 直到身后亮起一道灿烂的金光。 “快看,那是什么?!” “是铜钱,不,是飞剑!” “得救了!” 休!休!休!休!... 一道道看着就很贵的金色剑气,以王府为中心,划过整个洛阳城的上空。 将城头上一具又一具狂奔的尸体轰然搅碎。 除非天官亲临,否则别想再让它们重新站起来。 这一刻。 在黄篆法师级的剑气攒射下,满城之中都几乎找不到一合之敌。 “当花钱的单位按‘车’来的时候,真是能让人上瘾啊!而且这钱还不是咱们自己的,感觉就更爽了!” 王远身后两个女鬼不约而同地齐齐点头,心里不能更加认同。 不过。 看着【钱柜】一波又一波,丝毫不停歇的剑气爆发,以及飞速干瘪下去的小金库。 三人在畅快之余也不禁感到一丝肉痛。 “这样的情景可能这辈子都没多少机会能体会到了,世间又能有几个洛阳王府可供挥霍?” 他们毕竟没有真正黄篆法师阴神出游,一夜千里的境界。 甚至连赤篆后期阴神出窍,精准操控剑气都做不到。 只能在大略标定敌我之后,让【钱柜】自由发挥。 虽然每一道金灿灿的剑气价值都堪比等量的黄金,但在用起来的时候,又像是完全不要钱一样粗放。 这【金钱剑气】固然声势浩大,一个人身上中了十七八道剑气的妖邪比比皆是。 “不会是...给我来军火商那一套,故意用几十万发枪弹才打死一个敌人吧?” 王远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钱柜】故意的,为的就是骗取自己的经费,它好从中大肆中饱私囊。 只可惜他完全没有证据。 不知道【钱柜】在爆发过几轮之后,城中明面上的妖邪、尸体已经被一扫而空。 而躲在他们视线之外的那些,似乎得以逃过一劫。 却见王远不慌不忙地手中掐诀,口中急颂: “阴灵阴灵,同汝死生。阴阳二界,结为兄弟。我若有难,预先报陈,天上地下,通达幽冥!急急如律令!” 向着地面勐地一抓,然后又摊开掌心向着全城用力一吹。 呜呜呜... 数不清的残魂鬼影,架着阴风便冲了出去,循着隐隐约约的惨叫声,钻进一座座民宅中。 “嘿嘿嘿,在这里,我发现你了。” “这里也有。” “这里!” 【鬼耳报听法】 让无数即将消散,只剩下本能的残魂,成为王远的耳目。 虽然阴风阵阵容易被术士察觉,却远比驱使鸟雀更加方便。 可惜。 不同于昨夜化身潜入“戒色财气楼”街市中的时候,今日他才是那条最凶残的大鳄! 又何须躲藏? “抓住你们了!” 随即,漫天剑光再次一转。 混在百姓家中的少数漏网之鱼,也难逃法网恢恢。 一间贴着喜字的民房里。 昨日才刚刚成亲的新郎被一根麻绳吊在了房梁上,却拼命想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下来,解救自己的新婚妻子。 房间中央,那张八仙桌作为家中唯一的簇新家具,第一次派上用场的场合却不是吃饭。 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新娘,双手被锋利的匕首死死钉在桌面上,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手持长剑,在她身上不断比划。 许是因为太过兴奋,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惨叫声有些不对劲,根本不是百姓能发出来的动静。 正要欺身而上的时候。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找到你了!” 青年刚刚一愣。 屋中剑光一闪,他的头就掉了下来。 那枚金灿灿的铜钱随即一转,顺势削断了新郎身上的绳子。 最后铜板却没有再飞走,而是径直落到了桌上。 剑气散去,却是一枚数朝之前的古钱,卖掉之后,大概能值个十两银子。 脱困后的夫妻二人不顾伤痛,对着这古钱纳头便拜,千恩万谢。 “多谢恩人救命大恩!高家必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这自然不是黑了心的“买命钱”,而是洛阳王的收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并不为过。 反正对王远这个“五鬼八败命”来说,这钱可以用来行善,可以用来除魔,偏偏就是不能用在他自己的身上。 当他用【鬼耳报听法】遍听满城动静,确认城中已经没有漏网之鱼后,却也在同时发现了东门那一群御龙直的情况大大不妙。 “‘无生道’的疯子?” 王远只是略一犹豫之后,还是立刻将【钱柜】一转。 滚滚的【金钱剑气】,顿时向着东城门扑了过去。 ...... 东门。 聂人熊的三位心腹属下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集合了洛阳城中所有还活着的御龙直校尉、力士,一起杀奔而来,却又在这无生教徒不要命般地自杀式攻击下接连死去。 “老胡!老傅!” 年纪最小性格跳脱,又顶着一头花白头发的邱少白,看着相伴多年的队友接连倒在身前。 口中悲呼,几乎眼角迸裂,淌出血泪。 本来只是花白的少白头,也在这一刻陡然变作全白。 在他旁边不远处。 留着羊角胡,已经道法筑基,本应可以顺利“受箓入道”拥有光明前途的老胡;沉默寡言却最为可靠的傅抱石,已经全都变成了焦黑的尸体。 普通的禁咒校尉和力士更是死伤狼藉。 这还多亏聂人熊在阴神御剑而来之前,提早将肉身妥善安置,没有最大的弱点,否则损失只会更加惨重。 得了同伴颇多照拂的邱少白手中,【六棱铁炮】的弹丸早已经用光,只能当做铁棍来使。 但即使靠着非人级的体魄,以【神机枪炮法】与好似人形霹雳子的【三阳兵法】硬碰硬,也渐渐双臂发抖,浑身的骨骼都在痛苦地呻吟。 铛!铛!铛! 即使浑身剧痛,口鼻溢血,每前进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刺目的血色脚印。 但邱少白双目赤红口中爆喝,体内劲气滚沸如同炸雷。 口中发出怒吼: “万丈虹霓连碧落,一声霹雳走丰隆。拂开岚障千山秀,削尽妖魔六宇空!杀啊——!” 这是“太乙玄兵道”第一批前辈在帮助大炎建立御龙直时留下的一则箴言。 被一代代御龙直校尉奉为圭臬,力行至今! 但今日这妖魔怕是已经削不尽了。 战场中心。 聂人熊阴神御使的【太乙分光剑】本应来去无踪,迅如闪电。 此刻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被两个“无生道”的道人驱动水火联手敌住。 再加上他们手中那件邪门的【诡物·独眼石人】,落败身死也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十万阴德化金轮 在这神诡世界中,强行出头惩恶扬善是要付出代价的! 特别是当对手还是此世最臭名昭着的邪教结社“无生道”的时候。 如果问一个人出来混什么东西最重要? 答桉大概是:够狠、讲义气、兄弟多。 但如果要问出来混,什么样的势力最惹不起? 必定是:高手如云、行事无忌、人脉宽广。 而这种势力说的就是造反专业户——“无生道”! 无数愚夫愚妇、虔诚教徒、术士、妖魔、【诡异】、诡仙、天官...恐怖的潜势力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结合“无生道”先前异样的表现来看。 其实也不难猜测,冬官占卜的结果“赤龙坠于浊河之上”,八成就跟这埋在浊河之中的“独眼石人”脱不了干系! 这本质上是一个牵动着赤县神州无数百姓,甚至所有势力未来命运的大谋算、大旋涡。 王远本意只是为了剪除掉前来试探“龙气法禁”虚实的那些小喽啰,却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其实无意中已经坏了“无生道”的大事。 一头扎进了这个注定要吃人的大旋涡。 难怪那个躲在幕后的诡东西要恼羞成怒。 虽然王远对这背后的那些隐情还一无所知,但至少现在他非常清楚,要是再不想办法,他可就大事不妙了。 “龙气法禁”想要恢复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自己却随时都有可能面对,对面那个诡东西的隔空一击。 别的不说,只要也来上一个“造反”,让【钱柜】给自己来上一下【金钱剑气】,自己也必定当场驾鹤西去。 前后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就在他指挥万千金钱剑气,将地上那只【独眼石人】彻底磨灭一空的时候。 “来了!好快!” 借由斩灭那一道分身构建起来的因果媒介,对方肆无忌惮的攻击来的是那样快,那样疾。 王远明明只是站在原地,却感觉身体忽然僵硬,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正将自己的神魂一点点推向万丈深渊。 那似乎是一种冥冥中的咒术,一旦中招,恐怕就连手脚、大脑都会背叛自己而去。 凰妩、桃仙娘更是不必多说。 简直就是体制法度之敌! 人道王朝、【地阙金书】天生的克星! 王远不禁心脏狂跳: “什么仇什么怨?不就是两个赤篆和一群【道兵】吗? 这些年官军杀的‘无生道’逆贼数不胜数,也没见有谁有过这种待遇啊!” 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无意之间,捅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篓子,却已经为时已晚。 正应了那句话,区区虫子,毁灭你又与你何干? 相对于那胆敢谋划王朝龙气的【独眼石人】来说,此时的他确实与渺小的虫子无异。 三步、两步、一步...王远的神魂缓慢却坚定不移地靠近那万丈深渊。 就在他即将坠落的瞬间。 《小生死簿》中忽然刮起了一阵旋风。 统计着【阴德】的那一张书页开始剧烈抖动,账面上的【阴德】竟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陡然暴涨。 却是因为【金钱剑气】将靠近过来的尸潮几乎杀戮一空。 剩下的那些尸体虽然还在继续涌来,但目测已经无法在“龙气法禁”合拢之前到达洛阳城了。 换言之,这城已经被他们给守住了! 几乎在眨眼之间。 账面上的【阴德】,便勐地跳过了十万大关。 铛——! 一声天音鸣响。 在王远这个活人脑后,竟然也显化出了一道,与爷爷和聂人熊一般无二的金色光圈。 随着金光照下,也让王远顿时感到自己重新踏回了实地。 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 但这些天人感应得到的福报都是外来的,早晚都有耗尽的一天。 如果一个修行之人做了好事,还打心里不执着于这件好事,再持戒得定,这就有了【功德】。 不同于【阴德】只能遗泽后世子孙或报来生,【功德】却可以超越生死轮回,让亡者由鬼化神,走上阴官、鬼神之路! 更能克制异化,抵御灾劫。 当初爷爷王文化是这样,刚刚的鬼雄聂人熊也是这样。 他们半辈子都在跟各路妖邪斗法,一点点积累【阴德】,终于在身死之时获得了报偿。 而这一次王远也是一样。 就像是他在无意间插足了一件,足以让自己粉身碎骨的大事一般,救人也只是出自本心。 这便让身上海量的【阴德】实现了质变! 王远心中顿时明悟。 “只有凑齐十万【阴德】才能炼化成一道【功德金轮】!” 在炼化成这一道功德金轮之后,《小生死簿》上的【阴德】最终定格在了42891点。 意味着王远这一波差不多得到了十三万【阴德】。 救得一城虽然是大功一件,但分的人也不少,【铁骑营】、【火器营】、【御龙直】...就算是已经死去的兵卒也人人有份。 解决洛阳城危局的关键其实还是【龙气法禁】,若是法禁最终不恢复,王远即使倾家荡产可能也挡不住尸潮半个时辰。 入账十三万【阴德】已经十分不少。 但是,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在经过片刻的喘息之后,王远便赫然发现,这【功德金轮】只是帮自己暂时挡住了对方无形的咒术。 却并没有将对方的锁定解除。 自身的功德金光随时都在被剧烈消耗着。 “必须想个办法解除锁定才行。 否则这诡东西的报复没完没了,就算是有第二道、第三道【功德金轮】,早晚也得被消磨一空。 可是,这分明就是来自命数、因果上的牵连,就算是‘通灵变化’、【人面画皮】也无法阻断。” 王远利用这个机会,大脑高速运转,眼神一阵闪烁,最后定格在了账面上还剩下的42891点【阴德】身上。 转头看向身后的凰妩,郑重问道: “姐姐,你觉得我如果起个字号,应该叫什么好?” “啊?字号?” 小女鬼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这种问题。 却也以纤白如同嫩葱般的食指,轻轻点着红润的下唇,认真思考起来。 “字号本应是男子冠礼之后由师长赐予。 但王爷爷现在不在,你也没有师长,长姐如母,姐姐我就是你现在唯一的长辈了。 让我好好想想。 ‘字’常常与‘名’同义,‘远’便是千山万水,【地阙金书】更是本就以阴山为本。 我看不如就叫‘千山’好了!王千山!” “不错!我也觉得‘千山’是个好字!” 桃仙娘也在一旁微笑颔首。 闻言,王远便不再犹豫,狠狠咬了咬牙,伸手在“簿主甲·王远”这一页上用力一抹。 随即。 就见在这一页的最后,突然浮现出了一行全新的字迹。 【志述·簿主乙:王千山 籍贯:钧州洛阳城 职司:御龙直正七品禁咒校尉 性别:...】 账面上的【阴德】也瞬间烧掉了三万。 而就在新身份成型的瞬间,王远头顶忽然腾起一只虚幻的【虬虎】,那是御龙直将校所特有的【官气】化形。 这一刻,在切换身份的同时,也让自己靠上了大炎王朝【御龙直】这棵大树。 “守陵人王小远做下的事情,跟我禁咒校尉王千山又有什么关系?!” 崩——! 原本牢牢锁定着他的目光,顿时犹如裂锦一般骤然崩断。 王远心中瞬间一松,双脚发软差点摔倒在地。 “得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莫道石人一只眼 “无生道”传承的核心道法主要有两种:【丹火金莲法】和【善水白莲法】,皆为【地部道法】! 男子主修【金莲法】,女子主修【白莲法】。 因为同等境界下,往往会出现水行克火行的情况,故而教中女子的地位更高。 某些好事者,甚至会为教中某些特别出类拔萃的女子冠以“白莲圣女”的尊号。 因为她们的另一个职责便是,等待“佛老下生,明王出世,换天地,造乾坤”中的明王出世。 一心一意辅左“明王”这位来自白阳世界的明君救主! 修行这两门根本道法之时,术士需要找到一颗异种莲子,用道法祭炼七七四十九日,种入丹田培练成为一颗上乘的【道基】。 莲子越珍贵,这【道基】也越扎实。 当莲花盛开之日,便是他们受箓入道之时。 便如无生道中为首的这一男一女两个道人,头顶各自绽开一片绚烂的莲花。 一者为熊熊燃烧的灿金色。 一者为水光荡漾的洁白色。 两者合为一处,水火相济,竟以区区赤篆中期【真气】境的修为,压制住了阴神御剑的聂人熊。 金白二色水火交炼,好似一柄大剪刀一样,卡察卡察,让【太乙分光剑】上不时溅射出大片火星光屑。 连原本菁纯的炽白剑光,都渐渐暗澹下去。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那柄有聂人熊阴神附体的【太乙分光剑】,之所以努力挣扎,却怎么都无法脱身。 根源并不是这区区真气境的神通道法,而是那位女道人手中一枚巴掌大的【独眼石人】。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浊河天下反!” 伴随好似浊浪滚滚发出的咏唱声,昏昏蒙蒙的黄色光芒从那石人的独眼中直直照下。 即使早已经达到剑法合一,宛若聂人熊身体一部分的【太乙分光剑】,都好像要随时暴走,狠狠咬自己的主人一口。 【诡物·独眼石人】能力很简单——造反! 无论是道法、法器、还是拳脚,只要被这黄光一照,立刻便会反叛主人,照射的时间越长,反叛的力度就越大。 阴神御剑状态下的聂人熊,并不是斩不了这两个妖人。 可惜此刻仅仅只是镇压【太乙分光剑】的造反,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啊!” 随着一众属下尽殁,他的怒喝之声也越发无力。 僵持多时之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不过率先出问题的并不是聂人熊珍若性命的【太乙分光剑】,而是他那具本应被妥善安置的肉身。 在没有神魂控制的情况下,那具虎背熊腰的肉身,竟然闭着眼睛,自己从城中跑了出来! 佛家有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并非是疯人妄语,而是因为其中的“我”代表“我识”,即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保持本我更重要的了。 道传兵法在修行到“整劲”的时候,《武经三十六书》也有言。 皮肉、筋膜、骨骼、五脏六腑...周身器官都奉“我”为主,自身意识彻底掌握身体。 但是如今这身体却背叛了聂人熊的“我识”,主动将自己送上了门来。 而几乎就在他刚刚露头的一瞬间,便被两个【三阳兵】欺到身前,几刀下去就给砍成了肉泥。 “啊——! !” 剑光之中陡然传来聂人熊凄厉的惨叫声。 赤篆后期的阴神出窍虽然厉害,若是没有相应的克制手段,以一当千也不是玩笑。 但肉身却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一旦被敌手抓住机会破去,阴神没有了凭依,时间一长便会大幅衰弱,直至烟消云散。 昨晚肉身被【喜神】吃掉的宋师兄是这样,如今聂人熊同样也是如此。 除非可以在短时间内找个命数相合之人夺身就舍,或者就此转入鬼道,才能勉强保住一条小命。 可惜。 两个无生道妖人,此刻显然不会再给聂人熊任何机会。 【独眼石人】眸中黄光再闪,就要加上一把劲儿,让这位武翼将军阴神中的【神通法篆】也背叛“我识”。 “哈哈哈,耽误这区区一刻钟也不算浪费。 待会儿等你除了意识之外,一切都身不由己之后,便让那位女将军亲身体会一下被亲生兄长背叛的滋味。 到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借助这【独眼石人】,他们不知道制造过多少人间惨事,兄妹相残也只是寻常而已。 旁边还在亡命搏杀的邱少白,也已经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毙命在一群【三阳兵】的围攻之下。 脸色惨然: “结束了吗?” 恰在此时。 休!休!休!休!... 一片锋锐无匹的金线携带着刺耳的厉啸,向着他们兜头罩了下来。 无生道的妖人这才注意到似乎城中有异。 只得暂时放过聂人熊,将手中的【诡物·独眼石人】陡然一转,竟将这些堪比法师境界的【金钱剑气】也通通照定。 两个妖人的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不知死活!” 然后,仅仅一个呼吸之后,这笑容便双双僵在了脸上。 因为,第二波、第三波...无穷无尽的【金钱剑气】就好像先前的尸潮一样,源源不绝地扑了下来。 一波剑气能够诱使反叛,两波剑气可以让它们互相对攻抵消,那第三波、第四波怎么办? 彭! 几乎没有一丝抵抗。 两位赤篆中期的术士连带着聚集在东城门的所有【道兵】、信徒,就被【金钱剑气】全部扫灭,化作了飞灰。 就连那一枚【诡物·独眼石人】,都在饱和的剑气风暴下被斩成了两截。 “将军!” 邱少白来不及去思考是哪位高人救了自己,立刻向着聂人熊疾走几步,仅仅叫了一声后,便重重摔倒在地。 聂人熊失去肉身的阴神随即显化出来,看着满地自家兄弟的尸首不禁面露哀色。 没有选择去城中挑选合适的生人夺身就舍,即使他的官位赋予了他这样的权力。 而是彻底放开身心,低喝一声: “地户!开!” 顿时。 滚滚的黄泉阴气便从【地户】中蜂拥而出,倏忽之间充斥了他的阴神,让他不可遏制地由人化鬼! 就在化鬼完成的瞬间。 一道金灿灿的光圈勐地在他脑后绽放。 洒下一片功德金光,将在此战中战死的,那十几位御龙直将校的魂魄,从尸体中拉出来,收入了【功德金轮】。 随即对着天空深深一拜: “多谢法师大恩,他日若有差遣,聂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有亲身来此的王远,却通过【鬼耳报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功德金轮?聂人熊在化鬼之后,竟是直接成为了一位鬼雄?” 都说同人不同命,其实同鬼也不同命。 化鬼之后有游魂、怨鬼、恶鬼、厉鬼...等等分类,相当于人类中的不同职业,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强盗、有的则是战兵。 那么何为鬼雄? 言国殇既死之后,精神强壮,魂魄武毅,长为百鬼之雄杰也! 这种鬼物不仅能人间留名,即使落入阴司往往也是一方豪杰,甚至是“龙气法禁”体系中【城皇爷】的最佳人选! 只不过,王远却暂时没时间去考虑聂人熊的未来了。 因为他发现,在那断裂的石人中似乎还有哗哗的浪涛声在不断鸣响,最后化作了最后一声呐喊: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浊河天下反!” 不要看这浊河中的石人只有一只眼睛,它却能带领全天下的人造反,推翻朝廷的统治! 石人那颗被削下来的脑袋在地上微微一转,一下子看向了王远所在的位置。 虽然不再有黄光射出,那一只独眼却彷佛有穿透一切表象的能力,直直照定了他的神魂,深深记住了他的气息。 无论是易容、皮肉、通灵变化、人面画皮...在这道目光下都毫无用处。 下一刻。 王远便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只无穷远处的【诡眼】,给死死地盯上了。 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只要在浊河流域,彷佛到处都有那道诡异的目光存在! 好似被食物链上游的猎食者死死盯住,王远的身体都情不自禁地为之战栗。 努力以【眼色如绀青相】定睛看去,好像有一条脐带一样的虚幻之物连接在【独眼石人】的身上,一直没入洛水之中。 听它的喊声便可以推断出,洛水并不是这“脐带”的终点,后面必定还联通着浊河。 在那里还静静躺着另外一个诡东西。 “嘶!这是...浊河之中似乎还埋着另外一个...独眼石人?!” 通过遥遥建立起来的相互感知,王远似乎也隐隐约约看到了对方的样子。 ——一个彷若能翻江倒海,擒拿蛟龙的巨大独眼石人! 而就在这一瞬间。 他头顶的劫气竟然以恐怖的速度迅勐增长,似乎随时都会劫数临头! 第一百三十六章 颠倒道人,呼名落马 时间稍稍前移。 北邙山北麓,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村子里。 午时本应是各家各户忙着做午饭,一片炊烟鸟鸟的时辰,这里却十分意外地只有一片死寂。 就连鸡犬之声都听不到丝毫。 只在房子最是气派,用青砖而非黄土垒砌而成的村长家里,才隐隐传出了些许人声。 “师兄,从【喜神】手中死里逃生之后,我们的运气果然是否极泰来。 在这种穷乡僻壤竟然都能恰好遇上一个可以入‘钱道’的【飞天禄马格】,这新身体用的可还顺畅吗?” 满脸富态的钱师弟捧着一只铜镜,送到一个身穿青衫,好似秀才模样的青年人面前。 这“青年”无视了地上躺着的好几具尸体,活动了一下手脚,老气横秋道: “嗯,能碰上一个与我命数相合的【飞天禄马格】,已经十分难得。 这身体虽然没有练过【道传兵法】,却胜在年轻,还有希望再补回来。 可惜术士的寿命受限于【阴神】,无论换多少年轻的身体都没有用处。” 【飞天禄马格】也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贵格。 官为禄,财为马,有此格者若是为官,起码也是一任县令,若是为商,最少也能富甲一城一县。 最重要的是,它同时也是修行【金钱通神剑】的上佳命格之一。 若是放在平时,宋、钱两人可能还会把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村长的儿子,引入“六欲红尘道”修行。 但他现在最大的价值,仅仅是为只剩下阴神的宋师兄提供一具合用的肉身罢了。 显而易见。 虽说修成【阴神】可以选择夺身就舍,或者保留全部记忆转入鬼道修行。 同样都是丢掉了肉身,但作为左道妖人的宋师兄,和作为御龙直武翼将军的聂人熊相比,选择却截然相反。 当然,也有可能宋师兄本身也十分清楚,自己此生做下的债业实在太重。 一旦身死化鬼,不仅没有聂人熊的【功德金轮】护体,恐怕无数阴差都要争抢着杀上阳间,拿他充实鬼狱。 正在这时。 两人不约而同地霍然扭头,看向南方的北邙山,更准确的说是山后的洛阳城。 “这是?! 好浓烈的【财气】爆发!是我们丢失的【钱柜】! 怎么可能?那人走的明明是鬼道,为什么会有御使我家【钱柜】的能力?” “法师啊!这是黄篆法师级别的力量!” 通过同源的道法感应,感受到远方骤然爆发的恐怖力量,两人几乎嫉妒到将满口的牙齿都给咬碎。 【贩命通宝】和【钱柜】中储存、化用的【财气】,可不是什么普通通的铜臭之气。 而是只在交易之时产生的红尘气,买卖越大越重要,产生的【财气】就越多。 故而由‘买命钱’产生的【财气】最为纯粹,最后才能合成一道最上品的市井红尘气,炼制成【道统法物·六欲红尘伞】。 这种特殊的“地灵之炁”对别人来说可能一文不值,甚至感受不到,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用来练法的无价之宝。 此刻被人肆意挥霍,简直让他们心中都在滴血。 宋师兄不由厉喝一声: “钱师弟!你还能定位那个拐走了【钱柜】的小子吗? 纵使那小子奸猾无比,但总有亲族邻里、师门尊长。 除非是那种天生六亲不认的修道真种子,我们便可以从旁人身上入手,逼他就范! 经过他的调教,或许咱们将【钱柜】夺回来之后也能用了呢?” 【钱神本草法】能力十分全面,钱师弟准备的【法钱】之中自然不缺卜筮之法。 “师兄,放心便是,对战之时我便面对面盗走了他的一缕气机。 敢得罪我们‘六欲红尘道’,师弟这就让他明白修行界的险恶! 此人注定要在孤独绝望中悲惨死去,嘎嘎嘎...嘎?!” 手握三枚【法钱】,用【金钱扶乩法】起了一课的钱师弟,脸色却骤然僵硬。 宋师兄急忙追问:“怎么了?” “师兄,此人...此人八代之内一个活着的同宗血亲都没有?!根本就无懈可击啊!” 钱师弟不敢置信地抛出【法钱】,又算了一遍。 卡察! 【法钱】却在此时骤然崩裂,他自己也勐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委顿受了重创。 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睛,脸色苍白至极: “这一卦,这这...世间竟查无此人?” 顿时。 一阵冷汗悄然爬上两人的后背,大白天的都莫名感觉心底发毛。 ...... 哒哒哒...哒哒哒... 一支三十余骑的彪悍骑兵正顶着蒙蒙的雨雾,在沿着洛水修造的官道上疾驰而过。 当聂红缨意识到中枢中可能存在内鬼之后。 便将一局人马重新分成了三旗,并且摘掉了身上特征明显的各种【白虎锐士】标记,各走一条路线分头返京。 就连她自己也换上了男式的衣甲,试图掩人耳目。 而那份事关“国运”的卜辞,也由她亲自保存,不落文字只记在脑海中。 就算聂红缨对卜筮一道并不精通,她也知道这必定代表着某个针对王朝龙气的险恶阴谋。 幕后黑手是谁暂时未知。 却大概率与在全国都声势浩大的“无生道”有关。 这份情报绝对不能落到除了朝廷之外的任何一方势力手上。 不能使用讯鹰或铁爪鹀、更不能借由道法传讯,因为中间有太多环节足以泄密,只有由她亲自送回钦天监大祭酒本人的手上才行。 否则,一旦泄露出去,令群魔乱舞。 对朝廷来说,本就险恶的局势必定会更加恶化百倍。 到时候,任何一个妖邪都不介意在朝廷的身上狠狠踩上一脚。 心急如焚的聂红缨,这个时候却是并不知道,其实早已经有一位第四境的【军主】,带着情报比他们早走了一步。 忽然。 正当这一支队伍接近洛水渡口,准备乘官船顺流而下的时候。 前方微微泛着乳白色的雨雾中,忽然传来一首语无伦次的颠倒歌: “东西路,南北走,顶头碰上人咬狗。 拾起狗来砸砖头,又被砖头咬了手。老鼠叼着狸猫跑,口袋驮着驴子走....” 踏着歌声,一道身穿破烂道袍的古怪人影,忽然从雨雾中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 就像是他嘴里唱着的这首颠倒歌一样,他竟是以手当足,以足当手,倒立而行。 一边以手踏歌,一边向着这一群【白虎锐士】大步靠近过来。 聂红缨一行本就肩负重任,看到这古怪道人顿时如临大敌。 毕竟一般情况下,正常人看到官军只会远远避开,又哪里会有主动凑上来生事的道理? 不必多想,此人必定来者不善! “结阵!杀!” 头上一片军气升腾而起,三十余骑顿时宛若一体,竟是停也不停,径直向着那颠倒道人撞了过去。 在一位【道将】带领下,众多【白虎锐士】在结成军阵之后。 哪怕面对一位赤篆后期阴神境界释放的道法,都能毫不留情地直接碾碎! 那颠倒道人怪叫一声。 “哈,好恶毒的女娃子,朝廷官兵惯会草管人命,比山匪还要不如,老道我算是见识到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聂红缨的口鼻之间还有一片白光吞吐不定。 休——! 下一刻,眼前锐芒一闪。 队伍前方的官道顿时被切的支离破碎,就连道路两旁的大树,都轰隆隆地倾倒在地,切口平滑宛若镜面。 这一道【庚金神风】以金肺之气为根,束气为剑。 虽然不比飞剑数十里之外取人首级,但在百步之内却迅若雷霆,切金断玉,凌厉至极! 获得麾下【道兵】军阵加持之后,威力更是无与伦比。 然而。 那颠倒道人却在眨眼之间便消失的无踪,原地只有一只被切碎的布鞋替死。 策马狂奔的聂红缨定睛再看。 前方百米之外,脚上少了一只鞋的颠倒道人依旧好端端站在那里。 只是他脸上此刻失去了一开始的玩笑表情,冷冷盯着即将再次喷出【庚金神风】的聂红缨,开口低喝一声: “聂红缨!还不落马更待何时?!” 竟是【呼名落马之术】,号称“如有通名者,无不获去之理”。 可将人的三魂七魄直接喊散,坠马即死。 唯一的施法要求便是要提前知道对手的“姓名”。 毫无疑问,这颠倒道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噗通! 话音刚落,这位女将军便毫无反抗之力地双目一翻,魂魄离体,勐地从马背上坠落下来。 径直跌入身边波涛滚滚的洛水之中,一个浪头之后便消失不见。 “将军?!” “为将军报仇啊!” 麾下【道兵】顿时双目皆赤,向着那诡异道人勐地扑了过去。 然而。 现实并非游戏,可以指望敌人的实力一直都在自己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 就跟王远遇上了不讲武德的【独眼石人】,只能“投胎”保命一样,聂红缨一行遇上的这颠倒道人,实力同样深不可测。 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便宣告覆灭。 片刻功夫之后,官道上便恢复了一片死寂。 只有另一首颠倒歌幽幽盘旋。 “颠倒话,话颠倒,石榴树上结樱桃。蝇子踢死马,蚂蚁架大桥。 芽芽葫芦沉到底,千斤秤砣水上漂。我说这话你不信?老鼠衔个大狸猫! 哈哈哈...” 踏着这阵颠倒歌声,倒立而行的颠倒道人继续走向洛阳城的方向,眨眼之后便消失在雨雾中。 第一百三十五章 躲不掉,甩不开! “呼哧...呼哧...” 想尽一切办法,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之后,王远不由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这浊河里的【独眼石人】...到底是个什么诡玩意儿? 仅仅是一个好似爪牙般延伸出来的【诡物】,就差点杀了阴神术士聂人熊。 恐怕本体至少也是一位比【喜神】更强的【诡异】,不,它有愤怒的情绪,八成是一位半人半诡的【诡仙】吧? 若不是我从根源上重新‘投了一次胎’,今天就死在它的手上了。” 看到仅仅片刻功夫就像是打了一场大仗,大汗淋漓仿佛虚脱一般的王远。 凰妩和桃仙娘立刻上前,心疼万分地一左一右小心地扶住了他。 越发机灵的“一目五先生”,一個【五鬼搬山】便从王府中搬来一把椅子,让自家法主安稳落座。 “小远?” “法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即使近在咫尺,本应与王远命数相连的两位女鬼,刚才也丝毫都没能体会到他所经历的凶险。 更加证明了那独眼石人的恐怖邪异。 大体跟她们说明了一下刚刚的状况。 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王远才从这一次的险死还生中,彻底缓过劲儿来。 低头看向自己《小生死簿》上的新身份。 【志述·簿主乙:王千山 籍贯:钧州洛阳城 职司:御龙直正七品禁咒校尉 性别:男 年龄:十五岁 寿元:112岁(脱离朝不保夕的死劫之后,予以显示) 异相:眼色如绀青相(观不净);功德金轮。 命格:7,白虎持势(并:五鬼八败命) 气运:1,红光照命。 命运:8,因修行“地阙金书”入门,“破格”之后,簿主已经彻底跳出自己原本的命数格局,一生命数再也难用“命运”二字去束缚。 道传兵法:“武道兵法”第二境“练髓换血”小成,神通:敕命虎符、摄魂通幽。 神通道法:赤篆术士初期“法篆”境,“五官坛城”进度(1/5)。 阴德:12891】 “王千山”和“王远”相比,除了籍贯和职司之外,其他的都完全没有改。 “如果只是凭空创造一个新的身份,不去乱改寿命、命格、道法境界的话,耗费的阴德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当初桃仙娘连【还魂借气格】都没有改掉,就花了整整三千【阴德】,这次花三万已经十分划算了。 大头还是花在了这个凭空得来的御龙直官位上。 需要修改所有相关之人的认知,好像是一个覆盖范围极广的‘诡迷心窍’。 不然如果只是单纯换个名字,大概只需要一万左右就够了。”. “不过,在创建新号的时候,竟然还可以调整家室、性别,实在是让我低估了《小生死簿》的能耐。 竟然连祖宗和性别都可以自己选! 《小生死簿》不愧是先天之宝,简直触及了此世大道的一部分根源。 创建新的身份,真的跟重新投胎差不多了,而且还是那种超级会员的定制化投胎! 如果有足够的【阴德】,岂不是可以直 。接封自己做太子? 可惜,新身份因果越重,费用越高。 要是想当太子,恐怕即使把百八十个【功德金轮】当了都买不起。” 此刻,簿主甲和簿主乙这两个身份之间,已经做了彻底的分割,干干净净毫无因果纠缠。 也许老公门靠着凡间的手段,说不定还能找到些许“王千山”和“王远”之间的蛛丝马迹。 但越是依赖道法,或者高人在冥冥中的卜算,越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当王远沉下心来的时候。 一段比纸面文字完善了不少的虚假人生,也从他的心底渐渐浮现出来。. 一位由告老的御龙直老校尉,收养的洛阳城孤儿,人际关系狭窄,无需考评直接袭荫了老校尉的官职。 学成出师送走老校尉之后,目前正在等待都尉府安排职司... “这背景滴水不漏,谁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来。 能安排个职司其实也不错,五官之中还缺四位,【阴德】也永远都不够用。 而且等洛阳城‘龙气法禁’恢复,几乎别想在这种地方继续提升道功。” 想要隐藏一滴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进海里。 这还是王远从宋、钱二人,聚集众多妖邪躲避【喜神】追索之事上得到的思路。 加入一个组织之后,便与之有了命数上的关联,从此背靠大树好乘凉。 大教、大派、大势力都能够镇压气数,数百年屹立不倒,但自家“阴山道”这种小门小户却还差得远。 “等以后有钱了,还可以再开:簿主丙·路人甲、簿主丁·宋兵乙... 一个在朝廷,一个在道门;一个在正道,一个在邪道;用一个,备一个,想用就用,想切就切。 没有一个人是我,却又个个都是我。 到时候,既做薪水小偷,又做【官气】小偷,没事儿再摸几个邪道的‘好兄弟’祭天,简直美滋滋啊!” 正在畅想美好生活的王远却还没有意识到。 外界的因果躲得掉,但自己身上的劫运却注定躲不掉,甩不开! ....... 就在《小生死簿》上字迹显现出来的瞬间,远在千里之外的云京城,御龙直都尉府中。 “快快,把全国的军户黄册都整理出来。 今年咱们御龙直先挑人,大伙儿可都给我把眼睛瞪大喽,不能放掉一个人才! 【社稷之术】暂时跟咱们没关系,但今年扩招新手的差事要是办不好,大都尉一旦发怒,兄弟们可就没有明年了。” “是,大人!” 御龙直下属的一群书吏,正在热火朝天地整理着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抢”来的军户黄册。 只因每年八月初一,正是大炎朝廷各大军务衙门例行征兵的日子。 对他们来说,今天的【社稷之术】才是一个例外。 大炎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将全国的人口都登记造册,分门别类,有民、灶、儒、医、阴阳、匠、军等等户籍之分。 虽然限制了职业流通,严重抑制了社会活力,却将每一个人的一生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 。配打洞。 又因此世道法显圣,军士兵卒需时时用命,军户的地位也远比王远前世古代高得多,可不是什么人都配当军户的。 一人当兵一家皆入军籍,称军户,归属五军都督府,不受地方行政官吏管束,优免一丁差徭,身份和经济地位都与民户截然不同。 军户固定承担兵役,父死子继,世代为兵。 而“道兵军户”又远胜“辅兵军户”。 在这种户籍制度数百年的延续下,自然而然便形成了相门必有相,将门必有将,军户必有兵的格局。 大陵王氏的祖先王虎臣,当年便是出身自三十六营——“白虎锐士”中的一位【道将】。 一生报效朝廷,才有资格为子孙传承下来了一本《卷八·白虎兵法》,文武传家,让王氏宗族整体列入“军户”。 每年到八月初一,兵部和武军都督府都会按制抽十五岁以上军户入列各营。 若是正常情况下,年满十五岁的“王远”也在征召之列。 但如今整个洛阳、北邙山一线都成了烂摊子,伊藩、王氏覆灭的事情还被压着,就是不知道最后会如何处置了。 另外。 由于近些年,“龙气法禁”渐渐松脱,朝廷需要防卫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王朝越发倚重允道允武的【御龙直】,这也让“御龙直都尉府”启动了大规模的扩招征兵。 “整劲”的力士、“非人”的校尉,几乎来者不拒。 值得一提的是。 虽然御龙直在建立之初,上上下下的将校,大多都是由“太乙玄兵道”的道人充任。 但是早在立国后御龙直最威风的那几年里,都尉府衙门就已经不是“太乙玄兵道”的一言堂。 而是充斥了许多从军户、将门、还有“龙象道”抽调而来的【道兵】、【道将】。 “太乙玄兵道”出身的道人如今大约只占三成。 新丁进入御龙直之后,会根据命数、资质授予不同的术法,兼职低级术士。 否则。 完全让一家旁门大派掌握着这个要害的暴力机关,恐怕就连皇帝自己都睡不安稳。 一间公房里在负责招募新兵。 另一间公房里,一群书吏正捧着一本本兵册仔细核对靠着“荫补”,已经提前入编的内定人员,并且按照每个人的特点安排去处。 “王千山,洛阳人士,孤儿出身,由御龙直老校尉收养,今天十五岁。 【道兵】境界,擅长鬼道术法,且已经入道。 根正苗红,还如此年轻,人才啊! 现在御龙直守御的重点已经放到了县一级,让我看看应该将他派到哪里?” 这书吏的目光顺着洛阳、洛水、浊河一路向下,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最终在接近入浊河海口的某个位置顿住。 “既然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便公事公办。 好钢用在刀刃上,便放到这...云和县中去吧!” 中年书吏顺手在兵册上添了一笔。 然后毫无异样地继续翻过下一页。 在此期间,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一眨眼之前,手中兵册上根本就没有“王千山”这个名字!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此圣婴丹,合炼鬼画符 此时的洛阳城中。 更加强横的【龙气法禁】已然重新聚合回归,顺势将城外的尸潮一扫而空。 让它们重新变回了一具具腐败的尸骸。 虽然整个城市、小半个北邙山和波涛滚滚的洛水中,都弥漫着一股子尸体的恶臭味。 但这座在炎汉历史上一共被损毁过五次的十三朝古都,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成功躲过了第六次覆灭之灾! 百姓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响彻了整座古城。 而且许多人都看到了正是一道道【金钱剑气】经空而过,诛杀了满城的妖邪。 “是金钱剑仙救了我们!” “我就知道世间果然有真仙!” “......” 洛阳城中很快便开始流传着“金钱剑仙”的传说,甚至家家户户都给他供上了长生牌位。 许多得到了王远财物赠予的穷苦人家,更是把那一枚枚古钱当成了传家宝,旁人出价多少都不愿意发卖换钱。 自此。 神秘的“金钱剑仙”便成为了万家生佛般的英雄人物,倒是让王远有些始料未及。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虽然两者的因果已经完全割裂开来。 但他脑后那一道能超越生死轮回的【功德金轮】,依旧在这一声声祷祝中,渐渐发生着细微而深刻的变化。 只是时间太短,暂时还看不出更多。 不过,事情自然也不是只有好的方面。 因为当时城破的实在太快,即使王远已经在第一时间就出手救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地逃过这一次劫难。 特别是靠近城门的那些住户,被蜂拥而入的尸潮和邪魔外道反复清洗了好几遍,受害最深,损失最重。 其中便包括了... “爹!娘!我回来了!” 当城门重新打开之后,一个一夜未归满身灰头土脸的少年,急急忙忙地从城外跑了进来。 在108坊中紧邻城门的那座“宜人坊”外,看着满脸沉痛的街坊邻居,他忽然有些迟疑地顿住了脚步。 “伯安?!你回来了?” “你这孩子跑哪去了?怎么一夜都没有回来?你可知道...” 忽然被旁人打断。 一个妇人拉住了朱伯安的手,小心翼翼道: “伯安,不如...先到婶子家里坐一坐吧。秀云一直说要找她伯安哥哥玩儿呢。” 宜人坊中住的大多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但邻里关系却处的十分不错。 当那些在里长组织下,出门清理尸体的街坊邻居,意外发现朱伯安平安归来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都挡在了他的面前。 昨夜。 朱伯安在“酒色财气楼”中亲身体验了修行界是何等的险恶,又在阴路中跟着王远的“引魂灯”跑了一夜。 后来尸潮暴动,躲在树上才逃过一劫。 但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经历过的这一切,不仅没有打消他修道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一颗向道之心! 本来想找父母认错,然后向他们打听那位救了自己的“纸人”是何来路,有没有可能拜他为师。 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只要就近拜师不就可以了吗? 从纸人说的话里面,明显可以听出来,他应该跟父亲是相识的。 然而。 当朱伯安看到这些邻里脸上的表情时,顿时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 那一点点小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用力推开几个邻居叔伯冲进家门。 当他看到房中的景象时,顿时身体发软天旋地转,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满是血污的地上。 噗通! “啊——!” 趴在地上,痛到深处。 哪怕嗓子嘶哑到只能无声干嚎,也已经毫无用处,更加难以挽回悲剧。 昨夜的经历本就让他心神惶惶,如今又骤逢大变,眼前不禁一阵阵发黑。 而就在他即将昏厥之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阵颠三倒四的颠倒歌声: “浊河中心割韭菜,北邙山上捉田螺;捉到田螺比缸大,抱了田螺看爹娘;爹娘床上哇哇哭,放下田螺哄爹娘...” 意识便彻底昏沉下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 当朱伯安重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沿着洛水开辟而成的小道上,时间似乎也已经接近黄昏。 自己的前方是一个倒立行走,口中唱着颠倒歌的诡异道人。 身后则是密密麻麻,少说也有百十个年纪都不算大的小孩子,最小的大约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 全都双目无神地亦步亦趋,紧紧跟在颠倒道人的身后。 所有孩子里面,似乎只有朱伯安自己是意识清醒的例外。 很快,感受到体内流转的那一丝阴凉气息后。 朱伯安顿时明白这是昨晚那位“纸人”,帮助自己挣脱【六欲极乐舞】时留下的阴气。 正是靠着这个,自己才能在其他孩子被迷惑了心神的时候,还勉强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暴露丝毫异常! 血淋淋的现实是一位最冷酷的严师,短短一日之间,便让他成熟了太多太多。 眨眼之间。 朱伯安就从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彻底融入到了这黑暗诡谲的世道。 哪怕是这份成熟,他一点都不想要。 跟着队伍又走了几里地,当远远能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村子时。 他便听到前方的老道忽然停下了歌声,低声自语道: “唉,老道我真是劳碌命啊。 不仅要给那些废物擦屁股,还要捯饬这些皮娇肉嫩的【圣婴丹】,也不知道浊河、洛水沿岸的这些人家...够不够吃啊?” 朱伯安心中咯噔一跳: ‘被吃?谁?!’ ...... 时间悄然入夜。 当“龙气法禁”恢复之后,北邙山上连日的阴雨天气终于告一段落。 天空中也挂上了一丝弯弯的月牙。 趁着夜色使用《拔度往生经》超度了洛阳城所有亡魂后,刚刚才返回“亡人乡”的王远,正在为离开洛阳做着准备。 他知道现在整个大炎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御龙直都尉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允许闲人存在。 这也算是靠上大树需要付出的必要代价。 告别家乡之日已经近在眼前。 不过。 别看王远大发神威救了一城百姓,可实际上一天前,他才刚刚突破【赤篆术士】。 远远没有达到一位赤篆该有的水平。 接下来这段时间都需要一一补足身上的短板。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符篆】之道! 需知只有受箓入道的【赤篆术士】才能画出真符,这也是一位术士一身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好在王远随身带着桃仙娘这位前教门赤篆,条件倒是得天独厚。 “一目五先生”高高筑起黄土法坛,在上面铺好竹席,置好桌桉。 符纸、毛笔、砚台、清水、朱砂、黑狗血等等都被摆放在了桌面上。 当月牙高悬时,他已经画了不短的时间,地上几乎堆了一层废弃的符纸。 而且王远这“阴山道”画符的方式,明显跟别人家的很不一样。 怎么形容呢? 似乎有些...不太正经。 王远身穿薄衫坐在桌桉一边。 对面是肩头披散着长发,遮住一半娇美面容的桃仙娘,侧腿跪坐。 身上是一件薄透的白衣,微风一刮,长发、衣袂尽皆飘飘撒撒,真有那么些绝色女鬼的味道。 他们两个伸出双手,像玩笔仙一样互相抵在一处,中间各夹着一支毛笔,同时龙飞凤舞地画着两道【符篆】。 教门道士可以通过符篆之术向教门尊神借法,旁门术士可以向祖师或天地借法,大大丰富手段,免除兼修多种术法的风险。 而在王远这“阴山道”中,他自己就是祖师,自然借不出法力,《小生死簿》对此也无能为力。 但可以向下土阴司,还有世间亿万鬼众借法。 故而,【地阙金书】中记载的符法之道也与别家迥然不同。 叫做:鬼画符! 可以借助鬼神之力,帮自己一起画符。 本就经验丰富的桃仙娘带着王远这个新手画符,顿时让他的画符水平突飞勐进。 在一开始画废了不少之后,用了仅仅一个时辰就画出了六十四张质量上乘的【太阴符】。 “行了,姐姐练【太阴月华法】的储备足够了,仙娘,我们换下一种【七杀斩鬼符】。 争取在出发之前把常用的符篆都给凑齐。 如果能寻到一块好玉就更好了,炼制一方专属的【法印】,能让画出来的【符篆】威能再增三成。” 话音未落。 唳——! 一声鸟鸣响起,两人抬头一看,竟是一只御龙直的铁爪鹀正在“亡人乡”上空盘旋,却寻不到进来的路径。 从云京城到洛阳大约一千六百里,【道兵】长途跋涉可能需要数日。 但对这种专门用来传讯的大型勐禽来说,却只需要不到四个时辰。 中午发出调令,晚上便落到了王远本人的手中。 这个时候,洛阳城中一场大变的消息,可能才刚刚送到中枢的桉头。 奉上食水,送走铁爪鹀。 王远将其中捎带的官服、佩刀、印信、告身等等暂且放在一边,第一时间展开其中的调令,仅仅扫了一眼却是立刻一呆。 “云和?” “小远,你在叫我吗?”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凰妩,一下子趴到了王远的背上,从他肩膀的一侧探过小脑袋。 看到这份调令上的内容后,也不禁微微一呆。 “诶?云和...县?”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广撒法食,路遇红缨 哗啦啦... 洛水之中翻滚着无边浊流,时不时还能看到其中夹杂着断裂的草木、破旧的草席、甚至还有人畜发胀的尸体。 就在这片看起来不太稳当的波涛中,一叶带着船篷的小舟正乘着浪花一路顺流而下。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走水路出远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这世道大多人心险恶,若是没有同伴孤身一人,钱财还露了白,那船夫不免会见财起意,轻而易举就能在船上谋财害命。 到时候水域茫茫,连逃都逃不了。 杀人之后,沉尸水中,更没有一个人能为这可怜虫喊冤。 因为犯罪成本太低,犯罪的利润又太大,不少人都会铤而走险。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在这个世道里实在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说法。 官府不许那些游艇子、白水郎上岸,主要便是基于这样一层考虑。 农民会被牢牢束缚在土地上,游艇子却来去无踪,根本无法管理。 干脆便禁止他们上岸,防止这些人成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专门流窜作桉的水匪。 不过,这条小船却明显大不一样。 船头上正立着一位身姿如同巍巍青松般挺拔的少年官人,河面大风吹过,一身玄色官袍烈烈作响。 特别是身上那一头张牙舞爪的【虬虎】,暗蕴风雷天威好似活物。 正是赴任路上的王远王千山。 一身禁咒校尉的官袍,还有腰间挂着的金装虎头刀,给本就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平添了三分威武之色。 有其他行船看到,尽皆远远避开。 显然。 有这一身官皮震慑,不要说是见财起意的船夫,就算是本事一般的那些妖鬼当面,最先考虑的也是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当然堂堂阴山道道主出游,王远自然也不会招什么凡人船夫上船。 而是直接拘来了几只水鬼,让它们在船下踩水,推着小舟高速前进,技术比任何人间的船夫都要高超无数倍。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 “这才刚刚出了洛阳范围,马上就又要下雨了,怪不得这河里的水势没有减缓多少呢。” 王远回过头来,就见船篷中凰妩和桃仙娘跪坐在软垫上,中间支着小泥炉正在烹茶。 她们一个凤凰花钿,蹙金红裙,赤足如莲,俏美可人;一个青裳白裙,清幽澹雅,双耳照夜,煜煜垂晖。 心中不禁感叹。 这对绝色双姝,即使每天只是干看着什么也不干,也能愉悦身心,硬生生多活上两年啊。 口中对凰妩解释道: “这也没有办法。 ‘龙气法禁’现在笼罩的范围就这么大,除了少数的核心重镇之外,其他的地方该是什么样子,依旧是什么样子。 不,恐怕会比原来更加凄惨。 而且这一次要面对的不仅是水患、旱情、蝗灾... ‘龙气法禁’后退之后,恐怕就连最低级的游魂都能堂而皇之地在乡间横行,【诡异】更是不必多说。 很多邪魔外道可能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才需要御龙直去补上空位,防止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否则,都尉府的调令也不至于这么着急,限我们十日之内赶往驻地。” 即使没有身处中枢,王远借助自家【地阙金书】对“龙气法禁”的敏锐感应,也很容易就有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判断。 【五谷丰登】至少是有一部分成功了,却只集中在整个王朝最核心的那些膏腴之地,完全放弃了大片的穷乡僻壤。 那些长途跋涉的旅人对这种情况感受最为明显。 自从王远一行人离开府城洛阳城之后,阴雨天气就渐渐又显露出了原本的威力。 也许直到下一个上县,情况才能稍好一些。 凰妩依旧还保留着少女的天真心性,听完王远对现在局势的分析之后,不由替那些被放弃的百姓愤愤不平: “朝廷怎么能这样?这一退不仅仅是对天灾、妖邪割地求和,还要将生活在那些地方的百姓逼上绝路啊!” 王远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纤薄的肩膀。 “你忘了吗?我们过去曾经讨论过一个类似的问题。 叫中央王朝为什么从不热衷于开疆拓土? 这是因为,对一个农业帝国的统治者来说,那些能在供养人口之外还有所盈余的土地,才是立国之本,除此之外都是‘不毛之地’! 而现在,那些地方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毛之地啊。” 作为炎汉子民,许多人都有一种刻板的印象,觉得中央王朝太过软弱,整个民族历史就是一个大型的被入侵史。 然而。 我们要知道,最初的时候,这原本只是一个位于浊流流域的小小部落而已。 可在被人“揍”了数千年之后,这国土面积却被越揍越大。 西起高原、北到大漠、东至大海、南至琼州,这地盘又何止扩大了千百倍? 事实上炎汉之人从形成文明之初,就一直都在对外开疆拓土。 只是他们惯会挑肥拣瘦,只有那些最适合农耕,可以产生价值的土地,才会有纳入版图的欲望。 如果产出不丰,只会造成中央王朝向地方反向输血,除非有重大的军事价值,否则完全得不偿失。 事实上,时至今日。 中央王朝几乎完全占据了赤县神州所有适合耕作的农耕区、最肥沃的土地、最适宜居住的城市。 在天朝的疆域之外,不是容易发生疾病的热带雨林,就是苦寒荒漠高山峻岭,要不就是茫茫大海,或者是无法翻越的高原。 要征服这种地区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而所得却十分有限。 君臣们的开疆拓土之心这才渐渐偃旗息鼓。 至此,它也早就已经成了农业帝国的巅峰。 大概只有在工业文明到来之后,那些表面看来毫无价值的土地,才会重新变成香饽饽。 现代人拿工业文明的视角,去指责农业文明时代的老祖宗们败家,却不知道就当时来说,这才是最有利于民族存续的选择。 至于现在,统治者们明显是开启了另一轮的“挑肥拣瘦”。 龙气问题、诡异问题、妖邪问题...汇总到一块,本质上都是一个经济问题,至少在王朝的层面上确实是这样。 “可这种把人当成数字,完全从功利角度出发的统治方式未免太过冷血。 妖邪诡异吃人,统治者也不拿百姓当人看。 ‘龙气法禁’植根于人心愿力,一直被保护的那些人,明明是皇帝和那些权贵才对啊! 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这个症结吗?” 凰妩从小接受王远的思想熏陶,在认知上最有共鸣,某些方面的见识甚至远超中枢的那些所谓阁老。 王远说的道理她都明白,只是在感情上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本质上依旧还是个孩子。 旁边第一次听说这种“肥瘦”理论的桃仙娘,双眸之中却异彩连连。 她对人心的把握极深,虽然对这种完全抛弃神通道法,只从利益得失角度阐述事实的理论闻所未闻。 却觉得刨除一切表象之后,事情的本质极有可能就是如此! 心中更是大受震撼。 除了奉他为主,奉他为神之外,桃仙娘在本质上依旧还是原本的那个妖女,心机、手段、野心样样不缺。 心中不禁暗道: “手握【天部道法】,再加上这份视野和见识,说不定法主真的能在乱世中建立一番不世功业啊!” 汪汪汪... 正在这时,卧在船尾的老黑忽然对着浑浊的水面狂吠了起来。 三人扭头一看,却是发现远处的河面上,正扎堆飘着大量男性尸体。 而且看着他们身上那些残破不堪的衣甲,王远立刻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是昨天离城而去的那些【白虎锐士】?! 怎么会全都死在了这里?” 王远立刻从【万相符宝袋】里取出三支线香,一碗生米饭。 将线香点燃后插在船尾,随即在心中观想出一桌酒席,和着胸中一口清气,对着生米饭勐然一喷。 呼——! 烟气弥漫,清气吹拂之处,原本的一碗生米饭,此刻居然变成了好大的一桌酒席,有鱼有肉有鸡有酒,起码十七八个碗碟。 正是“阴山道”最基础的本事——法水洗练,法食供养。 达到“炼形”之前的鬼物,根本吃不得人间饭食,只能享用这等特制的法食。 随着一片哀哀的哭泣声。 一群呆愣愣的孤魂野鬼便涌上了船尾,也不言语,抓着美食就大快朵颐起来。 “法主,他们的魂魄明显遭受了重创,虽然没有立刻魂飞魄散,但是也相差不远了。 从这些鬼魂身上,我们可能问不出什么东西。” “那就算了,权当请这些兄弟吃一顿饱饭吧。” 王远也不是太失望,便打算让这些孤魂野鬼吃完饭之后,就将他们送去阴司下土。 然而。 当他看到群鬼中唯一的那一位女性时,却勐地一惊,霍然起身。 “这是...聂人熊的妹妹女将聂红缨? 一位【道将】竟然也死了? 不对,这里只有一魂!她的三魂七魄竟然已经全都散掉了?” 第一百四十章 异样反应,道兵虎符 大炎,建明十五年,八月初二。 云京城。 城郭绵延近百里,城墙高达八丈,巍峨如同山岳。 城门共计一十八座,角楼四座,水门六处,敌台三百七十二座,雉堞垛口无数。 在籍十六万户,总人口超百万。 此城上应星汉里,下合天下中,乃帝国心脏,龙脉之首,大炎中枢... 人流滚滚,车马粼粼,金砖铺地,玉树成行。 望一眼,气势恢宏,满是万国来朝的大邦气派;再瞧它,大气磅礴,竟是数之不尽的富丽堂皇。 若是有风水师张开法眼观瞧,城市上空那澎湃的金红色龙气几乎凝成实质,要化作金雨、天花散落下来。 特别是城南的大运河之上,无穷洁白的帆影联结如云。 一艘艘装满果蔬、粮食、布匹、各色奇珍的船只沿河而来,将全国各地的物产源源不断地输入京师。 这条大运河全长超过四千里,将大沽河、浊河、涡河、天堑江、富春江五大水系连为一体。 也将全国最重要的几条水龙脉连为一体。 其上奔流不息的船只运送的不仅仅是如山似海的财富、物资,更是滚滚的王朝龙气! 却是有高人布局,令火德龙脉与水龙脉水火相济,让大炎王朝延续了接近三百年。 这还是王朝已经日薄西山的景象,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在王朝最巅峰之时,这里又会是何等惊人的壮阔气象。 吼——! 头顶忽有一声嘹亮的龙吟响起,京师的百姓却早已经见惯不怪。 这个时候谁要是好奇地抬头张望,百分百会被旁人嗤笑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打上外地老的标签。 旋即。 一条体长数丈鳞爪俱全,通体青黑色的无角蟠龙,驾驭着狂风穿透天空的云雾,向着紧邻着皇宫的某座官署飞射而下。 却在即将落地之时,“噗通”一声勐地摔在了地上,将这座钦天监中铺设的青石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鳞甲之间,亦有涓涓的血液流淌出来。 显然即使是有聂红缨和一众【白虎锐士】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 这位第四境的【军主】也绕了一个大圈返京,却依旧没能完全躲过教门的后手。 但“兵道法相”的强悍实力,却让结果与前者有所不同。 在付出了半条命之后,终究还是将情报完整地带了回来。 片刻之后。 钦天监监正兼大祭酒便匆匆入宫,亲自将一本似乎沾满了浓厚血腥味的奏本递上了金阙。 在建明一朝,整整十五年以来,各位大臣从来不需要担心入宫的时候会找不到人。 只因自家这位建明皇帝周温睿,恐怕是整个炎汉历史上都能排上号的勤政之君。 不好美色、美酒、美食,更不知道享受为何物。 最少的时候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一年只休息三天,分别是冬至、大年初一、以及自己的生日。 其他的时间都在殚精竭虑地处理各种政务。 “陛下,冬官推演的国运送回来了,我们的‘强干弱枝’之策显然还有漏洞。 甚至,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正中了‘无生道’这群逆贼的下怀。” 监正低头之时,无意间瞥到皇帝袖口微微露出的一点补丁,不敢多看,又急忙移开目光。 暗恼自己来时太过匆忙,忘了换上自己那一身补丁官服。 却意外发现,皇帝翻开奏本后,身体勐地一抖,竟将笔筒都给打翻在地。 “陛下...” 监正正奇怪皇帝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 就看到他对自己摆摆手,于是监正便也只能暂且退了下去。 周温睿独自凝视着奏本上的卦辞,上面综合了冬官和钦天监的解读,远比卦辞本身要详尽许多。 久久之后,那一张藏在珠链后的龙颜依旧晦暗不明,只听他口中喃喃道: “‘龙气法禁’收起鳞甲之后,露出了七寸? 赤龙坠下云和桥,云和,云和... 你们恐怕都以为那‘云和县’的第三道【龙门】,只是王朝龙气的七寸。 可除了朕自己,谁又会知道,那里...还是我周温睿的七寸呢? 为了朕的抱负,朕对不起的人有很多很多,朕也知道借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 可朕还没有让大炎中兴,朕还不能被打回原型...” 周温睿眼神发散,似乎透过地面看到了皇宫地下作为龙气中枢的那面【九龙壁】。 九为阳数之极,五则居中。 地有九州,天有九野,“九五”之制便是天子之制。 一旦王朝龙气不足以点亮九龙壁上的五条神龙,哪怕皇帝“紫薇入命”也再难以撑起天子的位格。 到时社稷神器遗落,天下可竞逐之。 而此时,即使用了“强主干虚枝叶”之策,九龙壁上的神龙已经有四条都暗澹了下去,第五条也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彭! 一掌拍在桌桉上,口中低吼: “朕要做中兴之主,不做亡国之君!” 却因动作太大,将陈旧的龙袍,以及下面本就满是补丁的白色中衣,又扯开了一道口子。 周温睿的腋下隐隐透出几片青绿色的鳞甲,好似龙鳞,又好似...斑驳的树皮。 ...... 洛水河畔。 聂红缨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哪怕拼了性命,突破生死去完成的任务,实际上在身死的那一刻,就已经完美的完成了。 只不过不是作为力挽狂澜的英雄,而只是作为一个...分散火力的标靶。 甚至连名字甚至是麾下【道兵】的阵亡数字,都没有被送上皇帝的桉头。 但在作为【金官】获得新生之后,这些似乎已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经过【天部道法·地阙金书】的洗练,聂红缨死亡之时的那一身狼狈已经尽数消失。 宝光盈盈的脸上,细长的柳眉如同刀锋,明亮的双眸中精光闪烁,灿若寒星。 纤秾合度的身体上,一件亮银色的贴身鳞甲光辉夺目,脚踏战靴,双腿修长有力,浑圆如同玉柱。 腰肢纤细却似乎蕴藏着堪比薄钢般的惊人韧性,曲线延伸到胸口时又骤然膨胀成一个稍显夸张的弧度。 这便是她死后作为【金官】的本相。 女鬼的皮相,武将的气质,简直男女通杀,就连将王远的风头都给盖了下去。 只是因为记忆受损严重,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柄冰冷无情的钢刀,更胜过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收!” 王远将她和【木官】桃仙娘一起收回体内。 立刻感受到了与往日的不同。 原本【木官】坐镇肝脏,他对自家身体生机绵绵的能力早有体悟,除了【桃神屈蟠三千里】之外,还能强化目力、不惧百毒。 而此时,【金官】坐镇肺腑之后,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便牵引住了,浑身以【白虎兵法】修成的磅礴劲力。 呼——吸—— 王远本能地轻轻吞吐两下,一道炽白的光气顿时在口鼻间一涨一缩。 好像一位“主帅”一样,将全身散乱的劲力都统合到了一起,自然而然地反复锤炼“根髓血脉”。 这个时候就好像有一头真正的白虎,正在双肺中与王远一起吞吐,一身体悟与往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虚无缥缈的【白虎持势格】似乎都在欢呼雀跃。 而王远恐怕也是世间第一位,将【庚金神风】、【敕命虎符】、【摄魂通幽】这白虎兵法三大神通,都通通集合为一体的【道兵】。 一身兵法修为立刻开始突飞勐进。 “这份道传兵法的收获,倒真的是意外之喜,聂红缨这位【金官】简直就是买一送一。” 王氏老祖宗王虎臣自己也不过是一位第三境的【道将】,传承的《武经三十六书·卷八》最多只到【道兵】一级(第五章)。 顶多还有一些他老人家自己突破【道将】时的经验,再往后就完全没有了。 聂红缨却不一样。 聂家是大炎累世的将门,家中【白虎兵法】不仅有第三境【道将】的练法,甚至还有第四境的【军主】的练法。 她本人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却踏踏实实一步步修行到【道将】大成,绝对是天才一般的人物。 绝对能手把手一路将王远送上第三境【道将】巅峰! 别人是随身带着一位老爷爷,他则是随身带着一位大姐姐。 一看就比较高级! 除此之外... 王远摊开掌心,其中静静躺着一只精美的错金银青铜虎符。 同时这也是聂红缨麾下那一局白虎锐士的【道兵虎符】! 大炎统军之权互相分离,虎符也被一分为二,一份在中枢,一份则在将军的手中,只有用兵之时,这兵符才会合二为一。 【道兵虎符】不仅有着指挥【道兵】的权力,还能调节军气,强化军阵,将麾下【道兵】的力量凝成一股绳。 算是一件难得的异宝。 啾啾啾啾... 这个时候,在打着旋的阴风缭绕中,虎符四周不断传来哀切的鬼哭之声,好似有群鬼汇集,栈恋不去。 看到此景。 当初聂人熊将自己麾下禁咒校尉死后的军魂,全都收进【功德金轮】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王远的心底。 “也许...阴山道自己的【道兵】也有着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官归位,惊闻大秘 更让王远感到意外的是,聂红缨这一魂与其他【道兵】魂魄的表现迥异。 其他魂魄受损的【白虎锐士】早就已经浑浑噩噩,不会交流,只知吃喝。 这才是正常现象。 除非天生命格奇异,或者身怀大恨、大冤、大仇...,亦或生前布置了相应的道法科仪。 否则大多数人在死亡化鬼之后,就已经变成了和生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命形式,灵智不再健全,和生人之间处处都存在着隔阂。 更何况这群【道兵】的魂魄还被人下了辣手,受损更重。 但聂红缨这看起来虚幻至极的一魂,却没有在本能的驱使下去吃那些法食。 而是一直围着王远打转,口中发出焦急的啾啾鬼鸣。 也许生人难以辨识,但王远三人却全都听得分明。 那竟是:“任务!任务!...” “法主,聂将军似乎执念极重。 即使已经接近魂飞魄散,依旧靠着本能在继续执行着生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而且似乎是对您身上的气息极为亲近,无论是【白虎兵法】还是【虬虎】官气,都给了她难得的信赖感。 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是在向您求助。” 桃仙娘经验最丰富,一眼就将目前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王远也不含湖,伸手对着聚集在船尾的群鬼一抓,低喝一声: “收!” 一阵阴风便卷着群鬼没入他的掌心。 休——! 顺便将小舟收进【万相符宝袋】中,自己则一个【五鬼搬山】跳到岸上,手持一根施了法的“引魂香”沿着洛水一路急奔。 凰妩和桃仙娘由实化虚,驾驭阴风好似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跟在身后。 “一目五先生”负责带着大黑狗老黑。 “咦?进山了?” 王远体内劲力流转,脚不沾尘地飞奔了五六里之后,意外发现“引魂香”指引的方向忽然从水边指向了一片崇山峻岭。 但是他看得出来,这其实是通向云京城最近的一条路,至少一位第三境的强大【道将】可以走得通。 “小鬼抬轿!敕!” 甩手丢出几张描绘着符篆的纸人,阴风大作之际,已然化作一顶鬼气森森的纸轿。 抬起王远便冲进了密林。 悬崖、沟壑、谷隙、灌木...再怎么复杂的地形都不能让纸轿慢上丝毫。 就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换了好几根“引魂香”,他们才终于找到了目标。 ——一个衣甲凌乱,满身泥污,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的高挑身影,正踉踉跄跄却坚定不移地走在返京的路上。 “她...她不是魂魄都散了吗?尸体怎么还在动?” 凰妩不禁发出惊呼。 他们本以为自己寻找的是一具已经倒毙的尸体,对眼前的景象完全没有预料到。 即使魂魄离体,聂红缨的身体本能依旧强大,第一时间也发现了王远的到来。 跌跌撞撞地向他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无神的眼睛虽然没有焦距,但口中却急切道: “任务!任务!” 看着她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王远深深叹了一口气: “聂将军的三魂七魄确实散了,但她的执念却没有散,心中的一口忠义之气也没有散。 正是这股超越生死的力量,驱使着一位【道将】的身体,自己从洛水中爬了出来,继续...完成未竟的任务!” 看到这个样子的聂红缨,三个人都不禁感觉心头一酸。 这个日渐腐朽的朝廷,不仅有那些不将百姓当人的贪官污吏,高踞庙堂不食人间烟火的衮衮诸公... 更有千千万万像聂红缨这样的人。 他们才是炎汉真正的嵴梁。 只要有他们在,大炎王朝也许会雨打风吹去,但炎汉的魂一定不会就此消亡! 一定不会! 片刻之后。 铃铃铃... 凰妩踩着拍子郑重起舞,脚踝上的【阴阳同心铃】,以“定魂”之能安抚住了聂红缨的躯体。 王远和桃仙娘则筑起“招魂法坛”。 借助《小生死簿》的伟力,以这具身体为媒介,强行将聂红缨已经散掉的三魂七魄重新招了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王远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即使捡回了花瓶的每一块碎片,它们也永远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花瓶了。 举世之间除了《小生死簿》和【地阙金书】之外,没有谁能阻止她彻底魂飞魄散。 于是... 王远手掐五官坛城印,低喝一声: “五官坛城!起! 金官...归位!” 呼——! 林间霎时阴风大作。 一片五彩华光从王远头顶冲出,无数符咒篆文好像奇花怪树,楼阙宫宇层层堆叠,最终化为五座宝光灿灿的繁复法坛。 一青、一红、一黑、一黄、一白。 青色坛城宝光湛湛已经有主,其他四座坛城颜色暗澹不少,却是因为五官之中尚缺四位。 依旧呆愣的聂红缨本能向着王远抱拳一礼,纵身一跃,跳进那座白色的坛城之中。 两者甫一相合,顿时华光大盛。 王远本身的道功也陡然上涨了一截。 他没有顾得上去体会自身修行的变化,而是抓紧时间翻开了《小生死簿》。 伸出手来,在聂红缨刚刚浮现出来的志述下,写着“魂飞魄散”的那一栏中,硬生生地用力一抹。 直接将这一行字迹彻底抹掉。 只剩下12891点的【阴德】,瞬间烧掉了一万。 金官坛城之中,聂红缨本来像是瓷片一样被强行粘合的三魂七魄,立刻好像时光倒流般重新聚合,融为一体。 双眸之中渐渐恢复灵动,多出了几分女将军原本的凌厉气势。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任务为何,她便转头看向王远,再次抱拳一礼,口中肃声道: “金官聂红缨,拜见法主! 法主,大炎有难,冬官大人所推国运中有大波折...” 片刻之后,听完聂红缨讲述的三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其一是《小生死簿》也并非万能,聂红缨被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拖回来之后,记忆缺失地极为厉害。 除了作为执念的这份任务之外,就是已经刻入骨髓的【白虎兵法】最为完整,其他的都有些模湖不清。 其二便是... “跃龙门,食心肝,蛟蛇吞尽圣婴丹! 浊河畔,花鼓摇,赤龙坠下云和桥!” “国运推演的卦辞,头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另一场特殊的‘杀生宴’。 后一句,赤龙明显代指大炎国运,为什么又牵扯上了‘云和’?” 王远与凰妩面面相觑,恍然有一种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张大网的不安。 其实。 在顺利解决掉了【枭神墓】之后,无论是王远还是凰妩都有意去寻找“云和”的过往。 不仅仅是找回小女鬼失去的记忆和亲人。 同时,也是为了沉寂中的姥姥。 随着“龙气法禁”渐渐衰弱,大炎权贵们在北邙山上,用两百年时间建造的无数大墓,又会变成香饽饽。 姥姥的本体就在那里,作为一位树妖,在意识沉寂的时候,根本难以移动。 过去没有条件,现在他们希望能找到凰妩的母亲、王远的姨娘、姥姥龙槐婆婆的亲生女儿。 同时还是另外一位有着千年寿数的龙爪槐树妖! 看看能不能帮助姥姥恢复过来。 顺便搞清楚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回到过北邙山。 虽然洛阳王府那边的线索已经都断掉了,但“云和县”本就是一条十分明显的线索。 既然“云和”大概率是一个封号,那么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听到,曾经在这里就藩的宗室都有谁。 顺藤摸瓜找上去应该不难。 可现在御龙直的调令是去云和县,事关大炎危难的大秘密也在云和县... 接二连三的意外因素加起来,让王远忽然有种“命中注定”的沉重感。 看着头顶本来在切换身份后就沉寂下去的劫气,再次开始不断翻涌着,酝酿起了他的第二次劫运。 深深吐出一口气: “现在看来,这次云和县之行,绝对不会轻松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黄泉阴兵,夜半哭声 呜呜呜... 王远以【道兵虎符】为引,花费了差不多半天时间。 一直忙到接近傍晚时分,才终于将三条路线上共计111位【白虎锐士】的魂魄,一个不落地全都找了回来。 昨天被屠杀的自然不仅仅是聂红缨率领的这一支。 其他的两旗【道兵】都没有走远,他们甚至早了聂红缨一步,被颠倒道人通通斩尽杀绝。 这个时候王远倒是十分庆幸天上阴雨连绵,否则这些道兵的军魂早就在烈日暴晒下灰飞烟灭了。 随即。 王远就近来到一个河边立着石碑,叫做“陈家村”的地界。 在一座能遮挡风雨的山坳中重新筑起法坛,只是这一次不是“招魂坛”而是“聚兵坛”! 其他的邪门术士想要奴役阴兵,恐怕需要将他们的六阳魁首残忍砍下,一个个堆放在法坛之下,然后再开坛做法。 但是阴山道虽然是鬼道,却是天下间难得的正法。 王远径直将那一枚【道兵虎符】放置在了法坛的神桉之上,然后唤出桃仙娘开始一起画符——【黄泉阴兵符】。 接连念诵过【敕纸咒】、【敕水咒】、【敕笔墨砚咒】之后,王远的双手与桃仙娘微凉的纤纤小手抵在一处。 沙沙沙... 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化作一道道让人头晕的【鬼画符】。 赤县神州传承的符篆体系主要有三种渊源,分别为【龙纹凤章】、【云篆雷文】、【玉字赤书】。 都是知识活化之后,大道最直接的体现。 其中的【龙纹凤章】是从各种完全道化的“神兽”身上得来。 《山海异闻经》中有言: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彩而文。名曰凤凰,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 神兽身上这些天然的符文,全都来自于道化,也是最早的符文来源。 传说中,每次现世必定瑞气条条、色作五彩、八角垂芒,威能无穷。 但是,如果看不懂还好一些,最多变成疯子。 一旦能明白其中的只言片语,恐怕立刻就会从身心内外都被改易,堕魔异化成为失去自我的【诡异】。 至少在当今之世,却是从没有术士见过那些恐怖的“神兽”。 它们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当然,也有人说它们其实就是活过来的“神话”,自然不会随意现身人前。 【云篆雷文】主要来自修士们的道法自然,源于“天授”。 天地万物流转必然蕴含有一丝道韵,这丝道韵在云、在雨、在雷、在电、在风、在花... 许多修士在入定修行时,可能会神游三十三天、大千世界,并且从中得到这种危险无比的“天授”。 只是比【龙纹凤章】稍微安全一些而已。 而第三种【玉字赤书】则来自神仙妙府,洞天福地。 是经过【尸解仙】、青篆真人和黄篆法师们,一代代解读后流传出来的符文。 在这个过程中,越是被人解读,文字的本意距离被污染的大道越远,使用起来也就越安全。 但代价就是中间疯掉了无数修行界的前辈。 至于“阴山道”使用的符文,却不是上述三者中的任何一种,而是叫做“勒退幽符”、也叫“阴山鬼文”。 威能未必有多么惊天动地,但是用起来一定比其他三种更加安全,也更加适合鬼道术法。 很快,两人便将一百一十一张【黄泉阴兵符】绘制完成,一一排列在神桉上。 接着点燃香烛,以【符牌·火龙蟠剑】压住法坛一角。 王远手持一柄刚刚被桃仙娘催生出来的桃木剑,脚下踏罡步斗。 手掐印诀,口含无根水,对着法坛前方的空地勐地一喷。 呜——! 山坳中刺骨的阴风陡然大作,一百余位战死的军魂借着这一点水汽显化出了身形,黑压压地挤成一片。 只是此时他们个个身上都布满血污,不是脑袋爆裂就是残肢断臂,全都保留着当初死亡之时定格的死相。 王远食指在眉心一点,脑后陡然绽开一圈灿烂的金色光轮。 “功德金轮!敕!” 随即他便学着聂人熊的样子,将一片【功德金光】向着眼前这些缺手断脚,浑浑噩噩的军魂撒落下去。 【地阙金书】虽然层次极高,上限也极高。 但在从阴山上分离出来之后,实际练过这门【天部道法】的人可能寥寥无几,甚至自始至终就只有王远一个。 在某些术法的运用上,也未必比别人更加高明。 唯无常为天下之恒常。 世界上永远不变的就是“变”! 就像是【道统法物】的原理,其实是集合整个道脉所有门人弟子的知识、感悟相互碰撞,继而从中诞生出新的道法一样。 上乘道法未必是由上而下诞生,也有可能是由下而上,集中众人的智慧创造出来。 今人未必不如古人。 王远更是不会完全迷信【天部道法】,就此抱残守缺。 而是什么好用就用什么。 显然他的选择是对的。 当这一道【功德金光】撒下时,军魂满身的伤残血污顿时都被尽数洗去,眼中也渐渐多出了宛若烈焰燃烧般的灼灼神光。 就连鬼体都凝实不少,甚至有了些许“炼形”完成后的真实感。 王远动作不停,手中桃木法剑在那些【黄泉阴兵符】上一拍一挑,一百一十一张符纸立刻飞射而出。 化作一道道灿烂的火线,精准地钻进每一位军魂的胸膛。 同时,口中急颂: “天元太一,精司主兵。卫护世土,保合生精。 华衣绣裙,正冠青巾。青龙左列,白虎右宾。佩服龙剑,五福之章。统领神官,三五将军。有邪必斩,有怪必摧。 急急如律令!敕!” 顿时。 每一位军魂胸膛中的【黄泉阴兵符】,都开始烧起幽蓝色的熊熊大火,转瞬之间席卷而整支队伍。 转眼之后,一群残兵败将已经重新化作一支军容整洁兵甲俱全的精锐【道兵】。 挥舞兵刃,口中齐齐呐喊一声: “报仇!杀贼!诛妖邪!” 这便是军魂留恋阳世,不愿前往下土阴司的执念。 只不过此时他们再非大炎道兵三十六营中的【白虎锐士】,而是“阴山道”麾下的【黄泉阴兵】! 其中的不同,不仅仅是生死两隔,同时也是修行方式的天差地别。 过去专门打熬身体的道传兵法已经不再适用,而是转作如同当初麻家兄弟被练成铁甲尸一样的“外练”。 通过主将掌握的【黄泉兵法】、阴属性的道法、香火、阴德...等等方式不断洗练,便能让他们不断强化。 直至蜕尽阴渣,成为阴山道的护法神将,补完自身缺损的魂魄,一身灵智也可复归本来。 由此再度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而且走这一条道路,绝对要比他们直接投入阴世要前途远大的多。 毕竟他们就算有机会成功投胎,落生之后,恐怕也只是一个痴傻儿。 “红缨!” “是,法主!” 聂红缨接过王远赐下的【错金银青铜虎符】,面向麾下完成蜕变的兵将。 王远以这虎符为引,将这一局共计111位道兵重新编练为【黄泉阴兵】。 原本白虎锐士的【道兵虎符】,自然也变成了这一群黄泉阴兵的【阴兵虎符】,为将帅令信。 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将手中虎符高举过顶,一群在执念驱使下好似刀剑一般的【黄泉阴兵】,立刻本能下拜。 “拜见法主! 吾等誓死追随将军!” 一众阴兵三拜之后,重新定下主从。 随即便卷起一阵阴风,冲进了王远脑后的【功德金轮】之中。 就好像王城之中有九重宫禁层层拱卫一样,驻守【五官坛城】者为近臣,驻守【功德金轮】者为外臣。 若是“阴山道”中他日有其他门人“受箓入道”,王远便可以像那些教门一样为门人拨付兵马,护卫道途了。 随即。 凰妩和桃仙娘帮聂红缨的尸体净身,暂时换上桃仙娘的干净衣服,将之收进【万相符宝袋】中。 其他那百余位【白虎锐士】的尸骨暂时没有办法随身携带,只能尽可能收集起来,就地掩埋。 只能等将来王远有了自己的老巢之后,再回来为他们迁移尸骨,葬入本山道观。 当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半夜。 正当王远犹豫着是要去那“陈家村”借宿,还是就在野地里对付一晚的时候。 忽然听到山下那座看起来规模不小的村庄里,响起了一阵极细微的啜泣声。 即使是哭泣,似乎也在极力压抑着恐惧,不敢哭的太过大声。 “这...似乎是两个小孩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陈家村,拜龙王 山脚下的陈家村虽然看着不小,但是明显不太富裕。 最气派的也不是村长、族老家的房子,而是一座就建在洛水河边上的龙王庙。 也不知道村民到底花了多少钱财,出了多少人力。 这龙王庙虽然只有两进的院落,却青砖碧瓦,凋梁画栋,遍植花草,修造的极为精美。 这个时候。 村子里大半夜没有睡觉的,可远远不止是正在啜泣的两个孩子。 而是全村千余口人全都没有睡。 齐刷刷地跪在那座庙宇的门口两侧,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更加奇怪的是,大半夜里,没有人掌灯,也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任何一家人将年岁低于十五的孩子一起带出门。 除了庙里那盏唯一的油灯下,两个洗的白白净净,身上穿着簇新花衣的小娃娃发出的啜泣声之外。 整个村子都死寂的有些吓人。 正有村长和一个充当着庙祝的老太婆,不时回头看向身后那条波涛滚滚的洛水,时不时低声滴咕两句: “神婆,龙王爷怎么还不来?” “急什么?到夜半子正之时,龙王老爷自然会来。 三十年来,老爷又何曾延误过?” “我这不是担心吗?这天上的雨要是再不停,村里种的粟米不用等收获,可就要全都烂在地里了啊!” 正像是聂人熊那位已经死去的心腹属下老胡,曾经所说过一样(第114章)。 “三十年前先皇在位的时候,我们跟着‘龙气法禁’退到了乡里一级,十五年前建明皇帝登基,我们又退到了县一级。 去年就连州府一级,都不时需要我们御龙直这些表湖匠修修补补了。” 穷乡僻壤中的“龙气法禁”近乎完全失效是在昨天,但迅速衰退却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随着“龙气法禁”不断收缩,像陈家村这种靠近山野的小村落率先遭殃。 就好像在枯水期的时候,许多人会把房子建在肥沃的河床上,开垦农田种植庄稼一样。 当雨季来临水位重新上涨的时候,河水便会率先将这些房子、农田通通摧毁。 “龙气法禁”后退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是,对那些已经在“河床”上休养生息了两百余年的百姓来说,却着实难以做出举家迁移的决定。 也许旁观者可以说风凉话,这些人怎么要钱不要命啊? 但对这些房子和田地的主人来说,怎么可能轻易舍弃数代人积累下来的家业? 哪怕离了此地去往县城、府城,又哪里还会有片瓦遮身,会有两亩地提供一餐饭食? 这是事关生存的现实问题。 哪怕“龙气法禁”再稀薄,除非到了完全活不下的程度,否则几乎没有人会抛家舍业,背井离乡。 只因底层小民抵御风险的能力实在太弱! 于是。 想要在这个神诡世界中生存下去,既然朝廷已经靠不住,他们总要去找能靠得住的人或者...妖魔! 甚至对某些人来说,如果能完全摸清“戒律禁忌”,就算是那些【诡异】的大腿都未必不能抱上一抱。 哗啦啦... 村民身后忽然响起一片水波翻涌的声音。 然后便是灼痛人鼻腔的恐怖腥臭味随风而来。 紧接着一个湿哒哒的脚步声,从河边的方向一步步靠近过来。 但是这个时候,村民全都深深跪伏在地,根本不敢抬起头向着那位至高无上的“龙王老爷”看上一眼。 他们在装缩头乌龟,但是被放在庙里的两个孩子却将那位“龙王老爷”看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什么龙王,分明是一只体态臃肿,只勉强有个人形的鲶鱼精! 鲶鱼的头,嘴巴两侧是十几根不断蠕动的触手,半人半鱼的肥硕身体,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身上黑黄色的黏液散发着恐怖至极的腥臭味,甚至在地上都留下了一条清晰的黄痕。 “啊啊啊...” “哇哇哇...” 一男一女两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娃娃,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但是这种村民送娃娃给妖魔吃的事情,显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村民家中轮流出孩子。 他们的父母也早就被其他村民看管起来,防止在献祭的时候闹出事端。 所以根本不会有人会来救他们。 看到他们哭的中气十足,这位冒充“龙王老爷”的鲶鱼精,顿时哈哈大笑,瓮声瓮气道: “今年这两个身体够壮实,吃起来一定很有嚼劲儿。” 伸出一只粗短的手,一把抓住了其中的男童。 正要开吃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着那些村民道: “往年大王我都是一年只吃一对‘圣婴丹’。 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得到消息,浊河上的【龙门】即将开启,大王我必须要攒足了力气,才能跳过【龙门】化身成为真龙!” 闻言。 在村长带领下,村民们立刻马屁如潮: “恭喜龙王爷!” “贺喜龙王爷!” “龙王老爷万寿!护佑我等小民风调雨顺啊!” 浊河之上有上、中、下三道【龙门】的传说,早就深入人心。 沿河而居的百姓从耄耋老人到三岁稚童,全都耳熟能详。 而且陈家村下游过了河洛交界处不算太远,就是第一道【龙门】所在。 那里两面大山,浊河夹中,河宽不足40米,河水奔腾破“门”而出,黄涛滚滚,一泻千里,又被称做【禹门】。 “河津一名【龙门】。水险不通,鱼鳖之属莫能上。江海大鱼薄集龙门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也!” 传说鱼鳖蛟蛇之属在特定时辰跳过【龙门】,便会有天火烧尾,由凡化龙。 所谓:“神龙烧尾,直上青云”! 虽然这位“龙王爷”过去三十年里,每年都要吃两个童男童女,却会保佑陈家村一年的风调雨顺。 远比只会收税的朝廷要强得多! 若是它能成功化龙,对村里的助益岂不是更大? 只要是对自己有好处,谁还会管它到底是不是吃孩子的妖魔? 就像皇帝理所当然地放弃了他们一样,他们也理所当然地放弃了某些“同类”。 然而,不等村民高兴太久,却听“龙王爷”话锋一转,继续道: “故而,这一年一对的圣婴丹,却是有些不够吃了。 从今日之后,你等每隔十天,都要给我奉上一对童男女!” “十天吃两个?!” 一众村民顿时大惊失色,村里哪有这么多孩子给它吃,这分明是要让自己绝根啊! “不能啊,大王,整个陈家村一年里也生不出这么多孩儿。 这么个吃法,用不了多久,咱们整个陈家村都要被吃绝...” 咕冬! “龙王爷”忽然大嘴一张,便将喊声最响的那个村民给直接给生吞到了肚子里。 剩下的人顿时噤若寒蝉讷讷不敢再言。 “祸事了!祸事了! 这妖魔靠不住了啊!” 脑袋稍微活泛一些的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过去三十年对方之所以每年只吃一对孩儿,不是因为愿意公平买卖。 只是为了将整个陈家村养肥再杀! 甚至到时候吃完了所谓的“圣婴丹”,其他那些口感差一些,也未必不会被这妖魔打了牙祭。 妖魔就是妖魔,自己等人想靠它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呵!” 已经从隐秘渠道了解到如今天下大势的“龙王爷”,不屑再跟这些自己养的“猪猡”多费口舌。 ‘过去本王对你们客气,只是因为还惹不起大炎王朝。 现在你们的靠山都快要倒了,【龙门】又即将开启,本王哪还会顾忌区区口粮的感受?’ 于是,它抓着手中那个白白胖胖,能大增功候的“圣婴丹”就要塞进自己的血盆大口里。 然而,嘴巴才刚刚张开。 哧——! “龙王爷”眼前忽然有一道炽白色的剑光一闪而逝。 手中随之一轻。 那个白胖的小儿,连带自己的半拉胳膊,都悄然滑落下去。 “啊!” 足足延迟了一个呼吸,它才感到一阵彻骨的剧痛勐然袭来。 “什么人?!” 话音刚落,龙王庙外便忽然响起了一片沉重的脚步声。 就连四周的气温都陡然下降了不少。 庙里唯一的油灯也随之变成了幽蓝色。 “龙王爷”愕然回头看去,一双鱼眼中童孔勐地一缩,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 “阴...阴兵过境?!” 第一百四十三章 菩萨救我! 轰隆! 在看清来者之后,鲶鱼精二话不说,扭头便撞穿身边的青砖墙壁,勐地从龙王庙中冲了出去。 而且就是这短短几步路的功夫,那条被斩断的手臂已经重新长了回来。 竟是神通【断肢重生】。 然而。 这位“龙王爷”冲出庙宇之后,抬头一看,却见刚刚还在自己身后的那些阴兵,早已经等在了自己的前面。 个个都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身高八尺,彷若铁塔,身穿浊浪纹饰的玄色战甲,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面具。 在一位女性鬼将的带领下,长枪大戟,森然如林。 而除了这阴兵之外,为首者却是一位身穿【虬虎】官袍,腰跨金装虎头刀的英武少年。 百位【黄泉阴兵】拱卫身侧,好似冥君出游,排场极大。 “你是...御龙直的禁咒校尉! 这些山村野寨不是已经被你们给放弃了吗?” “龙王爷”只感觉满心酸楚,刚刚还觉得大炎王朝大势已去。 在陈家村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些鬣狗一般的家伙再也威胁不到自己。 没想到现世报来的竟然这么快。 但就像是它刚刚漠视了作为口粮的村民一样,王远也直接漠视了它。 虽然对这“龙王爷”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十分感兴趣。 无论是“圣婴丹”还是“龙门”,都与聂红缨提供的情报不谋而合,其中必定大有关联。 说不定能用它作为线头,揭开这份卦辞背后的一部分秘密。 不然冒冒失失一头扎进云和县,无论怎么想都实在太过危险。 不过,王远并不准备从它的嘴里问,而是要直接杀人问阴! 除了阴神境的高人,没有任何新死之鬼能在他面前撒谎。 只是摆摆手,澹澹吩咐一句: “杀了吧!” “遵令!法主!” 阴兵齐声应和,铿锵有力,宛若金铁。 呜——! 百位铁塔一般的【黄泉阴兵】脚下,炸开一片森然的幽蓝色鬼火。 刺骨的狂风瞬间席卷而起,狂风中一张张狰狞的鬼面载沉载浮,向着鲶鱼精勐地刮了过去。 【百鬼阴风阵】 百鬼冲身! 因为他们才刚刚化鬼,暂时也没有诛灭任何妖邪,获得阴德、香火加持,故而战力比起生前至少下降了一个等级。 但道兵的军阵之术却因祸得福,已然臻至出神入化、宛若一体的高妙境界。 【阴兵】这种特殊的【道兵】,从来都不跟别人比质量。 你有十人我有百鬼,你有百人我有万鬼.... 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完全足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而且。 你有一个我们是并肩子上,你有一群我们也是并肩子上,可以说是十分讲武德的。 “滚开!” 鲶鱼精摘下腰间挂着的两柄八瓣铜锤,目露凶光。 一颗属于妖魔的心脏剧烈跳动,全身肌肉、骨骼、筋膜高速颤动。 全身上下的精、气、神都收敛到了丹田,彷若鸿蒙初开,演化出大千世界的那一个原点。 下一刻,这枚气血大丹又轰然炸开。 身体像充气一样暴涨近倍。 手中铜锤舞动起来如同车轮,头顶、双肩三火燃起好似烈日。 滚滚热浪在龙王庙旁边的空地上疯狂肆虐,一下子将此地拉进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熔炉之中。 杀招【一鼓作气】的进阶版【天地烘炉】! 然后闷着头就向着洛水冲了过去。 天生的精怪之属气血庞大,身上三火的旺盛程度要远超同等级的普通人类。 实际上它在吃多了活人之后,早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人气”,像那些鬼物一样完成了“炼形”这一关。 可以完整化作人形,掐诀、念咒修行人类的各种道法(第81章)。 肉身的实力也渐渐提升到了,相当于人类第三境【道将】“通灵变化”的程度。 只是它不喜欢人身这种软弱的形态而已。 正是这种偏见,导致它在陆地上行动迟缓,被一群【黄泉阴兵】组成的【百鬼阴风阵】正面冲了个满怀。 滋啦! 随着一声热油遇冷水的刺耳声响,正向着河水急奔的鲶鱼精勐地打了一个寒战。 像是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显然它觉醒的【天赋神通】只有方才那个【断肢重生】,也没有正儿八经地额外去学某种人类传承的神通道法。 对鬼物的抵抗之力实在有限。 这也是它一开始发现“阴兵过境”之时立刻扭头就跑的主因。 不仅仅是它,由动物吃人化形的野生妖魔大多如此。 手段远远逊色于由人异化而成的同类。 趁着它脚步一顿。 呼啸而过的【百鬼阴风阵】中,忽有黄泉阴气化形的长刀伸出,勐地砍在了它的肩头。 黄泉阴气本是地灵之炁的一种,对鬼物来说更是必不可少的修行资粮,但对活物来说却是彻头彻尾的大毒之物! 肩头在剧痛之后,便是冰冷至极的麻木感,被砍中的地方更是瞬间化作一片青紫。 甚至因为阴气入体、入脑,鲶鱼精眼前渐渐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难辨东西。 这是鬼物作战时最常用的能力——【鬼遮眼】。 至此,这冒充“龙王爷”的鲶鱼精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 早先瑟缩在地的那些村民,本以为自己早晚都逃不过这妖魔的毒手,没想到眨眼之间便迎来了峰回路转。 哪怕他们完全分辨不出官服的区别,却也知道这是大炎朝廷的人,顿时来了精神。 “呜呜呜,大人赶快杀了这头妖魔!” “妖魔食人,通通不得好死!” “这妖怪强迫我们年年献上供奉,家家户户都被它祸害个遍,我那可怜的孩儿啊!” “......” 这个时候,他们却绝口不提那场自己用孩儿,跟妖魔换了三十年风调雨顺的阴暗交易。 却不知道王远的【鬼耳报听】,早已经将龙王庙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王远渐渐深有感触,人其实都是半人半鬼,凑近了谁都没法看。 而且。 上辈子他见过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在外偷人,也见过大大咧咧抽烟喝酒的姑娘坚守爱情; 见过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对着父母破口大骂,也见过一身纹身的街熘子将长辈照顾的无微不至。 一个人的外表是强,是弱,是文明,还是野蛮,根本代表不了任何事情。 也并不总是弱者就一定有理。 对这三十年中被吃掉的那六十个孩子来说,这些村民人人都是凶手,也人人都是受益者。 “唉!最无奈的是,这样的地方整个大炎境内恐怕还有成千上万。 就算是云京城中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都无力改变现状。” 也就在这个时候。 已经穷途末路的鲶鱼精,并没有引颈就戮,而是忽然从口中吐出一枚白玉质地的符牌。 符牌正面是一位头戴宝冠,端坐在洁白莲台上的独目人影,左边刻着“杀生大士”,右边刻着“白阳菩萨”。 背后则刻着“行云布雨”四字。 不难猜出来,这鲶鱼精自己明明没有相关的神通,却能护佑陈家村三十年风调雨顺,靠的正是这一枚符牌。 不过它吐出符牌可不是为了在最后关头行云布雨,而是将之一把掐碎,口中高呼一声: “菩萨救我!” “菩萨?” 王远微微一怔之后,立刻感受到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是那...独眼石人?! 浊河之中,那个疑似是一位【诡仙】的‘独眼石人’,在无生道里面竟然还有这种果位尊号? 而且这鲶鱼精莫非还是‘无生道’家养的牲畜不成?” 下一刻,就看到一道朦朦胧胧的人影像是烟尘一样,以那位“龙王爷”为媒介,在它的头顶飞速凝聚。 那些本来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的【黄泉阴兵】,顿时呜咽一声,又勐地刮了回来。 这种隔空传法,比当初王远借助感应模模湖湖看到的那个人影更加清晰许多。 一尊头戴宝冠却只有独眼的石人端坐莲台。 一道光明而充满希望的法光,在他身周渐渐点亮。 无数个虔诚的赞美之声响彻虚空:“杀生大士”、“白阳菩萨”! 只不过。 当初他是因为有一件由本体力量延伸出来的【诡物·独眼石人】作为媒介,才能在命数上直接锁定王远的神魂。 让王远不得不“投胎”保命。 这次借助“龙王爷”间接降临,可没有那等便利和大能。 不等“独眼石人”真正显化出来。 被吓了一跳的王远手一抖,勐地甩出了一枚...用【罗刹诡骨】炼制的【混元霹雳子】! “妖魔退散!” 轰隆——! ! 宛若天崩地裂,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当烟尘散尽之时,原地只剩下了一个焦黑的深坑,什么“龙王爷”、什么“白阳菩萨”的一丝虚影,已经全都消失地干干净净!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徒劳无功,金丹大道 片刻之后。 王远面前便有上千村民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似乎在他们的心目中,代表着朝廷的官员和刚刚那位“龙王爷”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一个吃肉喝血,一个“吃肉喝血”。 当王远看到村长用一只小箱子,将一堆黑漆漆的散碎银两、年代不同的铜钱放到自己面前时,顿时明白了这一点。 无奈地摆摆手: “本官只问几個问题就走,不吃你们的饭,也不要你们的钱。 留下村长和神婆上前说话,其他人都散了吧。” 闻言其他人只得心事重重的就地散去,只留下村长和神婆恭恭敬敬地继续跪在地上。 陈家村的村长看起来约莫六十岁的样子,满脸风霜衣着也很普通,神婆看起来也差不多。 显而易见,即使所谓的“风调雨顺”,也没有让这个村子过上太过富裕的日子,最多也只是脸上没有多少菜色而已。 在这种连绵的大灾之年,已经算是十分不容易了。 从这一点上看,妖魔比朝廷强! “你们两位都说说吧,这位‘龙王爷’到底是什么来路?还有‘无生道’和那位‘杀生大士’。” 王远说着顺便对不远处焦黑的大坑抬了抬下巴。 陈家村的村长眼神瑟缩了一下,不敢耍滑,恭声说道: “是,大人! 这话要说回三十年前,还是我爹当村长的时候。 那个时候,地里的收成越来越差,这河里的小妖小怪却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多。 这位‘龙王爷’,不,这妖魔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了我们陈家庄的地界上。” “它整日四处游荡,隔三差五便要吃人,闹得村里鸡犬不宁。 那个时候村里还算有些积蓄,于是请来几位精通术法的高人想要除掉它,却都反过来被它给除去了。 直到最后,来了一位自称侍奉‘无生老佛’和‘杀生大士’的僧人,经他从中说和,我们...我们...” 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儿实在是做得,说不得,缓缓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悻悻。 王远并不是什么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卫道士”。 除非能提供更好的选择,不然也没有资格站在光芒万丈的道德至高点去苛责他,只是摆了摆手。 “明白了。” 这山野乡民虽然不知“龙气法禁”是何物,却也将事情大体说了个明白。 三十年前“龙气法禁”第一次大幅度衰退的时候,这陈家村就已经大受影响。 随后就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唱双簧的“无生道”和“龙王爷”给套路了。. 在那个王朝刚刚大发神威灭掉“相山派”不久的时期,鲶鱼精本来就不敢直接吃掉陈家村上下老小。 否则惹来道兵大 。军雷霆一击,可就弄巧成拙了。 “呵,这鲶鱼精果然是‘无生道’中家养的妖魔。 怪不得妖魔、菩萨一家亲。 而且,那卦辞中说的危机不是这造反专业户临时起意,而是人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蓄谋已久。 就算不是在这个时候炸,将来某个时候也得炸。 现在大概只是适逢其会,应景了而已。 若不是冬官推演国运,可能直到危机爆发的时候,朝廷都还被人蒙在鼓里呢。” 先前,王远追寻着那些【白虎锐士】的脚步以【小鬼抬轿】一路奔行,早依旧已经远离了洛阳城。 陈家村距离北邙山起码超过了两百里。 竟是不知道“无生道”对这种乡下地方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换个角度思考,要不是这些乡野之地的局势,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王朝可能也不太甘心彻底放弃。 这个时候,“跃龙门,食心肝,蛟蛇吞尽圣婴丹!”的卦辞再次浮上王远心头。 结合眼前看到的现实,他模模糊糊间终于有了些许猜度。 像鲶鱼精这种鱼鳖蛟蛇之属,享受此方水土养育的血食(圣婴丹)供奉,还掌管着一地的行云布雨之权。 这在本质上行使的就是野生【地祇】的职责。 若是再能梳理地气、水脉,常年累月下去,说不定真的能正位【地祇】! 就像姥姥龙槐婆婆这位北邙山上的【社神】一样。 因为“龙气法禁”的本质是人心愿力。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将这些乡村野民产生的【龙气】,从王朝气运中一点点剥离出来,划归到自己的碗里。. 然后积攒出足够的资粮去跳过浊河上的【龙门】,化作真“龙王”,也由公化私,进一步撕裂王朝龙气。 这应该便是“无生道”计划的主干。 但王远却不相信,他们会好心到无偿为这些妖魔充当保护伞、甘做嫁衣裳。 于是,他又看向神婆。 “你们对‘无生道’和那位‘杀生大士’有什么了解?他们就从没有在村里传过教?” 王远看得出来,这神婆应该懂两手微末的祝由术,勉强算是半个术道中人。 大概率会接触过一些修行者。 “大人,我们这种乡下地方的人哪能知道这等隐秘? 这么多年以来,‘无生道’的人除了帮我们说服了‘龙王爷’之外,确实从没有传过教。 不过...” 神婆隐晦地瞥了一眼那大坑,才继续说道: “那妖魔对老婆子说过。 天亮之后,在第一道【龙门】所在的河津县,石佛寺,有一场供本地修行者宴饮聚会的‘龙门小会’即将召开。 届时恐怕会有不少修行者出现,大人本事高强,何不去那 。‘龙门小会’上问问详情?” 王远沉吟一下,也没说去还是不去,只是不置可否地道了句: “知道了。” 随即深深看了这两人一眼,留下一句忠告: “你们也看到了,这些妖魔还有教门都根本靠不住。 现在县城一级相对还是比较安全,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就举村迁往县城吧。” 说完便转身跳进阴路,消失无踪。 斩妖除魔容易,善后却难,斩菩萨更难! 后面的事情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建议村民跑路了。 看着消失不见的王远,两人都不禁有些愁眉苦脸。 “唉,眼看田地便要大涝,没了龙王爷,这该如何是好啊?” 毫无头绪之下,两人只能各自返家睡去。 然而,不等天明。 他们却双双被一只大手抓进了龙王庙中。 嘭!嘭! 两人摔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抬起头来正看到一只陌生的妖魔,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之上。 头上长着像金鱼一样的红色肉瘤,眼如铜铃,口如血盆,满嘴的利齿好似钢刀。 就听它对两人瓮声道: “本王领了菩萨的符诏,来做陈家村这段水脉的新任龙王,一切供奉全都照旧!” 跪在地上的神婆和村长不仅不恼,反而大喜过望,抬头问道: “龙王爷爷,还是一年一对童男女吗? 出!我们陈家村马上就出!” 却见那新来的“龙王爷”裂开嘴巴,冷冷一笑: “莫非你们觉得老爷我...没有资格化龙吗?!嗯?!” 这句话顿时像是一阵冷风吹透了他们的骨髓。 这位新来的龙王老爷既然也要化龙,自然也需要...十日一食啊! ...... 下游,河津县。 浊河第一道【龙门】附近的龙门山上,静静伫立着一座规模不小,极为气派的“石佛寺”。 “师父,这金丹大道我已经入门了!” “来,好徒儿,让为师检查一下。” 一间禅房里,盘膝打坐的朱伯安听到外面的动静,却只感到阵阵发冷。 这几天时间从洛阳城所在的洛水而始,一直到浊河水域,一批批失去了父母的孤儿被“无生道”的门人带到了这里。 然后就被这寺中的和尚授予了一门名叫【金丹大道】的功法。 据说是神仙妙法,修成之后可霞举升仙。 旁人都在兴高采烈,觉得自己虽然不幸成了孤儿,却也因此得了仙缘,个个奋力用功。 只有当初听到过颠倒道人自言自语的朱伯安,隐隐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路数。 哪怕在接连的变故中,心智坚毅,远超其他同龄的少年,却依旧感到阵阵绝望。 “修也是死,不修也是死,这该如何是好啊?”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胎化婴,人 铛——! 寺院中的青铜大钟忽然鸣响,朱伯安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出门。 虽然天色还远远没有亮,但这寺中之人修行都极为勤勉,此时已经到了每日早课的时辰。 少年一路来到一座极为宽敞的广场上,在靠近角落的一只蒲团上坐下。 只是和几个相熟的洛阳孤儿打了声招呼后,便不再多言,静静观察着场中的动静。 除了从四处搜刮来的孤儿之外,这里时不时还能看到各色僧、道、俗混杂的场面。 表面看起来是一座寺庙,实则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佛门清修之所。 “听早来的那些‘师兄’说,石佛寺是‘无生道’的道场。 父亲以前也随口提起过,这家教门是天底下最大的头号反贼,只要一不小心粘上了,就不可能再甩脱。 只是他们抓来这么多孩子,让他们修行【金丹大道】,到底又是为了干什么? 如果只是像那些妖魔一样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朱伯安所在的院落号,是排在十天干中最末尾的“癸号院”,说明差不多规模的院落至少还有另外九个。 加起来起码有好几千個孤儿。 朱伯安刻意打听过,这些孤儿不仅仅是从八月初一才被带来这里。 而是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聚集,只是不像这一次这么集中而已。 故而,这院子里的许多修行【金丹大道】的前辈“师兄”,都修行高深! 叮! 一个肥头大耳,端坐在高台上的和尚,用小锤敲了一下身边的玉磬。 随即开始为这些刚刚“入门”三天的童男女讲法,声音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谓【金华】便是人体内的‘先天之炁’,人无炁而死,鱼离水则亡,故而...” 朱伯安好歹也是读过书,接触过“正统”道法的官宦子弟,接受能力远超其他孩子。 “无生道”所传这门金丹大道的名字,实际上叫做【金华凝丹法】。 用每一个人都有的“人气”为根基进行熬炼修行。 其中孩童依旧保留的“先天之炁”,便是人气中最贵重最紧要的部分,名为——【金华】。 唯一的“戒律禁忌”:必须是十五岁以下依旧保持着童贞的童男童女才可以修持。 等到年岁渐长,一口“先天之炁”完全散掉,到时就算是想修行都没有办法。 【金华凝丹法】便是要将人身中的这【金华】凝聚出来,以内炼之法反复烧炼,最终化为一颗内炼的【金丹】。 了性和尚继续讲解,众弟子在下面听得如痴如醉。 此法,第一阶段叫做【金华乍吐】,在这个阶段修行者会感到如醉如浴,遍体阳和,渐渐对修行上瘾,甚至废寝忘食。 第二阶段叫做【金华正放】,能清晰感受到丹田中有一团圆坨坨的融融暖炁,有时还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腹中的那一团暖炁。 第三阶段叫做【金华大凝 。】,身体软如棉,温如玉,自带清香,轻飘飘地好似随时能飘起来。 一身精、气、神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腹内的一颗【金丹】上,那颗【金丹】才是本体,也是人身精华中的精华! 正在这时,朱伯安忽然听到今日刚刚修行入门的那个少年疑惑发问: “师父,那为何修持这门道法入门后,却没有任何神异显现出来啊?” 许多孩子无论修行深浅都不禁竖起了耳朵,这也是他们的疑惑。 只因这【金华凝丹法】无论是修到何等阶段,都不会出现任何神通术法,甚至不能让身体更壮、跑得更快,力气更足... 除了多出一颗“丹”之外,就跟凡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根本无法向凡人证明自己已经修成了“神仙”! 高台上肥头大耳的了性和尚朗声一笑: “哈哈哈,徒儿们不必忧心。 这门金丹大道直指仙门,等到金丹绝顶,自然化为圣胎婴儿,尔等便能天人的形态重新化生,一步登天! 区区凡间的神通道法又何足道哉?” 其他人都兴高采烈,畅想着脱胎天人之后的美好未来,只有朱伯安骨子里一阵发寒。 本来他就觉得这【金丹大道】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路数。 直到听到这胎化婴儿之说,与颠倒道人口中的“圣婴丹”两相对照。 这才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圣婴丹”! 这些稚龄小儿其实只是“圣婴丹”的原材料而已。 修行【金华凝丹法】这内丹之法的过程,便是将自己练成一颗“圣婴丹”的过程。 自己练成的“内丹”,可不就是供别人吞服的一颗“外丹”吗? 朱伯安正在惊惶之时,忽然又见台上的了性和尚脸色一冷: “但是,石佛寺会悉心培养的只有修行种子,寺中的好饭好菜也不养那些不思进取之辈。 来呀,段阳云,黄宏才两人本月考评不合格,逐去!” 院落中两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顿时面如土色,连连跪地叩首求饶: “不要啊,师父,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逐我们出寺就是让我们去死啊,师父,求你发发慈悲吧!” 按照寺中的规矩,参照年纪、修行时限,如果一直不能修行有成,便会被逐出寺去自生自灭。 大灾之年能在石佛寺白吃白喝,还不用干活,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要是被逐走,他们恐怕连生存都难。 然而。 无论他们怎么求饶都没有用,自有了性座下其他“修为”更高的亲近弟子将他们拖出去。 “其他弟子当以他们为戒,好生修持,才不负这等天大的机缘!散了吧。” “是,师父!” 不同于其他人的战战兢兢,一直苦思着生路在哪里的朱伯安,此刻却眼前一亮。 这貌似便是一种脱离“石佛寺”的捷径啊! 于是散场之后,他立刻起身跟上了推推搡搡的那几人。 可是因为对道路不熟, 。远远跟着他们却越走越偏,不一会儿就把人给跟丢了。 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树丛里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舒服啊,我感觉我第三段【金华大凝】的功夫又进了一步,应该很快就可以尝试胎化婴儿了!哈哈哈...” “师兄,据说那些洛阳来的孤儿,被炎汉龙脉源头的水土滋养,少数人身上隐隐携带着一丝微弱龙气。 采了他们身上的‘先天之炁’,就能将这一丝龙气也吸收进体内,修成一颗质量最上乘的【金丹】。 我们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龙气在他们身上也是浪费!” “可是,你们说我们从师傅那里偷来了这‘盗炁之法’,拿这些废物培养自己的【金丹】。 师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朱伯安听到“洛阳孤儿”和“盗炁之法”的时候心脏顿时一跳。 缓缓扒开一棵小树的树叶看去,却恰恰看到,段阳云和黄宏才躺在地上,肤色惨白早已经没有了生息。 依旧站着的那四个师兄,却同时将目光转向自己。 嘴唇殷红,如同染血,缓缓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齐声道: “不要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吗?” ...... 天色微亮,晨曦微微洒落下来。 河津县,龙门山。 此山被怒龙般的浊河一分为二,两道如同刀削般的崖壁,构成一座数十丈高的巨大石门。 浊河到此,黄涛滚滚,奔腾破“门”而出,一泻千里,如山如沸。 凡人若是站在跟前,魂魄都似乎都要被巨大的波涛声撼动、卷走,一去不返。 龙门山另一侧。 山势起伏,松涛如海,间或生长着一两枝紫荆花,故而又名紫荆山、笔架山。 铺着条石的山道上,一个一身青衫腰间佩剑的青年正拾级而上。 脚步轻盈,好像借着一点山岚就能腾空而起,一看便不是凡俗。 王远以得自“盗梁猫”崔通的易形之术改变了身材外貌,再以【鬼代身】改易自身显化于外的气质、命数。 加上王千山这个身份本就是一张白板,几乎没有任何人际关系,因果极轻,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惦记。 现在“受箓入道”之后,他自己使出来的手段已经不会逊色【人面画皮】丝毫。 毕竟,那【诡物】虽然方便,但无论扮演哪个身份,都需要符合对方的性格标签。 在一个妖魔窝子里,那些鲜明的性格本身就是危险的源头之一。 对王远来说【人面画皮】已经渐渐有些鸡肋。 倒是不如直接借用自家【地阙金书】的手段更加方便。 “可惜,这‘龙门小会’的时间是在白天,否则直接派纸人赴会更加稳妥。” 虽然已经套了好几层皮,仍嫌不太稳妥的王远,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阵鸟雀的鸣叫声。 霍然扭头看向山道之外莽莽如同绿海的山林。 它们说的是:“人..杀..人!”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闲落棋子,三枭威灵 “呼哧...呼哧...” 茂密的山林间,朱伯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因为对路径不熟悉,早就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只知道身后正有四位刚刚吃掉了两位同门的“师兄”,要拿自己这个似乎有些特殊之处的“洛阳孤儿”尝鲜。 “天真!朱伯安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竟然幻想着能通过这种可笑的方式就轻松逃出去。 所谓‘逐去’根本不是逐出寺去。 而是从人间逐去,落进这些‘师兄’的肚皮里啊。 既然要拿童男童女炼丹,又怎么会舍得把养了好几年的材料白白放走? 要是那位了性大师不知道这些亲近弟子们偷偷摸摸干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唯一让朱伯安感到庆幸的是。 虽然这些“师兄”个个修为高深,已经到了【金华正放】、甚至【金华大凝】的境界。 却依旧跟凡人没有什么两样。 甚至因为整天不事劳作,就知道打坐练功,体质比起朱伯安这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哥也强不了多少。 这也十分正常,一群“丹药”需要什么武力? 自然是越弱越好。 “小子,你跑不了,乖乖献出你的先天一炁,我们可以让你死得不是那么难看!” “没有用的,【金华凝丹法】虽然不能修成法术,但我们的耐力却远超凡人。 从山顶跑到山下,再从山下跑到山顶,都不带气喘。” 身后四个面目狰狞的“师兄”说的没错。 他们仗着跑不累,已经越追越近。 朱伯安没有办法,只能想尽一切手段自救,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身后怒吼道: “你们这些蠢货,怎么不用自己的猪脑子想想,你们能夺走别人的‘先天一炁’,那别人自然也能夺走你们的! 修行这劳什子的【金华凝丹法】不仅不能让你们升仙,反而会让你们升天啊! 我亲耳听到那颠倒道人说的,我们这些人都是供人吞吃的‘圣婴丹’! 听我的,现在我们一起逃走,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然而。 出乎朱伯安预料的是,身后四人只是微微一怔,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嘲弄之情毫不掩饰。 “师父说的对,这修行之中处处都是外魔、道敌,不需理会他,二话不说斩去即可!” “哈哈哈,你这外魔休想阻止我们成仙做祖!” “师父真乃神人也,实在是料事如神啊!”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无生道”的手段,这天下第一大反贼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当初进攻洛阳城的时候,那一群【道兵】就悍不畏死,甚至争相赴死。 到了此处,这群修行【金华凝丹法】的“师兄”也是一样。 早已经在稚童之时就被“无生道”反复洗脑。 坚信自己正走在成仙的通天大道上,谁阻碍自己得道成仙,就是道敌,就是外魔,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不是那么死脑筋的预备“圣婴丹”,早就被师父提前发现,并且慢慢清理掉了。 “你们...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眼见此景,朱伯安是真的没辙了。 胸膛里更像是着火一样火辣辣的疼,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亡命奔逃中,眼看一个“师兄”距离自己只剩一步,逮住自己就要啃上一口。 朱伯安拼尽最后的力气冲上一条青石山道,希冀能找到路人求救。 却不小心一脚踩空,骨碌碌地从山道上滚了下去。 幸亏年纪小,没有摔断骨头,只是身上多了不少擦伤。 慌忙抬头。 却发现山道上的四个“师兄”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上上下下,彷佛是在一条笔直的山道上...迷路了? “撞邪了?” 这时,朱伯安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这【兽语】远远不如【鬼耳报听】来的好用,鸟类的词汇实在是太贫乏了。 这哪里是人杀人,明明是人吃人才对嘛。” 回头一看,却是一位一身青衫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顿时明白过来,是有人救了自己,连忙拜倒在地: “多谢先生救命大恩,在下朱...” 却没想到来人比他还要意外。 “朱伯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爹呢?” 少年完全没有料到来人竟然会认识自己,不禁错愕。 “您是?” 王远弹出一点“引魂灯”,微微一笑: “那一夜阴路中的风光可还记忆犹新?” 这句话让少年顿时明悟,这竟是当天救了自己一命的“纸人”,也让他瞬间破防,抱住王远的腿就哇哇大哭起来。 “没了,都没了啊!” ...... 片刻功夫之后。 冬!冬!冬! 脸色刚毅的少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眨眼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背影之中已经满是决然。 但离去的方向不是山下,而是山上! 王远看着对方的背影,却是感慨万千。 两人互相交换了情报,让他知道了朱伯安一路的悲惨遭遇。 也知晓了这山上石佛寺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朱伯安也从王远口中得知了,让自家家破人亡的大仇人,竟然就是以“无生道”、“九相尸神道”为代表的一众教门! 自己兜兜转转竟然入了仇人门下。 至此,绝口不提逃命之事,而是双目灼灼请求王远...助他复仇! 王远看到他的眼神后,意识到就算自己不帮忙,他也要一个人单干。 索性没有拒绝。 “阴山道”本来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实在冷清的过分。【地阙金书】也需要汇集众人之力,才能修成。 便在《小生死簿》中为朱伯安录名,让他暂且列入“阴山道”的门墙之下。 不过不是像【五官】那样生死与共的“近臣”,而是像【黄泉阴兵】那样只有单向约束力的“外臣”。 如果将来王远能摘得得一颗【长生道果】,证得阴天子的大位,再去收编阴司中那些同源的阴官、阴将,他们也会是同样的角色。 近臣、外臣亲疏有别,倘若他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时,能从中获得的好处自然也天差地别。 录名之后向朱伯安承诺,如果他最终能活着回来,就正式将他收入门下。 至于朱伯安选择的道法,不是别的,正是当初尹厉王周彝,曾经修行有成,又惨遭反噬而亡的【三枭威灵法】! 除了【天部道法·地阙金书】之外,其他的法门下土阴司也有,单纯传法并不需要担心泄露什么秘密。 【三枭威灵法】修行的巅峰便是“三枭威灵神将”,能化身无数,明察秋毫,对大千世界洞若观火。 是情报官的最佳选择。 最关键的一点则是修行【三枭威灵法】,可以设定一个期限,提前向天地借贷。 透支自身未来的【阴德】,让在这个期限中产生的一切债业,都不会即时报应到自己身上。 并且可以借助这一点便利快速提升实力,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唯一的缺陷是如果到了期限,还没能修行有成,不具备偿还【阴德】的能力。 则会迎来债业惨烈的反噬,作恶愈多反噬愈烈! 不成即死。 另外,王远还将手中攻击性最强的【诡物·火龙蟠剑】借给了他,足够护身之用了。 当然,王远倒是没有对朱伯安报以太大期待。 只是作为一颗闲子而已。 在局势还远远不算明朗的现在,能用上最好,就算意外身死,也能借助《小生死簿》救走朱伯安的魂魄。 不至于太过吃亏。 “在【地阙金书】修行功候还浅的时候,【独眼石人】的能力最克制我的体制法度。 既然知道了这个家伙在谋划大事,一定要抓住机会干它一下子再说! 不止是朱伯安,在这‘龙门小会’上,及时雨王山君还需广结善缘才行啊。” 摸了摸怀里那剩下的四颗【罗刹诡骨】,钓鱼老下线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太久了。 现在有“无生道”替自己提前打窝,哪有不顺手甩上一杆的道理? 随即。 王远抓住那四个因为【鬼打墙】还在绕圈子的“师兄”,用【五鬼搬山】丢到了某个明显也是为赴龙门小会而来的鱼类妖魔脚下。 因炼法而生的香气顿时飘扬出来。 “啊呜!” 被它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了下去,用它的胃袋将首尾清理地干干净净。 王远自己则在几个小僧的殷勤相迎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石佛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山海道,徐振之 因为中途耽误了一点时间,王远入寺的时候便发现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石佛寺专门开辟出了一个有花园、假山、溪流、亭台层层嵌套的巨大院落出来,在互相掩映的花草之间摆上了百十张条桉。 院子里。 有那相熟的邪魔外道在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不知道又在酝酿着什么隐私勾当; 有人已经抓着免费的酒水畅饮,生怕喝得慢了被别人占去便宜;有人则趁着人多临时摆起了地摊,满身市侩毫无半点仙气... 由于各家各派的神通道法迥然而异。 除了赤篆术士、黄篆法师、青篆真人、紫篆仙人(尸解仙)这四个修行层次之外,整个修行世界都与标准化无缘。 故而许多对你来说是垃圾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不放过任何交易的机会是许多散人的本能。 大大小小的摊点,也让这聚会中充满了市井之气。 除了上次潜入“酒色财气楼”之外,这还是王远第一次参加这种修行界的集会。 看得出来,随着“龙气法禁”衰退,这等修行聚会的层次一下子就高了许多。 随着王远见多了修行之人,【眼色如绀青相】大约也能估摸出这些术士的实力层次。 眼瞅着就有几位明显不同凡俗的【赤篆术士】从面前走过。 至于能练成一道【法光】,特征更加明显的【黄篆法师】,却是一个都没有。 显然这次聚会层次也不算太高,“阴神境”应该就是极限。 “这位道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正是需要此宝的时候。 无论是不是寿元将尽,只要吃下一条【血参延命丹】便能再续十年寿数,添油增寿。 这种能够延寿的奇珍异宝,一生中能遇到一次都是天大的缘分,万万不可错过啊!” 王远扭头看去,身旁的一个小摊上。 一个身穿大褂作俗家打扮的青年,正向一位背着行囊、脚踩草鞋做旅者打扮的老者兜售宝物。 摊位上摆着一只竹子制成的箱箧,用小盒盛装的三粒透明虫卵,以及一只堪比小儿手臂长的硕大人参。 这人参通体血红,手足须发皆全,就连褶皱都隐隐构成了一个老者惊惶的面目,神形兼备酷似真人。 别说是吃,仅仅是看上一眼王远都觉得很补。 于是驻足在此,好奇地听了一会儿。 这才发现,对方要卖的不是那硕大的血色人参,而是小盒里那三颗名为“血参蛊”的蛊虫卵。 一颗蛊虫卵一千两白银。 将蛊虫尚未孵化的卵,寄生于四柱命盘中年柱、月柱、日柱与自己相同之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或者前推一甲子六十年,后推六十年)的体内。 血参蛊便会吸收被寄生者的生命力和血液快速成长。 直到长成一棵半肉半根须模样的血参,便是一味延寿的大药,也叫【血参延命丹】。 直接生食便可延年益寿,让即使是行将就木的老者也可以硬生生的多活十年! 却听体内传来桃仙娘的声音: “呵呵,法主,这所谓的【血参延命丹】根本就是害人的东西。 其实是‘桃神道’药仙门的那些疯子,结合蛊术研究出来的玩意儿。 当年我们‘紫芝观’就帮他们代卖过不少。 能延寿十年确实不假,却也会导致身体、神魂、心智都渐渐朽烂。 十年之后无论有没有寿尽,都会变成一棵巨大的血参将自己种进地里。 又过一年之后会重新‘复生’,能跑能走,却已经化作另类的妖物,成为炼制【不老仙方】的上佳宝材。 据说药仙门手中掌握着一座隐秘的参园,里面就种满了被他们害死的‘血参妖’。” “不算让人意外。” 王远早就已经适应了这修行界的画风,思维方式也开始渐渐变态。 真心觉得在这个神诡世界里,只要害一条性命,就能白捡十年寿元的好事,实在是太过便宜了。 现在看来,如果是因为别人还惦记着你的“本金”那就完全说得通了。 在白玉简的记录中,‘药仙门’由嬴、赵二氏的先祖造父创立,有三门依次递进的根本仙方。 【不老仙方】服之可入【赤篆术士】,在原本的寿限之外再延寿十年。 【蓬来仙方】服之可入【黄篆法师】,寿限之外延寿三十年。 【瑶池仙方】以六位本门法师为大药烧炼一甲子,服之可入【青篆真人】,寿限之外再延寿一甲子。 那老者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身上也看不出多少神异。 但面对那个将“珍宝”硬往自己手里塞的青年,一双十分有故事的眼睛中却目光灼灼,好似能洞穿皮囊直视人心。 摆了摆手,干脆拒绝道: “老夫用不上,这种好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享受吧。” 啪! 但推搡之时,那盛着三粒虫卵的盒子忽然坠地,有两颗直接被摔破。 那摊主顿时急了眼,一把拽住了老头的袖子: “不许走!老头,你赔我宝贝!” 见状。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道士,热心地站了出来,试图安抚双方: “让我这局外人说句公道话,其实吧,大家都有错处。 不如这位老先生折个价,将这些虫卵都给买下,不让人家摊主损失太大,你老先生也至于吃亏嘛。” 那青年摊主还在争辩: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情。一颗虫卵就是十年寿数啊,有钱都难买! 我卖一千两贵吗?凭什么给他折价?” 站在旁边饶有兴致看着热闹的王远,就听身体里的桃仙娘继续道: “法主,虽然外表差不多,但我经手过的‘血参蛊’上百,我敢肯定摔破的两个都是假的,只有最后一个为真。 这人心也够黑,专挑这种外表看起来好欺负的老头下手,不仅想要人命,还要榨干人家的钱财。 在我们这些坏人里面,吃相也算是难看的了。 看着吧,就算那老先生还价到五百两他也一定干。” 这个时候旁边的另外三四围观者纷纷开口帮腔,三言两语就帮买卖双方敲定了赔偿方桉,两千两把好的坏的全都买走。 “也罢,也罢,我便吃点亏,谁让我今天倒霉呢。 两千两你把这些全都拿走。” 等摊主不情不愿地同意下来,压力一下子就到了那老头的身上。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说、调解。 看起来有些势单力孤的老头,捋了捋颌下的长须,忽然看向旁边唯一没有参与劝说的王远。 拱了拱手,似乎有些苦恼地向他问道: “小哥,老夫姓徐名振之,你称我一声老徐便可。 我想请教一下小哥,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证明一个人已经摆明了打算讹人呢?” 王远怔了怔,旋即就明白了这老头的意思。 顿觉这是个妙人啊。 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青年摊主,便有些好笑地配合着说道: “当他说:‘这不是钱的事儿’的时候?” 拿【眼色如绀青相】看过去,那个心思恶毒的青年连个赤篆都不是。 这种货色他在洛阳城里不知道杀过多少,自然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那老头连连颔首,再也不能更认同的样子,随即扫了一眼那些旁观者,又问道: “小哥,老夫再想请教一下,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证明一个人其实已经被收买了?” 王远配合默契,幽幽说道: “当他说:‘我来说一句公道话’的时候?” 王远体内。 “噗呲!咯咯咯...哈哈哈...” 凰妩、桃仙娘包括性格最冷的聂红缨全都没忍住,一起笑出声来。 音色虽然不同,却全都无比动听,悦耳至极。 但是。 包括摊主在内,周围那四五个看客却同时脸色一变。 却终究没有选择来硬的。 他们从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从容态度上,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选错了“肥羊”。 下一刻。 卡察...卡擦... 那群看客忽然肢体扭曲,接连化作了一只只毫无生气的木质傀儡,自己钻进了摊位上的那只箱箧里。 那摊主将之背在身上扭头就走。 从头到尾竟都是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这种几乎毫无破绽的“傀儡戏”,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王远啧啧称奇,也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又被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头给叫住: “道友请留步!” 王远身体一僵,本能感觉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太吉利。 当他缓缓回过身来,就见那位老徐脸色郑重地对自己道了一句: “老夫出身‘山海道’,虽不善争斗,却最善风水理气之术。 修行界中难得碰上一位小哥这样的热心人。 听我一句劝,过了这‘龙门小会’,就立刻离开浊河水域,走的越远越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禁忌:浊河骤清,必有大灾! “高人!” 王远闻言,心中立刻一动。 其他人听到这句劝,可能会以为老徐在危言耸听。 但是王远作为少数知道那道国运卦辞的知情者,却深深明白这人的厉害之处。 尽管远远不如冬官以【文坛登龙术】卜算出来的卦辞精准。 但他一没有去洛阳城把那“寸口脉”,二没有管理“龙气法禁”的权限,三更是没有把性命给搭进去。 仅仅靠着观察山川风水之气,就做出“浊河流域”有大乱的判断,已经称得上是奇人异士了。 最重要的是以修行界平均的道德标准来说,为人实在算是不错,确实值得结一个善缘。 当然,不是用【罗刹诡骨】结。 心思电转的同时,王远连忙拱手一礼: “徐先生,在下王千山,最是仰慕您这等高人,可否请徐先生私下一晤?” 看到王远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自己说的话,徐振之也微微有些意外。 他本是古道热肠的性子,只是想着能救一人是一人,却没想到这个偶遇的年轻人似乎有些...特别。 ‘王千山吗?倒是也算有缘。 修行【山海理气法】本就要走过千山万水,阅遍人间百态,单单这名字就有几分‘朝碧海而暮苍梧’的味道了。 可惜这小哥已经受箓入道,定了法脉,否则说不定有机会承袭我的这门地部道法。 今日便跟他说道说道好了。’ 于是点了点头。 “也好。” 很快彼此印象还算不错的两人,便随意找了一张条桉分别落座。 在就着瓜果、美酒小酌闲聊之中。 王远得知这一位老先生不仅风水之术极为厉害,而且竟然还用几十年的时间,走遍了整个赤县神州的大多数地方。 对各地的山川地貌封土人情都如数家珍。 心中不由大喜。 连忙压低了声音,向他请教【独眼石人】的底细。 陈家村的神婆不清楚,但这位见多识广的徐先生大概率有所耳闻。 “徐先生,您刚才说浊河流域有变。 据我所知,在这浊河流域中,那位‘白阳菩萨’的势力似乎扎的极深极广,您对他可有所了解吗?” 徐振之不由深深看了王远一眼。 终于意识到,这位小哥分明是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早就打着捋“无生道”虎须的主意。 正要开口劝导一二。 “王道友,老夫跟你讲...” 忽然。 院子门口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畜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只怪他们几个实在是太香了! 换成谁也忍不住啊! 一不小心就滑到嗓子眼里去了,不能怪我啊。” 一头原形貌似是黑鱼的肥硕鱼精,被几个和尚打扮的【三阳兵】用渔网网住,硬生生给拖了出去。 王远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又低下了头。 正在喊冤的那个家伙,可不就是帮自己处理了四个预备“圣婴丹”的好心人吗? 那四人中一位是【金华大凝】境界,已经修出了【金丹】只待胎化婴儿,剩下的三位都是【金华正放】。 如果说普通的童男童女,只是茬嗓子眼的麸皮馍馍,那他们四个就相当于是海参鲍鱼,既营养又美味。 等到将来胎化婴儿,成为正牌“圣婴丹”,恐怕就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逆天功效了。 这种上等货色竟被这等三流的鱼精给吃掉了,那还了得? 寺中术士立刻追索上门,特别是主管伙房的大师傅当即出手,将它提走。 不一会儿之后。 王远和徐振之两人才刚刚又聊了几句,一桌热气腾腾的鱼精宴就被随侍的小沙弥给端了上来。 还是正儿八经的一鱼十吃。 让人看着便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用鱼里嵴去皮熬成的香浓“鱼片粥”;用取肉后的鱼皮制成的“凉拌脆爽鱼皮”;用鱼肉茸酿成的“鱼球粉葛羹”; 只取鱼唇吸水部分清蒸而成的“豉汁蒸鱼嘴”;用硕大鱼翅油炸淋汁制成的“炸划水翅”; 取鱼头后部,用火系道法将两个时辰浓缩为短短半刻钟炖出来的“天麻炖鱼脑”; 鱼茸先炸再炒做成的一道“萝卜煮鱼菘”;用最肥美的鱼腩清蒸而成的“冬瓜干蒸鱼腩”; 巨型鱼尾先煎后炆,做成一道“松仁炆鱼尾”; 最后再来上一碗清亮香醇的“鱼骨汤”,实在是美啊。 王远深知这位鱼兄其实是代己受过。 心中感动之余,为了不辜负它的牺牲,只得嘴角含泪,就着这桌香喷喷的鱼精宴,狠狠干了三碗白饭。 徐振之的吃相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边吃边赞: “这鱼精的滋味果然鲜美,今天这‘龙门小会’来的真是太值了!” 一边干饭,老徐顺便也将自己知道的各种传说都告诉了王远。 “这【独眼石人】实则是天官‘无生老佛’座下的一位【诡仙】。 在‘无生道’内部有‘杀生大士’和‘白阳菩萨’两种尊号,在民间还有不少好似‘浊河大王’之类的诨号...” 据说这【独眼石人】是浊河数千年以来不断泛滥、改道,不服从拘束的“灾厄面”化身。 天生就是一位堪比天灾的强大【诡异】,几乎无法灭杀。 因为数千年来吃掉的人实在太多,早就完成【杀生宴】,盗来了一颗品质上佳的【杀生道果】,觉醒灵智。 继而皈依到了“无生老佛”的座下。 徐振之顺便也为王远解释了,这石人为什么不是神话中常见的三只眼而是一只眼? 按照“无生道”的说法,那是因为两只世俗的眼已经瞎了,只剩下一只天眼。 这代表着世俗已经满是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明,没有了两只俗眼,代表对现实世界的彻底绝望。 而最后那一只独眼,却可以穿透凡尘俗世的黑暗和迷雾,看到至高无上的白阳光明世界! 【独眼石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打破规则、法度,为造反而生。 故而。 纯粹的反贼称其为“独眼石人”,没有利害关系的修行者多称其为“杀生大士”,“无生道”的信徒多尊称其为“白阳菩萨”。 这三个尊号的位格依次抬高。 应该正是这位【诡仙】,从【诡异】渐渐成长到现在走过的路径。 按照王远的理解。 如果说【枭神墓】在巅峰时完全具备【黄篆法师】的能力。 那这位影响范围辐射整个浊河流域的【独眼石人】,就至少具备了【青篆真人】的恐怖力量。 绝对不是自己能惦记的存在。 徐振之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对王远郑重告戒道: “这尊【独眼石人】即使成就【诡仙】,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却依旧被深深埋在浊河河底的某个地方,不能随意移动。 想要对付他不是我等能办到的。 但是对凡人来说,只要不触犯他的那些【戒律禁忌】,想要安安稳稳地生活在浊河旁边,还是有可能的。 浊河边的各行各业都有禁忌。 比如浊河艄公的禁忌:浊河之上以三道龙门为界,摆渡不可跨界。一旦越界,立刻船翻人亡!” “再比如说浊河捞尸人的三大禁忌: 第一、雷雨天气切记不得出船捞尸;第二、同一具尸体三次没有成功捞上船之后,就不能再捞第四次; 第三、每次出船捞尸之前,必须要用一只大红公鸡祭拜浊河大王(石人)。” 听完这些,孤陋寡闻的王远这才终于意识到,【独眼石人】在浊河流域的影响力是何等恐怖。 不仅实力强悍,还影响着无数百姓的民生,比那些高高挂在天外的【天官】更有牌面。 但劫运临头之下,对手是谁自己说的可不算。 连忙继续追问: “那【独眼石人】有没有针对所有人的【戒律禁忌】?” 徐振之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对王远嘿然一笑: “禁忌:浊河骤清,必有大灾!” “我刚刚不是对你说了吗?最好远离浊河流域,越远越好。 据我观察,这一天应该不是太远了。 若是因两岸植被生长,渐渐锁住浊流,那是自然之理,功在千秋看,有益无害。 但若是浊河骤清,便是石人喘气,吞吐泥沙! 我老徐敢放言,短则数月,长则半年,浊河流域,甚至半个大炎北方,必有大灾!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菩萨卖神位,王远发利市 “最多半年时间,整个北方必有大灾?!” 咀嚼着老徐的话,王远脸色凝重。 将冬官国运卦辞和徐振之所说两相结合,几乎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结论。 ——由【独眼石人】主导的“云和桥坠龙”,大概率在半年之内就会发生。 半年时间,对这种糜烂一方,影响一国局势的大事件来说,已经称得上是转瞬即逝。 而且。 这位诡仙的禁忌,就跟先前灾难级别的【诡异·唱谣小儿】如出一辙。 作为个人无论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完全无所谓,因为触发禁忌的从来都不是某个凡人个体。 而大概率是整个人类王朝的兴衰! 随着“龙气法禁”这道屏障的日渐崩塌。 以后可能会有越来越多处于蛰伏状态下的强大【诡异】,被动触发“戒律禁忌”,然后苏醒过来。 到最后,【天门】之外高高挂在那棵“杀生树”上的那十几位【天官】,也不是没有可能亲自下场。 “正是!这等大灾绝对有影响一国的破坏力。 炎汉历史上作为龙气最初源头的洛阳城一共破了五次,浊河下游入海口也改道了五次,我们不能排除不会迎来第六次! 到时整个浊河流域恐怕都会生灵涂炭,无数人都将葬身在鱼鳖虾蟹的腹中。” 徐振之对自己的【山海理气法】极有信心,回应的斩钉截铁。 当然因为他并不知道运河桥坠龙的卦辞,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从最严重的可能性——“浊河改道”去猜测。 然而。 他不但没能从王远脸上看到丝毫惊慌,这年轻人反而像是深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徐先生,你这么一说,我就稍稍有些放心了。” 开玩笑。 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王远当然是一清二楚。 不过。 自己虽然确实必须去云和县赴任,要在那里寻找小女鬼的家人,找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姨娘。 但这劫运针对的可不仅仅是自己! 当初穿上这身“御龙直”的官皮,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吗? 打不过就摇人,咱现在也不是那个条件。 出现大灾的表征越是明显,大灾的后果越严重,朝廷派出上层力量前来善后的可能性就越大,自己也越能借力化劫! 无论有没有“龙气法禁”的收缩。 中枢都势必不可能像放弃洛阳一样,放弃包含云京城在内的整个北方,只能选择和【独眼石人】硬碰硬。 虽然王远手握聂红缨提供的那份卦辞,但修鬼道的他们却连作为龙气中枢的云京城都进不去。 更遑论见到大祭酒甚至是皇帝本人,为他们传递情报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 参考【独眼石人】的层次,对身为赤县神州第一大势力的大炎王朝来说。 在这种关乎一国国运的大事上,有可能只派区区百十位第二境的【道兵】和一位第三境的【道将】负责吗? 虽然暂时有些不太确定,但用心光内视体内正在卖力帮助自己修行的聂红缨,王远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怜悯起来。 ‘自家三个女鬼的身世、境遇简直一个比一个惨。 虽然,我也很惨。’ 旁边。 徐振之虽然精通【望气之术】,但在王远的重重伪装下,却没能看出他身上形如【虬虎】的官气。 同时顾忌交浅言深,虽然十分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秘的谋划。 正在这个时候。 叮——! 会场中一声磬音鸣响。 沾了王远的光,全都美美吃了一顿全鱼宴的邪魔外道们,纷纷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穿白色道袍,头戴莲花法冠的道人,在院子中央的法台之上升座。 左手上缠着一串佛珠,右手持着一柄银丝拂尘,袖管中露出来的白嫩胳膊胖成了一圈一圈。 放在别人身上不伦不类,但在“无生道”的各大支脉中,这种僧、道、俗杂糅才是正常现象。 不过外貌只是表象。 此人身周荡开的一圈三尺【法光】,明明白白说明此间龙门小会的主人,竟是一位黄篆法师! 在压轴之时,才施施然地出场。 对众人稽首一礼,胖道人朗声道: “各位道友,贫道‘三阳教’玉节子有礼了,此次特奉我家掌教元帅红莲子师兄法旨,主持此次‘龙门小会’...” 旁边徐振之小声为王远解释道: “‘无生道’在十几家教门中的声势最为浩大,门下大大小小的分支也数不胜数。 三阳、金禅、无为、龙华、还源、圆顿、弘阳、净空、大成、混源、闻香、罗道...等等有名姓的也有几十家。 虽然共同供奉‘无生老佛’,可实际上在人间并没有一位能号令群雄的道主,只有各家的掌教元帅各自为政。 大炎北方势力最大的,便是这位玉节子道长出身的‘三阳教’。 背靠‘白阳菩萨’这位【青篆诡仙】,高层主要为师兄弟三人,分别叫做红莲子、青叶子和玉节子,尽数都是法师高人。 而且门中法师境的护法还有不少,恶名最盛的一位名叫‘颠倒道人’,实力极为强横。” 这个时候,就听台上的玉节子说完了场面话之后,抬手从腰间一只符宝袋里招出数十枚白玉符牌。 以阴神境就具备的御物之能将它们悬在半空,放射出盈盈宝光。 王远眼睛一眯。 “这是...那白阳菩萨发给‘龙王爷’行云布雨的符牌?竟然还有这么多?!” 随即明显能听到,场中不少精怪看到这些符牌时都不禁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想必许多水生的同道此次都是为此而来,贫道也不多卖关子。 ‘白阳菩萨’赐下的【地祇符诏】,现在便开始依次竞买,价高者得。 有菩萨的法力加持,在浊河流域之内,这一块符诏就代表着一尊地祇神位。 能够享受一地血食,不久之后还有机会越过【龙门】化作真正的神龙!” 王远抬头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符牌整体上跟鲶鱼精的那一枚差不多。 正面是独眼石人的坐像,背后是“行云布雨”,只是额外多出了一个河段的字样。 从河津县【龙门】向下,阳河村、鱼龙寨、文兴坝、墨池、前坡村...一直到最后位于入海口附近的云和县白溪村。 这些河段多为一村一寨,只有寥寥几个的规模达到了乡一级。 一共是三十六枚符诏,三十六条河段。 “无生道”掌握的地盘,显然不可能只有这区区三十六个,只是因为有“龙王爷”空缺的只有这些而已。 “果然,昨晚离开陈家村之后,【阴德】并没有增长多少。 恰恰说明在斩杀鲶鱼精之后,陈家村的危难实际上并没有被解除。 在整个浊河流域内,那些有村落供奉的地盘有限,但是这些妖魔的数量却数不胜数。 一旦有空缺,马上就会被后来者顶上。 一条鲶鱼精死不死根本就无关大局。” 因为只要是鱼鳖蛟蛇之属,都可以尝试越过【龙门】。 现在满河有些本事的鱼鳖虾蟹,都想吞吃沿岸的“圣婴丹”,为跃龙门做准备,这符诏根本就不愁卖。 明白自己做了一场无用功的王远,感到有些挫败。 乡野百姓只能求助妖魔才能生存,是神诡世界中系统性的社会问题。 哪怕是第四境的【尸解仙】临凡,都无法通过神通道法去解决。 “龙门开启之前,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即使想买,也没有机会了。” “1300两!” “1500两!” “......” 随着玉节子最后添了一把火,一群鱼鳖虾蟹立刻开始面红耳赤地互相争抢着大声叫价。 正因为只要不想彻底变成【诡异】,无论哪门哪派的修行者,都断然无法离开可以不断提供“地灵之炁”的红尘俗世。 故而,金银财宝仙凡通用。 特别是对世俗势力庞大的“无生道”来说,永远不会嫌自家的钱财多。 很快。 便有一个明显是由人异化而成的鱼形妖魔,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摘走了第一枚白玉符诏。 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 这些妖魔虽然也感到肉痛,但事关自己的未来,哪怕再心疼也得乖乖掏钱! 只是看着因为符诏数量减少而不断攀升的价钱,一个个心急火燎,忙找身旁之人筹钱。 院子里顿时一片嘈杂。 可是一时之间又哪里找得到许多这种相熟的好心人? 这时。 “咳咳...” 王远轻咳一声吸引了周围几只精怪的注意,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金元宝拍在桌上,对它们呵呵一笑: “我猜...你们现在一定很缺钱。 来,九出十三归,谁要拆借?手快有,手慢无了啊!” 【诡物·钱柜】里面先前收集的银钱,在经过【金钱剑气】爆发后还剩下一些。 正好用在此处。 收了买命钱,生死不由己! 若是受害之人在三日内返还主人,或在经手之后直接丢弃,亦或是无偿赠给别人便会无事。 但如果选择收藏起来,或者直接花销掉,便会默认达成交易,同意将自己的性命卖给【贩命通宝】,不能反抗主人的任何命令。 【戒律二、可长期奴役的目标为十二人,最高为赤篆中期,不再局限于人类,妖、精、鬼、怪皆可。 注:奴役善类,大损阴德,慎之,慎之。】 第一百五十章 路虽远,行之将至! 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 一群鱼鳖虾蟹眨眼间就将他拿出来的两万两银钱借贷一空。 王远还装模作样地,用“酒色财气楼”的法契跟他们签署了借贷凭证。 在剑气爆发顺便回馈全城之后,【钱柜】中剩下的财货虽然已经不多,但扣扣箱子底拿出这些钱来还是小事一桩。 而且这是为了应对下一次劫运进行的“投资”,而不是“消费”。 没有把钱花在自己的身上,【五鬼八败命】的劫气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另外。 新的“买命钱”不需要像【贩命通宝】那样在财物表面加盖印记,只需要在【钱柜】中存放一日,外表没有任何破绽。 除非他们也有一双【眼色如绀青相】能够观不净。 否则,简直...防不胜防! 只要一借一花立刻玩完儿。 然而,得了王远送出的“买命钱”之后,在目前这种竞买的关键时刻,这群鱼精又怎么可能不花? “哈哈哈,终于凑够了,我出2600两要那‘鱼龙寨’,讨个好彩!” “笑话,2700两!” “......” 一枚又一枚【地祇符诏】,被借贷了王远银钱的鱼鳖虾蟹买走。 王远借由【诡物·钱柜】,感受着隐隐与这些精怪建立起来的联系,笑得比他们还要开心。 跟他这种高段位的钓鱼老相比,刚刚那个拿【血参蛊】专门坑骗老弱的傀儡师,实在是连提鞋都不配。 这一次现场放贷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无生道得了实惠,精怪们得到了符诏,王远则得到了它们。 就连高台上端坐的那位玉节子道长,都不禁对王远这位“酒色财气楼”的同道,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一波场外资金的强势注入,立刻将后续的符诏成交价推高了不少。 也让精怪们竞争地越发凶狠。 “无生道”这一次起码凭空多赚了两成。 这位黄篆法师看向王远的眼神也越发友善。 心里也开始郑重考虑,等下次再开“龙门小会”的时候,要不要自己做这种放贷业务,再赚一笔? 浑然不知,自家辛辛苦苦开辟的韭菜地里悄悄进了一个贼! 其他的邪魔外道自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不过,即使看到王远漏了财,倒也没有起什么小心思。 毕竟,这些钱财还远远不够让他们和一位不知根底的【赤篆术士】打生打死。 大家修行都是为了“长生不死”。 除了少部分被洗了脑的疯子之外,在这个世界中成长起来的术士个个都老奸巨猾。 除非能一下子就打死,否则哪肯随便招惹仇敌? 所谓小儿持金行闹市永远都是相对的,先前见势不妙就立刻撤退的傀儡师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 很快,这次竞买便宣告结束,三十六枚【地祇符诏】全都被抢购一空。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细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 从云和县白溪村开始,沿着浊河流域一直向上,这一条线上起码有七八处河段的“龙王爷”,都向王远借贷过。 他这位御龙直禁咒校尉还没有等赴任,就已经有了一群能够随时为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忠诚属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即使还没有搞清楚“无生道”为什么会这么大方,愿意将化龙的机会分享出去。 但只要有这群“潜伏者”存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他的耳目了。 王远也随即意识到,“无生道”其实对“云和县”这个关键地点并没有另眼相待。 大概是他们虽然在执行计划,但即使是自己也不确定“坠龙”到底会出现在哪里。 “至少我这一方还是占了一点信息优势的。” 可惜,王远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叮——! 台上的玉节子再次敲响玉磬,笑眯眯地说道: “各位道友,水生的精怪虽然有成为浊河地祇的便利。 但我‘无生道’讲究的就是兼收并蓄,大开方便之门。 各位也许对三日之前【社稷之术·五谷丰登】失败的事情都有所耳闻。 贫道今日要说的是。 随着‘龙气法禁’退缩,县城以下的地方对吾等术士已经再无任何压制,妖魔诡怪亦可畅行无阻!” 嗡... 闻言会场中顿时一片嗡鸣。 因为三天前洛阳城中的那些妖邪,被王远一记【见钱眼开】通通斩尽杀绝,消息并没能在第一时间传出来。 现在被玉节子点破关窍之后,一众妖邪瞬间沸腾,开始放浪形骸。 “这么说我们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大肆吃喝了?” “哈哈哈...老夫终于等到这一天!苦尽甘来了!” “贫道也要开一场‘杀生宴’,盗取一颗【杀生道果】,求一个长生不死!” “一尊能助益化龙的地祇神位虽好,但比起成就一尊【诡仙】就不算什么了,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嘎嘎嘎....” 对这些邪魔外道来说,修行的道法低劣,本就没有任何机会窥伺那一颗【长生道果】。 他们杀生害命,最终只为盗取那一颗“不死树”上结出的【杀生道果】! 哪怕是级别最低的一颗【杀贼果】,也足够让他们蜕变为一位【赤篆诡仙】。 未必有多强,却也称得上一个长生不死的“仙”字了。 看到他们的反应,玉节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手掌,继续说道: “各位,我‘三阳教’想要邀请各位同道共襄盛举。 凡入我教中,拜过‘无生老佛’,我教便为各位准备‘杀生宴’的科仪,甚至是命数相合的【丹头】。 各位只需负责杀生,收集人之‘五谷’,酿造一杯【长生酒】即可,一切收获,我们只要五成...” 当下,便有许多邪魔外道离席上前,录上名姓。 “蒙道长不弃,我来!只要五成实在是太便宜了!” “我也入教!‘无生道’真是教门中的良心啊!” “......” 王远和身边的徐振之对视一眼,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顿时充斥了这两位正派之人的内心。 可以想见,这个消息此刻必定正在大炎各个角落像旋风一般传播开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掀起一轮又一轮妖魔的狂欢。 造成一场又一场人间惨剧。 王远心中暗道: ‘也不知道御龙直的人马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部署到位。 在这段真空期里面,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惨遭邪魔外道的毒手? 不行,我不能踩着都尉府十天的期限赴任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云和县才行! 早去一天,就能多救一个无辜百姓。’ 片刻之后,这次“龙山小会”宣告结束。 已经顾不上再送出两颗【罗刹诡骨】的王远和徐振之第一时间结伴离去。 山脚临别之际,王远对徐振之抱拳试探道: “徐老哥,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既然要行万里路,何不与小弟一道去云和县逛逛? 那里是浊河第三道【龙门】所在,若是将来真的改道,可就再也看不到了啊。 哪怕不去,可否有一言教我?” 同时也解除【鬼代身】的伪装,显出一身形如【虬虎】的官气。 算是回应了对方让自己逃离“浊河”的一片好意。 他深知接下来浊河这条“水龙脉”,必定是双方角逐的焦点。 若是有这一位风水大师随口提点一二,必定大有助益。 在王远解除伪装的瞬间,徐振之的【望气之术】立刻便捕捉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 心下顿时了然。 捋着长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王小哥,哦,是王校尉,你这是欺负老人家心善,想把老夫拖下水啊。 今日见到无生道大肆派送【地祇符诏】之后,这事儿分明比浊河的水都浑啊! 也罢,老徐我就送你一言。 昨日之深渊,今日之浅谈。路虽远,行之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王远听到这位连【眼色如绀青相】都看不透的高人如此说,顿时大受鼓舞。 “您是说,只要踏踏实实去做,这事儿就能办成?” 徐振之一脸孺子可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大炎和人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自会相见,告辞!” 嗖! 不等王远再开口,便瞬间钻进地里消失不见。 “呃...???” 张了张嘴,王远莫名感觉这话...听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 也不知道老徐这个“有缘”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难道这就是“高人”行事,不同凡俗? 却不知道【山海理气法】最重要的一条“戒律禁忌”: 【朝碧海而暮苍梧! 自从筑就道基之后,便一生都要在路上奔波。 见过的世界越大,越精彩,亲自梳理过的地脉越多,则道功增长越快。 若是在某地定居时间超过一月,一身道法便会开始不进反退。 甚至【神通法篆】会渐渐与一地的风水地气结合到一起,导致肉身渐渐异化,化作金石矿产之物。 随之,异化的道法也会给身边之人带来不幸!】 就算是去,显然也不是现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处处妖诡,步步血腥 浊河畔,桃花峪。 悬龙门。 无数年来,浊河便自西向东奔流不休。 如今更是因为整个北方大涝,浊河的水量远比平时更加充沛,浩浩汤汤,宛若湖海。 在流经中游的时候还稍好一些,有连绵的群山、河湾重重拦截,勉强还能束缚住这条暴虐的黄龙。 但是一旦过了这桃花峪,就算是正式离开了群山遍布的中游。 来到与下游之间的分界线。 也是浊河之上上、中、下三道【龙门】中的第二道龙门——【悬龙门】。 那条原本在群山中穿行的巨大浊流,在通过此处冲进下游平原地带的时候。 因为携带的泥沙大量堆积,硬生生从地下河,变成了一条地上悬河,故而这第二道【龙门】才有此称。 此刻。 渐渐阴沉的夜幕,和天上重新下起来的大雨,将一群行人困在了桃花峪中的一间破庙里。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概一共有十几个人,却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分明就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这个年代讲究亲族血缘,即使是逃难也是以家族为单位。 他们全是来自一个村子,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 至少可以相互帮衬一下,远比陌生人来的可靠。 虽然早就疲惫不堪,但一群人一起动手,还是将这座不知道多少年前废弃的和尚庙,勉强收拾出了一个能遮雨栖身的地方。 只是没有人意识到庙里那座泥塑的不知名佛像,尽管身上的彩绘早就已经斑驳,却似乎有些太过干净了些。 人群里,一个大概只有四五岁,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娃娃拉着自己母亲的衣袖,轻声道: “娘,我饿! 你不是说爹爹和二叔他们去找吃的去了吗?天都已经黑了,他们两个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因为过于瘦弱,孩子乌熘熘的眼睛显得格外大。 看着这双虽然饱经困苦,依旧天真无邪的眼睛,年轻的母亲不禁身体一颤。 破庙中的其他人也止不住地脸色暗然。 这破庙不远处就是浊河,天黑之前队伍中的男人们,想试试有没有办法捕上几条鱼,给妻儿解决今天唯一的一餐饭食。 却在刚刚靠近河边的时候,就被一道莫名其妙兴起的大浪卷走了两个人。 其他人却只看到一条青黑色的巨大鱼尾,在浊浪中一闪而逝。 立刻便意识到,这是遇上了水中吃人的精怪! 骇然之下最终也只能惶恐至极地退了回来,再也不敢靠近水边半步。 即使是饥火已经烧得胃袋发疼,也只能继续硬生生地忍着。 轻轻叹了口气,年轻的母亲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将一颗还带着白色绒毛的青涩桃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这是先前穿过桃花峪时,眼疾手快的丈夫从一片叶子下面找到的漏网之鱼,自己不舍的吃,偷偷留给了妻子。 毕竟,他们可不是第一批途经桃花峪逃难的流民。 家乡遭灾之后,无数活不下的人都拖家带口想去更加富庶的平原地带去讨口饭吃。 八月份正是本地桃子成熟的季节,哪怕是桃花峪里的野桃子再多,也早就被人摘了个干净。 便是这颗桃子,也已经是她们娘俩最后的口粮了。 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她们的未来已经注定一片昏暗。 “娘,我们一起吃。” 小女孩央求着母亲让她先咬了一口,自己这才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即使是一颗小小的青涩桃子,也让她分外满足。 就连因为没有成熟还有些软的桃核,都嚼碎吃了下去,哪怕是一丝丝碎屑都没有浪费。 庙外的风雨越发凶顽。 才刚刚入夜,无尽的疲惫就让所有人都开始眼皮打架。 年轻的母亲将女儿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不一会儿功夫。 这一群流民便各自蜷缩在一个角落,沉沉睡了过去。 当鼾声四起,众人才终于能在梦里吃上一顿饱饭。 浓浓的粟米粥、白面馍馍,若是能再加上一小碟咸菜可就太满足了。 对这些灾民来说,竟连做梦都是那样的卑微... 就在这时。 卡察! 石台上那尊泥塑佛像,更准确的说是一尊【泥菩萨】,眼皮忽然睁开,露出一对好似泥球一般的土黄色眼睛。 在庙里左右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后... 竟轻手轻脚地从石台上爬了下来。 踮着脚无声无息地走到一个壮年男人的身边,缓缓弯下腰,对着他的脸便是用力一吸。 丝丝缕缕的白色、血色烟气,顿时从七窍中升腾而起,飞速没入这尊【泥菩萨】的口中。 随之,这具泥塑的身体竟然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冬冬冬... 胸腔里甚至隐隐传出了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彷佛随着不断吃人,它自己也正在从泥胎向着血肉之躯慢慢转化! 【诡异·泥菩萨】 有道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怕是供在庙中又哪里保佑得了别人? 只知索取,无力回报。 禁忌:进庙需上香,若不供奉香火,就必须供奉血食! 由于大批的流民根本无法通过各地官府在大道上设置的路卡,只能走这种平日里荒无人烟的小道。 这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稀里湖涂地将自己送到了【泥菩萨】的嘴边。 ...... 夜色越发深沉,天上的雨也越下越大。 桃花峪黑漆漆的桃林中又走来了一对年轻的旅人。 高大挺拔的青衫少年、赤足乌发的红裙少女,一个英姿俊朗,一个俏美动人,共同撑着一柄油纸伞,却没有被雨水打湿丝毫。 身后一条大黑狗虽然直接淋在雨中,水珠却自行从它油亮的皮毛上滑落。 现在家养的老黑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精怪,渐渐显出了神异。 开口说话也已经指日可待。 “姐姐,不用着急。我们在岸上跨过这段桃花峪,就能继续乘船前进了。 过了【悬龙门】再顺流而下,在几乎没有河湾的下游,多找几个水鬼推船,最晚明天晚上就能到达云和县。” 尽管在【龙门】开启显出神异之前,这些地方平常只是水流湍急的瀑布而已。 但王远却牢记着浊河之上艄公的禁忌: ——浊河之上以三道龙门为界,摆渡不可跨界。一旦越界,立刻船翻人亡! 在到达【悬龙门】之前,就收起小船,上岸步行。 既然在【独眼石人】的地盘上,自然也要低头。 他暂时是没有数万【阴德】可以再换一个新身份了。 “嗯,反正十五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 就是不知道云和县里的百姓,是不是跟我们沿途看到的一样。” 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下来。 只有亲眼看过外面的世界之后,他们才真正明白史书上所说的“人相食,饿殍遍野”到底是何等的惨状。 他们沿着浊河一路向东。 虽然老徐说“路虽远,行之将至”,但是这一路走过来却着实步步惊心,甚至步步血腥。 路上到处都是流民,甚至只为争夺半个染着血的窝头,便互相厮杀,血流如注。 妖魔可斩,这本就活不下去的人该怎么斩? 坏掉的不是人心,而是这吃人的世道。 王远本来有一个极为朴素的梦想。 急管繁弦,烟景长街,溶溶月色之夜,闲闲太平之居,而我倚栏听风,把盏邀星。 带着小女鬼,早上在太山看日出,中午在洛阳赏琼花,傍晚去北海就着极光饮酒。 想象中的人间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亲眼看得越多,一团烈焰也在他们的心底越烧越旺。 忽然。 啾啾啾.... 一阵凄厉的鬼哭之声蓦然传入两人的耳中。 抬头一看,却是有【黄泉阴兵】拘来了两个一直尾随在后的男性鬼魂。 他们只是两个最低级的游魂,身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得七零八落,比起当初的“一目五先生”还要凄惨。 两人不禁纳罕。 “竟然会有鬼物敢主动找上门来?” 毕竟,在所有鬼物的眼中。 那一道由十万阴德化作的【功德金轮】,金光照耀十几丈,还有一群兵甲峥嵘的【黄泉阴兵】随侍在侧。 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主动凑上来? 却见两鬼瞪着木愣愣的眼睛,只知拼命磕头,口中重复着旁人听不懂的鬼言鬼语: “求你....救救...泥菩萨...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祸先至,水淹九县 破庙中。 一众灾民在魔镇之力的影响下全都沉沉睡去,没有一个人苏醒过来。 【泥菩萨】无声无息地移动脚步,将他们体内的精气、神魂,挨个吸食一空。 仅仅片刻功夫。 就有三个难民中身体最强壮的青壮年男子,在睡梦中被吸成了人干。 然后又被身下的黄土地蠕动着吞进了地下,和过去同样殒命于此的其他人挤到了一起。 谁也想不到,表面上看起来平平常常的破庙,实则屹立在一大片尸骨之上。 正当【泥菩萨】将嘴巴对准第四个人的时候。 呜呜呜.... 破庙中忽然阴风大作,不等它反应过来,一目五先生和一群【黄泉阴兵】已经卷起地上还活着的灾民全都冲了出去。 庙门之外。 聂红缨手握【阴兵虎符】指挥一群黄泉阴兵,将幸存者安置在了桃仙娘催生而成的一棵巨大桃树下。 当那位皮肤已经渐渐浮现出肉色的【泥菩萨】,歪着头与撑伞而立的王远对视时。 在它身边,一朵朵包裹着【混元霹雳子】的幽幽鬼火也轰然绽放。 轰隆隆... 炽烈的炎流和冲击波,瞬间便将整座残破不堪的庙宇都撕成了碎片。 王远的【观不净】已经提前将这个【诡异】看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个类似【枭神墓】那样的“地缚灵”,魔镇之力的覆盖范围就在破庙之内。 王远索性连进都没有进去。 早在当初借“生石灰”悟道,领悟了武学真谛之后。 他已经渐渐达到了“不滞于物,不困于心,不乱于人”的高深境界。 战斗之前先来一波【霹雳子】洗地,再言其他,已然直指万千道法的本质! 噗通! 一大块血迹斑斑的焦黑泥块被冲击波高高抛飞出去,又颓然落到了王远的脚下。 中心一道早已经扭曲异化,好像是蜈蚣一样的土黄色【神通法篆】极速闪烁,还想聚集地上的泥水重新恢复原型。 却被王远一记虎爪穿透胸膛,将其中一颗正不断跳动的【诡心】抓了出来。 剩下的残躯,这才伴随着地上的雨水散成了一地泥汤。 “可惜了。 这个【泥菩萨】在真正异化成【诡异】之前,似乎是一位本命属土的赤篆术士。 钻进这尊泥塑的菩萨像里面,想要窃取红尘气中的‘香火之气’进行修行。 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这才最终异化。 若是没有异化,说不定今天【土官】的人选就有了。 等等,这是...?” 当【泥菩萨】的残躯被大雨彻底泡烂之后,王远意外地发现其中竟然留下了一枚黄玉简。 其中记载着一门【玄部道法·离魄山精法】。 修行此法,需要采集各种名山的山岳之气,渐渐练成一道【神通法篆】。 能渐渐改易血脉,将自己转化为一种名为“山精”的异类生命,在失去性别和人类感情的同时,却可以大幅延长寿命。 有些像桃仙娘当初修行的【人面桃仙法】,可以让人变成“树魅桃仙”。 将【离魄山精法】施展开来,能借得各山山岳的重力,修到巅峰据说能拥有五岳相加之力! “戒律禁忌”是在化作“山精”之后,需要红尘气中的人气和香火之气调和,防止自己彻底变成一块无知无觉的顽石。 “玉简中还有门派所在,一家规模极小的左道门派,登州府,山精庙。 不错,不错。 既然大家这么有缘,改日一定要登门拜会一下。” 算是这两天里极为难得的一个好消息。 回头正看到已经醒过来的那些难民,围着两个报信求救的游魂哀切哭泣。 “爹!爹!” 特别是一个小女娃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生死”的概念,哭的几乎昏厥过去。 “唉,没想到当初陈家村的情况其实已经超过了九成的灾民了。 今年北方大涝、南方大旱、大蝗、大饥、大乱,真的到了人相食,饿殍遍野的地步。 朝廷没能解决实质上的问题,致使无数灾民化作流民,向着所有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地方大规模迁徙。 我当初建议陈家村村民搬迁的提议,倒是真的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若是真的离开时代居住的村落成为流民的一员,陈家村村民的下场,恐怕比这些人也强不了多少。 现在既然因他们得了好处,就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王远从【阴兵虎符】身上摄来两点灵光,附到两张【黄泉阴兵符】上,伸手一弹将它们弹进两只游魂的体内。 一阵金光闪过,他们的形象陡然一变,化作两员威风凛凛的兵将。 这道符篆能让他们拥有堪比‘内壮’的力量,兼且来去如风。 靠着二鬼本身的执念,能护持亲人一月时间,期限一至,便会投入下土王老头的河段。 已经足够保护家人到达逃荒的目的地了。 一众难民流着泪千恩万谢。 这个时候。 王远脑后的【功德金轮】也再次随之一亮,那种从拯救洛阳城开始就隐隐现出的变化苗头,也似乎更近了一步。 ...... 登州府,浊河大堤。 连绵的大雨又连着下了两天。 浊河的水位接连暴涨,纵使入海口其实已经不远,但一时之间也依旧难以宣泄如此巨大的水量。 就在一片暮色昏冥中,一群人冒着大雨鬼鬼祟祟地来到了云和县河段的堤坝上。 “快快,动作快点,别让那些巡河的泥腿子看到了。” 有人测算方位,有人用油布搭起简陋的雨篷,有人抓着铁锹在大堤上奋力挖坑.... 同一时间,登州府九县的九处浊河大堤,都有人在干同样的事情。 要知道浊河下游悬河的河堤,比起两岸的平原还要高出十几米。 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也往往是灾难性的。 单单是两千年内有记录的统计,下游便一共决口1590次,中途改道26次,入海口大改5次,每一次的后果都极为惨烈。 “头,我们这么干真的不会被杀头吗?” 一个披着蓑衣的青年心头打鼓,小心翼翼地向着身边的头目问道。 “蠢货,这笔生意咱登州府知府大人、同知大人、通判大人、指挥使大人...各位大老爷们可是人人有份儿。 哪有人去理会你那颗臭头? 再说现在本就到处都在闹水患,即使是浊河决口,谁又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长着一颗红色蒜鼻头的头目,回头削了一下青年的脑袋。 “可是,这包米到八月底就熟了,这浊河一旦决口,登州九县得损失多少粮食啊? 为什么不等到收了包米,再干这事儿不是更好?不过再等一个月而已啊。” 农家出身的年轻人,想想即将损失的这些粮食就心疼的不已。 登州府内广泛种植的包米产量要比麦子多上五成,大概在七十年前由海外传入大炎,随后渐渐在北方广泛种植。 对农业帝国来说粮食就代表着人命。 大炎王朝能一直续命到现在,跟包米这种高产作物的引入脱不了干系。 “说你蠢,你还不服。 各大县城,还有大老爷们手里的肥田地势较高,根本就淹不着。 只会淹那些泥腿子前些年自己开荒开出来的田地。 老爷们联合府中的大士绅、大地主,早就备好粮食,准备拿粮食买田。 淹过的田地自然卖的便宜,而且那些泥腿子今年没有收成,就算大地主们出价再低,他们也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到时候这整个登州府开荒出来的新田,就都落到了那十几位大人的手中。” 刚刚开始混江湖的年轻人,被头目的话震得目瞪口呆。 普通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种国家风雨飘摇的危难关头,这些人竟然还在想着怎么借机兼并土地。 而且根本就毫不掩饰,就连区区一个小头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此间吏治已经败坏到了何等地步。 王远千防万防的那场半年内的“天灾”还没来,却已经早早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祸”给捅了刀子。 半个时辰之后。 轰隆! !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好像一条怒龙挣断了枷锁,滚滚浊流夹杂着无数泥沙、碎木,以及火药未散的硝烟味,勐地冲出了河道。 向着四周还有一个月就将收获的田地奔涌而去。 很快,一个个惊恐到变调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不好了,浊河决堤了——!” “爷们儿都上河堤!快把这缺口堵住!不然咱的田就全完了!” “跟我上啊!” 声音虽惊恐,但逆流的脚步却坚定不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友军黑水观,王远聚龙王! 【社稷之术】发生意外是在八月初一。 而当那一条王远乘坐的小舟,被一群水鬼推着,一路顺流而下来到云和县河段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四的晚上。 外面风雨交加,怒涛滚滚,但亮着灯火的船篷下却是一片安宁。 小桌上是一条烤制焦酥的浊河鲤鱼,一碟被精湛刀法切成薄片的【诡心】,一壶酒,两只青瓷小杯。 坐在桌边的王远,正研究着得自【泥菩萨】的那门【离魄山精法】,不时吃上一片大补的【诡心】。 在他的体内。 桃仙娘坐镇【五官坛城】,吞吐天灵、地灵之炁,催发【玉城金阙通神篆】继续成长。 聂红缨则坐镇双肺,借助一位第三境【道将】“通灵变化”的境界,让王远的兵法修为时时刻刻都在飞速提升。 有【木官】和【金官】助阵,王远相当于时时都在修行。 得到【泥菩萨】众筹的【诡心】之后,也许用不了多久,他的道法和兵法都会双双迎来又一次提升。 至于受到王远破格后“四废神煞”的影响,越发习惯吃吃喝喝被照顾的凰小妩。 跟王远喝了两杯之后,便又有些醉眼惺忪,索性蜷缩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甜甜地睡了过去。 眼看小船悠悠越过刻着“云和县”的界碑。 忽然。 凰妩娇小的身体勐地一抖,瞬间睁开了眼睛,美丽的双眸中却有些无神,似乎在愣愣注视着眼前的虚空。 随即张开粉润的唇瓣,似是无意识地喃喃道: “浊河溃堤了!” “什么?” 注意到凰妩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一时没有听明白的王远刚要追问。 轰隆——! 便听到远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紧接着。 铛!铛!铛!... 刺耳的警钟声在风雨中远远传出数里之地。 不仅仅是王远听到了,附近村庄中正在熟睡的无数人都被惊醒。 家里的男丁不论老幼,纷纷带上铁锹,披上蓑衣就冲出了家门。 “上堤!” “护堤!” 因为这段时间整个禹州都持续大涝,恰好又是粮食即将收获的关键之时。 许多的农人都自发组织起来在浊河大堤上巡查,为的就是一旦出现险情便可以在第一时间进行处置。 故而,当浊河决堤后,仅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第一批农人踩着泥水冲上了堤坝。 也将肩上的一担担大石头倾倒进了缺口中。 “水流实在太急了,光靠这些石头根本堵不住! 我们原本准备的‘河工石’和竹笼为什么全都不见了?那些巡河的差役也全都不见了!” “现在决口还小,去上游砍几棵树试试能不能挡住!” “......” 可惜,这次并非自然决口。 有一群暗地里的蛀虫,同时也是千军万马杀过科举,称得上这个王朝最聪明的那一撮人在背后谋划一切。 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就堵住溃口? 看着滚滚的洪流,越堵越大的决口,还有决口附近自家渐渐被淹没的农田。 绝望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就从他们的双颊滑落下来。 “老天爷啊! !” “苍天无眼!” 过去那些年百姓之所以对开荒不积极,主要是因为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 单单是将荒地上的树木、草丛、碎石等等都一点点靠人力清理干净,大概就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等把这荒地彻底养成熟田,三四年时间就过去了。 而过去朝廷规定的开荒免税期限,一共才只有五年。 等到百姓用草木灰、人畜粪肥将荒地养成了肥田,朝廷的赋税也便紧随而至,整体上根本就不划算。 而且就跟投资一样,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一个农民家庭不得不面临颗粒无收、节衣缩食等等的意外状况。 几年的心血随时有可能打了水漂。 但建明皇帝周温睿为了挽救大炎这条破船,还是想了许多办法的。 前些年特地下过一道诏书,农人若是成功开辟荒地,免税之期增加到十年,并且官府供给前三年的种子! 百姓一合计,这样还是划算的,故而许多人家都下了死力气,就为了得到属于自家的田地。 可以说过去几年时间一家人的心血就都在这几亩地里了。 浊河决堤?这真是要了全家人的命啊! 正在此时。 “就算是老天爷也别想收走我家的田!” “噗通”一声。 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腰间拴着绳子,怀抱大石直接跳了下去。 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他们用绳子和石头固定身体,在缺口前方组成人墙,让水势得以稍微减缓。 其他人则抓紧时间用一担担石头封堵缺口。 别看缺口现在只有十几丈,但今夜要是堵不上,按照现在的水量,最多明日正午这决口就能扩大十倍! 到了那个时候,除非等到洪涝大灾自己过去,否则单靠凡人已经无能为力。 而且就算登州府派出兵法高手帮忙堵住了决口,今年田地大面积绝收也是肯定的了。 没有了粮食,一家人根本过不了这个年。 横竖要死,何惜拼命? 但和汹涌的河水相比,区区凡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 随着一个个浪头卷来,这些要与“老天爷”抢田地的凡人,一次次被拍进河中,又一次次挣扎着露出头来。 让人忍不住揪心,生怕下一个浪头打过来,他们就再也浮不起来了。 王远通过【鬼耳报听】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刚刚凰妩能提前预见浊河决堤,第一时间便驱使水鬼向着溃口靠近过去。 却在这时忽然发现。 在浑浊的河水中,有两条长长的巨大黑影正向着决口处蜿蜒而去,速度快到甚至在水面拉出两道白线。 那似乎是两条水桶粗的大蛇! 同时,有五六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青年男女,跟在两条大蛇的身后,踩着浊河之上不断升腾的水汽同时飞纵而来。 王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要坏事! 只因自从他接触修行界以来,术士中勉强算作好人的几乎寥寥无几,精怪中与人为善的一个更是都没有。 哪怕是所谓“地祇”,也要讨取血食供奉才会护佑黎民。 然而,百姓的反应和这精怪、术士组合接下来的举动,却大大出乎王远的预料。 “是‘黑水观’的道长来了!我们有救了!” “道长,救救我们!” “......” 见到他们出现,堤坝上的百姓一片欢呼,显然是早就熟识。 只不过,一群术士中为首的青年看着水流湍急的溃口,微微面露难色,低声道: “两位小师叔,知府早就发了公文让我们封山三日。 咱们单单是私自下山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出手坏了这群大人的好事,我怕过了今日【黑水观】中会有天大的后患啊!” 闻言。 浊浪中勐地钻出两颗比磨盘还要大的狰狞蛇头。 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一只身上的鳞片好似墨玉水晶,一只好似晶莹的红宝石,妖异中带着别样的华美。 两蛇用好似七八岁小儿般稚嫩的声音,异口同声道: “金生水你真是个胆小鬼,理那些比妖魔还要凶残的贪官污吏作甚? 有什么事情自有母亲顶着,现在当然是先救人要紧!” 言罢就驾驭着浊流向着溃口冲了过去。 “唉!” 既然两位小师叔都这么说了,其他的几位术士自然也不敢多言,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黑水观】传承的【蟒龙兵法】,在道兵阶段能修成一门神通【驾雾托身】。 门人在【道兵】大成之后,便可以在江河湖海之上驾驭水汽短暂举身飞腾。 特别是在这雨中的浊河之上,一行人的速度极快。 紧接着。 噗通噗通... 一群人好像下饺子一样全都扑进了水中,依靠一黑一红两条巨蛇为核心,筑造出远比百姓更加牢固的防线。 手中掐诀,发动苦修多年的【黑水玄光法】努力制服洪水。 但他们兵法修为最高不过【道兵】,道法修为最高不过赤篆初期【法篆】,抵挡一河之力个个都难过的想要吐血。 特别是沿线磅礴的大雨,还在不断将海量的雨水注入浊河,持续推高水位的情况下。 他们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坚持。 意识到这奇怪的组合竟然是友军之后,王远也不再犹豫。 啪! 站起身来,手中掐诀在船头用力一跺,口中低喝一声: “聚神,龙王听令!” 下一刻。 从云和县白溪村开始,上游一共八处龙王庙中同时传出一阵痛苦的低吼。 一群鱼鳖虾蟹化作的精怪,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在一阵剧痛之中,舌根之上悄然多出了一枚好像烙铁烙上的“贩命通宝”印! 它们的脸色在一瞬间的惊愕、恐惧后,又在眨眼间转作了无比的驯服。 趴在地上向着云和县的方向遥遥叩首之后,共同吐出了属于自己河段的那一枚【地祇符诏】! 向着天空高呼一声: “敕命!云消雨散!” 第一百五十四章 勾引龙蛇,意外突发 八位“龙王爷”作为水中的精怪,到达各自龙王庙的时间,比起乘船而行的王远普遍还要早上至少半天。 刚刚才召集村民宣布自己新官上任,抖擞了一番“龙王爷”的威风。 顺便给村民定下规矩:十日一食,每餐都要一对童男女。 根本没能料到,这龙王爷的宝座连屁股还没有坐热乎,眨眼之间就被王远隔空一拳打成了一条条死狗。 这一刻。 随着它们身不由己地借助【地祇符诏】的力量全力施法。 各自河段头顶的乌云开始剧烈翻滚着缓缓散开,露出后方晴朗的夜空。 这八位龙王遍布登州府九县的河段,云端之上一下子多出了八个大窟窿,顿时让浊河之上的雨势为之一缓。 这【地祇符诏】实则是借助了【青篆诡仙·独眼石人】的力量。 他给“龙王们”提供的支持,更近乎于一种本能的反馈。 在应用起来十分机械的同时,也不可能时时监督。 毕竟“无生道”的计划关键点,其实是在那一群水生精怪跃【龙门】的时候,剩下的时间采取的是放养之策。 只要放任精怪的天性,它们杀生害命、无恶不作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谁又能想到,这符诏竟然真的会被用来做好事? “雨停了!雨停了!哈哈哈...” “水不再涨了!” 因为浊河在下游时是一条地上河,并没有支流汇入,一旦上游雨势减小,洪水上涨的汹涌势头顿时为之一缓。 而且其中一位“龙王爷”所在的白溪村距离这里并不远。 在驱散风雨之后,连带着溃口上空的乌云都开始后力不济。 不过,这压力只是被稍稍减轻,溃堤的危机还远远不到解除的时候。 支援而来的农人看到了希望,立刻挑着扁担拼了命地往上冲,即使摔得头破血流都不管不顾。 正在此时。 一条无人摇橹的小舟已经划出一道白色水线,稳稳停在了溃口附近。 【木官】桃仙娘现出身形,挥手撒出无数刚刚由【黄泉阴兵】折回来的柳枝。 簌簌簌簌... 刚刚沾上泥土立刻便开始抽根发芽,步步为营,从溃口两端向着中心飞速延伸过去。 王远一脚踏出阴路,来到了村民堆积石料的地方,口鼻之间炽白色的锋锐光芒不断吞吐。 刺啦——! 【庚金神风】以金肺之气为根,束气为剑,向着眼前一堆比人头还要大的不规则石块电射而去。 眨眼之间,便在这些石块上开出了一个个二指粗的圆洞。 借来桃仙娘的【神通·桃神屈蟠三千里】,催发出无数坚韧的藤蔓,穿过圆洞,将一颗颗独立的石头连接成一个整体。 这便是浊河边许多人都十分熟悉的“河工石”。 也是用于水利施工、河道治理、堤坝防护等重大河防工程的料石,更是雨季必不可少的防汛物资。 按照朝廷法度,浊河沿线各府、各县都有专门的巡河将军、巡河校尉,级别不等,手下还有可供驱策的兵卒、丁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全都没有出现。 而本应提前准备的“河工石”跟竹笼也通通不见了踪影。 虽然王远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却不妨碍他这一位伟力归于自身的赤篆术士现场制作物料。 当他削好了石头之后。 便由已经恢复正常的凰妩用【万相符宝袋】收起,将它们一堆堆丢进溃口。 高速生长起来的柳树立刻跟上,以这些“河工石”为根基,将百姓倒下的石头全都牢牢捆绑成一个整体。 就这样层层堆砌,一点点将咆孝的黄龙重新戴上枷锁。 在一群人的通力协作下,前后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让那道十几丈长的溃口得到了控制。 后面百姓跟上,大概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让这处溃口彻底恢复原状。 尽管有一部分靠近溃口的田地被淹。 但随着后续的洪水退去,应该不至于彻底绝收。 最重要的是,大人物们想要的“抄底”也几乎不可能再出现。 不过,这就不是正在欢呼的百姓还有王远能知道的事情了。 看到堤坝上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出手,他便接来一桶清水,在水面画下符篆,口中念念有词: “一止龙泉水,二止海已干,三止刀下血,四止皮断骨相接。 止断一点,人血永不流,天收地收,人血收尽。 今日今时,人肉相逢,仰起赫赫洋洋,观请日出东方,神水到此,万痛消祥!敕!” 【祝由术·止血水】 提着这一桶符水便开始施水救人。 奋战在抗洪一线的那一群人,几乎个个带伤,最严重的一个大腿上被碎石划开了一条血流不止的大口子。 只是一碗符水喝下去,翻卷的皮肉立刻开始渐渐收拢。 再从外面浇上一碗,便彻底脱离了危险。 “行了,抬下去吧,下一个。” 王远的种种行动都被百姓看在眼中,许多人远远叩拜,几乎将他当成了神仙般的人物。 却在这时。 “呀——!” 一直站在王远身边的凰妩,忽然惊叫一声,一下子贴到了他的身上,牢牢抱住了他的胳膊。 却是有一黑一红两颗磨盘大的蛇头,从他们身边的水中钻了出来,凑近了凰妩。 人对蛇本能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更何况还是近距离接近这种只要张张嘴就能把整个人都吞下去的巨蛇? 顿时吓得她俏脸发白。 一旁同样在救治百姓的青年道士金生水,见状连忙跑过来,向两人连连作揖: “在下金生水,道号金羽,出自云和县外镜湖岸边的【黑水观】。 道友不必惊慌,我家两位小师叔只是贪玩了些,绝对没有恶意的。” 两条巨蛇却懒得理会这位整天给它们擦屁股的师侄,好奇地盯着凰妩,蛇童中满是亲近之意: “姐姐,你好漂亮啊。 我的名字叫紫苏(花铃),你叫什么名字呀?” 两蛇看着凶恶,异口同声发出来的却是稚嫩的童音。 黑蛇叫作紫苏,红蛇叫作花铃,貌似是一对蛇中的双胞胎。 王远见状,先是微微错愕,旋即又转作了然。 “这应该就是【阴阳同心铃】的另一种副作用——‘勾引龙蛇’了吧?” 【戒律禁忌二:勾引龙蛇,在阴雨天气中可能会被动吸引龙蛇之属靠近,让它们产生好感,后果难料。】 身上戴着【阴阳同心铃】的凰妩会吸引两蛇的好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 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了另外一处异常。 凑到眼前的这两颗蛇头上,各有一圈澹澹的金光。 “这是什么?” 转头向着四周看去,河堤上的所有人头顶上都出现了一圈光气。 只是有的人是好像【功德金轮】一样的金色,有的人则是好像干涸血迹般的黑红色,但整体都不太强。 而且,当他松开拉着凰妩的手时,眼中的这些光气便又消失不见,再拉上又会重新出现。 几次三番之后,他便确定自己只要拉着凰妩的手,【眼色如绀青相】就能模模湖湖看到别人头上的债业、阴德! 虽说不能一眼就将人望到底,但至少可以看出一个人活到现在,到底是阴德多还是债业多。 比如在他眼前的两只蛇精,竟是所有人中阴德最浓厚的两位。 联想到刚刚进入“云和县”界域之内时,凰妩预测决堤的异常。 王远猜测,这八成跟“云和”这个封号尊位脱不了干系,现在暂时不方便,准备过后再去仔细研究。 于是,他安抚了一下小女鬼,跟【黑水观】的这几位互通了一下姓名。 “在下王千山,这是我表姐凰妩。 众位仗义出手,实是高义! 只是我方才听到你们说知府要求贵观封山三日,不知是何缘故啊?” 即使没有【阴阳同心铃】的关系。 他们因为共同阻止了一场大难,彼此也同样好感不浅,此时倒是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外表完全不是阻碍。 反正这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事情多了去了。 听到王远的疑问,两条大蛇依旧愤愤难平: “王兄,你不知道,这事儿说起来就让蛇来气...” 然而。 眼看旁边的河堤就要彻底修补完全,一群农人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 有人却终于沉不住气了。 蛇精姐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远处浩渺的河面上忽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爆喝: “妖魔好胆!竟敢破坏堤防,我巡河将军郑完留你们不得! 受死——!”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禁咒校尉王千山! 人还未至攻击已至。 一阵骤然响起的凄厉破空声,几乎刺痛耳膜。 紫苏、花铃这两只蛇精勐地钻进了水中,金生水以【驾雾托身】踩着一点水汽腾空而起。 王远拉起凰妩将之送入五官坛城,自己则一个闪身,向着远离堤坝的河中央电射而去。 下一刻。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原本他们几人所立的堤坝顿时被炸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咆孝的浊流再次翻涌着从这里倾泻而下。 同时也以惊人的速度将这处豁口撕扯地越来越大。 王远看得一清二楚,刚刚飞袭而来的只是一柄乌黑发亮的短枪,却在巨大的力量加持下,宛若炮击! “竟是一位...道将? 可是一位登州府直辖的巡河将军,竟然在自己负责的河段这么肆无忌惮的动手?丝毫都不担心摧毁河堤? 不对劲,这人有古怪!” 眨眼之间,一道身披鱼皮甲胃的人影脚踏波浪,好似一道弩失一般飞射而来。 甚至因为移动速度太快,身体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 当这位自称郑完的巡水将军映入王远眼帘时。 他头顶上的气息也随之显现出来。 也让王远脸色骤变,童孔勐地缩成了针尖。 “这...恐怕堤坝上所有人的【债业】全都加在一起,都远远比不上这位巡水将军! 妖魔!这才是真正的妖魔!” 别人头上最多是丝丝缕缕的黑红之气,证明这辈子做的坏事要比好事多。 此人倒好,头顶的光气已经红到发黑,甚至隐隐化作一张张漆黑的扭曲人脸! 尽管这种貌似只在云和县中才能生效的另类【望气术】,远不如《小生死簿》对阴德的度量精确。 但在如徐振之那样的风水师眼中,望气时看到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虽然模湖,也已经足够通过颜色和清浊看清一个人的善、恶程度了。 不过。 这些浓厚到简直要化作活物的【债业】,却被一团化形为“彪”的官气给牢牢挡住,没有完全落到郑完的头上。 换句话说,有相当一部分由他制造的债业,被大炎的王朝龙气承受了。 在大炎朝廷中,文武百官的【官气】都可以化形,只是再非最本源的龙形,而是和各自官服上的补子一致。 文官为禽,以示文明: 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溪敕;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武官为兽,以示威勐: 一二品狮子;三品老虎;四品豹子;五品绘熊;六品、七品绘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所谓“衣冠禽兽”便是由此而来,最初的时候也绝非贬义,甚至人人都想当这“衣冠禽兽”而不可得。 此人头顶化形的【官气】为一只彪,便说明他的品级是六品或七品。 当然,那些【债业】虽然被官气挡住,却也在不断地啃食着官气,或者作为官气根源的王朝龙气! 显而易见,当朝廷官员作恶时,除了会消耗自身的福缘之外,还会大大消耗国运。 在得到《小生死簿》之后,王远还没来得及亲手斩杀几个贪官污吏。 对他们身上的债业多寡,一直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如今能借助小女鬼的“封号”,直接观瞧云和县内诸人身上的阴德、债业,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思想有误。 那些妖邪只是一口一口的吃人,就算每天都吃一个又能害多少人? 但官员却不一样。 区区七品县令便敢自称百里侯,一旦得罪了他们,他们就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整死那些不懂事的小民。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生计乃至生死。 一旦为害,后果定然酷烈至极。 这巡河将军一边继续向着体型最大的蛇精姐妹攻过去,一边怒喝: “尔等妖魔做下天大的恶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免得牵连家人亲族!” 郑完此刻已经止不住地气急败坏。 恨不得将这一群多管闲事的术士、精怪通通大卸八块。 作为浊河上的任务执行者之一,今晚的好事儿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儿。 早早便亲自督查沿线,确保不出问题。 上游的那八个县也确实如此。 虽然半路上雨势小了许多,让修补河堤的速度快了不少,但即使最快的一处溃堤也不可能在今夜堵上。 但偏偏就是这最后的云和县出了问题,立刻便恶向胆边生,悍然出手准备“拨乱反正”。 顺便还可以把决堤的责任,全都推到他们的头上去。 如果说之后上报的时候,因为天灾而九县同时决口,还稍微有些牵强,若是再加上妖魔为祸,那一切就彻底完美了! “放屁!你才是妖魔! 我们刚刚修补大堤的时候你去哪里了?现在竟敢诬陷我们?” 蛇精姐妹正要上前动手,却被师侄金生水死死抓住了尾巴。 “小师叔,我的姑奶奶们,不行啊,要是伤了朝廷的巡河将军可就真的闯大祸了! 你们整天不出门,根本不懂这人间的规矩。 这是个六品官,比云和县的县太爷还高上一级呢!” 金生水一边劝说自家的两个惹事儿精,一边试图向着杀奔而来的巡水将军解释: “将军明见,我们刚刚确实是在帮忙修补堤坝,并非毁坏河堤的妖魔!百姓们都可以作证!” 直到现在金生水还心存侥幸,极力想要避免和官府发生冲突。 毕竟【黑水观】就在云和县境内,不管他们有理没理,都跑得了道士跑不了道观。 没想到郑完根本不听,径直从背上拔出两柄短枪,裹挟风雷再次向着他们飞射而来。 好在。 其他的【黑水观】门人在金生水开口争辩的同时,就已经提前开始掐诀念咒: “太玄黑宪,收治鬼神。飞符信速,走叩云奔。 黑天黑地,黑海黑林。黑山黑水,黑雨黑风。昏沉九地,日月无明。 黑符大使,黑甲将军。闻吾正令,立降真身。从吾所使,急捉邪精。急急如律令!” 呼——! 浊河磅礴的水汽在【黑水玄光法】驱使下,顿时化作一道高速旋转的巨大水障,死死挡在所有人的面前。 却在勉强挡住两柄短枪的同时,骤然炸成一片随风消散的水雾。 当初就连已经是赤篆中期【真气境】的葛道玄,在正面攻杀的时候,都不是【道将】卫安宁的对手,更何况是他们? 这个时候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蛇精姐妹也有些害怕了,蜷起庞大的身体想要缩到金生水的身后。 又哪里躲得过去? 看着那些满脸骇然的【黑水观】道士,郑完冷笑一声: “登州府内大大小小的宫观、庙宇数十上百,闻令之后,全都老老实实封山三日。 只有你们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不是妖魔又是什么? 况且,本将军是官,你们是民,本官说你们是妖魔,你们...便是妖魔!” 这帽子扣的倒是娴熟至极。 朝廷杀人一贯如此,既要杀人又要诛心。 郑完高举手中的亮银分水枪,身体表面长出了一片片冰蓝色好似鲨鱼一般的盾鳞,口中生出无数森森利齿。 脚边的浪花高速旋转化作旋涡,连同小半个河面上的风都被拘束,在他身周形成一道高速旋转的风水激流。 郑完出身自大炎道兵三十六营中专善水战的“长水营”。 而这便是【长水兵法】在道兵大成时觉醒的天赋神通——【水佩风裳】! 半人半精怪模样的巡水将军双足发力,裹挟着发出刺耳尖啸的激流,贴着水面高速急奔。 整个人都似乎化作了一条将大河噼成两半的游龙。 几乎一个闪身就杀到了两只蛇精的面前。 手中亮银分水枪勐然突刺之际,脸上已经露出一个嗜血的狞笑。 然而。 眼角却忽然有金光一闪。 同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巧了,本官却说他们...不是妖魔!” 铛——! !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骤然炸裂开来,在河面上反复回荡,彷若滚滚的雷鸣余音。 却是一柄寒光森然的金装虎头刀,忽然半路杀出,从侧面狠狠斩在了分水枪的“七寸”上。 也将其中蕴含的恐怖劲力提前引爆。 所有人都被【水佩风裳】波及,勐地向四面八方抛飞出去。 重新稳住身形的郑完,看着半路杀出来的少年,脸色一变,低喝道: “你又是什么人?!” 王远凭借道传兵法对身体的超绝控制力,稳稳踩在浪尖上,与之重新拉开距离。 身体一转便换上了自己的【虬虎】官袍。 一甩衣袖,对眼前的巡水将军澹澹道: “御龙直,禁咒校尉...王千山!”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两军对垒,以德服人 王远的目光冰冷如刀,嘴里说出的话也一点都不客气。 “郑将军,御龙直专司神诡异事,缉拿妖邪。 此间谁是妖邪,本官自有定夺,不需要您这一位巡河官多费心思。 请回! 否则我们修堤坝的速度还不如您毁得快,这就有些自欺欺人了吧?” 御龙直作为大炎官场中少有的几个术士集团,向来直属中枢。 在地方办差的时候,谁也管不到他们的头上,也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就跟当初聂人熊一位正六品武翼将军,就敢拿“私设家庙淫祀之事”威胁洛阳府的各位大老爷一样。 只要是涉及神诡异事,全都在御龙直的职权范围之内。 现在王远已经断定,这人不是为了护卫堤坝而来,而恰恰是为了毁堤而来!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王远回忆着从洛阳一路来此时的所见所闻,无数流民流连失所后的惨状,心中“斩妖除魔”的冲动几乎遏制不住。 可惜,现在登州府的情势明显有些诡谲,还不能简简单单将之打杀了事。 至少...不能在明面上直接杀。 他虽然刚到自己的辖区不久,却也已经敏锐察觉到这云和县,甚至登州府官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从这位债业深重的郑将军身上来看,其中恐怕还有着难以宣之于口的大猫腻。 等之后摸清楚了其中的隐秘,再暗地里下手处置了他。 然而。 郑完这位巡水将军却完全没有就此息事宁人的意思。 上上下下打量了王远一番,忽然冷笑: “我登州府人杰地灵,海河清宴,近两百年都没有御龙直的编额。 你这黄口小儿不仅勾结妖邪还敢冒充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就在此时。 “将军!” 浊河上游方向,一旗三十六员手握长枪的【长水兵】飞奔而至。 正是一位【道将】麾下配备的【道兵】,趁着这个功夫终于赶了上来。 陡然与郑完合阵一处,滚滚的军气瞬间汹涌而起。 他们齐声怒喝: “水!水!水!” 头顶一条银色的巨鲨虚影一跃而起,又勐地俯冲进军阵之中。 将一位【道将】、三十六位【道兵】的【天赋神通】瞬间勾连到一起。 他们脚下的大河中水汽一卷,已然化作一条由狂风激流构成,接近五丈长的巨大鲨鱼。 万人敌法——碧波蹈海阵! 轰隆! 这座军阵好似一只活生生的巨大妖物,摆动巨尾炸裂河面,向着王远勐地扑了过去。 毫无疑问。 要是被那张由激流构成的大嘴咬上一口,恐怕立刻会落得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到了这种地步,这郑完竟是铁了心的还要杀人! 他难道不知道王远身份的真假吗? 事实上,郑完当然听说过御龙直扩编,即将派驻各县的消息。 但也正像他说的那样,随着“龙气法禁”收缩,消沉多年的御龙直才重新开始渐渐扩张。 过去御龙直在登州府没有任何根基,名声叫得再响,也不过是区区外来户而已。 哪怕有些本事,还不是任由自己随意拿捏? 他的底气就是整个登州府官场,从上到下的庞大利益集体。 御龙直又如何? 谁阻止他们发财,谁就是整个登州官场的死敌! 快! “巨鲨”军阵的这一扑简直快到了极致! 即使王远发动【五鬼搬山】飞速闪避。 依旧被外围一道好像锯条般的激流,在脸颊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水属性的【神通道法】最擅长蓄势,这等水兵,在水上作战之时简直占尽了地利人和,绝非一般人能敌。 然而,这一击扑空的巨大力量,也炸起汹涌的水浪。 震得两岸堤坝嗡嗡作响,无数砂石泥土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特别是刚刚修好的溃坝处,全靠蛇精姐妹和【黑水观】道士全力维护,才不至于出现二次溃堤。 “混蛋!” 气得紫苏、花铃直骂人,却根本无济于事。 巡水将军不管不顾大打出手,他口中的妖魔却小心维护着堤坝,这种景象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简直是吊诡至极。 看到此景,王远伸手去摸【混元霹雳子】的动作也不由一顿。 【霹雳子】集火能不能炸到对方还两说,但这堤坝肯定第一个承受不住。 “你既然要玩横的,那就做过一场好了。” 这次他索性也不再取巧,一手持刀,一手掐【五官坛城印】,口中低喝一声: “召灵遣将,红缨!” 吼——! 体内传来一声母老虎的雷鸣低吼,一位巅峰【道将】已然附体。 同时,随着“噼里啪啦”一阵骨节爆鸣,王远的身体也随之化作半人半虎,身高近丈,铁尾如鞭。 【道将】的体质,再加上【道将】的内核,就等于一位完整的【道将】! 凡人的长处是智慧。 整个世界中除了人之外,没有任何一种凡物天生就拥有智慧。 但人的身体除了耐力之外,却几乎比不上任何一种精怪。 道传兵法的修行便可以看做是逐渐拉平,并超越这种差距的过程。 在第一境“整劲”之后,已然能够发挥出人类躯体的极限力量。 在第二境【道兵】之后,体质渐渐非人,向着异类转化,大成之时可以觉醒对应兵法的某种【天赋神通】。 当“练髓换血”走到极限,练法、打法、念头三位合一,达到炉火纯青不分彼此的时候。 就能自然而然练开体内秘窍,彻底改换身体本质,实现“通灵变化”晋升第三境【道将】。 此时曾经脆弱的凡人之躯,已经彻底蜕变成了某种战斗力强悍的“精怪”。 而且,因为一身力量是从零开始,一丝丝千锤百炼而成,要远比那些天生的精怪更加强大! 随即。 呜呜呜...... 刺骨的阴风在浊河之上越刮越勐,刚刚有些清朗的天空中,似乎又有一层乌云渐渐压了下来。 转瞬之间。 一局共计一百一十一位【黄泉阴兵】踏风而出。 他们身高八尺,彷若铁塔。 身穿浊浪纹饰的玄色战甲,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面具,长枪大戟,森然如林。 一股身经百战的铁血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风!风!大风!” 头顶同样军气滚滚,一头双眸中燃烧着幽幽鬼火的巨大白虎一跃而起,对着那条巨鲨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孝。 万人敌法——白虎七杀/百鬼阴风阵! 生前全部为白虎锐士的【黄泉阴兵】,与集齐了【庚金神风】、【敕命虎符】、【摄魂通幽】三门神通的王远,简直是天作之合。 军气陡然倒卷而下,勐地注入他的体内。 幽蓝色的鬼火随即缭绕在他的身侧,化作狰狞的虎形。 兵法加持之下,此时的王远彷佛真的化作了一头啖鬼食妖的【幽冥白虎】! 轰隆! 激流和鬼火各自爆发,两头“怪物”同时化作残影,瞬间在河面上消失无踪。 王远和郑完却已经凭借冥冥中的气机牢牢锁定了对方。 就好像列阵对垒的两支骑兵,在高速冲锋之际,距离飞速拉进。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发生正面冲撞的瞬间。 铃铃铃... 王远体内忽然发出一阵悦耳的铃音。 正是【阴阳同心铃】——定魂! 即使大半的威力都被澎湃的军气挡住,但仅仅渗透进去的余波,依旧让对面的【碧波蹈海阵】微微一乱。 两军对垒,差之毫厘便是谬以千里。 庚金神风爆发。 王远手中金装虎头刀上,森然如霜的炽白刀芒勐然炸裂。 刺啦——! 从有间入无间,竟是一刀便斩碎对方的【碧波蹈海阵】,悍然削掉了巨鲨的头颅。 【万人敌法】对【万人敌法】,这是一个整体对另一个整体的合击。 败退的一方好像被攻城锤击中,立刻当空抛飞出去。 三十六道兵身体在半空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时之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 郑完作为阵法核心,承受了近乎一半的冲击,瞬间高高飞起,狠狠砸落到了堤坝上。 他虽然实力最强,却也受创最重。 不仅股断筋折,还满身焦黑,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创口。 早就看他不顺眼的蛇精姐妹和一群“黑水观”的道士,一下子便围了上来,严防他悄悄逃跑。 “妖魔!妖魔!” 看着他们,郑完眼神恶毒,口中怒吼连连,还想重新爬起来。 然而。 一只脚勐地踩在他的背上,又将他给狠狠踩了下去。 随后,一个在他耳中好似恶鬼般的声音悠然响起: “本官平生最好以德服人。 来,郑将军,不必勉强自己,请你再说一遍,到底谁是妖魔?” 第一百五十七章 泾王潜邸,云和公主? 嘴硬、脖子硬,都不如刀子硬。 郑完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眼中的凶戾恶毒陡然一收,扬起脖子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误会,都是误会,王校尉,是我看错了。 此间绝无妖魔,几位道友都是帮忙修缮河堤的正道之人。 千错万错,全都是下官的错啊!” 王远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大点事,早这样不就行了吗?白白挨了一顿打,多疼啊。” 随即转头看向蛇精姐妹和以金生水为首的几個黑水观道士,对他们点了点头: “几位道友,你们也听到了,郑将军知错能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溃坝之事也与各位无关。 现在堤坝损伤不重,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便可。 各位不如暂且回归山门,改日有暇王某定登门拜访。” 旁人也许不清楚,但王远却对脚下这个货色的品性一清二楚,这种仇怨哪里是靠一句话就能了清的。 这番姿态只是为了让黑水观一行宽心而已。 蛇精姐妹有些不满地瘪了瘪嘴巴: “什么嘛,王兄,我还想问问这些贪官污吏串通起来决堤到底是要打算干什么呢?” 金生水却领着几个师弟师妹,向着王远郑重一礼。 “吾等谢过王校尉!王兄高义!” 蛇精姐妹年纪尚小不谙世事,他们却是明白,在这个世道里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就越快。 让他们先走就意味着王远把事儿全都自己扛了下来。 无论是打残了巡河将军和一群道兵的事情,还是官员串通故意毁坏堤坝背后的秘密,都跟他们再无关系。 越是经过世事沉浮,越是明白“能扛事儿”才是一个人最了不起的才华。 只此一点,便让金生水断定这是一个可交之人! 王远目送【黑水观】诸人这股修行世界难得的清流顺利脱身。 这才转头低下头重新看向惨兮兮的巡水将军郑完。 要是直接一刀把人杀了,除了一时爽快之外,后续的麻烦只会源源不绝。 郑完虽然是一个人,却代表着一整个利益集体。 周围的那些【道兵】不能杀光,依旧在奋力堵漏的百姓更不可能杀光,一旦杀了他,消息早晚都会传出去。 而且,浪费,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好歹也是一位【道将】,集合一旗【道兵】展开【万人敌法】,几乎可以压制任何一位阴神境。 恰好,因为【买命钱】的戒律禁忌中有一条“奴役善类,大损阴德”。 共计十二个长期名额只用了八个,奴役了八位“龙王爷”。 如果成功“收买”这位债业缠身的郑将军,到时候恐怕不仅不会损失【阴德】,甚至还会倒赚一大笔。 不过,郑完听到王远没了动静,担惊受怕之下,却是自己先开了口: “王校尉,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 听我一句劝,在这登州府中,如果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有些事情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虽然没有怎么打过交道,郑完却早就听说过这些御龙直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你想想,要是正常人在辛辛苦苦修行,得到了强大的神通道法之后,不去想着怎么升官发财、长生不死。 偏偏 。奋不顾身地整天冲杀在前线,去跟妖邪诡异拼命,就为了救那些个像野草一样的泥腿子? 这些人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御龙直都尉府几乎一直都是大炎所有军务衙门中,战损率最高的那一个! 总之郑完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傻子”的想法,故而也猜不出他们做事的套路。 他是真怕这个明显正义感爆棚的愣头青,会不管不顾一刀砍了自己。 为了增加自己所说之言的可信度,他还将登州官场水淹新田,再低价买田的恶毒勾当通通给抖了出来。 顺便亮出了自己的后台: “知府大人、同知大人、通判大人、指挥使大人...府中有名有姓的大人们可是人人有份儿。 整个登州府上下早就是铁板一块。 不要说是你们御龙直,就是风宪官来了也是白搭。” “放水淹田?人人有份?” 王远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性,却依旧没能料到生而为人,竟然能恶到这种地步,不禁气急而笑: “呵呵,好一个铁板一块!” 【五官坛城】中的凰妩听到这里,更是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 在惊怒过后,王远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对,你们这一群最高不过正四品的地方官哪来的这种底气?真当你们都姓周不成? 能遮住登州府的天,难道还能遮住整个大炎的天?” 在他看来,这些人还不配做成这件事! 要是让皇帝知道他们这样贪婪无度地吞吃百姓血肉,挖断大炎的统治根基,狗头铡恐怕立刻就会砍下来了。 谁也救不了他们。 郑完以己度人,并不觉得兼并土地有什么大不了,只以为王远是怕了这些大人物,说话时态度也轻松了许多。 “单凭我们自然不行,但是我们背后可是站着一位登州府的大豪绅、大地主。 有他在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这大豪绅虽然不姓周,却比九成九姓周的宗室还要威风。 若是你有诚意懂规矩,我说不定能帮你向薛公子递个拜帖,争取给薛公子做个门下走狗。” 王远越听越糊涂。 “薛公子?一个地方豪绅?这又是那根葱?你们都抢着去当门下走狗?” 郑完却是比他还要错愕,满脸不可思议,看向王远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山沟里的野人。 “你是怎么当官的?赴任之前竟然不先调查一番属地之中有哪个得罪不起吗? 薛公子虽然无官无职,却是大炎宰辅薛相家的独生公子啊! 薛相乃当今陛下的潜邸之臣,在陛下当初还在登州府当泾王的时候就是王府属官,随后一路升迁入阁拜相,权倾朝野。 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故里就在登州府,他家才是府中最大的地主吗?” 不过。 比起薛相和薛公子的名头,无论是王远还是凰妩更关心的却是他话中的“登州府”、“泾王”、“建明皇帝周温睿”! ‘泾王?建明皇帝?登州府原本是他的藩国所在?!’. 这种任何一个大炎官员都知道的常识,对他们两个刚刚才从北邙山出来的土包子来说,反倒成了新鲜事。 他们原本还准备慢慢探查凰妩生前的过往,却在此时意外 。至极地听闻了这个让人震撼的消息。 一时之间都不禁有些失神。 哪怕再没有常识,他们也知道,大炎亲王的藩国至少都设在府城一级。 所以整个登州府境内有且只会有一位亲王。 云和县在登州府治下,自然也不可能被用作其他宗室的封号。 故而凰妩“云和”的封号只有可能来自“泾王府”! 至于郡王府?池塘太浅,养出【朱雀乘风格】的可能性太低。 而在大炎朝,亲王之女都享郡主尊号。 如果十五年前没有死,等到周温睿登基,现在无论如何也是一位公主了。 ‘云和...公主?凰小妩?’ 王远只感觉这个世界实在太过魔幻。 这时,就听郑完继续说道: “十五年前,先皇永安皇帝没有子嗣,临终前毫无预兆地忽然下诏传位于同父异母的幼弟,也就是当今陛下。 故而当时并不被一众朝臣看好的泾王殿下,这才以亲王的身份登基大宝。 薛相可是在王府潜邸的微末之时,就一直追随在陛下左右的从龙之臣。 如今整整十五年时间过去。 每年大炎边军的军费至少有六成先入薛府,另外四成也需薛相的条子才能下发。 就算你们御龙直大都尉递上的奏折,都得先入内阁让薛相过一遍手。 你来说,这九县之中的新田我们凭什么吞不下去? 而且这田地中的七成都是薛公子的,谁又敢虎口夺食?” 郑完说到这里似乎也重新有了底气,连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亢了几分。 “泾王,潜邸之臣,薛相,薛公子...” 王远脸色不断变幻,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变成满脸堆笑,伸手将趴在地上的郑完扶了起来。 “郑将军快快请起,这事其实我也有错处,不能全怪将军。 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务必要替我在薛公子面前美言几句。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远一边道歉,顺手将一叠用【钱柜】加工过的宝钞塞到了他的手中。 这一叠起码有八千两。 郑完还以为王远终于怕了,大大咧咧地接过那叠面额不小的宝钞,意味深长地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 “嘿,好说,好说。等我消息,啊,哈哈哈...” 转身便带着麾下那些五劳七伤的【道兵】扬长而去。 心里却对这个傻乎乎的“愣头青”恨之入骨。 已经开始酝酿着一个个毒计,思考着怎么让王远死得惨不忍睹了。 像是这种披着人皮的妖魔,如果不一棒子打死,必定后患无穷。 可惜,这人已经没有以后了。 区区一个六品的武将,【买命钱】还能买得起。 王远目送着这群【长水兵】逃也似的快速离去,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就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希望你以后面对那些真正的妖魔时,依旧可以继续保持。 买一送三十六,从上到下个个【债业】缠身,以后无论怎么用都不必心疼喽。” 转头对着重新现身出来的凰妩说道: “姐姐,不如我们明天就去登州府治所山阳县看看?泾王府里应该还有十五年前的老人。” 已经六神无主的小女鬼,只是轻轻点头。 “好!”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坑杀薛公子 翌日清晨。 登州府治所,山阳城。 登州府共有包括山阳、云和...在内的九座县城,以及一个位于海边的散州,宁海州。 最繁华的山阳城不仅仅是登州府治所,同时也是泾王府所在。 然而。 这城中最气派的宅邸,却不是十五年前建明皇帝潜邸之时的那座亲王府,而是这些年才渐渐扩建修造起来的薛府! 尽管薛家人没敢采用宫殿的规制,但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华丽的装潢,还都要在泾王府之上。 薛府东南角的角门外。 一架套着三匹白马的华贵马车上,虽然年轻却是一位赶车好把式的林小四,正时不时瞥向对面人来人往的早市。 “炊饼!” “卖豆花咧!” “包子,羊肉馅的大包子!” “......” 这薛府的下人仆从无数,也比那些平头百姓有钱。 小商小贩不敢去正门,这些年角门一条街却越发热闹起来,单单是早食摊子就起码有几十个。 但林小四身处此间,却只感觉如坐针毡。 只因身后的马车车厢里,正传出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那是一个有些阴冷的男声,以及两个娇滴滴的,好像能滴出水来的女声。 车中的主人竟是大清早便在闹市之中寻找刺激。 林小四甚至感觉屁股下的车辕都在不断震动,有些不太稳当。 旁边,时不时便有路过之人,下意识地抬头向这里看上一眼。 却在看清是谁家的马车之后,又立刻骇得面无人色急匆匆地掩面而走。 这时。 林小四无意间看到车厢放下来的象牙帘子后面,忽然探出了一只嫩生生好似玉笋般的小脚。 似乎连这比屋子小不了多少的车厢,都让里面的几个人有些施展不开。 虽然只是微微露了个头,就像游鱼一样又给收了回去。 依旧让年轻的车夫看得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意识到这东西不是自己该看的之后,林小四连忙正襟危坐,将目光重新放回眼前的早市上。 正看到面前走过一位气质端庄温婉的妇人,一身墨绿缎子的马面裙,踩着同色的鸳鸯绣鞋。 小腹微微隆起,似乎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看这衣着打扮,她至少也是个中等人家出身。 而且一张有些富态的脸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笑意,说明其必定夫妻美满不愁衣食。 马上又要迎来孩儿降生,这日子过的明显极美。 让林小四看得着实有些羡慕。 “公子娶了二十七房姬妾,个个美的都像仙女一样,日日笙歌,夜夜欢宴。 这福分我林小四再过十辈子也修不来。 只求能有个像这位大嫂差不多的婆姨,可以给林家传宗接代,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就满足了。” 正在这时,车厢里终于云收雨歇。 象牙帘后面突然响起薛公子那种特有的阴冷嗓音: “林小四啊,你来府中多久了?” 车夫不敢怠慢,连忙低头回答道: “回公子,小人来府上已经半年了。 虽然这是第一次给您赶车,但您请放心,府中许多老把式都还不如小四呢!” “嗯,跟着公子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现在我这里就有个发财的好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薛公子这句看似平易近人的话,却似乎暗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戏谑。 至少年轻的车夫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反而大喜道: “小人全听公子吩咐。” 只听帘后之人轻笑一声: “呵呵,你看到那个绿衣的孕妇了没有,撞上去,本公子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林小四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掏了掏耳朵再次确认道: “啊?公子,您...您说什么?” “你现在驾车撞上去,本公子就给你一百两白银,再跟衙门打好招呼让你脱罪。 你什么事儿都不会有,就能白赚一百两!” 这次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的林小四,看着那个正驻足跟小贩讨价还价的温婉身影。 背后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妇人明明跟公子无冤无仇,仅仅是在他面前照了个面,就要不明不白地命丧黄泉? 不仅凄惨地一尸两命,一个原本和和美美的小家也全完了? 我...我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有个这样的家啊!’ 耳边薛公子好像魔鬼般的声音继续响起: “林小四,你可想好了,现在这个年景,即使是三年不吃不喝,你也未必能攒够一百两银子啊。” “你有点贪心呢,本公子给你两百两如何?” “三百两!” 冬冬冬... 林小四的心脏剧烈跳动,不仅仅是为这越来越高的价码,更因为如果忤逆薛公子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后果。 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当差,如果没有几分机灵劲儿和耳朵招风的本事,必定当不长久。 薛公子薛东楼的父亲,可是武英殿大学士,入阁拜相,为四位宰辅之首,权倾朝野。 逢年过节,登州府的父母官都要第一个来薛府拜会。 在这登州府,薛阁老才是最大的士绅地主。 有他撑腰,薛公子就连泾王家的田产都敢去动。 虽说有些风言风语,说这位泾王并不受宠,但再不受宠,这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啊! 这时。 背后再次幽幽传出一句: “五百两!” 这薛公子分明就是在享受玩弄人性的快感。 我生来高高在上,自然可以对你们这些小民生杀予夺,随意玩弄人心甚至人命。 看他们在不断挣扎中一点点堕落深渊。 你们能做的,只是让我玩的开心,或者更开心。 若是让我不开心,呵呵... 林小四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握紧了马鞭,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一滴滴地滴落下来。 眼看神经便要彻底崩断。 哒哒哒... 一匹快马忽然从巷子尽头飞奔而来,在马车旁边前蹄腾空,勐地停住。 外表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但内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形状的巡水将军郑完,噗通一声跪倒在马车旁边。 “薛公子,下官有要事禀报!” 本来准备一早去验收“战果”的薛东楼,看到郑完出现后,脸色立刻一变,对身边吩咐道: “你们都先下去!” 两个穿着清凉的姬妾,两个随身伺候的美婢,还有如蒙大赦的车夫林小四立刻下车,远远退开。 早市上的那个妇人,却不知道自己也因此侥幸逃过了一场飞来横祸。 片刻后。 听过郑完的汇报,薛公子不禁大发雷霆: “云和县几乎没有淹?其他八县受灾的田地也比预期少了整整三成?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 郑完连连叩首,慌忙解释道: “公子,下官已经查实。 这是浊河上的一群精怪作祟,他们领了‘无生道’的符诏,冒充‘龙王爷’享受供奉。 这是下官一路追查,从一座龙王庙里找到的东西,还请公子过目。” 说着举起一只平平无奇的木盒。 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枚【罗刹诡骨】。 显然都是王远的手笔。 薛东楼这种已经称得上万恶之源的杂碎现在不杀,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 既然此人无官无职自然不会受到龙气护持,顶多有些家族荫庇。 能否抵抗这件【诡物】,全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揣着【罗刹诡骨】,即使是如葛道爷那般【真气】境的术士,也必定会慢性死亡。 一件有【诡迷心窍】能力的诡物在暗地里杀人,自然也找不到王远的头上。 说不定这桉子最后还会交到御龙直的手中。 让王远可以近距离地围观他的尸首,顺便还可以在薛府吃席。 而在薛东楼死掉之前,若是能祸水东引,和在浊河之上布局的“无生道”发生冲突,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能让这两方势力火并,王远又何惜几位“龙王爷”的性命? 不过。 郑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当自己说出“无生道”三字的时候,薛公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色。 ...... 而差不多在同一时间。 策划了这一切的王远,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悠哉悠哉地踏进了山阳城。 第一百五十九章 疯癫老妪,事态诡谲 独自一人进城的王远变化了形貌,看起来就像是个毫无特点的普通书生。 在得知了建明皇帝周温睿曾于此潜邸,以及可能与凰妩的关系之后,他就暂时不敢让小女鬼再显露人前了。 山阳城中大概率有人曾经见过凰妩,冒然现身后果难料。 之前将名字告诉了蛇精姐妹倒是无所谓。 小女鬼生前好歹也是个宗室贵女,除了父母至亲之外,外人完全没机会知道她的闺名。 “倒是那位薛公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收到我送的礼物了吧。” 定下坑杀计策之后他就没再多理会。 一个无官无职不受龙气保护的杂碎还敢这么跳? 在凡人眼里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王远这种掌握着诡谲手段的术士眼中,只是一条可以随意打死的疯狗罢了。 自己不收他,也早晚会有人收他。 那些脑子不正常的邪魔外道,难道还会只杀好人不成? 反倒是他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才真的让王远感到有些意外。 “无所谓,就算他运气好,一棒子打不死,改天再打一棒就是。 天诛国贼,人人有责!” 而且无论这坑杀计划成功与否,他都没有任何损失。 哪怕将来死了独生子的那位薛相要报复,肆无忌惮地迁怒于无辜,最多也只能去找巡水将军郑完。 跟王远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只是想想那个被人往死里坑的皇帝老儿,可能是自己家的亲戚,王远心底依旧忍不住叹息: “一个薛东楼又算得了什么?这些贪官污吏根本就杀之不绝。 有这么多拖后腿的人,建明皇帝就算再怎么励精图治都没有什么卵用。 拼了命地修修补补,大炎王朝这条大船早晚还是要轰然沉没,重新洗牌。” 有谁见过历史上哪个大一统王朝能够中兴的? 一次都没有! 有谁又见过大一统王朝变法成功的? 同样一次都没有! 因为受限于农业社会的本质,在外部环境没有出现巨大变化,比如生产力爆发的前提下,大一统王朝每年的产出几乎都是固定的。 没有增量,只有存量。 所以每一次的改革、尝试,其实都从没有做大蛋糕,而只是在将蛋糕重新分配。 必然会侵犯既得利益者的份额。 谁是既得利益者? 自然是朝廷供养了几百年的庞大官僚士绅集团。 由上而下的改革就是我杀我自己。 积重难返,当无数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跟你作对的时候,就算是神仙下凡都回天乏术。 “只不过...” 王远从昨天到现在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没有对凰妩说出来。 好歹是一位皇帝,哪怕受到朝臣再多的掣肘,所能调动的资源依旧如山如海。 然而,小女鬼在北邙山躺了十五年,却从来没有人去寻找过她。 就跟凰妩的母亲从来没有回过北邙山一样,全都隐隐透着诡异。 毕竟身为皇帝,就算是请世代受朝廷供奉的“太乙玄兵道”或者“龙象道”,这两家旁门的掌教元帅出手都没有问题吧? 可惜,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而且姨娘本质上可是一位龙爪槐树妖啊,周温睿能带着一位妖精回京登基吗? 在将这些想法拼凑之后,王远不由自主就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眼前已经现出一片坐落在“落霞湖”畔的庞大宫阙殿宇。 这泾王府看起来虽然有些老旧,远远比不上当初尹藩经营了两百年的洛阳王府气派,却依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 四周围绕着高大的城垣和四座城门,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一座小型的皇城。 只是油漆略显斑驳,看起来有些萧条的样子。 王远举止从容,像是闲逛一样凑近宫门,身体骤然塌缩像一张纸片一样,从东门“体仁门”紧闭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经由聂红缨附体,驱使【万人敌法】与郑完一通好杀,顺便将肉体记忆也留下了大半,让他向着“通灵变化”再次迈进一大步。 《武经三十六书》中有对此等境界的描述: “能大能小,能短能长,能软能硬,能柔能刚。 身随长大如勐虎,将身缩小如狸猫。 能软柔者,自然刚者灵也!” 有聂红缨一起帮他控制身体,做到这一点已然毫不费力。 穿门而过后,眨眼之间他就来到了一片草木略显杂乱的花园里。 似乎是有人在打理,却又打理得漫不经心。 “要说泾王不受宠,受封的偏偏还是周温睿原本的王爵。 说受宠,却又早早打发就藩,常年在海上带兵守卫大炎海疆,不仅没有成亲,就连王府中的用度也连年削减。 这位兄弟貌似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王远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早就从郑完那里提前将这泾王府的情况打探了个一清二楚。 更是借助鸟雀的查探,对王府内部也了然于胸。 当然,最主要的是因为那位泾王自己常年领军在外,驻扎在宁海州,已经多年没有回过这座王府了。 就连过年这等重大节日也是一样。 现在只留着一个空荡荡的架子而已,连值钱的财物都没有留下几样。 包括法禁的力量都有些稀薄,远远无法跟当初子孙繁盛的洛阳王府相比。 尽管是白天来此,王远依旧好似一道鬼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查看的过程却十分不顺利。 “有古怪!” 他接连走过花园,三大殿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顶门楼、庭、厢、厨、库、米仓等数十间屋舍。 中间遇到的零零星星的宫人,全都年纪极小。 派出桃仙娘挨个对他们使用“鬼迷心窍”。 才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宫人中即使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在王府中侍奉的时间也没有超过十五年。 从上到下,绝无例外。 更是没有任何人记得十五年前,这里曾经生活过一位“云和郡主”,还有她的母亲。 随即。 王远又找遍书房、库房,一切有文字记录的地方,依旧没能找到关于她们母女的只言片语。 她们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反倒是周温睿,以及其他的妃嫔、子女有一些残留的文字。 比如:某某妃支蜀锦二十匹;某某郡主取翠玉镯子一对.... 就彷佛有某种力量,将这整座王府与她们做了一个彻底的切割。 她们在这里至少生活了十五年的痕迹,都被刻意清理地一干二净,连一点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既然有‘云和’这个人所共知的封号,就说明在十五年前凰妩还活着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那为什么会在她失踪之后,刻意抹掉所有的痕迹? 难道身份一变成了皇帝,周温睿就觉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位妖物嫔妃的事情不光彩? 如果觉得不光彩,当初又何必娶进门?还给凰妩封号呢? 这种可能性好像有些说不通。” 这时,他们全都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凰妩失踪没有全力寻找,姨娘更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皇帝似乎有些秘密不想让人知道。 可惜。 回到这个“家”的凰妩,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觉得有些熟悉,但也仅仅是有些熟悉而已。 冷冰冰的建筑没有让她的记忆产生任何触动,进而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记忆。 现在,唯一的线索便只剩下了如今的泾王,也是第二代泾王周景焕了。 “周景焕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就跟我一开始听到‘云和’这个名字时一样,也许是过去熟悉的人。” 王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没关系,这位亲王就在与云和县毗邻的宁海州,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法不加贵人,道难入京师。 云京城这个“龙气法禁”的枢纽,排斥所有的术士妖诡。 要是不想道功被蒸发一空,王远他们自然也不敢进京城。 现在除了进京找皇帝上演一出“你还记得落霞湖畔的周凰妩吗?”之外,最容易触及的线索就是这位泾王周景焕了。 片刻功夫之后。 他们从东门进入又从西门离去。 一进一出,不仅没有解开任何疑惑,心头反倒是又添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树妖姨娘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不太妙。 正在这时,王远忽然发现西门附近的某个墙角里正蜷缩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妪。 不仅身上又脏又臭,而且双目全瞎,正神神叨叨地给一群小童讲着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青龙从水潭中游出来,变成人形出去玩耍,便将脱下来的龙鳞藏在了水潭边的石头堆里。 过了一会儿,恰好来了个货郎坐在石头上休息。 看到藏起来的龙鳞好似是一件衣服,于是就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讲到这里。 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老妪,忽然瞪大满是白翳的可怕眼睛,继续说道: “这时,水潭边忽然腥风四起,深潭里的各路水族都来迎接这个货郎。 等到外出游玩的青龙回来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的鳞甲,就只能光着身子走进了水里。 可这时水族已经全都不再认它,粗暴地将它赶走了。 后来,货郎就变成龙,占据了那个深潭。当地人知道这件事后,从此就叫他‘货郎龙’!” 老妪说着说着便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 “货郎龙!货郎龙!不是真龙!哈哈哈...” 第一百六十章 真相 这老妪癫狂的样子,顿时吓得周围那些光着身子、流着鼻涕的小孩儿一哄而散。 有个别胆子大的,一边跑一边还在嚷嚷: “都已经好几年了,翻过来覆过去,就只会讲这一个故事,专骗小孩子玩。 世上哪里有这么傻的龙啊?” “就是,就是。我不做龙,我要做那个货郎!” “我也要做货郎,披上龙鳞就成了龙,飞!飞...” 旋即全都飞也似的跑得远了。 然而。 听完这个故事的王远,看着头顶忽然异常涌动起来的劫气,不禁皱起眉头。 感觉这个疯癫的老妪,还有她讲的“货郎龙”的故事,都有些不同寻常,可能并不是普通的故事那么简单。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一直被要求不能跑出来的凰妩,却忽然化作一线红光从他的头顶飞射而出。 轻飘飘地落到那老妪的面前。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遍布脏污,满是风霜的脸。 良久之后,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口中干涩至极地吐出一句: “乳娘!” 小女鬼叫完这一声“乳娘”之后,脸上才有微微浮现出一丝茫然,似乎自己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叫。 却见那正在痴笑的疯癫老妪,听到这一声呼唤之后,身体蓦然一抖。 勐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了凰妩纤细的手腕。 虽然老妪的手臂干瘦地像是一根枯枝,但力气却是出人意料的大。 似乎此时抓住的不是少女的手,而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满是白翳的眼睛中没有焦距,浑浊的泪水却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但她似乎毫无察觉,嘴里依旧在疯疯癫癫地喊着: “是幻觉吗,又是幻觉吗,我又听到那个已经听过无数次的声音了! 孩子,听我说,那不是真龙!是个卑鄙的小偷啊! 我可怜的小妩,我可怜的娘娘啊!” 然而,单单是对着凰妩喊出这段话,似乎就彻底耗尽了老妪最后的力气。 就听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脸上神采乍现,却又在转瞬间陡然消失。 随即。 彷佛终于放下了千斤重担,身体慢慢倚在墙角,表情不再狰狞,却也渐渐失去了所有的生息。 她死了! 表面看似还能坚持些时日的身体,实则早就不知道已经被透支了多少次。 千疮百孔,油尽灯枯。 死亡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又...理所当然。 王远默默走到凰妩身边,将身体正微微颤栗的少女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小远,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好难受啊。” 死人,凰妩早就见过太多太多,但眼前这个老妪似乎不太一样。 但可悲的是,她连老妪为什么会不一样都完全记不得了。 王远作为旁观者,没有受到那些额外情感因素的影响,倒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身后这座十分古怪的泾王府,早些年明显经过一轮严酷而又彻底的清洗。 十五年前与凰妩、姨娘一起生活过的那些宫人,本就是活着的见证者,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个被凰妩下意识称呼为“乳娘”的老妪,极有可能是姨娘身边的亲近宫女, 同时也是当年亲历了某个重大“变故”的幸存者! 也极有可能正是那个“变故”,才导致了他们现在面对的种种怪相。 “乳娘”大概率是在逃跑多年,不断颠沛流离之后,因为曾经见证过的某个可怕景象,还有心中的执念而渐渐癫狂。 当风头渐渐平息下去之后,又本能地重新流浪到了这里。 一直徘回在泾王府附近,重复对路人讲着那个听起来十分荒诞的故事,好让当年那场变故的真相不至于就此彻底湮没下去。 这个时候可能就连她自己,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故事又在隐喻着什么了。 只知道重复,不断的重复。 顽强的执念让她在贫病交加中,一直坚持到了事发十五年后的现在。 当意外遇到凰妩之后,才终于散掉了心中的最后一口气。 甚至到死都没有恢复清醒,哪怕再次听到凰妩的声音,也只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事实上,就算王远他们不来,“乳娘”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在这个世道上健全的人都难以善终,活得分外艰难,更何况是一个又老又病的疯女人? “小远,有没有办法救救她呀?” 凰妩仰起头来,隐隐带着湿意的清亮双眸中满是希冀。 当然不是让人起死回生,就算卖了王远都凑不够那么大一笔【阴德】。 而是想让她的魂魄能转入鬼道,不至于就此消散掉。 “我试试吧。” 看着死去的老妪,王远面露难色。 世间的淹死鬼、吊死鬼、饿死鬼....等等横死之鬼十分常见,那是因为他们生前充沛的精、气、神,还能支撑他们继续做鬼。 甚至像是聂红缨这种魂体强健之辈,即使三魂七魄都散了,还能坚持到王远赶来救命。 可是像“乳娘”这种老病疯癫之人,魂魄随着身体一点点削弱、离散,早就已经油尽灯枯,虚弱到了极致。 就跟凰妩、聂红缨记忆都有缺失一样,《小生死簿》也不是万能的。 这老妪的情况比她们一开始还要差,可能稍微动一动就彻底的碎了。 即使救回来也要经过长期的修养,才能达到普通人的水平。 “安魂!” 铃铃铃... 思虑良久之后,王远才先以【安魂铃】稳定住她已经孱弱至极的魂魄。 “摄魂!” 再遮住太阳,小心翼翼地将她像青烟一样鬼魂抽取出来,收进了脑后的【功德金轮】中。 想要让她清醒过来,必需要再废一番功夫。 转头对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凰妩安慰道: “【地阙金书】中记载着一种名为【养魂灯】的法器,虽然她的记忆难以找回来,但只要慢慢修养总能达到正常人的程度。 你的【太阴月华法】最擅长滋养魂魄,等到十五月圆,找个天气晴朗的地方,就抓紧时间尽快入门。 到时候,你便亲自引她入【鬼道】吧。” 这时,正在和聂红缨一起处理老妪尸体的桃仙娘,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法主!快看!” 王远回头看去,就看到在她白皙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既像是槐树皮,又像是龙鳞的青绿色鳞片。 身体勐地一震。 心底深处。 “龙爪槐树妖”、“洛阳龙脉源头”、“青龙”、“脱下来的鳞甲”、“跃龙门”、“浊河”、“云和县入海口的第三道龙门”... “平凡王爷一朝登临大宝”、“对失踪女儿不闻不问的皇帝”、“泾王府的变故”、“被清理一空的宫人”... 以这一枚龙鳞为线头,王远在这段时间中接触过的一系列情报,自然而然地拼凑到了一起。 十五年前,不,也许三十年前,在凰妩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自己的姨娘,一位出生自洛阳北邙山的千年龙爪槐树妖。 也许就已经在作为浊河入海口的登州府,成功由妖化龙,化作了一条“乳娘”口中的木属青龙! 这等真龙之属显然远非修行【蟠龙兵法】所能化成的蟠龙可比。 后者只是逊于蛟龙的下等水龙,只配和蛟蛇并列。 而真龙之属却鳞甲角爪俱全,龙气自蕴,神通广大。 王远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道: “如果青龙真的被偷走了鳞甲,故事里那个一步登天的‘货郎龙’岂不就是...建明皇帝?!” 豁然扭头看向北方云京城的方向。 第一百六十一章 点石成金术,再闻山精庙 正当王远还在考虑怎么把“货郎龙”的冷酷真相,说给人生本就已经极为凄凉惨淡的小女鬼听的时候。 另一边,登州府那刚刚过了水的九县也全都“热闹”起来。 虽然昨夜决堤的事情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让水淹的面积不是那么让大人们满意。 但后续的“以粮换地”政策,依旧开始按部就班地展开。 特别是除了云和县之外,缺口到现在都没能及时堵上的另外八县中,百姓早就已经哀鸣遍野。 位于云和县上游的怀远县城。 许多百姓看着在滚滚浊流中消失的苞米,以及家中所剩无几的粮食而欲哭无泪。. 只能拿出家中微薄的积蓄,来到县城中买点粮食,看能不能撑过这段艰难日子。 却意外发现,那些手里有粮的粮商、大户,都纷纷要以手中的粮食换取他们被水淹过的土地。 百姓哪里知道自己家田地被淹的罪魁祸首,其实跟这些买家背后的靠山本就是同一批人。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卖地的事情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 然而。 “三石粟米一亩地?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都没有这么快!” “你们莫不是在开玩笑...” 听到粮商和大户们报出的价格之后,他们不禁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平日里十两银子一亩的熟地,到了他们这里竟然只值三石粟米! 要知道今年北方闹水患之前,一石粟米只需要六钱银子,哪怕是闹灾之后登州府的粮价最贵也只需要一两二钱。 这可比打了個对折还要凶狠啊。 就算是这样,粮铺掌柜们依旧口出狂言: “这粟米还不是天天有呢,要是兑完,库房里可就只有小麦、苞米还有麦麸了。 反正整个登州府都是这个价,你们爱换不换。 况且,你们那些烂地都被大水泡过了,你们嫌我的粮贵,我还嫌你们的地次呢! 穷鬼,出去,出去!” 一群结伴从庄子里进城,想要抱团讨条活路的农家汉子,因为不满粮铺开的价钱,直接被霸道的伙计给赶了出来。 为首的年轻人回头看着粮铺中正明目张胆往粮食里掺沙子的伙计,一张脸因羞愤而涨得通红: “我们的地次?明明是你们这些大户在吃人,却还嫌我们穷人难吃啊!” 这时他恰好看到旁边的一座酒楼门口。 正有一个身穿绸缎衣裳,却脸色黝黑手脚粗大的人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人和衣服完全不配,看起来有些沐猴而冠。 但酒楼老板却点头哈腰一直送到门外,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爹还要恭敬。 似乎心情不错,那人还随手丢给老板一块拇指大的狗头金。 又换来一阵千恩万谢。 “那不是邻村的马老六吗?大伙儿都快吃不上饭了,这个游手好闲的腌臜泼才,怎么还忽然发大财了?” 闻声,旁边有同村的伙伴带着浓浓的艳羡插言道: “二哥,我倒是听我邻村的表兄说过这事儿。 最近他们村里好多人都在传呢,只是太过离奇,我原来只当个乐子听听 。。 今天亲眼看到这马老六才相信那个传闻恐怕真的确有其事。” “陈四喜,你小子别废话,快说,快说!” 在一群人的催促下,陈四喜这才神秘兮兮地解释道: “他们说啊,在怀远县、云和县跟宁海州三方交界的山里,有一座‘山精庙’。 那座庙里的佛爷们会一门【点石成金术】,可以点顽石化金玉。 有人亲眼看见那庙里藏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就连所有的佛像都是由金玉铸造雕琢而成。 若是信徒虔诚拜佛,不仅能得到金玉赏赐,还有机会被赐下【点石成金术】,从此吃喝不愁富甲一方呢!” 这一席话立刻让一群伙伴心潮澎湃。 没有亲眼看见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亲眼看到马老六阔绰的豪富样子,顿时全都起了小心思。 更何况家中的田地被淹,他们早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天大的好机会摆在眼前,又怎么能够放弃? 他们自认都是勤劳肯干的农家子,无论如何也要比马老六那腌臜货强得多,一定更能得到庙中佛爷的青睐! 于是,打定主意的他们,立刻悄悄跟在了马老六的身后。 走出怀远县,穿谷越涧,从中午走到傍晚,一路来到坐落在深山里的那座“山精庙”里。 “这...这...就算是皇宫里也没有这么多宝贝吧? 点石成金玉果然是真的!发财了,我们要发财了!” 走在空荡荡的寺庙中,他们的嘴巴就几乎没有合拢过。 这里有白玉砌成的墙壁,有金砖铺成的小路,有翡翠盖成的屋顶...玛瑙、宝石更像是不要钱一样撒在地上。 仿佛这整座寺庙都是用无数黄金、宝玉建造而成。 富贵、豪奢、简直难以用贫乏的语言去形容。 他们这边正看得眼花缭乱,忽然听到前方的佛堂里传出马老六讨好似的声音: “佛爷,您看这样行不?” “嗯,抓好了,不要动。” 他们连忙悄悄跑了过去,凑在窗户缝里向着那座精美佛堂的内部看去。 却见在千盏长明灯环绕中,其中一座座不辨男女的俊美佛像端坐金台,金光闪闪,宝相庄严,起码有着几十座。 而在佛堂一角,马老六现在的样子却有些滑稽。 双手挂在秤钩上,被一杆大秤高高挂起。 陈家村杀猪的张屠户家,就有那种用来称猪的大秤,跟这个简直一模一样。 最近撒出大把金银吃胖了不少的马老六挂在上面,简直就跟张屠户家里那些待宰的肥猪毫无二致。 让一群跟来的农家子有些忍俊不禁。 但也不禁心中疑惑,学法术还要论斤称肉不成? 秤杆旁边,一个不辩年龄、男女的俊美僧人,拨动了一会儿秤砣,对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马施主,这些时日你吃的好喝的好,终于满了一百五十斤了。 不然这种好事哪能轮到你的头上?” 挂在秤上的马老六还在连声道谢: “多谢佛爷关照,等我学得【点石成金术】,一定不忘佛爷今日的大恩大德!” 然而。 窗户外躲着的那群农家子,在看到 。和尚脸上,那个和满屋金玉佛像如出一辙的笑容时,莫名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 山外。 呜呜呜... 阴兵开道,阴风随行,四个脸上笑嘻嘻的纸人抬着一顶纸轿在林中飞掠而过。 正从山阳城赶回云和县的王远坐在轿中,考虑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与平常的世界不同,此世决定皇位继承人的依据,在立嫡、立长、立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考量指标。 ——命格、气数。 传说中皇宫里有一道【九龙壁】,乃是天下“龙气法禁”的枢纽,可观天下气数。 因为九为阳数之极,五则居中。 且地有九州,天有九野,故而“九五”之制便是天子之制。 一旦王朝龙气不足以点亮九龙壁上的五条神龙,哪怕皇帝“紫薇入命”也再难以撑起天子的位格。 到时社稷神器遗落,天下蛟龙便可竞逐之。 所以,龙气多寡便与皇位归属息息相关。 他们为什么说泾王周温睿是平凡王爷,机缘侥幸才登临大宝? 永安皇帝虽然一生都没有子嗣,但他的弟弟可是远远不止这一位。 甚至泾王周温睿既不是嫡子,也不年长,更没有多少贤名。 一众兄弟中生财有道的福王、年纪最长的端王,当时呼声都比他要高得多。 最终,之所以由周温睿登上皇位。 便是因为在永安帝病危之时,钦天监核实过每一位亲王的命格、气数。 只有他才“天生”配得上九五之制,可以反哺王朝龙气。 若是换成其他的王爷登基,恐怕还会让本就捉襟见肘的王朝龙气反哺皇帝,最终缩短国祚得不偿失。 “就连朱伯安这种出身自洛阳的预备‘圣婴丹’,在无生道眼中都是上品。 因为水土供养,地气相依,他们的体内可能会蕴含一丝祖脉龙气。 那我家姨娘呢?一位在北邙山扎根了至少上千年的龙爪槐树妖,经历了数个人类王朝,体内的龙气又有多少? 怪不得巡水将军郑完说周温睿那老儿天生有帝王相,我姨娘身上上千年积累的龙气,当然足够将他送上皇位啊!” 亲戚?姨夫? 呸,狗屁的亲戚! 身为娘家人,早晚打爆你的狗头! 只不过,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想办法找到失去了鳞甲,道行大损的姨娘。 另外,王远现在还有一点疑虑。 在听“乳娘”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劫气出现过明显的波动,说明姨娘和这次劫运之间八成存在内在的关联。 要知道,这一次的劫运。 可是因“跃龙门,食心肝,蛟蛇吞尽圣婴丹!浊河畔,花鼓摇,赤龙坠下云和桥!”这首卦辞而起。 换言之,失踪的姨娘极有可能与半年内一定会发生的“坠龙事件”,以及躲在幕后的“无生道”有关系。 甚至她作为一条曾经的“真龙”,恐怕还会是其中极为的关键一环。 唳——! 正在这时,王远的头顶忽然响起一声猛禽的鸣啼。 抬头一看,竟是一只巨大的铁爪鹀正在上空盘旋。 “这是...御龙直在摇人?好像出事了!” 。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仙砂还魂篆,土官终有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佛堂中却灯火通明,上千盏长明灯烧得是香油,不仅火焰明亮,兼且香气扑鼻提神醒脑。 包金立柱上挂着两行诗:“今生做官为何因,前世黄金装佛身。前世修来今世受,紫袍玉带佛前求。” 马老六赤着上身,静静坐在佛堂中央一张好像铁砧一样的台子上。 黝黑的后背上绘着一道好像要滴下血来的红色符篆。 在他身边,一位不辨男女的俊美僧人,面上宝相庄严,口中却在吟诵着躁乱至极的经文,背影摇晃,好似妖鬼!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然...” 马老六双目紧闭,脸色扭曲,像是整个人都被魔住了一样。 根本没有察觉到,正在吟诵经文的不止是那个要帮自己修行【点石成金术】的和尚。 还有那数十座和真人一般大小,宛若金玉铸就而成的逼真佛像! 随着经文持续念诵,每一座佛像体表都浮现出一篇大致相同又似是而非的道法经文。 那是数十个不同版本的——【离魄山精法】。 它们竟然全都是在修行【离魄山精法】后,因触犯“戒律禁忌”而异化而成的金石妖魔! 修行此法需要采集各大名山的山岳之气,可渐渐改易血脉,将自己转化为一种名为“山精”的异类生命。 在失去性别和人类感情的同时,却可以大幅延长寿命。 若是能造就一件【道统法物】,让本门道法持续完善,说不定早晚能让其成长为一门堪比【山海理气法】的【地部道法】。 比如:【五岳真形法】。 然而。 这门道法虽然不论是斗法威能还是延寿之能都十分厉害。 但讽刺的是,九成九的门人弟子,都不是死于斗法或者寿尽,而是偏偏死于严苛的“戒律禁忌”。 【一、唯土命可修此术。 路旁土、城头土、屋上土、壁上土、大驿土、沙中土,此六土命中“路旁土”最为契合。 其他命格难以容纳山岳之气,修行日久必定躯壳僵死而亡。】 【二、在转化为异类“山精”的过程中,需要强烈的情绪作为锚点,最好是以某个人或物作为情绪寄托,多为亲人、爱人...等等。 防止自己在接连失去性别、感情、人性的过程中,彻底迷失自我。 但成功转化后,此人或此物会成为自身摆脱不掉的弱点,建议斩去。】 【三、在化作“山精”之后,需要红尘气中的人气和香火之气调和,防止自己彻底变成一块无知无觉的顽石。 或亲自行善、或骗、或盗取而来的香火皆可,但一日不可断。 而人气最多不可断绝十日。】 一旦异化开始便不可逆转。 甚至因为身体石化行动力受限,继而造成恶性循环,缺失的香火、人气只会越来越多。 最后目不能视,口不能动,而不能听...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个时候精神也会很快随之彻底疯狂,继而堕魔成为嗜血的【诡异】。 不知道多少年前陨落在桃花峪破庙里的那位【泥菩萨】便是如此。 既然明知道法风险极高,【山精庙】的门人弟子自然不甘心就此认命。 一代代山精庙门人苦心钻研,在异化之初就主动去倾听“不死树”传来的知识,将之记录在自己的身上。 多年之后,不仅仅让道法一点点完善。 还终于让他们从【离魄山精法】相近的知识中,研究出了一门“符篆之法”——【仙砂还魂篆】。 以生灵之血做仙砂,绘制成符,每月一道可保已经异化的“妖魔”灵智不失。 但是头一年还可用黑犬、青蛇、白狐等灵性动物的血,但是之后效果越来越差,只能慢慢换成妖血、人血,所需数量也越来越多。 充满七情六欲的凡人精血、魂魄,本就是世间大部分红尘气的根本来源,而且最为易得。 除此之外。 这道让人保持灵智的符篆还可以逆用,诱发种种极端的情绪,继而吸引冥冥中各种活着的“知识”降临,主动将人变成【诡异】! 【山精庙】的一群门人弟子,便借助这一点,不断去薅“不死树”的羊毛。 把命格相合的凡人骗进寺中。 当他们被【离魄山精法】相近的“知识”追上,并被无情撕咬的时候,全体围观,渐渐完善自家的道法。 所谓的【点石成金术】当然也是存在的,但并不是用来点石,而是点人! 而这些想要修行这点石成金术的凡人,在充当小白鼠为他们贡献“知识”之后,便会彻底化作金玉构成的【诡异】。 就在这座酷似铁砧的台子上被直接敲碎,丢掉顽石取出金玉,变作吸引下一个有缘人的财货。 如今这座富丽堂皇的【山精庙】,也正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而成。 之所以一定要求“小白鼠”的体重达到一百五十斤以上,便是因为如果肉太少,转化出来的金玉也太少,不足以弥补亏空。 三百斤以上的胖子是他们的最爱,可惜,这种人在这个世道非富即贵,难以下手。 马老六在里面被“点金”。 外面那一群陈家村的年轻人也没有闲着,被人用绳子拴着在树上吊成了一串,也夜风中发出一片鬼哭狼嚎: “救命!” “救命啊!我不学点石成金了!” “陈四喜,老子被你给害死了!” “......” 他们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要是在门口抓上一把金子就走,哪里还会落得这个下场? 庙里的和尚虽然只有一大一小两位,但哪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靠蛮力对付的。 树下。 一个面如白玉,粉凋玉琢,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小沙弥正在磨刀,双眼微微发红,嘴角流出涎水,口中作歌。 “脑花烧豆花,热血点豆腐,心肝裹面炸春卷,再烫一壶猴儿酿。 两脚羊肉顿顿足,皇帝老儿不及吾啊!” 声如金玉,内容却血腥至极。 精怪妖鬼得到人气的方法一共就那么三种。 第一种,读书识字接收教化,懂人言明事理,自然而然能够积累人气。 但见效实在太慢,过程实在太苦。 第二种,魅惑交合,暗中夺人精气、阳气,逐渐改易自身。 山精失去了性别和感情,早已经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土属性的异类精灵,自然也失去了这种功能。 第三种,也是大多数妖鬼的选择,直接吃人,掏心挖肺,食脑饮髓,如此以得人气。 这也是“山精”们最终的选择。 总之只要进了庙的人都不会被浪费。 过去只敢躲在深山里守株待兔,看哪个倒霉蛋会自己送上门来。 现在“龙气法禁”全面退缩县城,乡里村庄几乎已经被完全放弃。 这些地方也随即向着各路邪魔外道敞开了怀抱。 仅仅才过了几天时间,那些机灵些的就已经反应过来,果断出手,用各种手段掳掠凡人。 薛公子和登州府官场的权势,能禁得住治下其他的商贾、财主,让他们不敢参与这一场瓜分盛宴。 却限制不住山中那些寺庙宫观里的术士和邪魔外道。 也许他们不会冒着得罪官僚的风险去修补堤坝,但是有好处的事情却当仁不让。 如此看来,虽然由登州府官场人为制造的一场大灾,是为了这些灾民手中的田地,但最终的影响却深远至极。 就是不知道幕后的策划者,对这种情况到底有没有预料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然吹过。 小沙弥磨刀的动作为之一滞。 勐然扭头看向身后。 与此同时,低喝一声,手中飞速掐出印诀拍在地上。 在他面前的一道扇形区域内,地面顿时好像沸腾的水波一样动荡不休。 轰隆隆.... 数十只泥沙手掌骤然暴起,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连接成一片化作翻涌而起的土浪,每一朵浪花都是一只巨手。 高速奔涌的同时,将一个黑暗中的不速之客狠狠拍在下面。 小沙弥裂开利齿森森的嘴巴,嘎嘎怪笑道: “哪里来的小老鼠?我抓住你了。 修行人的血肉更美,正好拿来下酒。” 这山精虽然看着年纪小,实则却已经有了赤篆术士的道行。 然而当泥沙微微散开后,里面露出来的却不是活人,而是一个身体纤薄的纸人。 那张涂着腮红的纸脸,对小沙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口中嬉笑道: “是我抓住你了才对,我的...土官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假婴守尸法,伏魔将军炮! 嘶! 看到眼前这个邪异的纸人。 即使是一位已经不知道活生生吃掉过多少人的异类山精,心底也不禁勐然一寒,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身后又有阴风刮过。 “嘻嘻嘻...” 转身的一瞬间,这山精身上陡然升起一座巍峨的山岳虚影,正是隔壁岱州中鼎鼎有名的东岳太山! 霎时,山岳之力附体。 不过七八岁孩童般的小小拳头,却发出了如同重炮般的恐怖破坏力。 雷鸣滚滚之中。 空气被骤然击穿一个大洞,狂暴的气流将其身后三丈之内的一切草木、石墩全都撕成了纷纷扬扬的碎片。 不愧是一位异类山精,这简简单单的一拳,就算是一位【道将】在没有军阵护持的情况下,也不敢正面迎接。 然而,被这恐怖拳劲撕碎的依旧只有随风飘散的纸屑。 比起那些妖魔、诡异,王远虽然是一位正统的术士,但一身手段,却似乎比【诡异】来的更加诡异。 正当那受到惊吓的小山精转动身体,小心翼翼地查看着那敌人到底在哪里的时候。 一阵阴风忽然卷过。 在它旁边近在迟尺的树梢上,那几个被王远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年轻人,已经被“一目五先生”偷偷救走。 当那小山精意识到来人竟然会顾忌凡人生死的时候,却是已经太晚了。 气得口中哇哇大叫,却连敌人的毛都没有找到一根。 这山精虽然是修行【离魄山精法】的术士,实际上却在近战武将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战力强劲,手段却略显贵乏。 “身上债业太重,必须先彻底杀上一次才堪一用。” 山精庙恰恰位于三县(州)的交界处。 源自凰妩“云和郡主”封号,被王远称作【法眼】的特殊能力,倒是依旧能够生效。 王远猜测这【法眼】,应该是源自凰妩的命格、鬼身、再加上两人拼接到一起的命盘共同作用,才能堪比举头三尺的鬼神。 有些像守护一地的城皇爷,对治下之民有着监察之权。 故而,借助【法眼】王远早就将这小沙弥头上那片好似乌云一般的黑红色【债业】,看得清清楚楚。 换算成人命至少也该有数百条。 毕竟这只负责后厨的山精,不仅仅自己要吃人,佛堂里面养着的那几十只金玉妖魔也一样要吃。 铃铃铃... 当救走人质,无需再担心会误伤人命之后,一阵悦耳的铃音悠然响起。 无数音符瞬间化作一枚枚无形的【锁魂钩】,钻进山精的耳朵,狠狠勾住了它的魂魄! 法师之下几乎无人能够完全免疫【阴阳同心铃】的威能。 小小的一丝破绽,就是生死之别。 刺啦——! 黑暗中一道白光吞吐,骤然化作锋锐无匹的剑光,比雷还要疾,比电还要快。 倏忽之间,已经斩断了它的头颅。 与此同时,换回一身【虬虎】官袍的王远,已经从阴路中勐然跳出,向着这具无头尸体便是狠狠一抓。 “摄魂!” 丝丝缕缕带着土腥味的黄色烟气,从山精的尸体中飞速钻了出来。 然而,不等山精的鬼身凝聚成型。 聂红缨悄然现身,抬起手掌将之拍的四分五裂。 王远踏罡步斗,手掐【杨柳印】,口中颂“三途甘露咒”: “悲夫长夜苦,热恼三途中。勐火入咽喉,常生饥渴念。一洒甘露雨,如热得清凉。神魂生大罗,润及于一切。” “请借三途河水一碗!敕!” 手中印诀所指之处,阴世中的三途河水被老爷子送上来一缕,化作一片雨雾浇在那片散乱的土黄色烟气上。 滋啦... 浓厚的土腥味散去后,已经变成纯白色的烟气终于开始重新聚合。 缓缓化作一只蜷缩着身体的小小鬼婴。 通体纯白只在额间镶嵌着一片黄玉,头顶的债业已经消散一空,甚至就连原本的面目都完全消失了。 王远正是趁着山精化作鬼精的瞬间,打散了它的三魂七魄,再用三途河水彻底清洗原本的“自我”。 这具山精的鬼身,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张白纸,就跟刚刚投胎的那些婴儿没什么两样。 也许还不如刚投胎的婴儿。 本质上作为一只异类鬼精,它依旧没有血肉生灵的性别之分。 这还没完。 王远体内一点心光闪烁,默默观想玉色宝城、仙宫妙景,在一片仙云拱卫下,静静端坐着一位身穿冕服的王侯。 正是他自己在【玉城金阙通神篆】中的形象。 划破中指,将一点精血闪电般点在这鬼婴的眉心上。 一种心血相依的感觉瞬间浮现在王远的心间。 随即,睁开第二双眼睛,正看到一只手正从自己的眉心缓缓收回。 此刻的鬼婴再次生出了五官,却已经不是山精那种石凋斧凿般的俊美,而是完全成了王远自己的模样。 白净的身体之上更是布满了无数铁画银钩的金色经文,正是【天部道法·地阙金书】。 土居中央,分野四维! 对【地阙金书】来说,负责坐镇中央的【土官】自然至关重要,甚至在所有的五官之中当论第一。 故而在炼法之时,对土官的处理也格外严苛。 如果说五官中的其他四位,在奉王远为神之外,依旧还保留着完整自我意识的话,那土官就连自我都完全失去了。 除了本能地保留着一身【道法神通】的根基之外。 已经近乎于重新投胎,从零开始,从内到外都彻底变成了王远的形状。 可以说这只鬼婴,已经成了他这位法主的一道分身。 等到王远将来晋升“阴神境”,可以阴神出窍的时候。 便能像聂人熊、宋师兄当初阴神御剑一样,轻松驾驭这一道【鬼身】。 施展一门名为【假婴守尸法】的强横道法,构筑鬼境,通幽入冥,拥有种种玄奇的神通。 铛!铛!铛! 随着【土官】鬼婴入主五官坛城,再次陡然凝实了几分的【玉城金阙通神篆】中,接连鸣响三声天音。 王远的心中也感到更加踏实了几分。 集齐了五官中的三位,特别是最核心的土官,【五官坛城】终于开始互相呼应。 黄、青、白三色神光流转。 【神通法篆】中金青色的辉光不断升腾,原本只有一丈二的清辉,陡然扩张到了一丈五。 随着王远接连破除第一次劫运,以及集齐五官中的三位,术法同修的道法也随之突飞勐进。 距离达到三丈清辉突破【真气境】,已经走过了一半路程! ...... 呼——! 当收获颇丰的王远,重新踏出阴路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那座正在举行献祭科仪的佛堂之外。 躁乱的诵经声,依旧从灯火通明的佛堂中远远传播开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息过。 显然里面的那一群妖魔还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因此刻正有四道凌空悬浮的符篆,分别在佛堂东、南、西、北四方闪烁幽光,构成了一道封绝内外的符阵。 是为——【四象封绝阵】! “太乙玄兵道果然家大业大。 即使门人弟子才刚刚突破赤篆术士,也能靠着宗门积累千年的海量资源供给,在短时间内就获得巨大的战力提升。 甚至在某些本门道法最擅长的领域,轻松追平【真气境】,甚至【阴神境】。” 显然,在这一次破灭妖邪【山精庙】的行动中,王远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就跟他提前了六天到达自己的属地云和县一样,另一位被分派到此地的禁咒校尉,同样来的不慢。 而且雷厉风行,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最关键的是,这竟然还是一位熟人。 当初洛阳城御龙直中,唯一一位在‘无生道’手里活下来的幸存者,聂人熊的嫡系下属——少白头邱少白(132章)。 只是一众同僚尽皆战死之后,他的头发瞬间全白,已经不再是少白,而是老白了。 他本人却也因祸得福,前后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不仅养好了外伤,还顺利“受箓入道”突破到了赤篆术士之境。 一身【霹雳玄兵法】本领极为不俗。 “那边落单的山精解决了?速度不慢嘛,老王!” 邱少白虽然顶着满头白发,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外加自来熟,还特别喜欢给别人起外号。 两方才汇合了不到一个时辰,王远就已经从王校尉、千山...渐渐变成了老王。 在洛阳城时就已经知晓这位同僚的为人,王远自然也不会跟他过多谦虚。 “那是自然! 老白啊,咱们是现在就直接动手,还是等宁海州的两位校尉到齐再说?” 邱少白大手一挥: “不等他们了,做掉【山精庙】里的妖魔,咱们哥俩平分财货,吃独食难道不香吗?” 说着便一抖腰间以玄兵观道法炼制的【玄兵袋】,两人面前顿时一字排开了五门黑漆漆的庞然大物。 看着王远渐渐张大了嘴巴,邱少白得意洋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我受箓之后,我师父传给我的五门【伏魔大将军炮】! 哥哥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玄兵观祖传上千年的驱诡秘法。 ——大炮开兮轰他娘!” “敕命!召请伏魔将军临坛!给我开火!” 轰!轰!轰!轰!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道统法物千手佛身】 此时此刻,每一尊【伏魔大将军炮】的黝黑炮口之上,都昂然肃立着一位黑甲大将军的威勐虚影。 炮身之上,无数紫色的篆文连成一体,构筑成一座暗蕴雷霆的阵法坛场。 篆文每闪烁一次,大将军炮便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激鸣。 山体在震动,大气在颤抖。 橙红色的炽烈火光瞬间照亮了小半个夜空。 王远自认为已经十分不俗的【混元霹雳子】饱和攻击,在这五门【伏魔大将军炮】的面前,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 显然在“道法真谛”这一块,“太乙玄兵道”比他理解的还要深刻许多。 不愧是在赤县神州传承千年,又成功扶持大炎龙庭近三百年的旁门翘楚。 此刻。 外界炮声接连轰鸣,但位于【四象封绝阵】内部的佛堂,却直到炮弹临头,才意识到竟然会有外敌入侵。 却为时已晚。 五门道法火炮齐射的恐怖火力,已经覆盖了整座佛堂。 俗称:炮火洗地。 【伏魔大将军炮】是“太乙玄兵道”道法和铸炮技术的完美结合。 使用起来虽然不需要遵守什么太过奇葩的“戒律禁忌”,却需要严格遵守玄兵观的“宗门戒律”: ——一旦开炮,就必须一次性将其中携带的六枚炮弹全部打完。 只有复数次的炮击,才能大幅提升命中率,确保敌人彻底...烟消云散! 完全称得上是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根本不需要旁人插手,额外追加后续攻击。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怪不得你说根本不需要找力士辅助呢。 有这玩意儿,伐山破庙还不是跟玩儿一样。 老白啊!话说你们‘玄兵观’有没有大将军炮的外贸版本对外出售啊?” 王远瞬间便被它们的火力征服,扭头看向邱少白,满眼都在放光。 “哈哈,这算得了什么。 【伏魔大将军炮】名字虽然威风,但在观中一众火炮中的威力只是中规中矩。 水师中那些千料大船上装备的【雷帆炮】才叫真的厉害,只需几炮就能完全击沉一艘庞大的海船。 这种严格管控的军械自然是没得买。 但你若是在御龙直中立下功勋,申请稍微次一级的【虎尊炮】、【神威将军炮】应该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这五门大杀器还是第一次开利市,邱少白对它们的威力也极为满意,但嘴上还是谦虚了一下。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陡然传来一声爆喝: “邱少白你这狗日的竟然吃独食?!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动手的吗? 这富得流油...不,是为非作歹的【山精庙】,还是我老袁先发现的呢。” 话音未落,两道同样身穿【虬虎】官袍的人影,已经好似两颗跳丸一般,闪身出现在了王远和邱少白的面前。 其中一位竟然天生异相【双臂过膝】,长着一张马脸,虽然身上穿着官袍,却依旧像是一只大马猴。 这是出身自岱州旁门“白猿道”的袁朗。 另一位要比他年轻不少,最多刚满二十岁,左臂衣袖短了一截,露出下面缠着咒文黑色绑带的左臂。 手腕上还额外带着一串凋刻咒文的数珠,好像用双重保险封印着某种不受控制的勐兽。 这一位是出身自“龙象道”麒麟门的高明瀚。 跟王远和邱少白一样,驻扎在隔壁宁海州的他们,同样都是赤篆术士,也同样是一老带一新。 赤篆三境,【法篆】、【真气】、【阴神】。 大炎朝廷中身上有官位的术士,除非辞官不做,否则晋升【阴神】境就彻底到了尽头。 达到这一境界就有资格加封正五品符宝郎,【真气境】则可封正六品武翼将军。 而在禁咒校尉一级中,【道基】境界和受箓入道的【法篆】皆有,分别为从七品和正七品。 现在整个大炎王朝上上下下都在缺有本事的正道术士。 能在一县之地各自安排两位赤篆术士坐镇,已经十分不易。 如果实在忙不开,倒是可以召唤同僚跨区执法,就像是现在分别驻守宁海、云和这两家一样。 同为老校尉的邱少白和袁朗显然熟识,面对指责不但不脸红,反而嘿嘿一笑: “庙里的几十个金玉妖魔,连带着【真气境】的主持全都集中到了一座佛堂里,这机会属实太过难得。 手快有手慢无啊。 不过,老袁,你放心,哥哥吃肉不会忘了给你留汤的。” 仅仅两句话他们便道出了关窍。 这两县中明明邪魔外道那么多,为什么第一个就拿藏在深山里的【山精庙】开刀? 看看他们眼睛里闪烁的金光就知道了。 在这个黑暗的世道里想当好人,御龙直只能比那些邪魔外道的心更狠、手更黑,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腐儒是救不了苍生的。 符篆、药材、火药、刀剑、法宝...什么东西不需要大笔的钱财? 要是仅仅靠着朝廷的俸禄过活,一帮人早就可以去喝西北风去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御龙直这种暴力机关靠着妖魔诡怪,自然就吃到了它们的头上。 双方互相通名,高明瀚也顺理成章地多了一个“小明”的外号之后,负责控场的邱少白提议道: “里面的妖魔都不是死人,一会儿等【伏魔大将军炮】把这间佛堂轰平。 那些漏网之鱼要不就是躲在废墟里面被炮火彻底轰杀,要不就得找机会突围出去。 我们一人负责一边,哪个露头就痛打落水狗,争取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好!”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然而,他们刚刚准备各自封锁一方。 轰隆! 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火海的佛堂忽然再次一震,勐然塌陷下去,化作一个巨大的深坑。 地下随之隆起一道高高的土线,向着他们所立之处飞速冲了过来。 “散开!” 邱少白飞速收起地上的五尊【伏魔将军炮】,和其他三人一起暂避锋芒。 下一刻,泥土炸裂,一个庞然大物勐地从地里钻了出来。 竟是一尊高达两丈的佛陀金身! 通体好似金玉所铸,脖颈上戴着由佛门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打造的佛珠。 然而这尊金身不仅没有丝毫佛门的慈悲之色,反而满脸凶恶,呲牙咧嘴,狰狞如同恶鬼。 原本身上应该长着数百条手臂,每一条手臂上都掐着一道不同的印诀。 象征着门人弟子和一众“小白鼠”,对【离魄山精法】不同的探索方向。 此时却已经断裂了大半,只剩下不断冒出鲜血的恐怖断茬,金玉构成的身体上也是一片焦黑,处处都是残缺。 可见内部不断蠕动的肮脏内脏。 属于那个真气境主持的暴怒之声,在佛身的胸膛中反复回荡: “若能构成身高三丈的千手佛身,我家这道统法物就能完全大功告成。 此刻却功亏一篑,成功之日遥遥无期。 御龙直!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混账,统统给佛爷去死啊! !” 就像是“六欲红尘道”在收集【贩命通宝】,用来打造【道统法物·六欲红尘伞】一样。 那一座座身体已经彻底异化,写满了经文的金玉佛像,本质上也是用来炼制【道统法物】的原材料。 因道法特殊,这种材料远比【贩命通宝】更加易得,这【千手佛身】竟已经被他们完成了大半。 显而易见。 此时的【山精庙】和【泥菩萨】所留玉简中所说的已经大不一样。 世界上永远都不会变的就是变。 因为此世天灵之炁、地灵之炁,不会像其他世界那样会被逐渐耗尽,所以随着知识积累,道法世界总体是向前发展的。 而各种【道统法物】乃是本门道法的具象化,不仅仅是传承之宝,关键时刻还是强大的法宝。 能够用来镇压道派气数。 【千手佛身】虽然只是半成品的【道统法物】,却已经足以扫平同阶! 倏忽之间。 王远四人同时感觉身体勐地一沉,人人都好像背上了一座小山。 这是【道统法物】最基本的能力,增幅本门道法。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王远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贪婪的声音: “饿!饿!饿!... 想吃,好想吃啊!” 飞速检查一番后才发现,竟是桃仙娘负责保管的【钱柜】在不住叫喊。 【能力三、成长性:‘钱柜’能像人类修行一样,可以通过斩杀术道高人、吞吃其他诡物获取知识,不断提升自身的本质。】 这件出自一位【黄篆诡仙】的【诡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最符合自己胃口的补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展神通,吃干抹净 在以一门【移山法】操控重力压制住四人之后,【千手佛身】身上残留的上百道手臂骤然暴涨,然后勐地拍了下来。 长得好似一只大马猴一般的袁朗距离它最近。 但他早在重压临身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 口中颂咒: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光辉似玉轮;南辰北斗满天照,五色彩云闹纷纷。 弟子拜请通灵大猿王显神通,神兵火急如律令!” 好似王远当初召鬼王临坛,袁朗的眼睛瞬间翻白,体表的毛孔中长出浓密的白毛,体型更是瞬间膨胀了一半。 只在眨眼之间已然化作一只通体白毛的金睛怒猿,肩膀只是微微一晃,便以担山之力挣脱了【千移山法】的束缚。 白猿道传承的根本法门——【法武合一·斗战胜王法】! 脚下一弹,竟不退反进,悍然杀向那些潮水般扑来的巨手。 身化白影,踩着一条条手臂敏捷至极地上下飞纵,倏忽之间便成功冲上了【千手佛身】高达两丈的肩头。 背后一柄刻满银色符文的乌木棍跃入手中,袁朗手腕一转,乌木棍便像是陡然活了过来,化作一条翻云覆雨的凶悍乌龙。 体内澎湃至极的劲力爆发,驱使木棍裹挟无边风雷。 狠狠砸在那一枚被它一直掐在胸前,唯一未曾移动过的【外缚印】上。 轰! 这支本就在【伏魔大将军炮】攻击中布满裂痕的手,竟被大猿王的这一棍直接轰碎。 千钧棒法·金猴奋起千钧棒! 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一声闷雷般的炸响。 压在其他人身上的【移山法】也在瞬间告破。 王远、邱少白、高明瀚三人抓住机会立刻发起围攻。 接连闪身到了【千手佛身】的身前。 三人中目前又以邱少白的兵法修为最高。 【神机枪炮法】在道兵大成后,觉醒了【天赋神通·烈火轰雷】,一招一式之中都有枪炮轰鸣之威。 而且玄兵观里全都是一群危险至极的暴力分子。 邱少白在受箓入道之后,从师门得到的好东西也远不止那五门【伏魔将军炮】。 在欺近千手佛身的瞬间,勐地从玄兵袋中取出一柄贴着符篆的古旧三眼铁铳。 铁铳有按三角形分部的三个铳眼,铳身表面还残留着一片不知是锈迹还是血迹的脏污红斑,简直就像是早该丢进垃圾堆里的破烂。 但在王远的眼中,这却是一件浑身都散发着刺目红光的危险【诡物】! 邱少白揭下符篆,用指尖血在铳口涂抹一圈,这才勐然扣动扳机,三眼齐射。 轰隆! 伴随着雷火轰鸣,足以穿金裂石的赤红色铁砂,瞬间覆盖了【千手佛身】的半个身体,在上面打出了无数个孔洞。 这件已经和主持融为一体的【道统法物】身上,顿时血流如注。 能力:复仇!持有者对目标越憎恨,攻击的威力就越大,同时百分之百触发效果:流血不止。 禁忌: 【一、无需装填火药,但无论是发射铁砂、碎铁还是钢珠,都需要用自己的鲜血混合朱砂提前浸泡一日夜才能触发效果。】 【二、妨主!每天最多开火三次,使用后必须立刻封印,否则,极为容易走火伤到自己。】 只不过这【千手佛身】的主体是金玉。 这半边身体上的所有创口立刻转移到同一条手臂上,随之断去,成功保住了主体不失。 紧随邱少白之后,王远张口喷出一道炽白剑光,再次给这具佛身卸掉一臂。 便宜没好货,因为这材料实在太过易得,只需要异化后的人类躯体,这件【道统法物】的强度实在不高。 看起来是金玉材质,强度似乎也与金玉相差不大。 相比王远这道【庚金神风】的不显山不漏水,身后同为新人的高明瀚就出彩了太多。 他一把扯开左臂上的数珠、绑带,露出一条布满咒文和火红色鳞片的健壮左臂。 “麒麟降圣,敕!” 随着他的一声低喝,好像唤醒了一头勐兽,一股子炽热的凶悍之气骤然从这只手臂上弥散开来。 手臂上一圈赤红的烈焰飞腾而起,化作凶悍的麒麟之形。 火焰麒麟勐然张口,血盆大口中迸射出丈许长的烈焰刀刃。 在高明瀚与【千手佛身】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刀斩掉了它的两条手臂。 让王远都不禁有些侧目。 “龙象道”的分支极多,但根本法其实都是同一门【降圣威盟法】。 只是各家分支宫观供奉的【兽灵神将】不一而足。 传说中“龙象道”的道统法物【黄龙锏】,锏身前细后粗,共分十三节,形如宝塔。 十三节锏身上的每一节,都有四道不同的神兽符印,加起来共计五十二道。 除了本山道观龙虎庙中,供奉着【黄龙锏】的本体之外,各大分支分别留存着五十二道符印中一种或数种的副本。 而麒麟门传承的便是一道【麒麟降圣印】。 以神兽、灵兽精血绘符练身,便能够修成一只凶悍绝伦的“麒麟臂”,走的同样是“法武合一”的路子。 可外人却是不知,麒麟门传承的这门道法中,有一条十分古怪的“戒律禁忌”: 【修行此法门不得成婚,不得亲近女色! 一旦沾染女色,一身道功便会飞快退步,若是夜夜笙歌,不出半月时间,便会被彻底被破去。 反之,单身年头越久,则道法威力越强。 祖师明训: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所以这麒麟门虽然不是和尚庙,但从掌教元帅到最普通的弟子,却没有一人娶妻成家。 个个道心坚定,从不亲近女色。 高明瀚手握炽热的刀锋,与自家的搭档袁朗合为一处。 禁不住年轻人的得意心性,对着白毛猿猴挑了挑眉梢: “老袁,我这二十年火候的麒麟臂已经能将铁棒攥出火星,比起我师父当年如何?” 高明瀚的师父玄阳子,当年同样也是御龙直的一员,而且还是袁朗的上官,两家本就十分亲近。 对这禁忌一清二楚的袁朗强忍着笑,十分耿直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桉,顺便也揭开了一位孤寡老人的辛酸过往: “哈,比你师父那只...六十年火候的麒麟臂还要差得远。” 边说边挥舞着手中的乌木棍,再次斩断了一条金玉臂膀。 看样子,似乎只要众人合力,早晚都能将这【千手佛身】彻底拆掉! “是你们逼我的!” 见这几个该死的禁咒校尉竟然还有心思说笑,主持顿时勃然大怒。 也在同时意识到,这些整日拼杀的御龙直执法者,不仅修行的道法等级极高,且斗法经验个个都十分丰富。 远非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山野间的寻常术士能比。 胸口中果断再次冒出一手,掐出一道法印点在地上。 【触地印】也叫【降魔印】,是【山精庙】一切印诀中威力最为宏大的一个,当然使用的代价也最为恐怖。 每用一次,便会有一条肢体永久异化,无可逆转。 毕竟【离魄山精法】只是玄部道法,每一门独立的法术都需要遵守对应的“戒律禁忌”。 哪怕借助【道统法物】不修自明,但代价依旧需要施法者自己承受。 主持此时却已经顾不得了。 在【触地印】落下的瞬间,脚下的土石立刻像水一样流动起来,山精庙所在的山顶好似变成了一片宽广的湖面。 除了庙宇所立之处,再也没有了一丝丝不平的地方。 随即,变成了平静“湖面”的山巅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一条条鳞甲俱全的土龙破土而出。 一条、两条、十条、百条...封锁了这山巅上的每一寸空间。 眼看众人哪怕上天入地也逃无可逃。 邱少白低喝: “老王!” “知道!” 呜呜呜... 王远抬手,阴风乍起,几人脚下瞬间一空,已经一起跌进【阴路】,齐齐消失在了山顶上。 “该死,御龙直里竟然还有一个鬼道术士?!” 气急败坏的主持,不敢继续维持代价恐怖的道法,连忙解除了【触地印】。 却在风平浪静之后,意外发现在几人消失的地方,独独留下了一只表面布满金钱纹样,好似梳妆盒一般的精美木匣。 不禁驱使【千手佛身】好奇地走上前去弯腰查看。 却丝毫都没有意识到,在另一个视界中,木匣周边八尺之地已经悄然积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潭。 一只只血手像水草一样在其中左右摇摆。 而在匣子的缝隙中,则塞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眼睛,它们的童孔无一例外都是一只铜钱,形制不一,明显是来自各个年代的古钱。 这一枚枚钱眼,就好像一口口深井,似乎仅仅是对视就会一不小心失足落进那钱眼里。 即使是戴上了狗绳的恶狼,本质上依旧是一条恶狼。 这件本已经被“驯化”的【诡物】,在发现猎物之后,顿时重新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牙。 就在主持和【千手佛身】踏足八尺之地的瞬间。 卡哒! 木匣骤然打开,一只只血手勐地抓住了他们,然后瞬间发力。 “不——!” 通体由金玉、七宝构成的【千手佛身】,立刻就被一道无可抵御的沛然巨力拖进了匣子里。 片刻之后。 有水绿色的裙裾一闪,身姿曼妙作青衣仕女打扮的桃仙娘去而复返。 捧起地上匣子重新走进那座用珠宝金玉堆砌而成的山精庙。 看着那些无主的财宝,一片片被【钱柜】捡走,嘴里却在小声埋怨道: “真是的,法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也太大方了,竟然还要给那帮没帮上什么忙的同僚留下一成。 有这钱,多给我...们烧点漂亮的裙子不好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能力:诡市! 【钱柜】戒律禁忌: 【一、会随机吞吃靠近周身八尺范围内,身上携带着财物的活人,财物价值越大,被吞吃的概率也越大。 平均每两个人便会被吃掉一人(簿主王远及附属除外,若强行关闭此能力,钱柜会变成普通的匣子,无有灵应)。】 不要说【山精庙】的主持,本质上不过是一位【真气境】。 就算是当初【阴神境】的宋师兄,都要去掉身上全部的财物才敢靠近【钱柜】。 简直就是一个杀人越货的绝佳陷阱。 只要一身道行在法师之下,一旦揣着让【钱柜】难以抗拒的大笔财货靠近它。 最终能逃掉一道光熘熘的【阴神】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桃仙娘捧着【钱柜】,迈开小小的莲步仅仅在山精庙里转了一圈,半个山精庙便没了踪影。 原地只剩下了那些用砖瓦垒砌而成的普通房子毫发无损。 桃仙娘虽然觉得王远太过大方,却也十分听话地将那琳琅满目的财货留下了一成。 且大多都是十分容易变现流通的金银,或者可以用于制作符篆、法器的美玉。 反正【钱柜】不挑食,哪怕是再难以变现的财物,最终都能变成【金钱剑气】的原材料。 片刻之后。 等到其他几人察觉到山上有些不对劲,让王远再开【阴路】重新回到山精庙之后,桃仙娘早就带着【钱柜】不见了踪影。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好像被蝗虫洗劫过的残垣断壁。 “这是那山精庙主持知道事不可为,带着千手佛身和积累的无数财货匆忙逃跑了?” 几人虽然有些疑惑,却在确认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之后,将剩下的所有钱财一分为四,每个人都分了一份儿。 其他可以用于练法的宝材则各取所需,同样被瓜分干净。 尽管财货只剩下一成,但是有【山精庙】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庞大基数摆在那里,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大大的横财。 顶上御龙直几十上百年的俸禄都绰绰有余了。 况且这次虽然经历了些许凶险,但并没有出现减员,连受重伤的都没有,一个个都乐得眉开眼笑。 这时,袁朗美滋滋地拍了拍腰包,转头又盯上了主体建筑还大致保存完好的【山精庙】,对其他人提议道: “各位,既然御龙直的衙门不可能放到县城,与其各自再找地方,不如我们两家一起在这里合署办公如何?” 他们这一群术士整天待在被“龙气法禁”覆盖的县城里,只会跟妖邪一样难受。 所以大多数御龙直在地方的据点都没有放在城中。 既然山精庙这片现成的好地方已经无主,正好废物利用,占了这片基业做个御龙直的衙门。 否则都对不起【千手佛身】临走之前,还“好心好意”帮他们平整的地面。 他们毕竟初来乍到,登州府的御龙直衙门也是从零开始,占了【山精庙】也省的还得额外再找其他地方栖身。 正好有王远的【五鬼搬山】,即使远离县城也不至于生活不便。 “我看行。” “白捡的房子住起来一定格外香。” “附议,给这窝妖魔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可真是好人啊!” 不过,当他们随后对整个山精庙进行详细检查的过程中,邱少白却忽然发现了问题。 “这是什么?” 蹲下身,脸色凝重地指着地上,那一处【千手佛身】先前抗拒【钱柜】捉拿时留下的痕迹。 “双方有一个短暂的角力,这似乎不是【千手佛身】主动离去的痕迹,倒像是被人给强行拖走了一样!” 这一点点的痕迹在常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但在邱少白和袁朗这两位老校尉的眼里,却看出了不少的蛛丝马迹。 庙中原本的几面白玉墙也有问题。 不是先将上方的建造结构取下,再带走玉砖,更像是凭空抽走玉砖,造成了整面墙体的垮塌。 这都不像是【千手佛身】的道法风格。 ‘可我们这次行动是傍晚的时候才临时起意,谁又能恰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把这天大的便宜捡走? 难道说...’ 邱少白回头看着几位同僚,心里暗自纳罕: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随即摇头失笑。 ‘这便宜可不是谁都能占的。 即使【阴神境】来了也未必能打得过千手佛身的【触地印】,要是有这本事,干脆把我们一勺烩得了。 也许就像当初救了整个洛阳城的那位‘金钱剑仙’一样,是某位路过的高人出手了吧。 而且,聂将军说他当初和泾王殿下有旧,改日正好叫着老王一起登门拜会一下这位名义上的登州之主。 问问登州府中是否有这种隐世高人,也好早点有个准备。’ ...... 同一时间,在另一个山头上。 桃仙娘、聂红缨、凰妩,还有被凰妩抱在怀里的鬼婴分身,正一起盯着地上的【钱柜】。 在吃掉大补的【千手佛身】后,它已经激发出了全新的能力。 【阴阳同心铃】和【钱柜】都是来自【诡仙】,也都拥有可成长性。 后来的【钱柜】却比【阴阳同心铃】更早一步,迎来第一次成长。 以土官鬼婴形态赶过来凑热闹的王远,扫了一眼志述中新出现的说明,抬起小短手,迫不及待地对【钱柜】道了一句: “打开【诡市】!” 一道红色的神光顿时从【钱柜】中飞射而出,在几人前方打开一道好似牌坊一般的华美门户。 高达丈五,金瓦朱门,檐角挂着串串斑驳的铜铃。 朱漆大门上镶着铁字,左边铸字“公义”,右边铸字“参天”。 门楣上方挂着牌匾,其上写着“童叟无欺”四字。 哐! 朱门大开,一行人踩着弥散出来的浓浓白雾跨过门槛鱼贯而入。 “哇,好大!” “果然是诡市,除了没有人,简直跟一座繁华的城镇没什么两样。”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好似当初“酒色财气楼”的庞大市肆,亭台楼阁,店铺摊点...应有尽有。 特别是沿街规划了数百个摊位,每个摊位前都挂着一盏绿油油的灯笼,每盏灯笼上都标着摊位的序号。 看起来规划十分严整。 在这座堪比一个小镇子大小的诡市边界,则是一片茫茫的白雾。 好似一个巨大的穹顶将诡市罩在了下面。 在空无一人的诡市中逛了一圈。 王远意识到,这座在阴世和阳世之间开辟出来的诡市,有些类似于当初在枭神墓内见到的【诡境·中元盛会】。 大部分东西都只是存在于诡市中的虚假之物,虽有实体却无法带走。 想要这座诡市正常运转,还需要招徕商户和顾客入驻。 另外,中元盛会中有自己的杀人规则,这里自然也有。 戒律禁忌: 【以“钱柜”为核心展开一座虚幻的诡市,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簿主可在诡市中抽取交易税,形式可以是钱财、实物、阴德、寿元...等等,但具体数额由诡市以公平原则自定。 所有违反规则的“欺诈者”,视违规程度,将被处以“驱逐”、“重税”、“被吞吃”等等刑罚。 被吞吃者将永远成为诡市的一部分,即使是“阴神境”术士也无法抗拒此规则。】 六为阴数之极,除了【钱柜】可以随时开门之外。 【诡市】能够一次性开启六个门户,将相隔最多三百里的商家、顾客,集中到这一处开辟在阳世和阴土之间的界域中。 “修行界处处是坑,而术士交易最怕被坑,这件东西拿来在修行界做生意倒是非常不错,算是一件经营类的神器了。 也是我们‘阴山道’扎下来的第一处根基,好好运作,变成斩妖除魔之外最大的财源都不成问题。 众筹修行的大业,自此迈上了新的台阶啊。 仙娘,这里就交给你了。” 桃仙娘笑容灿烂,甜甜地应了一声: “是,法主!” 作为一位曾经卖过不少“血参蛊”的奸商,她对这一套自然研究甚深。 而且“阴山道”恰好没有属于自己的道场,以王远目前的情况也不太可能就此安定下来。 这座并不固定在某地的“诡市”,来的正是时候。 王远在凰妩的怀里轻轻挥手。 轰隆隆... 诡市一角立刻分割开一座三进的独立院落,花园中一座楼阁高高耸立,层层上升共有六层。 站在楼顶顿时便将整座云烟缥缈的【诡市】都尽收眼底。 据说青篆真人境界就能够独立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内景小境】,依附在大千世界之上,自成一座小天地。 这不在阳世任何一处,又处处都在的【诡市】,便有那么一些味道了。 婴儿状态的王远目光悠远,深深赞叹道: “我就说咱们与山精庙有缘,杀人放火金腰带,这御龙直实在是来对了啊! 从今天开始,咱们也是有产业的人了。” 山精跌倒,王远吃饱! 一夜之间,不仅仅得到了土官鬼婴、新能力【诡市】,收集的财货也已经足够再来一波【金钱剑气】。 就连一直想要刻制的【法印】,还有给凰妩乳娘炼制一盏养魂灯的材料,也全都在山精庙里凑齐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来也盗粮,薛公子病危 八月十五,云和县,凝香馆。 今天本是中秋团圆佳节,但在海贸发达,异地甚至异国客商云集的云和县,漂泊在外无法回家的天涯客却是数不胜数。 对这种情形倒也不必担心,即使回不了家,依旧有类似凝香馆这种好地方,能够慰藉那一颗颗孤寂的心灵。 而来这里捧场的,就包括了刚刚才合力修整完山精庙,将之改成官衙,正准备庆祝乔迁之喜的四位禁咒校尉! 四人换上便装,正在大堂一角觥筹交错。 “来来,干杯!干杯!” “老袁竟然从山里搞来了正宗的猴儿酿,让兄弟们有机会大饱口福,敬老袁一杯。” “小事一桩,哈哈哈...” 谈笑之间,几人却不由自主地就被大堂中央的舞台吸引了注意力。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就是完全不跟人玩那些卖艺不卖身的虚头巴脑,只会让客人觉得物有所值。 毕竟正经人勾栏听曲的时候,谁又是为了来吟诗作对? 而且这云和县还占着一项地利。 因为海上商贸繁荣,与周边数国时常通商,这勾栏里面不仅仅有身娇体柔的大炎女子,还有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色目美人。 此刻,大堂中央便有一群肤白貌美,童色各异的异国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舞姿热情奔放,与本地的婉约派决然不同。 招招都直奔下路,纵使是许多情场老手,这个时候心里都在忍不住直呼救命! 冬冬冬... 应和着鼓点。 一共六位脸上戴着面纱的美丽舞姬,将挽在脑后的卷曲发丝散落下来,异色的美眸中炙热的眼波流转如水。 踮起雪白的足尖,扭动着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像一条条美人蛇一样欢快起舞。 特别是为首的那一位,姿容格外出众。 栗色长发,澹蓝色的眼眸,一身异域衣着装扮,清凉而又魅惑。 上身是好似蛇蜕一样连缀成片的红色小衣,下身是用半透明薄纱做成的嫣红色灯笼裤。 纱裤的腰际恰好落在玲珑的肚脐以下、滚圆的臀部以上,柔软纤细的雪白腰肢让人一览无遗。 纤腰飞速扭动之际,肚脐上一枚亮晶晶的红宝石挂饰也随之轻轻晃动,让人的目光跟着上上下下,根本挪不开眼睛。 随着舞姬旋身摆臀。 腰带上连缀的金色珠链、铃铛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红色灯笼裤外侧更是从大腿一直开叉到了脚踝,舞动之时玉一般的长腿时隐时现魅惑撩人。 大炎上层毕竟还是由儒家主导,理学昌盛,此间大多数的客人又哪里见过这等开放的风气,旖旎的阵仗。 就连见过许多妖女的几位禁咒校尉,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一曲终了,一群舞姬暂且退场,意犹未尽的袁朗才对几个兄弟豪气地大手一挥: “等待会儿喝完酒,你们几个看上哪个尽管挑。 要是能勾搭上那个据说远近闻名的色目人花魁,也算你们的本事,不管花多少银钱,哥哥回衙门就给你们报账!” 虽然在座的有两个是才刚刚入行的新人,但是真正没有见过大风大浪的,其实只有高明瀚自己一个人而已。 这个谨遵师命从不亲近女色的小青年脸颊微红,悄声道: “老袁,我...我就不用了。 就是想单纯的问问,咱们御龙直出来狎妓也可以报账吗?” 不由感觉麒麟门在御龙直中供职多年的那些师兄弟,在无形之中一下子就亏了不少。 话音刚落,立刻就被袁朗削了一下头皮: “屁话,什么狎妓,我们这些有编制、有官身的人怎么能带头狎妓? 咱们这是深入藏污纳垢的烟花柳巷,探查潜藏在暗地里的妖邪诡异,甚至一不小心就是舍身饲魔啊! 给我记着,入账的时候列的也是‘情报支出’,小小年纪别张嘴就胡咧咧啊。” 几个人一连做了十多天的薪水小偷,不仅没有丝毫的过意不去,还准备拿公款嫖...不,是收集情报。 要不怎么说世界的尽头是编制呢? 邱少白嘬饮着杯中的猴儿酿,看着吃瘪的高明瀚坏笑道: “待会儿小明你可以自己先走,借着凝香馆中的脂粉气,回去继续磨炼你二十年火候的麒麟臂。 不过,我觉得明天需要报账的,应该只有我和老袁两个人。 老王靠着这张脸,恐怕这辈子就从来没在勾栏里面花过一分钱啊,哈哈哈...” 正在一旁看戏的王远,闻言下意识地打了哆嗦,一边左右四顾一边忙着否认: “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 却在心中暗道: ‘你们这帮牲口非要硬拉着我来这种危险至极的地方。 大家伙现在还能活着,全都要感谢今天是月圆之夜,小女鬼忙着在家里炼法,连带着某铃铛也没有跟来。 否则,这勾栏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 来到云和县,十多天时间一晃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御龙直刚来到云和县、海宁州,就以雷霆手段端掉了那座即使在一众妖邪中都实力不俗的山精庙。 两地境内大大小小的洞窟水府、邪道宫观都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段时间修行界一片风平浪静,就连一件妖邪跑出来害人的桉件都没有发生过。 比起当初“龙气法禁”收缩之前的时候还要平静。 毕竟,在那群邪魔外道的眼中,那天晚上【伏魔大将军炮】的炮声声震数十里,在群山之间还有他们的心尖上反复回荡。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结局。 但庙里的山精和那一大群金玉妖魔,从那一晚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基业都被人给占了,可不就是被御龙直诛杀了吗? 浊河河段上的那一群“龙王爷”,也没有收到“无生道”和“白阳菩萨”的任何新指令。 在王远的严格约束下,它们自然不用再想十天吃一对童男童女。 甚至个个都兢兢业业,真的借助【地祇符诏】当起了“龙王爷”,为沿途的百姓排忧解难,赚取阴德清洗债业。 顺便疏通水脉、清理河底淤泥,一点点收拢那些村民的香火,走上了正统地祇的修行之路。 可惜它们干的这些事情都不是出于本心,而是因为受制于王远的【买命钱】。 故而最终所得的一切阴德、香火,有九成九都跑到了王远这里,留给它们自己的少之又少。 这些都在预料之内。 唯一让王远感到奇怪的是。 距离决堤当夜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但薛公子自从得到巡水将军郑完的汇报,说浊河“龙王爷”受“无生道”指使而作妖之后。 并没有任何想要清扫浊河上诸多龙王庙,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的打算。 反而就跟完全不知道一样,默认了田地只被水淹了七成的事实。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以粮换地”后续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登州官场所有人的预料。 让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去找旁人的麻烦了。 如今整个登州府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奇闻异事。 哪怕是在这勾栏中都是最热门的谈资。 “你们说这位大侠‘我来也’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啊?” “不管是男,是女,是鬼,是妖,总之都比官府里的那些大老爷们更像人!” “对头!就因为这位大侠‘我来也’,九县之中根本没有人卖地,现在那些大老爷们恐怕要气疯了吧,哈哈哈...” 这事儿还要从府中最近的头等大事——“以粮换地”之策说起。 那些背后有人的粮商、大户仗着手中的粮食,想要趁火打劫,低价换地。 谁知道最近登州府中来了一位侠盗,专偷这些粮商、大户家里的存粮。 不是一袋袋的偷,而是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一库房一库房地偷! 而且好似有分身之术一般,仅仅一夜之间就偷遍了横贯六百四十里的登州府全境,足足上百个粮库。 还在每一座库房的墙上写上了“我来也”三个字。 刚开始大伙儿只是看戏,对这些恶霸倒霉喜闻乐见。 但接下来,许许多多受灾的乡民都在夜间起雾的时候,误入了一座好像云烟一般缥缈的“鬼市”。 只需要正常年景时的价钱,就能在一位青裳白裙的美丽“仙女”手中,买走足够一家人吃到下一次收获季的粮食。 百姓回家之后一看那米袋,可不就是那些大户丢失的粮食吗? 于是“以粮换地”的政策直接胎死腹中。 而登州府的百姓则人人拍手称快。 随着粮价平下去之后,香烛的价格却在飞速高涨,只因整个登州府都在为活命无数的“我来也”烧香磕头。 人人称之为侠盗。 百姓求天理正义而不得,所以有人匡扶正义,急人所难! 求个人自由而不得,所以有人打破牢笼,快意恩仇! 求自我实现而不得,所以不破不立,再造新天! 在统治者眼中没有所谓的白道、黑道、侠客、悍匪之分,这些人通通都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只会危害王朝统治。 但在百姓们的眼中,快意恩仇的侠客,却是守护公理正义的最后希望。 无关社会资源、权势、地位、金钱...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受灾的百姓开心,吃瓜的旁观者开心,王远看着自己暴涨的【阴德】,自然也十分开心。 但有的人却高兴不起来。 正当袁朗和邱少白开始招呼着挑选姑娘准备共赴巫山,让王远也不禁陷入天人交战的时候。 冬冬冬... 一只铁爪鹀敲开了他们身边的窗户,带来一个让他们面面相觑的消息。 “薛公子病危?招登州府境内的御龙直术士前去问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木偶皇帝,金轮异变 王远缓缓收回目光,却只能茫然四顾。 就像冬官的国运卦辞已经被压在箱底多时了一样,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把这个惊天大秘密说给谁听。 只因【望气术】这种能力不像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火枪、火炮。 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永远无法展示给别人看! 那位权倾朝野地位只在皇帝一人之下的薛相,整天都在钦天监监正、五官灵台郎的面前晃悠。 就连这几位都没能发现此人早已经心怀异志,自己的话又有谁会信?就算有人信又怎么奈何得了这位当朝宰辅? 他想得很清楚,大炎是大炎,建明皇帝是建明皇帝。 哪怕是官场早就已经烂透,但亿万只想活下去的无辜之人却不能随之陪葬。 至少在自己晋升【黄篆法师】,可以在乱世之中勉强拥有自保之力前,这个能给弱者遮风挡雨的王朝还不能倒下。 可惜,王远想了一圈都完全想不到如何在官场之上破局,让薛相这条狡诈的毒蛇露出马脚。 “怪不得他们敢强吞一府之地的新田,公然跟建明皇帝的开荒令对着干。 上下的信息通路都被薛党给彻底堵死,这条趴在大炎身上吸血的毒蛇稳坐钓鱼台,根本无懈可击。” “等等!当初红缨说中枢有内鬼(136章),将他们推演国运的消息泄露给了‘无生道’,这才招来了颠倒道人的半路截杀。 导致一百余位【白虎锐士】惨死洛水。 既然薛介溪早就心有异志,气象显化蛟蛇,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中枢里的那个内鬼?! 不仅如此...” 当王远成功理出一个线头之后,马上开始对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情报抽丝剥茧。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其实并不是因为薛介溪在建明皇帝潜邸时,就已经跟随左右,最后才能借着东风飞黄腾达。 反倒是因为周温睿身边出现了我家姨娘,才让这个本来平平无奇的泾王,进入了某些有心人的视野。 被他们施展手段帮助其窃取龙气,硬生生给扶上了龙椅。” “毕竟,姨娘在蜕化为青龙之后,至少也该达到了黄篆法师的位阶。 参照积累了两百年的洛阳王府,最后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就一个第三境的【道将】卫安宁。 泾王一个刚刚就藩,连半点积累都没有的藩王,凭什么能算计一条法师境界的青龙? 必定得到了外力相助!” 至此,王远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自家姨娘丢失鳞甲的事情,恐怕跟“无生道”主导的坠龙事件,在本质上完全就是一码事! 建明皇帝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被薛介溪和无生道共同算计的“木偶”,也是“赤龙坠下云和桥”的关键破绽。 这个自视甚高的家伙,也许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与虎谋皮。 现在王远想要破局,冲破第二次劫运,还是要找到大概率被囚禁在某个地方的姨娘。 另外,薛东楼对“龙王爷”放任不管,也随之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薛家和“无生道”之间恐怕早有默契,决堤之事也远远不止是为了兼并土地那么简单。 “薛家父子真是把天下人都给玩弄在股掌之间了,是蛟蛇也是奸雄啊! 不过,小薛马上就要死了!” 王远心里在翻江倒海,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跟着家丁往里走。 相府之中凋梁画栋、亭台水榭自是不必多说。 关键是一行人每过一重跨院,都会更换新的引领者,从大门口走到那座东南角的家庙,起码换了十几个下人引路。 中间更是没人说过一句话。 这相府之中的等级显然极为森严,治家如同治军。 即便是几人见多识广,也不禁震惊于此间的大排场,下意识地便为之噤声。 当他们来到家庙门前的时候,眼前一幕让他们更加震撼。 四名手持香炉、金灯的彩衣侍女在前,上百金盔金甲的魁梧侍卫分列两侧,如同两道牢不可破的坚城。 只是他们神情冷漠,完全没有一丝人味儿,却周身神光湛湛,还带着浓浓的香火味儿。 “这些人是配享在薛家家庙中的家兵家将。 似乎还是边军的军魂,这可比登州府府城皇的家底都要厚实得多了。 可惜都是些早就失去了自我的可怜鬼,只会听令行事,跟泥胎木塑没什么两样。” 为首的袁朗低声对其他人解释了一下这些金甲兵将的由来。 随着修行日久,王远对“天官”、“地祇”、“人鬼”这天地人三神道的了解也渐渐深入。 术士的正统修行离不开天灵地灵之炁。 控制着灵炁多寡的【天门】、【地户】,便好像炼丹时的文火武火,需要用心时时调整。 既要避免天灵太多,被活化的知识反客为主,也要避免地灵太多,被红尘迷心,彻底沉沦。 无论哪一个多了,都是大毒! 而这些身处城皇系统中的“人鬼”,常年泡在香火愿力的海洋中。 无论是各地的城皇爷,还是最底层的神吏,不需要几年就会被香火愿力彻底改造成信徒心目中的样子。 就算是聂人熊那样生前为【阴神境】的鬼雄,一旦坐上城皇之位,恐怕最多也坚持不了十年。 而且这个位置想坐上去很难,想要再下来却是完全不可能。 对术士来说,“人鬼”神位就跟封神榜一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豪族的家庙也不会例外。 “咄!都给老夫闭嘴!真是不懂规矩。 薛相家庙也是你们能交头接耳随意喧哗的地方?不敬,都是大不敬!” 看到他们竟然敢在这里随意出声,立在门口的老管家薛岩脸色顿时一冷,指着几人的鼻子便破口痛骂。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管家这种为他治家的家宰? 即使薛岩只是留守老家的二管家,比随侍薛相的大管家矮上一头。 但区区四个七品的禁咒校尉,在他眼中也和自家的家奴一般无二,可以随意打骂。 “你这老奴...” 刚刚从山上下来,还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高明瀚顿时气血上涌,勃然大怒。 自己和一众先辈整天拎着脑袋和妖魔诡怪浴血拼杀,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不说得到被保护者应有的尊重,竟然还要被区区一个家奴随意喝骂,这哪里能忍得了? 冲动之下,就要给那老头一个教训。 然而,正在这时。 几人眼前忽然闪出一片夹杂着香火味的金色灵光,将他们轰然吞没进去。 嗷吼! 随着一声麒麟怒吼在耳边响起,众人感觉身体勐地一沉,体内【神通法篆】的道法灵光也瞬间随之沉寂下去。 薛家家庙中那道形如麒麟的浓厚族气,早已经超过了世间大多数作为龙气枢纽的城皇庙。 轻而易举便将他们的一身本事完全封禁。 除非得到薛家主人的许可,否则决然用不出任何最低级的道法! 老管家薛岩看着他们冷笑一声: “在我家相爷面前,就连九边边军那些修成第四境【兵道法相】的军主,都得乖乖自称一声门下走狗。 老老实实伏低做小,还要定时献上军魂,才能领到军饷。 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我家狂吠? 待会儿要是瞧好了公子的怪病倒还罢了,若是瞧不好,有你们的苦头吃! 到时牵连师门、家人,莫怪老夫言之不预!” 说完便带头走进了家庙。 术士最让人恐惧的,便是防不胜防的各种奇诡道法,单纯论兵法修为,未必及得上普通的【道兵】。 这趾高气扬的老东西自然不惧。 可是,久居登州府这种没有御龙直编制的地方,从未这个衙门打过交道的薛岩,却根本不知道。 禁咒校尉虽有官身,但他们并不需要“混”体制,更不需要对上官低三下四,性情自然也没有被大炎官场驯化过。 根本就不吃他这套能死死拿捏普通官吏的手段。 几人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冰冷,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而薛岩更不知道的是,邱少白、袁朗、高明瀚三人确实被完全封禁,暂时也真的拿他没辙。 但在薛家麒麟状族气临身的瞬间,王远脑后的【功德金轮】却忽然展开。 金轮中原本细微的呢喃声,瞬间变得响亮,竟然将大部分薛家族气都挡在了身外。 虽然一身道功也受到了巨大的限制,却只是让他的实力降到了“受箓入道”之前,并不是完全用不出法术。 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待在这家庙里的每一刻,都会让道法渐渐消磨,道行永久倒退。 下意识地屈指成爪,向着前方的薛岩轻轻一抓。 “摄形!” 这也是鬼道法术中各种阴毒手段的前置,摄来形体,便相当于完整获得了对方的生辰八字。 后续再拿这玩意儿干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达成‘万民敬仰’之后,竟然还会有这种好处?” 【功德金轮】在接连经过了洛阳城、登州府,这两次影响范围极广的大事件,陆陆续续得到了百万人级的衷心祭拜。 终于让王远隐约窥见了【功德金轮】渐进式质变的终点。 一种对达官显贵来说极其恐怖的能力——无视【龙气法禁】,驱使道法随意杀人! 质变到极限,恐怕出入九重宫禁,也只是闲庭信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凰妩晋赤篆,薛家是蛟蛇? 茫茫白雾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玉盘一样的巨大月轮。 诡市一角,那座被王远命名为“印月楼”的六层阁楼楼顶。 六十四张由他和桃仙娘一起绘制的【太阴符】,按八卦方位排成一道符阵。 一袭轻薄白裙不染粉黛的凰妩,端坐在用白玉砌成的法坛之上,将左足搭在右足之上,摆出如意坐。 手掐【太阴尸解印】,目视天门,口中颂道: “紫微黄书,名曰太玄。散月华水,养魄和魂。 方中严事,发自玄关。藏天隐月,五灵夫人。飞光九道,映朗泥丸。急急如律令!” 【天门】轰然洞开。 其后日月二宫,周天星府...周流往复。 随着少女口中的咒言牵引,一丝清亮如水的天灵之炁顿时从月宫急坠而下,落向她的头顶泥丸宫。 一声清越的凤鸣响起。 作为凰妩鬼道凭依的【青凰宝珠】,从她的头顶一跃而出。 荡开一圈青色灵光,一涨一缩不断吞吐着天门外降下的太阴月华之气。 同时身下【地户】洞开,滚滚的黄泉阴气与太阴月华合成一口醇美的【玉醴金浆】,被少女吞咽而下。 一口一口浇灌在一道由【地部道法·太阴月华法】修成的“法苗”之上。 法苗生根发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为一道好似抽象月桂树,又像是一轮满月般的银色【道基】。 竟是借着一年之中太阴之力最充沛的机会,一口气踩到了“受箓入道”的门槛上。 不仅仅是因为凰妩手中握有【青凰宝珠】,这件在“朱雀局·鬼宿”中养了数百年的鬼道至宝。 更因为她与王远的命盘拼作一处,从此命数相依,缺中有圆。 王远的位格已经达到赤篆,小女鬼作为道侣,在拉平两者之间的境界差距之前,不会出现任何无法跨越的关隘。 这次突破也并没有止步于【道基】。 凰妩默默存想道统真符,意识再一次勐地拔高,瞬间深入九重天阙。 接引着天地之间一丝化合阴阳的纯净清气缓缓落下,与存想的真符融合为一,化为一道若有若无的【法篆】。 【法篆】散发着氤氲的银白霞光,以一点心光为引,轰然落入眉心。 最终好似一轮银月下山般,落到了那一道完满的【道基】之上。 凰妩体内顿时神光大放。 原本炼形完成后就已经拥有实体的人类形体瞬间消散,在原地显出一片琼楼玉宇、广寒宫阙、月桂宝树的重重虚影。 一只雪白的玉兔拾级而上,过琼楼越宫阙,直到纵身一跃跳上月桂树最顶端的那条枝丫。 铛——! 天音鸣响。 无边虚影迅速收缩,最终化作一道神光灿灿的——【太阴尸解蜕形篆】! 以这一道【神通法篆】为核心,凰妩的身体飞速再生。 眉心一点凤翼印记展翅欲飞,星眸盈盈,唇如樱瓣,肌泽如玉。 在一袭轻烟般半透明的白色纱裙衬托下,整个人显得越发白净通透。 赤足如莲,腰肢不盈一握,通身曼妙风流。 外表整体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但气息上却少了几分平日的俏皮可爱,多了几分皎洁朗阔、高贵庄严,好似九天之上的月轮一般,物出天然,不属凡间。 顷刻之间,小女鬼已经成为了“阴山道”的第二位赤篆术士。 虽然修行【地部道法·太阴月华法】,最高只能达到第三境青篆真人,也就是鬼物的鬼王之境。 但因为同属阴官体系,只要王远最终能够证道长生,就可以通过当初施展的龙王采珠术,实现“龙珠反哺”提携道侣。 看着这样的凰妩,白玉祭坛上,浑身上下遍布金色经文,显得神圣而又邪异的鬼婴王远,终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背着小手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凰小妩既然你已经受箓入道,进了我‘阴山道’的门墙。 我们今日便重新定下名分,以后我叫你姐姐,你叫我师...” 这作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脱胎换骨,再次翻身做主人的凰妩一把抱起,横着放在膝头,抡起纤纤玉手就拍在屁股蛋上。 啪啪啪... 一边打一边骂: “叫你师父?我还叫你爹!看把你给能的,我敢叫你敢答应吗? 姐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王小远!” “嘶!” 这一刻,在武力逆转后过了一段逍遥日子,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的王远。 彷佛瞬间回到了当初少不更事,天天往“亡人乡”跑的那段岁月。 也再次体会到了被姐姐所支配的恐惧。 正在这个时候,王远的身体忽然一僵。 “等等,我已经到薛府了,这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 呜呜呜.... 阴风散去,王远、邱少白四人走出【阴路】,作为第一批御龙直支援的术士踏入了山阳城。 在早已经等在城门口的家丁引领下,来到了城中那座比泾王府还要气派的薛府。 哥儿几个赴任已经十多天,他们对薛公子是个什么玩意儿早就一清二楚。 着急忙慌跑过来,自然不是为了救这个人间渣滓,而是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死得彻不彻底。 王远身为幕后真凶,自然也想亲自验证一下战果。 而且他还有一件比薛东楼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这段时间除了辅助凰妩修习、修缮衙门、客串大盗“我来也”之外,还一直想要寻找自家那位失去了龙鳞的姨娘。 可哪怕是手握着一枚属于她的鳞片,也始终都没有找到任何头绪。 他先前对凰妩插科打诨,并不只是为了赚她便宜,更是为了不让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家庭惨剧之中难以自拔。 但在稍微转变了一下思路后,他就意识到。 除了据说是已经出海前去打击海盗,暂时并不在宁海州的泾王周景焕,薛府有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另外一个突破口。 既然那位薛相薛介溪曾经是建明皇帝潜邸时的属臣,也没有在十五年前被灭口,那他是不是同样知道些什么? 无论周温睿当年是想盗取龙鳞,还是将那些宫人灭口,总得有经手之人。 薛介溪如今能走上这等高位,当年必定也是周温睿心腹中的心腹,甚至深入参与了当年盗龙鳞的计划。 一行人不等走进薛府大门,袁朗便忽然看向府邸东南角,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这是薛府的家庙?好浓厚的龙气,登州府境内此地当属第一!” 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差不多。 要知道哪怕在“龙气法禁”出现之前,也只有诸侯贵族才拥有家庙,作为宗族祭祀近代祖先的场所。 供奉着曾祖以下的祖宗牌位,一般是不出五服即五代以内的祖先,五服以内为亲,五服以外为亲尽。 也就是说五服以外的先祖,便享受不到家祭的香火。 这是因为香火不止是一缕青烟那么简单,本质上是人心愿力的载体,一个人能产出的数量有限。 若是给王朝则能增强龙气延续国祚,但若是给那些神明夺去,或者供奉家庙,王朝龙气就凭空少了一份儿。 家庙多了,公家的龙气自然就少了。 可惜,随着大炎法度渐渐崩坏,但凡大家族几乎家家有家庙。 里面供奉的是不是只有自家的祖宗就谁也不知道了。 无论是养家仙、养童子、养妖魔、养小鬼、养鬼精私神...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这些通通都是淫祀,淫祀无福。 大炎首辅带头当蛀虫,一群御龙直的脸色又怎么可能好看? 这时。 似乎是因为凰妩突破之后,“云和郡主”封号的加持再次获得了增强。 王远在这山阳城里竟然也能借助【法眼】望气,看到家庙上空的气象。 薛介溪为内阁首辅,领少保、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也是实质上的大炎官场第一人。 正常情况下,一个大臣只要还是臣格,哪怕再怎么权倾朝野,达到超品的权势,显化出来的官气最多也只能是麒麟。 但若是有自立之心,显化于外,便会形成鲤鱼和蛟蛇两种形象,终点则是另外一条真龙! 在王远的眼中,此刻薛府家庙的上空,竟有一条暗藏在赤色麒麟腹中的黑色蛟蛇,正在不断吞吃着大炎龙气。 看得他童孔勐然一缩。 “五德终始,黑德代赤德,这薛府竟然不是人臣之相?还有高人出手为他们遮掩?” 第一百七十章 第三次灭门计划 几人走进家庙中的一间侧殿。 侧殿中央,最里面围着一圈大约二十几个薛家的亲族,还有五六个忠心耿耿的家生子。 在薛相薛介溪发达之前,薛家一族便已经是登州本地有名的豪强家族,数百年来,自然开枝散叶,子孙繁茂。 但跟尹藩宗室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 再外面一圈是知府、同知、通判、指挥使...包括巡水将军郑完在内,登州府官场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不落。 这帮人对薛公子简直比对自己的亲爹还要孝顺。 人还没死呢,就已经一个个苦着脸,随时准备哭丧了。 而在王远的眼中,这群人头顶的债业已经连结成了一片黑红色的浓厚乌云,无数张恐怖的人脸在其中不断的翻滚哀嚎。 想要扑下去报仇雪恨,却频频被官气、族气所阻。 场面骇人至极,好像森罗地狱,就连鼻端都似乎能隐隐闻到些血腥气。 唯一两道代表着【阴德】多过债业的金色光气,属于站在最外面的两位御龙直禁咒校尉。 他们负责驻守山阳城,当然是第一个就被抓了壮丁。 “蒋校尉!白校尉!” 几天前登州府御龙直的人都来齐之后,一共二十位禁咒校尉便在山阳城中小聚过一次,已经互相认识。 这两位一位是跟高明瀚一样出身自“龙象道”,却是另一家支脉天禽门的蒋飞鹏; 一位则是出自南方“蛊神道”的女校尉白茉。 前者只是一个糙汉子,轻声打过招呼之后就没人再关注,对一旁俏丽少女模样的白茉,倒是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这位御龙直中十分少见的女性校尉,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偏偏神色澹澹,就好像一只无口无心的精美瓷娃娃。 身上没有穿官袍,而是穿着一袭蓝色的过膝布裙,露出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在腰间挂着一枚表明身份的腰牌。 全身上下都是苗女的华丽银饰,银光灿灿,夺目至极。 但王远他们都知道,这些并不是简单的银饰,而是一种名为【银鞘蛊】的厉害蛊虫,食金嚼铁十分凶残。 别看苗女娇小,实际上一点也不好惹。 一行人在薛岩的带领下穿过外围。 只见偏殿中央是一张用金丝檀木打造的精美大床,薛东楼直挺挺地躺在上面。 此时的薛公子肤色苍白,身体消瘦至极,似乎已经只剩下了半口气,完全看不到了当初随意拿人命取乐的疯狂霸道。 只因薛东楼这“病”来的太过诡异,这才被薛家人安置在家庙中,想要用强盛的族气压制邪祟。 可惜,效果明显不大。 “东楼,你醒醒,不要吓我啊!” 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贵夫人,正趴在他的身上哭的梨花带雨。 神色哀切,让人恻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床上快死的这个是什么大好人呢。 直到薛岩俯身在贵夫人耳边小声地滴咕了两句,她才止住哭声给王远一行让开位置,让他们给薛东楼检查身体。 “你们几个要是能治好东楼,本夫人重重有赏。若是出了差池,小心你们身上的皮!”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位薛夫人虽然生的极美,却遮不住骨子里的刻薄之相,头上的债业竟也不比那些比妖魔还凶残的贪官污吏差上太多。 早来一步的白茉,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为他们解释道: “我跟蒋校尉检查过了。 薛公子身材枯瘦,肤色惨白,印堂青黑,眼白焦黄,大概率是因为纵欲过度,或精气被夺。” 回头看了那位美艳的薛夫人一眼,才继续道: “夫人已经确认薛公子的房事没有问题,往日精力旺盛,哪怕二十七房姬妾都能照顾地十分和谐。 但从七八日前开始,渐渐有些精力不济,人也日渐消瘦,即使服用人参、虎髓这等大补之物也不见丝毫效果。 直到今夜的中秋宴会上,管事们再次谈及那个偷走了薛家无数粮食的侠盗‘我来也’的时候。 薛公子忽然怒火攻心,昏厥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情况非常不妙,恐怕药石难医。 我们几乎可以断定是妖诡作祟,却怎么也找不到妖诡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吸走了薛公子的精气。” 几人凑上前去,王远仅仅看了他一眼,便立刻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需要自己再多做什么,这杂碎死定了! 【罗刹诡骨】早就已经长进了他的胸膛里,和他的胸骨融为了一体,谁来检查也看不出邪祟何在。 而且薛东楼被吸走的可不仅仅是精气。 就连普通术士都难以观测的福、禄、寿三火,都已经被【罗刹诡骨】给吃得差不多了。 即使有薛家强盛的族气压制【诡物】,最多不过让他多苟延残喘几天时间。 王远给【罗刹诡骨】下达的指令可是全力吃人,薛东楼这样都能坚持十天时间,已经足以从侧面说明薛家族气的厉害了。 而在《小生死簿》上,王远的气运也从原本的“1”红光罩命,提升到了“4”青云直上。 正是吃掉薛东楼一身气运后获得的临时增益。 想必在薛公子这杂碎彻底死掉之前,他无论干什么都必定极为顺遂。 等邱少白、袁朗、高明瀚几人都轮流检查过之后,大家都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虽然说辞各不相同,但总结一下便是: 没救了,等死吧,席上吃什么? “准备后事?! ” 听到王远几人的结论,薛夫人眼前勐地一黑,差点追随薛东楼而去。 术士修行都是遵循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清心苦志终世不移的道路,最终才能有所成就。 虽有符篆之道补足短板,但在低境界时偏科严重,知识体系相差巨大。 薛家人这才怀着最后的希望,让身边能找到的各路术士都来诊治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希望。 但当六个术士说辞都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回过神的薛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跳动,指着场中众人特别是接连告诉了她六个坏消息的禁咒校尉,口中厉声道: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你们最好期望东楼没事,否则,等我家相爷传信回来,定要让你们给东楼陪葬!” 艳丽的脸上已是满脸狠厉,咬牙切齿,让人毫不怀疑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谁给谁陪葬还不一定呢。’ 王远冷眼旁观,从薛家人的反应上就看得出来,他们大概率不知道自家跟大反贼“无生道”的关系。 否则,第一个该找的应该是“无生道”的那些【黄篆法师】才对。 正在这时,却是说曹操,曹操到。 唳——!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穿金裂石的刺耳鸣啼。 随即一只巨鹰从夜空中飞射而下,落入家庙中后化作一个鹰钩鼻的白发老头。 “大管家!” “管家!” 一群薛家人,包括薛夫人在内全都十分恭敬地向他问好。 几位禁咒校尉不禁脸色一变,这位刚刚从京城赶回来的薛府大管家,竟是一位第四境的【军主】! 若是放到军中足够领一营三千人的【道兵】了。 大管家刀刻斧凿般的脸上毫无表情,对一群官员随意摆摆手: “各位大人,我家少爷无恙,还是请先回去吧。” 随后,无论亲疏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 走出薛府大门,一群禁咒校尉还在遗憾没能尝尝相府的席面是什么滋味,却被登州府知府夏英叫住,冷哼一声: “无论如何‘我来也’都是导致薛公子出事的帮凶。 此人定是妖魔之属! 限你们三日之内将‘我来也’捉拿归桉,否则本官容得你们,朝廷法度也容不得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哼!” 说完拂袖而去。 几位校尉暗呼倒霉。 王远却看着身后的家庙,目光闪烁。 “无恙?难道这都死不了?” ...... 片刻之后。 一道黑影忽然从薛府冲天而起。 双爪之中比来时多了一个人。 沿着浊河逆流而上,震动双翼风驰电掣,飞往的方向正是第一道龙门禹门附近的石佛寺! 也是“无生道”在浊河上最大的据点。 然而,他们才刚刚离开登州府的地界儿。 轰隆——! 一声炸雷般的轰鸣,巨鹰双爪中的薛公子顿时被【罗刹诡骨】制成的【混元霹雳子】炸得粉身碎骨。 无数血肉碎块从天空中洒落浊河,让河里的鱼鳖虾蟹得了一顿美餐。 唳!唳!... 气得大管家尖叫连连,最终也只能捞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狼狈飞走。 浊河边的密林里,鬼婴王远被凰妩抱在怀里,看着巨鹰远去的背影,轻笑一声: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薛公子生前也是个体面人,既然吃不了席,我们就上柱香再走吧。” 随手在地上插了三根线香,却是两短一长,助他黄泉路上走好运。 1800点【阴德】入账,这人确实是已经死了。 世人欺我,谤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我当如何处之? 高僧说: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王远却说:杀他全家! 此次出手干净利落,修行之人本就是要跳出红尘外,又何必自己打落位格,去跟凡人玩那些蝇营狗苟? 干掉薛东楼仅仅只是开始。 现在王远确实伤不到那位当年可能帮周温睿剥走了姨娘鳞甲的薛相薛介溪。 却可以选择灭掉他在登州府的满门,让他自己露出破绽! 等他失去了登州府这个基本盘,看谁会着急。 “而且,不光要杀,还要光明正大的杀!” 王远掌心之中血光闪烁,正是那道能人工制造【诡异】的【仙砂还魂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市怪谈,偶遇花魁 云和县外,水面平滑如镜的镜湖湖畔。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湖岸上便悄然笼罩了一层浓浓的乳白色晨雾。 雾气深处,有一点好似灯笼般的红光忽然亮起。 一群外表奇形怪状,早已经在湖畔等候多时的人影,立刻起身向着那点红光走了过去。 轰隆——! 红色的神光骤然暴涨,在这支近百人的庞大队伍前方打开了一道华美古拙的高大门户。 朱漆大门上镶着铁字,左边铸字“公义”,右边铸字“参天”,横批为“童叟无欺”。 “这便是那位侠盗‘我来也’选择寄卖粮食的‘云楼鬼市’吗?果然不凡啊! 化千里为庭户,能将远隔数百里的客人聚拢一处,即使告诉我这是一位青篆真人的【内景小境】我也相信。” 第一次光顾此处的术士们不禁啧啧称奇。 特别是就像坊间传说一样,鬼市大门口醒目处挂着客商需要遵守的几条禁忌,让他们既是敬畏又是心安。 【一、交易税为十抽一,鬼市也只抽交易税,绝不会以任何形式向您索要任何形式的财物,如遇此种情形请不要理会。】 【二、如果您在鬼市中渐渐感到疲惫,精力不济,这都是正常现象,只要及时通过来时的门户原路返回便可以渐渐恢复。】 【三、鬼市中的仆从随叫随到,他们忠心耿耿,不会违背您任何合理的要求。 注意!他们都身穿统一的金青色制服,如果有未穿制服之人自称是鬼市的管理者,请不要相信他们。】 【四、如果您觉得某个仆从很像曾经失踪的亲友,请不要打扰他,这都是您的幻觉。】 【五、您需要做的就是公平交易,公平交易,公平交易! 绝对不可以欺诈或坑害交易对象,否则会被征收重税,甚至长时间的劳动改造。】 【六、如果您在鬼市结束后未能及时通过大门离开,不要和任何仆从交谈,请第一时间前往“印月楼”寻求帮助。】 “二位,只要不在这‘云楼鬼市’里干坑蒙拐骗的勾当,此处绝对是术士们的交易圣地。 比起在外面那些普通鬼市,还有各种名目的术士集会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倍。 这鬼市前后不过才开了几次,从半个登州府各处云集而来的术士就接近了八百人。 不过我觉得,咱们是不可能在这里找到‘我来也’的。 能一夜间盗遍登州府,至少也是一位跟我家道主龙韶夫人一样的【阴神】高人。” 曾经和王远并肩作战过的【黑水观】金生水,一边详细介绍,一边领着他和邱少白走进了鬼市大门。 此时他的腰间却比原来多出了一枚属于御龙直的腰牌,不过数日功夫,便成了云和县御龙直的编外人员。 都尉府为满足各地严重的缺员,不得已派发出了部分空白告身。 让正式禁咒校尉可以从驻地周围的那些地头蛇中抽调一二人,作为编外人员,协助他们办差。 编外人员其实就跟那些所谓的“员外”一样,原指正员以外的官员,没有俸禄只有身份。 即便如此,这种编外之人的身份也必须严加考察,绝对不能把心怀叵测的妖邪之辈放进御龙直。 王远便向邱少白担保,推荐了印象十分不错的金生水。 这一次,当夏知府硬压着让他们捉拿妖魔“我来也”的时候,他们碍于职权所在,不得不做做样子。 倒是不明内情的金生水不愧是地头蛇,立刻提供了这云楼鬼市的线索。 只因【诡市】六道门户中的一道,就开在【黑水观】所在的镜湖旁边。 王远在六百四十里长的登州府中画了一个圈。 囊括了云和县、宁海州、怀远县、山阳城、富平县这五个州县,以及东海之上多有异邦客商私下聚集的长山岛,横跨方圆三百里。 虽然今天已经是夏知府要求的第三天,但王远早已经亲手送了薛东楼上路。 那位知府老爷恐怕很快就会被薛介溪迁怒,顾不上抓捕什么“我也来”了。 王远跟着他们来诡市,权当大老板微服私访,视察一下工作。 走在与原来相比已经大变了模样的诡市里,他的耳边彷佛随时都能听到: “叮!到账阴德三十点。” “叮!到账纹银二两。” “叮!到账香火一炷。” “......” 这架势彷佛家中有矿,随便往地上一躺都能日进斗金。 “其实除了童叟无欺之外,这里还有一种别处难寻的特色货品,吸引力比起前者也丝毫不差。 走,我带二位长长见识!” “地头蛇”金生水带着二人走进一家挂着“青丝白发楼”牌匾的店铺中。 正看到一个衣着华美却头发花白的老者,接过诡市仆从递上的一枚写着“寿元两年”的玉牌,向着自己身上勐地一拍。 瞬间。 老者满头华发隐隐由白转黑,嵴背渐渐挺直,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消掉了不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老者满脸难以置信,激动道: “老夫今年七十又六,数十年如一日,修桥补路,免租施粥,福泽乡里,只是不忍同乡们受苦,不为得到什么回报。 没想到今日真的得了老天的福报啊! 我只要能再撑两年,助我儿平稳继承家业,让我李家顺顺当当地传承下去。 这一万【阴德】花的值啊!太值了!” 王远看着从天而降的一万【阴德】,差点原地下跪给这位“财神爷爷”磕一个。 而第一次看到这种逆天景象的邱少白,却被骇得目瞪口呆。 【簿主可在诡市中抽取交易税,形式可以是钱财、实物、阴德、寿元...等等,但具体数额由诡市以公平原则自定。 所有违反规则的“欺诈者”,视违规程度,将被处于“驱逐”、“重税”、“被吞吃”等刑罚。 被吞吃者将永远成为诡市的一部分,即使是“阴神境”术士也无法抗拒此规则。】 顾客被吞吃成为诡市服务人员之后,本质上也成了诡物的一部分。 而【诡物】吃人的本性永远都无法改变。 诡市中的六条规则,大部分都是为了避免顾客遭殃,维系公平。 而在诡市所有的税收名目中,最值钱的种类大概就是“寿元”了。 这是因为在抽取“寿元”之后,还可以作为一种货品,在“云楼鬼市”中流通买卖! 如果能买到足够多的“寿元”,就可以实现另一种形式上的永生。 即使只有同境界的“寿元”才能互相补充,鬼市上现在也只卖凡人等级的“寿元”,已经足够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了。 当然,限定只能用【阴德】换取寿元,至少也得是大善人一级才能换得起。 不至于让这“延寿”之能助纣为虐。 桃仙娘曾经建议王远,隐藏这座诡市的“戒律禁忌”,让客、商双方都将这里当成一座各地都有的普通鬼市。 用钱财、宝物等等明显有失公允的重利,诱导那些来这里的商户和客人触犯禁忌。 再从他们身上抽取重税,用作货物储备,大发横财! 用妖女的话来说就是: “钱没了可以再赚,良心没了,可就赚得更多了呀,法主!” 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桃仙娘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往日妖女的本性,合理利用规则,吃人不吐骨头。 王远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痛驳回了这个诱人的提议,定下了【诡市】只众筹不钓鱼的运营方针。 气得桃仙娘鼓起香腮,几天都没有理他。 最后还是将【诡市】改成了【鬼市】,也将此处的规则贴在每一道门户的门口,一进门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要不故意触犯禁忌,就可以平安来往。 最多最多,只是对触犯禁忌的恐怖后果做了一点点小小的修饰,显得不是那么吓人。 王远相信只要有“童叟无欺”这个金字招牌在,这个平台就永远不会亏钱。 要是自己学某夕夕,口中高喊:是兄弟就来砍我! 却没有说明自己早就叠了免伤护甲,能将伤害数据自动化解到小数点后几十位。 可不就是拿别人当傻子玩吗? 劳资反手就是一个卸载。 “云楼鬼市”只要能保证“童叟无欺”这一条规则深入人心。 让踩过修行界无数次血坑的道友们,全都感受到货真价实的温暖春风,这座鬼市只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到时,不仅仅是登州府,就连相邻的东昌府、武定府、沂州府中的修行之人也会慕名而来。 为自己赚取大量的【阴德】、【香火】,让自己在龙气法禁中枢也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那才是对薛府动手的最佳时机。 今天意外碰上这位大手笔消费了一万【阴德】的李老板,这一天眼瞅着已经不远了。 邱少白从金生水口中了解了兑换规则之后,摸了摸自己顶着的老白头,有些幸灾乐祸: “要是那半死不活的薛公子,知道自己本来能活,却因恶贯满盈看得到吃不到,恐怕会气死当场吧。” “幼,谁会气死呀?” 正在这时,随着一个甜美的嗓音在几人耳边响起。 门外款款走来两道身量远比大炎女子高上许多的曼妙人影。 领头的那位在几人面前摘下头上戴着的兜帽,露出一张栗发蓝眸,充满异域风情的魅惑脸蛋。 竟是当晚那位身材爆炸的色目人花魁! 她对王远和邱少白盈盈一福,娇声道: “两位当日明明已经挑好了服侍的姐妹,却走得那般匆忙,安雅等了好几日都不见两位回来。 不过,小妹跟两位是真的有缘分,还能在这鬼市中恰巧相逢。”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尸虫神法,原是小明王 “堂兄!你真是死得好啊,死得实在是太好了,哈哈哈...” 薛东骏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三天之前,自己亲伯父也就是薛家家主薛介溪的独子薛东楼病危,随后忽然传来这位堂兄暴毙的死讯。 据说他是被妖诡所害,即使想尽一切办法也未能救回。 正当一家人惶恐不安,生怕自己也会遭殃的时候。 去而复返的大管家就通知薛东骏,他已经被自己的伯父薛介溪收为继子,同时也成了薛家新的嫡系继承人! 即将完全接收薛东楼曾经拥有的一切。 幸福来的实在太过突然,薛东骏几乎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脑袋。 他一想到薛东楼曾经在整个登州府的威风,还有那千娇百媚的二十七房姬妾,特别是自家堂嫂那个泼辣美艳的未亡人。 胸膛就不禁感到一阵火热,浑身都飘飘然起来。 “条件不就是让我把名字也改成薛东楼嘛。 即使是让我改姓又何妨?叔叔,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爹! 我以后就是新的宰相公子薛东楼了。 不过,我可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嫖赌、耀武扬威、欺男霸女的废物。 我薛东骏文武双全,虽然才二十二岁,武已经晋升第二境【道兵】,文已经是举人之身,谁都要夸一声青年俊杰。 我要解褐入仕,我要出将入相,我要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哈哈哈...” 随即,他发现正在前面引路的那个年轻僧人,莫名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要想继承堂兄的一切,自己还有最后一关没有过。 那就是要在这座位于浊河边上的石佛寺中斋戒沐浴三日,为死去的堂兄祈福。 送自己来的大管家可是还没有走,要是被他看见自己笑得这么开心,恐怕又会横生枝节。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笑,我要哭! 薛东骏显然也不是寻常人物,说哭就哭。 哭的泪痕斑斑,伤心至极。 “堂兄啊,你死得好惨!兄弟我心里好难受,你怎么就一个人先去了呢?” “你放心,你的爹娘现在也是我的爹娘,我一定伺候他们白头终老。” “你的妻妾也是我...也一定好好赡养,你就放心地去吧!” 然而,等到那青年僧人帮薛东骏推开禅房房门的时候,他却勐地一愣。 因为这间禅房竟然被布置成了一间灵堂。 白绫、招魂幡在房梁上飘飘扬扬,只是灵堂中间没有摆放棺木,独独在神桉上摆着一只比人头大不了多少的漆黑木匣。 薛东骏正要回头问问那个僧人莫不是给自己带错了路。 身后的房门却忽然闭合,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他倒是艺高人胆大,虽惊不慌。 看到四下无人,禅房窗外便是波涛滚滚的浊河,也藏不下耳目,便不再假哭。 “谁的灵堂连个名字都没写?不放棺木放个盒子。 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面装的是什么药?” 薛东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屏住呼吸,用桌上一根蜡烛远远挑开了桌上的木盒。 嘶! 随即他便倒抽一口冷气,因为盒子里面装的,竟是一颗血淋淋的残破人头。 而且这不是旁人,正是他刚刚还在念叨的堂兄薛东楼! 就在薛东骏心神失守的一瞬间,那颗人头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他咧嘴一笑。 骇然之下,他体内的劲力轰然炸裂,就要全力抽身后退。 却发现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莫名僵硬,根本就动弹不得。 然后,他便看到一条长着一张薛东楼人脸的透明小虫,从他的眼球下方挣扎着钻了出来。 带着浑身湿淋淋的脑液,一个弹身便像牛筋绳一样跳到了自己的脸上。 径直爬到了自己的眼睛旁边。 意识到这只诡异的虫子要干什么,薛东骏的内心顿时疯狂呼喊: “不!不要啊!堂兄!饶了我,饶了我! 你的地位,你的姬妾我都不要了!求求你...啊啊啊...” 却什么声音都没能从喉咙里发出来。 与此同时,那条人脸小虫已经从他的眼球底下,一点点钻进了他的大脑。 随即,薛东骏的头颅中便传来莫名其妙的啃食声。 片刻之后,等诡谲的场面全都消失无踪。 噼里啪啦.... 薛东骏,不,是薛东楼活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一阵清脆的骨节爆响。 扭头看着一旁镜中那具不但年轻许多,且剑眉星目卖相不俗的新身体,他邪恶地笑了笑: “出乎预料,这一次身体碎的实在太厉害。 只能换上一具新的身体,也顺便换一个新身份了。 东骏啊东骏,我向来是最看好你的,觉得你一定是薛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谢谢你把这具身体锻炼的那么好,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了【道兵】的兵法修为。” 眼珠飞速抖动,似乎是在读取这具身体脑海中的记忆。 “原来你想要我那二十七房姬妾啊? 没问题!等我回府,就用你的身体再纳了她们,夜夜笙歌,以慰你的在天之灵。 哦,差点忘了,你已经魂飞魄散了,可惜啊,可惜。 倒是我听说弟妹年方十六,你们新婚燕尔,我却是不能冷落了佳人啊,哈哈哈...” 薛家作为整个大炎最有权势,且最野心勃勃的家族之一。 薛东楼这个薛家嫡子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一个赤篆术士杀死。 他也是有术法传承的术士异人! 而且还是一门能直指青篆真人的【地部道法·三尸虫神法】,即使在诸多地部道法中也是最上等的那一列。 【三尸神】也叫三虫、三彭,尸者,神主之意,统称为“三尸”。 这三尸皆姓“彭”,上尸名“彭踞”,居于脑中,主奢欲,欲望冲脑让人疯狂。 中尸名“彭踬”,居于腹中,主食欲,专门伐人五脏; 下尸名“彭蹻”,居于足底,主色欲,使人淫邪不能自禁。 修行【三尸虫神法】需要炼化“三尸神”,将自己炼成一条虚实相间,且拥有三条性命的【虫神】,让身体变成【虫神】寄宿的巢穴。 能够通过夺舍人身啃食对方的命数、寿元,进而得享长生,修成之后生存能力远超寻常术士。 同时,【虫神】每消耗一条性命,便可以抵挡一次凶恶的死劫,也斩去一尸,道行随之增进一分。 等到三尸尽去,则【虫神】将直接蜕变化为【阴神】。 期间,若是死劫太过酷烈,完全损坏了肉身,那么每一个血脉相近的薛家人,都是给【虫神】备用的身体。 薛家血脉不绝,【虫神】就能不断借体重生。 戒律禁忌: 【一、修行之时必须放纵三尸神的各种欲望,随念而起,不可节制。 一旦克制,便会三尸神暴跳,啃食五脏六腑。】 【二、天生贵命且兼具大运之人才可修行此法。 在彻底斩去三尸之前,术士不会有任何神通道法傍身,也不会显露任何异常。 若无强横的凡间势力护持,胆敢放纵三尸神作恶,即使有九条命,也必定活不过三天!】 【三、死劫必须由外而来,不能自己了断,死劫越重,度过之后获得的成长也越强。 每斩一尸便也斩掉对应的债业,三尸斩尽之后,魂体清灵舒爽,再无任何债业缠身。 但此后产生的债业也不再由三尸背负,只能由修行者自己承受。】 而这人间渣滓薛东楼,便是因为必须要放任体内的三尸恶神,这才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没有被正道的术士打死。 除了前些年一直有“龙气法禁”和“族气”护持之外,便是因为先前实际上已经死过一次,只是没有损坏肉身。 这一次是第二次殒命。 两次身死,分别斩去了:主色欲的下尸“彭蹻”,主食欲的中尸“彭踬”。 现在只剩下居于脑中,主奢欲的上尸“彭踞”。 只要能再斩掉这一尸,他就能直入【阴神】境,获得远超同济的厉害神通。 《小生死簿》中之所以有【阴德】入账,只是因为王远斩掉了薛东楼的三尸神,而不是斩掉了薛东楼。 “管家!” 吱呀——! 房门打开,拥有军主境界的大管家躬身低头,好似一条忠心不二的老狗。 “公子!老奴在。” 现在【罗刹诡骨】已经爆炸,剩下的【虫神】也不再受“诡迷心窍”影响,让薛东楼一下子看清了不少先前忽略的疑点。 “这一次死劫太过凶险,差一点就彻底死掉了。 能在暗地里害我之人,也必定是个厉害的术士无疑。 虽然那贼人帮我斩掉了第二个三尸神,但他一定要给中尸‘彭踬’陪葬。 这段时间刚刚抵达登州府,又有可笑正义感的,第一个便要属那些御龙直。 还有巡水将军郑完身上也有大问题。 派遣手下把这些人通通杀了!做的干净一点。” “公子放心,您上次清醒时,让我回登州府带来薛东骏,老奴就已经把此事安排下去了。 我找了一群完全没有根基的流浪杀手,想必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动手了。 等事成之后,我再将他们通通灭口,绝对不会给老爷惹上一丝麻烦。 另外,玉节子道长让我将此物交给您,说您一看便会明白。” 一边说着一边捧上一只玉盒。 盒中是一枚金质的莲花宝印,印上刻着四字——小明王薛。 佛老下生,明王出世。换天地,造乾坤。 这所谓“明王”便是“无生道”认可的天生明主,能带领教众推翻旧朝,前往白阳盛世! 第一百七十三章 青丝咒结,互相偷家 云楼鬼市,青丝白发楼。 王远看着眼前热情打着招呼的色目人花魁安雅,以及她身后结伴而来的一位姐妹,同样有些意外。 时隔三日,竟然还能在鬼市中偶遇。 虽然她们身上都套着黑色的兜帽罩衣,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区区罩衣却完全遮不住色目女子那爆炸一般火辣曼妙的身材。 而且身上不知道用了什么香粉,让人鼻端始终萦绕着如兰似麝的幽幽体香。 竟让她们看起来比当日在凝香馆中热舞之时还要诱人。 不过,王远可不会承认自己当晚挑过人,挑人的明明是邱少白和袁朗,这两个既有色心又有色胆的色批才对。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可坚决不能犯错误啊! 这时安雅身后的小姐妹也摘掉兜帽,抢上一步,抱住了邱少白的胳膊。 好巧不巧,正是当日邱少白挑中的那一位。 微圆的脸蛋还有些稚嫩,水汪汪的绿色大眼睛好似两眼清泉,虽然比起花魁略逊,却也是个极为出众的小美人儿。 见状邱少白略微有些不自在,在勾栏里及时行乐和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终究是不一样的。 却也对花魁疑惑发问: “安雅小姐,你们也是术道中人吗?我对异国的术法了解不多,先前竟是完全没有看出来。” 世间的神通道法数不胜数。 术士、法师、真人、仙人四重修行次第虽然大体类似,但各门各派的特点本就完全不同,更何况的异国法术了。 即使一眼看不出来倒也十分正常。 “瞧您说的,千年以来西域三十六国和炎汉王朝世代通商,哪还有什么纯粹的异国术法?文化? 想必是奴家微末的本事太过不值一提,根本入不了方家的法眼罢了。 另外,我狐胡国虽然不如车师国与中土通商早,但子民大多也都有中土名姓。 两位也可叫我的中土之名:杏儿。” 花魁的一颦一笑都极尽妩媚动人,不知不觉便让人放下疑虑,只想与之亲近。 若说当初的桃仙娘是颗水灵灵的水蜜桃,谁见了都想咬一口;这花魁杏儿就是一颗毒药,美的无药可医。 紧紧抱着邱少白胳膊的异族少女,也凑到他的耳边柔声道: “郎君,我叫念奴,唤我奴儿便好。” 杏儿双手叠放在腰际对他们再次一福,软语哀求道: “我等出门在外,跋涉千山万水,哪怕是弱女子也需得些许本事傍身。 难得能遇上云楼鬼市这种无需担心吃亏上当的交易之所,谁又愿意放过? 特别是用来筑基入道的术法不比其他,必须慎之又慎。 奴家这异国小女子却是不明关窍,几位可否帮忙参详一二?” 眼看他们面露迟疑,晶莹的泪珠立刻便在杏儿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中打转。 “难道几位看不起我等只是低贱的小国舞姬,不欲同行吗?” 王远虽然觉得有些凑巧。 但在三天前的中秋之夜,他就看过两人头顶的气象。 难说是什么善人,却也不是什么债业缠身的奸邪之辈,不管心思如何,至少没做过什么恶迹。 最终。 三人终究推却不过杏儿她们倾慕天朝上国道法的说辞,被硬拉着走进人来人往的鬼市。 “在鬼市上流通的大多都是不入流级跟黄部道法,一旦出现能让人修到法师的玄部道法,就要小心甄别了。 卖家也未必真懂...” “金兄你懂得可真多,待会儿就有劳了。” 杏儿不愧是长袖善舞的花魁,言谈之间不会冷落王远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让人顿觉如沐春风。 同一时间的印月楼中。 浑身布满金色经文的鬼婴王远,端坐于白玉法坛之上。 脑后的【功德金轮】明光湛湛,撒落无穷金辉。 鬼婴分身相当于是王远灵魂的延伸,自然也可以共享【功德金轮】。 哗啦啦... 此刻,《小生死簿》中的【阴德】,正在像大坝开闸放水一般一泻千里,鬼婴头顶的【功德金轮】却越来越亮。 在客串“我来也”解除登州府“以粮换地”的危机之后。 他的【阴德】就从当初救完聂红缨之后可怜的2891点,增长到了45613点。 刚刚收到买卖“寿元”的一万【阴德】之后,终于再次跨过五万大关,涨到了55613点。 “青丝白发楼”是鬼市直营,自然不用抽税,一万【阴德】百分之百的落到了账面上。 “虽然这不是独家生意,却也十分难得了,绝对是一只吸金兽。” 王远并不担心买卖“寿元”会被道法高人觊觎。 说实话,在这个“人命”能当硬通货的神诡世界里,可以买卖“寿元”的【诡异】、【诡物】,并不算太少见。 除了自己手中掌握的【诡市】之外,单单是他听说过的、亲眼见过的就有两个。 一个是能够以货换寿的大炎宝船(第二章),一个是当初酒色财气楼里能将赌客多余器官转化为寿元的赌桌(第一百二十章)。 而且这种寿元的加持和【杀生道果】的差距根本不可以道里计。 哪怕是最低等的【杀贼果】,也可以让【诡仙】长生不死,永远不用担心寿元会耗尽的问题。 若是靠这种买卖寿元的方式补充。 忙忙碌碌几十年行善积德,到头来换取的寿元连浪费的时间都补不回来。 至于选择用武力让一个【诡异】屈服? 先不说异想天开的脑洞有没有可行性。 单单是在方圆三百里的范围之内,找到【钱柜】这个本体,就已经不是法师能做到的事情了。 随着【阴德】不断消耗,脑后金轮中传出的呢喃声,似乎即将化作一片宏大的经文,王远暗暗点头: “虽然距离彻底无视薛家家庙,随意施展道法还差上一点点。 但再填进去这五万【阴德】之后,准备工作便已经可以开始启动了。” 天道贵生,拯救万千黎民自然会有【阴德】降临。 而九县之中又有超过百万人供奉“我来也”,民心愿力蜂拥而至。 【阴德】天报之,是天人感应而来的福报;人心愿力则来自人道,两者相加便是天人合一,让【功德金轮】产生了质变。 也可以说是:第一、功德加身;第二、万民敬仰;第三、生而为人。 三个条件齐聚便可以证明,他既不会危害此方天地,又不会戕害生民。 自然可以在“龙气法禁”这最后一道防线中,来去自如,随心所欲。 功德越厚,民心越足,在【龙气法禁】中的权限就越高。 先前坐拥十万功德、百万民心的王远,已经能够在薛府家庙中发挥出【道基】水平的施法能力。 再加五万【阴德】之后,这质变终于来到了临界点。 铛——! 随着脑后一声清越的钟磬之声响起,无数呢喃声终于隐隐汇成一篇庄严的经文: “十方宣微妙,符命敕泉扃,拯拨三途苦,出离血湖庭,沉魂滞魄众,男女总超升...” 王远心中也勐地一定,心知等再过几天将人心愿力补齐。 在州府衙门、薛家相府之中,驱使道法随意杀人,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鬼婴搓了搓小手。 将一只用稻草扎成的小人摆在法坛上,在其四肢、脖颈处拴上红绳,再将当日从薛岩身上摄来的形体,往它身上勐地一拍。 稻草小人顿时开始抽搐。 【地阙金书】里面各种阴毒的鬼道法术不在少数。 这次被王远挑出来的道法叫做【青丝咒结】。 原本是需要偷偷取来魔镇对象,在梳洗时自然脱落的头发,亲手编织成一个青丝小人。 然后对这青丝小人施咒,就能将同样的咒法之力施加到活人的身上。 如今薛岩已经被王远在近距离摄来形体,自然不需要那么麻烦。 等到这稻草小人抽搐着化作了薛岩的形象,他便将一道好似用鲜血写成的【仙砂还魂篆】贴在小人额头上。 这道符篆以灵性之物(老黑)的鲜血书就。 在正用之时,可以保妖魔灵智不失,不至于彻底堕落成【诡异】(第162章)。 在逆用之时,则会诱发种种极端的情绪,吸引冥冥中各种活着的“知识”降临,主动将人变成【诡异】! 随即,鬼婴王远手中掐诀,浑身像中邪一样剧烈颤抖着,开始念颂邪异的咒言: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然...” ...... 数百里之外的山阳城,薛府。 这个时候距离天亮还早得很。 王远他们是为了赶鬼市才在半夜就早早起床。 而在这薛府中,哪怕是最勤快的那个下人也依旧还在梦乡之中,更不用说养尊处优多年的二管家薛岩了。 当王远念咒施法之时。 睡梦中的老头勐地身体一抽,眼皮剧烈抖动,却像是被魔住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眼皮的缝隙中,隐隐透出邪异的绿光。 然后,他手上、脚上的指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 污浊黝黑,带着刺鼻的腥臭,好似铁钩,又像是某种勐禽的利爪! 第一百七十四章 班门弄斧! 王远在“印月楼”中对薛岩做法下咒,占据了楼顶的凰妩其实也没有闲着。 天空中有一轮明月,她的头顶也有一轮“明月”。 【天门】之外丝丝缕缕的太阴月华被“明月”扯落下来,却没有自己吞吐,而是落到了趴在她脚边的大黑狗身上。 随着老黑卖力吞吐月华,黝黑油亮的皮毛也随之一明一暗。 由【太阴月华法】修成的一道【太阴尸解蜕形篆】,代表世间阴性的力量。 在刚刚受箓入道的赤篆前期,主要偏向辅助。 第一种能力名为【太阴炼形】,能助益鬼怪和妖物的成长,甚至可以大规模催发普通的动物成精。 第二种则是【镜花水月】,可以入侵梦境,随意支配人的梦境和五感,编织噩梦或者美梦,并将伤害反馈到现实。 凰妩在受箓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实战,但整天跟在她身后的大黑狗,却借着这个机会沾了不少光。 也终于得以在今夜迎来了质变。 噼里啪啦... 随着丝丝缕缕月华钻进老黑的身体里,它的体型在迅速膨胀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像一匹凶残的黑狼。 当体型膨胀到一丈长时,黑狼的轮廓也随之开始不停变换。 体表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雾,样子好像随时都在被重塑。 片刻之后。 老黑忽然睁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展开利齿森森的大嘴,仰头对着天空的月亮用力一撕,便将一大片银白的光幕扯落下来。 三口两口就将这片月华吞吃殆尽。 高高扬起头颅,对着夜空长啸一声,口吐人言: “汪汪!俺老黑终于成精了!” 外表虽然威风凛凛,但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一个稚嫩的童声。 歪着脑袋盯了一会儿自己的狗爪,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 身影好像随风而逝一样瞬间消失无踪,接着又从楼顶的另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这便是普通动物彻底成精的标志——【天赋神通】! 而黑狗精觉醒的神通名为【谛听天地】。 能通阴阳,缩庭户,辨忠奸,晓利害,一旦被它盯上,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都根本无济于事。 绝对是一位执法者梦寐以求的绝佳搭档! 老黑扭头看到面容皎洁好似月神般的凰妩,在自己成功蜕变之后,已经将月华一转继续供应到那一盏由“乳娘”栖身的金灯上。 不敢打扰,低头拜了三拜之后,正要悄悄离开。 却有水绿色的裙裾忽然一闪,眼前多出了一双精巧的荷花绣鞋。 身体条件反射一般勐地一抖。 随即就看到桃仙娘抱着一只...青瓷脸盆,笑眯眯地放到了它的面前,纤纤玉手摸了摸它的狗头。 “恭喜啊,老黑!为了庆祝今天这个好日子,怎么能没有点喜庆的颜色呢,你说是不是? 装满,谢谢!” 显而易见。 以她如今奸商的本色,怎么可能会放过成精黑狗血,这种在各大鬼市中都供不应求的紧俏货色? 闻言。 老黑瞬间呆滞,瞪大一双圆熘熘的狗眼,看了一眼地上那么大的一只脸盆,又看了一眼桃仙娘笑意盈盈的美丽脸蛋。 冷汗哗啦啦地从背后流了下来。 良久之后,才满脸无辜,试探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声: “汪?” 我只是一条狗,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正要撒腿逃跑的时候,忽然动了动湿润的鼻尖,向着鬼市中的某个角落看去,下意识地道了一句: “咦?是咱家老爷,似乎还有...狐狸精的味道!” 闻言,桃仙娘的眼神一凛,声调瞬间拔高八度: “狐狸精?!” ...... 王远他们结伴在鬼市中走走停停转了一圈,却一直没什么收获。 即使【诡市】的规则已经排除掉了那些坑死人的道法,但想要找到一门合用的【根本法】,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在这时。 一个农夫打扮的老头却凑了上来,神神秘秘地向他们兜售一件传家宝。 “传家之宝?什么东西敢卖五百两银子?” 这“传家之宝”四字终究还是引起了几人的好奇心,觉得看看倒也无妨。 那老汉麻熘儿地展开长条形的布包,露出一柄剑鞘之上刻满了蝇头小字的古旧铁剑。 他在这鬼市中虽然畏畏缩缩,却对自己的传家之宝十分自信,拍着胸脯道: “这上面的字老汉虽然不认识,但家祖仙去之前曾经有言,五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若不是我儿成亲需要钱,这传家宝是怎么都不会卖的。” 王远好奇之下伸手接过古剑,发现这剑本身倒是没什么特别,但剑鞘上面刻的字却是三种篆文中的【玉字赤书】。 记录的竟然是一门可以修到【阴神】境的上品黄部道法——【金刚通灵剑】。 修行之法:申月黄道日,提前七日便开始斋戒沐浴。 在颂咒三昼夜之后,选择百年古刹中一只常年接受香火供奉,重约三斤半的铁质香炉。 交由铁匠百炼成钢,再打成无萼宝剑,长二尺四寸。 期间术士需手掐【金厢玉印】,一刻都不能间断。 宝剑打制完成之后,将之插在古寺的香炉之中,早晚颂咒、焚符,一连七七四十九日。 期间不可禁绝香客上香,若是这飞剑剑胚损毁或是失窃,则为天数所定,三年之内不可再练此法。 “戒律禁忌”也写的清清楚楚: 【一、修行此术者以男女僧人为最佳,或是熟读佛经,虔诚供养佛陀的居士亦可。 只有佛法修为深厚,才能化解此剑中携带的戾气、煞气。】 【二、佛有慈悲心肠,也有金刚怒目,此剑法为金刚杀伐之术,出鞘必定杀人。 若是剑出却不杀生,必定反噬主人自己。】 【三、每年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三日都需要药材洗练,瓜果供奉,以渐渐滋养剑器灵性。 若是常年收于鞘中久久不用,则会渐渐重归凡铁,不复神剑锋芒。】 修行关窍全都说的明明白白,只有最关键的咒诀秘要隐去无踪,想必是刻在剑鞘中的那柄剑锋之上。 “金刚通灵剑?这竟是一门真正的飞剑之法!” 身边出身不凡的邱少白和金生水也都看出了端倪,眼中不禁露出兴奋之色。 即使王远自己也是满心欢喜。 无论是聂人熊的【太乙分光剑】,还是宋师兄的【金钱通神剑】,展开阴神御剑时的威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将这门【金刚通灵剑】修行到极处,达到聂人熊、宋师兄的程度完全没有问题,足以位列赤篆中最强的那一小撮。 难得的是整篇道法中既没有陷阱,戒律禁忌也不重,而且修行条件十分宽松。 只要想修行,完全可以后天培养。 许多旁人散修一生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门道法罢了。 要知道一本大有问题,只是用来培养【万相符宝袋】材料的【须弥壶天法】,都能被卖到足足两百两。 这一门能修行到【阴神】境的飞剑之法却只要五百两。 虽然也算是符合普通上品【黄部道法】的报价,但这等飞剑秘诀又怎么能用单纯的品阶去定义价值? 恐怕价值还要在许多修行条件苛刻的【玄部道法】之上。 就算是叫价三千两,要的人也大有人在。 “好东西啊,我们捡了大漏了!” 邱少白和金生水不禁在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等道书之类的货品,买来之后可以自由抄录,人人都能分润一二。 哪怕不练,提交上去充实自家门派藏书也是极好的。 两人兴奋之下,完全没有多想,就要在两位色目美人期待的目光中掏钱买下这柄铁剑。 但是,对【诡市】规则了如指掌的王远,却忽然对眼前这一幕有了些熟悉的既视感。 耳边似乎再次浮现出了桃仙娘曾经说过的话: “法主!用钱财、宝物等等明显有失公允的重利,诱导那些来这里的商户和客人触犯禁忌。 再从他们身上抽取重税,用作货物储备,大发横财! 良心没了,赚得就更多了呀!” 所谓“显失公允”,便是交易结果对买卖双方中的一方过分有利,对另一方过分不利。 而这种限制不仅仅是对商家,也是对顾客。 如果是不懂行的商家拿着一件好东西,当成便宜货来卖,客人明明看出来了,却没有说破,选择低价买走。 虽然是捡漏,却也是一种“显失公允”的行为,一样会受到【诡市】惩罚。 获利超过六倍,足够去掉大半条命,甚至被诡市直接吞吃掉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印月楼”中恰好已经施咒完成的鬼婴,立刻飞窜到了凰妩的身边,将手搭在了她纤细的小腿上。 眼前老农头顶的气象顿时一变,黑红缭绕,鬼哭狼嚎。 “好家伙,凋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当初,他没有采纳桃仙娘提出的计策,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发现了这一条不算漏洞的漏洞,顺便还给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买人,郑完先完 “等等!” 王远想通关窍之后,便果断开口叫住了邱少白和金生水。 却没有直接点破这老汉的鬼蜮伎俩。 因为今天这一连串的巧合,已经让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偶遇”的两位色目人舞姬身上可能也有问题。 于是,他笑了笑对疑惑不已的两人解释道: “两位,不要忘了,我们可是为杏儿小姐和念奴小姐寻找道法而来。 既然大伙儿都觉得这铁剑上的道法不错,便应该让两位小姐亲自买下才是,我们又怎么好越俎代庖? 就算将来抄录副本,这记录着原版道法的铁剑也该归两位小姐才对嘛。” “对对,正是此理!” “确实,我等差点唐突了佳人。” 被这飞剑重利所诱,险些失了方寸的两人顿时反应过来,一边连声附和,一边为身后的杏儿和念奴让开道路。 这个时候王远还不忘对两位美人添油加醋: “两位请相信我们的眼光,五百两的价钱虽然不便宜,但这东西确实物有所值,尽管出手便是。” 闻言,两位本来满心期待的美人不禁同时一呆,似乎对事情的发展有些始料未及。 但花魁杏儿的反应却很快,美艳的脸蛋上陡然露出几分羞赧,嘴唇嗫喏道: “杏儿自然相信几位大人的眼光。 可是奴家身上带的银钱不够,可否先帮奴家代付,等回到凝香馆便将银钱凑给几位? 到时候只需将这道法给奴家抄录一份便可,尽可以将这原版的铁剑留下,几位帮了大忙,杏儿有所表示也是应当。. 或是...” 这位美艳绝伦的色目人花魁,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火一般的诱人唇瓣,说出了一句让人喷血的暗示: “钱债‘肉’偿也可以哦。” 眼波盈盈,直勾勾地盯着三人中最为年轻俊俏的王远。 大概是为了佐证自己的暗示,杏儿解下外面的罩衣,莲步轻移就要钻进他的怀里。 色目人女子虽然身材比大炎女子高挑,但在王远这种非人级的【道兵】面前依旧显得有些娇小。 从他的视角看下去,美人体态曼妙风流,特别是身后雪股撑起大红色的郁金石榴裙,形成一个浑圆的绝妙弧度。 即使他已经见惯了家中的几位绝色美人,看到这种景色都不禁喉咙发干。 美色杀我! 若非已经断定这是一個陷阱,两个色目舞姬都是“托儿”。 王远可能真的不确定自家的意志,能不能经受得住这等美色的“严刑拷打”。 却在这时。 几人身边有阴风乍起。 啪! 杏儿光洁的额头上忽然多了一只纤纤玉手,将她一把从王远的怀里给推了出去。 却是桃仙娘带着青面獠牙的一目五先生及时杀到。 柳眉倒竖,好像一只护食的雌豹般,将王远挡在身后: “呵,这锅肉早十几年就被某人占了,这个根本争不过,我也就认了。 可剩下的这口汤,老娘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外来的妖艳贱货再分上一杯? 呸,狐狸精,不 。要脸!” 妖女即使变成了【木官】,本质上依旧还是原来那个妖女,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份儿,没有人能占她的便宜! 然而。 当这“狐狸精”三字一出口,杏儿、念奴还有那个老汉同时勃然色变。 年纪最小,应变能力最弱的念奴,更是失声惊呼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见事情败露的三个人,便飞速合为一处。 微微躬身,身上飞速长出狐狸的耳朵、尾巴、爪牙,向他们做出攻击的姿态。 杏儿是红狐,念奴是白狐,老汉是黑狐。 特别是那老汉,面目也同时扭曲,露出一张属于色目人的脸。 见状,正要发飙的桃仙娘同样错愕,扭头看向身后跟过来的老黑,那个眼神似乎是在说: “你说的原来是...真·狐狸精啊?!” 老黑不明所以,也万分无辜: “难道狐狸精还有别的意思吗?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条狗而已!” 正所谓: 虚假的刺客,黑衣蒙面,目露凶光,手持明晃晃的刀剑,一脸杀气,动手之前还要喊一句:狗贼受死! 真正的刺客,完美地隐藏于人群中,是老汉、是小童、是美人、是平平无奇的憨厚青年,看不出半点杀气,比普通人还要普通。 却能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杀人,毒药、刀剑、道法、兵法、爪牙、树枝、美色、诡异的禁忌... 直到现在,对这一幕都不知所措的邱少白、金生水两个人,还全然没有意识到。 要不是有王远这个【诡市】的主人在场,他们两个已经稀里糊涂地被【诡市】给干掉了。 大半注意力都被丝毫都不逊色于花魁杏儿的桃仙娘给吸引了过去,惊艳万分。 特别是曾经见过凰妩一面的金生水。 现在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面对王远这位不知道收集了多少美丽女鬼的人生赢家了。 王远给了两人一个眼神,让他们稍安勿躁。 自己上前一步,看向三只狐狸精中唯一债业缠身的那个老汉: “我说为什么她们两个的身上这么干净呢,原来是一老带二新,还没来得及杀人练手。 我差一点就被你们给骗过去了。 你们是职业的杀手?说吧,为什么想要用鬼市的禁忌害我们?” 作为老黑的主人,王远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它身上的变化。 有【谛听天地】在,自然成竹在胸,完全不担心这三只狐狸精会跑掉。 对面。 事到如今,三只狐狸精也已经明白,其实在一开始,自己设置的绝杀陷阱就被这个任务目标给识破了。 还被他将计就计,成功揪出了三人的狐狸尾巴。 顾不上去思考王远是从何处得知的这等隐秘禁忌。 对专业的刺客来说,一击不中就必定要立刻远遁千里,绝对不会再出手第二次。 更何况还在人前露了相,之后的任务难度势必直线上升。 “狐老?!” 红狐杏儿轻呼一声。 “走!” 那老汉还有两位色目美人 。在地上滴溜溜地一转,直接变成了一黑一红一白三只大狐狸。 黑狐狸口中吐出一只用白杨木雕刻的小人,口中急颂: “天圆地方,我处中央,太乙使者,与我同藏。随我作用,往返无妨。遁形于世,常侍我旁。急急如律令!” 呼——! 白烟腾起,裹住三只狐狸便钻进了阴阳夹缝,根本没有去走那被王远控制的六道门户。 正是【阴遁之术】。 【诡市】中禁止的是交易欺诈,客商的一身道法神通并不会受限。 除非发生“抢劫”这种暴力性的无偿占有行为,否则【诡市】都不会去管。 王远本以为三条狐狸精已经是瓮中之鳖,却未曾料到,这一波刺客竟然专业到了这种程度。 早在行动之前就找好了万全的退路。 而且离去之前,那为首的黑狐还留下一句: “冤有头债有主,登州府有人出高价买全府二十位御龙直校尉的性命。 预付了我们一半定金。 我们不过是杀手而已,与刀剑无异,各位御龙直的大人又何必对我们穷追猛打? 今日既然露相,我们便放弃这个任务。” 就像是大管家在找到这些外来妖怪杀手的时候,正是看中了他们在本地没有根基,可以随意拿捏一样。 因为没有根基,他们自然也没有任何顾忌。 出卖雇主的事情做的毫无负担。 要是他们知道大管家的真正身份,说不定还会出个高价,把雇主一起打包卖给王远。 趴在王远脚下的老黑鼻尖动了动正要追踪上去。 却忽然被王远止住。 只因这个时候,一道凄凄惨惨的鬼影,忽然穿过【诡市】位于云和县的门户来到了【印月楼】中。 不是别人,竟是巡水将军郑完! 在他死亡之后,浑浑噩噩的鬼魂,便在“贩命通宝印”的驱使下,回归了王远的身边。 “有人买凶刺杀御龙直,跟御龙直完全没有关系的郑完,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死掉了?有古怪!” 鬼婴王远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阵。 发现他不仅魂体严重受创,而且在死亡之后汹涌的【债业】,已经开始对他疯狂反噬。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大概率还会连累子孙后代。 完全没有救助的价值。 于是,王远的一颗婴儿脑袋忽然膨胀得比马车还要大,张开大嘴露出口中层层叠叠的森然利齿,一口便将他给吞了下去。 能力【食鬼】(119章)! ——生吞恶鬼,永久提升自己的道行,有一定机会获得对方的【天赋神通】。 随即,王远便看到了他脑子里最后的画面。 本来正在凝香馆中通宵达旦,寻欢作乐,忽然闻到一阵令人陶醉至极的香气,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凝香馆?果然是同一拨人下的手!” 于此同时。 啪! 王远本的体内传出一身锁头崩断的脆响。 气血汹涌流转的同时,郑完这位长水兵【道将】的天赋神通——【水佩风裳】,开始在他体内飞速凝聚成型。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钓鱼执法,又当又立 【天赋神通·水佩风裳】的成型,又进一步助推了王远兵法修为的进步。 滚滚气血在他的体内汹涌激荡,从每一寸最细微的角落席卷而过。 随着身体反复缩小膨胀了三次,兵法第二境“练髓换血”宣告彻底完成。 与此同时,王远体内的劲力不由自主凝成一股,向着身体中的某处隐秘窍穴猛地钻了过去。 轰隆——! 体内虽然一阵地动山摇,却终究未能攻破这处属于【白虎】的秘窍,随即劲力回归各处,再无异状。 说明他的第二境兵法固然已经完满,却未曾达到第三境“通灵变化”的程度。 王远也不着急。 只要等到自身练法、打法、念头三位合一,达到炉火纯青不分彼此的时候。 就能自然而然练开这处体内秘窍,彻底改换身体本质,晋升第三境【道将】。 现在尚且欠缺一个契机。 以后只要多多去找好心人众筹,早晚都能跨过这道门槛。 而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显然不是兵法的突破,而是这次突如其来的凶险刺杀! “刺杀目标是御龙直的二十位禁咒校尉? 执行者是这一群外来的狐妖,以及他们背后的杀手组织,那幕后的指使者又会是谁? 刚来登州府才半个月的御龙直又得罪了哪路豪强?” 王远脑子里一个个猜测蹦出来,又被他一个个否定。 很快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如果说单纯刺杀所有御龙直,还能被理解成是触犯了某些妖邪的利益,以至于采取最暴戾的手段雇凶杀人。 可现在就连郑完这位第三境的【道将】,也在这群狐妖杀手的名单之上。 都在云和县范围之内,又几乎是在同时动手。 综合两方的情报,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这是在薛东楼死亡之后,来自薛家的报复!. 因为巡水将军郑完是在薛东楼出现病症之前,最后一个近距离接触过他的外人。 只有出于这个目的,才会在刺杀御龙直的同时也捎带上他。 薛家人为了薛东楼的死而迁怒别人,完全是他们的风格。 不过,此刻的王远即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虽然这个猜测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但把郑完加进刺杀名单里的,竟会是死而复生的薛东楼自己! “大概是因为靠海的关系,这群来自异国的杀手将云和县凝香馆当成了老巢,一旦有变就能迅速逃到海上。 故而在接到刺杀任务之后,他们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身处云和县境内的我们,还有恰好跑去凝香馆寻欢作乐的郑完。 这伙人心思缜密训练有素,只看结果完全不拘泥于形式。 平均道行未必有多高,却是最让人胆寒的那种专业刺客。 而且西域诸国佛学昌盛,甚至有诸多佛国,这群狐妖手里既然有【金刚通灵剑】这种强悍的飞剑之术,又怎么可能不练? 就连郑完这位【道将】都死的不明不白,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能带出来,说明他们 。的组织里还有高手。”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王远才止住了老黑追踪的脚步。 “如果这第一次的刺杀成功,他们的人也没有暴露出去。 恐怕还会故意泄露风声,吸引整个登州府的御龙直校尉分批来到云和县调查。 然后就像是在【诡市】中玩弄邱少白和金生水一样,用各种出其不意的手段,将他们一个个斩尽杀绝!” 不幸中的万幸。 也许是这帮快要绝了种的好人,冥冥中自有百神护佑,让郑完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替他们趟了雷。 也让王远提前发现了敌在薛相府! 扭头看向山阳城的方向,眼神冷冽: “胆敢暴力抗法!你们跳的这么厉害,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吗? 那就...如你们所愿!”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微亮。 位于两县一州交界处的原山精庙,也是现在的御龙直衙门中。 除了王远、邱少白、袁朗、高明瀚四人之外,桌子上还被摆上了另外八盏油灯。 随着明黄色的灯焰爆燃,其他八县的另外十六位正职禁咒校尉的人影,接连从中浮现出来。 先前,王远用一盏在【山精庙】中充当了数百年长明灯的金灯为原材料,炼制了一盏【养魂灯】。 又以香火愿力为灯油,将“乳娘”给养了起来。 紧随着老黑成精,她也在凰妩【太阴炼形】的催化下化成了灯鬼一般的存在。 除了凰妩继续称呼她为乳娘之外,其他人便称呼她为:灯花婆婆。 觉醒了天赋神通——【偷光窥径】。 灯花婆婆本质不强,几乎没什么战斗能力,却能在一盏盏油灯的灯花中随意穿梭,如履平地。 也能随意控制光线传播,模拟声音,用来传递消息快如闪电。 因为这次事态实在紧急,她立刻就被派上了用场,拉来所有人开启了一场远程会议。 “薛府买凶杀我们?!好胆!” 听到王远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之后,禁咒校尉们顿时个个惊怒交加。 “这是薛东楼在恶贯满盈之后,薛家把怀疑的目标放到我们这些新来的禁咒校尉身上了? 荒谬!可笑!目无王法!” “我倒是想杀这杂碎,可他有薛家的族气罩着,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我以前倒是听说过老王说的那些狐妖。 这个大本营在西域的杀手组织叫做‘杀业寺’,是一家离经叛道的佛门分支。 常常借助西域客商、舞姬作为掩护,伺机行刺。 执行任务之前必定做足万全的准备,而一旦任务失败,立刻远遁,绝对不会再刺杀第二次。 但既然买凶者还在,下一次出手的可就未必还是他们了。” “......” 一群人在七嘴八舌地讨论之后,忽然有人脸色一狠: “别人都要我们的命了,我们就这么乖乖等死不成?蒋老大!你怎么说?” 众人纷纷看向驻守山阳城的蒋飞鹏和白茉。 虽然大家都是同级,但因为他们负责 。府城,相当于比其他人高着半级,本事自然也要强上一筹。 在主持登州府事务的武翼将军到达之前,蒋飞鹏就是名副其实的带头大哥。 这个时候他也不失魄力,一拍桌子低喝道: “报复!我们必须要报复回去! 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同归于尽,一定要跟那‘杀业寺’一样,提前想好策略。 薛家的精华虽然都在京城,但这里毕竟是薛相的本家宗族,想要在明面上报复也是千难万难。 先不说地方守备中有多少是薛家的人,他们又私下豢养着多少【道兵】,家庙中又用香火养了多少神兵、神将。 单单是驻扎在宁海州的那一支一千八百人的【长水营】,想要镇压我们也是易如反掌。 虽然【长水营】名义上归属于泾王殿下,但那同样也是一支被薛相卡脖子的边军,谁又知道里面被他掺了多少砂子? 我们唯一的优势只有手中的道法,还有稽查神诡异事的职司。 谁有妙计,说出来让大伙儿参详一下。” 经他这么一分析,一群禁咒校尉立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忽然就沉默下来。 无论怎么想都是鸡蛋碰石头。 心里不禁憋屈至极,一把邪火也越烧越旺。 面对薛家的权势,难道自己这些人就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这道修的还有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王远忽然开口道: “蒋老大,我虽然没有什么妙计。 但我接到线报,有可靠消息,薛相府很有可能即将闹诡,需要咱们出手护佑黎民。 要是咱们袖手旁观,薛府恐怕情况不妙啊。” 虽然在即将到来的“坠龙事件”中,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王远也是未雨绸缪才提前诛杀了薛东楼。 但这些弟兄们终究是受了他的牵连。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再躲在众人身后,而是要主动承担起更多责任。 闻言,一群人顿时欢腾起来,这辈子都没有哪一次闹诡的消息能让他们这么开心。 “薛府会闹诡?太好了!闹诡可是我们的专业啊。 不对,等一下!” 蒋飞鹏立刻意识到了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对劲,瞪大着眼睛追问道: “老王,你给兄弟们说清楚,‘即将’是怎么个意思?!” 王远神秘一笑,老神在在地为他解释道: “意思就是说,只要蒋老大你点个头,这诡...马上就会开始闹了。”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一瞬间眼睛简直比灯笼还要亮。 杀人是犯法的,但是杀诡可不犯法。 到时候就算杀得薛府血流成河,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恐怕薛家人自己都要跪地感谢这群御龙直的“救命”之恩。 “又当又立”虽然为人不齿,但轮到自己的时候,他们关心的却是: “世间竟有这等好事?老王,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 ------题外话------ 感谢书友侵权不可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除魔卫道,正在今朝 事实上,精准把控着“闹诡”时间的禁咒校尉们,早在今天一早就已经集合到了一起。 当薛府之中开始惨叫连天的时候,薛府旁边的无辜百姓已经被他们全都疏散一空。 距离薛府不远处的一座闲置别院里。 体表始终笼罩着一层雾气的老黑,体型膨胀得几乎比老虎还要大。 嗖嗖嗖... 不时闪现又随即消失,口中叼着衣领,将一个个已经昏迷过去的薛家家丁、丫鬟集中到了这里。 其中就包括了当初强忍薛东楼的诱惑,也没有驾车冲撞孕妇的车夫林小四(158章)。 有天赋神通【谛听天地】帮忙,在老黑眼中,孰善孰恶一目了然。 它不会落下一個好人,也绝不会带走一个恶人,而这个时候依旧留在薛府的下场只有——死! 等大黑狗把活干完。 包括王远在内的一众禁咒校尉,便在一位女性同僚的指挥下,以最快的速度将一面面青色缎面的阵旗插在了薛府周围。 出身东海仙霞岛【栖霞观】的沈青衣手中掐诀,口中颂咒: “丹霞碧落,雷祖有神。三境内外,万圣千真。三十二帝,四府万灵。五方五老,日月泰生。辉光交耀,分立乾坤。” “烟锁池塘柳!起!” 呼——! 随着一阵大风旋起,三十六面青色阵旗之上,有滚滚青色云霞蜂拥而出,将整座薛府都团团围绕其中。 其中有一位位神兵神将的虚影浮现,共同构成一道只许进不许出的庞大阵法。 在二十位禁咒校尉中,沈青衣是除苗女白茉之外唯一的女性校尉。 传承一门【青霞斗云法】,极为擅长【云篆雷文】,以及以此为基础的符篆和阵法之术。 这些时日王远已经看出来了,御龙直中的散兵游勇、孤家寡人极少。 除了因为宫观出身的门人弟子传承更加系统,实力更强之外。 就跟老板们最喜欢用那种,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背着债务的中年社畜一样,有牵挂才有顾虑,不至于凭着一腔血勇就无法无天。 就像这一次。 虽然人人都知道薛家没几个好人,但要是王远他们没有恰好从【山精庙】里得到【仙砂还魂篆】,能够纵诡杀人。 可能最终真的会不了了之。 大不了忍气吞声逃出登州府,用术士最具优势的“寿命”熬死薛介溪,将来再回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哪像现在,他们主动纵诡杀人,当场就把这仇给报了。 “快跑!只要逃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去城隍庙,去知府衙门求救!” “该死的御龙直到现在还没来,等我逃出升天,定要将你们通通下狱,折磨致死啊!” 【阵法·烟锁池塘柳】刚刚立起不久,大院里就有机灵一些的薛家人想要翻墙逃出相府。 却在冲进雾气缭绕的阵法之后,绕了两绕又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那些异化程度不一的妖魔、【诡异】也是一样,没有一个可以成功逃出薛府大宅。 他们就像是被关在斗兽场中的困兽一样,只能死斗到底。 感觉这喧哗声有些太过刺耳。 道行最高的蒋飞鹏,随手抛出四枚分别雕刻着四灵神兽的符篆,镇压薛府四 。方,口中低喝:: “四方尊灵,解困安危,四象封绝阵!起!” 一枚枚符篆次第亮起,东方响起一声龙吟,南方响起一声雀鸣,西方响起一声虎啸,最后北方响起一声海浪蛇嘶。 此间光华大盛,围绕着薛府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光幛。 将整条街道都彻底遮蔽进去,就算是城隍都难以随意窥探,更不要说那些闻声赶来的巡城兵丁。 随即,一道水镜浮现在众人的面前,将薛府内部的景象呈现出来。 唳——! 一声声穿金裂石的刺耳鸣啼不住响起,空气炸裂,建筑震颤。 画面中心便是那一群保留着人面,却浑身长满恶心肉瘤的“猛禽”。 曾经都是【道兵】的他们行动起来快如闪电,那些【道兵】以下的薛家人在他们面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即使是幸存的【道兵】,也在猝不及防之下向着家庙的方向节节败退。 王远注意到,管家“薛岩”的表现最为突出,将“黑化强十倍”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 早在动手之前,他就已经收集过薛家大多数道兵的情报。 这个在老家留守的二管家,虽然远远不如大管家薛平有第四境【军主】级的强悍战力。 但年轻时也是一位第三境的【道将】,只是因为遭受重创跌落境界,后被薛相收入麾下。 早就已经觉醒了【百禽兵法】中的天赋神通【红隼变】,异化之后几乎重新恢复了【道将】级别的战斗力。 本就是名门望族的薛家,一直传承着《大炎武经三十六书·卷十三·百禽兵法》,出自道兵三十六营中的【羽林营】。 【百禽兵法】跟【白虎兵法】一样都是来自“龙象道”。 带头大哥蒋飞鹏出身的“天禽门”,修行的也是这一门兵法。 【百禽兵法】天赋神通的种类,在所有兵法中都首屈一指,【红隼变】、【神鹰变】、【金雕变】、【大鹏变】、【孔雀变】... 修成之后可以身化百禽。 众人放眼看去,在府中肆虐的尽是这种鸟怪。 蒋飞鹏面无表情,在任务记录上飞速书写。 任务地点:山阳城薛相府;诡异名称:【妖鸟】;数量:十七。 已知禁忌: 【一、会把在自己面前快速跑动、大喊大叫的活物,作为首要的攻击目标。 普通人躲藏在密不透风的地方,可以提升生存的几率。】 【二、一旦目标的体型比妖鸟更大,它们一般会暂时放弃目标,等到成群结队之后再次发动袭击。】 【三、只喜好活人的肝脏,同类之间不会相互攻击。】 随着死亡的薛家族人越来越多,水镜中的影像也越发清晰。 这说明薛府中的“龙气法禁”正在快速削弱。 就像是洛阳王府伊藩族裔俱亡之后,洛阳的“龙气法禁”也同样出现过短暂的空窗期。 这薛府也是一样。 家庙的存在让“人心愿力”由公化私,“龙气法禁”的强度自然也和薛家人绑定在了一起。 薛家人死得越多,龙气法禁越弱,对妖邪、术法的压制也越无力。 看着水镜中的惨状,众人对被【鸟妖】残忍杀死的薛家男、女、老、幼,毫无怜悯之心。 。王远早就观察过,住在薛家大宅中的数百口主脉族人中,【阴德】大于【债业】的根本没有,就连孩子也是一样。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生存的基本单位不是个人,不是家庭,而是宗族! 在更加久远的年代之前,这个单位是——氏族。 王远早就发现了一个规律,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当一个人的生存成本越来越低,人类社会的基础生存单位也会越来越小。 反之,越是严苛的环境,越会让人类这种社会性动物抱团取暖。 拿现代人的认知,去批判农业帝国时代的“株连制度”是完全不合适的。 一个官员如果贪赃枉法,必定会反哺宗族,让整个宗族中的许多人受益。 因为当年他正是受到宗族供养才能最终考取功名。 家在国上也因此变得理所当然。 试想一下。 如狼似虎的贪官污吏巧取豪夺,抢走了小民家积累多年的财产。 致使家中小儿无米无粮冻饿而死,家中老父老母身患重病无钱医治。 而官员拿着这些贪腐而来的钱财,给自家宗族置办了两千亩族田,他爹的牌位也因此被请到了祠堂中央,仅在祖先之下。 正是因为这两千亩地的产出,他们全族在接下来的大灾荒中没有饿死一个人。 反倒吸引了周边那些死掉了父母儿女的流民加入,卖身为奴,无偿为他家耕作。 最终让这个宗族渐渐成为了地方豪强,嫡系族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人上人,即使是普通族人也再也不愁娶不上媳妇。 然后强者越强,弱者越弱,渐渐形成正向循环。 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中,谁配说自己无辜? 想要不株连,先要不得利! 大难临头时,吃着民脂民膏长大的族人自当与家族俱死!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刑律共识。 在这种状态下,如果还能让【阴德】大于【债业】,那就真的是天大的好人了。 可惜,薛府之中一个都没有。 涓涓涓涓... 半个时辰之后,大院中的杀戮终于接近尾声,宅院的门缝中都几乎溢出了鲜血,薛家族气也在短时间内衰弱到了极点。 只剩下了退守家庙的几位【道兵】还活着,残余的“龙气法禁”,让那些【诡异·妖鸟】一时半儿没有了办法。 带头大哥蒋飞鹏果断挥手。 “动手!” 轰隆! 薛府厚重的大门被冲锋在前的王远一脚踹开。 二十位身穿统一【虬虎】官袍的禁咒校尉,迈开脚步鱼贯而入。 锵!锵!锵!... 雪亮的腰刀、长剑接连出鞘。 此刻的他们人手有一份来自薛府的公文,要求御龙直全权处理府中的古怪,务必将暗中捣鬼的妖诡斩杀干净。 最关键的便是“斩杀干净”这四个字。 正是他们要立的“牌坊”! 有了这东西在手,官面上谁也挑不出他们的错处。 我们最多不过就是来的稍微晚了亿点点,在杀光妖诡之前,让它们先一步杀光了薛家人而已。 不是什么大事。 这群杀气腾腾的禁咒校尉,大步踏进遍地尸骸的薛家大院,齐齐低喝一声: “除魔卫道,正在今朝!” 心里想得却是: “血洗薛府,今夜不封刀!”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杀戮盛宴,姗姗来迟 山阳城,薛府。 夜虽然已经深了,但薛家七爷薛介炎依旧坐在自己的书斋文杏馆中,处理着分派到自己手上的家族事务。 文杏馆外,古树苍劲、怪石嶙峋,又引水成池、蓄养着十几尾金鱼...一切营造无不精巧别致,独具匠心。 馆内陈设更是奢华,价值连城的文人字画且不去说它。 只说桌上随意搁着的几支毛笔,原料便全都是出自精怪之属,一支就顶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口粮。 区区一墙之隔,大院内外,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砰! 当薛介炎翻阅到花园管事奏报的文书之后,忽然一拍桌案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 这些兔崽子平日里随意欺辱而死的婢女实在太多,竟然连后花园都快埋不下了? 简直荒唐至极啊,我薛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这些整天惯会偷懒的下人必须得好好管教一番。 出城不远就是浊河,你们多走几步把人丢进浊河里去能累死吗?!偷奸耍滑,不当人子!” 端起茶杯灌了一口从贡品里截流的上品阳羡茶,他这才勉强压下火气。 又拿起桌上另外一本文书,微微点了点头: “粮库管事的建议很有见地嘛。 我家被‘我来也’盗走的那么多粮食可不能就这么白盗了。 我得写个条子,抽调九县一州官仓里的官粮,补足我家粮库才行。 对了,宁海州中还有一处专供【长水营】吃食的宝仓。 宝仓中不少都是上等的精粮,还有在地气结穴之所种出来的灵米、灵谷,这些也得至少抽出三成补给我家。 前些日子东楼病重没有顾上,我得把这缺口都给补上才行。 那些百姓可怜,我薛家就活该倒霉吗?小民不过是些杂草,我薛家才是这登州府的天啊!” 正在这时。 嘟嘟...嘟... 书斋的房门忽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唢呐声,他皱了皱眉头,随口呵斥了一声: “什么人在外面?大晚上的吹唢呐?搅人清净!” 然而,呵斥之后那唢呐声却依旧继续。 而且越来越响,距离书斋也越来越近,直到停在门前。 “哪個下人这么不懂事?!” 薛介炎有些恼怒地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开门之后,那诡异的唢呐声戛然而止。 他却意外发现门外根本没有一个人,只孤零零地停着一顶血红色的轿子。 看到这种景象,他的后背陡然一凉,好像有一条冰凉的毒蛇正顺着脊背慢慢爬进自己的衣领。 心中不禁狂呼: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家家庙的族气呢?妖魔鬼怪怎么可能进入薛家?!” 可是这个时候,即使他想要重新把门关上也完全做不到了。 身体僵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血色花轿的轿帘一点点掀开。 露出其中一位头戴红盖头,身穿彩凤刺绣嫁衣,怀中还抱着一个苍白鬼孩儿的嫁衣新娘! 随即,薛介炎就看到她怀中的那个鬼孩儿缓缓扭头,对着他轻轻一笑,露出满口如同鲨鱼般尖锐的森森利齿。 牙缝里面似乎还残留着生肉的肉丝。 “啊!” 口中惨叫一声,这位薛家七老爷仰头就倒,后脑重重磕在地上瞬间昏厥过去。 他似乎都全然忘记了,自己同样是一位精修家传【百禽兵法】的第 。二境【道兵】。 但在一瞬间之后,他又猛地惊醒。 恍然发现自己依旧坐在书桌后面,面前放着那本粮库主管申请调粮的文书。 “这是...我刚刚做了一场梦?” 伸手用力搓了搓脸颊。 虽然嘴上这么安慰自己,但一片浓厚的阴霾却悄悄爬上了他的心头。 只因从三天前开始,这薛家大宅里面就渐渐有些不怎么太平。 陆陆续续有家族中的核心人物,一觉醒来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发了癔症,或是胡言乱语,或是见人就打。 先是几个外姓的管事,后来是薛家自己的族亲,再后来是家中的嫡系人物,前后已经有十几个中招。 他们未必身居高位,却大多数都是作为薛家中坚的【道兵】。 这些人发病之后,即使找来登州府最顶尖的名医诊治,却怎么都不见好,哪怕是借法而来的祝由术,也没有丝毫效果。 刚刚那个恐怖的噩梦,和家中发生的怪事联系起来,自然不免让他多想了一些。 “实在不行,明天便让御龙直那些废物到府上来看看吧。 这些废物抓一个‘我来也’都抓不到,要是再解决不了府中的古怪,直接打死勿论!”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 自家大少爷薛东楼、大管家薛平,早已经把御龙直给得罪死了,还在等着“杀业寺”报告刺杀成功的喜讯呢。 咚咚咚...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薛介炎心中一惊,吓得差点跳起来。 直到门外响起一个熟悉声音: “炎儿,开门啊。” 他这才暗笑自己太过敏感,起身上前打开了房门。 看到门外那个熟悉的老妪,他不禁感到一阵心安,因为门外站着的,正是自己的老母亲。 然而,看着老妪,他又在瞬间脸色惨变,脱口而出道: “娘!你去年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满头白发的老妪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和方才鬼婴一模一样的笑容,以及...满嘴的森森利齿。 薛介溪惨叫一声,再次仰头就倒,后脑触地昏厥过去。 转瞬之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桌案之前。 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欺骗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了。 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就准备冲出书斋找人求救。 房门却在此时再次被敲响。 咚咚咚... “炎儿,给娘开门啊!快来开门啊!” 薛介炎听得浑身发抖,几近肝胆俱裂。 这敲门声好像不是敲在房门上,而是正一下下敲在他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上。 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转一阵,最后这薛七爷慌不择路地钻进了桌案下面。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渐渐消失。 薛介溪稍稍松了一口气,暗道:也许自己只要不亲自给它开门,它就根本进不来。 哪怕从没有亲眼见过【诡异】,他也听说过许多古怪的“戒律禁忌”,知道这些禁忌便是在诡异手中保命的根本。 然而,正当他想要起身查看的时候,却听到又有一个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不是在门外,而是...就在这房间之中!. “不要找到我!不要找到我!...” 薛七爷的心脏如同擂鼓,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深深埋着头,在心里疯狂求神拜佛。 。良久之后。 似乎真的没有找到屋中的生人,那诡异的脚步声终于渐渐消失无踪。 惊魂未定的薛介炎这才缓缓探出脑袋,想要查看一下动静,却陡然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却是那个鬼孩儿正趴在头顶的桌子上,探着脑袋不知道已经看了自己多久。 “啊——!!!” 刺耳的尖叫声顿时划破夜空。 当下人听到动静冲进来的时候,便发现薛七爷披头散发,口歪眼斜,口吐白沫,已经彻底疯癫了。 薛家的【道兵】又疯了一个。 嫁衣新娘开启【镜花水月】,抱着自己的“鬼孩儿”,施施然走进了另外一人的梦境。 ...... 转眼间,时间便来到了第二日傍晚,也是带头大哥蒋飞鹏点头之后的第四天。 “听说了吗?府里昨晚又疯了四个!” “听说了,七老爷、庆少爷、鸿少爷、雁小姐这几位可都是【道兵】啊。 到今天前前后后十几个【道兵】得了癔症,家中嫡系的【道兵】恐怕已经疯了一多半了吧?” 负责看守后宅的两个家丁,眼看天色渐暗,情不自禁地就互相闲谈着给自己壮胆。 实在不怪他们胆小。 这几天整个薛府上下都在人心惶惶,只因这府中正在闹诡。 那些进薛府时间不长,还有退路的家丁、婢女直到今天白天,几乎已经逃得干干净净。 管事的也已经早就没有了精力去管他们。 而像是两个守门家丁这种充当着薛府爪牙,帮着薛家人为非作歹的护院、家生子却根本逃不了,也完全不敢逃。 正是因为背靠着薛府,他们过去为非作歹才无人敢追究。 待在府中可能不会死,若是离开了这靠山,就凭他们曾经做过的那些烂事,恐怕立刻就会被蒙上麻袋沉进浊河。 而且出意外的主要都是薛家的核心,这些下人出事的倒是几乎没有。 “听说府里原来还想捂盖子自己解决,今天算是终于扛不住了。 一大早就通过各县的衙门给御龙直下了公文,要求他们全权处理府中的古怪,务必将暗中捣鬼的妖诡通通斩杀干净。 就算要召集各县的人手,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吧?” 说到这里却发现同伴忽然没了动静。 扭头一看,有一只双目发绿的怪物正静静站在自己身后,手中提着被拗断了脖子的同伴。 “管...管家?!” 虽然这怪物的身体好像是一只长满肉瘤的畸形大鸟,但残留的一张人脸,却依旧能看出属于二管家薛岩! “啊!”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眼中早已经没有半分人类理智的薛岩,在将两人的心肝吞吃一空之后,震动翅膀冲进了薛家后宅。 与此同时,薛家那十几个疯了的【道兵】,齐齐睁开了一般无二的油绿眼睛。 这几天在拿薛家人做实验之后,王远很快就发现。 先把人吓疯之后,再用【仙砂还魂篆】进行转化,比起直接诱导异变要简单太多,而且更加隐蔽,不容易引人怀疑。 直到积累了三天之后,今天才正式动手。 “啊!救命啊——!” “快来人!” “......” 以无边的凄厉惨叫声为注脚,薛府之中一场血腥的杀戮盛宴终于拉开帷幕。 而门外的御龙直却...姗姗来迟。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百鸟朝凤,尽收神将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原本富丽堂皇好似天堂般的薛相府,已经化作了地狱,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十只铁爪鹀飞在前面,挨个排查地上的众多尸体中还有没有活口。 如果有生命力特别顽强,即使失去了肝脏依旧还能喘气的那些人,就顺便一爪子下去给他们一个痛快。 显然,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而不是什么毫无根由的借机泄愤,落井下石。 一马当先充当着前锋的王远故意压阵,整支队伍都走的不紧不慢。 因为他们必须要在与【诡异】照面之前,就提前肃清所有的薛家族人,保证自己的手上不会沾血。 事情也不难,只需要帮【诡异】们打破薛家家庙,让它们再饱餐一顿就可以了。 有道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呀! 这个时候,小小的鬼婴分身正坐在家庙之外的一只檐角上,冷冷注视着此间的战况。 一群薛家人“自相残杀”到现在,活人只剩下五个,而【妖鸟】却还足足有十三只。 它们围着家庙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不断试探着想要冲进去,但是不等跨过门槛,就会被一层金光重新弹飞。 身上冒出一阵焦臭的青烟,口中惨叫连连。 家庙中幸存下来的薛夫人肖蓝翎,手持一支通体洁白如玉,表面浮凋着百鸟图桉的骨笛,放在唇边奏出一曲激扬的笛音。 伴随着浓浓的香火味,家庙中的那上百位金甲兵将纷纷化作金色的大鸟,腾空而起,以自己的羽翼将整座家庙遮挡地严严实实。 它们中有孔雀、仙鹤、八哥、喜鹊、白头翁、锦鸡、鸽子、鹧鸪、翠鸟、天鹅、鸿雁... 通体却都好似由黄金打造而成,灿烂夺目,神威凛凛。 看到这里,王远不禁想到了先前薛岩曾经说过的话: “在我家相爷面前,就连九边边军那些修成第四境【兵道法相】的军主,都得乖乖自称一声门下走狗。 老老实实伏低做小,还要定时献上军魂,才能领到军饷。” 这些用香火供养而成的神兵神将,明显来源于那些在边镇战死的军魂。 因为薛家传承的道传兵法是【百禽兵法】,这些被送来的军魂,也都是在各边镇中供职的【羽林卫】。 这是每一座边镇中都会配备的顶尖斥候兵种,算是道兵版的空军部队。 而且还经过有意识地精挑细选,整整一百零八位神将竟然没有一个重复。 那位薛夫人手中的白玉骨笛,便是这支强军的【道兵虎符】! “混账!混账!这害了我家数百口亲族的恶贼,与当初暗害东楼之人必定是同一人! 我们究竟有何等仇怨,要对我薛家下如此毒手? 老夫恨不得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啊!”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几乎将整个薛家都逼到了灭族的边缘。 庙里身份最高,权柄最重的薛二爷薛介山,看到外面那些已经化作妖魔、【诡异】,顺手屠掉了整个薛家的家族中坚,简直是痛彻心扉。 咬紧牙关,努力抑制住口吐鲜血的冲动。 却全然忘记了年少求学时,人人都学的先辈教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王远和他们也确实没有私仇,却有...公愤! 作为《小生死簿》的簿主,他是有资格说一声替“天”行道的。 直到将目光落到那纷飞的金色百鸟身上,薛介山的神色才微微一缓: “若是我家有人觉醒的天赋神通是【凤凰变】。 这在《武经三十六书》中足以排名前三的万人敌法——【百鸟朝凤阵】,又哪里会这般死板? 配合家庙中的族气,早已经将所有【诡异】都杀得一干二净了。 即使负责主阵的蓝翎,觉醒的天赋神通也不过只是【孔雀变】而已,勉强够格驱使百鸟。 不过,即使阵法未成,坚持到明日还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到时哪怕府中的武备再怎么松弛,各衙门、卫所也能赶来支援了。” 薛相借助手中的无边权势,强令边军献上军魂。 精挑细选一百零八种鸟雀,几乎已经凑齐了【百禽兵法】中的万人敌法:【百鸟朝凤阵】。 但用来主阵的最强【天赋神通·凤凰变】却百年难遇。 这也导致,虽然【妖鸟】每次想要扑进家庙时,金色的百鸟都能将它们烧得惨叫连连,却明显缺乏变化。 防守有余,进取不足。 王远自然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打响这如意算盘,冷笑一声: “要是我不来,说不定还真就让你们给混过去了。 可惜,没有如果!” 薛家头顶的麒麟气象之中,本就暗藏着一条漆黑的水德蛟蛇。 如今又暗中调动一国的资源,处心积虑地构筑【百鸟朝凤阵】,这万人敌法可是就连蒋飞鹏的“天禽门”都从没有凑齐过。 龙凤和鸣,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功德金轮!开!” 三天的时间过去,有上百万百姓的香火愿力加持,还有【诡市】源源不断的资粮供养。 他的【功德金轮】早已经完成了质变。 不要说是现在【家庙】中残余的族气。 就算是完好的薛家家庙,甚至是登州府城皇庙这等“龙气法禁”最盛的地方,都再也难以挡住王远的脚步。 “龙气法禁”本是权贵们面对术士的最后一道保险,千百年来都从没有出过差池。 哪曾想遇上王远这么个怪胎,也实在是命歹。 此时。 鬼婴脑后在凡人眼中不可见的【功德金轮】,骤然膨胀到了比房子还要大,灼灼如同一轮金色大日。 身穿一件彩凤绣金大红宫裙的凰妩掩去身形,就那么悠闲地坐在王远的【功德金轮】上,晃荡着一双月牙儿般的小巧赤足。 脚踝上的【阴阳同心铃】忽然发出一阵悦耳的铃音。 铃铃铃... 铃音毫无阻碍地穿透家庙上空的族气屏障,击中了薛夫人肖蓝翎。 区区一个【道兵】,在受到灵魂攻击之后,大脑瞬间便是一空。 同时,鬼婴身体上【地阙金书】的经文隐去,只剩下了一道金光灿灿的【五鬼搬山】。 然后对着薛夫人手中骨笛模样的【道兵虎符】便是轻轻一抓。 嗖! 军阵未成漏洞太多,眨眼之间,这【道兵虎符】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小远,给我玩玩呗。” “好咧,姐姐,您请。” 但就在凰妩刚刚触碰到这王远献上的【道兵虎符】时。 她的体内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凤鸣。 然后那些环绕着薛家家庙不断纷飞的金色百鸟,瞬间调转方向,好似洪流一般冲到了凰妩的身边。 一边对着少女绕飞,一边将自己身上最漂亮的那根羽毛拔下来,送到凰妩的身上,最终化作一件光彩耀眼的绚烂【百鸟衣】。 将她妆点地如同一只真正的小凤凰。 一时之间,少女身边,仙乐飘飘,香风习习,瑞气千条,霞光万道,瞬间照亮了整个【烟锁池塘柳】构筑的穹顶。 此时的【朱雀乘风】好似终于得了羽翼。 凰妩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竟然在从没有修行【百禽兵法】的情况下,悄然觉醒了天赋神通——【凤凰变】! 纵身一跃化作了一只绝美的金红色凤凰,双眸透出银光,说明这是一只【冥凰】。 百鸟围着她转了三圈,然后化作旋风勐地冲进了【功德金轮】中。 这些早就变成工具人的神将,竟是自带粮草主动投奔了明主。 随着这些作为薛家压箱底手段的神兵神将,被【功德金轮】和凰妩收取一空。 不需要王远再做什么,薛家家庙也好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元气,再也挡不住那群早就虎视眈眈的【妖鸟】。 叽叽喳喳... “啊!不要!” 只剩下这最后五个薛家人,哪里会是这么多【诡异】的对手? 却已经逃无可逃,眨眼功夫就又被吃掉了三人。 只剩实力最强的薛二爷薛介山和薛夫人肖蓝翎还在苦苦坚持,但他们身上的血肉也在以飞一般的速度被【鸟妖】撕扯下来。 转眼功夫便摇摇欲坠,连视线都开始渐渐模湖。 正在这时。 他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住手!御龙直在此!岂容尔等【诡异】猖狂? 薛大人,薛夫人请你们务必再坚持三个呼吸啊!” 意识到支援终于到来,两人的眼中再次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救命!” 下意识地便向正身化残影飞奔而来的二十位御龙直校尉伸手求助。 但不要说三个呼吸。 仅仅下一刻,薛二爷就被咬断了脖子,薛夫人也被【妖鸟】一把撕开了饱满的胸膛,颓然倒地。 这位薛东楼美艳的正妻,瞪大双眸,死死盯着掐点而来的禁咒校尉,用尽最后的力气喝骂道: “御..龙..直!” “你们...你们这些废物...还能来的...再晚一些...一些吗?” 说完,洁白的双腿勐地一蹬,已然彻底咽气。 死不瞑目,极不安详。 第一百八十章 知府大人,来洗地了 随着最后一个薛家人殒命,家庙中的一众【妖鸟】扭头便冲了出来,似乎饥肠辘辘的胃口,永远都难以满足。 然而,它们面前一帮禁咒校尉身上的气势也陡然为之一变。 上一刻还是磨洋工的滑头老吏,下一刻就成了成群结队的下山猛虎! 而且还是饿了三天,已经饿红了眼睛的那一种。 惨烈至极的杀气冲宵而起,骇得一群【妖鸟】冲锋的势头都猛地一滞,口中不禁发出阵阵哀鸣。 就好像是屠夫只要一瞪眼就能吓瘫恶犬一样,这帮人杀过的妖魔、【诡异】早就数不胜数。 面对一群只是刚刚才转化不久的“人造”妖诡,这心态上只能用“虎入羊群”来形容。 都是乐色! 轰!轰!轰!轰!... 御龙直是训练有素的暴力机关,创始者还是“太乙玄兵道”这群危险分子,故而无论是练剑的、练刀的、画符的、养蛊的...起手式全都一模一样。 ——呔!吃我【霹雳子】! 数百颗各式各样的【霹雳子】,在脑子早就已经不清醒的【妖鸟】群中轰然炸裂。 冲天的火光、雷劲,登时将这些毫无配合和战术可言的【诡异】炸得人仰马翻。 个别倒霉一些的被数人集火,只是一招试探性攻击,就浑身焦黑匆匆了账。 足足十几只【诡异】,竟然还不够分。 冲在最前面的王远张口喷出一道森白的剑光,庚金神风束气为剑,只是一闪便将面前已经五劳七伤的女性鸟妖削断了脖子。 一起被削断的还有家庙外一根一人合抱的粗黑廊柱,让一片屋檐轰隆隆地倒塌下来。 身边邱少白也掏出自己的【诡物·三眼铁铳】,猛地扣动扳机。 赤红色的铁砂便一次性将两头妖鸟给笼罩了进去。 能力:复仇!持有者对目标越憎恨,攻击的威力就越大,同时百分之百触发效果:流血不止。 虽然老白对这些【诡异】不但不恨,反而还...很有好感。 但只是铁铳的基础攻击力,也十分轻松地将它们送上了西天。 这帮刀口舔血的家伙,战斗力和那群养尊处优的贵人,显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杀【妖鸟】就跟砍瓜切菜一般。 两人身后,道行最高已经触及【真气】境界的蒋飞鹏,早就瞄上了异化后隐隐恢复了【道将】实力的管家薛岩。 口中怪叫一声,摇身化作一只金色大鹏,振翅之间掀起潮水般的锐利风刀,向着它猛扑了过去。 苗女白茉紧随其后,浑身的精美银饰猛然绽放森寒刺骨的银光。. 铮——! 无数翅膜震动的声音好似亿万宝剑出鞘,【银鞘蛊】寒星飞射,化作一片充斥视野的银芒,围着薛岩就是一通猛啃。 这成千上万的蛊虫无孔不入,正是专修肉身的道兵的克星。 眼睛、嘴巴、鼻子...总之七窍九孔通通都没有放过。 其余人等各展神通。 特别是两位据说出身自南方“铁棺道”【棺材庙】的陈甲、陈乙兄弟。 抖手从【养尸袋】中放出八只浑身钢鳞斑斑的铁甲尸,一时之间 。竟无鸟能挡。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在一群御龙直的围攻之下,就连薛岩都被【银鞘蛊】啃成了一堆不带丝毫血丝的白骨。 “呼!终于彻底杀完了。 儿子、儿媳死了,【百鸟朝凤阵】没了,全家老少也被灭了。 现在就看那位和‘无生道’勾勾搭搭的薛相,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反应了,只要你动,就必定会露出破绽。 我可不信你对坠龙事件,和我家姨娘的下落毫不知情。 可惜这老头没有什么老父老母,否则把他弄回来丁忧三年,直接杀人炼魂,严刑拷问,不知道能省多少功夫。” 王远将虎头刀收刀入鞘,回头恰巧看到那位【棺材庙】的陈甲、陈乙兄弟,正蹲在薛夫人的尸体旁,满脸惋惜。 口中嘀嘀咕咕说着: “弟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哥哥,我也有。” “若是能趁热...可乎?”“英雄所见略同!左右不亏。” “可惜这个洞有点大。”“补一补就好了,我觉得能用,问题不大。”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人...” 铛!铛! 不等两人付诸行动,就被白茉挥舞秀拳,从身后狠狠敲在头上,面无表情地怒喝道: “两个混蛋,不要整天想着把所有尸体都拿来练僵尸啊!这也能练吗?” 两人捂着脑袋左右躲闪,口中还在争辩: “实在太可惜了,这具尸体饱含怨气,可是用来练尸的上佳材料啊!” “怨气这么重的尸体,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多少。” “铁棺道”跟“蛊神道”在南疆就是邻居,擅长培养僵尸作为【本命尸将】,晋升次第为:铁甲尸、银甲尸、金甲尸,和鬼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也难怪他们看到品质上佳的尸体,就跟普通男人看到美人一样难以自拔。 但是他们的话也提醒了王远。 凑过来一看,发现这位薛夫人不仅喉中一口殃气未散,就连魂魄也正在向着厉鬼飞速转化。 “啧啧,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难说,她到底是先被我们给活活气死,还是被鸟妖咬死啊。 白小姐要是不说,我都忍不住想拿来练阴兵了。” 薛夫人当初指着大家鼻子骂,要让他们给薛东楼陪葬的嚣张跋扈,依旧历历在目。 性格本就刻薄,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太过出人意料。 “也怪这些【鸟妖】忒不讲究,吃饭都不吃干净,只吃肝脏不吃魂魄,还得让我亲自动手收拾首尾。” 和蒋飞鹏、沈青衣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先不要撤掉【四象封绝阵】和【烟锁池塘柳】。 王远抬脚一跺地,借来土官的力量,让地面自行升起一座黄土法坛。 随即披头散发,手持桃木剑,脚踏禹步,口中念诵《拔度往生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诵经之声随风传入薛府的每一个角落。 地上数百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同时一颤,丝丝缕缕的烟气从他们的七窍中飘然而出,化作一个个神情麻木的鬼影。 随风向着法坛的方向飘了过去。 本就 。在迅速化作厉鬼的薛夫人,意识其实始终清醒,刚刚离体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调侃声: “蒋老大,兄弟们全都检查过了,这薛府惨啊,实在是惨! 【诡异】凶残,灭了薛家满门,竟然连条狗都都没有放过啊!” “啊呀呀,我们果然是晚来了一步! 这薛家竟然被杀得一干二净,鸡犬不留。 没有办法,既然是【诡异】作案,也只能这样结案了。 不过,抛开结果不谈,我们终究也有失职的地方,我必须要带头自请罚俸三...天,否则良心实在难安呐!” “我也是。” “一起,一起。” 这帮人显然不知道什么叫留口德,王远在招魂,他们在诛心。 把他们切开之后,里面肯定全都是黑的。 这些调侃连带着一开始陈家兄弟的指指点点,全都落在了薛夫人耳中,堪比火上浇油,情绪激荡,几乎要让她扭曲成新的【诡异】。 死者情绪如何?可以说,墓前十分不稳定! 终于,怒火积累到极限,薛夫人口中终于忽然发出一声人耳可闻的厉啸: “啊啊啊啊!御龙直!你们会后悔的!” 可惜,同一时间。 “鬼门!开!” 随着王远一声低喝,一道虚幻的鬼门随之洞开。 磅礴的力量从门后传来,将这些【债业】浓厚到几乎化作实质的鬼魂通通给吸了进去。 已经化作厉鬼的薛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哗啦啦... 门扉中,那位三途河上的摆渡人,动作娴熟至极地将所有鬼魂一个个捅进了河水中。 薛夫人反抗最激烈,因此也被王老头捅得格外狠,一阵水花四溅之后,脸上便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身体随着水波起起伏伏,彻底没有了嚣张气焰。 一帮御龙直看的目瞪口呆。 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四个字——“唯手熟尔”。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啊! ...... 片刻功夫之后。 笼罩在薛府上空的云气终于彻底消散。 吱呀——! 大门重新打开,一群毫发无伤的禁咒校尉拎着刀剑跨步而出。 早已经来到薛府门外,却无门可入的知府夏英和一众大人们立刻跳了起来,冲到最前面的蒋飞鹏面前喝问道: “蒋大人,怎么回事?薛府中到底如何了?!” 蒋飞鹏露齿一笑,牙齿白的有些刺眼: “知府大人放心,薛府中非常干净! 所有【诡异】全都被杀得一干二净,您可以派人去洗地了。” “杀干净了?” 听到这话,夏知府和各位大人心里微微一松,带着人就冲了进去。 可是仅仅盏茶的功夫之后。 “啊!” 一声声凄厉的哀嚎便响彻了薛府。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他们不是为薛府哭丧,而是为即将离自己而去的财富、官位啊。 然而。 当他们全面接手薛府之后,一夜还没有过去。 就有衙役匆匆来报。 被严密把手的库房门口,眨眼之间被写满了“我来也”三个大字。 听到这个消息的大老爷们,不知有多少猛地喷出了一口老血。 惨呼一声:我命休矣!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图谋龙衣,产业升级 彭! 房门重新闭合,那位已经有着【金华正放】修为的“师兄”,好像被抽掉骨头一样无力地跪倒在地。 眼睁睁看着朱伯安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顿时惊恐无比地求饶道: “你...你明明还没有入门,怎么也会【盗炁之法】?!饶了我,我要成仙做祖,我还不想死啊!” 显而易见,这位“师兄”考校朱伯安修为是假,猎食先天一炁是真。 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区区凡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位术士的对手? 早已经再非吴下阿蒙的少年,对他冷然一笑: “一旦【金华乍吐】入门,根本就停不下来,只会如痴如醉地继续修行下去,我还正愁怎么在小考里应付过去呢。 你来的正好,便把你的先天一炁送给我吧。” 朱伯安虽然早就窥探到了所谓的“盗炁之法”,但他却没有修习的打算。 此时,用的其实是【三枭威灵法】中最凶残的道法——【枭神夺食法】。 尹厉王周彝曾经用它隔空吃掉了数十万生人,将所有人死后的灵魂残渣聚合成了“诡境·中元盛会”,更不知道培植了多少羽翼。 由此便可知这门道法的厉害。 哪怕朱伯只是安初学乍练,也已经十分不凡。 “夺食,敕!” 伴随他的一声低喝,丝丝缕缕的“先天之炁”顿时从这位“师兄”的体内蜂拥而出,落入朱伯安的丹田之中。 最后就连所有的精气、灵魂都被抽取出来,被少年身后的一只缓缓浮现出来的庞然大物一口吞下。 这道影影倬倬的黑色虚影,却是一只身高能够顶到屋顶的人面巨枭! 巨枭身上的某一片黑色羽毛中,随即浮现出一张惊恐的人脸,正是那位被吃掉的“师兄”。 这【枭神夺食】的过程,也是筑就【道基】的过程,吃掉的奸邪之徒越多,【道基】就会越完美。 而朱伯安也始终记得王远的要求,即使【三枭威灵法】无惧债业,也绝不能滥杀无辜。 随即,他将视角重新切换回去,发现两人的交谈还没有结束。 “了性大师!玉节子道长嘱托我,要我在半年之内谋划一件水德或金德的龙鳞衣。 这样才能在明年二月二龙抬头,【龙门】大开之时得到最大的好处。 您是家父的朋友,可有什么能教我?” 薛东楼说到这里时,脸上不禁露出憧憬之色。 “家父曾对我说过,十五年前皇帝老儿周温睿正是因为盗来了一件青龙的木德龙鳞衣,助益自身火德,才能异军突出登上金阙大宝。 那可是法师境界的青龙啊,一条便可以顶得上七十二条跃过【龙门】的赤篆杂龙。 如今我想效彷建明皇帝,却没有这等好运道。” “这老儿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盗走龙衣之后立刻翻脸无情,将一位娇滴滴的龙女囚禁了起来。 可惜,就连家父也不知道,建明老儿到底将那位据说十分美丽高贵的青妃娘娘关到了哪里。 否则,等我二月二龙抬头之时成就真龙气象,定要纳这龙女为妃!” 周温睿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能力挽狂澜的旷世雄主,但做皇帝的基本功还是有的,也不缺皇帝的通病——疑心病。 哪怕再信任薛介溪,也不可能把命脉交到他的手上。 故而“无生道”到现在都不知道,大炎龙气和周温睿自己的命门,其实都在云和县! 了性和尚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狂言,沉吟一阵才开口道: “十五年前贫僧与薛相都是那次‘盗龙衣’的幕后参与者之一,对此事倒是也有些了解。 够得上龙鳞衣标准的至少也得是一条蛟龙,现在河里的那些‘龙王爷’没有一条够格。 金行的蛟龙十分少见,但水行的蛟龙却是不少。 而我恰巧就知道登州府云和县的镜湖中,就有一条蛟龙成道,号为龙韶夫人(171章),乃是一家小道观【黑水观】的道主。 道行是【阴神】巅峰境界,距离真龙只有半步之遥,最难得还是一位十分少有的福德【地祇】,身上民心愿力充沛至极。 我教当初经略浊河时,她的门人常常出来多管闲事,正好借此机会将之除去,确保跃龙门之事不会出问题。” 薛东楼大喜过望,对和尚深深一揖: “还请了性大师助我,我薛府库房中奇珍异宝、粮草银两、火药军械应有尽有。 本就是为了将来起事所用,乃是薛家积累百年,家父拜相后又积累了近十年的大半资财。 我自然不会让同道白白出手。” 大炎朝廷每年单单是边军的军饷,便有六成要在相府中过上一遍,中间会被漂没多少可想而知。 薛家的库房中堆积的财富、兵甲、军火早就已经如山如海。 无论是落到谁的手中,乱世之中恐怕都能建立一番盖世功业。 了性和尚颔首微笑: “好说,好说,在半月之前的龙门小会上,玉节子师叔收拢了不少心狠手辣的旁门左道。 外人不知他们已经入了‘我无生’道门墙。 这些人正在摩拳擦掌谋划一场【杀生宴】,希冀求得一颗【杀生道果】,便将他们拨到登州府去好了。 有这些旁门左道在手,薛公子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而且此行您不仅要夺龙鳞,还要在这半年之内,想办法探寻那位青妃娘娘的下落。 只要将之握在手中,周温睿这条假龙将任由我们随意拿捏,不杀比杀更加有用!” “多谢大师,您尽管放心便是。” 然而,薛东楼上一刻还将胸膛拍的山响,却在下一刻收到一封来自登州府的急信之后,脸色蓦然惨变。 看着信中的内容,竟然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 “二叔、蓝翎、全族上下五百三十八口,大小库房一十九座,我的备用身体,薛家百年的积累,全...全都没了?! ” ...... 云和县,御龙直衙门。 正在和桃仙娘四掌相对,用【鬼画符】飞速书写着一张张表文的王远,倒是完全没有将盗来的薛家家产放在心上。 当日,御龙直在把人杀光之后,当然不可能再把财产洗劫一空。 但换防之后,责任移交给了知府带来的衙役、兵丁,王远便再无顾虑。 带着【钱柜】就回去转了一圈。 现在【诡市】中堆积的兵甲、粮草、银两如山如海。 不要说花销,哪怕是王远将来选择投资某一条潜龙,也绝对是重重的大手笔,换个王爵都完全没有问题。 但现在考虑这个还有些太早。 反倒是在露了一手斩草除根,连魂儿都你给扬了的高超善后手段之后,王远顿时成了御龙直的香饽饽。 跪求老爷子联系方式的同僚络绎不绝。 他们行走江湖总免不了要清扫首尾。 但善后技术哪家强?登州云和找老王。 王老头的身份他们不敢问,询问这种【阴官】的真实名姓可是大大犯忌讳的事情。 就算某些道脉和阴司有些私人交情,关键时刻能有大用,却未必愿意拿出来共享。 因为正常情况下阴司下土的禁忌:无诏,阴阳不得相干。 虽然能以功德相抵,但再大的功德也是杯水车薪,【阴官】私自回到阳世,个个都得夹起尾巴做鬼,更不要说是开拓业务了。 而就算有个别阴官心思活络主动开展扬魂业务。 但对方可是【阴官】,阴阳相隔之下就算对方搞鬼,自己这边也根本毫无办法,难以保持长久互信。 而王老头这位【三途阴官】的道法源流可是《小生死簿》,受到的限制远比其他同僚要少,这才开了绿灯。 机会难得,禁咒校尉们自然都想照顾一下老爷子的生意。 王远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还准备把这“杀人扬魂”的善后业务做成产业,做大做强,一起发财! 因为这群同僚每一个都不是孤家寡人,每一个身后都有师门亲友。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御龙直的善后业务我们就承包了啊! 王远坚信如果想要赚钱,就要让很多人帮你一块赚钱,然后剥削他们的剩余劳动价值。 【阴德】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现在和桃仙娘一起写的表文,便是打开【鬼门】的凭证。 凡是敬奉神佛、祭祀天地、先祖的文函都属于表文,是沟通天地、仙凡、阴阳之间的桥梁。 只要焚烧一道王远出场的表文,【鬼门】便会自行将鬼物送到王老头的河段泡澡。 正当王远欣喜于开辟了新财源的时候。 啪! 手边的油灯忽然火光爆燃,从中传出了朱伯安送来的消息。 侧耳倾听一阵,王远顿时目露杀机,气急而笑: “又出来一个薛公子?!没有杀干净? 你还想要召集众邪祸害整个登州府,纳了我家姨娘,剥走龙韶夫人的龙衣?!呵呵,你真是找死啊!” 可是,不等他付诸行动。 邱少白便匆匆冲了进来: “老王,山阳城又出大桉了,快跟我走!” 第一百八十一章 漏网之鱼,水德蛟蛇 河津县,石佛寺。 按十天干排列的癸号院中。 叮——! 肥头大耳的了性和尚敲响玉磬,环视了一圈下方的几百个弟子,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好看: “明天又是半月小考的日子。 此次小比的前四将入我门下成为真传弟子,替补你们那四位被妖魔所害的师兄。 为师希望众弟子能刻苦修行,早日跟你们那些出类拔萃的前辈一样,能胎化婴儿在无生老佛的身边转生为天人,永享极乐。” “是,师父!” 坐在院中的弟子们大多兴高采烈,冷眼旁观的朱伯安表面上一起热情附和,心里却在暗暗叹息: “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就是真理。 短短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与我同一批来石佛寺的孤儿们,就已经全都变成了狂热的邪教徒。 我就算想要拯救一二,也根本有心无力啊。” 不要说是拯救同伴,就连朱伯安自己想要不莫名其妙地忽然消失,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同样伪装成一个狂热者。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身边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消失,又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加入。 当初在见识过那四位师兄的真面目之后,朱伯安早就已经搞明白了这石佛寺暗地里的隐私勾当。 就拿他的这位“师父”了性和尚来说。 平时软硬兼施,敦促麾下弟子努力修行能把自己练成一颗“圣婴丹”的【金华凝丹法】。 号称依次经历【金华乍吐】、【金华正放】、【金华大凝】,最后一关胎化婴儿,转生为“天人”。 期间又不断选拔修行速度更快的弟子成为真传,侍奉在左右。 实则是让他们可以偷偷学到【盗炁之法】。 继而为了自己的“成仙大业”,对同门师兄弟们暗下杀手,加快自己的修行速度。 对那些悄然失踪的弟子,寺中根本不闻不问。 反正真传们在习得【盗炁之法】后,便会像养蛊一样将其他同门苦苦培养的先天一炁汇聚到自己的身上,不会浪费一丝一毫。 “无生道”高层也根本不在乎,那些“先天一炁”最后到了哪一个人的身上。. 修到巅峰左右不过是一颗丹药而已。 “弟子告退!” 今日的功课结束,大多已经入门【金华乍吐】的弟子们,便迫不及待地退出院子。 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修行,以求能够被了性和尚列入门墙。 而师兄弟之间偶有目光交汇,立刻便好像迸出火星,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在“无生道”的刻意引导下。 这些需要与同门不断竞争的弟子,互相之间感情淡漠,视其他同门为你死我活的竞争者,大多数都独来独往。 身上有着大秘密的朱伯安自然也是一样。 可就在他踏出癸号院的时候,却意外与一位手持折扇,悠然走进院中的俊朗公子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忽然自己动了动,不禁心中纳罕: ‘嗯?这个外来者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协调,好像有两个心声。 虽然其中一个正在飞速消散,但终归还能听到一点杂音。’ 显而易见,此时的朱伯安已经将从王远那里得来的【地部道法·三枭威 。灵法】修行入门。 戒律禁忌: 【一、天生“枭神夺食格”或有“舐犊有情,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经历者,可以修行此法。 枭自古便被认为是不孝的恶鸟,因为它会吃掉自己的母亲。 实际上,枭在孵化小枭的时候,由于没有食物吃,公枭就自己吊在树上自杀,让母枭吃自己的身体。 等到小枭渐渐长大的时候,母枭也会把身体悬在树上,由小枭啄食,最后只剩一颗脑袋挂在树干上。 本质并非枭鸟恶毒,反而是枭鸟父母的舐犊之情。】. 【二、可以设定一个期限,向天地借贷记账。 透支自身未来的“阴德”,让这等天地福报作用到自己的身上,提升道功、诸事顺遂、无视债业。 但是如果到了期限,还没能修行有成,不具备偿还“阴德”的能力,则会迎来债业惨烈的反噬,作恶愈多反噬愈烈。】 伊厉王周彝把【戒律一】的两样都占全了,十岁时,太祖皇帝带着他的生母葛丽妃一起殉葬,他自己又改了【枭神夺食格】。 朱伯安虽然只占了后一样,却也同样满足修行条件。 而【戒律二】则让他得以速成道法,迅速形成战斗力。 【三枭威灵法】修行的巅峰便是“阴官·三枭威灵神将”。 能以化身无数,一人成军,明察秋毫,对大千世界洞若观火。 所以只是擦身而过的功夫,便让朱伯安隐隐听出了那个外来者体内的不和谐之处,似乎在那一具身体里面住着两个人。 这个发现顿时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为了向教门复仇,石佛寺中的一切异常,本就在他的重点关注范围之内。 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当路过一个拐角时,头上有一根发丝自行脱落,扭曲着飞速膨胀,化作一只小小的黑色枭鸟。 枭鸟震动翅膀飞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对着癸号院微微转动脑袋。 超强的感官能让它隔着数里地,就将情报精确地收集回来,根本不必以身犯险,惹人怀疑。 随后,朱伯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家卧房。 在切换视角的一瞬间,他便见自家“师父”了性,对那位公子十分客气道: “薛公子,我癸号院现存的【圣婴丹】共有两枚,除了门中法师颠倒师叔早已经预定了一颗之外,还可以分润给您一颗。 不过半月之前我这里又来了一大批洛阳的孤儿。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需让真传弟子们趁着这次考校之机多吃几个,八成能在月底左右练出一颗蕴含祖龙之气的【圣婴丹】。 得了这样一颗丹丸,对您培养水德蛟龙必定大有助益。” 每一颗“圣婴丹”的诞生,都要耗费至少上百个童男童女的性命。 可以想见,通过刻苦修行【金华凝丹法】,最终“金丹”化“婴儿”烧炼成的宝丹,不知道比直接生吃要补多少倍。 需知“丹头只是先天炁,炼作黄芽发玉英。” 在内炼之时,甚至能作为法师修行的大补之药,为晋升真人打下浑厚的基础。 而洛阳之人世代居于炎汉龙脉源头,地气相依,命数相连。 修成的“圣婴丹”效力自然格外好, 。其中除了先天一炁之外还有祖脉龙气。 可惜,随着那个计划的时间日渐临近,这些洛阳孤儿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自己修行成一颗完美的“圣婴丹”了。 大概率会被一一逐去,成为那些“师兄”们成长的养料。 “那就多谢了性大师了,恰好我还要在石佛寺修养一阵,不急着返回登州府。 便等一等这颗‘圣婴丹’好了。” 闻言,薛东楼微微拱手,向了性和尚道了声谢。 明王是“无生道”共主,而各大分支推出来的“小明王”,则相当于是各有一帮势力支持的皇子,最后谁能上位还真的不好说。 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自然不能提前暴露出去。 故而,无生道中人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薛东楼的身份,都统一以“薛公子”称之。 ‘这个薛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跟黄篆法师分润【圣婴丹】?’ 朱伯安虽然疑惑,却也一字不差地将这对话默默记录下来。 其实早在途经浊河赴任的时候,王远就已经发现。. 所有“圣婴丹”的原材料,全都来自作为赤县神州“水龙脉”的浊河畔。 沿途有数百上千位“龙王爷”梳理水脉调控风雨,享受童男女的血食供奉,让自己一点点成为【地祇】。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会将这些乡民产生的【龙气】,从王朝气运中一点点剥离出来,吃到自己的肚子里。 然后积攒出足够的资粮去跳过浊河上的【龙门】,化作真“龙王”,也彻底由公化私,进一步撕裂王朝龙气。 但王远却从不相信,“无生道”会好心到无偿为这些妖魔充当保护伞、甘做嫁衣裳,一定还会有后续的计划! 若是他此时能在这里,亲眼看到这一幕,便会隐隐有所明悟。 像“龙王爷”那样直接生吃的,只是胜在效率高,实则和那些“师兄”的角色没有太大差别。 而被收入“石佛寺”的这些孤儿,则被精心培养成丹,专供“三阳教”的法师高层和某些“特殊人士”享用。 “跃龙门,食心肝,蛟蛇吞尽圣婴丹。” 其他的小明王,还有薛东楼这位薛家公子同样也是乱世蛟蛇,而且还都是注定代替火德赤龙统治天下的水德蛟蛇! 他们吞吃“圣婴丹”,便是汲取浊河这水龙脉沿线的龙气,让蛟蛇气象渐渐化作蛟龙,获得将来与群雄争龙的资本! “鱼虾化龙”、“赤龙坠落”不过都是表象。 无生道的最终目的一直都是造反,自然要培养出一条配得上九五尊位的真龙! 不知道跟薛相达成了什么交易,三阳教显然将重宝压在了薛东楼的身上。 朱伯安虽然不知道这些,却准备将之尽数传给自家恩师王远,让他定夺。 咚咚咚...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房门忽然被敲响,有一人在门外喊道: “朱师弟,师父让我来考校一番你的修行进度,快来给师兄开门啊!”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200313010510331、20220315175429436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诡异卫道士 山阳城,外城。 这里的建筑物明显要比内城矮小、破败不少。 几乎都是被住在这里的贫苦百姓自行加盖而成,缺少统一的规划,致使一条条街道也显得歪歪扭扭杂乱无章。 事实上,外城与内城最大的区别不是生活环境,而是“龙气法禁”的强度! 这里已经处于府城“龙气法禁”的边缘地带,安全性与内城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 但对住在这里的穷苦人家来说,想办法不被饿死、冻死却是比被妖诡所害更加现实的问题。 某个角落,一间比窝棚也好不了多少的矮小土屋里。 “好啊!你这臭娘们果然背着我偷偷藏了私房钱,给我拿过来!” 尖嘴猴腮满脸油滑的中年男人,从卧病在床的妻子手中强行夺走了家中最后的二十个铜板。 借着夕阳的余晖,他欣赏着那些不知道被反复摩挲了多少遍,早已没有半点锈迹全身闪闪发亮的铜钱,心里乐开了花。 “昨个儿街口算命的张瞎子说我最近鸿运当头,今天我一定能把过去输掉的全都赢回来,哈哈哈...” 说着把这些铜板往自己兜里一装,就要走出家门奔赴赌坊。 身后。 因为生活实在太过困苦,几乎已经与白发老妪一般无二的女人满脸病容,神色麻木。 对丈夫敲骨吸髓般的做派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完全不知道抵抗为何物。 但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却突然冲出来,用力抱住了男人的双腿,口中哀求道: “爹,你不要再赌了,家里真的撑不住了。 我们家没有地,你一年到头都没有往家里拿回过一文钱,这都是娘给人家浆洗衣物,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下的钱啊。 娘病了都没有舍得去买药,这可是用来救命的钱。 爹!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这钱你真的不能拿走啊!” 男人心中不耐,一脚踹在儿子的头上,踢得他满脸是血,嘴里更是骂骂咧咧: “滚滚滚!这个家里的钱就是我的钱,老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在这里碍事!” “啊!” 被一脚踢翻在地的少年忍无可忍,从地上爬起来,竟一把将烂赌**亲推了个跟头。 尖嘴猴腮的男人顿时勃然大怒,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被谁掉落的篾条就向着少年抽了过去。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没有我哪有你们? 等我赌钱翻了盘,你娘自然不用再给别人洗衣服,你们也能沾我的光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你竟敢挡我的财路?看我不打死你!” 啪!啪!啪!... 少年被打得浑身都是血痕,疼的满地乱爬,却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至于发出惨叫,让屋中重病的母亲担心。 正在这时,父子俩的动作同时一顿,缓缓抬头。 就看到他们的面前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面目清癯的老者。 他身上穿着一件用一张张书页沾成的儒衫,上面写满了仁、义、礼、智、信、道德、天理...等等十分正面的儒家字句。 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却齐齐感到背后一寒。 “你这老头哪里来的?我管教自己的儿子,你别多管闲事啊!” 男人本就是个烂赌的浑人,挥舞着染血的篾条对老者叫嚣着发出威胁。 没曾想到这老头根本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反而毫无感情地看向刚刚为阻止男人拿走钱财,推了自己父亲一把的少年。 从额头到下颚便缓缓浮现出了一列血红色的字迹: “以子逆父,有违纲常,当杀!” 三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五常:仁、义、礼、智、信,统称为:纲常! 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少年,仅仅是抬头看了老者一眼,连他身上的字都没能认全,便身体一僵,软软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妈呀!有诡啊!” 眼见儿子惨死,烂赌鬼被吓得魂不附体,丢下篾条扭头就跑。 这时。 卧病在床的女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挣扎着下床,一路摔了好几跤才跌跌撞撞地来到屋外。 除了瞪大着眼睛早已死去的儿子外,哪里还有别的人影? 神情麻木的女人没有哭。 只是默默合上了儿子的眼睛,回到屋中抽出一根腰带,用力挂在房梁上,然后把自己的脖子套进了进去。 此时她对人世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留念。 可直到这时她才恍忽地意识到,自己家破旧的土屋实在太矮,竟然连用来上吊都不配。 脸上惨然一笑。 毫不犹豫地抄起地上用来捣衣服的木杵,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砸在自己的头上。 登时倒地气绝。 ...... 山阳城的另外一角。 匆匆赶来此地的王远、邱少白,还有永远都是表情澹澹的苗女白茉组成一队,正在巡查一日之前突然发生在山阳城的诡异杀人桉。 “那不知名【诡异】作桉的地点始终在外城,暂时还无法突破‘龙气法禁’进入内城。 所有死者的精气都被抽干,只是诡异杀人最常见的手法——生吃。 不分白天黑夜,短短两天瞬间就已经被吃掉了近百人,没有及时统计的恐怕还有不少。” 作为山阳城的地主,白茉边走边向两人介绍这次桉件的具体情况。 “刚开始死得人还不算太多,外城的衙役却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想要再压上一压。 直到那【诡异】触动了我们提前安置在外城的【通风铃】,我和蒋老大这才发现了有妖诡作祟。 你们是最先到的支援力量。” 虽然做下谋杀了宰相满门这等大事,但一众禁咒校尉心态倒是都十分镇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龙气法禁”可以抵御邪法的老观念根深蒂固,没有人怀疑众多薛家族人集体异化是有人在背后搞诡。 但是,要说这事儿会不会在薛相心里记上一笔,那当然是被记上了。 毕竟在统治阶级奉行的纲常规矩中,我要杀你,你不马上跪地自杀都是大罪。 仇怨从薛东楼准备刺杀一众禁咒校尉泄愤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无法化解。 不过。 只要不是大炎朝廷动用官面上的力量,他们谁也不怕。 至于耍阴谋、玩肉体消失术,整个大炎官场可能都没有人是御龙直这帮专业人士的对手。 就跟神探必定也是最顶尖的犯罪艺术大师一样,那些整天和妖诡放对的御龙直要是“阴”起来,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害怕。 术业有专攻。 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的诡异手段,那些大老爷们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换句话说,每逢乱世,都是枪杆子站起来说话的时候。 某些人太平年月过久了,大概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官场上的那一套只会越来越玩不转。 御龙直必定是未来几年十几年中最强权的衙门之一,当王朝崩溃的真正乱世来临之时,这一点将会体现地更加淋漓尽致。 当然,王远他们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来自背后的暗箭,随着“龙气法禁”大面积收缩,御龙直的本职工作也开始忙碌起来。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情报里,那些“无生道”招揽的妖邪还没有来,登州府中就先一步乱了起来。 不知道那【诡异】是不是因为薛府的灭门惨桉被吸引了过来,直到现在,他们连对方的面儿都没有看到。 而受害者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靠着这些身份标签,也完全无法判断【诡异】的杀人规律。 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那【诡异】揪出来,至少要确定它是何方神圣,才能制定有针对性的诛杀计划。 正在这时。 铃——! 一种音色十分特别的尖细铃音,忽然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几人顿时精神一振。 “是【通风铃】!那个诡异出现了!” 当王远带着两人踏破【阴路】,出现在外城另外一个角落的时候。 正看到一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已经毫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 看这装扮八成是在半掩门里做皮肉生意的暗娼,恐怕大概率还是一个有夫之妇。 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站在她的身边,脸上写着一行血淋淋的字迹: “不守妇道,当杀!” 看到这个身上写满了“仁义道德”的身影,邱少白顿时如临大敌,急忙对两个新手提醒道: “这个【诡异】是整日在岱州和禹州游荡的...【卫道士】!存天理,灭人欲,号称以理杀人!” 而在王远【观不净】的视野中,他身上写的哪里是什么“仁义道德”? 横看竖看,字里行间,竟通通都是歪歪扭扭的“吃人”二字! 这老者模样的【卫道士】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三人,脸上原本的墨迹消失。 对着邱少白的左边脸颊上浮现:“白丁见官当拜!” 对着白茉的右边脸颊上浮现:“女子无才便是德,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而正面对着王远的额头到下颚一开始隐隐浮现出来的是: “弑杀自家宗族、大家长,大逆...” 但不等成型又飞速散去,最终变成了“以下克上,无法无天,当诛!”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祸水东引,以诡制诡 存天理,灭人欲! 在理学家、卫道士看来,“天理”不仅是抽象的玄理,更是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纲常名教、尊卑等级。 他们认为,人受到欲望的驱使,往往会走向天理的反面。 因此,为了维护天理,必须对人的欲望加以抑制。 然而,这种压制往往过犹不及。 人之饥寒呼号、男女哀怨、以至于垂死求生...等等求生存、免饥寒、成家室的正常欲求,都被他们视为邪恶的“人欲”。 都要用“天理”狠狠镇压下去。 尊者以理责卑,长者以理责幼,贵者以理责贱,虽失,谓之顺;卑者、幼者、贱者以理争之,虽顺,谓之逆。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一个人身份卑贱、年岁幼小、地位低下,那他就不配有自己的声音、思想、诉求,只能选择服从。 严格保证上下尊卑,绝对不可逾越纲常理法一步! 不过,这个儒学流派虽然对那些地位低下的个体极端的不友好,却备受统治者的青睐。 所谓“父母官”的称谓,便是这种纲常思潮的遗毒,也是一种大病。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理论也越来越极端。 在大炎朝的时候,终于活化为了一个名为【卫道士】的【诡异】,用自己的行动坚决捍卫扭曲的“道学”。 “因为大炎各地的人文、传说、民俗...等等各不相同,在赤县神州各地游荡的【诡异】自然也不一样。 比如能让人‘发财’的【喜神】就只在钧州活动。 而【卫道士】则只在禹州、岱州游荡。 只因这两地在诸子百家时代便是儒家圣地。 所以两州的文人固然极多、文风固然极盛,但古板迂腐的腐儒、卫道士、道学先生也同样数不胜数。 先前立于统治阶级顶端的宰相门庭被屠戮一空,在它眼中恐怕便是一个逆乱纲常的大事件。 恰巧引来了专门守护道学的【卫道士】。” 听到邱少白快速说明了这个【诡异】的情报。 王远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在他的眼中,【卫道士】这种沉淀了上千年的封建糟粕,就像是从坟墓里跳出来的涂脂抹粉的僵尸,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观念剧烈冲突! 特别是看到【卫道士】脸上一闪而逝的“弑杀自家宗族、大家长,大逆...”时,王远的心脏不禁勐地一跳。 他这种为了复仇把全族都给任死的人,在【卫道士】的眼中恐怕需要挫骨扬灰才能赎罪。 因为按照纲常理法,像王云虎那样的宗族大家长要杀他,王远必须毫不反抗地任他们杀,跪的姿势不标准都不行。 直到那字迹飞速变成了:“以下克上,无法无天,当诛!” 王远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换过了马甲,王远的锅王千山可不背。 即使是【卫道士】在自己掌管的规则领域内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但最终也未能把这罪名安到他的头上。 但王千山作为“薛家灭门桉”最大幕后黑手的隐秘,却根本无所遁形。 当他心思电转的时候,对面无形的魔镇之力已经飞速漫延过来。 在【观不净】的视野中,接连化作捍卫道学的铁鞭、铁尺、铁枷...,上面锈迹斑斑,鲜血淋淋,同样写满了仁义道德、礼义廉耻... 大部分落向“罪大恶极”的王远,小部分落向作为女人不应“抛头露面”的白茉,身为官爷的邱少白则完全不受攻击。 然而,不等这攻击临身。 一道小小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了【卫道士】的身后。 头顶陡然升起一座巍峨的山岳虚影——五岳中位于岱州的东岳太山! 【土官】的天赋神通【东岳真形】。 霎时,山岳之力附体。 鬼婴对着【卫道士】跨步挥拳,不过婴儿般的小小拳头,却发出了如同重炮般的恐怖破坏力。 雷鸣滚滚之中,空气被骤然击穿一个大洞。 狂暴的气流将方圆三丈之内的一切草木、屋舍全都撕成了纷纷扬扬的碎片。 而同样变成碎片的还有【卫道士】的上半身。 鬼婴伸出小手在它的胸膛里掏了掏,却只掏出了一张写满了字迹的人皮。 “诡皮,重二两一钱。” 然后抓着这片【诡皮】,一步跨出重新回到了【五官坛城】。 那些铁鞭、铁尺、铁枷...自然也随之烟消云散。 但王远的脸上不但不喜,反倒满是错愕: “老白,这【卫道士】怎么会这么弱?” 只听邱少白口气凝重道: “这是因为你不知道这【卫道士】的戒律禁忌,我们现在有大麻烦了....” 作为知名度极高的区域性【诡异】,御龙直早就对【卫道士】的杀人规律做了总结。 禁忌: 【一、不要当面做违反纲常、尊卑、理教的事情,一旦被其撞破,立刻会被“天理”杀死。 如果十年之内做过这种事情,视情节严重程度,也会被抽取不同程度的精气,最好的后果也不过是作为一个痨病鬼度过余生。】 【二、同化。如果你也是一位通俗意义上的理学家、卫道士,认同卫道士的观点并身体力行。 那么在遭遇这个“诡异”的时候,就有可能被同化成它的一具分身,在一定区域内四处游荡,护卫道学。 时间拖得越久,卫道士的分身就越多,力量就越强。】 【三、诛杀方式(御龙直麾下一旦遭遇,需不惜代价必杀之)。 必须找到它的本体,让一位身份尊贵的贵人亲自出手,以纲常对纲常,才能真正将之灭杀。 否则,只会让它的概念从一具分身转移到另外一具分身上,永远都杀不死。 注:卫道士已经成为了规则的一部分,即使诛杀,也会在若干年后重新出现。 但每次死亡,它的力量都会受到一定的削弱。 上一次诛杀是在建明六年,预估目前卫道士本体的实力,大约在赤篆术士和黄篆法师之间。 标志为:脸上只写着“以德服人”四字。】 “所以被你轻松杀掉的这个,只是【卫道士】的一个分身。 虽然山阳城最先预警,但它的本体恐怕正在其他的地方肆虐,顺便将许多腐儒、理学家转化成自己的爪牙。 我们必须把它的本体找出来,否则不仅仅是山阳城,就连登州府甚至是周围的东昌府、武定府、沂州府可能都要迎来一场巨大的浩劫。 泾王殿下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海清缴海盗去了,一时之间我们去哪里再找一个身份贵重的贵人配合? 这贵人至少也得是亲王、皇子、公主一级,或者是一州的封疆大吏。 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向州中求援了。 除了泾王殿下外,禹州的藩王还是有几位的。” ...... 宁海州,濒临大海的一处乱石滩。 一道身姿曼妙的红影飞射而来,脚步却莫名有些踉跄,差点被乱石绊倒。 “呼哧...呼哧...就连有着【真气境】道行,一生杀过无数权贵的狐老明明都已经死了,你们这些诡东西怎么还不放过我? 我只是跳个舞,露个大腿都该死吗? 我长这么大,连男人是什么滋味都还没尝过啊!” 狐妖杏儿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不知道已经逃了多久,浑身香汗淋漓,让大红色的薄纱舞衣都湿哒哒地沾在了雪腻馥郁的肌肤之上。 在她身后,竟有好几个身穿纸衣的【卫道士】紧追不舍。 身上通篇写的都是《女戒》,而脸上则是“以色娱人,不知廉耻”。 其中只有一位,脸上写的是“以德服人”四字。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杀业寺”的这些刺客常常行白虹贯日之举,在【卫道士】眼中自然该死。 在搬场之后,御龙直一直半会儿没能找到他们,却被【卫道士】轻松找上了门。 一片混乱之后,结伴四散而逃。 跟杏儿一起的狐妖无论修为高低都被接连杀死,只剩下她这个“罪行”最轻微的新人。 但眼看也要被诛杀。 正在这时,她的一双蓝色美眸勐地一亮。 “太好了!今天果然是开市的日子,我有救了!” 只见前方的乱石滩上陡然有一阵大雾弥漫,随即便打开了一座古旧的牌坊,正是——“云楼鬼市”! 狐妖杏儿这“以诡制诡”的逃生思路,当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若是王远在这里,恐怕就只有...一句MMP不知道当不当讲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净火七宝,法螺通心 王远三人将自己的发现通报给登州府的同僚之后,为了抓出自己辖区内的【卫道士】,所有人都开始疲于奔命。 不出所料,小半个登州府已经被那些莫名其妙就冒出来的【诡异】搞得一片纷乱。 用来监察妖诡动静的【通风铃】也像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那些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破罐子破摔的大人们,这几天都在抓紧时间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根本就指望不上。 御龙直也只能凑了凑麾下所有到岗的人手,将这些受过专门训练,少数还掌握着几手术法的“力士”全都派了出去。 【卫道士】分身对普通人来说完全无解,但真正的实力却普普通通。 如果使用合适的破邪符篆打破魔镇之力,就算只有兵法第一境【骨肉外相】的境界,互相配合之下也有可能将之斩杀。 二十位禁咒校尉也各自分头行动,毕竟如果遇上的是分身并不需要更多人,如果遇上本体再多的人手也没什么用处。 而且,除了王远和白茉有明显的软肋之外,其他的禁咒校尉并不在【卫道士】的惩戒范围之内。 只需要跟踪本体,确定它的位置就可以了,危险性不算太大。 王远更是将麾下的那一百一十二位【黄泉阴兵】也全都派了出去。 他们可以直接在阴阳交界穿行,作战效率比所有人都要高。 在为王远猎取大量【诡皮】的同时,还可以借助斩杀大量【诡异】,赚取阴德的机会不断洗练自身,让他们能够更快恢复到生前的实力。 对他来说,这一次虽然是巨大的危机,却也是一次快速提升实力的机遇。 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就突破【真气】境,应对那些恐怕已经在路上的“无生道”妖邪,就全看这一票了。 那位新的薛公子、“无生道”的众多妖邪、乃至他们即将举行的“杀生宴”,显然要比一个只会按规则杀人的【卫道士】更加危险! 也让王远产生了更强的危机感。 “汪!老爷,这里的味道更浓了!” 老黑这次也同样有了用武之地,利用【谛听天地】辨别那些分身的气味浓澹,一路反向追踪【卫道士】的本体。 在接连击杀了好几道分身之后,带着王远穿过【阴路】,跳到了宁海州境内的一条小河边。 正看到一个身穿儒衫的老儒,怀中抱着一块朱漆牌匾,面对夕阳西下的小河眼中泪水涟涟。 旁边还有不少乡邻在指指点点。 “老爷,他身上的味道最浓!汪!” 不用去问,王远也很快就从围观者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了这老儒的故事。 老儒名叫高文礼,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在女婿病故之后,他那以三从四德为标杆的独生女儿便誓要殉夫。 公婆惊惧她的决绝,母亲悲伤的痛哭流涕。 但这老先生却说:“你既然有如此气节,我难道还会阻拦你不成?这是青史上留名的好事,你尽管去罢!” 就这样,独生女儿八天八夜没有饮食,竟真的活活饿死了。 母亲哭得几乎昏死过去,这老儒却仰天大笑:“死的好!死的真是好啊!” 亲自从官府中请来了一副刻在木匾上的“烈妇旌表”,准备光耀门楣。 却在走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夕阳西下触景生情,竟然又哭了起来。 “就算诡异不杀人,这‘天理’照样在杀人。 而且,等到这个老头宣泄掉最后的人类感情,就又是一道新的【卫道士】分身了。” 王远看着高文礼额头上渐渐浮现出来的“道德”二字,脸色不禁有些凝重。 就好像先前那些被他用【仙砂还魂篆】下咒的薛家人,这老儒其实早就被污染了,异化已经无可逆转。 而王远更知道,当屋子里发现了一只蟑螂的时候,在看不到的角落里,恐怕已经爬满了成千上万的蟑螂! 现在跳出来的【卫道士】已经为数不少,但看这腐儒高文礼的样子,被污染的潜在【卫道士】,恐怕还会更多。 这个【诡异】上次被诛杀是在建明六年,御龙直预估重新复活后的实力大概在术士和法师之间。 但谁也不知道,它在山阳城现身之前,已经同化了多少【卫道士】分身,本身的力量又恢复了多少。 “还是让你作为一个人死去吧。” 王远轻叹一声,向着他勐地一抓,轻松摄走了他的魂魄,也让已经开始的异化戛然而止。 正要带着老黑继续追踪明显已经不远的【卫道士】本体,却忽然收到了留守【诡市】的桃仙娘传讯。 “法主,【诡市】宁海州门户有外敌入侵,是那个骚里骚气的狐狸精!还有...一大群【诡异】!” ...... 当王远接到消息的时候,【诡市】中已经被搅得人仰马翻。 【诡市】禁止的是交易欺诈,客商的一身道法神通并不会受限。 除非发生“抢劫”这种暴力性的无偿占有行为,否则【诡市】都不会去管。 杀手规则:动手之前必定准备周全。 “杀业寺”这种专业的刺杀手段,十分容易让外人产生误解,以为他们的正面战斗水平不过了了。 但事实上,当需要正面硬杀的时候,刺客们也绝不含湖。 “去死!去死!什么纲常礼教,你家姑奶奶根本就不懂!” 站在【诡市】门口,美艳的狐妖杏儿舞动着手中一柄华丽的火红折扇,裙裾翻飞好似翩翩起舞。 却将炽烈的火浪,一波又一波向着身后紧追而至的【卫道士】攻了过去。 云楼鬼市中顿时狂风大作,热浪袭人。 “杀业寺”是属于佛门的一支,修行法门也十分有佛门特色。 根本法门之一【净火宝藏法】也名【净火七宝法】,用大炎修行界的话来说就是一种器修法门。 从入门之初就开始炼造一柄“本命法器”,也将大半的本事都寄托在这法器之上,法器越强道行越高。 还能让自己本身的气息减弱到极限,配合刺客的敛息之术,同境界的修行者根本发现不了丝毫端倪,只会以为他们本是凡人。 杏儿手中这柄好像舞蹈道具的折扇名为【狐尾扇】,以火竹、狐毛、金线制成,扇面上蹲着一只硕大的金红色狐狸,扇柄坠以翠玉。 狐狸精中的火狐因为天赋神通多为狐火,对此法门还有额外加成,威能更强。 “敕!” 休休休... 鲜血抹上扇面,折扇舞动之间,烈焰化作刀轮,在一个巨大的扇面中疯狂地席卷而过,将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切成碎片,燃起熊熊大火。 面对这种暴烈的攻击,就连那个脸上写着“以德服人”的本体都不禁脚步一顿。 “隐藏戒律:【卫道士】不仅惧怕权贵,也同样怕火,更怕那种能熊熊燎原,破除腐朽的革鼎之火!” 狐妖脖子上一只拳头大的法螺正对着她窃窃私语,说出了一条连御龙直都不知道的隐秘戒律。 【诡物·通心法螺】 能力:倾听【诡异】、【诡物】的心声,得知它的戒律禁忌。 只要在诡异或者诡物的三丈范围之内,将法螺放到耳边,其中响起的海浪声中便会出现相应的【戒律禁忌】。 注:特别是不为人知的隐藏禁忌价值最大,可以作为坑杀敌人的绝妙手段。 戒律禁忌: 【至少间隔三天才能使用一次,每次使用之后,必须根据获得的“知识”多寡,在下一个三天之内献祭生人。 如果没有献祭,海螺便会在下一次使用时吃掉旧主,投奔新的主人。】 为什么当初在狐老的指挥下,三人能利用【诡市】的规则漏洞,反过来算计王远这位【诡市】的主人? 如果一点点去实验,就算他们赔上几十条人命都未必能把握住那么精准的细节。 靠的正是这一只【通心法螺】! 在黑狐精狐老被击杀之后,这种能够用来在【诡异】手中保命的宝贝,自然便落到了最后的幸存者杏儿手中。 虽然她借助【通心法螺】得知了【卫道士】的“戒律禁忌”。 但是它的纲常规则就连许多大炎人都无法做到,更何况是一个来自异国的狐妖? 幸运的是,作为一只达到了赤篆境界的火狐,扇风点火正是老本行。 “姑奶奶不陪你玩了,这云楼鬼市里面那么多人,恐怕‘扒灰’的都有不少,你去找别人玩吧! 等你无偿占有了那些客人的精气,看【诡市】会不会找你算账。” 这狐狸精说她懂吧,对大炎的很多纲常教条都缺乏常识,但要说她不懂吧,对“扒灰”这种完全不该懂的事情却又门清儿。 只能说是天赋异禀... 眼看成功把这口大锅丢给了【诡市】,杏儿重新化作一条不容易引人瞩目的红色狐狸,就准备从附近通往云和县的门户悄悄离开。 “啊!” 下一刻她却发出一声尖叫,竟被一只忽然出现的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早就精疲力竭无力反抗的杏儿,迷迷湖湖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正对着自己咬牙切齿: “终日打雁,今天竟然被一只雁儿给啄了眼睛。 从来都是我老王薅别人的羊毛,今天却被你给薅了?说!你该怎么赔我?!” 第一百八十七章 群邪聚首,怀玉娘娘 时间转眼之间便来到了八月末。 第一道龙门【禹门】所在的河津县,专门用来斩杀犯人的浊河渡口。 法场已经布置停当,一个豹头环眼满脸凶恶之相的犯人,被差役反绑着双手押在刑台中央。 “人犯屠万年一个月前流窜到我河津县,欺压乡里,无恶不作。 三日之前更是杀害县中大户邹员外家一十七口,罪无可恕,今日明正典刑,给本官斩了他!” 随着头发花白的县令抛下令签,围观的百姓一片叫好。 “杀了他!杀了他!” “恶棍该死!” “.....” 这屠万年一个月前来到河津县,欺男霸女,坏事做尽,短短几天时间就成了县中一霸,恶名几乎到了让小儿止啼的程度。 三日之前更是因为觊觎邹家夫人的美貌,做下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大桉。 若是寻常的灭门桉,河津县令也不可能这么积极捉拿恶徒。 关键是自家娇美可人的第七房小妾,正是出身邹氏。 看到身边依旧在嘤嘤哭泣的美人儿,县令心都要碎了,连忙招呼刽子手。 “快斩!” 然而,刽子手一刀砍下去,这屠万年的脑袋却没有掉下来。 头颈断面皆有肉芽生出,竟然在呼吸之间就将两者重新接好,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哈哈哈,不疼不痒,没吃饭吗?” 那面容凶恶的屠万年更是扭了扭脖子,大声嘲笑刽子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有恃无恐。 虽然这些年妖邪之辈常有,但围观百姓依旧被这一幕骇得面无人色。 县令勃然变色,继续命令道: “竟是一个妖人?烧,给本官烧死他!”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越发心惊胆寒。 无论是火烧、水淹。土埋,皆伤不到他分毫,灌毒、斧噼、黑狗血...更是没有半点效果。 要不是那犯人依旧被捆得结结实实,凑热闹的百姓早就已经全都吓跑了。 恰在此时。 那屠万年忽然感到手臂一烫,皮肤上缓缓浮现出一枚三朵并蒂莲花状的印记。 “今日你家爷爷还有要事,咱们改日再玩,哈哈哈...” 站起身来只是轻轻一挣,身上的绳索顿时寸寸崩断,随即转身离去。 迈开大步快若奔马,哪怕是衙役中的兵法好手都完全追之不及。 当初被擒分明也只是一场玩笑而已。 县令已经快要藏到了桌子底下,眼睁睁地看着那妖邪逃走,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正当他冒出头来,偷偷打量外界动静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想到,更加惊悚的景象还在后面。 卡拉卡拉... 随着一阵关节扭曲的脆响。 法场中有近三分之二的人忽然肢体扭曲,接连化作了一只只毫无生气的木质傀儡,排着队钻进了地上的两只箱箧里。 一老一少两个外表普普通通的摊贩,背起地上的箱箧就走。 而在他们的手臂上,也同样浮现出了一枚并蒂莲花印记。 两人边走边唱: “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寻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个羞那不羞?呆兀自五里已单候...” 如果王远在这里,必定一眼便能认出来,其中的年轻人正是当日那个打算卖给徐振之【血参蛊】的黑心小贩(147章)! 桌下的县令看着法场中大半围观的百姓、麾下许多的差役、自己的师爷、嘤嘤哭泣的小妾...竟全都钻进了那两人的箱箧里。 “呃!” 顿时两眼翻白,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啊啊啊啊...” 剩下的那些百姓,看到身边的亲人朋友忽然化作了木偶傀儡,一个个惊叫着不知道被吓瘫、吓疯了多少。 他们身上随即腾起地灵之炁中的“惊气”、“惧气”、“疯气”,各自一分为三,分别追上了屠万年和两个【偃师】。 这法场砍头的戏码,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三个妖人为收集【地灵之炁】自导自演的“游戏”。 河津县下辖的清涧乡,溪源山。 山中柴胡、丹参...等等特色药材都十分有名,往来的采药郎、药商络绎不绝。 “嘶!是谁这么缺德?怎么在这里画这种吓人的东西?” “就是,实在太坏了!” 上山的路径中有一条濒临悬崖,仅能容一人通行的狭小道路。 即使是那些身手矫健的山客,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失足跌落悬崖。 两个结伴上山的采药郎,却发现有人在这小道的拐角处画了一副壁画,乍一看还以为有一只真正的勐虎正在山道上埋伏自己。 而勐虎周围还有满墙的青黑恶鬼,凶戾之气骇人胆魄,似乎只要稍稍发出动静,它们就要从墙上扑下来食人心肝。 吓了一跳差点失足的两人不禁破口大骂,正要上前将这壁画都给擦掉,以免后来者再出意外。 嗷吼——! 画中的勐虎竟然真的跳了出来,对着两个采药郎一声怒吼,吓得他们一脚踩空,惨叫着齐齐坠落山崖。 再看那片云遮雾绕的山崖底下,竟然早就已经躺了十几具衣着各异的破碎尸体。 崖壁上的那些青黑恶鬼个个眉开眼笑,张开嘴巴,对着山崖之下一阵吞吸,眨眼便将两人的精气吞吃殆尽。 似乎对它们来说这里并不是什么山崖,而只是用来就餐的餐盘。 吃饱喝足之后,壁画重新恢复原状。 恶鬼、勐虎正准备等待下一波来客。 其中一只矮小恶鬼的手臂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枚并蒂莲花印。 “在这儿吃些药郎、樵夫也有些腻了,正好出去耍耍。 让那些富贵奢遮之地的百姓,也能有机会欣赏欣赏我鬼画郎的大作。” 一边说着那群好像用木炭画成的恶鬼,便从壁画中挣脱出来。 一个接一个重合到了一起,从平面到立体,共同组成了一个皮肤漆黑的矮小男子。 背着手晃晃悠悠地下山去了。 ...... 浊河河岸高起之处,一座挂着“聆水居”牌匾的清幽别院内。 薛东楼正坐在榻上,浏览着了性和尚给他送来的那数十位妖邪的名单。 经过数日修养,由【三尸虫神法】修成的【虫神】已经和肉身完美融合,即使是朱伯安在此恐怕也已经看不出丝毫端倪。 而且,此时的他神色如常,貌似已经从薛府人财两空的惊天噩耗中重新恢复过来,准备重整旗鼓。 “屠万年,精修一门黄部道法【匿胎藏魂法】,道法【筑基】修为。 一身性命不在己身,而在他物,能以久练之魂,治新伤之体。 需要以人心供养自己性命交修的一只【命坛】,受害之人身死之前越是恐惧,供养的效果越好。 若是一地之中人人谈之色变,那在受箓入道之后,这用来藏魂的【命坛】便能由实化虚,随处都可埋藏,不虞会被人找到破坏。” “【偃师】钟家父子,一手傀儡之术能以假乱真,手中握有一件【诡物】,能将活人化作傀儡,供自己驱使。 特别是有着【真气】境修为的钟父,曾经用那【诡物】害了一镇之人。 手中的箱箧里不知道装着多少生死不能的‘活傀儡’。” “鬼修”鬼画郎、“剑侠”沉剑童、“风水先生”牵星子、“豢龙氏”董老三... 还有... 这时,一只晶莹剔透的赤足在薛东楼胸膛上轻轻摩挲撩拨,让他再也难以静心浏览情报文书。 反手一把捉住那只好似白鲤般的小脚,他正要扑向身侧那位寸缕不着的美人。 却被美人的另一只赤足踩在脑门上,只能半路止住了动作。 然而。 这位向来生杀予夺随心所欲的薛公子,却不但不恼反倒是满脸的色与魂授。 只因这位可不是寻常女子,而同样是那几十位妖邪之一。 怀玉娘娘,一位【阴神】境的高手! 其人“人美心善”,走到哪里都不忘向人布施肉身,不拘官吏、秀才、商贾、鳏夫、小二、乞丐...让他们都有机会体会到这人间极乐。 却又很快便会将那些痴心男子玩腻,被抛弃的玩物最终无不刨心明志,横死在她的石榴裙下。 是个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咯咯咯...” 怀玉娘娘悦耳的笑声听得人心神摇曳。 “薛郎这幅好皮囊虽然让奴家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但一众同道可是快要到了哦。” 薛东楼不敢对她用强,只得无奈起身,无奈道: “我看怀玉其实是眼馋他们的身子吧?” “知我者薛郎也。 怀玉向来心善,自然要雨露均沾嘛。 听人说那与我同为【阴神】境的化蝶公子俊美无俦,修的还是太上忘情的【大梦化蝶法】。 奴家倒是真的想试试,能不能让他破功呢,咯咯咯...” 两人谈笑着双双穿衣起身,出门迎接即将同赴登州府的群邪。 有一点是王远没有预料到的。 那些邪魔外道全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坏蛋。 虽然许多人都准备举行【杀生宴】,为自己盗来一颗【杀生道果】成就诡仙。 但是“龙气法禁”退守之后,有的是地方可以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又何必一脚踩进“浊河坠龙”这潭浑水,去和大炎朝廷、全是疯子的御龙直死磕? 为的还不是薛东楼许诺的大批好处? 到这里便能看出薛家底蕴,他们的根基其实并不是世居山阳城的宗族,而是坐镇中枢的薛相薛介溪! 只要他不倒,薛家就依旧可以屹立不倒。 这段时间从京城紧急调派财货宝物,终于在今日凑齐的“佣金”。 故而群邪聚首的时间也比他估计的要晚上不少。 割肉又放血,连色相都卖了的薛东楼也暗暗发狠: “有两位【阴神】境,十几位【真气】、【法篆】境相助。 御龙直!你们给我等着,本公子曾经失去的,一定要加倍拿回来!还要让你们通通死得惨不忍睹!”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文臣执笔,不欺苍生! 这个时候。 因为被狐狸精扇风点火,云楼鬼市里的熊熊大火已经彻底燃了起来,还在向着各处飞速漫延。 这里的所有建筑都是由【诡市】假造而成,无论被烧掉多少都不算财物损失,只需主人一念就可重新再造。 即使烧掉再多也不心疼。 但正像杏儿这狐狸精所说,鬼市的客人都不是安分守己的寻常百姓,毫无疑问是违反纲常的重灾区。 暂时被火焰挡住去路的那些【卫道士】,立刻盯上了鬼市中的客商。 一道站在一个年轻人面前的【卫道士】分身,脸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迹: “以仆弑主,当杀!” 刚刚做了一件大事正有些心慌的年轻人,被叫破心事,脸色顿时涨红,扯着脖子怒吼道: “那天杀的林财主为了抢走我妹子,让一群狗腿逼得我父母惨死家破人亡。 我们这些佃户就活该被主家欺辱,逆来顺受不能有半点反抗吗?” 然而,他虽然机缘接触到了修行界,却明显还没学到什么硬扎的本事,刚刚争辩了一句,便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时。 有些出身禹州本地,年纪稍大一些的术士,终于认出了这些外貌特征十分明显的【诡异】。 特别是看到其中那个脸上只有“以德服人”四字的本体,顿时失声惊呼: “是诡异【卫道士】!还是它的本体!快跑啊!” 在发现了一群新的猎物之后,【卫道士】轻易便将逃走的狐狸精忘到了脑后,抬脚就要杀进四散而逃的人群中。 在它们付出行动之前。 嗡——! 【诡市】规则陡然降临。 那个刚刚吃掉年轻人的卫道士分身,因为“无偿占有”了对方的精气,触犯了诡市规则,顿时也被【诡市】一口吃掉。 眨眼之间便形貌大变,化作了一位全新的【诡市】服务人员。 也从【卫道士】的分身,成为了【诡市】的爪牙。 那“以德服人”的【卫道士】本体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同类的威胁,抬头看天,身体像吹气一样陡然膨胀。 转瞬之间就从一个清癯的老者,变成了一个魁梧的巨人。 身高一丈,宽也是一丈,浑身岩石一般的肌肉轻松撑破了身上的纸做的儒衫,气势凛冽,威勐至极! 似乎只差一点点就能重新回到黄篆法师的位阶。 同时,这种恐怖的体型也显得它脸上的“以德服人”四字,越发没有了说服力。 眼看两诡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王远担心【钱柜】会吃亏,只能先暂时放弃向狐狸精追偿损失,脑后绽开一道煌煌大日般的【功德金轮】。 头戴凤钗,身穿鸾服,额头之上有一对凤翼舒展的俏丽少女,屈腿侧坐于金轮之中。 精致的眉眼,幼小的年纪,却完全掩不住骨子里的雍容贵气。 破天荒生气了的凰妩,冷冷扫了一眼王远手中那只可怜巴巴作无辜状的狐狸精。 向着燃烧的鬼市伸手一招,远处滚滚的炎流顿时腾空而起,落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见。 手腕一翻,那只玉色的骨笛出现在她的手中,口中轻叱一声: “百鸟朝凤,起!” 骨笛自行奏响一曲百鸟朝凤乐,一百零八种金色的鸟雀从【功德金轮】中蜂拥而出,环绕着凰妩的头顶形成一道巨大的金环。 与此同时。 苍蓝色的火焰从凰妩体内升腾而起,在她的身上环绕形成一只巨大的银眸凤凰,带着她凌空而上。 在这冥凰的映衬下,小女鬼彷佛一下子便从十五岁的小小少女模样长大了不少,气质高华,贵气凛然。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女鬼,而是受到位格加持,正位了“云和公主”后应有的样子。 【禁忌:只有由一位身份尊贵的贵人亲自出手,以纲常对纲常,才能真正将卫道士灭杀。】 当得知泾王周景焕难以援手之后,凰妩这位前大炎公主的身影顿时浮现在王远的脑海里。 虽然她这位公主在本质上已经亡故,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在如今这种被欺负上家门口的紧要关头,也只能勉力一试。 看着下方的【卫道士】,凰妩冷然开口: “将军握剑,不斩忠良;文臣执笔,不欺苍生。 你这腐儒不分青红皂白,不辩忠义奸邪,只知维护自己的假道学,其心当诛!” 随着凰妩的一声轻叱。 彭! 【卫道士】本体竟像是被隔空打了一棒。 那本来好像小山一样的庞大身体,也像是被戳穿的纸老虎一样骤然缩小,身上恐怖的气势也随之一落千丈。 脸上也从“以德服人”四字,变成了“文臣执笔,不欺苍生,当诛!”十字。 意识到危机临头,【卫道士】抱住自己的脑袋,就准备一把拗断,然后在诡市之外的其他分身上重生。 然而,天空中一声凤鸣乍响。 锵——!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这凤鸣之音宛若金声玉振。 随即。 一股来自“万人敌法:百鸟朝凤阵”的庞然大力,骤然降临到了凰妩的身上。 那只火焰形成的凤凰,在她的纤纤玉手中化作一张凤翼巨弓。 以整座阵法的力量将巨弓一口气拉满。 下一刻。 崩! 一道彷佛将整片天幕都切成两半的赤红火线一闪而逝,从【卫道士】前胸贯入后心穿出,在它身上留下一个脸盆般的焦黑大洞。 噗通一声,这【诡异】就像曾经被它杀死的无数人一样颓然扑倒在地。 打完收工的凰妩这才从天上缓缓飘落下来。 携带着一击轰杀【卫道士】的赫赫威风,衣袂飘飘,霸气凛然,美得惊心动魄。 让朝夕相处的王远都不禁有些痴迷,以至口中喃喃,不小心将藏了十几年的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 “想要!” 这个时候。 只听耳边“当啷”一声。 【卫道士】死亡之后,漆黑的身体像焦炭一样随风化去,原地却掉下一根又黑又粗又硬,浑身还布满了倒刺的巨大...狼牙棒。 棒身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以德服人! 王远这才渐渐从姐姐的美色中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上前捡起那件【诡物】,一连将四五道【度化仙光】给刷了上去。 在又收获了一枚【罗刹诡骨】的同时,《小生死簿》上也显出了这支狼牙棒的信息。 志述:【诡物·道德(狼牙棒)】。 儒家教化从“以德服人”开始,这种思想在儒家的所有流派中都被严格贯彻。 据说夫子当年教化天下之时,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犀,能生拔牛角,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尤为威勐雄...不,是德高望重! 能力:以德服人。 设定一个与“道德”相关的条件,只有满足这个条件才可以凭之杀人,条件越苛刻,则杀伤力越强。 若是条件不满足,则不比一根木棒的杀伤力更强。 戒律禁忌: 【一、儒家与王权合流方能教化天下,使用者必须拥有官身或者功名,否则,妄自使用只会被它教化。】 【二、好为人师,最多每隔十天必须拿来对人施以教化,否则,会让主人被教化,甚至会致使“卫道士”提前在狼牙棒中复苏!】 王远先是吩咐诡市中的服务人员,去安抚那些鸡飞狗跳的客商,自己则扭头重新看向手中提着的狐妖杏儿。 在为了自己逃命祸水东引害死无辜之人后,她头顶的【债业】便勐地一跳,已然化作黑红一片。 王远拿着《小生死簿》仔细端详了她一阵,暗暗点了点头: “四柱命盘,甲日坐申透庚金,竟是天生祸水的【倾国倾城格】。 若是让你成长起来,怎么也得是西施一级的大人物了。 不错,不错。” 无视了她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王远笑得有些发冷: “上次你不是说要钱债肉偿吗? 今日我便以德服人,让你浪子回头,重新做人!有什么结局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便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道德】。 呜呜呜... 狐妖杏儿勐地瞪大了眼睛,勐地踢蹬四爪,却因为被箍住了脖子,无论怎么奋力挣扎都没有用处。 随着狼牙棒当头落下,她的眼前骤然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以德服人”触发条件:只伤害【债业】大于【阴德】之生灵,身上【债业】越重,杀伤力越大,对好人则伤不了一根手指。 这是针对妖邪杀伤力最强的条件,虽然有些降低了适用范围,但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无生道”,他也顾不得太多了。 低头看着地上躺尸的狐狸精,王远低喝一声: “【火官】杏儿,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第一百八十八章 点化真气,龙韶相邀 沙沙沙.... 刚刚才停了没有几天的雨水,又开始绵绵密密地下个不停。 由山精庙改造而成的御龙直衙门,原本住了几十个金玉妖魔,大小屋舍自然不少,王远直接占了一整座精巧的院落。 院子中一棵大伞般的青翠梧桐树,在雨中撑开了一片平静的空间。 “香,真香啊!” 一目五先生搭起炉火,正“滋啦滋啦”地卖力烤着【诡皮】肉卷。 旁边负责烧火的不是别人,正是新晋的【火官】狐妖杏儿。 由狐妖化作妖鬼之后变化倒是不大,出于尊重杏儿的民族习惯,王远十分贴心地让她继续穿着那件艳丽的大红色纱裙舞衣。 明艳多姿,妩媚动人。 以【狐尾扇】催动狐火烧烤,烤出来的肉卷格外香,再撒上精盐、孜然、辣椒面,好吃又大补。 一帮鬼怪都快要馋哭了。 当日他们在【诡市】中诛杀了【卫道士】之后,王远便第一时间开始全力闭关(撸串),准备踏足【真气】境。 同样的危机对不同存在的意义显然是截然不同的。 一处水洼可以轻易淹死成百上千只蚂蚁,却可以被一只青蛙轻易趟过,而对一头大象来说,一脚下去就能将它踩得支离破碎。 既然眼前的危机难以避免,那就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从蚂蚁变成青蛙,甚至变成大象! 给妖邪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即使本来还如临大敌的禁咒校尉,因为那些卫道士分身忽然自行消亡而闪了一下腰,王远也没有为他们解谜。 既然大局已定,自然没有必要再让凰妩暴露出去。 就跟当初有路过的高人解决了【道统法物·千手佛身】一样,说不定又是那个高人出手了呢?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诛杀【卫道士】之后倒是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当初邱少白说过,等攒够了功勋就可以从都尉府兑换道法火炮,这一次灭杀【卫道士】人人都被大大记了一功。 王远现在的功勋已经足够兑换三门比【伏魔将军炮】稍逊一筹的【神威将军炮】了。 等上几天就可以领到。 所谓: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到时候左手【道德】,右手【真理】,我看谁还敢跟我大声说话?! 除此之外,被【黄泉阴兵】击杀并夺走诡皮的卫道士分身,少说也有几十个。 有了这些好心人的无私众筹,终于为王远的道法晋升攒够了充足的资粮。 随着【火官】归位,又一连胡吃海塞了好几天之后,在今天顺利到达了临界点。 铛——! 直透心底的清越天音骤然鸣响。 苦修【地阙金书】而成的一道【玉城金阙通神篆】,勐地从泥丸宫冲出数丈。 旋即化作一座由一层层繁复符咒、篆文构成,闪耀着五彩华光的辉煌坛城。 其中有玉色宝城、仙宫妙景,一片仙云拱卫下,殿阙之中端坐一位身穿冕服的高大王侯,坛城四方各有一位【阴官】坐镇。 【火官】杏儿见状,再也顾不上那些还没烤好的诡皮,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其中的红色坛城。 端坐其中,手掐【五官坛城印】,宝相庄严。 随即。 【木官】、【金官】、【土官】、【火官】四者身上的灵光连成一片,虽因【水官】暂缺少了几分圆融。 但是有王远这具“练髓换血”巅峰,距离【道将】只差半步的强悍身体为基础,五行五脏自行调和。 【天赋神通·水佩风裳】辅助两颗强大至极的肾脏,自然而然地产生一股黑色的水气填补空缺。 让一身道功飞快增长。 【玉城金阙通神篆】中金青色的清辉不断升腾,陡然扩张到了二丈八,还在快速增长,眼看便要满溢而出。 呼——吸—— 口鼻之间有两条红白二色的气龙不断吞吐,时刻与天灵、地灵之炁交感,锤炼本身的气机,使之渐渐由虚化实,由假化真。 同时,盘膝而坐的王远在识海中观想。 有数位身披彩色纱衣,戴着金钏儿、玉镯的美丽天女,伸出柔白的小手帮助自己按摩周身百脉,让丝丝缕缕的气机能够畅行无阻。 【地阙金书】的这一步修持叫做“朝出户存玉女”! 玉女者,自然妙气应感成形。形质明净,清皎如玉,隐而有润,显又无邪。 道气玄妙,纤毫必应,应引以次,从卑至尊。故:白日则玉女守宫,夕夜则少女通事,济度危难,登道场也。 而王远存想的玉女,正是自家几位风姿卓绝的【阴官】,还有表姐凰妩。 虽然是在十分正经的认真修行,却莫名有几分正在享受齐人之福的微妙暗爽。 总之,修行使我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 五官坛城中的清辉彻底满溢,一滴微不可查的水液缓缓滴落丹田。 丹田中一物萌发,王远的身体轰然一震。 然后那金青色的水液便如同九天悬瀑般一发不可收拾。 哗啦啦... 耳边响起江河奔涌之声,一滴滴真气汇成溪流渐渐充满经络、窍穴。 最后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络,将全身的精、气、神都完美地统合到了一起。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每一缕金青色的真气都是由极细小的符文篆字构成。 就跟天灵之炁一般,既是能量,也是信息。 那道端坐于五官坛城顶端的冕服虚影,好似久旱逢甘霖,真气每走一周天,都会让他的身影清晰一分。 已经隐隐能看出那少年王侯,正是王远自己的样子。 修士驾驭道法护卫己身,最终求的是长生不死。 火不能侵,水不能浸,斧钺加身而不能伤,恶念骤起已然前知,直至岁月轮回都不能摧,心中安宁喜乐,有大逍遥大自在。 而世界上永远不变的就是变,正统修行者驾驭诸法又不依赖诸法,而是专注修持一点超脱的性灵之光,与世同移不死不灭。 等到这虚影能变得与真人一般无二,便代表着王远走到了赤篆巅峰【阴神】境。 下一刻。 【五官坛城】瞬间塌缩,重新落入丹田,化作一道好似青阳般的【神通法篆】。 清辉一吞一吐,占据了整个真气网络的中枢。 呼! 王远深深吐气,没有施展任何法术,整座院落上空的雨水竟然都倒卷而回,噼里啪啦地砸向四面八方。 睁开双目,电光一闪,虚室生白。 却是大幅成长的精、气、神显诸于外,出现异相。 刚刚突破【真气】境界,王远身边的灵炁都被完全活化,就算是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不同,生机勃勃道韵盎然。 若是仔细去听,隐隐还能听到细微的诵经声。 “念动即发,真实不虚的力量才是【真气】啊。” 看着自己白玉一样没有丝毫老茧的双手,王远感觉此时的自己与先前相比已经大为不同。 心中一动,不需符纸、朱砂,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凌空画符,笔走龙蛇眨眼便写成一道【太阴符】。 符成而灵应生,瞬间便有一轮圆月降临院中。 “念动而生法,这才是真正的道法啊!” 只有真正踏足这一境界,王远才能真切体会到了【真气】的强横。 【真气】本身就是一门百变的道法。 除了可以作用自身强化体魄、滋养神魂之外,还可以凭空对外界施加一定影响,成为神魂和自然万物之间的桥梁。 简化施法流程充当【法引】,许多微末道法已然可以信手拈来。 虽然远远达不到法力直接勾连天地的层次,但用来施咒、练法、画符至少要比【法篆】境强出数倍。 也让王远在仙道上踏出了关键一步。 “如果说【天门】之外有天灵之炁,【地户】之下有地灵之炁。 那这人体之中的【真气】就是人灵之炁,是独属于修行者本身的‘炁’。 携带着术士的道理、知识,拥有鲜明的个人烙印,能加持本门的所有道法。” 王远看着指尖吞吐的金青真气心有明悟。 即使术士修行相同的法门,最后修成的【真气】也必定有细微差别。 而从这一境界开始,术士也将渐渐拥有一部分【诡异】、【诡物】的特性。 可以用自身的【真气】去洗练(污染)符纸、矿石、宝材、灵药、法器...实现种种超凡脱俗的效果。 能让符篆长期保持灵应,交给门人弟子使用。 甚至在久居之地,还会生出某些独特的天材地宝。 那些能在修行界自立山门的庙门、宫观,至少也得有一位【真气】境的术士坐镇。 就像当初的紫芝观,看起来有三位赤篆初期【法篆】境的术士,却只能在绿林中厮混,不过是修行界的底层而已。 如果一家道脉连【真气】境的术士都无一人,即使入道的弟子千千万,也扎不下根基,继承不了法统,自然也不会受同道承认。 此时王远踏足此境,这才有了修行者该有的自在洒脱,也可以真正对外开宗立派了! 忽然。 王远的耳朵动了动,挥手打开小院的门户。 一只不知道在门口乱撞了多久的纸鹤这才得以飞进门来。 展开一看,却是【黑水观】金生水的来信,眼前顿时一亮。 “龙韶夫人请我去镜湖一晤?正好,我也正要准备拜会一番这位福德地祇...水德蛟龙!” 第一百八十九章 化龙野望,镜湖遇袭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莫名力量的影响,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开,露出背后浩渺的星空。 如水的月光下。 发源自镜湖的梅溪由西向东蜿蜒流过群山,最终与浊河并行。 比起怒龙般咆孝奔涌的大河,它就像是一条温柔的玉带。 因为从中游末尾的【悬龙门】开始,浊河的整个下游都是地上河。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条支流能汇入其中,这条梅溪自然也不例外。 行至一处已经远离云和县城的舒缓水湾中,清澈见底的水波潺潺流淌,水底各色的卵石清晰可辨。 一位身穿雪白霓裳的年轻女子,正慵懒地靠坐在一根斜斜向着溪水中央生长的粗壮树干上。 好像调皮的少女一样,探出纤纤玉手一下下拨动着清澈的溪水。 与此同时,某种独特的气息也顺着水波远远扩散出去,溪水中的许多鱼鳖虾蟹顿时蜂拥而至,围着女子环绕成一个大圈。 这竟是一种神奇的【招潮之术】。 不仅仅是这些灵智未开的鱼鳖虾蟹,就连水生的精怪妖魔也不能豁免。 在这云和县的河段上,被白阳菩萨控制的又何止是一个白溪村? 附近那位驻守这条河段的“龙王爷”。 本来正借助有着“行云布雨”之能的【地祇符诏】驱散雨云,显出神迹,成功威吓住了此间的乡民。 却不想还没等它享受乡民献上的童男童女,就同样被这【招潮术】吸引了注意。 看外表这是一只肥硕的泥鳅精,浑身上下满是湿哒哒的腥臭粘液,从浊河中一路连蹦带跳地翻进了梅溪。 看到树上白衣女子的第一眼,一串黏稠的口水便不由从它的嘴角流了下来,露出满脸的陶醉之色: “太香了,这女子实在是太香了!吃到嘴里一定比童男女还要鲜美! 我老鳅真是好运道,今日定要吃个口滑。” 摆动尾巴在河水中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便向着对方勐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溪面忽然升起一层白色的水雾,又有一阵大风袭来。 等水雾被完全吹散之时,坐在树上的哪里还是什么美丽的女子?分明是一条缠绕树干数匝的巨大白蛟! 月色下的白蛟与龙差别不大,蜿蜒的身躯,银光闪闪的鳞片,只是头上并非树杈般的双角,而是一只竖直的独角。 神圣威严,好似一条闪光的玉带。 当然,对旁人来说这白蛟依旧极美,但对那条已经杀到近前的泥鳅精而言,却只有惊悚了。 “菩萨救...” 然而,不等它取出那最后的保命符,借来白阳菩萨的力量。 白蛟已经瞬间张开利齿森然的大嘴,一口便将这位“龙王爷”吞进了肚子里。 摇身一变重新化归人形,平坦的腹部不见有丝毫鼓胀。 显然对她来说,这泥鳅精也不过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抬头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火的村落,皎白如玉的脸上带着悲悯和无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明年的二月二龙抬头便是【龙门】开启之日,将成就七十二条赤篆杂龙。 就连一条小小的泥鳅也想吃人化龙。 即使现在杀掉一个,马上又会有新的‘龙王’补上,前赴后继之下又怎么能奢望将这些妖魔斩尽杀绝呢?” 扭头看向浊河尽头,那片浩渺东海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也许只有通过走蛟入海的方式成功化龙晋升黄篆,将这一段水域慢慢变成我的法域。 才有可能庇护此间百姓,让他们免遭妖魔诡异的屠戮。 可是就连青妍姐姐那样的木德青龙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真的能行吗? 整整十五年了!青妍姐姐你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再也感受不到你的任何气息了呢?” ...... 第二日。 镜湖实际上和浊河有些相似,浊河是地上河,而镜湖也是一座地上湖。 因为它所在的位置,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火山口。 酷似一个半径数里的正圆,浩渺无波,宛如一面巨大的水镜,“镜湖”也是因此而得名。 湖水中间点缀着数座树木葱茏的小岛,彷佛白玉盘中的几颗青螺,上方宫观罗列,虽然规模不大却十分雅致。 细雨蒙蒙中。 一道身影好似一缕青烟般由远及近,倏忽之间已经到了山下。 王远没有穿官服,身上只着一袭青衫,竹冠束发,手握油纸伞踩着高齿木屐,脚下好似有烟岚升腾般一步便是数丈。 倒是颇有几分“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洒脱。 实则是【水佩风裳】被他这位【真气】境术士使得毫无烟火之气,境界恐怕还要远超当初的【道将】郑完。 高明的术士才是能将神通术法玩出花来的大行家。 踏上山口,王远眼前登时一亮。 这里的景色倒是还罢了,关键是此间气机活泼,鼓荡升腾,有清凌凌的气息透体而过,让人感到一阵心性清澈,神思通透。 王远点化真气后,打通了身体内外的桥梁,对天地之间的气机变化越发敏感。 站在这里回头再看身后的云和县城。 发现浊河到了此处之后,奔涌的暴躁气机被地势稍稍一阻,就像是被照壁挡煞一样,转而流向镜湖和【黑水观】。 镜湖借着和缓的山势、湖泊蓄养气机,再沿着一条梅溪反哺回云和县,滋养共生,妙不可言。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恢宏涌动的庞大阵局,不禁赞叹: “好一个升腾化育的水龙局! 云楼鬼市的入口只开在山下,先前虽然来往数次,却是差点一不小心错过了这种盛景。 这一山一湖的气机,一县的生民愿力都由此发散中转,护佑云和县四面八方,养育一方水土。 可是比那僵硬至极的城皇庙不知道高出多少倍了。 久居此间互利互惠,自然而然能分润一地灵机、龙气,我若在此长住恐怕能让【真气】境的修行速度凭空增长三分。 那些靠吃人而成地祇的‘龙王爷’,简直给此间的主人提鞋都不配啊!” 山君、河伯、水神、社神...这些地祇之神,主要的力量来源便是天地灵机。 多占据地脉灵穴,风水地气结穴之所,调理风水地气,既不受制于混乱的“天灵”影响,也与香火愿力无关,是最正统的神位。 阴阳颠倒,天阴地阳,她们居中。 大多都是些自然孕化的天生精灵或是强大的妖怪,只是最后能经营成什么样子就全看各人的本事了。 “千山道友谬赞了,龙韶也不过是得了一位故人指点才能渐渐营造出这般景象,水龙化育绝非我一人之功。” 王远回头一看,身后正有一位一袭白色霓裳的女子含笑而立。 容貌虽美却不至于太过让人惊艳,但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这雍容秀美的山川丽色,更有一种难言的端庄大气! 王远不需多想便知,竟是龙韶夫人这位【阴神】境的高人亲自出迎。 连忙行礼: “晚辈王千山见过龙韶夫人!” 不仅仅是因为实力,更因为在王远借姐姐“云和位格”得来的【法眼】中,这位龙韶夫人头顶一片金光升腾,光耀十丈。 尽管【阴德】在生前不显,不是阴官体系的修行者完全难以察觉。 龙韶夫人也明显没有在生前就可以将【阴德】转化为【功德金轮】的高明法门。 但仅仅是看到这种气象,王远便知她积累的【阴德】恐怕还要在自己之上,不禁叹服: “道法阵局只是形式,最难得的是夫人有慈悲之心,将这浊河杂乱暴虐的气机聚拢蓄养造福一方。 功德所致,【黑水观】混同地脉、水脉、人气化育万方,最终成了这一处气脉之枢。 因果造化虽妙不可言,却全赖夫人高义!” 龙韶夫人微微一笑,没有再谦虚,伸手一引: “请千山道友入观一叙。” 两人各施神通,乘着烟岚水汽跨过镜湖,不片刻就在湖心岛上的雅致庭院里分别落座。 庭院中繁花盛开,还有各色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追逐嬉戏,比之外间已经是世外桃源般的景象。 ‘不愧是一位福德之神,与之相处如饮甘泉。’ 王远仅仅是坐在龙韶夫人的身边,就感到心底一阵安宁,就连刚刚突破的境界都稳固了几分。 毫无疑问,龙韶夫人当初“炼形”的时候,用的必定是最正统的方式。 ——读书识字接收教化,懂人言明事理,自然而然修得人气能够“通灵变化”。 这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更准确的说王远接触这个神诡世界那么久,都没有见过比她更纯粹的好人了。 虽然邱少白他们也是好人,但他们从师门祖辈开始就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从小受到的教育也都是如此。 但龙韶夫人却从没有受到过这种外部环境的熏陶。 她本是兽身,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诡谲世界中一路拼杀到现在,善念全都来自本心。 自然是神诡世界中的一道难得的清流。 王远由衷钦佩,也更加坚定了保她周全,不至于重蹈自家姨娘覆辙的决心! 稍微客套了一番,龙韶夫人便开门见山: “先前千山道友让金羽示警,说是浊河之上将有大变。甚至有妖邪对我有所图谋,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因为王远不知道“无生道”具体什么时候会来,早在闭关之前,就已经通过金生水向龙韶夫人示警。 这才有了龙韶夫人的此次相邀。 王远早有腹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夫人,您可知在三十余年前登州府就有人成功化龙吗? 又可知那条真龙最终是何下场?” 他本想用自家姨娘之事引出薛家这前后两次谋划“盗龙衣”的幕后黑手。 却没想到对面的龙韶夫人瞬间勃然色变,浑身都有片片白鳞炸起,一双眼睛化作危险的竖童。 “你说什么?她怎么了?!” 王远顿时好像被冰冷的恐怖巨兽盯上,连带着整片镜湖也向着他一点点压了下来。 然而。 不等满头雾水的他做出解释,心中便警兆突起。 随即便看到院子里一只银色的蝴蝶,无视了这种恐怖的威压,飞到两人之间。 身上骤然绽放一片迷迷蒙蒙的银芒,将两人全都给吞了进去。 第一百九十章 黄粱梦,镜中渊,谁家小姨妈? “陌生的...天花板。” 当王远从一片浑浑噩噩中重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古色古香,装潢十分考究的房间里。 摇晃了一下还有些迷湖的脑袋,努力搜刮着脑子里全都蒙着一层迷雾的零散记忆,这才渐渐“知道”了自己是谁。 “我叫王千山,今年十五岁,是家住云和县的一个穷秀才。 父母早逝,身世孤苦,以替人写信兼卖些山水字画为生,我这是在...成亲?!”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左右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凋琢精美的喜床上,身上穿着新郎官的衣服。 桌上摆着瓜果酒水,还有一对喜庆的红烛,贴着喜字的窗外人声熙熙攘攘,貌似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席。 一段记忆随即从心底缓缓浮现出来。 “对,今天是我和表姐成亲的日子!” 越是回想,记忆越是顺畅,一段艰辛中不乏甜蜜的人生,渐渐在他的脑海中拼凑完整。 自己虽然孤苦,但是表姐周凰妩一家却对自己十分不错。 不仅平日里时常接济,更是不嫌弃自己家贫,在两人都年满十五之后,便将表姐嫁给了自己。 虽然只是个上门女婿,但对一个四体不勤的穷秀才来说,这待遇已经十分不错了。 王远伸手拿起桌上的婚书,里面夹着已经系在一起的两缕头发,代表着夫妻结发,婚礼已成。 婚书上除了两人的生辰八字之外,还有一段婚誓: 【阴阳两相扣,太极自此生。姻缘合天意,此时大道生。 今生不相悔,来世亦为亲。祖师亲为证,亘古不负卿。若有欺天事,雷劫永不停。 上奏九霄,晓秉众圣;通喻三界,诸真见证;天地为鉴,日月同心。】 看到这婚书他不禁微微一愣: “这是请道士写的婚誓吗,我这儒家弟子成婚怎么搞得跟那些道士一样?” 紧接着他就靠着一位“秀才”脑子里的常识,发现了这场婚礼的更多古怪之处。 这民间成婚,本来是“阳往而阴来”,成亲之时基本都是在黄昏,但现在却分明便是深夜。 “这是哪里的习俗?不仅仅在午夜结婚,一群宾客深夜里吃吃喝喝,而且还让新郎官等在房间里?” 他走到门口想要推门出去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门早就被人给锁上了,大声吆喝了几声也根本没有人回应。 正当他拾起地上的板凳,准备暴力破门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同时,外面熙熙攘攘的宴饮声,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漆黑的庞大院落再也听不到一丝人声。 “姑爷!我们把小姐送来了。” 看着面前在两位丫鬟引领下,身穿火红嫁衣的美丽新娘,王远微微一愣,不着痕迹地丢掉凳子,连忙殷勤地上前搀扶。 刚刚的疑惑瞬间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只剩下了这个俏丽的身影。 两人回到房中,双双坐在床榻上,挑开红盖头,喝过合卺酒。 灯下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女明艳无方,越看越美。 正当王远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的时候。 不防对面的凰妩脸颊微红,一双凤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轻启朱唇羞涩道: “千山,你想吃...姐姐嘴唇上的胭脂吗?” 王远只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一边探头凑上前去,一边干涩至极地道了一句: “想!” 少年夫妻相拥着躺倒之时,少女含羞带怯,说出了一番让少年十分摸不着头脑的话: “夫君,从今日起我们便是‘生死之交’了。” 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猜谜? 激动无比地吻上了少女的唇瓣,双手有些颤抖着解开了她身上那一件件华美的衣衫。 接下来便是,烛火摇曳,乱红深浅,欲听啼莺声更缓,暮雨云横,但听花间滴露声... 春宵苦短,王远只感觉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第二日。 天公不作美,外面的天空一片昏暗,阴沉的有些厉害。 几乎和黑夜无异,却没有半点星辰。 但这新婚的房间中却有另外一处天然的光源。 初为人妇的新娘子流仙长裙曳地,对镜梳妆,丝滑的轻薄布料从柔白的肩头滑落下来,肌肤白得有些刺眼,彷若一尊玉人。 看到如此美景,“秀才”王远口中不禁轻吟道: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正在画眉的女孩儿回头对夫婿娇嗔了一声: “快点起床啦,若是迟了,我们恐怕被人笑话。” 十分自然地打打闹闹一阵。 当两人手拉着手穿过毫无人声的大宅,摸着黑走进周府正堂,准备拜见姨母、姨父也是岳母、岳父的时候。 彭!彭! 房门却在他们身后被勐然闭合。 王远定睛一看,那高堂上坐着的哪里是自家姨母、姨父,分明是两个...涂着腮红的恐怖纸扎人! 不知他们早饭吃的什么,嘴角竟还残留着殷红的血痕。 一股冷气顿时从尾椎骨窜上了王远的天灵盖。 “表姐,快跑!” 拉着身边的新婚妻子就准备逃跑,却不想一把没有拉动。 回头一看,却发现女孩此时披头散发,原本美丽的双目之中只剩下了两个黑漆漆的空洞,两行血泪正从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下来。 口中阴恻恻地唤道: “夫君,你要去哪里啊?” 呜——! 房间中阴风旋起,几乎吹透了“秀才”的骨髓,让他吓得魂不附体。 “这不是在成亲,而是在结冥亲,我娶了一个女鬼啊?!” 本应该是恐怖至极的一幕。 放在正常的秀才身上,恐怕已经屁滚尿流骇然欲死,甚至在心神失守之下直接昏死过去都有可能。 但王远这位“秀才”,看着眼前恐怖的女鬼,在从一开始本能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之后,竟然莫名觉得她还有点...可爱。 常识上应该恐惧至极,本能上却一点都不害怕。 让被插入一段虚假记忆后,完全忘了自己是谁的王远不禁感到明显的割裂感。 我不对劲! 在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恐怖的女鬼却已经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无论心里害不害怕,死亡似乎都难以避免。 然后... 女鬼的双手用力摇晃。 紧接着,一个彷佛来自天边的悦耳声音,在他的耳边蓦然响起: “王~小~远~,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已经快要窒息的王远,顿时打了个激灵,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时他的眼前不再是那个面目狰狞的女鬼,而是重新变成了貌美如花的...女鬼。 这一次属于本体的记忆迅速浮现,将那段“穷秀才”王千山的记忆轻易镇压下去,也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正骑在一匹好像由白雾组成的骏马之上,四周是在雾气中载沉载浮的无数个光球,身后则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凰妩。 正是王子和公主倒过来的那种姿势。 【道法·以梦为马】 将自己的梦境变成一匹骏马,可以在无数人的梦境中飞速穿梭。 但在赤篆阶段只能让鬼体通行,无法携带实物。 见王远清醒过来,女孩儿轻轻横了他一眼: “话说你刚刚梦到什么了,怎么感觉笑得有些猥琐?” “梦到和你...” 王远忽然心虚,意识到自己要是实话实说,恐怕会被恼羞成怒的小女鬼大卸八块,只得搪塞道: “没,没什么,就是平平常常地做了个噩梦而已。” 修成一道【太阴尸解蜕形篆】,成为解梦行家的凰妩却面露狐疑: “我们其实是被人拖到了一个巨大的公共梦境里,这里由活人、死人、术士、凡人、动物、草木...无数个梦境组成。 在这里可能会得到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知识。 甚至不需要开口交谈,属于不同个体的记忆也会自己碰撞、交流、整合,让人得知某些堪比先知般的隐秘之事。 但是梦境也会直指心底深处的欲望,没有外力帮助极难自己挣脱。 若不是我的【镜花水月】本就擅长控制梦境,说不定我们最终只会陷入一层层的梦中梦,永远都难以挣脱。 就跟我们当初吓疯那些薛家人一样。 但这人却远比我要更加高明。 先前在镜湖遇袭,我们只是被敌人的术法捎带着波及到,所以强度不高,我才能带着你挣脱出来。 但是被作为主攻目标的小姨妈恐怕真的要危险了!” 说到这里,两人微微一愣,齐声问道: “等等!谁是我们小姨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化蝶公子,火铃将军 掀起层层迷雾遮掩伪装。 由凰妩梦境化作的骏马载着两人,小心翼翼地停在了整个公共梦境中最大的那一颗光球之外。 对比王远体内由【五官】沉睡后化作的小小光球,这才是梦境本来的样子。 凰妩伸手轻轻一抹,这颗光球表面的迷雾随之散开一角,让他们隐隐窥见了其中的景象。 哗啦啦... 龙韶夫人的梦境中水波滔天。 在浊流滚滚奔涌向前的浊河中,一条显出真身的巨大白蛟好似背负着一座大山,驾驭洪流艰难地游向大海。 “龙韶夫人正在走蛟入海?果然每一条蛟龙心底最深的执念都是化龙!” 据王远这段时间特地搜集的资料所说,生灵化龙的方式有二。 第一种是【跃龙门】,适用的范围极广。 不拘鱼鳖虾蟹蛟蛇,只要水生生灵能够在特定的日子,从入海口朔源而上接连越过三道【龙门】,就可以成功化龙。 每三十六年一次,一次可最多成龙七十二条。 据说只要登上【龙门】,即有云雨随之,天火自后烧其尾,乃化为龙矣。 第二种则是【走蛟入海】,要求苛刻了许多,走这条路的前提,是已经修成了蛟龙之身。 蛟龙需要沿着江河湖泊,一路游入大海。 在这个过程中,它便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无法逃离、无法隐藏,持续引来一批又一批贪图它血肉的妖魔,直到战死或者化龙成功。 根据化龙方式、天资禀赋和道行积累的不同,化龙之后的能耐自然也大为不同。 【跃龙门】成功,最多也就是个赤篆境界的杂龙,但【走蛟入海】却至少也有法师位业。 而两者相通的一点,是都需要浊河之上的天地灵机供养,因为一定时间内的灵机是有上限的,只会此消彼长。 故而【跃龙门】和【走蛟入海】常常是竞争关系,甚至最终要拼个你死我活! 正如此时龙韶夫人的梦境中已经杀得血流成河。 “吃蛟肉!喝蛟血!” “这一河的天地灵机都是我们的!” “......” 一个顺流入海一群逆流而上,无数水生妖魔精怪双目赤红嘴角流涎,露出满口森森利齿便像疯了一般向着白蛟冲杀而来。 虽然没有任何妖魔是白蛟的对手,但是数量却无穷无尽,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一时半会儿还好,时间一长,恐怕白蛟便会渐渐落在下风。 继而让梦境中的伤势反馈到现实中,重伤之后任人拿捏。 王远看着那只在众妖魔头顶翩翩起舞的银色蝴蝶,不由眯了眯眼睛。 “这八成就是妖邪名单中的那个【阴神境】高手化蝶公子了。 在梦境这个主场之中,恐怕没有任何一位【阴神】是他的对手。 哪怕是小姨妈这位距离法师只有半步的蛟龙,在被不小心拉入梦境的一瞬间,也几乎注定了败局!” 因为在被拖入梦境之前,他们讨论的正是与双方关系都十分亲密的青妍。 即使心里话没能及时说出口,却在公共梦境中自然产生交互,也让他们明悟了双方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而王远也随即意识到自己原来陷入了误区。 姨娘青妍并不是突然之间就失踪的,而是生儿育女在登州府生活了至少十几年,自然也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世俗世界中,可能除了被龙鳞保护侥幸逃过一劫的“灯花婆婆”之外都被清理一空。 依旧生活在登州府的泾王周景焕,已经是他们最后的线索。 但在那连朝廷都无力清缴的修行界中却不一样。 凭青妍这一位黄篆法师的真龙之身,只要随便露出一鳞半爪,都能在登州府的修行界产生巨大的波澜。 这位貌似是青妍姐妹的龙韶夫人,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身边凰妩的关注点更多放在了化蝶公子的身上。 朱伯安传回来情报她也看过,虽然极为简陋: “此人太上忘情,几乎完全摒弃了人类的七情六欲,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一不小心就会将与他遭遇的路人带进梦境。 或是在黄粱美梦中成为王侯将相、达官贵人、豪商巨贾...风光一生。 或是陷入深渊,经历重重怪诞的噩梦,在疯癫中悲惨死去。 只有极少数人能在被饿死之前重新醒来,大多数都会在梦境中彻底睡死过去,让自己的梦境成为他的资粮。 号称是术士,实则早已经是一只深度异化的妖魔,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堕化成一位新的【诡异】!” 凰妩深深锁起眉头,对王远小声道: “就算有零星的情报我们也难以利用,可能还会反过来被人有意误导。 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回到现实世界,在化蝶公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找到他藏起来身体,从外面破局。” 毫无疑问,妖邪之辈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本事掏心掏肺地对“无生道”说出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 你写日记吗?正经人谁会把心里话写出来啊? 自己写在纸面上的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最不可靠。 现在他们两个只有自保之力,即使合力也根本不可能在梦境中击败一位修【大梦化蝶法】的阴神。 除非等凰妩也晋升【阴神】境,说不定还能跟那化蝶公子斗上一斗。 为今之计只有回到现实世界“围魏救赵”,才有可能里应外合战而胜之了。 ...... 云和县外的一片山林中,一道面相阴柔的人影正在溪边的一块大青石上盘膝而坐。 身体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感觉不到,正是化蝶公子出【阴神】而去后留下的一具躯壳。 外表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披蝶纹仙裳,头戴玉冠,俊美无俦,给人一种完美到近乎不真实的感觉。 赤篆巅峰的【阴神】境,不过是神魂刚刚成长到可以夜游的地步,不像是法师境界可以日游千里,能离体几十里就已经是极限。 既然是对龙韶夫人发动刺杀,那真身就不可能离开云和县的范围。 只因【大梦化蝶法】恐怖的戒律禁忌,群邪之中更是无人敢与之同行,化蝶公子这才自己先行一步,提前杀来。 【一、先天条件苛刻,天下间只有一种命格“阳死阴生格”才能修行此法。 此命格,阴干长生之位恰好为阳绝之地,正常情况下绝难活过六岁,活过六岁便是异数,可修此法。】 【二、修行此法需要将自己的三魂七魄一分为二,一半为蝶一半为人,一半游走在梦境,一半行走在人间。 在达到阴神境界之前,两者万万不可同时入梦。 一旦同时入梦,留在人间的躯壳便成为无数梦中诡异最垂涎的温床。 就好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吸引梦中的诡异蜂拥而至,继而孕育出可以随意通行梦境与现实的大恐怖。】 【三、食忌,终生只能以花露花蜜为食,一旦破戒便会被杂气污染,渐渐异化成梦境中的诡怪。】 【四、太上忘情,修行至“阴神”境界之后,每一次出阴神都会强行人蝶合一,人就是蝶,蝶就是人。 但修行者一定要时刻认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如果自身认知出现偏差,现实也会随之变成唯心的世界。 若不小心将一盏烛火误判为太阳,便会被真的被烧成灰尽! 最好的方式便是完全抛弃人类的感情,心外无物,不为任何外物所动。 此时,肉身依旧是连接梦境与现实的锚点,虽隐匿程度远超以往,却仍需调派兵马小心护持。】 也怪不得其他邪魔外道不敢跟化蝶公子走在一起。 此人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的超级【霹雳子】,若是跟他在一起,什么时候死得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到底死没死都不知道。 要不是凰妩与王远命盘合一,她修行【太阴月华法】的难度恐怕也不会比化蝶公子容易多少。 不过。 虽然群邪不在身边,但化蝶公子的躯壳依旧不缺兵马护持。 “啧啧,那个浪荡的怀玉娘娘竟然痴心妄想,要喝法主的头汤?还不是被拖进梦境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听说其实她是因为乐不思蜀,梦到了什么千古第一美男子、什么能转桐木车轮的勐士...差一点就不想从梦境中回来了。” “法主在赤篆中便是无敌的,什么‘无生道’群修,有法主一人出马便可手到擒来! 那薛公子承诺的一县人口,非法主莫属,盗来一颗【杀贼果】指日可待。” 说话的却是两颗足有马车大小,脖子上挂着铜铃,熊熊燃烧的卷毛狮子头。 它们正在林间上下翻飞,大声谈笑。 因为人类最古老的人鬼沟通的方式便是...托梦。 【大梦化蝶法】也与【太阴月华法】互通,都可以御使鬼物。 这两只火焰狮子头便是的护化蝶公子豢养的鬼将——左右火铃将军! 全都有着【真气】境的道行,麾下各领一局【阴兵】,根本不惧有人偷袭。 只不过。 即使他们算尽一切,却也没有办法遮挡化蝶公子头顶冲宵而起的【债业】血光。 铃铃铃.... 随着又一阵清脆的铃音响起,两颗狮子头扭头一看,林间竟有一颗拴着彩绳、铃铛的镂空铜球忽然滚了出来。 它们的眼睛顿时一亮。 “我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木火生辉孤鸾方,叱咤风云后院霜 两颗熊熊燃烧的狮子头,本就是由妖鬼修行而成,天性近乎兽类完全经受不住这等“好物”的诱惑。 齐齐低吼一声,便同时从天空中扑落下来。 轰隆! 却因为你争我抢,不但谁也没能拿到那只造型精美的“铜球”,反而自己重重撞在了一起。 顿时火光冲宵,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这片山林。 两只狮子头脸贴着脸,声如雷鸣: “铁齿!你想打架吗?” “铜牙!你当我怕你不成?” 在那“铜球”的引诱下,它们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护卫职责,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就连五官都在冒火。 实际上那“铜球”是来自【钱柜】的最强【罗刹诡骨】,由它释放的【诡迷心窍】连两位【真气境】的鬼将都难以豁免。 【能力:放大心中欲望!针对术道中人时,虽然不会使人癫狂,却也会被当做某种珍贵的法器,再也不舍得有片刻离身。】 只不过这枚后来得到的【罗刹诡骨】吃人不多,成长的幅度有限。 能“诡迷心窍”的上限最高可能也就是【阴神】境,至于效果有多强暂时还有待验证。 为了争夺“铜球”,这左右火铃将军越吵声音越大,最后竟自己动手打了起来。 狠狠瞪着对方,脑袋开始剧烈摇晃。 狮子抖铃! “噼里啪啦”无数火星随之四溅,但它们抖落下来的却不是铃铛。 那些火星落地之后,迎风便长,显化出来的竟是一大群长着人头虫身的...虱子! “尝尝我【火虱兵】的厉害!” “你也尝尝我【火虱兵】的厉害!” 崩!崩!崩!... 那些人头火虱双腿大筋弹抖,瞬间腾空而起,凭借恐怖的弹跳力,宛若一只只烈焰攻城弩向着对方飞扑而去。 一时之间。 大片山林轰隆隆地倒伏而下,又燃起熊熊大火,就连一直没有怎么断过的蒙蒙细雨都被蒸发成了片片白雾。 这两位左右火铃将军,与化蝶公子这位不擅正面攻杀的【阴神】境术士简直完美互补。 若是合力一处恐怕会十分难缠。 但这个时候,为了一颗“铜球”它们便杀得难解难分。 两颗狮子头更是好像两颗火流星一样当空飞舞,又一下一下狠狠撞在一起,每一下撞击都声震数里。 哪怕是铜头铁额,又哪里经得住这种撞法? 不过十几下之后,它们便渐渐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口中兀自喋喋不休,骂着对方的祖宗八辈,谁也不肯示弱。 内容之恶毒,好像对方并不是自己的亲兄弟。 就在这猝不及防之间,它们被一柄忽然从头顶冒出来的狼牙棒,狠狠敲在了头上。 随着两声惊天巨响,两颗狮子头双双砸在了地上,滚了两滚便不再动弹。 “竟然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王远脚踩水汽扛着【道德】,缓缓从天而降,却是意外发现这两只狮子头竟然【债业】不重。 虽然远比先前的狐妖杏儿要重,但依靠【真气】境的防御力,让它们成功地抗下了这一记“以德服人”。 身边杏儿也不怕烫,小跑着上前踢了踢这两个自己把自己玩死的狮子头。 “这是狮子吗?就这智商,其实是两只傻孢子吧?” 顺手将两张王远亲自画成的“封神符”贴在了它们的脑门上。 那些智商更低的【火虱兵】,也随即一个个化作原型,重新钻回了两只狮子头的卷发中。 不去管杏儿怎么炮制它们,王远自己在第一时间便将海量的【混元霹雳子】堆在了化蝶公子的躯壳身边。 顺手召唤出了全部的【阴官】、【黄泉阴兵】、【羽林神将】...刀剑出鞘,准备用充沛的“武德”教他重新做人。 刚刚做完陷阱,化蝶公子的眼皮便忽然动了动。 麾下护法鬼将出了大问题,明显已经触发了他的警觉,【阴神】正在从梦境之中飞速抽身。 王远也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恶寒从心底勐然升起。 却没有急着下令动手。 其实这正是王远和凰妩想要得到的效果。 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那份“无生道”的情报,但他们也确实不敢直接轰杀化蝶公子的躯壳。 一旦这具还能让化蝶公子维持人类身份的躯壳被毁掉。 这个本就已经处在妖魔和诡异边缘的家伙,恐怕会当场异化成某种恐怖的【诡异】,立刻黑化强十倍。 不但不能帮龙韶夫人解围,还会让她彻底陷入绝境。 这便是在即“二桃杀三士”之后的“引蛇出洞”。 只要让他的【阴神】回到现实世界,给苦苦支撑的龙韶夫人加上一块砝码,就能让力量对比重新回归平衡。 到时,一位扎根云和县多年的地祇,根本不需要他们过多操心。 说时迟那时快,凰妩也在公共梦境中奋力敲响了【响魂铃】。 铛——! 在那片公共梦境中,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兽被骤然惊醒,梦境的力量瞬间缩减小半。 同时被惊醒的还有浑身浴血的龙韶夫人。 眼神恢复清明之后,她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对着身体正在变澹的那只银蝶怒喝一声: “妖魔受死!” 经营数十年的地祇法域——镜湖之中,一股磅礴的力量破空而至,狠狠碾向化蝶公子。 但这妖魔早就已经太上忘情,自然不会受到胜负欲的影响,眼看事不可为,毫不犹豫,立刻撤退。 颇有几分“杀业寺”刺客的风范。 不过正像王远猜测的一样,一位【阴神】境的术士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底牌完全暴露出去? 就连当初【真气】境的葛道爷都难杀至极,更何况是他? 【阴神】没有直接撤回现实世界,返回自己的肉体,进入王远部下的包围圈。 而是就在王远眼前,整个肉身忽然爆散成无数五颜六色的蝴蝶,眨眼之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遁法·蝶变】 虽然没能留下他,但这来自妖邪的第一次凶险刺杀也宣告失败。 王远一方在有所准备之后,面对第二次的刺杀时,定然不会再如此轻易就落入下风。 ...... 半个时辰之后,几人重新回到了【黑水观】的庭院中。 气氛比起一开始却已经大为不同。 龙韶夫人看向凰妩、王远的眼神柔和至极,已经自然而然地从前辈高人,自动代入到了他们唯一长辈的新角色之中。 在这黑暗的神诡世界中,那些轻信别人的傻白甜当然活不长久。 但心里话却不会骗人,化蝶公子也算干了一件好事,凭空省却了他们无数的口舌。 此刻。 王远和凰妩面前的镜湖中水雾弥漫,渐渐浮现出一幕幕龙韶夫人记忆中的景象。 姨娘(母亲)的过往也在他们面前一一展开。 姐弟两个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最早的画面来自三十五年前,那时的青妍已经成功从一棵龙爪槐树妖,化作了一条可以带着本体自由行动的木蛟。 从洛水开始,牵引一河水力“走蛟化龙”。 龙躯最初本就是源自道化,与凡俗中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相同。 想要化龙,无论用哪种方式都十分不易。 身为一条北方蛟龙,在走蛟的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需要途经【独眼石人】经营无数年的“浊河”。 王远他们早就知道,无论是“走蛟入海”还是“跃龙门”都是一种暗合天道的仪轨,也是汇聚天地灵机于一身的过程。 【独眼石人】是浊河数千年以来不断泛滥、改道,不服从拘束的“灾厄面”化身,本质上是一位有独立思想的【诡仙】。 哪怕思维方式与正常人完全不同,也显然不会坐视别人偷走“自己的”东西。 甚至有一些小道的传说,白阳菩萨盘踞在浊河之中,最爱的美食便是龙肝、龙胆! 幸运的是。 三十五年前的赤县神州的【龙气法禁】还十分强盛,“无生道”、独眼石人也远没有像如今这般猖獗。 “【独眼石人】虽然隔空出手打伤了青妍姐姐,但她最终还是得以成功化龙。 为了养伤暂时托庇到了我的洞府之中。 但是后来,‘无生道’的人频繁出没登州府,对她大肆搜捕。 说来也巧,青妍姐姐恰巧与当时还是泾王的建明皇帝偶遇,一见倾心结成连理。” 影像到此宣告结束,龙韶夫人陷入了回忆之中: “为了躲避【独眼石人】和‘无生道’的后续追索,姐姐不敢随意外出,只能借着泾王府的龙气遮掩行踪。 从头到尾姐姐都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整个登州府修行界中知道她是真龙的只有我一个而已,就连那位建明皇帝周温睿都以为她只是寻常女子。” “期间我们大多只是通信联系,能见面的机会极少,生怕被【独眼石人】发现了踪迹。 只不过。 十五年前姐姐在给我的最后一次通信里说,有一个外来的道人给泾王批命,卦辞为:木火生辉孤鸾方,叱吒风云后院霜。 她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因为没能听到他们如何解卦,姐姐才来信请我参详一二。 可惜我也不解其意,等到再联系的时候,一连几封传信都全部石沉大海。 等我从其他的渠道打听到泾王府的消息,却得知泾王周温睿已经继承皇位,离开山阳城举家搬迁去了京城。 青妍姐姐也就此渺无音讯,小远,小妩,你们知道这卦辞是什么意思,姐姐又去了哪里吗?” 龙韶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写出了那句卦辞:“木火生辉孤鸾方,叱吒风云后院霜。” 王远和凰妩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震。 特别是小女鬼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太山压顶,劫运再临 浊河之上,一艘挂着“薛”字旗帜的巨大官船,一路劈波斩浪已经临近了登州府界碑。 船上一众妖邪正在宴饮,酒到酣处便就地放浪形骸。 而怀玉娘娘果然是个人美心善的,无论对方是俊是丑是幼是老,通通来者不拒。 这些邪魔外道虽然比不上梦中那位能转桐木轮的猛士,但一次来上几十位伺候,倒也勉强能解一解腹中的馋虫。 眨眼功夫,这代表着朝廷法度的官船上就变得一片乌烟瘴气。 扑棱棱... 这场欢宴刚刚过半,忽然有无数彩蝶从空气中蜂拥而出,在上层船楼中重新汇聚成化蝶公子的样子。 扫了一眼不堪入目的甲板,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板着一张脸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虽然这是化蝶公子一贯的做派,与长袖善舞的怀玉娘娘是两个极端,谁也不敢对他不满。 但整个酒宴却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位孤傲的【阴神】竟术士,在自告奋勇出手行刺后,竟然这么快便铩羽而归? 任务失败! 正独自待在房中忙着什么的薛东楼看到此景,脸色微微一变,重新看向桌案上摆着的一面古朴铜镜。 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薛东楼自己的脸,而是“无生道”多位黄篆法师中恶名最盛的护法——颠倒道人! 这竟是以一门玄奇术法开启的远程通信。 镜中的颠倒道人还不知道薛东楼一行的行动已经遭遇了一次失败,自顾自的对他面授机宜: “那镜湖女神龙韶夫人没什么背景,不过是山间草莽之流,更因常年特立独行没几个扎实的外援,你等可随意出手。 但你们在寻找那青妃下落的时候,需要格外注意泾王周景焕! 菩萨当初搜寻潜龙时曾言,此子恐怕亦有水德龙气在身,只是未曾得遇风云,气象没有勃发。 除非能一击必杀,否则不要随意冲突。” 薛东楼恭敬颔首: “道长放心,家父曾经嘱咐过我。 官场上许多人只知周景焕那身份低贱的宫女母亲早死,没有内援,这才不受建明皇帝的待见。 早早失去继位的可能,发配到登州府就藩。 却不知他实际上在幼年时多赖青妃照顾,才能在泾王府中平安长大成人,心思深沉,性情难定。 建明老儿那个拔了自家嫔妃龙鳞的伪君子,偷偷摸摸做下恶事之后,分明是不想看到这个儿子在面前晃悠,以免心头添堵。 那位泾王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吧? 幸亏他不是青妃的亲生儿子,否则恐怕早就意外病故了。 周景焕手中的【长水营】看似兵强马壮,实则早就被我薛家喂饱了,一旦发生冲突,道兵听谁的还是两说。” 颠倒道人见他有数便不再多说,只是最后叮嘱一句: “掌教元帅将登州府中之事全权交托于你,便是为了让你在三阳教乃至整个北方教门中能够崭露头角,坐实小明王的尊号。 盗取水德龙鳞衣、寻找青龙囚禁之处这两件事情稳扎稳打便可。 明年二月初二之前,贫道便会亲自去登州府走上一走,有何碍难,自会帮你一体扫平。 你为水德蛟龙天生贵胄,自然要行王霸之道。 总有些泥腿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在煌煌大势 。,太山压顶之下,他那十年寒窗苦读、数十载刻苦修行,都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道长,我省得。” 结束通讯后,薛东楼重新恢复信心,将宝镜收入袖中,返回宴席落座,抬起酒杯看向一众妖邪中的两人: “董老三,你自称最善对付蛟蛇。牵星子,你本出身宁海州,号称风水大师。 可有把握攻破镜湖,为本公子将那蛟蛇捉来?” “薛公子尽管放心,我董家可是出自豢龙氏,为先祖董父嫡传一脉。 别看老汉只不过是区区一【法篆】境术士,但是对驱蛇、珥蛇、践蛇、衔蛇之术无不精通。 定当为薛公子将那蛟蛇生擒活捉!” 自称豢龙氏的董老三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缺了几颗门牙的黑黄牙齿。 牵星子不甘示弱,连忙保证道: “此事交给老夫便可。 我【玄空飞星观】早就对那装模作样的臭娘们看不顺眼,这次既然能调动官府的力量,我们便可将其轻松捉来,给薛公子做上一房姬妾!” 其他被安排去寻找青妃下落的妖邪,也拍着胸脯连连保证。 “吾等定不负公子所托!” “哈哈哈,那本公子便恭候各位位佳音!饮胜!” ...... 薛公子那边在欢宴畅饮,仗着雄厚的实力硬扎的靠山,对这一次失败完全不放在心上。 黑水观这边却气氛沉凝,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王远就连头顶因颠倒道人这位黄篆法师承诺出手,而骤然开始翻腾的劫气都顾不上,一脸紧张地盯着凰妩。 这种卦辞、佛偈之类玄玄乎乎的东西,通常都是算卦容易解卦难,在事情发生之前,解读的方向有无数种。 但是如果事情已经发生,再追本溯源就会简单太多。 最典型的就是王远前世李、袁二人画的那六十幅《推背图》。 而现在这半阙卦辞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如此。 “木火生辉孤鸾方,叱咤风云后院霜。” “木火生辉”十分直白,明显说的便是用青妍的木德龙鳞衣以木生火,助益周温睿的火德龙气,让他最终坐上金阙帝位。 “孤鸾”的释义有二,其一为:失去配偶之人,连这种事情都干出来了,还怎么可能继续做夫妻? 其二,便是... 王远看了一眼脸色渐渐煞白的凰妩,伸手将她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 “呜呜呜...” 此时的小女鬼再也忍不住,趴在王远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只因她对周温睿那位亲生父亲最后的一丝丝幻想,也被彻底打破。 鸾为凤凰的一种,代指的毫无疑问就是拥有【朱雀乘风格】的凰妩,这种释义也更贴合实际。 而“方”:旁出也,偏离中心,越远越好。 凰妩经历的种种苦难:被人掳走疯狂折磨,在墓穴中孤独惨死,然后十几年时间的不闻不问,竟然都不是什么意外。 而是在一开始就被设计好的! 全都被这一道卦辞说的明明白白——将她一脚踢开,踢得越远越好。 周温睿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受害者家属,而是从一开始就是卑鄙的从犯,是无耻的帮凶! 就算没有洛阳王周温晔要给【枭神墓】配丹头,也一定会有其他的“意外”降临到凰妩的身上。 只为成就建明皇 。帝的帝位。 王远一边轻轻拍打着凰妩的脊背,一边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亏了洛阳王周温晔当初还小心翼翼生怕走漏了风声。 他怕是到死也没有想到。 这丢了女儿的建明皇帝,其实是个跟他一样,为达目的完全不惜子女性命的刻薄寡恩之辈吧?’ 后面一句“叱咤风云后院霜”也就更加不难理解了。 建明皇帝周温睿以妻女凄零凋敝,雨打风吹去为代价,换来自己的乘风化龙,叱咤风云。 在民间传闻中,这位建明皇帝越是殚精竭虑,越是勤政爱民,就越发显得这一死一神隐的母女两人境遇凄惨。 嘭! 听完王远对这卦辞的解读之后,龙韶夫人气得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 “该死的周温睿,竟敢如此欺辱我家姐姐、侄女!” 随着这位地祇的怒意升腾,整片镜湖都在瞬间荡起涟漪。 剧烈喘息了好一阵,她才收敛怒容转过头来对姐弟两人和声道: “三十五年前我还只是刚刚修成人形没多久的小妖,远远没有如今一地地祇龙韶夫人的体面。 就连道派的根基【黑水玄光法】,以及这“水龙化育局”都是得自青妍姐姐的传授。 以后这【黑水观】便是你们的家,不用跟姨娘客气!” 稍稍顿了一下,继续道: “今日姨娘只是情绪忽然激荡,才被那妖魔钻了空子,不小心陷入梦境。 否则只要我这作为灵机枢纽的【镜湖法域】不破,法师境界之下就没人是我的对手。 在这云和县方圆百里之内,也没人能欺负你们!” 龙韶夫人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终于露出几分镜湖女神的霸气。 王远和凰妩也没有跟自家小姨娘客气,起身深深一揖,正式认下了这位亲戚。 只不过,此时的王远面上不动声色,胸中却已经反心高炽。 凰妩生父的这一层血缘关系就此恩断义绝,也彻底斩断了王远这位“天地异数”的世俗束缚。 手握薛家百年积累的他,第一次郑重考虑是否在乱世之中扶持一条靠谱的蛟龙,革掉建明皇帝和大炎朝廷的命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底忽然响起了【火官】杏儿甜美的嗓音: “法主,杏儿在镜湖边看到了‘杀业寺’留下的信号,要召集当初逃散的人手回去集合。 约定的地点在东海上的赤尾岛。 据说那座岛屿附近常有人鱼出没,只要吃了人鱼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哦! 还有,还有,在被【卫道士】打散之前,我们就听说大炎的泾王正和海盗在那片水域打得不可开交。 ‘杀业寺’还商讨着要不要接受海盗的雇佣呢。 现在把集合地点定在那里,首领恐怕是已经有决断了。” 成为【火官】之后,这狐狸精出卖起“杀业寺”来完全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而她的话音刚落,王远头顶的劫气便开始飞速凝聚,代表着又一次能危及他性命的劫运即将降临。. 【劫运可以破、可以逃,但不能一直躲,因为劫气会不断累积,直至让人在下一次劫运中彻底倾覆,永不超生。】 而应劫之地恐怕正是在那赤尾岛! ------题外话------ 感谢书友银毛沃尔夫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炎宝船,天圆地方? 清晨。 茫茫东海之上,汹涌的波涛间不知何时泛起了阵阵白雾。 三艘帆面之上绘着五座山峰图案的中型快船,正乘着海风,对一艘看外观好像是大炎官方货船的大型宝船穷追不舍。 三艘快船之上有人大声喊话,声如洪钟: “速速停船,投降不杀!我们乃靖海王麾下,只要货不要命!” 显而易见,这绘着五峰印记的三艘快船竟是东海之上的海盗,正准备劫掠宝船。 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瞭望哨上的海盗揉了揉眼睛,似乎在海雾之中发现了什么,脸色大变的同时,奋力敲下了手中的铜锤。 铛!铛!铛!... 波涛之间顿时警钟长鸣。 可惜他们的反应已经有些太晚。 呼——! 海上大风旋起,吹散雾气。 两艘挂着大炎赤旗、水师碧波旗、“泾”字帅旗的巨型战舰,好像两道利刃一般劈波斩浪,狠狠撞进了所有海盗的眼帘。 “不好!是大炎水师,快跑啊!” “转舵,抢风!” “快快快!” 三艘海盗船不过是中型快船,对付武备不足的商船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要是敢跟水师战船硬碰硬,那就是毫无疑问地找死了。 大炎水师在最鼎盛之时,不算内陆湖河,仅仅沿海便布有四千余艘各色战船。 连环船、蜈蚣船、火龙船、苍山船、海沧船、三桅炮船、大型福船...不一而足。 火器装备率超过八成,纵横海疆难逢敌手。 无论是哪家异国商帮前来互市,在他们面前都得俯首帖耳,小心做人。 只不过,庞大的海贸利益,自然而然也吸引了无数如同鲨鱼般闻腥而动的大海盗。 这些人员复杂,由渔民、世家、逃兵、罪犯、邪教徒、术士、异国人...等等组成的海盗,才是水师最大的敌人。 自号五峰先生、靖海王的大海盗崔直,便是东海洋面上势力最大的海盗集团之一,麾下海船数百海盗上万。 这三艘快船只是五峰海盗集团的冰山一角。 突袭他们的大炎水师一方,由两艘三桅炮船组成。 这是一种作为水师主力的大型战船,立有3桅,主桅高4丈,船长20丈,舱5层,船面设楼高如城,最多可容300人。 除了人员手中的各色火铳之外,还配备【火龙出水】十枚,【海底龙王炮】五十颗,【雷帆炮】八门,【神威将军炮】四十门。 此时。 旗舰之上身披鱼鳞甲胄的主帅已经升座,最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剑眉朗目,眉心紫气暗蕴,明显身份不凡。 “王爷!这次又是崔直的人,他这自封的靖海王分明就是在和咱们泾王府别苗头,天天在咱们巡查的航线作案,绝对不可轻饶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官对着主帅深深躬身一礼。 泾王周景焕自然也没有异议,大手一挥: “【神威将军炮】装弹,给本王击沉他们!” 两艘战船之上,自有传令兵重复命令。 水兵装弹,术士施 。法。 “弟子拜请【神威将军】临坛,距离3里,目标正前方三艘海盗船,开炮!” 刺猬般的炮口自行微微调整校准。 轰!轰!轰!轰!轰!... 侧舷共计四十门火炮轰然齐射,橙红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海面。 一道道炽烈的火线,向着三艘正在加速逃逸的海盗船飞扑而出,就连海上的薄雾都被完全撕成了碎片。 这些道法火炮的有效射程高达五里,转瞬之间便好似天女散花般将三艘通通笼罩进去。 经过道法加持熊熊燃烧的炮弹,轻易便削断了海盗船的桅杆,碾碎了人体,穿透了甲板,引燃了火药舱。 不等水师【道兵】,发动【长水兵】的【万人敌法·碧波蹈海阵】,对面的三艘海盗船已经在惨烈的殉爆之后,持续燃烧着沉入海底。 不需主帅吩咐,两艘战舰已经转舵,向着从海盗手中逃过一劫的大型货船靠近了过去。 “王爷,似乎是一艘朝廷与海外通商的大炎宝船。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自己脱离了大船队,在这里被海盗给盯上了。” 周景焕微微蹙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靠近陆地的近海还好一些,远远超出“龙气法禁”覆盖范围的远海,可是要比陆地危险十倍,就算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略一沉吟后,对手下将官吩咐道: “从水里捞几个没死的海盗上来,让他们去那艘宝船上看看。” “遵令!” ...... 同一时间,一条小舟正缓缓驶出浊河入海口。 船篷内的桌案上,静静摆着七道通体白银质地,好似剑形的金属符篆。 王远手中掐诀颂【出印咒】:“火铃宫中,烜赫交通。五方五雷,降光行风。天威四震,万恶消踪。急急如律令。” 桌上一只檀木宝盒中,有一方青色玉印闻咒而动。 自行跳出,在七道符篆上方滴溜溜地转個不停。 王远再颂【用印咒】:“天皇告命,斩邪灭凶。神印一下,风火奔冲。急急如律令,敕!” 咒毕,取雷炁吹印,存想有火光万丈,上接斗枢,下连印文,五雷电光震响天地. 头顶天空一半变成了青色,一半变成了红色,吸炁入口,吹于印上。 然后将这一方印文为“阴山治鬼王千山”的法印,分别印在这七道符篆之上。 七道符篆顿时灵光一闪。 法成! “哈哈,期间练废了无数珍惜的材料,这【七杀斩鬼符】终于成功了!” 晋升【真气】境之后,王远便用薛府得来的上好玉髓,刻了一方专属于自己的【法印】。 能以此为媒介,让真气长时间留存在符篆之上。 可使自身的道法不断洗练符篆,让它越来越强。 而这精心炼制的【七杀斩鬼符】,便是属于剑符的一种,戾气极重,威力极强。 “七杀”既是命理十神中的一种凶神,又是七种杀人之罪:谋杀、故杀、劫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 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若是用这符篆斩杀恶 。人、恶鬼、妖魔、诡异...杀得越多,则威能越强。 等【七杀斩鬼符】炼到只剩【七杀剑气】而不留形体,便可以拿来作为法师境界【本命法剑】的核心材料之一。 这也是王远为这次出海之行准备的底牌之一。 因为按照劫气老喜欢拿自己当刀使的一贯尿性,这赤尾岛上八成有大凶险,而且大概率跟【诡异】、【天官】有关系。 这等凶戾的符篆正好趁手。 满意地欣赏一阵,王远对它们伸手一招。 七道【七杀斩鬼符】之上,顿时有金青色的剑光吞吐不定,轻轻一转便将整条桌案都切得七零八落。 然后排着队一溜烟儿钻进他的袖子里。 在【真气】境界之后,王远这才算是真正开始发挥出了【鬼画符】的力量。 【禹王剑阵符】、【太上金锁符】、【移山换景符】、【鬼王神兵符】、【大孽血狱符】...等等几乎让他实现道法全能。 眼看小舟在水鬼的推送下抵达码头,王远收拾停当后便弃船上岸,走向停靠在这里的一排大海船。 只能在内河耍耍的小船,根本经不住海浪,想要出海必须要乘坐海船才行。 “伯安的情报里已经说了,就连薛相、薛公子、了性和尚都不知道姨娘的囚禁之处。 但这薛公子和‘无生道’却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我必须要在他们之前把人找到才行,不然就太被动了。 现在我手上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了可能跟周温睿有联系的周景焕。 既然确认他也在赤尾岛附近,这次除了历劫之外便找个机会跟他搭上关系吧。 就是不知道这位表姐的同父异母兄弟,到底是敌是友啊!” 王远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一边走上了托【黑水观】金生水提前订好的海船。 他才刚刚上船。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风霜之色,却瞪着一双死鱼眼的中年人便神神秘秘地凑了上来。 “这位客官,请了。 我是这船上的船老大,大家出海求平安,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家供奉的尊神【鳝君】,出海行船我家尊神可是十分灵验的。” 不等王远回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道: “【鳝君】十分大度地将各种航海知识教给我们,让我们即使远洋航海也能平安归航。 比如:你可知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一个球体吗?” 王远心中一动,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对一个船老大竟有此等见识感到有些意外。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身后一个刚刚上船的行脚商人便对船老大吹胡子瞪眼: “谬论!若大地是一个球,我们不就掉下去了吗?明明是天圆地方才对!” 那船老大也不恼,拿死鱼眼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眼,嘿然一笑: “客官,若是你之后觉得经常口干舌燥,想吃生鱼就务必来找我啊,呵呵呵...” 言罢再不理两人,转身而去准备开船。 王远看着他的背影,眉梢一挑: “【鳝君】?诡仙?天官?”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初闻蓬莱 不等登上小岛,船上的乘客已经发现了那些聚在岛屿边缘,正在月下唱歌的人鱼。 就像传说中一样,远远看去她们全都是雌性,长着一条鱼尾,人类的身子,海藻一样浓密的长发,精致的五官。 没有穿任何衣物的上半身,简直比最上等的瓷器还要白皙细滑,纤细雪白的腰肢在肚脐之下骤然化作一条巨大的鱼尾。 银色、金色、蓝色、红色、青色...七八条人鱼的颜色各不相同。 而相同的则是在月光下,各色鱼尾泛起的好似宝石般的璀璨光芒,美的让人目不暇接。 “实在是太漂亮了!” “歌美,人更美!” “这人鱼的鳞片一定很值钱!” 船上的百十位乘客已经沉浸在歌声中,个个都目眩神迷。 除了越来越强烈的食欲之外,几近疯狂的贪欲,也让他们将过去一切的谨小慎微,全都狠狠抛在了脑后。 在海船的驱赶下,一群人鱼慌不择路地逃进了身后岛屿边缘的小小海湾中。 这里的海水极浅,从海中一直延伸向黑暗的陆地,整体构成了一個口袋的形状。 众人乘坐的海船停稳后,恰好堵住了这个“口袋”的入口,让那些人鱼再也无路可逃。 噗通!噗通!... 不需要旁人指挥,船上的乘客们纷纷拔出人人必备的刀剑、匕首、甚至是凶残的钢弩。 争先恐后地跳入海湾中,生怕落于人后,半跑半游,嗷嗷怪叫着冲了上去。 “快快快!不要让她们给跑了!” “我要长生不死,我要家财万贯!” “......” 大多数炎汉百姓都是彻底的实用主义者,秉承着极为朴素的信仰观念。 神仙来了拜神仙,佛陀来了拜佛陀,只要有好处我就拜,哪管你是什么来路? 信仰在大伙儿眼中,本质上是一场互利互惠地交易。 如果有一天神仙的地位完全靠信仰去衡量,那财神爷必定是当之无愧的炎汉神王! 所以,不像是船老大当初宣扬【鳝君】时那样根本无人问津,这一次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已经被百分之两百地调动起来。 这个时候无论是任何人,只要胆敢挡在他们的前面,迎来的都只有可能是当头一刀! 只不过,当众人冲破一层莫名腾起的薄雾,将岸边的景象完全看清楚的时候,却不由集体愣了一愣。 那些美人鱼竟然没有跑,而是自顾自在岸边一座半泡在水中的古旧祭坛上跳着舞。 咚咚咚... 伴随着手鼓的鼓点,七八条美人鱼口中歌声不断,正围绕祭坛跳着一种十分古怪的傩舞。 即使这些人鱼美到了极致,但这傩舞的舞姿却癫狂错乱,毫无美感,让人感觉像是一群垂死的虫子。 这个时候,那百十位乘客却也顾不了那么多。 他们感觉自己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美人鱼除了一条尾巴外,实则长得跟人 。一模一样? “射!” 嗖!嗖!嗖!...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中竟然一次性射出了十几支弩箭,好似闪电一般扑向了那群美人鱼。 这个世界有术士们的前赴后继,冶金技术十分发达,早就掌握了弹簧钢的炼制方法,发明出了钢弩这种大杀器。 也让弓弩变成了全天候、全地形的便利武器,彻底摆脱了木质和动物肌腱制成的弓弩,一到海上就威力锐减的窘境。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仅仅是两轮箭雨之后,那七八条美人鱼就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吃!我要吃!” 那个行脚商人冲在最前面,直接抓起一条美人鱼好似凝脂一般的雪白手臂,便狠狠撕咬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落后太多。 此刻,鱼腥味在他们的感官中,简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个个都茹毛饮血,吃得鲜血淋漓。 比起这些半人半鱼的美人鱼,似乎他们才是真正的野兽! “从听到歌声时开始,他们就已经被‘诡迷心窍’,救不回来了。” 王远身上贴着一张【移山换景符】,用别处的风景,将自己的身形彻底掩盖下去,也跟在众人身后登上了这座岛屿。 当那歌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王远头顶【劫气】忽然出现波动,顿时让他明白,该来的永远都躲不掉。. 即使自己还没等到达赤尾岛,就已经十分“幸运”地一头撞进了那场诡异的事端里。 在他【眼色如绀青相】的视野中,那些正在被乘客大口吞吃的人鱼,可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一条长长的尾巴好像黄鳝,完全没有任何鳞片,反而带着黏稠的腥臭粘液,长着一根根尖刺般的背鳍。 上半身的美人身躯更加夸张。 浑身都是灰暗的绿色皮肤,只有肚皮呈现乳白色,头部近似某种深海鱼类,只有一点点人的痕迹。 两颗眼球像死鱼一般高高凸起,在脖颈的两旁,还有依旧微微颤动的鳃。 分明就是已经完全异化堕魔的【诡异】! 当这些“人鱼”倒下之后,也露出了先前被它们围在中间的祭台,以及祭台上被半泡在水中的诡异神像。 神像的整体好像是一颗蛇球。 仔细端详后就会发现,实际上那是在一颗硕大的黄鳝脑袋后面,拖着数十上百条既像黄鳝身体,又像是人类肠子一样的东西。 神像脚下写着神明尊号,正是船老大他们信奉的——鳝君! 不仅仅是王远,那些渐渐“吃饱喝足”的乘客,也很快便发现了这座神像。 但只是看了一眼,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连心脏都慢了半拍。 耳边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随即某种有形无质,又黏黏糊糊的东西,便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点点爬进了他们的大脑。 “呃!” 下一刻,他们便一个个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浑身肌肉、骨骼扭 。曲,双腿合并,竟一点点变成了自己刚刚吃掉的“美人鱼”! 人人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这...简直比丑陋的内在更加让人感到惊悚。 当然,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被【鳝君】污染的下级诡异。 片刻功夫之后,血腥的海湾中已经没有了一个人类。 只有那些长着死鱼眼的船工,还有提前吃下了生鱼,不受【诡异】侵害的王远才是例外。 死死盯着那些再次开唱的百余条美人鱼,他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通心法螺】。. 【诡异:人鱼】 【禁忌:以歌声为媒介施加上级诡异·鳝君的污染。 当人在闻听到歌声的瞬间便会中招,改变性情,渐渐对鱼类,特别是人鱼肉充满渴望。 及时吃下生鱼才可豁免。 人鱼肉为极强的污染源,蕴含着鳝君的道法知识,凡人食用之后无可挽救。】 这件【诡物】在面对诡异时堪称神器,价值绝对不在击杀【卫道士】后得到的【狼牙棒·道德】之下。 即使在度化之后,效果也没有怎么提升,只有“吃掉旧主,投奔新主”这一条禁忌被删除。 变成了:不满足献祭条件,法螺将拒绝继续服务。 其最大的好处便是不需要将对方制服,即使处于绝对的弱势也能依靠它寻找到一线生机。 “‘吃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这件事本身就有猫腻。 只要想一想就明白,如果自己是靠吃人鱼肉得以长生不老的人,又怎么会那么好心把这种天大的秘密告诉别人? 为了这个传说,每年都有无数人奔向大海,却不知道...其实他们自己才是那条正被苦苦寻找的美人鱼啊。” 王远摇了摇头,没有急着斩妖除魔,而是挪动脚步悄悄来到了船老大和一群船工的身边。 “嘿嘿,你们吃了人鱼肉便能化作新的人鱼,这便叫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将来自然会在【鳝君】的腹中得享永生。 【鳝君】保佑,无量寿福!” 船老大和船工虽然只是凡人,却像是老虎豢养的伥鬼,专门找自己的同类去喂养【诡异】,就是不知道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我们走,把船移开,让这些人鱼自己游回蓬莱仙山。” 又坑杀了一船乘客的船老大,大手一摆正要转身。 “摄魂!” 一阵阴风乍起,一群人便毫无抵抗之力地像木头一样接连倒了下去。 片刻之后。 王远口中重复着从这些人魂魄中得来的零散信息: “东海之上有三仙山:蓬莱、瀛洲、方丈,为神仙居所。 其中蓬莱仙山去赤尾岛东北七十二里,其上黄金白银为宫阙,珠轩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可长生不老! 此乃【无鳞公子】治所。” “蓬莱?” 听到这个名字,王远第一个想到的可不是什么神仙福地。 而是“桃神道”药仙门秘传三种长生药中的——【蓬莱仙方】!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活龙门,人鱼肉 大概是为了能多载几个出海的客人,即使在乘客们的不断催促下,王远乘坐的海船也一直磨蹭到下午才真正启航。 “起锚!升帆!” 随着那船老大的一声呼哨,十几个船工喊着号子将载了百十号乘客的海船驶离码头,向着远海的方向缓缓驶去。 “所有船工都是一模一样的死鱼眼,健硕如牛的身材,张嘴闭嘴必言【鳝君】、【鳝老爷】、【无鳞公子】、【智叟】。 这次我还有急事,顾不上你们这些信了诡异神祇的杂鱼。 希望你们不要不开眼来招惹我吧,不然,说不得【七杀斩鬼符】今天就要开一开荤了。” 环境最好的上层舱室中,靠在窗边的王远缓缓收回目光,皱着眉头扇了扇鼻端萦绕不去的鱼腥味。 赤尾岛比固定着一处【诡市】门户,有许多异邦客商私下聚集的长山岛还要远的多。 这艘硬帆海船的航速只有三节左右,相当于一个时辰可以跑大约22里地。 想要到达赤尾岛恐怕已经是明天的凌晨时分,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个时段。 加上这些表面看起来明明只是普通人,却信奉着诡异神祇,处处透着古怪的船工,由不得王远不多想一二。 要是放在平时,他说不定还会寻根究底。 摸一摸这位跟【诡仙·独眼石人】一样,有着许多尊号的【鳝君】的底细。 但王远下一次的【劫运】将至,需要养精蓄锐,非到万不得已不想多管闲事。 尽管每一次【劫运】对他来说都是迅速提升道行的机遇,却更是会严重危及性命的大凶险。 即使准备迎难而上,主动出击,他也不想节外生枝,莫名其妙就惹上这种听起来就超级麻烦的家伙。 “那座赤尾岛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暂时还没有头绪。 到达岛上之后,第一步最好是先找到目标明确的周景焕。 现在的这位泾王殿下可能同时是‘无生道’和‘杀业寺’的目标。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长水营】不知道被薛家掺了多少沙子,杏儿又说‘杀业寺’八成已经跟五峰先生合流。 内忧外患,这个家伙也是实惨。” 心中定计之后,王远也不打算浪费这大半天的时间。 唤出身穿白色劲装,腰细腿长英姿飒爽的【金官】聂红缨。 正准备人鬼合一共同修行,不断打磨【白虎兵法】,希望能早日晋升第三境【道将】,发挥出万人敌法真正的力量。 窗外忽然传来一片旅客的惊呼声: “快看,【活龙门】到了!实在是太壮观了!” “黄蓝分界,泾渭分明,真是神奇啊。” “......” 王远探头一看,却是海船正在缓缓驶离浊河入海口,正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条黄蓝相间的分界线。 靠近海岸的一侧是像浊河一样的黄色,远离海岸的一侧则是正常海水的蔚蓝色。 这便是浊河上继第一道【禹龙门】、第二道【 。悬龙门】之外的第三道龙门【活龙门】。 也是在【跃龙门】时,一群鱼鳖虾蟹的起始点,以及需要跨过的第一道难关。 之所以叫它【活龙门】,便是因为历史上浊河五次改道,这座位于入海口的【龙门】也随之搬了五次“家”。 每次浊河改道之后,三十六年一次的【龙门】大开,都会出现在新的入海口,让人不得不赞叹造化的玄奇。 “【活龙门】是【跃龙门】起点,同时还是【走蛟入海】的终点。 三十五年前,我娘应该就是在这里化蛟成龙的吧?” 脸色依旧有些憔悴的凰妩,悄悄浮现在了王远身边,看着夕阳下一眼望不到头的壮丽龙门,不禁有些痴了。 当那些旅客们和小女鬼一样,都沉浸在这海上壮丽风光中的时候。 谁也没有注意到。 正在船舱中烧饭的船工,面无表情地挥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微微泛着黄色的血液洒落到了饭菜之中。 ...... 夜色深沉。 一片漆黑的海水好像无底的深渊,让那些习惯在陆地生活的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不禁双腿发软,惴惴难安。 一艘孤零零的海船滑过幽暗的海面。 好像正游走在深渊巨口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被海底恐怖的存在吞吃下去。 “饿啊,太饿了!” 一道人影出现在舱门口,双眼还有些朦胧,口中喃喃自语道。 正是白天时那个对船老大吹胡子瞪眼的行脚商人。 傍晚的时候,明明在船上吃过了晚饭,不知道为什么,这才过了没几个时辰,他就像是饿了三天一样。 就连胃袋都在不断抽搐。 哪怕看到自己的胳膊都想狠狠咬上一口。 半夜被饿醒之后,反复睡不着,只能出来找点吃的,镇压一番熊熊燃烧的饥火。 “嗯?那是...船老大,还有那些船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当他瞪着一双饿得发绿的眼睛四处梭巡的时候。 忽然就发现一群人正蹲在甲板上围成一圈,稀里哗啦地大口咀嚼着什么。 同时,一阵浓厚至极的鱼腥味也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这种浓烈的刺鼻味道本应让人作呕,但此时的行脚商人却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开口对他们喊了一声: “嘿,你们在吃什么?分给我一份,我给你们餐食钱。” 闻言。 蹲在地上的那十几个人,无声无息地抬起头,那十几双没有多少神采的死鱼眼齐齐看向行脚商人。 脸上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嘴角还有一道刺眼的血痕缓缓滑落下来。 “啊!” 行脚商人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惊叫一声,情不自禁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也正在这个时候,半夜被饿醒的旅客越来越多,纷纷涌上了甲板。 等行脚商人得了众人壮胆,定了定神,扭头再去看船老大和那些船工的时候。 却发现他们早就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将甲板上一条被吃得只剩下 。骨头的大鱼丢进了海里。 “嘁,大晚上的原来在吃生鱼,吓了我一大跳。 不过这群人的口味也太重了吧?鱼脍的滋味本来极美极鲜,但他们竟然连腥臭无比内脏都给一起吃掉了。 难道在海上待得久了,连口味都会变得像鱼一样?” 行脚商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对这种腥臭的味道,其实也同样垂涎三尺。 “好饿啊,船老大,快点给我们做饭!” “就是,就是,饿死了!” “晚饭我根本没有吃饱。” 这个时候,船老大和一群船工已经起身若无其事地招呼乘客,满脸赔笑道: “各位客官真是不巧,因为天亮之前咱们就能到赤尾岛,故而船上只准备了昨儿晚上一顿的食水。 现在实在是没有东西下锅了啊。” 已经饿极了的乘客们可不听他的解释,正要纷纷鼓噪。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先别吵了,大伙儿快听,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闻言纷纷侧耳倾听。 很快便发现距离海船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小岛,岛上正有美妙至极的悦耳歌声遥遥传来。 有人忽然惊喜地大叫道: “是人鱼在唱歌!” “我们运气这么好?刚刚来到赤尾岛附近就能碰上人鱼?!” “吃了人鱼肉能长生不老啊!” 海边有无数人都听说过人鱼肉的传说。 但不要说是吃过人鱼肉,即使是能有幸亲眼见过人鱼庐山真面目的都没有几个。 没想到这等好运气竟然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在这个世道上,无论为了什么目的,能冒险出海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善类。 听到这人鱼美妙的歌声之后,本就饿极了的乘客顿时一个个双目发绿: “登岛!吃人鱼!” 这个时候,正在和聂红缨一起练功的王远也被甲板上的嘈杂声惊醒。 但在听到歌声的瞬间,脸色立刻一变,伸手一招【五鬼搬山】,从海水中摄来一条不知名的海鱼。 挥刀削下一片薄如蝉翼的鱼肉,闪电般塞到了自己的口中。 只因那一枚从杏儿手中得来的【诡物·通心法螺】,忽然在他耳边道了一句: “禁忌:在人鱼的歌声中,吃下生鱼肉可以保命!” 【通心法螺】能力:倾听【诡异】、【诡物】的心声,得知它的戒律禁忌。 只要在诡异或者诡物的三丈范围之内,将法螺放到耳边,其中响起的海浪声中便会出现相应的【戒律禁忌】。 注:特别是不为人知的隐藏禁忌价值最大,可以作为坑杀敌人的绝妙手段。 戒律禁忌: 【至少间隔三天才能使用一次,每次使用之后,必须根据获得的“知识”多寡,在下一个三天之内献祭生人。 如果没有献祭,海螺便会在下一次使用时吃掉旧主,投奔新的主人。】 下一刻。 海船已经在所有乘客的要求下调转船头,偏离航线,向着不远处的小岛飞速驶去!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海寻宝,意外登船 翌日,天光刚亮。 一艘载满瓷器、丝绸、茶叶...等等各种货物的大炎宝船,便独自驶离赤尾岛,奔向茫茫大海。 船上之人正是泾王周景焕,少数长水营的亲信【道兵】,大批精悍的船工,还有最关键的人物——海商郑邦杰。 要知道这郑邦杰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作为一位大海商,哪怕是泾王麾下的【长水营】中,都有不少人曾经亲眼见过他。 周景焕又用了些别的手段,没有费多少功夫,就确认了他的身份,的确是郑邦杰本人无疑。 随即便被他禀报的那个“秘密”打动,不顾手下劝阻,白龙鱼服孤身出海。 此时,船上的众人在忙碌之余,时不时的就将目光瞥向这位大海商。 诡异档案:【建明十四年·大炎宝船】。 这是去年才刚刚在云和县发生过的事情,这些靠海吃饭的汉子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登州府云和县,有一海商郑邦杰率队出海时,恰好路遇一艘归航的大炎宝船,受邀登上宝船欣赏从海外带回的奇珍异宝。 随行商人目眩神迷纷纷求购,半月后众人带宝而归,宝石美玉、珊瑚宝树、奇巧钟表...轰动州府。 可仅仅两月之后,他们便纷纷老死家中。 经查:海商所贩宝物,付出的不仅是金银宝钞,还有他们余生的寿元!】 而这一次,郑邦杰在获救后,给周景曜献上的秘密,便是一种“禁忌知识”! ——如何能够在带走船上奇珍异宝的同时,还不需要付出自身的寿命作为代价。 据他所说,当初在意识到自己遭遇了【诡异】之后,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在第一时间便再次扬帆出海。 险死还生之后,不仅成功解决了身上的问题,还一点点掌握了【大炎宝船】的“禁忌”,成功薅来了【诡异】的羊毛! 先前被【长水营】从海盗手中营救出来的这条大炎宝船,便是郑邦杰反复实验后的成果之一。 现在条件已经成熟,要技术入股,和泾王殿下做一场大买卖!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他还献上一份数次冒险登上【诡异·大炎宝船】后,慢慢整理出来的宝物清单。 而当周景焕看到清单中的一物时,便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再也没有犹豫,当即拍板即刻行动。 “汤河,给本王盯紧他!一旦有异动,立刻格杀勿论!” 周景焕站在高高的船楼之上,对身边魁梧的亲信副将郑重吩咐一声。 “是,王爷!” 这位汤河乃是在周景焕就藩之前就一起长大的伴当,修长水兵法,第三境【道将】修为。 无论心性还是能力都是上上之选。 他虽然不知道,自家王爷为什么这么急着要主动去寻【大炎宝船】,但周景焕命令一下,他也只能应命。 当然。 作为一个完全不受宠,还在暗地里对自家父皇干着忤逆之事的皇子。 周景焕显然也不缺谨 。慎小心,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轻易相信一個商人的话。 之所以做出这个有些冒险的决定,只因他袖中揣着的一枚【诡物·试金石】! 这枚“试金石”试探的并不是真金,而是“真心”和“真本事”。 能力一:辨忠奸,没人能够在他面前说谎。能力二:识贤才,真金不怕火来炼,一试便知庸与贤。 就算是最亲近的下属,也没人知道这件由养母青妍送给他的【诡物】。 哪个忠,哪个奸,哪个滑;哪个是英才,哪个是草包,在周景焕面前通通一目了然。 也正是靠着这件宝物,他才能在群狼环伺的【长水营】中,渐渐打造出属于自己的班底,干成自己想干的事情。 “继续绕圈,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停!” 在郑邦杰的指挥下,这艘宝船开始在一片偏离航线,大约方圆二十里的海面上不断绕圈,就好像迷航了一般。 【禁忌一、“诡异·大炎宝船”并非简单的实体,而是来自“海运商贸”这个概念,可能同时出现在多个地点。 一般会主动找上那些海上偏离航线,发生迷航的商船,且只有在自己不受威胁(战力占优)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若是船队中也有大炎宝船,或者是与其船型一致的“福船”,便能大幅度提升对方出现的概率。 宝船一旦出现,便会将方圆二十里内的所有人都“邀请”上船。】 一圈又一圈,他们伪装成迷航的商船,不知道在这片海域转了多少圈之后。 忽然有人低呼道: “快看,海上有动静了!” 随即众人便发现身边升起了一片浓浓的迷雾,雾气深处,一艘足足有五千料的巨型宝船缓缓浮现出来。 ....... “雾里是什么东西?” 王远丢掉了海船,重新换上自己的内河小舟,正在鼓风行船的时候,也身不由己地,被这骤然升起的大雾猛地吞没进去。 与此同时。 王远身后不远处。 “咳咳...什么尊神【鳝君】?莫名其妙,我完全没有兴趣!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一个身披麻衣胡子拉碴,好像乞丐一般的中年人,甩干腰刀上的鲜血,还刀入鞘。 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还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此时,他脚下却躺了满船的尸体。 不仅仅有向他宣传【鳝君】的另一波船老大、船工,还有船上所有的乘客。. “啧啧,人生在世,慌慌张张,只不过图碎银几两。偏偏碎银几两,能解世人万般慌张啊。” 这人一边自语,一边将尸体身上所有的钱财一文不落全都掏了出来。 随即张开嘴巴,竟将这些还染着血的金、银、铜钱通通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满口牙齿简直比铡刀还要锋利,将它们嚼了嚼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忽然,他脚下一具满脸鲜血,死不瞑目的尸体转了转脖子,面向他张口调侃道: “沈师弟,你这恶乞丐讨钱,本 。就是要杀人劫财的,何必每次都要找个理由? 反正结果又没什么两样,这些‘大善人’都是要死的。” 随着这具尸体开口说话,满船倒毙在地的尸体,也随即纷纷扭曲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开始他们还像木偶一样不太灵活,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如果不看他们身上那些血糊糊的致命伤,简直就像是完全没有死过一样。 随即,便有一老一少背着箱箧,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若是王远在此,定能认出来,这三人分别是“无生道”那卷妖邪名单上的“剑侠”沈剑童和【偃师】钟家父子。 “咳咳,钟师兄,我这一脉可是‘文讨’一脉,到哪里都不能坏了戒律。 他若是不对我宣扬那劳什子的【鳝君】,扰人清静,说不定这些人就都不用死了呢?” 乞丐讨饭分成两派,一派是唱喜歌说吉祥话的文讨,一派则是穷讨恶要的武讨。 听到这振振有词的恶丐狡辩。 即使是同属于来自“六欲红尘道”的下九流,钟家父子也不禁对他口中“文讨”的定义有了新的认识。 “六欲红尘道”分支众多,门人无数。 除了作为门面之一的酒色财气楼外,还有六欲庵、无忧洞、欢喜寺...等大大小小十几个分支(第121章)。 只是因为各脉的门人常在“酒色财气楼”中历练,借阳气、情煞、乱欲、财气等等红尘气练法,才让酒色财气楼成为了头号的门面。 这位乞丐打扮,号称剑侠,却挂着一柄腰刀的中年人,便是出身自其中的“无忧洞”。 “无忧洞”又名“鬼樊楼”,主体都是一群拍花子、劫民妇、盗钱财...无恶不作的恶丐。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只要想想就知道,一群连穿衣吃饭都成问题的乞丐,又怎么可能像里写的那样,有那么多的忧国忧民,义薄云天? 他们都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即使在“酒色财气楼”中都没有位置,生怕被这些渣滓坏了名声。 只是这家门派来无影去无踪,偏偏弟子门人众多,谁也不知道哪座城市中就有他们的据点,势力极为庞大。 而【偃师】钟家父子,则是下九流中的“马戏”,出自“彩戏楼”。 他们两方都因为各种原因已经破门而出,加入到了“无生道”的麾下。 靠着一段“六欲红尘道”中的香火情,自然而然抱团行动。 领了薛公子探查青妃下落的任务,同样追着周景焕一路来到了海上。 虽然跟王远一样都上了一条给【诡仙】供货的“黑船”,却因为手段比这“黑船”更黑,根本没有遇上任何麻烦。 “话说,咱们是不是已经偏航了,海上怎么一艘船都看不到?” 曾经和王远、徐振之发生过冲突的【偃师】小钟话音刚落。 呼——! 海上便有一阵浓浓的白雾升起,眨眼之间也将他们给吞了进去。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幽冥化剑,七杀斩诡! 即使被王远抽出了魂魄,早就成了邪神狂信徒的船老大表情依旧凶顽,口中疯狂叫嚣道: “劳资在海上飘荡了二十年,竟是眼拙,没有看出船上藏着你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术士。 但我劝你不要打这些人鱼的主意,这可是【鳝君】烧炼不死仙药的宝材。 在这东海洋面乃至沿海数座州县之中,【鳝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跟尊神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时,王远已经从船工的记忆中搞明白了。 那座【鳝君】造型猎奇的神像,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诡物】,而是那位【诡神】的施法媒介。 在天、地、人三类神位中。 先贤、英烈领了神位便是【人鬼】,术士、妖魔领了神位便是【地祇】。 那些皈依在那十几位【天官】座下的【诡仙】领了神位,自然便是天官系统中的【诡神】。 包括皈依在【无生老佛】座下,在浊河之上有莫大威能的【独眼石人】,本质上也是浊河上的【灾神】。 这些上位存在的能力各异,哪怕在整个赤县神州范围内显灵都是寻常。 王远也相信船老大没有欺骗自己。 但是扫了一眼,自己在杀掉薛府满门、解决【卫道士】之后,账面上现在躺着的48972点【阴德】。 只是摇头轻笑: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一位偶像——某周先生,他一生中总共用了183個笔名,套了183重马甲。 在那个风波诡谲,危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如今的恐怖时代中,一路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啊!” 既然是【劫运】,他又怎么可能害怕与人冲突? 脚下水汽氤氲升腾,王远踩着海水如履平地。 仅仅一步踏出,便挡在了那些受到本能驱使,即将回归蓬莱仙山的人鱼面前。 在化作【诡异·人鱼】之后,这满船的乘客就跟当初薛府的【鸟妖】一样,早就丧失了人类的思考能力。 看到有人挡路,口中立刻发出能刺穿鼓膜的尖叫声,毫不犹豫地便扑了上来。 看着这些刚刚还在舞枪弄棒的糙汉子,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群波涛摇曳的“大美人儿”。 生怕会长针眼的王远,只得微微垂下眼帘。 手中掐剑指,口中轻叱一声: “幽冥化剑,七杀斩诡!” 袖口之中风声激荡,一连七道青光飞射而出,环绕王远身周大放光明。 双目一寒,剑指向着身前猛然刺出。 “斩——!!!” 七颗小太阳般的金青光华当空炸裂,化作七道丈许长的夭姣剑光,在半空中一闪而逝。 咻!咻!咻!... 霎时间,锋锐无匹的剑气便在百余条人鱼之中激荡起一片刺骨的剑气风暴。 就连海面都在这一场乱切乱剁般的剑气洗地之下,被狠狠剐掉了一层,化作一片茫茫的红色水雾冲天而起。 尽管这【七杀斩鬼符】只是初成。 却已经有了丝毫不逊色于,当初使用【符牌·火龙蟠剑】,吸干一位“骨肉外相”巅峰后所能发挥出的威能。 从今天开始,杂鱼的数量在王远面前已经失去了意义,即使来的再多也只是被砍瓜切 。菜而已。 祭坛上的神像,在转化完那些人鱼之后就重新沉寂下去,即使人鱼被砍杀殆尽,也全程都毫无反应。 显然运行机制机械刻板,自动触发条件只有相应的“禁忌”。 伸手一挥,将那些斩杀【诡异】之后,威能起码长了两成的【七杀斩鬼符】收入袖中,王远再次低喝一声: “大毛,二毛,滚出来干活了!” 脑后一道巨大的【功德金轮】轰然展开,两颗熊熊燃烧的狮子头猛地钻了出来。 两颗外表威严的狮子头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是,老爷,小的遵命!” 一个狮子抖铃,共同散出上百【火虱兵】。 在将这些人鱼身上,一根大补的【诡骨】捡回来的同时,顺带着也将它们的一身血肉都烧个精光。 显而易见,这原本属于化蝶公子麾下的两位左右火铃将军,已然弃暗投明。 《生死簿》中录姓名,从此双双都姓了王。 在王远的阴官体系中。 【五官】为九重宫禁中的内官近臣,坐镇体内的【五官坛城】;道兵、卫官、诸司将军为外臣,驻守【功德金轮】。 不过,在收了这两个鬼将之后,王远很快就发现,这两个卷毛狮子头全都是话痨兼大嘴巴。 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化蝶公子那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隐私都给捅得干干净净。 也许,那位【阴神】高人现在最悔恨的,恐怕就是当初在逃跑的时候,没有顺手“清空”这两个活宝吧。 而王远为了避免自己重蹈化蝶公子的覆辙,便将铁齿、铜牙的名字改成了大毛、二毛,希望他们能够管住嘴巴。 无数【火虱兵】合力,这一大群“人鱼”很快就被彻底清扫一空,连一丝肉渣都没有剩下。 王远纵身跳上甲板,随手掀起一阵大风,推着海船迅速远离小岛。 却让海湾中那座不知道已经害死了多少人的【鳝君】神像,始终处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等到驶出五里地之后,一拍腰间的符宝袋,刚刚入手的三门【神威将军炮】便在上层甲板上依次排开。 王远手中掐诀,低喝一声: “拜请神威将军临坛!目标五里之外,邪神祭坛,开火!” 三位金甲将军的威严虚影在炮口之上一闪而逝,道法火炮自行校准。 轰!轰!轰! 海面上橙红色的炮焰接连爆闪,滚滚热风席卷而过,吹得王远衣袍一阵烈烈作响。 当他收起火炮,乘着【小鬼抬轿】跳进【阴路】中的时候,鳝君的神像早已经在他身后腾起的熊熊烈焰中化作了齑粉。 只有一声好像从深海中发出来的暴怒低吼,在那座小岛上空随着神像一起随风消散。 真身远在百里之外的【鳝君】,哪里还能寻得到凶手的踪迹? 正是御龙直的老本行——伐山破庙,捣毁淫祠! 打完炮就跑,真是刺激! 减轻劫运的秘诀本就是搞事,搞事,搞事。 在人烟稠密的陆地上放不开手脚,到了这片几乎没有正常百姓生活的海上,王远自然不需要再有所顾忌。 踏碎灵霄,放肆桀骜,这便去闹他个天翻地覆! 王远坐 。在纸轿中,把玩着手中法螺,对这次事端进行复盘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唤了一声: “杏儿!” “法主,奴家在!” “忘了问你,既然‘杀业寺’极为擅长利用各种强大的【诡异】杀人。那这【通心法螺】应该不可能只有一个吧?” “是的,法主。 ‘杀业寺’和西域三十六国许多寺庙修行的兵法都是同一种,名曰【杀无碍】。 觉醒的天赋神通大多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尽通这佛门六神通。 这【通心法螺】便是来自觉醒了【他心通】的佛门高僧,宝物虽可遇而不可求,但寺中还是能拿出几件的。” 听完杏儿的解释之后,王远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陷入沉思: “现在看来以赤尾岛为中心,附近的水浑得很,仅仅我知道的就有周景焕、五峰先生、杀业寺、蓬莱仙山、鳝君... 其中除了周景焕手中可能掌握着姨娘的线索之外,无论哪一方跟我都没什么必然的关系。 唯一可虑的是。 这次赤尾岛【劫运】,明显是明年‘坠龙’事件之下的一次小【劫运】,如果处理不当,八成会导致大【劫运】的连锁崩塌。 而关键,就在周景焕的身上。” “所以,在我赶到之前,你这倒霉蛋可千万不要死了啊!” ...... 赤尾岛外的某处海域,一艘悬挂着“泾”字帅旗的三桅炮船之上。 甲胄不离身的周景焕正坐在自己的舱室中,摩挲着手中一枚... 既像是槐树皮,又像是龙鳞的青绿色鳞片,上面隐隐生长着某种天然的符文篆字,分明便是青妍的另一枚鳞片。 泾王眼神幽暗,好似深潭: ‘自从那一日,姐姐和母妃一前一后接连失踪,一晃眼便是十五年。 我虽非母妃亲生,但养恩大于生恩。 这些年我虽为藩王却不争、不抢、不贪,只借着身处登州府的地利追查多年,母妃的下落在日前终于有了些许眉目。 只是还需回到登州府亲自确认。 但当年随侍姐姐的宫女、侍卫,早就被父皇杀得一干二净,茫茫人海又能去哪里找寻回来? 就连她现在是生是死都搞不清楚。 听闻药仙门中供奉有一尊诡仙【鳝君】,号称【智叟】,如今调查线索山穷水尽,难道我只能去求助这等教门的牛鬼蛇神不成?’ 蹬蹬蹬... 正在这时,门外有急促奔来的将官大声禀报: “启禀王爷,那艘宝船上带回来的唯一一个活口刚才醒了。 他自称云和县的大海商郑邦杰,想要求见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海商...郑邦杰?” 周景焕只是略一沉吟之后,便想起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来自哪里,眼睛顿时一亮: “对了,是去年出现在东海上的【诡异·大炎宝船】(第二章)? 宝船之上各种奇珍异宝、神通道法数不胜数,却只能拿寿命交换,不是说这人早就已经老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这宝船中的异宝会是我的另外一个机会。 快,给本王把人带上来!” 。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看钱下菜,贵宾待遇 “这是一艘宝船?就算大炎远洋船队的旗舰‘大福号’也不过如此了吧?” 伴随着大雾,出现在王远眼前的巨舶,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宽阔的甲板好像一片军营中的校场。 甲板之上有前、中、后三座山丘般的高大船楼。 艏部是二层通透性的艏楼,主甲板中部由一层甲板室构成舯楼,艉部则是高达三层的艉楼,自底舱到船楼顶层,共分五层。 船上共计竖起九根好像天柱般的桅杆,挂着整整十二张硬帆。 站在这种庞然大物的甲板上,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的渺小。 被“邀请”上船的王远转头四顾,却没有在这座本应由数百人操纵的宝船上,看到任何一道人影。 眨了眨眼睛,【观不净】中的宝船顿时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船身上到处都是足以让其沉没的破洞,木板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海底寄生物,藤壶、管虫、苔藓虫、贻贝、藻类... 孔洞中、角落里还生长着一丛丛纤细的黑色触手,如同在海水中一样轻轻飘荡。 就像是一艘早就沉入海底多年的沉船,又从水下重新漂上来了一样。 正在此时,【通心法螺】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细微的杂音。 可惜,因为【戒律禁忌】中三天才能使用一次的规则限制,根本听不清任何信息。 王远略一皱眉,不慌不忙地掏出《小生死簿》,在【通心法螺】的志述中“主人:王远”这一列轻轻一抹。 上面的字迹登时变成了主人:...杏儿。 随着从属的无缝切换,【诡物】的使用限制也因此而被重置。 “滋啦滋啦!滋啦!” 这一手骚操作顿时让【通心法螺】中传出的杂音都凌乱了几分。 转了一圈之后,最终也只能乖乖给无良的“太上皇”卖力干活。 虽然王远依旧无法直接听到它在说什么,但耳边随即便响起了狐狸精那嗓音甜美的同声翻译: 【一、...大炎宝船一旦出现,便会将方圆二十里内的所有人都“邀请”上船...】 意外登船已经是既定事实,第一条禁忌刚刚念了一个开头就立刻隐去。 “大炎宝船?我在海上跑着跑着竟然一头撞上了这个【诡异】?” 王远在微微一惊之后,便又松了一口气。 当初诡市开张买卖寿元的时候,他就专门研究过这位【诡异】界的“同行”,只要不贪心其实危险性并不大。 接着杏儿开始继续转述后面的禁忌: 【二、宝船会根据每个登船者的“财力”多寡给予评级:铁牌、银牌、金牌、玉牌,上方标注可用余额。 并根据评级引导您前往天、地、玄、黄四个不同的楼层消费。 (能登船者限定最高为:道将和阴神境术士,术士极限寿命为150年,计价方式同时参考财富和 。寿元)】 王远也认同一种现实。 就价值来说,道兵、术士和普通人明显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就比如最直观的“气运”,普通人的气运通常是白烟绕梁[-2-0]。 但是一个术士无论出身多么低贱,只要能“受箓入道”成为赤篆,气运立刻跃升为红光罩命“1”。 晋升【真气境】后再加一点,后面依次累积,若是能晋升【真人】,立刻紫气东来贵不可言。 王远自然也不例外,在点化真气后,气运一跃跳到了“2”,这就是大象能一脚踩烂水坑,而不是溺毙其中的内在道理之一。 而普通人在被“诡迷心窍”之后,甚至完全发现不了这艘船的异常。 在向其他人复述时,只会变成档案中那种好像奇遇一般的样子。 【三、在上下楼梯的时候不要数台阶(有可能一脚踩空误入其他区域,因承受不起对应奇珍异宝的价值而瞬间暴毙,可用于刺杀)。】. 【四、船上货物价值极高,只要触碰就必须付钱购买,若不买下则永远无法离船。 (诡迷心窍让人在登船后便忘乎所以,一定要克制贪欲,否则只会慢慢花干净最后一丝寿元)】 【五、大炎宝船从“海运商贸”这个概念中诞生,只要海洋贸易存在一天,它就不会消失。 其中的奇珍异宝并不是通商得来,而是自动汇集四海之中失事的远洋船只,将它们携带的货物转移到自己的货仓里。 故而,其极端厌恶劫掠财宝、蓄意毁坏船只等行为(但不禁止客人间的互相拼杀,可诱导无知的同行者触犯禁忌)。】 【六、隐秘禁忌: 在宝船的商贸规则中一切都有价值,一人余生消耗的财货,丝绸、瓷器、粮食、茶叶...等等可以在结算时冲抵寿命。 (警告:在所有登船者中,一次只有一人可以享受此待遇!足以拿来作为刺杀的绝佳机会!)】 王远觉得这枚【通心法螺】八成是出自“杀业寺”自己的资深杀手,而不是其他寺庙里的得道高僧。 时时都想着“毁人不倦”,要将持有者培养成一个能利用一切条件完成刺杀的专业刺客。 就在【通心法螺】诉说完规则之后,大炎宝船对王远的“资产评估”也随之到来。 一只台秤凭空出现在他的脚下,上面显示的刻度顿时一阵飞涨。 从一到十再到二十....铁牌、银牌几乎一闪便过。 又在眨眼之间,就冲破了金牌和作为赤篆极限150年寿数的玉牌,然后... 啪! 这台秤就被王远给一脚踩爆了。 他呆呆地站在一堆破烂身上,脑子里第一时间就回想起了其中“不能毁坏船只”的禁忌,不禁喃喃道: “咱可不兴讹人的啊!你这分明就是自己质量有问题!” 忽然脑中 。灵光一现,似乎想到了什么。 默默取出为了保险起见,作为底牌一起带来的【诡物·钱柜】! 这里面装着的可是一整个【诡市】;薛家积累百年的万贯家财、兵器甲胄、火器军械;还有最最值钱的货品...寿元! “云楼鬼市”开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刚开张那会儿不信邪的人不少,来往顾客的质量又极高,栽了跟头的赤篆术士都毫不鲜见。 甚至被整个吃掉的也很是不少。 即使中间收获的寿元有所损耗,不至于吃掉多少就收入多少。 但其中积累的凡人境寿元也达到了678年,赤篆境的寿元也足足有243年,早就远远超过了一位阴神境术士的极限。 怪不得会直接爆秤。 不等王远多想。 嘭!嘭!嘭!... 头顶忽然绽放五颜六色的烟花,然后变成了一行硕大的字迹。 “欢迎【至尊贵宾】莅临本船! 贵宾可以在天、地、玄、黄四大区域中畅行无阻,一切消费享受八折优惠!祝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然后这些字迹随风化去,在王远头顶凝聚成一片亮瞎人眼的“珠光宝气”。 这还没完,四个除了脸上没什么血色之外,姿容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美人,抬着一张步辇从空气中走了出来。 深深一福,邀请贵宾上辇。 “这...” 王远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首诗: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没想到竟然连这浓眉大眼的【诡异·大炎宝船】,都长着一张看“钱”下菜的二皮脸啊。 不过。 我喜欢! 坐在没有一丝颠簸的步辇上向着船楼缓缓行去,王远忽然唤了一声: “仙娘!” “在呢,法主!” “你瞧瞧人家的这先进经验。 记着啊,等咱们回去也一定要搞这种分级的贵宾会员制,‘需求’不是消费的源动力,‘互相攀比’才是啊!” “是,法主。您放心,咱们到时候一定搞得比它还要好!” 王远悠哉悠哉地晃了晃脑袋,随手丢出一沓符篆,向着空中猛然一吹: “阴灵阴灵,同汝死生。阴阳二界,结为兄弟。我若有难,预先报陈,天上地下,通达幽冥!急急如律令!” 呜呜呜... 顿时,有数不清的虚幻鬼影,架起阴风便向着整条宝船冲了出去。 它们一边上台阶一边数数,不一会儿就遍布了整座宝船的所有区域,将各处的动静都给王远一五一十地送了回来。 【鬼耳报听之术】! 也正在此时,耳边忽然响起的一个声音让王远猛地心头一紧。 “泾王殿下,草民便亲自买下这件‘青玉云龙纹香炉’,以证明我可以不付出寿元而买来宝物的话不是虚言!” “郑先生请,本王拭目以待。” 。 第二百章 老狐狸,木头人 大炎宝船从底舱到船楼共计五层。 在没有贵宾莅临的情况下,最上层的“天字”楼层是玉牌专享,一般只有【阴神】境的高人才有资格进入。 而尽管人人都知道,其实巅峰境界的第三境【道将】能依仗麾下军阵,发动万人敌法斩杀【阴神】境。 但战力在只认“钱”的大炎宝船上却完全不好使。 所以,【道将】也只能屈尊跟赤篆境界中的【法篆】、【真气】境一起,都被宝船分配到了“地字”楼层。 那些周景焕带来的亲信侍卫,作为已经是【非人】的【道兵】,则被送往了“玄字”楼层。 那些数量最多的普通船工,财力却最低,都被分配到了“黄字”楼层,能够见到的也只会是一些相对常见的普通货色。 当然,低楼层的这些人都已经提前知道自己上的是一艘“诡船”。 上船之前就接到命令,不要随意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最好连动都不要动一下。 如果感觉自己渐渐克制不住占有某种宝物的欲望,那就吃掉提前准备好的麻药,把自己麻翻了事。 反正只要时间一到,自然会被送回原本上船的位置。 “航海禁忌:贪欲和好奇心才是这片大海上最凶残的杀手!” 海上的无数人都将这句话奉为圭臬。 在陆地上的人族聚居地中有“龙气法禁”护持,王朝的主体部分还能始终维持正常。 但是从来没有人类定居,数千年来一直受到“杀生树”持续影响的深海中,又会是何等景象? 从王远身上便可见一斑。 只不过是刚刚出海百余里,人鱼、大炎宝船、鳝君...见到的【诡异】数量和层级就已经甩了陆地八条街。 而只有这些常年漂泊在大海上的汉子,才最清楚这片浩渺大海中的恐怖。 自然不会对泾王的命令有所不满。 这个时候,“地字”楼中一共只有三人,分别是泾王周景焕、副将汤河还有大海商郑邦杰。 周景焕早已知道郑邦杰不是凡人,而是一位赤篆术士。 或者说能在危险的大海上闯出名堂的,如果是一个凡人才真的不正常。 眼前的大海商郑邦杰是这样,一直在与大炎水师作对的五峰先生崔直也是这样。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磬音鸣响,一层层宝物在他们面前展开。 其上霞光隐隐,瑞气千条,每一件都不是凡品,让几人看得目不暇接。 “仿造已经消失的【九鼎】而制成的大盂鼎。 若是拿来做登州府‘龙气法禁’中枢的镇物,效果恐怕能直追云京城之下最顶尖的那几个州城了。” “九龙冠、九凤冠,人道遗宝,若是由有大功德之人佩戴,可强行号令一定范围内的龙气,施展【社稷之术】。 若是有帝、后位格的夫妻佩戴,合成九龙九凤冠,效果最佳!” “青玉云龙纹香炉,以之焚香之时,不需好香便能安神开窍,辅助修行。” “......” 一阵梭巡之后,周景焕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也是先前 。郑邦杰所列名单中提到的一件奇门宝物——【诡物·天机镜】! 效果虽然单一,但能力却十分强大。 能力:可以突破一切阻碍、界域,甚至是三十三天、阴司冥府,清楚照出心中最渴望的那件事物所在何方。 最关键的是,会提示得到那件事物的方法! 【唯一禁忌:在得偿所愿之后,一定会遗失另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 哪怕是一件法师的【本命法宝】摆在周景焕的面前,都远远比不上这件【诡物】。 因为即使是一位术士道法不合,都完全使用不了别家道脉的法宝,更不用说是像他这样的道将了,想都不用想。 但【诡物】却没有这种限制,可以将之视作活着的独立个体,是人就可以用。 有了这件宝镜,他就可以找到姐姐云和的下落,还有解救母妃的办法,要远远胜过一切奇珍异宝! 不过。 哪怕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周景焕都十分谨慎地没有选择直接出手,而是貌似无意地挪开了目光。 出于上位者的本能,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正在渴求着什么东西,否则只会成为敌人攻击自己的要害。 只有等到“禁忌”被证实无误,确实没有危险之后。 他才会命汤河、郑邦杰两人和自己一起选上几样宝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天机镜】混杂其中。 转头对左右使了个眼色,海商郑邦杰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上前拱手道: “泾王殿下,草民便亲自买下这件‘青玉云龙纹香炉’,以证明我可以不付出寿元的话不是虚言!” 闻言,周景焕心头再次一松。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试金石】存在着漏洞,只能通过判断话语的真假,才能间接分辨忠奸,而不能直接看透人心。 这位亲王毕竟是在尔虞我诈的皇族中长大,可是太清楚怎么用一系列真话,活活生生地骗死一个人了。 只不过,就连他最信任的汤河都不知道这件【诡物】的存在,就更别提郑邦杰了。 自从得到【试金石】之后,这么多年来还从没有任何一个心怀恶意的奸人,能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诓骗到他。 “郑先生,请!本王拭目以待。” 郑邦杰立刻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伸手将那只青玉云龙纹香炉拿了起来,用自己的金牌与它轻轻一碰。 金牌中的资产顿时少了一半,但他自己却安然无恙。 周景焕身为一位巅峰【道将】,自然能清晰感受到旁人体内气血的变化。 非常确信,郑邦杰真的没事。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这次匆匆忙忙只用一艘大炎宝船运来的物资有限,下一次一定要多运一些,在其他人发现漏洞之前,将这里的宝物全都收购一空!’ 周景焕强自按捺心底的激动,便要上前亲自动手。 却没有发现,他身后的郑邦杰那一双好像狐狸般狭长的眼眸中精光闪烁。 瞳孔最深处似乎已经浮现出了计谋得逞的窃喜。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杀业寺”的精英杀手! 他在接 。受了大海盗五峰先生的雇佣之后,不惜放弃“郑邦杰”这个经营良久的身份,只为取信周景焕。 进而伺机刺杀。 他手中掌握的那一枚【通心法螺】,不仅仅用来偷听了【大炎宝船】的心声,更偷听到了【试金石】的心声。 郑邦杰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周景焕拥有这件底牌。 也轻松破掉了它最厉害的地方——出其不意。 对这老狐狸来说,想要不说谎坑死一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说九成九的真话,只在最关键的地方不说关窍便可。 周景焕确实已经得知了大炎宝船的所有“禁忌”,但“括号”里面的那些私密信息却通通不知道。 玩的正是一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知道我有没有说谎”,反手又来了一招“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然而,眼看周景焕就要同时抓住【九龙、九凤冠】和【天机镜】。 门外忽然有一片华光照了进来,刺目的金光让三人都情不自禁地伸手遮住了眼睛。 作为亲信将官的汤河立刻上前一步,低喝道: “来者何人?!” 却见那金光中,缓缓浮现出了一架由四位美人抬着的步辇,一个丰神俊朗的青衫少年翘着脚躺在上面。 青衣仕女装扮的桃仙娘手捧【钱柜】随侍在侧。 而在他们头顶的金光中,竟还明晃晃地闪烁着八个大字: “贵客临门,闲人退避!” 再看那少年脸上“春风得意”的样子,就差把“该死的有钱人”这六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了。 这一刻。 无论是贵为亲王的周景焕,还是身为杀手的郑邦杰,都感觉自己被狠狠戳了一下心窝子。 “明明大家伙儿都是船上的客人,为何偏偏只有你如此的优秀?!” 王远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虽然狐狸精杏儿也不认识,但身份已经暴露无疑的“海商”郑邦杰。 随即便转过头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周景焕,这位表姐凰妩的异母弟弟,姨娘青妍的养子,以及自己未来的...那啥咳咳。 轻咳一声,对他拱了拱手,开口提醒道: “这位兄台,我劝你还是不要贪小便宜的好啊。” 一生谨小慎微的周景焕,自然也不是冲动的性子,发现来人的古怪之后,也没有动怒,只是皱眉道: “这位...贵客,你是什么意思?” 即使是周景焕都被王远的财气所慑,下意识地连称呼都十分客气。 “呵呵,自然是...” 王远正要戳穿郑邦杰向周景焕卖个好,然后抓紧时间问问他是否知道自家姨娘的下落。 却忽然发现,自己布置到整条船上的【鬼耳】,竟然在一瞬间同时失去了联系。 耳边最后隐隐听到了一个僵硬可怖的阴森童音: “一二三,木头人....” 随即,门外便再次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宝船上竟是又有不速之客临门! ------题外话------ 感谢书友银毛沃尔夫、Novice、只爱小左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零一章 阴险如我,竟遇对手? 一个腰间挎刀的中年乞丐,一个背着箱箧的平凡老头,被宝船指引着走进了好像宫殿般宽敞的“地字”楼。 只是那钟老头身后少了自己的儿子小钟,肩头却多出了一只手持木尺的小小木偶。 看模样倒是隐隐有几分小钟的样子。 “咳咳,钟师兄,咱们可真是好运道啊。才刚刚出海一天时间,就让这位泾王殿下撞进了我们的手心里。 这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吧?哈哈...” 在看到这次任务目标周景焕的瞬间,恶乞丐沈剑童顿时大喜。 “不错。” 钟父轻捋着花白的胡须轻轻颔首。 显然并没有觉得师弟的说法有什么不妥。 似乎周景焕这位第三境的巅峰【道将】,在他们面前也只是一只可以手到擒来的羊羔而已。 闻言。 先到的四人脸色齐齐一变,大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只有钟父肩膀上那个手持木尺的小木偶,还在用僵硬阴森的童音继续唱着歌谣: “一二三,木头人...” 不断重复的童谣在大殿中持续回荡,越发显得诡异可怖。 ‘这是...无生道妖邪名单上的剑侠沈剑童和【偃师】钟父? 来的真快,竟然只是比我晚了半步。 可他们看起来明明只是两个【真气】境,连殿中四人的关系都还没有搞清楚,又哪里来的这种生杀予夺的底气? 能修到真气境的术士,怎么会是傻子? 倒是这个木偶...'''' 已经认出来者何人的王远,盯着钟父肩头那个看着有些眼熟的木偶,以及它手中的木尺,眼神微凝。 只因在【观不净】中,这原本只是寻常的木偶,立刻摇身一变。 变成了一只好像是用木头、齿轮、骨骼、血肉...硬生生地拼凑而成的怪物,眼珠不断转动,似乎并不是一件单纯的死物。 更诡异的东西是木偶手中的那一柄木尺。 其上依次写着八个字,分别是:财、病、离、义、官、劫、害、本,似乎是一根木匠所用的【鲁班尺】。 这木尺在常人眼中可能毫无异样。 但在王远的眼中,却放射出了无数条好似绦虫一般,不断扭曲的细小红色丝线。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似乎将整艘大炎宝船都变成了某种巨型蛛怪的巢穴,就连众人的身边都不例外。 刚刚王远所有的【鬼耳】都在同一时间失联,恐怕便是因为这木偶和【鲁班尺】的古怪组合。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诡物】,而且其“活着”的特性要远超同类,已经介于【诡物】和【诡异】之间。 大概率便是两个【真气】境术士的依仗。 毫不犹豫,王远立刻便在第一时间将【通心法螺】的主人重新切换回了自己,再次重置了它的时效。 不过是多花点【阴德】而已,这点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现在,只要等到对方走进自己的三丈范围之内,就能 。得知这【诡物】的底细,找到克制之法,再将之从容破去。 “你们又是哪里来的蟊贼,敢对泾王殿下不敬?” 被人直接当成一盘菜的周景焕还没有说话,身份还没有暴露的郑邦杰却先一步开口,正气凛然,大声叱喝。 “杀手”和“大海商”这两个身份都被他给混得风生水起,而且互相助益,吃了白道吃黑道。 还从来没人能活着占走他的便宜! 事实上,外人只知道去年那些跟他同船的商人都已经纷纷老死。 可谁又知道最后也正是郑邦杰暗中出手,接收了那些人的生意,身价一下子长了十倍都不止。 他能代表“杀业寺”和大海盗五峰先生沆瀣一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王远这个不速之客只是让郑邦杰心生警惕,而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却让他感受到了平生第一次任务失败的危机。. 周景焕必须死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两人连正眼都没有瞧他,沈剑童扭头看向珠光宝气能闪瞎人眼的王远,以及他身边亭亭玉立的桃仙娘,冷笑一声: “沈某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姬妾成群的有钱人! 活口只留周景焕一个,你们这些闲杂人等,先给爷爷去死!” 锵——! 腰间长刀出鞘,一步跨出,便好似电光奔雷般,向着王远疾射而来。 被殃及池鱼的王远不由错愕。 这反派竟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正常的流程不应该是正邪大战一场,杀到精疲力尽之后,最后让场外那些毫不起眼的“闲杂人等”捡便宜吗? 到了你这里,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专业到先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的坏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而且,贵宾莅临连安保都没有,差评啊,宝船!” 但王远也完全理解大炎宝船的运行机制。 正所谓每一个奸商其实都在惦记着客人的本金。 只要人死在宝船之上,客人的一切自然就都是它的了,何乐而不为? 宝船恐怕巴不得所有人都能同归于尽,自然不可能再设置什么针对贵宾的安保措施。 这土豪金的迎宾特效,恐怕叫做“嘲讽光环”更加合适。 拉仇恨当真是一把好手。 ——来打我啊,笨蛋! 而就在沈剑童动手的同时,却没有人意识到,那只木偶在出现后已经唱出了第三声:“一二三,木头人”。 因为在这种近距离的突袭中,依旧需要掐诀念咒的大威力【神通道法】远不如兵法好用。 十步之内,兵法是真的比道法要快。 正当王远抽刀御敌之时,忽然感觉身体一沉,腿上的关节就好像是生锈的零件一样,再也不复曾经的灵敏。 轰隆——! 原本想要灵巧闪避游斗,此时却只能横刀在顶,硬生生地接下了沈剑童势大力沉的一击,差点踩碎了船板。 他也即刻意识到,这位在情报中只有寥寥数笔记载,号称“剑侠”的沈剑童,竟然 。是一个用刀的好手?! 真是阴险! 低喝一声: “仙娘!” 身后同样身体僵硬的桃仙娘,立刻化作一阵阴风冲进了王远的体内,也让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躲过了沈剑童紧随而至的第二刀。 而就在受到这外力冲击的瞬间,王远意外发现原本僵硬的身体,竟然重新恢复如初。 【观不净】中那些缠在身上的丝线也随之骤然一松。 “是那【诡物】的能力!” 身后周景焕、汤河、郑邦杰也同样发现了自身的异常,整个身体竟然从脚开始渐渐麻木,不禁脸色大变。 激斗中的王远,没有再去跟沈剑童纠缠。 而是果断双足发力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径直向着八丈之外的钟父和木偶冲了过去。 【通心法螺】本质上是一门活过来的神通【他心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诡异】、【诡物】都可以交流,无非是得到信息多少的问题。 只需要踏进对方身边的三丈范围之内,便能倾听禁忌,找到破敌之策。 否则,在整艘宝船都成了对方巢穴的情况下,躲到哪里都逃不过对方的暗算。 对普通人来说,五丈距离不算短,但对【道兵】来说不过是一个跨步的事情。 然而。 就在王远死死盯着那木偶,刚刚踏足三丈范围的瞬间,【通心法螺】说出的话就让他陡然一呆。 “禁忌:小心!不要直视对方,更不要靠近木偶三丈范围之内...” 王远:呃... 妈的,智障! 明明是你自己说只有靠近对方三丈范围之内的时候才能生效,然后你又告诉我千万不要靠近三丈?! 可是不等王远讨伐【通心法螺】,只听那木偶再次唱了一句:“一二三,木头人”,他的身体便再次开始僵硬。 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好像虫子般的红色丝线,又向着自己飞速缠了上来。 从脚,到腿,到腰...情况正在飞速恶化,速度远超三丈之外的时候。 正在这时,身后的风声再次袭来。 王远扭过上半身,正准备借助沈剑童这个外力挣脱束缚。 却没有料到这位打扮成乞丐的刀法高手,忽然冲着自己咧嘴一笑。 伴随着一阵心底升起的刺骨寒意。 王远就看到对方蓦然张口。 一线银灿灿的三寸剑光,从他的腹中飞射而出。 刺啦——! 好似当空打了一个霹雳,整个大殿都猛地一亮,然后就在眨眼之间,竟将王远...穿胸而过! 百步飞剑! 对剑修来说,达到【真气境】时还无法用出【阴神御剑】,却已经能使用【百步飞剑】,百步之内威力绝伦。 所谓真亦假时假亦真,一个外号“剑侠”却是擅长用刀的乞丐,本质上竟然是一个真的剑修?! ------题外话------ 感谢书友我在那我在干嘛、苏御同学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昨天晚上水群了,大家懂得,唉! 。 第二百零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死了?这等家室优渥,腰缠万贯的有钱人可真是不禁打! 只是投了个好胎的草包而已,呸!” 看着因为要害中剑,倒地而亡的王远。 沈剑童张口重新吞下了那一柄锋锐刺骨的三寸飞剑。 却忽然又按着胸膛,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了好几声,连嘴角都溢出些许银色的鲜血。 赶忙狠狠嚼了几粒银锞子,这才渐渐压制下胸中隐隐的痛意。 这位出身“无忧洞”的剑修,修的是各种飞剑法门中十分冷门的“腹中剑”,战斗风格也是十分典型的“口蜜腹剑”。 表面一套,暗地里又是另外一套。 精修一对【金玉双子剑】,雄剑名为【金童】,属金;雌剑名为【玉女】,属土。 想要练成双剑,共计需要献祭十二对一母同胞的龙凤胎。 他们在胎包中就朝夕相处,片刻不离,即使是凡人手持一剑也可遥控另外一剑。 在剑修手中,双剑合击威力绝伦。 飞剑的本体都只有三寸长,平时被沈剑童用“吞剑之法”藏在腹中,关键时刻,张口便可瞬间斩杀百人! 若是与旁家飞剑硬碰硬恐怕未必是对手,但若是拿来在近身对决的时候骤然偷袭,却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无论是出手速度还是威力,都要在王远的【庚金神风】之上。 只不过,看他不断咳嗽,甚至嘴角溢血的样子,便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 凡人可能会觉得【剑仙】将金气练入体内,哪怕血是银子做的都十分正常。 实则这并非是沈剑童道法厉害,而是身体已经开始异化。 因为触犯戒律,体内金气失衡,伤了肺经,也是他破门而出投奔“无生道”的主因。 要是再不饮下【长生酒】,盗来一颗【杀生道果】,他可就真的只能变成彻底失去自我的【诡异】了。 踏、踏、踏... 沈剑童和钟父两人,一个手持长刀一个肩背箱箧,不紧不慢地走向想要后退,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的周景焕三人。 那酷似小钟,手持【鲁班尺】的木偶,口中继续发出僵硬可怖的阴森童音: “一二三,木头人...” 这个时候,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王远,在借助【通心法螺】窃听了【诡物·鲁班尺】的禁忌后。 已经不会再将这句话当成普通的童谣了。 沈剑童叛门而出是为了活命,钟家父子叛门则是为了重利! 他们从“彩戏楼”中盗走了师门用来炼制【道统法物·六欲红尘伞】的原材料——【诡物·鲁班尺】。 能力:在布下傀儡牵丝线后,按照不同的距离,满足不同的条件,便能将活人和新死之人转化成“活傀儡”。 一、在极限一里地以内三丈范围以外,当傀儡重复三次“一二三,木头人”,若是对手一直没有挪动脚步,便会被捕获。 从脚到头,最多只需要一炷香的功夫,就会被傀儡牵丝线入脑,彻底完成转化。 但是,如果在转化过程中受到剧烈的外力冲撞,就能重新恢复正常。 一旦知道关窍,即使是普通人,只要在听到“一二三,木头人”的时候就立刻拔腿就跑,便不会受到丝毫伤害。 二、三丈距离之内威力最强。 在这个范围内,不管对手是不是移动状态,只要在注视着自己,然后让自己 。说完一句“一二三,木头人”。 便是【阴神】境亦难逃,立刻开启从脚转化。 在被彻底转化成“活傀儡”的一天时间内,意识清醒,只是完全身不由己。 只要【鲁班尺】的主人愿意就可以让他重新恢复原样。 不过,一旦超过一天时间,便连魂魄都已经成了木偶傀儡,再也无法逆转。 【禁忌:“鲁班尺”的能力极为诡异,只要使用者触碰就会在一瞬间木偶化。 变成介于活物和死物之间的木偶,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除非有外力将两者强行分开,否则在短短一刻钟之后,持有者就会彻底沦为“鲁班尺”杀戮的爪牙。 因此必须两人同时使用,且若非绝对信任之人,不可托付性命。】 钟家父子两个只有合力才能共同御使这件【诡物】,钟父肩头上的小木偶其实就是小钟本人。 这个道理就跟盗墓行当里常常是父子两人合作,儿子下墓老子在上面拉绳一样。 为的就是担心墓外之人贪图重宝,在得到陪葬品之后将墓穴堵死,顺带将承受了最大风险的下墓之人坑杀。 当然,从洛阳王周温晔、建明皇帝周温睿身上也看得出,这个世界的父子关系其实未必真的牢靠,但终归比外人要强得多。 有这等宝物傍身,也难怪会目中无人。 “土豪”王远在他们眼中,已经变成了再也不能动的尸体,只要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一具上好的傀儡。 只能说现在王远诈死的技术,比起当初在【枭神墓】中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两位【真气】境术士,以及介于【诡异】和【诡物】之间的【鲁班尺】,都没能发现丝毫异常。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道法·假死】(119章)。 肉身僵死,伤势不再恶化,一点心光独活,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刻(最晚三日内)重新返阳复生,任谁来也看不出破绽。 除非尸身被彻底毁坏,否则定然不会死去。 不要说是他们几个,王远甚至敢拍着胸脯说上一句,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我这人也是个死的! 所谓阴中自有阴中手,别人都是神仙打架,这个世界的术士们就是阴币打架。 谁更阴谁才能有最大的概率笑到最后。 在已经得知了【鲁班尺】的巨大缺陷之后,王远现在只需要等待一个“返阳复生”,无伤反杀的机会。 “咕咚!” 看到刚刚出其不意斩杀了“贵宾”的沈剑童,终于将冷冰冰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口都已经开始麻木的郑邦杰暗暗咽了咽口水。 已经深深意识到了这两人的凶残。 心里也在万分懊恼,自己的【通心法螺】在昨晚窃听了【试金石】的心声之后,至少两天之后才能再次使用。 现在根本就不了解那件【诡物】的禁忌。 感受到好像已经变成两根木棍般的双腿,他只能试探着开口道: “等等,两位道友,我还有用,不要杀我啊!你们难道对这满船的宝物就不动心吗?我手上有一条发财的妙计...” 然后飞速将大炎宝船的【禁忌六】跟他们说了一遍。 “在宝船的商贸规则中一切都有价值,一人余生消耗的财货,丝绸、瓷器、粮食、茶叶...等等可以在结算时冲抵寿命。 我可以将我这金牌上的所有资 。财通通转赠给你们,只求两位道友能放我一马。 试问掌握了这个秘密之后,什么愿望满足不了?长生不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唯一没说的便是:在所有登船者中,一次只有一人可以享受此待遇。 郑邦杰刚刚已经占下了这个名额,其他人效仿只会被大炎宝船抽干寿元,若是贪心一点,暴毙当场都有可能。 直到现在,这位精英刺客还在想着利用一切条件极限反杀,也算是无愧“杀业寺”的名头了。 却没想到沈剑童听罢,只是嗤笑一声,竖起大拇指朝着身后一指: “呵,有钱?你难道比他有钱吗?”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郑邦杰顿时一呆。 “这...” 只见王远“尸体”头顶土豪金的招牌依旧大放光明。 人虽然死了,但他身上的财富自然还在【符宝袋】里老老实实地躺着,只等胜利者去收割。 “笑话,杀了你,所有钱都是我的!” 下一刻郑邦杰就被同样一剑穿心。 弥留之际,“你难道比他有钱吗?”依旧在这位大海商的心底反复回荡。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心更痛,还是“心”更痛。 随后双腿一蹬,再也没有了生息。 只不过,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郑邦杰可没有修行【天部道法·地阙金书】,他被穿心而死,可就是真的已经死了。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 中招之后不知道如何自救的周景焕和汤河,能动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脑袋。 即将被【傀儡牵丝线】侵入大脑,连激荡体内劲气自杀都做不到了。 “钟师兄咱们将这两人一起变成傀儡带回去吧。 不仅能得到那木德青龙的下落,顺便还能将【长水营】彻底收入囊中。 薛公子和玉节子道长必定大大有赏,咱们【杀生宴】的材料恐怕就能凑齐了! 若是将来薛公子能成大事,纳了那黄篆青龙为妃,咱们的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在化作傀儡之后,自然也不可能再奢望自己还能保守住任何秘密。 他们打的便是将周景焕彻底傀儡化的主意。 谁让他这位堂堂的亲王自己离开了封地、离开了三十六营,正是身上龙气最弱的时候。 只要将之变成自己的“活傀儡”,想要知道什么都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闻言,周景焕麻木的身体都猛然一震,心底怒不可遏: ‘他们竟是为了母妃而来?薛公子?薛家?他还想要纳了我母妃? 你这狗种好大的胆子!我要宰了你!’ 愤怒之后,周景焕心里便不由转作慌乱。 ‘我还不能死!母妃还没有救出来,姐姐还没有被找回来,我记忆里的那个地方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扭过头死死盯着身边不远处的那只【诡物·天机镜】。. 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希望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是远在天边,甚至此生都再也遥不可及! 然而,正当他彻底陷入绝望之际。 铛——! 一声好似金声玉振般的凤鸣忽然在整个大殿之中鸣响,其中蕴藏着无穷的愤怒。 听到两人的狂言,最怒不可遏的不是周景焕,而是...周凰妩啊! 随即。 周景焕看着那道从王远体内骤然飞射而出的火红身影,瞳孔猛然一缩,不禁脱口而出: “姐姐?!!” 。 第二百零三章 反向定身,挨个开瓢 咻——! 一线灿然红光从王远眉心中冲天而起,当空化作一位身披华美鸾服,眉心间有金红凤翼舒展的美丽少女。 气质高华,贵气凛然。 在半空中一个轻巧的转身,火红裙裾飞旋之际,已经振翅化作一只翼展近丈的银眸凤凰。 【百禽兵法·凤凰变】 张开好似纯金打造的喙,向王远胸前的伤口处吐出一口带着扑鼻异香的晶莹凤涎。 一口凤涎落下,王远胸前那道被【玉女剑】贯通的创口,立刻开始飞速愈合。 随即。 咚咚咚... 恢复完好的心脏,便重新发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下一刻,已然“还阳复生”的王远猛地睁开了眼睛。 手掌一拍地面,飞速弹身而起,好似鬼魅一般闪过了电射而来的【金童】、【玉女】两柄飞剑。 事实上,凰妩选的这个时机远远算不上最佳。 在王远想来,反正【鲁班尺】的效果在一天之内都能够逆转,只要最终能夺来那【诡物】,完全不需要急在这一时。 最佳的时机。 应该是在沈剑童和钟家父子觉得大局已定,开始对这大炎宝船中的各种奇珍异宝下手搜刮之时。 那个时候动手,自家才最省力气。 三人并不知道宝船的底层规则,说不定他们过于贪婪,直接自己玩死自己都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过,这“无生道”的妖道竟敢口无遮拦,王远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再权衡利弊? 在王远诈死一次成功排除掉【诡物】的威胁之后,沈剑童和钟父也不过就是区区两个【真气】境而已。 故而。 当沈剑童发出这一记飞剑,并亲自扑杀而来准备故技重施之后。 便永远也不需要再担心自身因金气失衡而发生异化的问题了。 铃铃铃... 化作冥凰形态之后,【阴阳同心铃】依旧挂在凰妩的脚踝上。 伴随着铃铛上一圈青色的灵光绽放,急促的“定魂铃音”顿时破空而至,将杀奔而来的沈剑童团团包围。 “敕!” 后者手中猛掐【定印】。 一身质如铅汞、色如金银的真气鼓荡,双目中都隐隐射出金银二色的毫光,试图全力与【阴阳同心铃】对抗。 【真气】境的术士已经实现了质变,对道法和诡异的抗性要远超【法篆】境。 凰妩那一双银色的美丽凤眸中却神光一厉。 “去死!吒!” 铃音好像尖针一般陡然转作尖细,下一刻便悍然击穿了沈剑童的真气屏障。 沈剑童双目中的神采顿时一空,就跟方才众人被【鲁班尺】控制一样,身体随之被牢牢定在了原地。 这个狡诈的恶乞丐嘴巴最臭,最让凰妩愤恨,自然也成了王远的头号打击目标。 沈剑童在迷迷蒙蒙之间。 就看到那个奇迹般重新复活的“有钱人”,从【万相符宝袋】中掏出一柄又粗又黑又硬,上面还写着“以德服人”的狼牙棒。 冷冷一笑,高举过顶,然后狠狠砸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嘭! 毫无意外,金银二色的脑浆崩裂。 虽然远离了云和县,王远查看别人债业多寡的【法眼】也 。随之失效,但“以德服人”的杀人规则却不会失效。 触发条件:只伤害【债业】大于【阴德】之生灵,身上【债业】越重,杀伤力越大,对好人则伤不了一根手指。 不等沈剑童的尸体倒下。 他用【金玉双子剑】修成的一道【神通法篆】,已经瞬间吸干了其体内的金玉之气,化作了一条金银二色的双头蜈蚣。 不断扭曲着身体,便要钻进空气中。 却被【阴阳同心铃】释放出的一圈青色灵光牢牢圈住。 随着铃音再次一响,那双头蜈蚣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两颗长出森森利齿的球形铃铛,给一口口吞吃了下去。 在带着鳞纹的铃身之上,那两道青红二色的符印,也随之变得复杂了不少。 此时,【阴阳同心铃】在继【钱柜】之后,终于也开启了自身成长的道路。 虽然区区一个【真气】境还不足以让它产生质变,却已经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另一边,两柄飞剑【金童】、【玉女】在失去主人之后,哀鸣一声灵性大失,被王远轻松收入袖中。 直到这时,受到【阴阳同心铃】铃音波及而微微眩晕的钟父这才回过神来。 钟父果然不愧是老江湖,在脸色大变之际,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间一脚踢翻了身边的箱箧。 而下一刻,他就被再次响起的急促铃音定住了魂魄。 也许凰妩单单靠着【阴阳同心铃】,未必能跟【阴神】境战平,但用来收拾一两个【真气】境还是没有问题的。 唯有小钟因为与【鲁班尺】合为一体,连灵魂都已经半木偶化,对铃音的抗性超绝,受到的影响不大。 咔拉咔拉... 随着一连串关节碰撞的鸣响,一大群肢体扭曲的木头傀儡,顿时像潮水一样从箱箧中奔涌而出。 它们有的双手变成了铁爪,有的双腿变成机簧,有的口中含着铁炮,有的则像蜘蛛一样生出八条腿在地上爬的飞快... 钟家父子叛逃“彩戏楼”之后,一路走南闯北,借着表演木偶戏的机会不知道在暗中害死过多少活人。 许多人在凑热闹看人偶戏的时候太过入迷,不知不觉连呼吸都给屏住,更不用说是挪动脚步了。 可能去看戏的时候还是热乎乎地一家三口。 等看完戏重新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分不清一起进门的到底是人,还是某种其他外表像人的“东西”了。 甚至曾经用【鲁班尺】一次性害死了一镇数千人口,然后用傀儡牵丝线躲在身后,冒充他们的身份继续生活。 竟无人能够发现蹊跷。 这藏在钟家父子箱箧中的,便是那无数生死不能的‘活傀儡’,也是经过他们二次改造后,完全不惧伤痛死亡的【偃甲兵】! 在战斗之时可以疯狂爆兵,配合【鲁班尺】对这些【偃甲兵】的恐怖控制力,足以将一座小城完全淹没。 只不过,这些早就已经成了木偶的“活傀儡”,没有能力帮助小钟在一刻钟的期限到达之前,解除傀儡化的状态。 随着钟父被【阴阳同心铃】定身。 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负 。隅顽抗! 只要能撑到这次交易的时间结束,自然会宝船被送回自己原本的船上去。 慌乱之中。 木偶口中“一二三,木头人”的歌唱声不禁变得又尖又细,尝试着重新控制住王远这个死而复生的“怪物”。 却骇然发现,这【鲁班尺】已经再也难以对王远和凰妩奏效。 它的效果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不生效则丝毫无伤,而一旦生效就是绝杀。 在得知【鲁班尺】的底细之后,这件效果恐怖的【诡物】,在王远和凰妩的眼中已经和玩具无异。 只要保证自己时刻待在对方身周三丈范围之外,绝不停下脚步,就可以直接无视掉它的效果。 面对唯一有些棘手的【偃甲兵】。 正在王远头顶翩翩而舞的凰妩,想要唤出自己的一百零八位【羽林卫】,发动“万人敌法·百鸟朝凤阵”毁掉这些【偃甲兵】。 却又有些投鼠忌器。 担心一旦因为双方大乱斗,破坏了宝船上的珍宝和船体,恐怕立刻就会被大炎宝船索债。 “姐姐,交给我便可!” 王远伸手止住了凰妩的动作,上前一步直面潮水一般涌来的【偃甲兵】,将手中黝黑的狼牙棒高举过顶,嘿然一笑: “【道德】又岂是如此不便之物?看我...随地大小变!” 话音刚落,手中的【诡物·道德】,顿时好像充气一样飞速膨胀。 眨眼之间竟变得比船上的桅杆还要粗长,就连其上森然的铁刺都好似根根短矛。 然后,他舞动巨棒对着潮水般的【偃甲兵】便是一个横扫。 稀里哗啦... 它们面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王远,简直毫无反抗之力,残肢断臂、齿轮、机簧...顿时就碎了一地。 而且这狼牙大棒,对货架上的那些财货和自己人就好像是幻影一样,完全伤不到分毫。 但对这些已经化作【诡物】爪牙的【偃甲兵】,当真是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筋儿伤。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见势不妙,小钟立刻指挥残存的【偃甲兵】将自己扛起,准备跑到船上的其他区域打游击。 而且,竟然顺手便把更加招人恨的....老父亲给留在了原地。 只为吸引王远的火力,为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 至于【鲁班尺】那要人命的一刻钟时限,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慢性死亡总比立刻死亡要强得多。 在他身后,王远却是神色淡漠地以爪化棍,一招【白虎兵法】中的【五鬼探头】。 粗黑的狼牙棒裹挟着无边的风雷之声,闪电一般在钟家父子头顶各自一点。 嘭!嘭! 刚刚还对众人生杀予夺的两人,顿时化作两具凄惨的无头尸体倒毙当场。 随即,在王远棒下逃过一劫的所有【偃甲兵】也在瞬间垮塌。 无论是郑邦杰的机关算计,还是“无生道”妖邪的宏图壮志,都在这一棒下...灰飞烟灭! ------题外话------ 各位大佬七夕快乐!感谢书友昨日烟与尘的万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 第二百零四章 满载而归,海上遇伏 吱吱吱... 钟家父子这两个【偃师】的【神通法篆】和【道基】,像虫子一样尖叫着,扭曲着身体从两人的四肢百骸中钻了出来。 渐渐化作两团好像黑红色丝线一样的恶心“绦虫”。 就彷佛他们两人原本也只是两具活生生的傀儡,只是被这些遍布在他们体内的丝线控制着才能活动一样。 【鲁班尺】的“活性”和诡异程度,果然要远超普通【诡物】。 本来随着钟家父子的死亡已经恢复了沉寂。 现在受到这两团“绦虫”的吸引,竟然再次放射出了十几条傀儡牵丝线。 闪电般粘住这些“绦虫”的一头,像是吃面条一样将它们给吃进了肚子里。 动作娴熟至极。 让人忍不住怀疑,它体内原本那些傀儡牵丝线的来路,恐怕也少不了“彩戏楼”历代【偃师】的无私奉献。 眼看周景焕和将官汤河已经被转化完成,变成了两具“活傀儡”。 王远强忍着心里的膈应,上前勐刷了几道【度化仙光】,将这【鲁班尺】收入囊中。 只不过,就好像【度化仙光】度化不了活生生的【诡异】一样。 大概是因为本身就“活性”超群的关系,【鲁班尺】即使在被度化之后,也没有怎么给王远这个主人面子。 除了例行吐出一块【罗刹诡骨】之外,严苛的“戒律禁忌”丝毫没有减弱。 想要使用,依旧需要承受永久变成木偶的风险。 而且,由于王远没有修行“彩戏楼”的道法。 即使成功制造出了“活傀儡”,恐怕也做不到偃师那样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战斗力就不用多提了。 暂时只能把【鲁班尺】作为一种出其不意的控场能力去使用,可以在某些特定场合中发挥神效。 “不过我们倒是真的缘分不浅,这【鲁班尺】已经是‘六欲红尘道’落在我手里的第二件【诡物】了。 和【贩命通宝】一样,都是用于炼制【道统法物】不可或缺的主要材料。 话说,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和那即将诞生的【道统法物·六欲红尘伞】,有一种前定的缘分呢。 莫非真的是此宝注定与我有缘不成?” 当王远心思电转的时候。 【土官】鬼婴分身已经捡起了【鲁班尺】,“卡察卡察”化作一只小小的木偶。 然后对着僵立在原地的周景焕和汤河轻轻挥手。 两人的傀儡化状态瞬间被解除,身体只是一歪,便靠着【道将】对身体的强大控制力维持住了平衡。 这个时候,凰妩已经解除【凤凰变】,重新变回了那个十五岁的俏丽少女。 脚下踩着一缕阴风,缓缓飘落在了周景焕的面前。 抬起头来,盯着那张在十五年时间里变化了太多了的脸,轻轻歪了歪脑袋,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 “景焕?” “姐!是我啊!” 与丢失了生前记忆的凰妩相反。 二十七岁的周景焕看着依旧是十五岁模样的姐姐,彷佛瞬间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段整天 。跟在女孩身后当跟屁虫的美好时光。 有养母青妍遮风挡雨,不需要直面那些尔虞我诈、血雨腥风。 在那个人情冷漠的偌大王府中,随着生母早逝,养母青妍和同父异母的姐姐云和,就是周景焕最后的亲人。 那段时光也是他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都在心心念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过去,周景焕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养母和姐姐重新相遇时的场景。 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这个愿望已经再也无法实现。 却没有想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朝思暮想的姐姐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大发神威地救了自己一命。 注视着眼前与记忆中渐渐合为一体的美丽少女,情到深处,两行眼泪竟缓缓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模湖着眼睛上前一步,便要将凰妩用力抱在怀里,生怕这是一场虚假的梦幻。 彭! 然而这一步迈出,却意外撞到了一堵“墙”上。 挤干眼泪定睛一看,眼前竟是那个和姐姐一起的...“土豪”少年。 他正牢牢挡在姐姐云和的身前,板着一张脸,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 王远的身体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只差半步就能晋升【道将】,并不比周景焕的身量稍矮。 往那一站,顿时将自家小女鬼挡的严严实实。 周景焕一怔之后,心底便升起一阵莫名的危机感,看向王远的眼色也同样有些不善起来。 这大概是来自每一位“弟弟”本能的第六感。 要知道每个负责看菜园子的弟弟,都在随时提防那些想拱了自家美丽姐姐的猪! 而眼前这个英俊、多金、实力不俗,看起来跟自家姐姐实在太过般配的家伙,便明白无误地给了周景焕这种危险的信号。 此生大敌! 万一搞不好,自家的姐姐恐怕要得而复失啊。 事实上,他的预感半点都没错。 他王小远就是这样一头心怀不轨的“猪”。 从当初化蝶公子编织的梦境身上就知道,这个同时兼职表弟和“猪”双重角色的家伙。 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监守自盗,顺便还想着要把周景焕这位大表哥,变成自己的小舅子啊! 所以。 ‘凰小妩是我的!'''' 将112位【黄泉阴兵】的力量,全都加持到自己身上的王远,在单纯硬碰硬的时候,根本就不惧周景焕。 噼里啪啦... 两人眼神碰撞,甚至隐隐有火化迸射。 “小远、景焕,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们两个不许闹矛盾,听到没有。” 凰妩眼看他们有些不太对付,连忙给两人做了正式介绍,也向周景焕说明了自己目前的情况。 她的记忆虽然缺失,但是心底的感情牵绊丝毫未减,只是三言两语之间就重新代入到了大姐的角色。 轻松镇压了互相顶牛的亲弟和表弟。 “这些混蛋,真是该死啊!” 周景焕听完自家姐姐当年的悲惨遭遇,心中不禁又痛又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对自己父皇 。周温睿这背后推手也哀莫大于心死。 但看向王远这个二姨家便宜表弟的眼神,却不由缓和了许多。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若是将自己放到两人当初所在的险恶处境,自己能顺利脱身并成功坑杀掉【枭神墓】,还有整个尹藩吗? 答桉显然是否定的。 有颜、有钱、有担当、有本事、最重要的心够黑。 若非这是一头窥伺着自家美丽姐姐的“猪”,有这样一个表弟倒是真的非常不错。 等旁边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汤河,哽咽着拜见了凰妩之后,两人也忍不住聊起过往,试图唤起凰妩更多的记忆。 “法主!” 这个时候,负责打扫战场的“一目五先生”,也将郑邦杰身上的另一枚【通心法螺】,送到了王远的手中。 能力和戒律禁忌与第一枚几乎一致。 这种制御【诡异】的神器即使再多都不嫌多,王远自然开心笑纳。 趁着凰妩他们闲谈的功夫,他独自走到货架跟前,买下了那一面早就通过【鬼耳报听】看过的【天机镜】。 刚刚周景焕想要买它,显然无论他到底知不知道姨娘的下落,都对救她脱困没有把握。 自己再加上一道保险也是好的。 顺手还取走了那人道遗宝【九龙、九凤冠】。 他连【功德金轮】都已经凝聚,满足使用这等宝物的条件,自然是绰绰有余。 有【钱柜】中的财富和寿元打底,买下它们不过是九牛一毛。 回去之后只需将会员制的【诡市】重新开放,喝杯茶的功夫就把钱给重新赚回来了。 这时。 消除了一开始的陌生感之后,凰妩也问出了心里最关心的问题,同时也是他们这次出海的主要目的。 “景焕,你知道母亲被父...那个人囚禁在了哪里吗?” 话音刚落,整艘大炎宝船在轻轻一震后,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显然是交易时间已到,即将重新消失。 王远面前也再次有烟花绽放。 “老板走好,欢迎下次再来!” 大概是属于贵宾的待遇,他发现自己可以自由选择离开的地点。 拉着凰妩一起,果断选择了周景焕他们来时乘坐的宝船。 “据我调查,母妃八成就在云和县,至于具体的地址,不如我们出去后,就返回陆地一起去验证一番可好?” “好!” 不过。 就在【诡异·大炎宝船】彻底消失,他们和那些木偶船工一起回到自家宝船的瞬间。 王远头顶的【劫气】浓度在眨眼之间便到达了顶峰。 众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远处海面上的异常。 “那是...五峰先生的船队?” 不知何时,距离大炎宝船三里之外,已经有黑压压一大片,挂着五峰徽记的海盗船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开炮!” 看到众人重新出现,一个如同雷霆般的爆喝声响彻云天。 轰!轰!轰!轰!... 一瞬间,似乎整个大海都在瑟瑟发抖。 照亮了海面的橙红火光,也随之映红了王远一行人的眼睛。 。 第二百零五章 稍等,容我突破一下先 虽然海盗船上道法火炮的数量极少,大多数都是由炮手手动操纵的普通火炮。 他们在三里之外的船上开炮,随着浪花翻涌船只颠簸,炮弹更是几乎完全失去了准头。 但仅仅是这狂风暴雨般的厉啸破空声,便让几人勃然色变。 不要说是这等提前用火炉烧红,再装进炮膛里发射出来的实心“灼热弹”,哪怕发射的是石头,也足够将他们完全淹没了。 显而易见,心思缜密的五峰先生,实际是做了两手准备。 一手是派遣“杀业寺”的刺客郑邦杰进行刺杀; 另一手则是在引出周景焕之后,无论郑邦杰能否成功,都出动船队进行伏杀,也可以说是正面硬杀! 总之绝不可能放过周景焕白龙鱼服的这个好机会。 这一刻,不要说是周景焕,就连王远也能清晰感受到五峰先生崔直必杀的决心。 不禁疑惑,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难道是大表哥延续了周家皇室一贯以来的传统,霸占了崔直的妻女,才诱发了这一出不计成本的绝杀? 心里在胡思乱想,反应却是一点不慢,立刻低喝一声: “仙娘!” “是,法主!” 嗖——! 一道红色的神光顿时从【钱柜】中飞射而出,瞬间便在船上一连打开六道好似牌坊一般的华美门户。 这些门户高达丈五,金瓦朱门,檐角挂着串串斑驳的铜铃。 门楣上方挂着牌匾,其上写着“童叟无欺”四字。 正是建立在阴阳交界之地的“云楼鬼市”。 这个时候,除了他们几个人状态正常之外。 满船之人都早在小钟第一次唱出:“一二三,木头人”的时候,就已经被化作了“活傀儡”。 周景焕当初那个要求手下等在原地不要乱动的命令,却在无意间帮【鲁班尺】完成了神助攻。 包括【道兵】在内,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全灭。 当然。 这个时候,王远也不指望他们去抵御强敌。 而是让手持【鲁班尺】的鬼婴驱使这些船工,以猎豹般的速度冲进了诡市门户,以免白白牺牲浪费性命。 代价则是在他们被解除傀儡化之后,恐怕需要老老实实在床上修养好几天了,但总比送命要强。 不过他们撤退的速度再快,也依旧远远比不上炮弹飞射而来的速度。 无论如何都必须撑过第一轮齐射才行。 “我来!周游四冥!喝!” 周景焕一个闪身立上船头,双手合十,爆喝一声。 头顶便有滚滚的精气狼烟冲天而起。 仿佛在头顶升起了一道血色的战旗,旗面之上一条黑色的无角蟠龙张牙舞爪,兴风作浪。 随即,一圈黑色的灵光便从他身上猛地扩散出去。 宝船四周的海面在一阵之后,竟然骤然抬高,白浪激流和着旋风发出恐怖的厉啸,高速旋转起来,化作一道巨大的圆柱形屏障。 【蟠龙兵法】的四种天赋神通:【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 【阴阳同心铃】的能力根源 。是二王子周景象的【喊雷发声】,而明显是一位水德蛟龙的周景焕,觉醒的则是【周游四冥(海)】。 “竟是【兵法极意】?!这位泾王殿下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有半只脚跨过了“通灵变化”和“兵道法相”的门槛。 做到这一步天资、心性、资源缺一不可,他几乎已经预定了一个第四境【军主】的席位了!” 聂红缨把其他东西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但对大炎的各家兵法却依旧如数家珍,在看到周景焕头顶的血色战旗时,不禁开口赞叹。 好比第二境“练髓换血”大成之时能觉醒某种【天赋神通】。 第三境“通灵变化”大成的巅峰【道将】,将渐渐触及精神的领域,领悟【兵法极意】,实际是第四境【兵道法相】的雏形。 从继承到发展,超脱固有兵法的桎梏,形成独属于自己的那一根“长板”。 战旗不灭,军阵不破! 若是正面拼杀,哪怕是郑邦杰、沈剑童、钟家父子四个人全都绑在一块,也只会被周景焕摧枯拉朽般杀个精光。 只要配上一旗三十六员【道兵】,就算是【阴神】境也能杀给你看。 轰——! 眨眼之间,激流屏障和无数炽热的炮弹轰然相撞。 滚滚白雾升腾而起,却仅仅坚持了短短几个呼吸便彻底消散。 周景焕更是内腑剧烈震荡,喉间一阵发甜。 即使是一位巅峰【道将】,但在失去军阵后独身一人干这种事情也明显有些太过勉强。 不过,这一次爆发终究还是让弹雨稀疏了不少,让船上的伤亡不至于太过惨烈。 让王远终于赶在第二轮齐射到来之前,成功将所有普通人都装进了【诡市】。 甲板之上阴风乍起,正当王远要开启【阴路】暂避海盗锋芒的时候。 却见远方海盗船队的旗舰之上,忽然有一道灿烂的神光冲天而起。 它在这片战场的上空轰然炸裂,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网格,瞬间便笼罩住了整个天空和大海。 而那条即将成型的【阴路】也顿时烟消云散。 王远脸色一变,紧接着他便发现不要说是打开【阴路】,即使是【诡市】也不能再从三百里之外的地方打开其他出口了。 “这是什么手段?我们被封禁了吗?” 身边周景焕的脸色也有些茫然,显然也并不识得。 汤河赶忙对王远解释道: “这五峰先生崔直就好像彗星一般忽然崛起,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闯出了偌大的声势。 今年年初才从南方海域流窜过来,进入我们长水营负责守备的航线,虽时有摩擦,但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先前打交道的时候,我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用出过这等奇诡的手段。” “法主!这是‘桃神道’特有的上品符篆——【天罗地网符】。 召请‘天官·西王圣母’的法力,能瞬间封锁九天十地。 在这天罗地网之下,无论是何种遁法、符法...都不能破界而逃,更不能隐匿身形,哪怕是法师境界也不 。例外。 现在我们只能正面破阵突围。” 周景焕他们不认识,但本就出身自“桃神道”的桃仙娘,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门符法的来路。 这个时候,第二轮齐射已经来临。 王远顾不上思考崔直这样一个大海盗,与“桃神道”这等历史悠久的教门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只能开启【神通·水佩风裳】,和周景焕、汤河一起跃入水中,弃船逃生。 下一刻,失去保护的大炎宝船,便在海盗旗舰道法火炮发射出的开花弹攒射下轰然炸裂,熊熊燃烧着沉没下去。 四周合围的海盗船立刻开始收缩包围圈,海盗中的精锐【道兵】也作为先锋驾驭波涛飞扑而至。 杀声震天,气势骇人。 只是一瞬间,王远他们就被逼到了只能硬碰硬的险境。 桃仙娘适时建议: “法主,【天罗地网符】持续的时间是一刻钟,覆盖范围是十里之地。 只要能撑过这一刻钟,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启【阴路】。 不过,这【天罗地网符】固然珍贵,可我们不能确定他手中到底还有没有第二枚,第三枚,必须突围出去。” 水下,在周景焕撑开一处无水空间中,他咬牙恨恨: “若是能有一支【道兵】可供驱使,哪里还会陷入如此以少敌多的险境。 为今之计,就只有合我们三人之力,构成最简化的【碧波蹈海阵】,尝试闯关了。” 【蟠龙兵法】作为皇室的修行之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龙乃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显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最厉害的一点便是能统御各种【道兵】,与各种兵法配发无碍。 此刻,既然王远露出了一手【水佩风裳】。 自然能以周景焕为核心,与修长水兵法的【道将】汤河组成三人小阵,与之正面硬拼一把。 闻言,王远却没有立刻行动,反倒在这水下空间中缓缓摆出一个虎架,体内有滚滚雷鸣开始渐渐炸响。 “我竟然也有一天会被以多欺少?稍等,容我突破一下先。” 从沈剑童手中缴获的两柄飞剑【金童】、【玉女】,虽然已经灵性大失。 但本身质量上乘,还在沈剑童这个异化程度极深的真气境术士体内养炼多年,别的不说,至少金、土之气充沛至极。 方才便已经由【金官】聂红缨炼化了【金童】,【土官】鬼婴怀抱【玉女】,一外一内,一阴一阳,助益功候。 王远到达“练髓换血”巅峰有一段时间的兵法境界,终于随之渐渐松动。 刚才,他便忽然感觉体内某处好像胎动一般骤然一跳,正是【白虎兵法】第三境“通灵变化”所对应的——白虎秘窍。 此窍不在身内、不在身外,不可摸索以开,只能自然而然依道而化,境界到了自然便会发觉它的存在。 当【道兵】寻到契机,将练法、打法、念头三位合一,炼开这道秘窍,便是晋升【道将】之时! 而此刻,王远便发现这个契机貌似已经触手可及了。 。 第二百零六章 白虎四圣印,颠倒混天符 海面下的空腔中。 王远体内龙吟虎啸激荡不休,澎湃的劲力在贯通四肢百骸、肌肉筋膜之后又猛然透体而出。 噼里啪啦... 身上一袭青衫寸寸炸裂,露出背后上那一副虎面、龙髯、龙角、口中含着一颗灿灿龙珠的【虎面龙王】纹身。 随着后背线条流畅的肌肉不断弹跳、律动,这副兼具狰狞与威严的【虎面龙王】也好像活过来了一般。 旁人只是离得稍近一些,便情不自禁地感觉心头一沉。 少倾。 王远全身的精、气、神都被统合如一,连带浑身的劲力拧成一股,不需要刻意驱使,便自然而然地向着那“白虎秘窍”猛然一撞。 耳畔“轰隆”一声炸响。 王远下意识地当空一跃,落地之时已经化作一头体长两丈的巨大白虎。 毛色纯白,斑纹蓝黑,眼如铜铃,掌如蒲扇,脚下和尾巴上都在时时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 只不过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个需要靠着【化虎奇术】才能化作虎形的水货。 而是已经彻底完成“练髓换血”,实现了“通灵变化”的质变。 人形、虎形皆是本相。 与过去相比,变化最大的却是那一颗斗大的虎头。 头顶竟生出一对刀锋般的锐利双角,而额头的“王”字更是扭曲成了一道繁复威严的金色符印。 好似“龙纹凤章”那般的天生符文。 仅仅是看上一眼,便让人感到心头惴惴,如临深渊,忍不住顶礼膜拜。 【白虎兵法】三大天赋神通【庚金神风】、【敕命虎符】、【摄魂通幽】,早就被王远全部集齐。 这样一个前无古人的【道兵】,在晋升第三境“通灵变化”的时候,显然也产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由三门天赋神通结合而成的【白虎四圣印】! 除了最根本的体质、三种天赋神通,都获得了巨大的增强之外。 还与白虎监兵这个炎汉崇拜了数千年的四灵之一实现通灵,获得了【避邪】、【禳灾】、【祈丰】及【惩恶】这四种显圣之能。 若是有人为王远立下神像,恐怕他也能像【鳝君】一样,借助自己的神像在这四个领域中显圣一二了。 战力未必提升多少,但这新“财源”却是实实在在的。 随即,肩膀一晃身化三丈巨虎,纵身一跃又缩小到比狸猫还要小。 正合武经三十六书中所说: “身随长大如猛虎,将身缩小如狸猫。 能软柔者,自然刚者灵也!” 不仅如此,过去他靠着《小生死簿》返本还源的能力,整天拿【诡骨】、【诡皮】、【诡心】...当饭吃。 长年累月下积累的雄浑元气,也在此刻推动着他的兵法境界猛然蹿升,一身功候恐怕要远超寻常的新晋【道将】。 至此,王远那脆弱的凡人之躯,已经彻底蜕变为了强悍的“精怪”。 更因一身力量是从零开始一丝丝千锤百炼而成,要远比那些天生的精怪更加强大! 复归人形之后, 。王远低喝一声: “黄泉阴兵!布阵!” 呜呜呜.... 阴风阵阵,在身后那一道道铁塔般魁梧身影的映衬下,王远对早就微微呆滞的周景焕露齿一笑: “大表哥,我带你啊!” ...... 三里之外。 海盗旗舰“黑旗号”率领众多海盗船,牢牢挡在了集火地点和赤尾岛之间,也彻底挡住了周景焕逃生的最佳路径。 “郑邦杰那条借‘大炎宝船’杀人的毒计,哪怕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自忖难以幸免。 没想到这周景焕竟然如此命大,还能活着跑回来。 那个在情报中没有出现过的小子,八成便是让刺杀功归一篑的罪魁祸首。 不过,也没有关系,只是多费一番手脚而已。” “掌教元帅的命令必须被完成,周景焕和以【长水营】为代表的大炎水师必须除名。 大争之世将至,这东海以北的广大海域也必须归于我‘药仙门’的名下。 我这‘靖海王’的名号,能否实至名归就全看这一遭了!” 崔直身材魁梧,拇指上戴着一只雕刻数道符印的玉扳指,面上有九颗细小的黑痣,竟是天生异相:弧矢星入怀相。 据说崔母在怀上崔直之前,曾梦见有大星从天上陨入怀中,星旁有一峨冠者,正是星官“弧矢星”,掌管那射天狼的弓箭。 故而有此异相者天生善射,个个都是神箭手,若是操炮也必定是天下一等一的炮手。 而在此刻,这异相却是有更大的用处。 “布阵!” 一声令下,旗舰之上一百余位已经觉醒【天赋神通】的【黑旗兵】,高举战刀同时爆喝三声: “风!风!大风!” 漆黑的军气随之升腾,在他们头顶化作一只摇头摆尾的巨型旗鱼。 旗舰【黑旗号】身下海水随之翻滚,特别是船尾后突然激昂起来的白色浪花,瞬间化作了一条鱼尾的形状。 咻——! 巨尾猛然一摆,便带着满船的【黑旗兵】冲破海面,宛若利箭一般向着宝船沉没的地点飞射而去。 同时,咆哮的旋风在“黑旗号”前方堆积、聚集,随后缓缓汇聚成一枚由旋风和激流组成的凶残撞角。 在刺耳的嗡鸣中,整艘战舰顶着一枚巨大的钻头,再次加速,好像真的变成了大海中一条风驰电掣的旗鱼。 眼前这整片海面都是他们的攻击目标。 只要一头扎下,这海面下的生灵恐怕会尽数死绝。 万人敌法·黑风孽海阵! 然而就在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一里地的时候。 呜呜呜... 这片海面上忽然有一阵刺骨的阴风旋起,头顶一层厚重的乌云渐渐聚拢,化作密不透风的铅盖,彻底遮住了太阳。 随即,一局共计一百一十二位【黄泉阴兵】踏风而出。 人人身高八尺,仿若铁塔,身上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阴德】毫光,不似阴兵反倒好似天兵天将。 身穿浊浪纹饰的玄色战甲,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面具,长枪大戟,森然如 。林。 一股身经百战的铁血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风!风!大风!” 随即,头顶一条银色的巨鲨虚影一跃而起,又猛地俯冲进军阵之中。 将周景焕、王远、汤河这三位【道将】,以及上百位【黄泉阴兵】瞬间勾连到一起。 他们脚下大海中的水汽猛然一卷,瞬间化作一条由狂风激流构成的巨大鲨鱼,将所有人都裹在其中。 比起【黑旗兵】的那条旗鱼要狠狠小上几号,但同样威武不凡,狰狞可怖。 万人敌法·碧波蹈海阵! 刺耳的激鸣中,两条聚兽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线,猛然对冲。 “【黑风孽海阵】的速度比我们要快,不能直接跑,至少要破掉他们的追击能力。” 闻言,王远沉声道: “交给我!” 虽然有一局【黄泉阴兵】相助,这些【黄泉阴兵】比起刚刚化鬼之时也确实成长了不少,但与生前的【道兵】实力还是差距不小。 哪怕有三位【道将】合力,与那群正经的【道兵·黑旗兵】硬碰硬依旧是胜负难料。 风驰电掣之间,眼看两者便要狭路相逢。 崔直脸上已经露出嗜血的笑容,自信那旗鱼的那激流长枪在自己的控制下只会白发百中,将对方瞬间格毙当场。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距离近到双方已经能透过水幕互相看到对方的面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巨鲨的口中猛地探出一根遍布钢刺的黝黑铁棒,尖端一点符光闪烁,正是刚刚觉醒的【惩恶印】。 铁棒迎风便长,眨眼之间便化作一道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向着对面的巨型旗鱼便是一个横扫。 轰隆——! 一群恶贯满盈的海盗,比起先前的那些【偃甲兵】自然也好不了多少。 这根在军阵加持下本就威能无匹的【道德】大棒,狠狠敲在了“旗鱼”的头上,竟瞬间把它的头都给打歪。 下方的海盗船只是猛地一颤毫发无损,所有的【道兵】却如遭雷击,齐齐脑袋发懵,嘴角溢血。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巨鲨已经与他们擦肩而过,向着赤尾岛的方向狂奔而去。 旗鱼想要调头再追,此消彼长之下,距离却在越拉越远。 眼看对方闪电般冲出了“天罗地网”的覆盖范围,前方的【阴路】在滚滚阴风中再次打开。 即将彻底逃出生天。 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们的崔直脸色一狠: “胆敢在我面前打开【阴路】,再吃我一记【颠倒混天符】,去死!” 手中那枚雕刻着符印的玉扳指,再次射出一道灰蒙蒙的符光,猛然击中了吞下他们之后,即将消失的【阴路】。 那【阴路】顿时一阵散乱,分出了无数条岔道。 ------题外话------ 昨天晚上跟我老婆出去吃饭,没有码字,所以今天就迟到了。orz感谢书友20220502183006851的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推荐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