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渡我[综神话]》 第1章 第1章 “哪吒!” “哪吒!” “魂兮归来!” ——从半个时辰前开始,这样的声音就反反复复的在耳边不断的响起,大有一种可以这样喊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姜乾青叹了口气。 “你不应吗?”他朝着一旁问,“外面已经喊了你很久了。” 这是一片黑暗的、看不见边际的虚无空间,不知道从哪里打来了一点点的光源,勉强在地面上投下小小的光斑。 姜乾青坐在光斑的正中间,而那被他搭话的却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小孩童,穿着绣了莲花的红肚兜,用红绳扎了两个小揪揪在头顶,如今正双手环膝坐在光斑的最边缘,大半的身子都隐在黑暗当中看不分明。 但只是借着那一点点的打在这孩子身上的光,也能够隐约的看到,他纤细的脖颈上分明有一道极深极长、几乎横贯了整个脖子、足够将头颅砍下来的长长疤痕。 单这般看着都足够人去想象,在这贯穿的伤口生成的时候,那该是怎样一副凶险的景象。 “……我需要应么?” 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姜乾青都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个哑巴的时候,他听见传来乐孩童细小的、不确定的声音。 那不像是在同姜乾青对话,而更像是这个孩子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不应呢?”姜乾青问,“那是有人在为你唤魂,你应下,便能够从这生死的狭间离开,重新获得生命。” 谁知听到姜乾青这话,那孩子却是笑了一声。 “你看见这道伤口了吗?”他说,“是我自己砍的。” “我是自刎而死的。” 这孩子自顾自的道:“我名为哪吒,犯下大错。为不牵连百姓,自刎谢罪,将一切仇怨在我这里结清,更不必牵连他人。” 姜乾青品了一下哪吒话中的信息量:“但既然仇怨已清,你又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为什么不归魂?” 哪吒“哈”了一声:“应了又怎么样?想来是再没有人希望我活过来的!” 他这话说的狠绝,还带了戾气在其中。 “我本有还魂的机会,但是我的父亲视我为奇耻大辱,生生斩断了我最后的生机。我肉身已死,如今纵是回去,也不过是非人的死物,更不受任何人的期许和待见——” 哪吒恶狠狠的道:“那我又何必腆着脸去得那第二条命!横竖我自诞生的时候开始,便不是被期待的存在,如今倒是尽可以和他的意了!” 姜乾青想,他指的应该是自己的父亲。 若是放在以前,姜乾青是绝不会管这些事情的;但或许是因为他在这生死狭间当中待了太久太久的时间,或许是因为哪吒实在年幼却偏又遭了这样的凄惨之事,令人唏嘘不已,姜乾青还是劝了他几句。 “那你返生之后,再也不去和你的父亲有任何联系,只活自己的不就好了?” “外面的世界再如何,也比在这什么都没有的生死狭间好吧。” “做不到的!我做不到的!”哪吒抱着头大叫起来,“师父说我是灵珠子,生来便是要在这世间走一遭,应一道劫……” 他死死的握紧拳,指甲掐破了手心,有鲜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此身注定与陈塘关李家相连,除非有朝一日得位封神、尽斩前缘,否则我破不开、斩不断!” “我不能死,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做他李靖的儿子,也忍不到那封神之日了!” “所以我不应!我不想应、不愿应,却不能不应!” 哪吒有如发泄一般这样嘶吼,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的抬起头,朝着姜乾青望了过来。 “你说这里是生死狭间。”哪吒问,“那你愿不愿意替我应了这还魂,以哪吒之名活一世?” 这属实是姜乾青没有想过的。 “对我来说自然没有什么不行的,甚至算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姜乾青游荡在这狭间当中已经太久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大抵会就这样在这虚无的空间当中被腐蚀消磨,直到最后彻底消散于天地间,遂了那几个人的愿;哪吒的出现是偶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于姜乾青来说更是有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你愿意便好!” 哪吒笑了起来,他这时候看上去,才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童稚在面上。 他站起身,伸出双手,朝着姜乾青用力一推——明明是这么小的孩子,这一推之下却仿佛拥有千钧的力,甚至根本容不得姜乾青挣扎反抗。 “那就请你——请你代替哪吒活这一生!要畅快,要恣意,要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方不负哪吒之名!” “我本世外灵珠子,何须向世人折腰!” 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在一团红色的火光当中化作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流光溢彩的宝珠,砸到了姜乾青的身上。 姜乾青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重,生死狭间在他的眼前越升越高。他像是跌落入了万丈的深水之中,不断的下沉,又终于在某个瞬间猛的浮起—— 眼前是一片过于刺目的光亮,嶙峋的山岩,碧色的池塘。池面上有接天莲叶与映日荷花随风飘扬,山洞一侧并未封闭,而是与上方打通,透过穴口可以看见头顶蓝色的天空。 这是姜乾青已经几千年没有见过的风景。 他几乎是有些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一只手的掌心有些咯,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那颗哪吒最后化作的灵珠。 但不等姜乾青细看,他敏锐的听到一旁的响动。姜乾青赶快先将灵珠收好,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的是一身道袍,臂弯里搭着拂尘的道人。 “怎么要我喊那么多遍才肯回来?还在为我不让你去找李靖麻烦生气不成?” 他用手指在哪吒的眉心重重的点了一下。 “你的肉身已毁,修复彻底无望,我就用莲藕莲花为你重塑了身躯。你这孩子,杀性也大,希望莲花能稍微压一些吧。” 姜乾青露出一个笑来。 他听到自己回答:“知道了,师父。” ——他是姜乾青。 ——在这一世,亦是哪吒。 第2章 第2章 姜乾青应得乖巧,然而太乙真人显然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 正好相反,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上去都没有了先前的轻松写意,反而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哪吒。”太乙真人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和词汇,每一个字在说出口之前都要在脑海当中想反复的排演几遍,生怕触到了这个小祖宗的霉头,“你是不是还是不高兴?或者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是这个新的身体和你的魂魄适配的不够到位?” 他朝着姜乾青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摸摸看看,甚至恨不得把姜乾青整个人都倒提着查看一番:“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还是要和师父说啊?” 姜乾青:……你是不是有毛病? 这番话原本该是心里想的,但是姜乾青一个没注意,下意识的把话给说出去了。 糟糕。他想。 还没有听到过哪个弟子敢这样和自己的师父说话的,下一秒太乙是不是就会大怒,然后训斥,进而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以前的那个哪吒呢? 就在姜乾青已经做好了被太乙真人发现并且如何应对的一系列心理准备的时候,他听见太乙真人满怀欣慰的笑了起来:“还好还好,脑子看起来没事。” “徒儿啊,我差一点就想要抹了这张脸带着你上玉虚宫,请老师亲自出面看看,是不是你身上的还魂之术出现了什么问题。” 姜乾青觉得自己理解了太乙真人话语当中未尽的含义,但是他宁愿自己没有懂。 所以哪吒以前对你就那个态度吗? 你们这是什么扭曲的师徒关系啊。 姜乾青天生地养,从来没有过师父。难道是他在生死狭间当中待的时间太久,他已经没有办法理解外界的风向了吗? 姜乾青的面色逐渐变的凝重了起来。 太乙真人有心想要再关照一下自己刚刚返魂的徒儿,然而外面的黄雀叫了三声,他急于去查看,只能百般不放心的叮嘱姜乾青:“你刚刚返魂,魂魄与躯体的融合调试尚还需要些时日。这几日哪儿也别乱跑,就在我这金光洞里乖乖待着,知道了吗?” 然而他最是知道哪吒小魔星的秉性,为了让他听话,少不得给自己的要求再加上几块筹码:“你若是听话,之后你去找李靖报仇,我绝不阻拦;还有之前你钟意的那九龙神火罩,我也赠给你,如何?” 姜乾青点了点头。 这真是好划算的一笔买卖,别说如今在这里的是姜乾青,便是哪吒本尊,在斟酌思量一番后,也一定会同意太乙真人的提议的。 太乙真人这才放心的离去,只是走时还不忘嘱咐童子好好的把哪吒给他盯住,这臭小子一旦有什么想要搞事儿的苗头,不用迟疑,立马通知他。 童子自然是点头应是。 太乙真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童子素来畏惧哪吒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兄,眼见姜乾青在莲花池中央的那一方高台上躺了下来而不是去做些什么折腾事,大喜过望,哪里还会不长眼色的上去打扰哪吒的清净。 这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成为了独属于姜乾青的地盘。 等到童子退下之后,姜乾青才把那一枚灵珠重新拿了出来。拳头大小的一颗东珠,半透明,在日光下折射出七色的光彩来,只是这样看着都觉得灵气逼人。 他于是奇妙的明白了什么。 ——这是哪吒。 “你还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将这还魂的机会让给了我。”姜乾青将那灵珠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笑了一声,“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我必须承认,这对我来说成为了破局的关键,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他将那一枚灵珠贴上了自己的眉心。 灵珠在一瞬间变的滚烫,然后一点一点的融入到了姜乾青的身体里面,被好好的安置蕴养在他的识海里。 而属于哪吒的记忆也在姜乾青的眼前徐徐展开。 天赋伟力来历不凡的孩子,不被期待的诞生与忌惮他存在的父亲,未曾见过面的兄长,唯一不将他当做怪物看待而是疼爱有加的母亲。 等到年龄稍长大了一些,便是拜师学艺,拥有了相对于年龄来说太过强大的力量,也因此同东海的龙族结下了仇怨,最后自刎于陈塘关上,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彻底的了解了这一桩因果。 若只是止于此,便也只是一个太过于有血性的孩子。 然而那些记忆还在继续,姜乾青看到了哪吒还生的希望是如何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斩断,也听到了对方是如何的厌弃和憎恶他的存在。 无论多么的跟脚不凡、天赋异禀,哪吒这一世终究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不可避免的感到了迷茫。 我的存在真的是错误的吗?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出生,会不会反而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他抱有着这样的疑问,在无意间落入了原本应该只有姜乾青在的生死狭间。即便是太乙真人数度唤魂,将以大神通大造化为他另走一条路重铸身躯,哪吒却也隐隐抗拒,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上面。 姜乾青看完了这并不算长的七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女娲的灵珠子,那是何等的尊贵傲慢。偏生要被俗世这样折辱,会心存不忿,倒也正常。” 姜乾青从石台上起身,拨开池面上层层叠叠的荷花与荷叶,踩过池水,来到了池边的陆地上。 他探头看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脸。 那不是属于姜乾青的,而是属于哪吒的。半大的少年人,唇红齿白,面如傅粉,眼底似有金光流溢,眉心一朵火红色的莲纹。 姜乾青笑了起来。 这个笑同哪吒平日里似有三分的相像,却远比他要来的更为神采飞扬一些,其中又好像夹带了几分的贵气天成,尊荣不可一世。 “我既然答应了你,那么便一定会做到。” 姜乾青的手指动了动。 红绫和金圈都凭空而现,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不仅如此——太乙真人显然为了徒儿的重生准备了盛大的贺礼,虽然因为出门匆忙,没有来得及亲自交付给哪吒,可是当姜乾青眼下运转灵力的时候,那两立的风火轮和燃烧着火焰的尖枪都从金光洞中的某一处飞了过来,亲昵的绕着姜乾青飞舞。 “不愧是阐教,三清圣人门下,当真是家大业大。” 姜乾青伸手接过火尖枪,风火轮则是自觉的飞到他脚下充当代步工具。 “让我想想,从什么地方开始呢?”姜乾青沉吟片刻,莞尔一笑,“嗯,我有个好主意。” 他对着自己识海里的灵珠说:“不如,我们就先从那位打碎了你的神像、砸烂了你的行宫的李总兵开始吧。” “怎么样?” 第3章 第3章 今天是一个阳光普照的艳阳天。 只是陈塘关李府当中的气氛,显然并不像是外面的天气那样晴朗明媚。 “夫人还是闭门不出吗?”李靖放下自己手中等待他处理的文书,有些烦躁的问。 “是。”一旁的婢女低眉顺眼的回答,“夫人依旧不允许我们靠近。” 李靖便不可避免的感到烦躁了起来。 他的夫人殷氏素来贤惠温和,与李靖往日也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只有一点上,殷氏和李靖之间总是会产生分歧,那便是关于他们最小的儿子,哪吒。 李靖素来不喜欢哪吒这个孩子,从对方在母亲的腹中三年才诞生的时候开始,李靖便把这个孩子视为妖邪不祥之物,即便对方一生下来就被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太乙真人收作亲传弟子悉心教导对待,也很难改变李靖对哪吒的偏见。 更何况哪吒日后还犯下那样的滔天大错,李靖更是时常后悔,若是当初直接扼杀了哪吒降生的可能就好了。 然而殷氏显然抱有着和李靖不同的态度,对于这个孩子,她依旧给予了自己全部的疼爱,甚至之前还背着李靖,同意了那逆子的请求,为他建立了能够享受香火奉纳的行宫。 李靖自己毕竟也是修道之人,在看到了那行宫之后如何不明白,这厮居然是想要借由香火肉身返魂、重临这世间! 李靖当然不可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自然是毫不留情的摧毁了那一座行宫,打烂了其上供奉的哪吒的神像,又回家来,同殷氏大吵了一架。 然而以往都温和淑良的殷氏这一次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但同李靖产生了激烈的争吵,更是在那之后直接开启了冷战,拒绝和李靖产生任何的交流——很显然,对于哪吒这件事情,她并不是没有怨言的。 这让李靖很是苦恼。殷氏怎么说都是他的结发妻子,其母家也有一定的权势,总而言之,并不是李靖可以过分苛责的对象。 “也罢。”李靖站了起来,“我去和夫人好好聊聊。” 只是在他真的到达殷氏的房门之前,却被另外的一件事情给绊住了。 “老爷——老爷!” 军政官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面上隐隐有惧色,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一样。 他一个咕噜,几乎是扑倒的跪在了李靖的面前,声音凄厉的仿佛光天化日之下见了鬼:“三公子提着枪在外面!” 李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去反驳:“休得胡说八道!那逆子早已死绝,我更是亲手砸了那尊神像,他又哪里有复生的道理!” “可、可是……”军政官满头大汗,“那的确是三公子没错啊……!” 李靖勃然大怒:“闭嘴!当真是妖言惑众!” 有谁笑了一声。 这笑声毫无疑问是在挑战李靖这位陈塘关总兵的权威,他当即便怒目圆睁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却是不知何时倚着门框站着的少年人。 他在李靖看过来的时候歪头一笑,那一张精致像是年画娃娃一样的脸上,李靖却隐隐能够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来。 若是哪吒的眉再凌厉一些,唇再红一些,褪去了两侧脸颊的婴儿肥,面上的棱角更分明一些的话—— 那在李靖的脑中抽象着描绘出来的容貌逐渐同面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那么长大的哪吒,就该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似乎惊动了那边原本微微阖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年,他睁开眼睛,眼底像是有金色的光一闪而过,有如跳动着的火焰。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欢迎我的到来啊。”哪吒快而短促的笑了一声,“[见到我]这件事情,就那么让你觉得惶恐吗?李靖。” “你这孽障!”李靖只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他抬高了声音,手中握住了画戟:“怎么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是么?”然而哪吒只是把玩着手中的乾坤圈,似笑非笑的询问,“究竟是谁不敢出现在对方面前,你李靖难道不比我要清楚?” 李靖隐隐察觉到某些极为微妙的违和感。 哪吒……是这个样子的吗? 然而还不等他去抓住这在脑中转瞬即逝的灵感,眼角余光便已经瞥见有什么金色的东西朝着这边狠狠的砸了过来。李靖急忙抬起手中的画戟去抵挡,虽然也勉力扛下,却只觉得自己的两只手臂都在发麻,整个人也连连向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将那从武器上一并传过来的力道卸下。 金圈在空中划了一道回弧,绕了一圈之后飞回到哪吒的手中。他握紧了乾坤圈,李靖疑心自己听到了一声满是嘲讽的笑。 少年冰冷的眼瞳几乎是瞬间就贴近了过来,李靖从那双眼睛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李靖。”他听见对方含着笑的声音,像是在戏弄老鼠的猫,等着看注定的手下败将还能够有多少能够给他带来愉悦的戏目正要预备上演,“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吧?” 燃烧着火焰的枪尖在下一刻便顶了上来,李靖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防备了,却依然被枪尖洞穿了手臂,甚至再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嗯?只有这样的程度吗?” 他听见面前的怪物似乎非常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这样可不行啊,这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打倒吗?” “——那样的话,击溃你这件事情能够带来的满足,可实在是太少了。” “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会因为这样就满足了的。” 李靖无暇去顾及和思考哪吒话中提到的究竟是谁,他看着这个曾经是自己儿子的少年,清楚无比的意识到了两件事情。 他打不过哪吒,而哪吒也是真的会杀了他。 逃! 这样的想法立刻便出现在李靖的脑海中,这一刻,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威严了,唯一的想法就只有要立刻的逃掉,否则身后的怪物绝对不会因为昔日那一点点微薄的父子之义而对他手下留情。 李靖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舍了脸皮又是在哪吒未曾预料之下,居然也真的给他找到了一个空档给脱逃了出去。 “跑?” 他身后的哪吒看起来却并不急着追。 少年提着自己的枪,看着前方李靖忙不迭代的逃窜的背影,重重的踏了一下风火轮。 “那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去哪里了。” 燃烧着火焰的金轮立时便明白了自己主人的意思,呼啸着追了上去。 姜乾青原本没有打算这么早动手的。 诚如太乙真人之前所言,纵然以大神通大造化,强行让哪吒还魂,但是这一具身躯毕竟并非原本的身躯,而是用莲花强行捏造的偶人,适应调试需要不算短的一个过程。 更遑论姜乾青这个并非哪吒的、鸠占鹊巢的魂魄。 即便是灵珠子如今就栖息在他的识海当中,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了姜乾青,让他得以用“哪吒”的身份当着任何存在——包括天道的面行走于这世间,这个过程依旧会显得漫长。 可惜姜乾青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好耐性的家伙,在生死狭间里被幽禁的无数个量元显然也并没有能够让他在这方面有哪怕分毫的长进。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李靖的身后,看对方如何仓惶逃命,丑态百出,心里只觉得畅快。 “这只是第一笔。”他对着自己识海当中那仿佛若有所觉,而开始剧烈的震动的灵珠说,“他欠你的,我会帮你全部都讨回来的。” “你也觉得高兴和畅快,是吗?” 灵珠上甚至开始散发出氤氲的彩光,显然对这一切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姜乾青瞄了瞄他如今和李靖之间的距离,用乾坤圈对着比划了一下,便用力掷了出去。 这一下用了不少的力气,而李靖只顾着奔逃,等听到后方传来的破空声响再回头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乾坤圈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这一下若是砸实了,李靖虽不至于当场殒命,但也绝对是出气多进气少。 在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对双剑从远处飞来,击歪了乾坤圈,险之又险的帮李靖逃开这一劫。 那对双剑开始和乾坤圈“乒乒乓乓”的在空中打了起来,都是能够与主人直通心意的灵宝,眼下各为其主,打的倒是比有人操纵还要来的更激烈了三分。 从双剑飞来的方向急急的冲过来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谁要伤我父亲!” 姜乾青挑高了一边的眉,想不通怎么还有这么多管闲事去捉耗子的狗。 他踢了踢火尖枪的枪杆,挽了一个枪花:“是我要杀。” 他迎上木吒愤怒的眼神,“哈”的一声笑了。 “我想杀,杀了便是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第4章 第4章 大抵是姜乾青那话说的实在是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木吒一时之间都像是被镇住了,居然一时之间忘了回话。 还是李靖朝着他伸出手,嘴里面喊了一声“我儿救我”,才让木吒从恍神当中惊醒。 随之而来的便是不解与惊怒。 “你这孽障,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提着自己的双剑,看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的少年,“这天下,哪里有向着自己的父亲挥刀的道理!这是罔顾人伦!” 姜乾青闻言却是笑了:“可是我已经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此身与陈塘关李家再无任何关系,我今日出手,是名正言顺的寻旧日仇怨——” “又有何不可?” 木吒一时无言,却又不可能真的放任姜乾青在自己的面前去对着李靖动手,只得恼火的低吼了一声,再不去同姜乾青理论什么,而是直接就上手打起架来。 可姜乾青显然也并不畏惧于要去和别人动手干架。 他同样举起了手中的火尖枪,枪尖同双剑相撞,随后狠狠的朝下压去。木吒只觉得从武器上传来的似有千钧力,他一时居然有点招架不住。 木吒咬了咬牙,终归还是挡下来姜乾青的这一枪,没有丢人的在一个照面之间便落败。“叮叮当当”的金戈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倒是飞沙走石,妖风漫天。 他或许不是这个年幼的弟弟的对手。 在这一场对决当中,木吒隐约的明白了这个事实。 木吒自幼便拜普贤真人为师,常年在九宫山学艺求道,已经数年没有回去家里。对于哪吒这个在出生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显现出异象、又格外顽皮能惹事的弟弟,也略有耳闻。 但也仅限于此,他甚至没有和哪吒见过一面,在知道了对方那堪称悲壮的、陈塘关上的自刎,也不过是感叹了一声。 直至今日,他的师父普贤真人突然说要带他去见证一桩因果。 木吒抱有着一种疑惑的心态跟随着师父下了九宫山,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父亲仓皇逃窜的身影,然后是那个一直缀在对方身后,闲庭信步的仿佛在出门郊游的半大的孩子,有着和自己六七分相似的脸。 这孩子今年该多少岁了?七岁,还是八岁? 木吒在心底暗暗算了一下,然后不免心惊了起来。 他向来都知道,在修道一途上,年龄从来都不能够成为衡量的标准,可是哪吒的表现却显然已经脱离了普通的“天才”的标准,而是凌驾于那之上的天资异禀的鬼才。 越是交手,木吒便越能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且对这个以前从未见过面的幼弟产生了忌惮的情绪。 姜乾青的目光越过了木吒,落在他的身后,接着顿了顿,随即满怀恶意的开口:“你在这里挡住我,但是李靖看起来,可并没有半点要关心你这个儿子的意思。” “什么?” 木吒下意识的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的是李靖鬼鬼祟祟正准备逃离的动作。 “想去哪里?”姜乾青手一扬,混天绫与乾坤圈都被他丢了出去,一柔一刚,挡住了李靖的前路。他抬脚一踹,也不再和木吒纠缠,而是直追着李靖而去。 “孽障休走!” 木吒哪里能让他真的就这样从自己的手下脱逃离开,急忙追了上去。可是姜乾青却没有什么要和他继续浪费时间的心思了,手中火尖枪一伸一撞,枪尖之下顿时就被划出了一片的火海。 三昧真火形成了一道无法被轻易突破的屏障,挡住了木吒的路。姜乾青踏过火海,在和普贤真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了后者一眼。 “你也要拦我的路吗?” 他面上带笑,但却眉眼含煞。很显然,普贤真人若是这会儿真的应一声,那么想来姜乾青也不会介意给他捅个对穿。 普贤真人当然不会插手。 这是弟子们之间的事情,他这个做师伯的贸然插手,又是个怎么回事? 他与太乙之间的关系平平,却最是知道那家伙多么的护短。哪吒是太乙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比李靖还要更像哪吒的亲爹。 普贤真人可不想去试一试,如果自己今天搁这儿对着哪吒以大欺小了,明天会不会打坐醒来就发现,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已经丢在了自己家的山头。 他便朝着一侧让了让。 姜乾青不远不近的跟在李靖的身后,风火轮、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换着顺序朝着李靖掷去。 他似乎并不急于取李靖的项上人头,而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李靖在这个过程当中饱受屈辱和痛苦,便如同在复刻那日陈塘关上,割肉剔骨的一刀又一刀。 李靖的形象很快便狼狈不堪起来,衣服成了碎裂的布条,勉强的挂在身上遮挡一二;大大小小的伤口横陈在他身上,是只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凄惨的程度。 李靖已经没有办法判断自己到底这样徒于奔命了多久,他只知道呼吸在不断的变的沉重,口腔当中已经开始泛起血腥味。 终于,他的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步,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 他听见自己身后有人降落的声音。 那是足以用“轻快”去形容的脚步声,与之一并的还有枪尖抵在地面上被拖拽着行动的时候发出的刺耳声响。 在李靖的面前投下一片的阴影来,将他笼罩在其中。 “这便不行了么?”少年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那么,就这样结束吧。” 他今天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不成—— 火尖枪的枪尖已经抵上了李靖的脖颈,只消得稍稍一用力,便可以割断他的咽喉。有人由远及近的赶来,空中怒喝:“小子住手,贫道来也!” 然而姜乾青却是眼都没有眨一下。 长枪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依照主人的意愿刺了下去。在这一瞬间,原本安静的漂浮在姜乾青识海当中的灵珠突然光芒大盛,甚至开始“嗡嗡”的剧烈震动起来,显而易见是兴奋到了极点。 姜乾青撒开手,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鲜血,抬了眉眼,看那来迟了一步的天尊。 “那可是你的父亲!你怎么敢真的动手!” 文殊广法天尊从天而降,落在了姜乾青的面前,当即就气的一个倒仰。 然而姜乾青只是面上挂着奇异的微笑,面对着他的斥责和因为磅礴怒气而施下的庞大可怖的威严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漫不经心的给予了回答。 “他既然没有为父之慈,那么自然也不应该再要求我有为子之义。” 他平举起手臂,提着手中的尖枪,直指面前的文殊天尊。 “我哪吒无父无母,今日不过是一报昔日的仇怨,又何错之有?” 少年笑了一声,锋芒尽显。 “你这道人也想为此阻拦斥责我,难不成是也要让我戳你三枪?” 第5章 第5章 文殊广法天尊这修道的漫长的一生当中,大抵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是哪吒这样狂妄恣意、丝毫不将世间的规矩与准则放在眼中的人。可他平日里同太乙真人相交甚笃,太乙的弟子就相当于是他文殊的半个弟子,因此自不免生出了几分要管教哪吒的心思。 “我好言好语的相劝,你这生了反骨的小家伙,居然连我也想戳上三枪,杀性未免也太大。”文殊广法天尊皱起眉来,“罢罢罢,今天我便代替你师父管教你一二!” 姜乾青将枪尖从李靖身上移开,但是一只脚却仍踩着李靖。后者的喉管被整齐的割断,只能够从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濡湿了一小片的地面。 虽然有赖于修道者远超常人的强悍身体素质,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彻底断气;但是,如果不尽快救治而是任凭他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的话,那么距离那最后结局也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可是看姜乾青的样子,很显然,他不可能允许李靖得到这个机会的。 文殊广法天尊并非一人独自前来,不是所有的师父都像是太乙真人那样过分溺爱自己的弟子,对于绝大多数的师徒关系来说,弟子同样也要行侍奉师父的责任,除非做师父的主动放其出门历练,又或者是已经出师,否则的话都需要随侍在自己师父的身侧。 而文殊天尊的徒弟,无论是对于李靖还是对于哪吒来说都不是什么陌生的存在,因为那正是李靖的大儿子金吒。 同木吒一样,金吒也长年在五龙山学艺,在哪吒出生后的这八年里同样没有回家去过,当然也就更不可能认识哪吒这个弟弟。 他站在文殊天尊的身后,双目赤红,一眼就辨别出地面上躺着的那生死不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当即头脑一热,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中提着钢鞭就冲了上来,要同姜乾青拼个是非胜负来。 姜乾青“唔”了一声,也不亲自去与他缠斗,只是脚下用力一踏风火轮,缭绕着火焰的两枚金轮便朝着那边直奔而去,竟然也同金吒来来往往,打的热火朝天。 文殊天尊见到这一幕,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下却不免暗暗惊讶。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太乙的这个徒弟出生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年有余,便是按虚岁算也只在此世度过了八个寒暑而已;可是金吒自拜他为师以来,一直都勤勉有加,二十多年过去,也算在“道”之一途上初窥门扉…… 如今居然只配去同幼弟的法宝战个平手,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情。 “真有趣。”姜乾青轻声说,“怎么我一要杀他李靖,阻拦的人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一个两个全部都冒出来了;可是当初哪吒在陈塘关上被四海龙王诘问、用刀一片一片的割下自己的肉、剔去自己的骨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 “在哪吒的行宫被毁,用于栖息修养魂魄的金身塑像被砸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他并不是要嘲讽什么,而是真情实感的问出了自己的困惑;然而在场没有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甚至金吒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偏离了视线,并不愿意去同姜乾青对上目光。 “没有人回答吗?”姜乾青笑了一声,“没关系,那就希望你们之后也可以像是现在这样,保持好缄默吧。” 炽热的火属性的法力在他的掌心汇聚,姜乾青打算给李靖补刀最后一下,直接送他一张封神榜的门票;然而文殊天尊当然不可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他急忙朝着姜乾青丢过来了遁龙柱,在空中散开成为七个金色的钢圈,就朝着姜乾青飞了过来。 姜乾青倒是不躲不逼,只是拿出乾坤圈来晃了晃。 “都是圈,就是不知道你的这法宝同乾坤圈比起来,又是谁更胜一筹了。” 文殊天尊顿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 太乙!你到底是怎么养徒弟的,怎么什么宝贝都给你徒弟往身上放啊?! 这个时候文殊天尊还不知道,太乙真人尚且有阴阳剑、九龙神火罩、金砖等宝物暂时还没有交到哪吒手里,不然他真的会破防也不一定…… 文殊天尊自持身份,并不想和哪吒动手,方才掷出遁龙柱已经是极限,谁知道被姜乾青轻而易举的就给化解,反而将文殊天尊给架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有谁叹了一口气。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我一个转身的功夫,你就自己跑出来了?” 一直都远远旁观的太乙真人终归是待不住了,场面如此僵持,他若是再不出面的话,那便是黄花菜都凉了,是真没得玩了。 文殊天尊终于有了一个能够下来的台阶,便顺着笑骂了太乙真人几句:“明明是你的徒弟,怎么却要我来帮忙□□。” 姜乾青却不应,只是一昧的仰着头盯着太乙。 “师父的意思是。”他慢吞吞的说,“我不该来同李靖算这一笔账?”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答应我的。” 太乙真人盯着文殊天尊望过来的质疑的目光,只觉得一阵头疼。 弟子都是债,他今天可算是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为师允诺你的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那便让我杀了李靖,还请师父不要让弟子为难。” 太乙真人好悬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他都想去揪哪吒的耳朵了,现在到底是谁在让谁为难啊? “我要杀他一次。”姜乾青说,“既然我如今已经复生,那么我也不需要多的,只让我杀他李靖一次便好。至于之后,你们是要为他招魂也好,复生也罢,都与哪吒再无相干了。” “父子的因果,昔日早已剔骨相还;今日我要报的,却是毁金身行宫的仇怨,想必诸位也能够理解?” “休得胡言!”金吒忍不住怒吼,“哪吒,他是我们的父亲,你不能如此做!” 回答他的是少年干净利落的一枪,于在场谁都没有能够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收割了李靖的最后一口气。 他迎着金吒又惊又怒的目光,以及太乙真人和文殊天尊震惊复杂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来。 “你错了。” 姜乾青笑了一声。 “我能。” 第6章 第6章 即便是太乙真人,都没有想过哪吒真的可以下手的如此果决。 他的确没有去阻拦哪吒找李靖的麻烦,但不过是想要借此来挫一挫哪吒的锐气。太乙真人早就已经拜托了文殊天尊出手,好让哪吒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一股子脾气也很该收一收才是—— 然而眼下这个情况,真的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太乙真人悄悄的朝着文殊天尊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其中的嘲讽意味溢于言表。 你怎么连我八岁的弟子都打不过?你还能更没用一些吗? 文殊天尊准确的接收到了来自于太乙真人的视线和其中的鄙视。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里还有弟子在,需要维护一下自己身为师尊的威严的话,那么文殊天尊现在已经恨不得撸起袖子来,当场就和太乙真人好好论一番道。 你自己给了你的弟子多少东西心里没数吗?你是真情实感的想要让我去帮你教训弟子的吗? 其实你真正想要教育的人是我吧? 气氛一时之间都变的紧张了起来,两位师尊的目光之间简直有如一路电光带火花,居然比之前文殊天尊和哪吒对峙的时候,氛围还要来的更为紧张激烈一些。 然而文殊天尊可以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在意,金吒却不能。 作为李靖的长子,金吒大抵比两个弟弟要能够得到更多一些的、来自于父亲的关照和偏爱,“父亲”这个词在他这里所能够联系到的,都是一些算得上温馨和美好的回忆。 也正因为如此,当金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就在他的面前被斩杀的时候,这个仅以面相来说甚至带了几分温润的青年表情都变的扭曲而狰狞了起来,看着哪吒的眼神凶恶,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他甚至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师父还在身边,当对方没有开口的时候,作为弟子的自己实际上并不应该自作主张的做什么事,而是赤红着眼睛便朝着姜乾青冲了过去。 姜乾青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拿风火轮去糊弄他。 这一对虽然流着这个世界上面最相近、最亲密的血脉,但是却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兄弟大打出手,一方带着要取对方性命的果决,另一方的东走却未免有些太过于恣意和悠哉,至少仅是这般看过去,居然并不能够猜测到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接下来又打算去做些什么。 而且,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在这一场兄弟阋墙的比斗当中,哪吒毫无疑问是占有着绝对的上风。 “你还要和我打吗?” 在某一个瞬间,他们两个人贴的非常近。金吒勉强用钢鞭抵住了那一杆□□,然后意识到,姜乾青和他说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太过于平静。 平静的就像是,亲手弑父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连心境的波动都没有。 没有仇恨,没有兴奋,仿佛他杀掉的不过是什么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就像是和折断路边的草杆一样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刚刚冲上来的时候,金吒的血还是热的,但是当他看清了姜乾青这样的一双眼的时候,他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的迟疑。 “我对——你们也好,李家也好,都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怨。如果不是李靖毁我行宫神像,我与他之间的因果,在陈塘关上的时候便已经终结。” “我没有非要杀你不可的必要。”姜乾青问,“即便如此,你也依旧要继续和我拼个你死我活吗?” “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开什么玩笑……”金吒咬着后槽牙,“杀父之仇,岂是这般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更何况,这天下没有做错了的父母,你为人子,竟连这点事都认不清!” “是么?”姜乾青看起来已经丧失了和金吒继续交流的兴趣,而只打算飞快的将金吒击溃。 他于是不再留手,一杆火尖枪舞的虎虎生风,毫无破绽,将金吒完全压制。在如此交手了十数个回合之后,他的手上用了一个巧劲,直接挑飞了金吒的钢鞭。 混天绫立刻就缠了上去,把金吒给裹了个严严实实,“扑通”一声非常沉闷的砸在了地上。姜乾青有如一只鹰隼那样从天而降,火尖枪堪堪在金吒的面前停下,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刺到金吒的眼球。 “你看。”姜乾青慢吞吞的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垂下手臂,不再用枪尖指着金吒。混天绫也乖顺的松开了青年,回到了姜乾青的身边,像是猫咪那样蹭了蹭姜乾青,随后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金吒便又想冲上来,但是被文殊天尊一声厉喝给制止了:“回来!” 金吒的动作一顿:“师父?!” “回来。”文殊天尊加重了语调,“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金盏不甘的退下了,来到了文殊天尊的身后站好,但是盯着姜乾青的目光依旧是凶狠的。 这已经是太乙门下的家事了,文殊天尊并不适合轻易插手。金吒的行为所代表的并不只有他自己,更是代表着五龙山云霄洞一脉,文殊天尊并不允许他随心所欲的去行动。 在这一点上,不是哪一家的师徒都像是太乙真人这般的。 “今日让师兄看笑话了。”太乙真人朝着文殊天尊拱了拱手,“待到他日,我选个时候,一定登门去同师兄道歉赔罪。” 文殊天尊推拒了几句。 “哪吒。”太乙真人便又转回来看姜乾青,“你可知错?” 姜乾青却是笑了。 “那便请师父说说,哪吒何错之有?” “那毕竟是你的父亲……”太乙真人咂舌,不知道要如何去同姜乾青分说这个。 场面一时之间,很是僵持。 却见远远的从远处的天边飞来巨大的阴影,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哪吒罩在了其中。这时再定睛去看,却发现那原来是一座金色的玲珑塔,共七层,只是立在这里都是巍峨宏伟,宝光四射。 “太乙。你对弟子,未免太过溺爱。” 从天边踏着祥云而来的道人不轻不重的呵斥:“既如此,便由我来替你管教一二。” 太乙真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仍是恭敬的道:“任凭师兄做主。” 这道人便上前一步,站在了玲珑塔前。 “李哪吒!”他喝了一声,“贫道乃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今日算到你父李靖修炼未成,合享人间富贵,故此前来。” “我欲收你父为徒,助他复生,日后为周武新王效力;父子相争,是为大不韪,不若今日便由我在此主持,你们之间一笑泯恩仇,再续父子前缘。” “李靖毁你金身,你也亲手杀他一回,便当做是恩仇已了。从此以后,父子和睦,侍奉同一位君主,修成正果,也再不必提前尘往事。” “如何?” 那玲珑塔里的少年稍作沉默,随后迸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来。 “燃灯啊燃灯,你可当真是痴心妄想,不知所谓。” 他抬起眼来,眸底一片的金光潋滟,像是燃烧的火焰。 “我觉得不如何。要我认父?凭他也配?” “今日我偏是不应你这讲和,我倒要看看,你又能如何逼我就范?!” 第7章 第7章 没有谁想过姜乾青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他毕竟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所愿,亲自去手刃了李靖,按理来说无论是怎样的大仇都已经已经得报;而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姜乾青所行之事实在是太过于出格,所以甫从一出场的时候开始,燃灯便气场全开,令人莫敢直视。 在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哪吒天生反骨、桀骜难驯,也多少应该去衡量一下自己和燃灯之间的差距,接着采取一些……至少也该恭驯些的态度,而不是依旧这样我行我素。 “哪吒!不得无礼。” 太乙真人的眼皮狠狠一跳,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 燃灯在阐教内部拥有着至高的地位,虽然并非如同他们一般,是老师元始天尊亲传的弟子,但对方是从洪荒的时候便一路走来,无论是修为还是造化全部都已经达到了至臻之境。 便是他们在面对燃灯道人的时候,也会毕恭毕敬的称呼对方一声“师兄”,并且保持着礼遇的态度。 可现在他的徒弟居然在毫无顾忌的对着燃灯大放厥词…… 一定要找个什么词语去形容一下的话,那么太乙真人现在真的是眼前一黑。 弟子都是债啊。他无比悲伤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燃灯显然也愣住了。 “你这娃娃,倒也有趣。”他毕竟活过了那么多年,还很不必和哪吒这么一个菜八岁的孩童去计较,那样未免也显得自己太过于掉价,“也罢,今日我就来教你,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燃灯口中念动法诀,玲珑塔内顿时便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那火焰的焰尖都呈现出来了猎猎的金色,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路的灵火,但是显而易见绝对拥有着不低的强度。 燃灯最是知道自己这玲珑塔的厉害之处,塔内关押之人将受烈火焚身之苦,灵魂也被一并置于火上灼烧鞭笞。 但这玲珑塔妙就妙在,一旦从塔内脱离之后,所有受到的伤害都会被全部清除——也就是并不会受到实际的伤害,但是又达到了约束惩罚的目的,可谓是再好不过的困人法宝。 然而被投放进去的哪吒显然并没有如同燃灯原本所设想的那样,不出一时半刻便跪地求饶;他甚至是一声也不吭的,如果不是因为燃灯能够感知到塔内的情况、确信哪吒的确就被关押在这塔中的话,那么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实际上并没有能够用玲珑塔将哪吒捕获。 时间越来越长,燃灯所期望看到的、少年向着自己低头的场面却迟迟没有出现。太乙真人已经开始频频朝着玲珑塔张望,数次看着燃灯,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燃灯心里清楚,哪吒今天如果真的在他的玲珑塔当中被关出个什么好歹来的话,那么以太乙那个闻名于阐教内外的护犊子性格,是一定会和他大打出手、分说一二的。 于是燃灯终于也待不住了。 “哪吒。”他朝着玲珑塔内传音,“你可知错?” 他也是怕了哪吒这个犟性子,甚至主动退让了一步。 “你既然如此抵抗李靖,那也便罢,贫道也不强求为你们续上这一场父子的缘分。只是杀父仍是大错,你便向玉虚宫方向朝着天尊磕三个头,承认了这一桩错误,我便放你出来,如何?” 他自觉这已经是再容易完成不过的要求,看在太乙真人的面子上,将原本的想法削减了很多;然而那塔中一直微微阖目的少年在听到这话之后,却是大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认错?” “哪吒,何错之有?!” 燃灯大怒:“冥顽不灵!” 他一拍手,玲珑塔内的火焰便燃烧的更旺,已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哪吒一个难忘的教训—— 在猎猎的火焰当中,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道浅淡到近乎于无的黄色光芒一闪而过。 燃灯几人只觉得眼前骤然一空,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什么七层玲珑塔、什么连天火海,全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站在那里的只有提着尖枪、踏着风火轮的少年,眉心一枚莲纹灿然夺目。 燃灯伸出手在空中招了招。 又招了招。 他没有能够得到任何的回应,就好像是那玲珑塔从一开始并没有存在过一般。 “你做了什么?” 他终于放下自己所有的傲慢,谨慎的去打量面容精致秀丽的少年。 不对劲,燃灯想。 太乙的这个徒弟不对劲。 他知道哪吒来历不凡,本是女娲娘娘身边的灵珠子。因为要应这一场无上的量劫,所以才会投胎转世为人生,一脚踏入这滚滚的红尘俗世当中。 可就算如此,燃灯自忖他也不会因此而落于下风,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法宝突然失踪、而他却毫无察觉这样的事情。 “我做了什么?”姜乾青反问,“难道不是你做了什么吗?” “我从头到尾,可是都没有出过手啊。这无缘无故的指控,未免也太引人发笑了。” 他的脚边不远处便是李靖未凉的尸身,合着姜乾青面上的笑,分明并没有风刮过,所有人不知为何却自后脊生出一种莫名的冷来。 燃灯沉声道:“你可知,阐教容不得你这等犯下弑父之罪的门徒!” 姜乾青应得很轻松:“这样么?” 他撒开手。 于是那火尖枪、风火轮、还有金圈红绫,纵然有千万般不舍,却也没有办法罔顾主人的意愿,不情不愿的飘回了太乙真人的身边。 “哪吒,你这是要做什么?” 太乙真人心头一跳,生出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来。 他看着哪吒长大,比谁都知道这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又是如何的不将寻常礼法放在心上。所以太乙真人才不便亲自出面,而是要委托文殊广法天尊去给哪吒立个规矩教训——只是显而易见是给玩脱了。 “若是师门容不得我,我也不会去牵累师父。”姜乾青说,“多谢师父的教导,只可惜日后弟子怕是不能再侍奉您身侧了。” “只是哪吒自问,俯仰无愧于心,更不认为自己的所言所行,又有哪里不当,需要被苛待责难。” “道不同不相为,故弟子今日请辞,还望师父准许!” 第8章 第8章 “哪吒!” 太乙真人急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去一把按住姜乾青的肩膀:“你都在胡说什么!左不过是道个歉的事情,之后你便随师父回去乾元山,只等周武兴兵的时候入世应劫,做一番功名造化便是,何必在这个时候牛心左性!” “这样的话,便是赌气,也不该说出来的。” “我并非赌气,更不是开玩笑。”姜乾青偏了偏头,看向太乙真人。 在哪吒的记忆里面,太乙这位师父的确将能够做的全部都做到了极致,是除了母亲之外,为数不多会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甚至可能比母亲还要更盛。 殷夫人毕竟只是一位未曾修道、踏上仙途的普通人,对于哪吒这个小儿子,一方面拥有着为人母的慈爱,但却也不可避免的在某些时候,会因为对方非人的力量而有所畏惧。 但是太乙真人能够毫无芥蒂的包容哪吒的一切,即便是当初哪吒主动挑事对上了石矶娘娘,太乙也蛮不讲理的去将还要同哪吒计较的石矶直接斩杀——倒是很有阐教素来帮亲不帮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师门传统。 但是要让这位师父失望了,姜乾青想。 无论是他还是哪吒,都不愿意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低下自己的头,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全部都碾碎了,被别人放在地上用力的践踏。 哪吒想要的是那些滔天的功名富贵吗?是让人嫉妒艳羡的天资和一日千里、足够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只能仰望的修行进度与强大力量吗? 那些或许是被世人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追求和得到的,但是对于哪吒来说,大抵还不如路边一颗漂亮的石头,又或者是海滩上一枚贝壳更得他的心意。 大概很多人都忘了,纵是灵珠子转世,声名赫赫,他其实不过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他想要的,原本也没有多少。 所以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太乙真人行了半礼。 “请师父成全。” 太乙真人没有办法拒绝哪吒这样看过来的目光,但是他却也不可能真的同意姜乾青自请出门的提议。 可今日这事终归需要分辨一个清楚明白来,于是太乙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觉得自己连头发都花白了几根之后,想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来。 “也罢,便是我说再多,你也不会听从的,是不是?” 太乙真人打定主意:“那我便暂且先收了你的这些法宝,封了你大半的法力,罚你以凡人的身份去人世间走一遭,看一看这尘世众生疾苦与艰辛不易。待到他日,新王需要你的时候,再回转来效力,将功赎过,你意下如何?” 姜乾青挑挑眉。 他素来听闻阐教护犊子到了一定的境界,今天真正自己感受了一番,才知道什么叫做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让姜乾青大开眼界。 哪吒,你或许没有一个好父亲、好家庭,但是你的确拥有一位好师父。 他便朝着太乙真人深鞠一礼,倒也卸去了几分先前那仿佛浑身是刺的桀骜来:“那便听凭师父做主便是。” 太乙真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去,放在姜乾青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 “等等,太乙。”燃灯沉声道,“这可不合规矩礼法。” 太乙先是朝着玉虚宫的方向拜了三拜,方才道:“燃灯师兄,哪吒是我的弟子,如何管教,我心里自有一套章程。” 燃灯觑了双眼,以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太乙和姜乾青之间来回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隔空朝着李靖的方向点了一下,从那一具已经微凉的躯体上,便有一小团的魂魄晃晃悠悠的飘了出来,被燃灯不知道从哪里提出一盏灯来收拢了进去。 李靖虽也修道,但到底比不得哪吒这等天生天养的好资质。哪吒当初复生尚且需要受三年香火奉纳方才能够受肉,换到李靖身上只会更加麻烦。 燃灯便是想要帮助他复生,却也不得不好好的谋划筹备一番。 姜乾青便再向太乙真人行了一礼,踏着山路朝着下方走去。 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 “很畅快?”姜乾青问。 他识海当中的灵珠闪了闪。 “可曾解气?” 灵珠已经开心的蹦跳了几下,显而易见,那是非常解气、非常满意的。 姜乾青便笑了:“那再好不过。” 诚如之前所言,李靖这道途修的,委实是不怎么顺畅,说是有法力,也不过那么七七八八。先前被姜乾青追着撵出去了数百里地,居然也还没有到什么人烟稀少的地方。 所以当姜乾青沿着山路一直走到山脚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来到了一处城关的门前。 守门的士兵见他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甚至都没有要查他的路引的意思,挥挥手便放他过去了,其中一位看着年龄大一些的还给他手中塞了一小块的食物,是孩子们当中很流行的小零食。 姜乾青同对方道了一声谢,其谦恭礼貌的态度若是给太乙文殊燃灯看到了,怕不是会当场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给抠出来擦擦,以确认是不是有看错什么。 这是一个人? 姜乾青手中捧着那一小块食物,也没有什么嫌弃的意思,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有一点点的甘甜的味道在舌尖上散开,被味蕾捕捉到。 他站住了脚步,去看眼前那一整条繁华的街道,倏尔笑了出来。 “真像是做梦一样。”姜乾青说,“……这久违了的人间。” 有一辆牛车“吱呀”一声的停在了他的面前,帘子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位夫人的半身来。 “……哪吒?” 这位妇人的神情恍惚,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姜乾青的手臂。 她用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非常大的力气,保养得当的、略长的指甲都在姜乾青的手臂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印。 “是哪吒吗……?” 妇人的声音飘忽,仿佛在云端上一样不真实,带着隐隐的破碎。 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难过和悲戚,仿佛下一刻便能够哭出来一样。 姜乾青眨了眨眼睛。 在那一瞬间有无数的记忆碎片在他的眼前飞快的闪过,少年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丝毫不含戾气的笑容来。 “是我。” “我回来了,母亲。” 第9章 第9章 他的话音甚至都没有完全落下,就已经被面前的妇人一把拉了过去按在了怀里,紧紧的抱住。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紧非常紧的拥抱,哪怕是溺水之人要抓住自己唯一能够存活的那一根浮木,月绝对不会比这还要来的更为用力了。 姜乾青想了想,还是努力的踮起脚尖来,伸手环住了殷氏,尽力的想要还给她一个同等的拥抱。 “是哪吒吗?” 殷夫人埋首在他的颈侧,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像是生怕这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泡影,一旦她真的要去触碰便会碎裂,什么都不剩下。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那合该只是自己的妄想,因为她的孩子曾经在她的面前一刀一刀的化作嶙峋的白骨——而最后连那一堆白骨也都不剩了,他干干净净的走,一如他当年是如何干干净净的来,在她的怀里露出童稚而又可爱的笑容。 自从那一天之后开始,殷夫人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梦中惊醒,梦里她最小的、同时也是唯一养在身边的孩子浑身鲜血淋漓,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面不断的冒出泪水,朝着她努力的伸出手来。 “娘亲……”她听见那个孩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朝着她哭泣,比刚刚出生的幼兽好不了多少,“我好疼啊。” 殷夫人也努力的想要去握住他的手,但是每每都发现,那不过是一种徒劳的挣扎。 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道看不见、却毋庸置疑的确存在的厚实屏障,让她永远也接触不到自己的孩子。 与李靖不同,尽管哪吒这个孩子从尚在腹中的时候开始,就给殷夫人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殷夫人依旧是爱着他的。 就算是他需要怀胎三年也好,就算是他的确太顽皮和胡闹甚至是闯出了弥天大祸也好—— 可那也是她的孩子。 殷夫人记得那个孩子肉乎乎的手,记得他带了点软肉的小肚子,记得他每天从外面玩完回家后,都会献宝一样的送到她面前来的那些东西。 小虾,海螺,树叶与花朵,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但殷夫人却觉得比她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戴的金钗玉环都更昂贵。 殷夫人一共有三个儿子,但是金吒与木吒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仙人收为徒弟,带去遥远的仙山学道,即便是她这个母亲,与他们都没有见过面。 ……只有哪吒。 只有这个孩子是养在她身边,是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 如果说大儿子与二儿子,是属于“仙人”的孩子;那么哪吒便是属于她的,是“母亲”的孩子。 殷夫人再一次在梦里见到了她的小儿子。 那个孩子向她祈求一座用于栖身的行宫,和能够安置魂魄的神像。 她没有办法不答应。 行宫的香火很旺盛,殷夫人眼见着行宫一天天的声名远扬起来,晚上也终于能睡个安稳的囫囵觉。梦里哪吒握住她的手,甜甜的喊她“娘亲”,将柔软的像是花朵一样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乐呵呵的笑。 可就连这样的幻梦都无法长久,有一天,她的丈夫回来告诉她,他已经处理了那个不该出现的错误,让她以后也不要再去为那个逆子做任何事情。 贤惠淑良了一辈子的殷夫人第一次同李靖爆发了那样剧烈的争吵。 她曾经沉默过太多太多次,而沉默的结果是,她的三个儿子们都相继离她而去。 所以这一次,殷夫人突然不想忍了。 她想要去争取什么,想要为那个孩子做点什么,尽管殷夫人自己都觉得,这一份醒悟是否来的太迟,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能够失去的一切。 几日前,李靖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府上,殷夫人这菜从自己紧闭了房门并且落锁了的小院当中踏出来,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决定先回母家去住一段时日。 她暂时并不想看到李靖,因为那会让她想起梦里哭着朝她伸手、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小儿子。 然后…… 殷夫人不过是从牛车的窗户朝着外面随意的看了一眼,却发现了那个站在街边的男孩。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有如擂鼓一般跳动了起来。 直到将哪吒抱在怀里的时候,殷夫人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尽管怀里的这个孩子有着轻浅的呼吸声,触手的肌肤温热。 然后她感觉到有一只小手伸到她的背后,轻轻的拍了拍,带着极为浓郁的安抚的意味。 “是我,母亲。”殷夫人听见那个孩子说,“我在这里。” 殷夫人久久的抱着哪吒,根本不愿意撒手,生怕那个孩子就像是天边的泡泡一样,“啪”的一声就破掉、消失不见,徒留她抓了一手的虚无。 这样半晌后,她听见小儿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有些迟疑的响起:“母亲……” 姜乾青说:“我需要告知您一件事情。” “希望在您听完之后,再决定对待我的态度……当然,无论如何,您都会是我尊敬和爱戴的母亲。” ——对于哪吒来说,是这样的。 殷夫人愣了愣:“……什么?” “我杀死了李靖。”姜乾青后退了一步,从她的怀抱里面脱离了出来,认真的观察着殷夫人面上的表情,“他的魂魄被燃灯道人收走,或许是去修道,或许是去为了复生而另做打算,但估计不会再回去陈塘关。” 因为李靖还要等那一场滔天的富贵,和伴随着周武兴兵被一并捧到他面前的仙途。 姜乾青有想过殷夫人或许会立刻同自己恩义两断,像是金吒木吒、还有除了太乙之外其他的几位阐教门人一样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指责。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殷夫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他拉过去好好的看了看,开口时语气当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与后怕:“那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事?” 姜乾青的瞳孔微微睁大。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的妇人一样,仔仔细细的看着对方,像是要记住她的眉眼,随后才笑了起来,甚至露出来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没事,母亲。”他说,“您可不要小瞧我,我厉害着呢。” 姜乾青朝着殷氏伸出手:“那么……母亲,您要跟着我离开吗?” 殷夫人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她不会再让失而复得的孩子从自己的身边被夺走。 这唯一的、属于她的孩子。 “真好。”姜乾青握紧了殷氏的手,“母亲,您真好。” 他状似无意的问:“母亲,您想要长生吗?” 这像是一个来自于孩子的,对母亲的撒娇:“您愿意一直陪着哪吒吗?” ——作为哪吒,姜乾青想要送殷氏,一场天大的造化。 第10章 第10章 殷夫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流,尽管她的丈夫寻仙多年,又生了三个一个赛一个天赋出众的儿子,但是她本人对于修仙一途,当得上一声“一窍不通”。 可是哪吒都这样说了,殷夫人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她与李靖之间真的有多少的恩爱吗?不见得。她不过是听从了父母与族内的安排,嫁给了这个男人,仅此而已。 在从母家出嫁的时候,在前两个儿子拽着她的衣角喊着“娘亲”,但是她却不能够将他们留下来的时候,在哪吒当着她的面一刀一刀的剜下自己的肉的时候—— 没有任何人问过殷夫人是怎么想的,就仿佛他们自动的忽视了她的存在和意愿。 “哪吒。”这位母亲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在旁人眼中或许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与常理所相违背的决定,“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母亲都会支持你的。” 只有这个孩子是真切的让殷夫人觉得存在的,倾注她全部的期许和爱意。 而作为母亲,殷夫人愿意为了这个孩子去做任何事情。 姜乾青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好的。”他说,“……非常感谢您,母亲。” 殷夫人带着姜乾青回去了陈塘关。 既然李靖已经不知道死在那一座山头、魂魄也被带走,估计是不怎么能顾上陈塘关这边的事情。 殷夫人并不打算为李靖发丧,她甚至不会将李靖死亡的消息传出去。在其他人看来,李靖只不过是出门了一趟——而考虑到这位陈塘关总兵原本也是修道之人,出个三年五载的远门,似乎也算合理。 而只要“李靖”还在,朝廷就不会派新的总兵来到陈塘关。作为李靖唯一的、明媒正娶并且交换了名帖的妻子,殷夫人拥有代为管辖陈塘关的权利。 她唤来了军政官,接手了整个陈塘关的管理工作。 这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殷夫人识字,平日里也经常旁观李靖如何领兵。如此看了几十年,便是照猫画虎,也能画上几笔出来。 似乎有某种无形的、但是又确实存在的东西在她的身上悄然的觉醒。哪怕现在还只是一点极为微弱的火星,但或许也终有一天,会成为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光芒。 姜乾青的出现并非是没有人注意到的。 半年并不是一个太过于遥远的时间,更何况姜乾青如今为莲藕化身,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同幼年的哪吒并无太大的区别,被认出来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面露惊色,显然对于姜乾青如今居然又好端端站在这里感到讶异;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是什么仙家手段,便似乎又能够理解了。 有人搓了搓手,走过来,朝着姜乾青的手里塞了一枚蛋。 姜乾青原本双手抱臂,低着头在踢地面上的石子,冷不丁的被这样对待,整个人都愣了。 “……嗯?” 他有些迟疑的哼出一个疑惑的鼻音。 男人朝着他露出混杂着感激的笑容:“是三公子吧?我之前在您的行宫参拜过,之后我母亲的病很快就好了……非常感谢您!” “我也拿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希望您不要嫌弃……” 姜乾青“啊”了一声:“你说那个啊。” 哪吒之前为了能够复生,有乖乖的按照太乙真人的吩咐显灵,尽可能都去完成那些来行宫祈祷的人的愿望。 虽然不通医术,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只需要斩杀掉附着在人身上的祟神,那么除非是必死的病灶,其他一切都自可以“药到病除”。 显然,男人便是之前向着哪吒祈愿过的人之一。 “不需要再额外的给我送东西。”姜乾青仰着头看他,非常认真的说,“你已经奉纳过香火了。” “不。”然而男人却是意外的坚决,“奉纳香火是应该做的事情,只凭此,根本不能够表达我十分之一的感谢。” 男人的行为显然开了一个不是很好的头。因为其他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们像是都瞬间得到了某种许可一样,全部热情的簇拥了上来,把姜乾青围在中间,不由分说七手八脚的朝着他的手中塞东西,又或者是干脆用篮子装了挂在姜乾青的手臂上。 “是啊是啊,我家那口子之前也多亏了三公子的庇佑,才能安然生产、母子平安!” “我女儿嫁去了隔壁邑,之前被那负心汉所辜负,也是三公子出手给了对方一个教训!” “前些日子我儿从外归来,路遇野匪打劫,若非三公子相助,现在可能已经回不来了……” “三公子。”他们说,“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千万不要推辞。” 姜乾青:……行吧。 他最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去了李府,好好的一个俊秀少年愣是形象全无,让殷夫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母亲……”姜乾青有些无奈的道,“您也要看我的笑话吗?” 殷夫人只是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她帮姜乾青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又拍了拍他的头。 “这哪里是笑话呢?”她说,“这分明是大家对你的喜爱啊。” “我的哪吒,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儿郎。” 殷夫人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对姜乾青说:“对了,方才有一位仙长路过造访,如今正在堂前的厅内坐着等你。你快去,不要怠慢了人家。” “哦。”姜乾青应了一声,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谁会来拜访他啊。 抱有着这样的疑惑,姜乾青放下了身上的东西,朝着堂前走去。 诚如殷夫人所说,在那里的确有一位戴着发冠、穿着八卦道袍的青年。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只是这样坐在这里,便自有一种杀罚予夺、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其中。 姜乾青在看清对方的脸的那一刻便停住了脚步,并且很想当场返身离开。 但这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姜乾青听见对方哼笑了一声,“我偶然从这陈塘关经过,便觉得不对。” “你是李哪吒?嗯?” 姜乾青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看那道人,歪了歪头。 “别来无恙,通天。” 第11章 第11章 没错。 出现在这里的,是原本在设想当中,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才对—— 上清通天。 此世的六位圣人当中的一位,甚至可能是所有圣人当中,于战斗上最为擅长、最为专精和强大的一位。其往日里行事的风格也是极为果断和爽利的。 可是小小一个陈塘关,既不是什么洞天福地、海外仙山,也没有什么举世皆惊的珍贵灵宝将要出世,如何引得圣人纡尊降贵,亲自垂眸落下视线? 姜乾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今日许是流年不利。 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低沉,姜乾青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我今日从灵山返回碧游宫,路过这陈塘关,无意之间透过云层看到了街上竟有一人,分明魂魄与身体如此的不匹配,偏却又奇迹般的能够自如操纵。” 他伸出手来,掐住了姜乾青的手腕,根本不给后者留下任何可能的、脱逃的机会:“这具身体虽仅为偶人,但是却以秘法而造,我能瞧出原始的手笔来;这样的身体,可不是随便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就能够轻易的占据和使用,而不被看出端倪来的。” 实际上,通天想,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并非是他——并非是已经领悟了大道的圣人的话,或许也根本看不出面前少年身上的端倪,而只以为他还是过去的那个哪吒。 而在通天的印象当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似乎只有—— “原来是你……” 他挑了挑眉,就要说出那个名字,却被一根手指又急又快的按住了嘴唇,将后面的话全部都给堵了回去。 少年人整个的都撞了过来,因为行动过于仓促甚至都有些失了礼法:“姜乾青!” 他说:“姜乾青,哪吒,随便你喜欢哪一个,都可以叫。” “怎么?”通天的眉挑的更高,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问,“你自己的名字就那么拿不出手?” 姜乾青又叹了一口气,觉得头一个比两个大。 “不过我对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是挺感兴趣的。”通天不松开姜乾青,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枚铜钱,上下抛接着耍,“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缘由,我帮你在身上下个印,保管谁来都发现不了你身上的异常,怎么样?” 姜乾青觉得这一笔交易能做。 他既然领了哪吒的身份,之后少不了要和更多的圣人有所接触。尽管圣人们或许并不会太在意一个阐教的三代门徒,但是姜乾青却并不想去赌一个不确定的可能。 “好啊,圣人亲自画印,如此算来倒是我赚了。”他笑了一声,朝着通天招了招手,“那你过来。” 通天便依言附了过去。 姜乾青在他的耳边用微不可查的气音说:“我自后世来。” 通天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锁。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抬起手来,在旁边的空中用力的一划,接着一把提起姜乾青跨了进去。 “??” 哪吒的莲藕化身虽然不能说是五短身材、但是的确也没有多高。眼下被通天这样直接给抓着腰提起来,姜乾青在最开始甚至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还有点懵。 他近乎是徒劳无助的蹬了蹬腿,才终于意识到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离谱情况。 “通天、通天!”姜乾青伸手拍着通天的胳膊,“你放我下来!” 通天根本不理他。 他带着姜乾青进入了自己独自开辟的界外界。 虽然不能说完全脱离了此世天道的注视,但作为昔日得到了鸿蒙紫气、领了一份道的此世圣人,通天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些特权,表现在他可以搞出这么一个灯下黑的小场所,怎么都比外界受到的限制小一些。 而通天看起来显然没有什么把姜乾青放下来的意愿。他的手穿过姜乾青的腋下,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看了看,随后突然笑出声来。 “这样看起来……”通天说,“我才发现,你现在是真的很小只啊。” 姜乾青:“喂,用小只来形容我,真的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通天?” 通天“呵”了一声,意有所指:“你现在的脾气比起我认识的那个你来,可实在是好了太多。” “好到如果不是我能够认出你的魂魄来,我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了。” 姜乾青垂着眼眸看他,在这一处原本应该处于绝对的隔离与绝对的静止的空间当中,却居然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刮过:“通天,我在生死狭间度过了一千七百个月历,灵魂早已同末法的到来一并枯槁。你叹我不如往日意气风发,我又何尝不怀念洪荒时那个畅快恣意的自己。” 通天这一次是真正的感到悚然了。 他和姜乾青相识于洪荒,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第一载,他离了两位兄长去河边汲水的时候听到隐约的歌声,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树枝上的人。 华服锦衣的公子有着连日月都要退居三射的容光四射的好相貌,正支着腿靠坐在树干上,听到树下的动静的时候垂下眼,正巧同他对视,随后笑了一声。 “你好啊,我是■■。”锦衣的公子看似温和,却自难掩傲气天成,“你叫什么?交个朋友怎么样?” “自洪荒之后,我们已经数年未见;上次听闻你说想要去此次的量劫当中走一遭,夺不世的功德与造化,缘何现在却是这般模样?” 他将姜乾青放了下来,袖着手看他。 姜乾青“唔”了一声:“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通天,这一场封神之战,你我可皆是输家。” 通天闻言,倒是起了些兴致:“哦?我已是圣人,门下徒众有三千之数,遍布三山五岳,四海皆闻名。” “你倒是告诉我,我该如何输?” 姜乾青笑了一声。 “被去了顶上三花,折了诛仙四剑,门下徒弟无一人留,或叛或死,鹿台下祭祀的香烛都铺成了通天的台阶。” 他在通天逐渐黑下来的脸色里偏了偏头,笑着问:“这在你心里,莫不是也算不得输吗?” “通天。” 姜乾青踏前一步。 他盯着通天,眼底像是有煌煌的、金色的火焰燃起,叫嚣着要将一切全部都卷进去,然后彻底焚烧殆尽。 “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们一起去把这一场量劫的结果扭转……做那最终的赢家。” 第12章 第12章 对于来自姜乾青的邀请,通天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也是,量劫毕竟是一个太过于沉重的话题,不可能只是因为姜乾青的几句话,通天便毫无保留的相信了他。 “你说的事情,我自会去查证。”通天说,“待我想些时日,之后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伸手过来,在姜乾青的颈侧点了点。一小朵青色的莲纹落在了白玉一样的皮肤上,闪了闪,又很快的隐没了下去,如果之后不刻意用法力去驱动的话,想来不会再浮现出来被看到。 “之后除非老师亲自来,否则绝不会有谁能够看出你和这偶人的不适配了。” 那一方界外界的空间从他们的身边撤离,等已经完全回到了外界的时候,这一方厅堂内哪里还有通天的身影,就好像从始至终都不过只有姜乾青一个人在在这里。 “哪吒——”殷夫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当看见空无一人的室内,不免有些惊讶,“不是说有一位仙长来寻你吗?” “是之前的朋友,路过陈塘关,所以心血来潮的打算看看我过的怎么样。”姜乾青对着殷夫人笑了笑,“母亲是来……?” 殷夫人便也和他说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我是来量一量你如今的尺寸的。” 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姜乾青的头:“你如今的身量,以前的那些衣服怕是都穿不得了。得赶在天气冷下来之前,赶快给你做几身衣服才是。” 姜乾青其实可以告诉她,自己的修为虽然未臻至化境,但只是区区的寒暑冷暖,实际上已经不能够再对此身产生任何的影响;更何况,即便莲花化身看起来再如何的逼真,实际上都不过是人偶,他便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一道伤口,甚至也都不会流出血液来。 然而他看着殷夫人的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张开了双臂,做出一个方便殷夫人测量的姿势来。 “那就麻烦母亲了。” 姜乾青在这边吃好喝好玩好,但是却不见得所有人都能够像是他一样睡个快快乐乐的囫囵安稳觉。 至少燃灯不能。 自从那日在哪吒那边吃了一个闭门羹之后,燃灯只能先带着李靖的魂魄回去自己的道场里面。起初暂时还没发觉有什么问题,但是突然有一天,燃灯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的塔呢?! 诚然,那塔说是宝物,也的确珍贵;但要说价值,也不是特别的难以割舍,不如说那原本就是燃灯专门为了李靖——和哪吒准备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说贵重不贵重的定位,所以燃灯早先是一直没有记起来这玩意儿的存在。 可是当他要着手开始为李靖重塑身躯的时候,才发现了还有这么一个天大窟窿还在这儿等着自己。 李靖不比哪吒,在根脚来历上已经先差了一截,而在修为上,则更是被哪吒甩出去了七丈远;只看哪吒在身陨之后,魂魄犹存,甚至能够显现“神迹”得香火奉纳,而李靖的不过是一片需要被燃灯护持住才不会散落的魂魄,便可见一斑。 燃灯原本要用七宝玲珑塔为根基,引李靖的魂魄落于其上;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他才迟缓的意识到,玲珑塔自那日要拿去关押哪吒反而失败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 偏偏当时他前有为了哪吒居然宁可脱离师门也绝不低头认错的行为而惊讶,后有太乙真人于心不忍非要一力偏保自己的徒儿在后,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燃灯都顾不得其他许多,以至于直到今日才意识到了这当中的不对之处。 他便掐指一算,却发现哪吒的命轨仿佛被什么人在其上加了一层庇护,连带着天机都一并掩映,根本算不分明什么。 燃灯面色凝重的放下手。 这样的大手笔,怕不是圣人所为……不过联想到那哪吒的来历根脚,有圣人看顾一二,似乎也算正常。 既然事情牵扯到圣人,燃灯便也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思维。他恭恭敬敬的朝着三十三重天外娲皇宫的方向拜了拜,以示自己绝对没有冒犯之意。 也是,毕竟谁能够想到,陈塘关只有八岁的哪吒会和通天教主是旧识呢? 燃灯在自己的道场里面转了三圈,最后还是决定要去陈塘关走一趟。玲珑塔是计划当中极为关键的一环,虽然不知道为何那日没有能够将哪吒锁住制服,但燃灯认为定是太乙真人暗中出手,保住了自己的徒弟。 毕竟,太乙对哪吒的宠爱,是整个玉虚宫上上下下都会为之侧目的。 这一次没有了太乙插手,燃灯自认要对付哪吒一个小小的孩子,倒也不难。 更何况,这件事情对于燃灯来说还有特别的意义。 他垂下眼睫来,似有金色的梵文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这是他同西方那两位的“投名状”。 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燃灯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 圣人之下众生皆为蝼蚁,此话不假。可纵是蝼蚁之身,却也一样想要在洪流当中挣扎一番。 阐教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向着西方踏出去的这一步,又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了。 但是无论如何,总该试试,不是吗? 姜乾青哪里知道有大事即将找上门来。 他如今在陈塘关的声望简直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原本就是生的唇红齿白雌雄莫辨,好看到让人心神恍惚的少年郎,又改了以前的熊孩子性格,说一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并不为过。 更别说陈塘关有不少人都收到过他的恩惠,以至于姜乾青每一次出街的时候,都能迎来掷果盈车般的盛大欢迎仪式。 而这一日也自不例外。 或许是因为他如今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模样,看着真是可怜可爱,以至于姜乾青今天收到了一个非常新奇的礼物。 ——一只关在笼子里面的,雪白的兔子。 姜乾青提着笼子沉吟了起来:“唔……” 他用手指揉了揉兔子的耳朵,感受着那种毛绒绒的触感,有些苦恼的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啊。” 没有什么普通的兔子身上会带有帝王紫气吧! 第13章 第13章 可是兔子又知道什么呢,兔兔只是兔兔罢了。 所以,面对姜乾青若有所思的打量的目光,这只兔子只是无辜的动了动自己的三瓣嘴,然后蹭了蹭姜乾青的手指。 姜乾青的手指轻微的勾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嗯,果然有毛的都很棒。 他伸出手,将那只兔子从草编的笼子里面抱了出来;这兔子也十分的乖觉和通人性,乖乖的任由姜乾青动手动脚,甚至是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少年郎,怀里抱了一只雪白的兔子,看起来居然意外的和谐。 姜乾青便欢喜上了。 “当个手捂,似乎也还不错。”姜乾青点了一下那只兔子的额头,“也罢,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既然用这幅模样来到我身边了……” 他意味深长的说:“那我便只当你是一只兔子了。” 兔子又听不懂,兔子只是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姜乾青的手指。 “嘶。”姜乾青小小的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这只兔子居然如此的……会讨好人。 怎么回事,你可是一只有帝王紫气加身的兔子啊? 抱有着某种极为微妙的情绪,姜乾青抱着兔子朝着殷夫人的院落走了过去,边走边喊:“母亲,母亲——您在家吗?” “您知道养兔子需要什么吗?我想养一只兔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在原地停下,目光锐利有如鹰隼,朝着空中的某一个方向望去。 而在姜乾青视线的落点上,原本隐匿了身形的燃灯不得不显现出来。 他轻飘飘的落在了姜乾青的面前,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只是这样看着的话还真会觉得他是什么很好相处的人一样。 但只有燃灯自己心里清楚,在姜乾青的那一眼看过来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生出了某种悚然之感来。 那是身体在本能的恐惧和戒备。 燃灯低着头,仔仔细细的去打量和审视哪吒这个他往日并没有当真留意上心过的后辈。 他的确听说哪吒生在丑时,应了千七杀劫,注定了此番降世必会与杀戮为伍,戾气难挡。 但是以前在燃灯想来,那终归只是一个后辈,便是女蜗身边的灵珠子也没有什么打紧;可也从未想过……这个后辈,竟会到如此连他都感到棘手的地步。 “燃灯?”姜乾青的怀里还抱着兔子,望着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有事么?” “师侄这是哪里话。”燃灯说,“不过是想到一件事情,所以想要来同师侄求证一二罢了。” “师侄可还记得……那日的塔。” 姜乾青眼睛都不眨:“不记得了。” 燃灯原本所有想要说的话,全部都给姜乾青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回应给堵回去了。他的嘴张了张,想要指责姜乾青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甚至本来——他绕过太乙真人,出现在姜乾青面前,这件事情原本就已经不怎么合法合规了。 属于太乙如果知道了的话,会当场和燃灯干架的程度。 然而这些能从洪荒时期一路走下来的人,脸皮的程度原本也非比寻常。对于姜乾青这根本不合作的态度,燃灯居然也只是脸皮稍微的扭曲了一下,就自己给自己找好了台阶下。 “真是个调皮的孩子。”燃灯这样说着,竟然是直接就朝着姜乾青伸手过来,“也罢,那我就只好自己来找了!” 他笃定那玲珑塔必然在哪吒的身上,毕竟总不能是太乙真人收走了吧?燃灯自忖还是了解太乙的,对方的确有些神通,但还做不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偷梁换柱。 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哪吒身上了……而今日一见之下,燃灯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哪吒这孩子看起来是当真邪门。 在燃灯想来,要抓住姜乾青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 且不说他原本修为就已经是足够碾压哪吒的程度,更何况后者如今还处在被惩罚反省的阶段,法力被封十不存一,往日里琳琅满目的法宝也全部都被暂时没收。 这要对付起来,难道不是轻轻松松? 燃灯甚至根本不觉得这还能出什么问题。 然而他并没有能够如同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抓住姜乾青,在燃灯的手伸过去的时候,原本乖巧的被姜乾青抱在怀里的兔子突然张嘴,朝着他的手上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一只兔子咬人可以有多疼? 在今天之前,这个问题或许得不到答案;但是在今天之后,姜乾青可以给你一个非常有趣的回答。 ——也就是让燃灯不顾形象的发出惨叫然后一跳三丈高的程度吧。 无论是姜乾青还是燃灯都没有想过,兔子会做出这样举动、并且真的能够给燃灯造成这样莫大的伤害。 “这兔子?!” 燃灯又惊又怒,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却骤然一惊。 是他眼花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在一只兔子身上……看到帝王紫气? 燃灯这下却是不敢再动手了。 如同他们这般的修道之人,原本就不应该过多的插手俗世诸事,像是如今这样大摇大摆的行走和入世不过是因为量劫将近,秩序崩毁,才能够浑水摸鱼。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是王对王,将对将,仙人对仙人,有着严格的区分,如有逾矩便会招来天道雷霆万钧之势的责罚。 不然的话,直接给纣王来一发道术轰炸不好吗,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够解决一切? 对普通常人都尚且要避让有加,而对于身怀帝王紫气的……那便更是需要绕着走的对象了。 所以,现在不过是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兔子,居然让燃灯这位在阐教内近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修为深厚之辈不敢轻举妄动了。仿佛一只被人一把掐住了嘴的鸭子,瞬间就给拿捏了起来。 姜乾青用手指轻轻的拍了拍兔子以作安抚,随后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燃灯一眼。 “这兔子是我的宠物。”姜乾青猜自己一定笑的非常幸灾乐祸,“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燃灯的脸色黑如锅底。 很好,他想,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亏是在什么时候,太乙的这个徒弟可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姜乾青一点教训了。 只见燃灯周身乏力翻涌,已经悄无声息的立下屏障遮掩天机,以便自己之后在和哪吒动手的时候不会被他人发觉。至于那只碍事又奇异的兔子,只需要小心避开,便也构不成什么妨碍。 “今日我便替你师父,好好的教教你。”燃灯说。 然而姜乾青的面色却稍稍的古怪了起来。 他将兔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它自己扒好别掉下去了;眼睛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扫了一圈,随后发出莫名的赞叹。 “这个看起来屏蔽的真的很好。”燃灯见那个少年抚掌而笑,“这样的话,加上通天的印记,我也可以稍稍的活动一下筋骨了。” ……通天? 什么通天……? 燃灯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惶恐。 毕竟,这天下间可称通天的,理当只有那一位存在。 姜乾青朝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去。 他颈侧发烫,通天留下来的那一朵青莲印记已经凸现出来,正努力的在发挥作用,把姜乾青的气息隐蔽。有黑色的巨大的影子在少年的身后一点一点的出现、拉长,到了最后将这一方小天地彻底包裹。 那是属于姜乾青的本相。 燃灯觉得这黑影恍惚像是一只大鸟,可是他居然分辨不出更具体一些,这鸟具体应该是什么种类。 黑影伏了下来,张开嘴,叼住了燃灯,不顾他所有的挣扎,一扬脖子。 “咕嘟”。 是什么东西被吞咽下去的声音。 那一方小天地在顷刻间破碎了,而漆黑的影子也全部都钻回了姜乾青的身体里面,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姜乾青抬起手,把兔子从肩膀上提了下来,重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上拎着一盏造型奇异的宫灯。 “不知道母亲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第14章 第14章 姜乾青曾经想过,燃灯的失踪不比寻常,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但是没关系,他全盘接受。无论是他还是哪吒全都是桀骜不驯的性子,燃灯都已经那般欺到脸上来了,难道还有忍着不去算账的理? 可是姜乾青做好了准备,结果左等右等,愣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姜乾青手上撸着兔子,不由缓缓的敲出一个问号来:? 燃灯,你这人际关系是不是也有点太差劲了。 日子便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太乙真人到底是没有忍住,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摸摸的找上了李府来。 说实话,姜乾青真的很想要认真的建议太乙以后做事大可不必如此,光明正大的在白天上门来便是。 知道他半夜三更睡着睡着突然觉得不太对,结果一睁眼看到自己床前站了个黑漆漆的人影的感受吗?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姜乾青就要动手干架了。 好在他悬崖勒马及时收手,不然的话,事情真的就会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发展了。 不过饶是如此,姜乾青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一个手抖,将他枕头边上的那一个柔软的小垫子、连带着垫子上原本躺着在酣睡的兔子都一块儿给丢了出去,正中太乙的怀中。 “……师父?”黑暗当中,师徒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姜乾青先打破了寂静开口询问,“您怎么来了?” 太乙真人也没有想过会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为师不过是正好从陈塘关路过,所以顺路来看看你。”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而伸出手来,提着手中的兔子看了看:“这是什么?……你怎么还养起兔子来了?” 姜乾青朝着他伸手:“师父,请把我的兔子还给我。” 太乙这就不乐意了:“怎么,师父玩一下你的兔子,你这孩子还心疼起来了不成?” 姜乾青稍微沉默了一下:“不是,师父,主要是那兔子……” 太乙真人那边适时的传来一声痛呼。 “……会咬人。”姜乾青慢吞吞的说完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当然,现在看来,这提醒来的还是晚了些。 漆黑的夜色对于姜乾青来说并不会影响到视线,所以他自然也能够清楚的看见,兔子正张着自己的三瓣嘴狠狠的咬在太乙的手指上,并且吊在了上面——也不知道一只兔子,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居然还真的能随着太乙手的动作而在半空中甩来甩去,但就是不会掉下来。 姜乾青忙翻身下床,伸出手去接自己的兔子:“松嘴,快松嘴啦!这是我的师父!” 兔子的耳朵抖了抖,乖顺的回到了姜乾青的掌心里面,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这兔子……”太乙真人又好气又好笑,“倒是和你有几分相像。” 他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去和一只兔子计较,更何况哪吒黑白分明的眼还瞅着他,便只是为了自己身为人师父的尊严,太乙都是必须要装上一装的。 姜乾青把兔子揉了两把,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抱好,仰起头去看太乙:“师父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没有事就不能来看你?”太乙这样说着,手在宽大的袖袍里一捞,抓着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姜乾青定睛一看,那却是缠绕着红绫的金圈,是哪吒最熟悉不过的东西。 “混天绫和乾坤圈?……师父,这样不好吧?”姜乾青问,“您把它们重新交给我,没事吗?” 太乙真人看起来倒是不以为意:“能有什么事,我自己的徒弟,我怎么教还需要别人来多嘴不成?” 他说着就把乾坤圈并混天绫一起塞到了姜乾青的手上:“拿着,你看看你现在,又被封了大半的法力,又没有什么法宝傍身,要是有谁欺负你可怎么办,你甚至都不能架云来乾元山向为师求助!” 姜乾青想到了那一盏如今还放在殷夫人案头的宫灯,没敢吱声。 殷夫人可是不止一次的同姜乾青夸赞,说那盏灯的光真的是恰到好处,明亮又不刺眼,长明不灭,甚至会根据周围环境的变幻而调整自己的亮度,真的是深得她心。 姜乾青:“嗯嗯,母亲您喜欢就好。” 就当是燃灯发挥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作用吧! 这要是给燃灯听到了太乙真人的一番话,怕不是当场起尸,在棺材里仰卧起坐。 但是太乙真人哪里知道这些。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觉得自己的徒弟越发的可怜起来,便又不由分说的塞给姜乾青一个豹皮的囊袋。 姜乾青打开一看,发现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儿金砖,以及一个紫铜色的、从外表来看和铃铛有几分相似的罩子,其上有凸显出来的龙的纹样,张牙舞爪的盘踞在表面。 “师父,这是……?”他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太乙真人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你之前不是同我说想要吗?喏,今日便给你了。” “但是以后你也需得多谨言慎行,像是以往那样的顽劣之事,可是再做不得了,听到没?” 姜乾青手上把玩着九龙神火罩,对于太乙真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心思全在手中的法宝上。 太乙真人像是一个操心的老母亲那样叹了一口气。 “哪吒。” 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沉,带了几分肃穆在其中,显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已经并非是什么可以嘻嘻哈哈的混过去的事情,而是需要被郑重的对待。 姜乾青坐正了身体:“师父请说。” “姜子牙已经领老师之命下山许久,那朝歌当中,近些日子也似有大将携家人出逃西岐。” 姜乾青放下了手中的九龙神火罩,弯了一下唇角。 “所以,师父的意思是?” “大劫不日将开,此番只是一些提前的预热。” “做好准备吧,哪吒。” “或许你不日,便需要赶赴西岐了。” 第15章 第15章 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其实是无声无息的。 姜乾青原本以为太乙真人都特意这样的来和他提了,想来需要他离开陈塘关、动身前往西岐军营的日子也不远了。 然而殷夫人都已经开始将原本给他准备的包裹里的冬衣拿出来替换成更为轻薄的衣物的时候,姜乾青还是留在家里撸兔子。 姜乾青:啊这。 师父你是不是预警的也太早了点。 如此冬去春来,直到几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姜乾青发现太乙原本留在他身上的、用于限制“哪吒”的法力的枷锁突然崩毁,而风火轮也卷着火尖枪远远的冲了过来,他于是便知道,那个时刻到来了。 他叹了口气,继而又笑了起来。 “终于要开始了吗……” “封神大劫。” 他身上原本穿着的锦衣华服在一阵字体内焕发而出的白色的光下,替换成为了白衣轻铠,其上缀有灼灼的金饰,一眼看上去华贵但又不失锐利。 混天绫缠绕在他的臂间,乾坤圈套在身侧,腰间挂着的囊袋里装有九龙神火罩和金砖,脚下踩着风火轮,手中握着火尖枪。 少年人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却自有一种锐气难当。 当你看到这个少年人的时候,你会在第一眼的时候为他的男生女相而心旌荡漾,但是却又会在第二眼仔仔细细的要再去认真打量的时候,为其身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凶煞之气而感到惊愕,甚至再不敢多投去半分的视线。 姜乾青的肩甲旁边有一个微妙的弧度,在这个弧度下留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凹陷,正好可以留给兔子趴在那里。 他托了托兔子的屁股,让兔子在自己的肩甲上站稳,大踏步如流星一般的走出门的时候,却看到殷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正在等他。 或许是因为这几年来,代替了李靖做了这陈塘关实际上的总兵,统管整个陈塘关大大小小的诸多事务的缘故,殷夫人如今若是站在那里不说话,身侧便自有一种久居高位的气场在,让人轻易不敢妄言。 可是当她看见姜乾青的时候,从这位夫人的面上便流露出来了慈和的笑意,温柔有如春风拂面。 “母亲?”姜乾青就要纵身一跃、腾云驾雾的动作硬生生的拐了个弯,停了下来,“……您怎么在这里?” 他依稀记得殷夫人今日有着日程的安排,要去视察陈塘关兵丁的练兵情况。如今日头高悬,殷夫人合该在校场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儿。”殷夫人问他,“你要离开了,对吗?” 她今天在校场的时候,便总觉得心头发慌,一阵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对于如今的殷夫人来说,能够称得上是“重要”的存在,无外乎只有那么一个。 于是殷夫人便立马在这校场上待不住了。 她急急的自校场返回,直奔姜乾青的院落,正好在这里遇到了要出门的姜乾青。 “是,母亲。”姜乾青说,“大劫将启,我须得即刻前往西岐,助西周一臂之力。” “我不拦你。”殷夫人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殷殷切切的叮嘱,“我的哪吒生来便并非凡人,该是要去建立丰功伟业,闯一片不世之功的。” “只是……你又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姜乾青眨了眨眼睛,朗声同她许诺:“母亲放心,我法力高强,便是从西岐来回陈塘关一趟,也不过是半日的时间罢了。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定会回来见您一次。” 这却是殷夫人没有想过的,她一时间又惊又喜:“这样么?那真是再好不过。” 姜乾青后退了一步,朝着殷夫人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下。 “孩儿此去,还希望母亲独自在家,务必要珍重。” 这一刻,在这里的不是姜乾青,而是灵珠子,是眼前这位可敬的母亲在怀胎三载之后才产下来的、用全部的爱去呵护的麒麟儿:“哪吒自知性格顽劣,这些年给娘亲添了不少麻烦和委屈,让娘亲受累;娘亲且等着,看我为您挣一番造化回来!”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甚至连变声期都还没有开始,说起话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的童稚气,会惹人不含恶意的发笑。 可是殷夫人笑着笑着,却有泪水抑制不住的从她的眼眶里面溢了出来,留了满脸。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一摸,才发觉自己早已满面冰凉。 “呀……娘亲?” 哪吒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番话居然会把殷夫人给惹哭,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孩子在一瞬间慌乱了起来,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搁了。 他一骨碌的从地上站起来,跑到殷夫人的身前去,伸出手要帮殷夫人擦眼泪:“是哪吒说错什么话了吗?你怎么突然哭了啊?” 殷夫人摇了摇头:“不,娘只是太高兴了。” 她伸出手去,把手放在哪吒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抚摸,含笑带泪的重复着那句话:“娘只是……太高兴了。” 她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孩子可以像是现在这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并且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说要去为她争取一份功勋回来。 曾经那一个满是大雨的夜,和整整两百多个夜晚的连续不断的噩梦,现在回想起来居然都有些陌生。 殷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拍了拍哪吒的脸:“好了,你不是还要去西岐吗?我也不拦着你的路了,快去吧。” “那我真的走了哦?”哪吒有些不放心的同殷夫人确认。 这回倒反过来轮到殷夫人要赶他走了:“你这孩子,要走就走便是,怎么还一步三回头的?莫不是还想要把母亲要一并带走不成?” 哪吒小声嘀咕:“也未尝不可嘛。” 殷夫人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少年一个纵身,人已经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云朵后,“我走了!娘亲记得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殷夫人便笑骂了一声:“这孩子,可真是……” 她说着说着,却又流下泪来。 “可真是……” 姜子牙这段日子,过的可着实不大痛快。 这并非是因为他在西周不受器重,亦或是造人排挤郁郁不得志不能大显拳脚——正好相反,他被武王姬发奉为帝师,三军帐中也都以他姜子牙一人之命行动,可谓是地位、权柄,尽数握于手中。 可偏偏这些日子里,周军同商军开战,商军大将张桂芳委实是不好对付,甚至在首战之时,文王十二子、武王之弟姬叔干便已经被对方斩落马下,这无论是对于周军、姜子牙还是武王,无疑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是姜子牙手下可用之人大都为普通人,少有修道者,要对付张桂芳未免太过于无力,一时之间竟然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局面,愁的姜子牙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却说这一天,姜子牙仍在军帐当中,为了对面商军帐内的张桂芳烦恼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军营内的、小孩子的声音。 “你看起来好像很烦恼啊。”童声问,“需不需要我帮帮你?”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 黑发总角的少年怀里抱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顿了顿,随后露出一个笑来。 “我是哪吒,师承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今奉师父之命,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需要我做什么?你吩咐便是。” 第16章 第16章 说实话,当听到少年人自报家门的时候,姜子牙的眼皮顿时就是一跳。 他摒弃了原本全部的、对于“怎么会有小孩子进来军营”的不满,转而用另外一种一种目光去打量眼前这个半大不大的少年。 那的确是如同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娃娃一般的好相貌,生的玉雪可爱,眉心一朵火红的莲纹,贵气天成。穿了一身的白羽铠,但是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反而是会为了他通身的气质折服,不自觉的便低下头去。 然而姜子牙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毕竟……哪吒可实在是太“有名”了。 这种有名不仅仅是在阐教内部,而基本上是所有修道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耳闻为之侧目。毕竟在龙族势微的如今,扒皮抽筋了东海龙王的三太子事小,可是阐教根正苗红的三代弟子剔骨割肉,谁听了不为之动容。 姜子牙当初在从自己的同门友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哪吒这孩子,年龄虽小,但是气性倒是一点也不小。 所以姜子牙对哪吒的印象是,大概并不好相处。 然而今日一见,姜子牙却觉得自己以往的片面印象或许有失偏颇,毕竟哪吒看上去真的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虽男生女相但并不阴媚,是无论谁第一眼见了,都一定会喜欢的那种模样。 更别说他怀里面还抱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姜子牙毕竟也年过古稀,纵然说修道之人的时间已经不能够用普通人的概念去衡量,但是看着年龄只到自己零头的哪吒,姜子牙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生出些对于幼崽的怜爱来。 因此,他便是开口同姜乾青说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都比平日里中军帐内发布命令的时候要来的温和了三分。 “实在惭愧,是我学艺不精,让太乙师兄担忧了。”他转头去同自己身边的姬发介绍,“王上,这是哪吒。王上可别看他年龄尚幼,但若真论起在修道一途上的境界的话,我不如他良多。” 姬发听了这话,再看姜乾青的目光当中便带上了几分惊奇的意味。 尽管姬发在父亲文王的教导下,心知这些修道问之人的修为与年龄从来都无关联,不可以用寻常世人的观念去衡量祂们;可是姜乾青看上去的确年幼,以至于即便姬发已经在心头告诫了自己很多次人不可貌相,却还是难免在看着姜乾青的时候,心头直犯嘀咕。 然而姬发也的确是一位优秀的王,这表现在无论他的内心对于这件事情有多少的质疑,可至少在面对姜乾青的时候,礼节上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纰漏来。 “非常感谢您的出手相助。”姬发朝着姜乾青一拱拳,“小王别的虽做不到什么,但至少可以保证,您在西岐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待遇,无人会对您不敬。” 姜乾青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虽然他对那些并不在意,但是能够被用尊敬的态度对待,又有谁能够不喜欢呢? 怀里的兔子动了动,拱了姜乾青一下。 姬发的视线也下移,看到了姜乾青怀里抱着的兔子,轻轻的“咦”了一声。 姜乾青便也低下头来:“你好像一直在看它,我的兔子怎么了吗?” “不……只是不知为何,看这只兔子,有些奇异的眼熟和亲近。”姬发摇了摇头,企图用这种方式,将这种诡异的感觉从自己的脑海当中给挪出去。 那毕竟是仙家养的兔子,有一些过人之处,会让人在一见之下心生亲近之意,说不定也正常? 姬发这样胡乱的说服自己。 这营帐内一时之间倒是其乐融融、君臣和睦的景象,倒是让姜子牙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看起来,传言也不可尽信。哪吒这不还是很好相处,无论是教养还是脾气都极佳么? 正在姜子牙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传令官急急的从营帐外冲了进来,跪在了案台前。 “报——”这传令官抬起脸来,面上隐隐露出惶恐之色,“丞相,那张桂芳又来了!” 这话一出,原本氛围还算欢快的营帐内顿时冷凝了下来,姜子牙的面上也染上了几分的忧色,而一旁的姬发更是在此之上又更多了几分愤怒的情绪。 姜乾青将这一切全部都收入眼底。 他歪着头看了看姜子牙,又看了看姬发:“这个张桂芳,是什么人?” 旁边自有西岐的臣子同他解释:“这张桂芳乃是青龙关的守将,很是有些旁门左道在身,已经连斩我方两员大将,是以如今风头正盛。” “这样……”姜乾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去看姜子牙,主动请缨道,“那么,师叔不妨让我试试?” 姜子牙愣了愣,将目光落在了姜乾青身上。 “师叔为何那样看着我?”姜乾青笑了一声,“我此番奉师父之命下山,便是为了能助师叔一臂之力的。” “就像是我之前说的那样。”姜乾青将手中原本抱着的兔子放到了案几上,火尖枪悄无声息的浮现,眉心的那一点莲纹也愈发的清晰明艳起来,“还请师叔随意的吩咐使用我便是。” 他既然这样说,姜子牙便也拍板敢应:“好,那便由你去阵前一探!” 等到姜乾青步伐轻快的走出了营帐的时候,姬发才有些迟疑的询问姜子牙:“老师,并非是我看不起……只是,让哪吒去对付那张桂芳,当真可以吗?” 姜子牙抚掌而笑:“王上却是有所不知,哪吒虽然看着年幼,可是在我师门当中的名声却是实打实的。” 姬发有些迷惑:“名声……?” 姜子牙轻咳了一声:“凶名。” 说千道万不如亲自见一面,姜子牙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哪吒与张桂芳的战斗力,怎么都想不到哪吒究竟药如何输,便朝着姬发做出邀请:“王上既然如此担忧的话,不如亲自去看上一看?” 姬发果然心动:“可以么?” 他还没有看过这等修道之人间的对决。 姜子牙微笑:“自然可以。” 姜乾青踩着风火轮,脚不沾地,一路风驰电掣,只是几个呼吸间便已经来到了两军对垒的阵前。 殷商那边打头的,是一个一眼看过去便极其凶恶的壮汉,蓝脸赤发,手里拖着一根沉重的狼牙棒。 在看到姜乾青的时候,他觑了觑两人之间身高的差距,毫不遮掩的大笑出声。 “哪里来的小娃娃?”这商军的先行官嗤笑着问,“西岐竟已无人到这般地步了吗?” “小娃娃,你还是回去找你娘吃奶吧!” 姜乾青挑高了眉梢。 “哇哦。” “我还真是挺久没有遇到过……有人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了。” 他平举起手臂,手中火尖枪的枪尖直指对方,朗声道:“上上一个在我面前摆架子的,被我扒皮抽筋去骨,如今挂在我家正厅上,倒可以为我母亲打一条腰带;上一个在我面前摆架子的,已经化作黄土一捧,怕是坟前草都已经足有三丈高。” “那便让我看看,你又能在我手下,撑得住几招!” 第17章 第17章 姜乾青并没有上来就自报家门,再加上莲花化身捏的身体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到底和当初七八岁的稚童比有不小的变化,不被认出来也是正常。 他手中提着枪,挽了一个枪花,问眼前那足够三四个他高的降临:“你便是那张桂芳么?” 这蓝皮肤、赤色发,比起人类更像是什么凶恶的夜叉厉鬼之流的军官提着手中的狼牙棒狞笑道:“我乃先行官风林是也!对付你这等黄毛小儿,哪里需要张将军亲自出门,且看我将你擒来!”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狼牙棒便已经携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了过来,和火尖枪撞在了一处。风林原本想着,眼前这周军的小将看起来年纪轻轻,又瘦又小,长的跟个女人似的,能有多少的力气?怕不是他一棒下去就可以直接砸扁。 然而事实显然同他所以为的有极大的出入,因为在这一场对峙当中,风林有些不可置信和惊恐的发现,那个真正落于下风的人,或许是他自己。 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轻视,去认真的看待自己眼前这一次的对手。 “喂小子。”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想起来问小爷我的姓名来历了?”姜乾青一挑眉,端的是意气风发,眉眼顾盼之间尽是神采飞扬,“我名哪吒,你可得记好了!” 在他手中长枪的枪尖上,登时就燃烧起来了金红色的火光,逼的风林连连后退。空气都因为过高的温度而产生了些微的扭曲。 可是比空气更加扭曲的,应该是风林脸上的表情。 “哪吒?!”他几乎是尖声的叫了出来,“那个哪吒?!” 显然,哪吒的凶名的确如姜子牙所说的那般是声名远扬,但凡是和修道沾点边的,没有谁不知道他的事情。 毕竟就算是四海龙族势微,但是真的敢上手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丝毫不遮掩的用那等残忍手段杀死一只身份尊贵的龙族的,也没几个人啊! 实力和身份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他们也同样会经由此事看出……哪吒这孩子,的确是有些狠厉和疯在身上的,等闲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妙。 更何况,哪吒在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枪戳死了李靖,这件事可也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的秘闻。 于是风林的心头便已经先生出了三分的退意。 而一旦心头生了退意,这比斗,可就打不下去了。 有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风林手上的力道是一下不如一下,行动之间也是破绽百出。终于,在某一刻,他寻了个空隙掉头便走,似乎是不想再同姜乾青过多纠缠了。 “想跑?”姜乾青笑了一声,“我允许了么?” 他甚至不去追,只是站在原地,取下身上挂着的乾坤圈,朝着风林的方向瞄了一下,接着用力的投掷了出去。 风林只听到身后传来呼呼的风声,再一看,便骇然的发现金色的乾坤圈已经来到了眼前。他甚至根本来不及防御,又或者是做其他的什么应对,整个人都被从马上给直接打飞了出去,砸进商军的营帐里面,一路飞出去了很远很远,期间撞散架了的军营足有十数个。 乾坤圈在空中一晃,重新回到了姜乾青的手中。站在风火轮上的少年有着一副翩若好女的好相貌,在遍地都是大老爷们的军营里面简直是俏丽独一枝花的存在,然而现在却竟然没有谁敢抬头去看他。 他应千七杀劫诞生于世,本便是此世最锋锐的刀刃,生来便要以杀入道,是永不归鞘的剑,与绝不磨损的刀。 “好!” 受到了姜子牙邀请而来到帐外旁观的姬发激动的满面通红,他大声喝彩,只觉得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之前张桂芳实在是挫人锐气,再加上姬叔干的死亡,都给姬发这位周武的新王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尚还没有正式的吹响反叛的旗号,如今不过是在自家门前击退来讨伐的商军都已经如此被动,实在让姬发感到心头忧患。 但是姜乾青这干脆利落的一手,不亚于将连日来都笼罩在姬发心头的阴云全部驱逐,重新拨云见日起来。 “老师说的没错!”姬发看着战场,眼底闪闪发亮,“的确不应该只因为年龄就武断的评判他,哪吒的确有不世之伟力,必能助我成大业!” 姜子牙自然乐得他这般说,让阐教同西周之间的联系愈加亲密的才好:“正该如此。王上无需担忧,您是天命所钟之人,商纣无道,这终将是您的天下和伟业。” 而这行云流水的一击,对于姜乾青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他将乾坤圈拿在手里,用手腕带动着转圈,居高临下的望着殷商的军营,提高了声音问:“张桂芳何在?可是怕了小爷我,连出阵都不敢了?” 他也蔫坏,光是这样喊还不够,甚至在喊的时候还刻意的注入了法力在其中,求的就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这下子,无论张桂芳都有多少的打算和谋划,都全部作废,而不得不站出来同姜乾青一战了。 只见那一片军营的主帐当中,很快便有一个人拍马而出,穿戴了一整身银白色的铠甲,倒也是身高八丈,仪表堂堂。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天上的姜乾青,遥遥的举起手中的枪,指向少年人:“你便是哪吒?黄口小儿,倒是好大的口气与胆子!” 姜乾青正在天上等的无聊,扯着手里的混天绫翻花绳;听见下面有人在叫嚣,便掀了掀眼皮,垂下点目光来。 “你便是张桂芳吧?”他松开手,混天绫便散开来,缭绕在他的身侧,缠在手臂间,“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你今日便打定了主意要当这缩头乌龟,不出来了呢。” 这张桂芳怎么忍得了。 “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举起自己手中的枪来,遥遥的指向空中的姜乾青,心头暗恨着想,今天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好看。 站那么高?天上风景独好? 张桂芳充满恶意的想,那当对方从空中跌落的时候,想来也该是极让人痛快的一件事情。 “哪吒还不下轮,更待何时!” 第18章 第18章 这一刻,整个战场的注意力,怕不是都集中在了这里。 没办法,毕竟张桂芳的这一手唤人下马的手法实在是太过于无解,在此之前已经屡建奇功,让偌大一个西岐,居然根本没有人能够是他的一合之敌。 即便是敌人,在畏惧厌憎着对方的同时,或许心底的最深处,也多少会有一些出于对力量的隐秘的敬畏吧。 所以眼下,商军是在期待着张桂芳能够再一次延续自己的战绩,给那个甫一出场就拉满了仇恨的小孩儿点好看;而周军则是在先前姜乾青同风林之间的战斗当中,积攒了些许的期望,想要哪吒可以大展身手,一转前期的劣势。 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下,少年人仍旧好端端的站在风火轮上,纹丝不动。 张桂芳的动作顿了顿。 显然,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这无往而不利的术法,居然也会有如同今日这般起不了作用的情况。 但是张桂芳并不认邪,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毕竟他的这一门术法无视体表的防御,甚至也并非等闲的神通和法宝能够应对,而是直接作用于魂魄。 凡是被张桂芳知晓了真名、并且这般当面喝问的人,都会魂魄不稳,晃神之间从马上跌落,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然而姜乾青的情况却又有所不同。 以哪吒的身份来论,其为莲藕化身,根本就已经不存在三魂七魄一说,张桂芳便是将嗓子都喊哑了,也别想喊出个什么作用来;而以姜乾青自己来说…… 立于半空当中的少年轻笑了一声。 那是不该出现在“哪吒”面上的,过于冰冷和讽刺的笑,是让人看见了甚至会觉得心头一凛的程度。只是因为如今他身在半空中,所以这笑容并未被发现罢了。 “若是原本便三魂七魄不全,只余一念在此的话……”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便是唤的魂魄颤动,又能有什么奈何呢?” 因为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便是了。 张桂芳连喝三声,然而上方的姜乾青却是动也不动。那一双眼垂了看他,有那么一瞬间,张桂芳只觉得如芒在背,整个人都两股战战几欲逃跑。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被作为最大的底牌和依仗的术法根本不起作用,两军阵前有上万的士兵都在关注着这里的情况,张桂芳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面上火辣辣的烫,简直是丢了好大一个脸。 他气沉丹田,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大的声音更为浑厚的声音喝道:“哪吒!还不下轮,更待何时!” 回应他的只有旷野“呜呜”刮过的风,听在张桂芳耳中,简直像是另外一种的无形的嘲笑。 “噗嗤。”然后他听到从自己的头顶上方传来的那一身丝毫不加掩饰的嗤笑,显然,这笑声的主人从他的行动当中得到了足够的欢乐,“怎么?你那拙劣而又惹人发笑的剧目,也该是上演完了吧?” 少年的声音一开始还是含着笑意的,但越是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听上去便越冷,到了其中所隐含的某种冷冽肃杀之意简直是抑制不住的从言语当中流泻了出来。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了?” 不好! 当姜乾青的话音才刚刚落下的时候,张桂芳便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危险的到来。这一刻,什么面子啦,士气啦,在他的心中都要暂时的往后排了。 张桂芳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便要策马离开,不然的话,一定会发生什么极为不妙的事情。 但是他逃跑的觉悟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只见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后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甚至根本不给张桂芳反应的时间。 那竟然是一块儿十分板正和分量极厚实的方砖,唯一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的,应该是这一块儿砖居然整个都是用黄金打造的,看上去黄澄澄金灿灿,让人觉得简直应该去拿着供起来,而并非如同现在这般,居然如此奢侈的被用作敲人的武器。 张桂芳隐约听见身后有呼呼风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去看—— “啪叽”。 金砖正正好好的拍在了他的脸上,印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红印。 因为姜乾青丢出金砖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再加上金砖作为法器,在被注入了法力掷出后原本重量就已经被增加了千百倍,所以张桂芳只来得及翻了个白眼,甚至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哇哦。” 这倒是姜乾青本人都没有想过的局面了。 他手中上下掂量了一下飞回来的金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这就结束了?” 好极了,这也是其他所有的围观群众想要询问的。 姜乾青便反手将那金砖放回腰间的豹皮囊袋内,降低了自己的高度,就想要来接收自己的战利品;但是商军那边也并不都是在梦游的,也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了过来,随后大批人马倾巢而出,在一片混乱之中将张桂芳给先一步抢了回去。 姜乾青盯着他们仓皇逃入军帐的背影,非常可惜的咂吧一下嘴。 仙凡有别,他不能也不会对普通人出手。无论两军之间的战斗如何激烈,凡人对凡人,道者对道者,这是即便在量劫当中也必须要遵守的规矩,即便是圣人亲至,也没有例外。 所以姜乾青眼看着没有希望提着张桂芳回去军营了,也只能非常可惜的打道回府。 不过他觉得可惜,其他人大概并不同样觉得。姜乾青不过是刚刚踏入周军的营帐范围内,便已经被团团围了起来,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热切。 黄天祥同哪吒的年龄最是接近,都是半大的孩子,也没有周围的成年人们那些别扭的心思,直接就凑了过来,亲亲热热的搂住了哪吒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干的漂亮!”他拍着哪吒的手臂,“我是黄天祥!你叫什么?” 姜乾青望着他,歪了歪头。 “哪吒。”他说,“叫我哪吒便好。” 姜子牙远远的同姬发指着很是热闹的这边,抚着自己的胡子笑了起来:“王上如今可放心?” 姬发心悦诚服:“不愧是老师的同门子侄,即便是这般小小年纪,也威武非凡!” 姜子牙看着哪吒那一张秀丽精致的面庞,稍微沉默了一下。 也真亏王上对着这小姑娘一样的脸也能够说得出口这种话……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因为黄天祥已经看到了他们站在这边,眼前一亮,拖着哪吒这个他刚刚认下来的好兄弟来到了姜子牙面前。 “丞相!”这位年纪虽小、武艺可不小的少年将军眼睛晶晶亮,看着像是一只大金毛,尤其他又身材魁梧,同一旁的哪吒一比,简直不像是同龄人,“您还没给哪吒安排营帐吧?不如就在我旁边如何?” 像是他们这样的主将,都是会拥有一顶独立的营帐的。当然,在西岐城内,也同样少不了为他们预备的单独的宅院与住所。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姜子牙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那天祥你可要担任起照顾哪吒的责任来。” “没问题丞相!”黄天祥一边答应着,一边就不由分说的要带哪吒去看看他日后的住地,“你且看看缺了什么,我去帮你备齐!”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哪吒。 姜乾青:“嗯……” 这孩子怎么回事?也太热情了吧。 只是这种吵吵闹闹的氛围,姜乾青倒也并不讨厌。 “简直就像是兄弟一样……”他无意识的感叹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随后笑了一声。 没关系。 只要他还在这一条路上行走着,终有一天,定然也能够同自己的兄弟…… ——再次相逢。 “哪吒!”黄天祥在前面喊他,“你愣在原地干什么?快来啊!” 姜乾青便放下所有思绪,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来了!” 第19章 第19章(营养液5k加更) 张桂芳自那天之后便挂了免战牌,想来在他的身体调养好之前——这里主要是指被姜乾青一砖头给拍碎了的鼻梁骨痊愈之前,或许这免战牌都不会取下来了。 两军一时之间,倒是也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和平期。 而在确定张桂芳大概没有什么出手的意愿的第二日,姜子牙便也匆匆的从西岐离开,据说是有要事,要为之后同张桂芳之间的战斗,去筹备谋划一番。 于是军中的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松懈了下来。 黄天祥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即便年纪极幼便遭逢巨变,随着父兄一起背井离乡,又踏上战场屡建奇功,但年龄终归没有多大。 往日里,他在这军营当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在校场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苦练武艺之外,居然是半点其他能做的事情也无;可如今就全然不一样了,因为有了哪吒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在,黄天祥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活当中充满了许多不一样的乐趣。 他因此对姜乾青的存在抱有了十二分的热情,简直就像是一只精力无处发泄的大金毛一样,绕着姜乾青的腿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并乐此不疲。 “哪吒!”这一日,黄天祥又熟门熟路的来了姜乾青的营帐,动作之娴熟自然,仿佛这里也是他的营帐一样,“你今天有事吗?没有安排的话,我们去城里好不好?” 姜乾青原本在喂兔子,听到黄天祥的话后歪着头看了过来:“城里?” “对对。”黄天祥兴奋的同他比划,“反正丞相都已经外出好几日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我们和商军也打不起来;横竖无事,不如我带你去西岐城里转上一转?” “说起来,你还没有去过西岐城吧?” 那姜乾青的确是没有见过。 他想了想,也觉得黄天祥的这个提议不错,于是抱起兔子来,朝着站在营帐口的黄天祥走过去:“是啊,没有去过的。” 朝歌在整片大陆的正中央,陈塘关在朝歌以北,靠近东海;而西岐则是在朝歌的西面,正处于中原内陆。 完全不同的地理环境自然也会造就完全不同的文化,比如西岐这边无论是吃食、衣饰还是气候乃至生活习惯,全部都与姜乾青在陈塘关的时候所熟悉的有所出入。 黄天祥闻言,当即拍着胸脯和他保证:“交给我!这西岐城内就数我最熟!” 他们热热闹闹的从营帐里面离开了。 现在并非是战时,整个军营内的气氛也都不像是前些日子那样剑拔弩张,有如一张绷紧了的弦。 眼下见到黄天祥和哪吒这两个小小只的主将,士兵们与其他的将领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黄小将军,这是回城去玩?” “哪吒将军也一起么?远到是客,黄小将军可要照顾好人家啊!” 黄天祥也都一一应下,看起来同每个人都非常熟络一般。 他们走出军营,黄天祥牵了马来,见姜乾青两手空空,不免有些惊讶:“你不去牵马么?” “我不会骑。” 毕竟他好像也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用马的时候。 而姜乾青怀里抱着的兔子见那马凑了过来,似乎是想要在姜乾青的身上嗅闻一下,顿时极凶的发出了“咕咕”的叫声,甚至咧着三瓣嘴露出牙来,像是在威胁那匹马一样。 那马受了惊吓,分明是比人还要高大的一只,却根本不敢同巴掌大的兔子对峙。偏巧黄天祥因为要凑过来和姜乾青说话,也没有牵着马的缰绳,居然让那马打了个响鼻,飞一样的跑掉了。 “喂、喂?!” 这真是让黄天祥目瞪口呆,都快要怀疑起人生来。 从远远的旁观了这一幕的周营那边,传来了善意的笑声。 然而这却委实给黄天祥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至少,面皮薄的少年人是再不肯回去周营多牵一匹马了。 这也太丢人了……那匹马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在黄天祥这般满心懊恼的时候,姜乾青的眉却是狠狠的一跳。 他慢慢的、慢慢的,将原本被舒舒服服的抱在话里面撸毛的兔子拎着后颈给提了起来,举到眼前晃了晃。 “你干的好事?”他问。 兔子睁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好的,就是这只兔子干的。姜乾青心里有了答案。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着一旁的黄天祥,心里难得的产生了些许的愧疚。 于是,黄天祥突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多出来了一只手。 平心而论,那只手可实在不像是一只握枪的手,骨节分明,肌肤白皙细腻,黄天祥觉得,居然是足够和他那个入宫做了贵妃的姑姑去相提并论—— 他记得曾听父亲说过,哪吒是莲藕化身。 所以也会长的像是莲藕一样白白嫩嫩吗? “愣着干什么?”见他久不动作,姜乾青嗔了一句,“抓着我的手啊?” “哦……哦!”黄天祥猛的回神,也不敢告诉他自己刚才都想了什么,只是讪讪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要做什么?” 然后下一秒,黄天祥便从口中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在飞。 并非是什么只会在梦中才出现的景象,而是被姜乾青抓着手臂,真切的飞在了空中。地面在脚下很远很远的地方,以至于地上的一切都变成了只有芝麻大小的黑点。 眼前所能够看到的一切都开阔到不可思议,是黄天祥此前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风景。这是黄天祥第一次飞翔,而这一份体验对于他来说显然美好到不可思议。 “好了好了,先给我指一下路。”姜乾青努力的按住大呼小叫的黄天祥,“西岐城在哪边?” 黄天祥便给他指了一下大概的方位。 可是越往那边飞,姜乾青却越觉得不对了起来。 “你确定是这边?”他充满怀疑的问。 黄天祥当即像是一只被丢进油锅里的虾那样挣扎了起来:“我当然确定!我方向感特别好,不会认错路的!” “这样……”姜乾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换个问法,丞相和王上久驻军营,大概有多久没有回城了?” 黄天祥扳着手指算了算:“已百日有余。” “百日啊。”姜乾青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声。 而那散发着常人所看不见的、表征邪祟与不详的黑色气流的西岐城,也清晰完整的倒映在了他的眼底。 第20章 第20章 一百天是一个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十分微妙的时间。 之前在城外的周军营帐当中的时候,姜乾青就有注意到,偌大一个西岐,其实真正得窥修道门径的,居然也不过姜子牙一人而已。其他人虽说也不乏猛将,然而却也只能应对凡人,一遇到如张桂芳这种兼修了些旁门左道的,便只有干瞪眼被爆杀的份。 而如此一来,当姜子牙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同商军的对抗与战争上的时候,自然也就难以分出多少的注意力到身后的西岐城上去,当然也就更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偷家。 姜乾青抓着黄天祥停在了西岐城外的空中,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要进去的意思。 “怎么了,哪吒?”黄天祥在他的手中扭动了一下,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进去?” 他已经看到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家店正在卖饼了!去晚了可就全部都卖光,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嘘。”姜乾青空着的另一只手搭在唇边,朝着黄天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我仔细看看。” 黄天祥只以为他是第一次见到西岐城的繁华,因此想要好好的观赏一番:“哎呀,你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现在我们先进城——” “不。”姜乾青说,“整个西岐城现在,都笼罩在邪祟与诅咒下,我进去倒也便罢;但是你的话,还是先不要进入为妙。” 黄天祥险些要惊叫出声,被姜乾青一把给捂住了嘴,才将后面的那些尖叫全部都给堵了回去,不至于引起下方人的注意。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朝着姜乾青拼命的使眼色,表示自己不会再鲁莽了,所以麻烦把说话的权利还给他。 姜乾青同他对视了片刻,这才缓缓的收回手。 “邪祟与诅咒是什么意思?”黄天祥又急又快的问,“无论是哪一个听起来都不怎么妙……会对生活在城内的人有什么影响吗?” 姜乾青的目光越过了城墙的阻碍,落到了城内那些坐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身上。虽然他们每一个人看起来都行动自如、并无大碍,乍一看似乎是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但是姜乾青却能够看到那些萦绕在每一个人面上的灰黑色的死气。 “暂时不会有影响。”姜乾青说,“真是歹毒的手段。虽然短时间内没有影响,但是等这些秽气的量积累到一定的程度的时候,就会骤然爆发,成为来势汹汹、根本无从去反应和处理的灾厄。” 黄天祥小心翼翼的询问:“比如……?” “比如啊?”姜乾青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想了想,“不明原因的横死,查不出源头的瘟疫,一日胜过一日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逐渐虚弱直到死亡……如果任凭现在在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的话,那么这些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黄天祥虽然看不到那些萦绕着的、知识这样看着都会让人觉得浑身难受,打从心底产生一种生理性的不适的黑气,但他只是顺着姜乾青描述的景象去发散着稍微的想象了一下,眼前顿时便展开了一副有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黄天祥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颤。 “必须要阻止,哪吒,我们回去找丞相——” 他的话说了一半猛的顿住,显然,黄天祥想起来了,他今日之所以能够带着哪吒从军营从从容容的出来,到西岐城来,不就是因为姜子牙有事外出了吗? “这、这可怎么办?!” 黄天祥再怎么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平日里在战场上虽是勇猛异常,但眼下一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外的事情,还是不免乱了阵脚。 “别慌。”姜乾青沉声道,“只是百日,说短不短,但是说长也没有多长。” “事情还远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他想了想,寻了城门外一处隐蔽的地方落了下来,将黄天祥放下:“我进城去看看,你回去军营汇报这件事情。转告王上,一方面请暂时先切断所有通往西岐城的通道,禁止再有人进入;另外,请尽快联系丞相回来处理——” 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嗯……毕竟对于术法什么的,我学的也不怎么精通。” 反正姜乾青学的清不清楚不知道,但是哪吒是肯定学的一窍不通。 黄天祥显然也觉得这个事情离谱:“……那你平日里都学了什么?” 这个问题好回答,哪吒的答案给的毫不犹豫:“打架啊。” 黄天祥:“???” 拜托,这不是更离谱了吗! 他眼看着姜乾青就要丢下自己,朝着城门口去,一把拽住了他:“不对吧!你不让我进去,为什么你的兔子能跟着你进去?” 姜乾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面的兔子,被对方身上萦绕的帝王紫气闪了闪眼睛。 是他的错觉么,总觉得兔子身上紫气是不是比以前变的更厚重了一些……? 他于是下意识的又揉了一把兔子,抬起眼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黄天祥。 虽然姜乾青没有开口,但是黄天祥却奇妙的觉得自己理解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能和兔子比? 这打击未免也太重了些! 姜乾青拍了拍怀里的兔子的屁股:“去,给黄小将军表演一个。” 兔子从他的怀里猛的蹿出,照着黄天祥的心窝就来了一记无影脚。黄天祥毫无防备,整个人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还是姜乾青伸出手来拽了他一下,才避免了这种丢人的被兔子踹翻的场面当真发生。 等黄天祥重新稳住了身形,姜乾青松开手,慢吞吞的接住了跳回来的兔子,朝着黄天祥撇了撇嘴:“喏。” 结果已经非常鲜明了! ——其实是因为兔子的身周笼罩着帝王紫气,莫说只是西岐城内这因为不想被姜子牙发现而可以削弱了水平只敢潜移默化的去影响的秽气,便是比这再浓郁上成百上千倍,也休想接近兔子分毫。 “那我进去了。”姜乾青朝着他挥了挥手,款款的从他身边离开。 黄天祥看着姜乾青逐渐消失在城门口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等等。 他是被哪吒带着飞过来的。 那他现在要怎么回去啊?! 姜乾青用自己的腰牌,很容易的就进入了西岐城内。 如果忽略掉那从四面八方溢出来的、一直都想要往他身上粘的黑色秽气的话,那么西岐城的确比陈塘关要来的繁华热闹数倍。 只可惜,哪吒此身为莲花化身,便是怎样的秽气和脏污都不可能在莲花的清濯之气下多停留哪怕是分毫,更遑论将他影响。 姜乾青能够看到那些在城里流动的黑色秽气,便也就顺着气流的轨迹,一路朝着它们的来源走去。 越是跟着往前走,周围的秽气便越是浓郁,到了最后,在姜乾青的眼里,他根本就已经是在一片黑暗当中行走了,温度也下降到了一个足够让水结出厚厚一层冰的程度。 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姜乾青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一口掩映在草丛当中,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的枯井,从其中涌出令人见之作呕的秽气来。 第21章 第21章 姜乾青用脚踢了踢一旁的草丛,将它们拨弄开,让那一口井更多的显露出来。 这时候就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个井口的确不大,但是却非常的深,往里面一瞧黑洞洞的一片,简直像是无底的一般,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 而从这井口当中,正在源源不断的朝外喷涌而出无数的秽气来,随后在空气中散开,幽幽的飘荡出去,遍布整座西岐城。 姜乾青眯了眯眼睛去瞧,发现在西岐城上隐隐的笼着什么看不见的罩子,将那些秽气全部都巧妙的限制了起来,不让它们流溢到外界去引起主意,同时也潜移默化的增加西岐城内的秽气程度。 姜乾青之前瞅着,同张桂芳之间的战斗,怎么也会再维持上个把月才有结束的可能;百日的秽气充盈,西岐城尚且能够运转,可若是再添上百日…… 保不准周军才得胜归来,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却不想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死城。 当真是好毒的算计。 可是既然那暗中谋划之人运气不好,让姜乾青给发现了,那么这算计便已经失败了至少一半…… 姜乾青拨开了那些围拢在枯井旁边的杂草,将井口完整的露了出来。他空出一只手来,稍微的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那个井口之间的大小,觉得可行。 于是姜乾青紧了紧手臂,抱好兔子,让它不至于在下落的过程当中从自己怀里面给跌出去,接着一手撑着枯井的边缘,轻轻松松的跳了下去。 ——好了。 这下子,幕后之人那剩下的一半算计,也要就此宣告失败了。 那一口井看起来没有多大,井口也很窄小,只能够容下哪吒这样十来岁的少年人堪堪通过;然而井下却是别有洞天,至少姜乾青觉得自己已经下落了许久,但是却似乎一直都没有一个底儿。 他终于在这件事情上面耗尽了自己全部的耐心。 三昧真火在他的身周烈烈的燃起,火苗跳动之间,隐约可以窥到重瓣莲花影影绰绰。 那些黑色的秽气原本还锲而不舍的围绕着姜乾青,试图沾染和进入他的身体里面,然后以这一身充沛的灵气和血肉作为自身的养料;哪曾想姜乾青这一具莲花化身滑不留手,根本没有它们的任何可乘之机也就算了,眼下更是直接燃起了三昧真火,将这些秽气一把火轰轰烈烈的烧了个一干二净。 眼前原本黑乎乎、没有丝毫视野的世界竟是突然间就敞亮了起来。 这时候便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如今所处的,是一处极为狭长的通道,而姜乾青整个人则是呈垂直状的在表层下落行走,也难怪会觉得仿佛根本没有尽头——因为从一开始,方向就已经搞错了。 姜乾青默默的调整了正确的方向。 这一次,他很快就带着兔子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呈现在姜乾青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因为占地过于广阔而见不到边界。城内有许许多多的“人形”在来往和行走,无论是砖石的地面还是临街的铺子,又或者是更远一些的房屋与其他的建筑物,全部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尽管它们之上都蒙着一层漆黑的影子,就像是用黑色的泥捏出来的那样。 可是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主要的事情。 真正让姜乾青为之侧目的,是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一座隐藏在地下的暗影城市,居然同他方才刚刚走过的西岐城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地面上的西岐城的投影。 甚至连那些来往的行人,都同地面上的西岐城内的居民有着一般无二的面容。 姜乾青记忆很好,所以他不会认错,其中甚至有好几个是在上面的西岐城内还和他打过招呼的人。 这西岐城的下方,居然藏着这样一座暗影之城,姜乾青只觉得自己嗅到了满满的阴谋的味道。 但是这并不会对他的行动有什么影响,姜乾青毕竟艺高人胆大,虽然知道这一处地下委实是充满古怪,但还是脚下丝毫不停朝着那城走去。 只是这一次并不如同在地面上一样一路畅通无阻,才刚刚到城门口的时候,姜乾青就被拦了下来。 “我的腰牌不能证明身份通行吗?”姜乾青问。 “不……这……” 守门的士兵显然也感到非常的困惑。 腰牌自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面前这个俊秀的少年。 守卫隐约的觉得在少年的身上存在着某种奇异的违和感,但是他又说不出那种违和是什么,只能就这样和对方僵持着,放进去也不是,不放进去也不是。 ——这却是因为,这地下的影之城当中,并没有真正的“活人”,而全部都是这些由秽气生成的,模仿的人形。 哪吒为莲花化身,介于“生灵”与“亡灵”之间,没有完全的死去,但是也不能够算是真切的活着,因此才叫这守卫犯了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在这般的僵持之下,从旁边路过了一辆马车,看其行驶的方向,应该也是要往城内去。在路过城门口的时候,从那飘动的帘子里面伸出一只手来,递出一枚腰牌。 守门的士兵们看了一眼,便将对方放行了:“欢迎回来,颙大人。” 姜乾青的耳朵动了动。 “停一下——” 他一个凌空翻身,落在了那马车前,挡住了对方的路。 “哎呀,不要挡颙大人的路!” 一旁的士兵急忙就想要来拉他去一边……但是当然没有拉动。 从马车后面传来了一声笑:“小孩儿,挡着我的路做什么?” “你看起来在这座城里很有身份。”姜乾青说,“我想要进城去,你可以带我一起吗?” 马车内的人便觉得可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小孩儿?” “我可不是什么善人。” 姜乾青倒不为自己得到这样的拒绝感到惊讶:“我想也是。” 顒虽非凶兽,却是恶鸟,所到之处皆大旱,如今却出现在这西岐城下,实在是容不得姜乾青不多想。 姜子牙啊姜子牙,你只顾前方战场,有没有想过自己后方的大本营早就已经被老鼠把地基都给打空了? 姜乾青叹了口气:“带我进城,顒。”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这当真是老大不客气的话,颙哪里受得了,当即就一把扯开了车帘,打算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在这里狂言乱语,并打定了主意要给对方一个好看—— 他于是看到了那个孩子。 甚至不到他的腰高,小小的一只,怀里抱着兔子,眉心一朵火红的莲纹。 当那孩子仰起脸看过来的时候,他险些要以为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是恍惚又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大抵是个生的过于秀丽了的、雌雄莫辨的少年。 然后他对上了少年的眼睛。 颙的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他的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腰弯的很低,整个人都几乎快要匍匐在地面上。 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谁,但是本能的就做出了臣服的姿态,仿佛那是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深深的刻在了血脉和灵魂当中的记忆,是来自于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的压制。 “谨遵……您的意愿……” 他的牙齿上下打颤,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说完了这一句话。 “那可真是麻烦你了。”少年抱着自己的兔子,轻松的跃上了马车。 车帘落了下来,遮蔽隔离了车内发生的一切。 姜乾青在车内坐定,朝后靠在了舒适的椅背上,微微阖眼。 颙趴在他的脚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少年看了他一眼,继而无趣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原本就在他的预料当中。 即便距离洪荒已经过去了那么多个纪元,甚至连三皇五帝的时代也已经成为了久远的传说,但九天十地—— 他仍是他们唯一的王。 第22章 第22章 颙在这个地下的西岐城当中,的确是拥有着不低的地位。 这件事情具体表现在,即便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场近乎于是胁迫的事情的发生,但是守门的士兵们还是放任了姜乾青登上颙的那一辆无人驾驶也会自己行走的马车,进入城内的行为。 颙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晴来去看姜乾青:“您……” 即便是现在,他也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少年毫无所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忍不住的想要臣服,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来历为何。 但是有一点,颙还是清楚的。 不要去违抗忤逆面前的少年。 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主意。 少年人微阖着眼眸,甚至是连一点的目光都没有分给他;然而颙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便好——先前那种可怕的压迫感他可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次。 颙便在心底盘算着少年的身份。 对方看起来年纪着实不大,眉宇间尚是一团的稚气,便是连身量也是小小的,颙暗中大概比划了一下,最多只到自己腰高。 更别说他怀里面还抱了一只兔子,于是就显得少年看起来更小了,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看着就让人想要上手去掐一把。 ……当然。 颙肯定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无人驾驶但依旧能够自行前进的马车“哒哒”的在城内的路上行驶着,姜乾青不说话,颙哪里敢自己擅作主张的开口,缩在马车的最角落,生怕自己因为呼出的气吹动了对方的衣角而惨遭枭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看着玉雪可爱的团子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颙觉得万分煎熬的时候,他听到少年怀里抱着的兔子细声细气的叫了一声。 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姜乾青几乎是立刻的就睁开了眼,低头看了一眼兔子,用手安抚性的揉了揉兔子的肚子,继而问:“怎么了?” 兔子的耳朵动了动,朝着车窗外的方向扭过头去,又轻轻的叫了一声。 但是这一次,即便是没有来自于兔子的预警,姜乾青也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 他一把扯开了窗帘,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原本就已经环境极为暗沉的四周如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在应该是“天空”的位置能够看见无数的涌动的黑色气流,朝着整座城内最高+同时也是最中心的建筑汇聚而去。 从那些气流当中,姜乾青察觉到了某种即便是他也会觉得有些麻烦和棘手的可怕气息来。 “那是什么?”他一只手按住兔子,以免它因为某种莫名的激动而直接跳出去,朝着颙提问。 颙的眼神闪烁,显然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姜乾青就叹了一口气。 颙几乎是在瞬间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本能的想要做点什么来抵挡和保护自己,但反应终归还是慢了不止一拍。 他只看到眼前金光一闪,随后一个被少年握在手中的、金色的圈状武器便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您、您这是要……” 颙小心翼翼的咽了一下口水,并不敢造次。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底暗暗叫苦——因为通过这武器,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那位阐教第三代的亲传弟子,小小年纪便搅弄起来了腥风血雨的魔星,乾元山的哪吒。 上一个惹上了哪吒的东海龙王三太子已经被扒皮抽筋,自己今天真的能好吗?是不是被拔毛下锅的命运已经在等着他了? 今日出门,就该看看黄历的! “我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姜乾青说,“所以,希望接下来的问题,你都可以好好的、没有一丝隐瞒的回答我。” “我会的、我会的!”颙忙不迭的应声回答,生怕自己晚回答一秒,就会被姜乾青判定为拒不合作,然后直接给他的脑袋开个瓢,“您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姜乾青便朝着车窗外的那漫天黑云抬了抬下巴——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那些东西的规模已经发展的更为可怕了,直接在城主府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其中仿佛有什么在隐约的凝聚。 “那是什么?”他问。 颙便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后他也很是惊讶的“咦”了一声:“我……我不知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在影城当中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原本在山林当中沉睡,但是有一天却被城主召唤而来。”颙说他允诺我通天之路,条件是百年内我需要任他驱使,将我的力量交由他所使用。” 姜乾青拧着眉看了颙一会儿,倒是想了起来。 尽管颙在他的面前畏畏缩缩的像是只鹌鹑一样,但实际上,颙也是足够名列《山海经》之上的恶兽,所过之处皆大旱,是当之无愧的“灾厄”。 而现在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将这样代表着灾厄的存在聚集在西岐城下…… 只能说是所图盛大。 姜乾青将乾坤圈又往前顶了顶:“那城主又是谁?” 可是这个问题,显然颙也有些答不上来。只是迫于姜乾青的淫威,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面找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他没有具体的形体,也显少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城内每家每户都请有他的牌位与雕像在家中供奉,广为流传的名号是……” “——瘟神。” 姜乾青觉得匪夷所思:“哈?神?” 他手中施加在乾坤圈上的力道更重,仿佛只需要心念一动,就可以将颙直接枭首。 “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看着年纪小,便可以去随意的糊弄吧?” 颙连忙求饶叫冤:“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绝对不敢生出那样的心思来的。苍天可鉴,我字字句句全是实话,必没有半句妄言!” “那你就该知道,如今神道不稳,通天之路已断;这世上修道者众多,可是却绝没有登科升仙、得道称神的存在。” 不仅如此,姜乾青所要知道的,还要比他如今说出来的要更多一些。 神道未兴,天庭空缺,昊天上三十三重天外的紫霄宫当中央求道祖,一番密谈之后,又过百年,封神大劫自此而始。 但是在商周之争结束、那一张贴于金台之上的封神榜被填满之前,这个世界上本不应该任何的“神明”。 如此一来,这自称“瘟神”的家伙,又是从何而来? 他陷入了沉思,难免会被分走一些注意力;再加上又有一只手拿着乾坤圈在威胁震慑颙,原本按着兔子阻止它挣扎的力道自然就有所松懈。 兔子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蹬了蹬腿,从姜乾青的怀里面给跑掉了,并且顺着车窗直接跳了出去。 姜乾青都惊了。 “你要去哪里?” 他看了看兔子的背影,又看了看颙,想了想,决定还是对不起一下颙吧。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颙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随后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乾青将刚刚立大功的那一块儿金砖收回腰间的豹皮囊袋内,随后又抽出混天绫把颙给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嘴都堵上了之后,这才朝着兔子追了过去。 就算身负帝王紫气,也不代表能够在这未知却又凶险的、充满了秽气、死气与黏稠恶意的环境当中从容穿行。姜乾青一直都知道,他的兔子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但是那又怎么样? 对他来说,兔子就只是兔子而已。 或许是因为周遭的环境实在是太暗了,近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至于一身雪白毛皮的兔子即便是已经跑出去了挺远,但也能够被清楚的看到。 姜乾青还是第一次知道兔子能够跑的这么快,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也算不得远,但他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那只不听话的兔子。 如此这般,便是有再多的好脾气和耐性,也该耗尽了。 姜乾青也懒得再顾忌别的什么了,便是惹人注目又如何?横竖这整个地下的影城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一整个地下城都全部拆卸,那么应该也无所谓现在的些许张扬了。 风火轮随着他的心念凭空而现,在一片漆黑的秽气当中是唯一的鲜亮的色彩,甚至其上携带的光和热已经到了灼眼刺目的地步。 姜乾青踩着风火轮,因为移动速度太快以至于在他的身后都拖出来了一条长长的、明亮的火线,一路风驰电掣,有如划过天际的流星,直奔那一团的雪白而去。 他一把伸出手,掐着兔子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还想往哪儿跑?嗯?” 姜乾青拎着兔子晃了晃,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还是说你觉得应该给我加餐了,今天午时的饭便该添上一道麻辣兔丁不成?” 兔子无辜的看着他。 “算了。”姜乾青来开衣襟,随手把兔子丢了进去,兜在了外衣和里衣的中间,“之后我再和你算账。” “至于现在……” 赤色描金的火焰以他为中心,朝着四周汹涌的辐射开来,像是在少年的身后一瓣一瓣绽开的红莲。 他追着兔子深入了秽气凝聚而成的风暴的正中心,而此刻,从那些乌黑的秽气当中正生出了无数的魑魅魍魉在朝他走来,伸出带着尖细利爪的手,像是要就这样抓着姜乾青,将他拽入无间地狱。 “不过是些许恶鬼,也敢撞到我的头上来……” 他的眼底似有金光闪烁,从旁侧的虚空当中缓缓的抽出枪,枪尖跳动着不灭的、金红色的火焰。 少年的声音在这一片有些过分寂静了的空间当中回荡。 “——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23章 第23章 既有秽气,便生灾厄,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便是平日里在外行走,说不得眼前的山岳当中便隐居着仙人,路上随手施予一茶一饭的老翁也可能拥有着移山倒海的力量,那么只是区区的因为秽气过于浓郁而从中孕育出即时的灾厄与污秽,仿佛也不怎么值得为之大惊小怪。 而对于大多数人——包括那些得道的仙人来说,遇到从秽气当中诞生的、这些甚至连灵智都不一定开了的鬼物,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于常人,他们原本就缺乏对抗的能力,若是被秽气与魍魉缠上的话,轻则只是邪气入体缠绵病榻,病则直接失去性命。 而对于得道的仙人来说,秽气同样是如非必要,他们绝对会绕着走的存在。因为秽气毕竟与他们所修炼的术法是完全相悖的力量,若是被沾染上的话,便有走火入魔修为全废的危险。 可那些对于哪吒来说是完全没用的。 他为莲花化身,已然是诸邪不染邪魔退散;再有生来便应了千七杀劫,注定此生将以杀止杀、踏着鲜血和枯骨走上那一条通天路。 邪祟对于常人来说唯恐避之不及,可对哪吒而言,却实在是连被看入眼的资格都没有,徒增笑料罢了。 兔子在他的衣襟里面挣动了片刻,乖巧的安静了下去,不再动弹挣扎;而姜乾青则是面对着那些朝着自己涌来的魑魅魍魉,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来。 他提着火尖枪,看似轻描淡写的在空中一划。枪尖上猎猎的火焰化作了最锐不可当的刀锋,轻易的撕开了秽气的笼罩。 而凡是被火焰所沾染到的地方——即便只是一丁点的火星,都足以撕裂开巨大的缺口,将那些魑魅魍魉和秽气全部都当做燃料彻底的燃烧,很快便清出一片干净的空间来。 剩下的秽气与魍魉虽然仍旧蠢蠢欲动,但一时半会儿却也不敢再上前来,只隔着一小片的空地,遥遥的同姜乾青对峙。 真稀奇,分明是并无灵智的产物,居然也会产生诸如这样的“害怕”与“畏惧”的情绪么? 姜乾青瞟了那些虽然蠢蠢欲动,但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魍魉一眼,便也不再在他们的身上分散注意力。 因为方才的那一枪,他身周很大一片地方的秽气都被清除干净,露出其下的、先前不大能够看清的墙壁与地面来。 姜乾青这才恍然发现,因为一路只顾着追逐兔子,他居然不知不觉已经攀上了整座城最中心的建筑物的顶端。 只是同这个时代寻常的建筑物的屋顶不同,这里竟然是一整片过于规整了的空地,地面上用看不出成分的墨汁勾画了奇异的图案,隐隐像是合了天干地支、奇门遁甲,倒是自有一种奇妙的规律隐含其中。 但若只是如此也便罢,姜乾青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个组合十分眼熟;只可惜因为周遭的秽气吞噬隐没了更多的部分,而时间实又在太过于久远,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起来,那种微妙的眼熟究竟是从何而来。 兔子在他的衣襟里面激烈的挣扎着,颇有一种想要就这样跳出来的意思在其中,踢的姜乾青的衣服都不免一鼓一鼓的。 “乖一点。”姜乾青就伸出手来,隔着衣服,拍了一下兔子。 然而这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兔子动的更厉害了。好半天,或许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的确不可能在姜乾青的钳制下挣脱,兔子急的咕咕直叫,爪子也不停的扒拉姜乾青的衣服。 【龙脉……污染……】 在姜乾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这样断断续续的、不怎么分明的声音。 “是你在说话?”姜乾青低下头,看了怀里的兔子一眼。 自从他得到兔子以来,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年有余,姜乾青一直以为兔子就要永远以这幅模样乖巧的在他身边当个宠物了,没想奥居然会在如此奇怪的时间和如此奇怪的地点破了防。 只是兔子似乎碍于某些限制,似乎并不能够长时间的、稳定的和他进行交流,而只能够竭力的将一些破碎的只言片语传达给姜乾青知道。 【摧毁这里……】兔子的声音意外的同他那过于可爱的外表并不相符,而是一个听起来温润的、过于谦谦君子了的青年的声音,只是其中却又似乎总有些抹不去的极浅淡的忧愁,【这里在篡改和污染……龙脉与气运。】 姜乾青听闻这话,倒是微妙的明白了过来他会觉得那阵法眼熟的原因。 那当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奇门术法,本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并遗失,如今却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在这西岐的王城下。 姜乾青上一次见到这阵法的时候,是在巫妖大劫;再往上,则是龙凤大劫。总会有人想要逆天改命,偷渡气运,将天命归拢于自己的名下,以期得到之后无数的纪元的主宰权。 而这阵法出现在这里的情况也不言而喻。 有谁于暗中谋划,欲要偷天换日,将西周的天命全部都转嫁到自己的身上,为此不惜在西岐城下以大手段造了这影城出来,日日夜夜的奇缺西岐的气运。 城内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汲取着地面上的西岐城内百姓的生机而维系存在。地面上的西岐一天天死去,地面下的影城一天天凝实。 而终有一日,影子将会取代地面上的本体,天命也会在同一时刻彻底旁落。西周竹篮打水一场空,会在即将得到封神大劫胜利的那一刻被顶替,攫取全部胜利的果实。 也难怪兔子会不管不顾的着急。 虽然并不知道兔子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但既然能够身负如此浓郁的、一日更胜过一日的帝王紫气,只能说明兔子同西岐关系匪浅。 那么在看到这样一幕急的直跳脚,似乎也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 姜乾青就叹了口气,继而摇着头笑了声。 真有趣。 那就让他看看,如此大手笔的做下这一切的人,究竟又会是谁吧。 理论上来说,姜乾青在明,而那位影城的城主在暗,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是对方运筹帷幄占据上风,而姜乾青处于一个更为被动些的位置上。 然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是对方要竭力维护的城池,可不是他的。 姜乾青抬起手来,面上挂着某种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漫不经心的笑。他一脚踏出,身后那一朵火焰所组成的红莲完全的绽放开来,火焰迅速的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乌黑的秽气全部都不能成为火焰前进路上的阻碍。 几乎只是很短的时间里面,原本被秽气所笼罩的、暗无天日的影城当中重新迎来了光。在煌煌的火光当中,街道上的行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四周的城墙也好,建筑也好,全部都开始出现了虚影,在火光当中扭曲晃动着。 显然,那原本支撑它们存在的“基础”正因为姜乾青的行为而变的不稳,甚至连存在都很难继续维持下去。地面上的阵法的光芒开始变的黯淡,甚至以姜乾青的目力能够看到远端,城池的边缘已经开始崩毁塌陷,地动山摇。 如此持续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姜乾青面色一凛。在他的感知当中,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降临于此,而在对方出现的一瞬间,晃动不稳的地下影城都重新稳固,坍塌的墙壁与边界被补全,甚至街道上也重新开始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形的虚影。 姜乾青没有说话,只是他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扩大了。 “是那位【城主】总算舍得回来了?” 他站直了身体,朝着自己所察觉到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片庞大的阴影,仅仅只是这样逼近的时候,都会让人恍惚觉得是一整座的山岳亦或者是天穹黑压压的靠拢了过来。 可在巨大的阴影之下,真正的从黑暗当中走出来的却是一位身形有些过于瘦削了的青年,穿着青色的长衣,身形裹在长衣下,居然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乍一看像是一个孱弱的书生。 他从袖口和领口露出来的皮肤是苍白而毫无血色的,简直像是行走于此的并非什么真正的、活着的存在,而是一抹不甘的亡灵,即便是鲜血淋漓,也要一步一步的从冥府爬回来,重新回到这人间。 青年在远处遥遥的站定,手背抵着唇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复才抬了眼,朝着姜乾青望过来。 只是这一看之下,他的神情当中便多了几分难掩的惊讶:“……小孩儿?” 姜乾青也看着对方——尤其是将目光重点的落在了对方抬起手的时候,自滑落的衣袖下隐约露出来的拳头大小的铜钟一角,面上不显,心底却已经掀起了骇浪惊涛。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玩意儿是不是…… 东皇钟……? 第24章 第24章 可是东皇钟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那是以一人的名字而赋予了意义的武器,曾为妖族至尊东皇太一的伴生法宝,便是在群雄辈出的洪荒时代,也当得上最为顶级的先天灵宝,拥有着经天纬地的大法力大造化。 只是伴随着妖族的覆灭、东皇太一的陨落,这在所有法宝当中都能排第一的东皇钟便自此销声匿迹,仿佛随着自己的主人一起陨落,自此再没有于这世间出现过。 谁又能够想到,如此至宝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构筑在西岐城下的暗影之城当中。 青年又用手背抵着唇咳嗽了一下,方才垂下手来,拢在袖子里,朝着姜乾青看过来,是状似温和的模样:“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乾青握紧了手中的枪,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对方的袖口,方才学着哪吒平日里的样子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朝着对方看过去。 “我是哪吒。”他平举起手臂,枪尖直指对方,身后展开的火焰红莲在不断的膨胀、变大,仿佛什么蠢蠢欲动要将一切都吞噬的凶兽,“你便是这地下影城的主人?这般鬼鬼祟祟,在西岐城下构筑此等污秽凶险的阵法,安的都是什么心思,小爷我今日便与你分说一番!” “哎呀,真是个坏脾气的孩子。”青年叹了口气,“哪吒、哪吒……我记起来了。” 他似乎只是朝前踏出了一步,但是却已经站在了姜乾青的面前。青年抬起手,在少年的头顶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是娘娘的那颗灵珠子吧,倒的确是听说过你投胎转世成为人类的事情,已经长这么大了么。”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青年的话语稍顿,眉宇间闪过片刻的阴郁。 不过这种阴郁他很快便收敛,重新露出了和之前一般无二的,温和而又无害的笑容来。 “真是不乖的孩子,倒不如当年在娘娘身边乖巧可爱了。……也罢,既然是交给了人类教养,那么不尽如人意倒也理应被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他伸出手来,朝着姜乾青的方向点了一下。 “不过现在还是乖些吧?把我的城弄乱成这样,我也是会很困扰的。” 从他的指尖脱形而出的是一枚金色的文字,事实上,那比起文字来,倒更像是一枚图纹要来的更多一些——这枚文字轻飘飘的落在了姜乾青的身上,立时便成为了一环一环的缠绕在姜乾青身上的枷锁,不过拥有着像是太阳一样的金色的光芒,以至于会让人不自觉的忽视掉其禁锢的本质。 “乖一些。”青年叹了口气,“看在娘娘的份上,我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虽然你的确……给我的计划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原本躁动的三昧真火在一瞬间平息——又或者,更为准确一些来说的话,并非是“平息”,而是被另外的某种火焰汹涌的吞噬,因此而全部静寂了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青年轻轻的拍了拍手,顿时有两道黑影一左一右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单膝跪伏:“陛下有何吩咐?” 他们大半的身影都隐匿在黑暗当中,根本看不分明什么;但是从那漆黑的剪影、从那根本不属于人类所应该拥有的羽翼、鳞爪以及角还是能够辨别出,这可绝对不是人类应该有的模样,而是……妖怪。 “去收拾准备一下。”青年说,“我们大概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那两个黑影当中便有一人似是极为惊讶的抬起头来,声音当中都透出来了几分的惊异:“陛下?!” “我们在西岐下谋划这么久,甚至还没有开始收网;如果现在就收手转移地方的话,相当于之前几十年的努力全部都白费,我们做的前期准备与付出的远比能够得到的要多得多……” 青年便笑了一声。 “那要怎么办呢?”他似乎是很好脾气的问。 先前开口的妖怪见这位尊贵的陛下似乎并没有要责备自己的意思,甚至还带着鼓励的询问,当即心头一阵激动,以为自己因为敢于发言而入了对方的眼,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因为过于激动而不稳的颤抖。 “陛下,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他伸出手来,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目光当中尽是凶狠的意味,“这样,就谁都不会知道了……” 青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抚掌而笑:“不错,这听上去倒是一个好主意。” “那便交由你来做吧。” 开口的妖怪并没有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同事眼中的讥诮,他甚至认为自己这是被陛下看重的表现,摩拳擦掌的朝着姜乾青走了过来。 “人类。”这后来的妖怪并没有见到一开始姜乾青身后红莲绽放、火焰几可滔天的样子,也没有感受到先前姜乾青身周近乎能够化作实质的可怕杀气,便也错误的以貌取人,真的以为这不过是一个误闯进来的、懂点法术的孩子,“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按捺不住好奇心,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吧!” 他那明显同人类有异的、宛如铁钩一样的利爪朝着姜乾青伸了过来,像是要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少年直接给捅个洞穿,让对方带着秘密永远的在这地下的影城当中被葬送。 从爪子上并没有传来那种熟悉的、刺入血肉的酣畅淋漓的感觉。 少年人带着叹息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其中并无多少的畏惧之色,反倒是混杂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和不经意的傲慢。 “同样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对方说,“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错误的判断了对手的实力,并且挑选了不正确的下手对象吧。” 那是这只妖怪所能够听到的、最后的话语了。 只见原本环绕在少年身周的、暖金色的环形文字枷锁骤然破碎,轻易的像是一碰就碎的窗户纸。 就仿佛那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能够将少年束缚,他愿意装作被制服的模样,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看看能不能趁机偷袭一下什么的……而这只妖怪就是自己送上门的猎物。 现在想来,的确陛下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而同僚的目光也仿佛在看蠢货。他本以为是对方不懂的抓住表现自己的时机,没想到真正的愚笨者原来只有自己。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一旁传来,面容上似是总染着一层病气的青年大声的为他鼓掌,像是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非常欣赏。 “他不是你的属下吗?”姜乾青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尸体,“你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 “唔。”青年极为短促的应了一声,“如果是这种判断不清楚形式、还会自作聪明的去理解我的意思并且安排行动的下属的话,我可消受不起。” “毕竟我所要做的事情,是容不下半分的差错了。” “鸩。”青年浅笑着嘱咐,“去按照我方才说的做吧。” 剩下的那另一名跪在他身后的妖怪,是一位肋生四翼的女子,羽毛乌黑发亮,但是细看之下却又似乎有着一抹黛色在其上闪烁。 她闻言并不开口,只是轻轻的、柔顺的低头,表示自己已经收到了来自于陛下的命令,随后就像是她出现的时候那样,又悄无声息的从这里消失了,融入到身后的那一片黑暗当中。 姜乾青提着手中的枪,踩着风火轮。混天绫早就已经被召回,在他的身周飘舞缠绕,拥有着精致的恍若少女容貌的少年站在那里,却像是足以劈开周围全部黑暗的、一柄用鲜血和火光铸就的利剑。 “你要从这里离开了。” 他们站着的是整座城最高的地方,脚下便是恢宏壮观的西岐影城。姜乾青在看到青年的脸的时候便已经察觉那看着像是某一位故人,可是故人早已死去,而“哪吒”也不该知晓那人的姓名。 因此,他只是倨傲的抿着唇,抬着眼去看对方,眉心的莲花纹色泽艳丽,红的像是能够滴出血来。 “这般随随便便的来,又随随便便的走,真当我西岐无人?” 他举起手中的枪,却并不是为了想着面前的青年发起攻击——他的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将枪尖狠狠的扎入了地面上。 少年原本就站在阵法的最中央,这一下扎下去也是正正好好,分毫不差。 庞大到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的法力被从枪身当中灌注入下方的阵法当中,原本因为青年的出现才刚刚稳固下来的影城重新开始破碎——甚至比起先前来,这崩毁的速度明显要快上不少。 “调皮。”青年注视着他的行动,叹了一口气,“但,既然是娘娘的灵珠子……” 他又这样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什么。 ——至少别去和女娲娘娘座下的一个小童计较。 “……那便只小施些许的惩罚便可。” 青年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来。合拢的扇面看不分明,只是隐隐约约能够窥见,其上似乎用极浅淡的墨勾画了山脉与河川。 他一手执着这扇,朝着姜乾青的方向轻轻一点。 如非圣人亲至,这世间大抵在没有谁可以挡住这一扇了。即便青年并非是本体,而仅仅是“那位存在”的一抹残存的魂灵,这份力量也容不得小觑。 然而姜乾青不躲不避。 乾坤圈可揽日月乾坤,自也能和这一把扇子分庭抗礼。他在青年终于是带上了惊讶的目光当中将那一把扇子狠狠的击碎,九龙神火罩从天而将,在下落的过程里不断的扩大—— 在一声乓然的巨响当中,整座影城都被罩在了其下。罩子上的九条神龙的雕像都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那样“活”了过来,在表面爬动游走,威严厚重的龙吟接连不断的响起。 姜乾青朝着九龙神火罩打了几个法诀。 “九龙神火罩,炼!” 龙吟之声愈加的高昂,从九龙神火罩最下方的边缘处,不断的有黑色的气流冒了出来,又很快的被焚烧殆尽归于虚无。 但是在那漆黑的气流当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是极为浅淡的,如果不去仔细注意的话,几乎都要意识不到的、淡紫色的烟气。 姜乾青朝着紫色的烟招了招手,它们便听话的飘了过来,被姜乾青握在了手中。起初还只是一小缕一小缕,到了最后简直多到了姜乾青都要保不住的程度。 兔子从他胸口的衣服里探出头来,张开嘴,一口将这些紫气全部都吃了下去。 “那些都是西岐的气运吧。”姜乾青按着兔子的脑袋,把它重新按回自己的衣服里面装好,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坐在九龙神火罩顶端的青年,“无论吞下去了多少,如今都给我乖乖的吐出来好了!” 青年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你知道气运?”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兔子的身上,随后了然,“原来如此,是因为你的身边有人皇吗?” “不过这可真是让人不快的称呼。”他叹息着,“什么时候,人类也敢将这样的尊荣放在自己的身上了。” “这可真是……令我懊恼万分。” 第25章 第25章 青年对于人类的存在似乎抱有某种根本无法容忍的恶意,想来若是可以的话,他一定不会介意将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全部都铲除掉吧。 他朝着姜乾青伸出手来,同他讨要兔子:“把那只兔子给我。” 以青年的目力自然能够看出来,在兔子的身周萦绕的那些帝王紫气与磅礴到有如星河一般的气运——又或者说,此身原本就是由气运所构成的,其存在本身便象征着西周的鼎盛王权,得到兔子,便几乎是将西周的恢弘气运都握在手中。 只是这一点,青年因为自己过往的经历能够看出来,姜乾青却是不能的;说到底,帝王紫气于他而言是太过于遥远的东西,更遑论如今只剩下一魂半魄,对很多事情的感知已经不再如同全盛时期一般敏锐。 但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姜乾青就会将兔子给出去。 “我拒绝。”姜乾青回答的十分果决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这是我的兔子——那便万万没有给他人的道理。” 青年稍微沉吟了一下。 “你这孩子莫不是以为,我就真的不会对你出手吧?”青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面上虽然仍旧是那样一副温温和和的笑,但是眼底的神情却是一片令人胆寒的冰冷,“的确,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我愿意对你有几分优待;但是你也需要明白,这一份优待是有限度的。” “我喜欢听话的孩子,可如果你执意要同我作对的话,那么我也少不得要以大欺小,同娘娘说声抱歉了。” 青年的眼睛是冰冷的,即便是在说到那位尊贵的圣人的时候,也并不见多少的敬重,反倒是一片的漠然。 “毕竟娘娘……可不只是妖族的娘娘。” 他这般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声,便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一般,朝着姜乾青伸出手去。 “小家伙,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你继续浪费下去了;所以乖一点吧。” 无论是阵法被迫,还是九龙神火罩的炼制,无疑都是极大的变动,想不惹人关注都难;更何况既然哪吒能够出现在这里,想必西岐也已经知道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青年当然并不会忌惮区区一个姜子牙。 可是姜子牙身后那打一个牵一串的阐教,以及站在阐教背后的圣人,便觉得一阵头疼,并不是多想和他们打上交道又或者是正面相遇—— 至少不该是现在。 他应该带着自己的下属于城尽快离开,然而那未免也有些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场西岐下的谋划准备了数年,只等姜子牙一离开西岐、西岐城内群龙无首便要展开,并且眼见着也已经推进完成了大半,哪里能够容忍在这最后的时刻功亏一篑。 而若是能够得到那只兔子,显然便能够算是超额完成目标。 他也不再打算在哪吒面前装什么温和的样子,既然对方不愿意配合,那么强抢便是。 青年想,便当是他给这孩子上了一课,这世间,终归还是要以实力来论高低的。 然而要从哪吒的手中夺取走那只兔子居然变成了一件远比青年所以为的要更为困难,少年看起来并不受到他周身的力量与气势的压迫,甚至仍旧保留着反抗的力量和勇气。 “我说了,这是我的兔子。”少年人的面上眉飞色舞,是一种因为年轻、从未经历过任何的挫折才会独有的意气风发,“想从我手上抢东西?还早了几百年!” 青年便叹了一口气。 他的指尖相互搓了搓,便捏住了一枚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竹篾,朝着哪吒丢了过来。 少年便故技重施,要用乾坤圈将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竹篾打散;然而这一次,他无往不利的手段显然是失效了,竹篾震开了乾坤圈,直取他的面门。 从那一根竹篾上所传递来的力量炽热而又狂暴,比起哪吒的三昧真火来都要更旺了何止三分。如果真的被击中了的话,想来哪吒的这一具莲藕化身都会保不住,会被火焰彻底的烧毁。 青年的本意或许并非是要哪吒挫骨扬灰,他大抵……只是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少年早已失去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肉身,便是他稍稍放水,也当不住太阳精火的威力。 姜乾青当然不能够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能够从生死罅隙当中同哪吒相遇、得到来自于对方的委托和请求,以如今的身份与模样重回世间已经是姜乾青自己都没有去期望过的“奇迹”,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等的好运还能遇到第二次,因此自然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他抬起手来,在自己的颈侧稍微的按了按。 于衣襟掩映之下的藕白色肌肤上,一朵青色的莲花图案缓缓的浮现。起初还只是小小的一朵,但是很快便柔柔的展开,散发着淡青色的光晕。 那光最后甚至已经到了衣服都没有办法遮掩的地步,在这本就没有多少光亮的地下影城当中彰显着过于强烈的存在感,自然也吸引了青年的目光。 “嗯?这是……” 青年在看到那莲纹的时候一愣。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灵珠子前世在女娲座下,今生转投为人类,似乎又是阐教根正苗红的亲传弟子——可那青莲印分明是上清通天的吧?灵珠子又是什么时候与截教有了联系? 青年忍不住朝着头顶看了一眼。 是他太久没有去关注外面的世界了么?怎么感觉很多事情都已经发展成他无法理解的程度了? 但饶是如此,青年仍旧感到了些好笑:“我承认,你的身上还能够拥有第三位圣人的烙印,这是我没有想过的事情;但是,即便是圣人为你留下的力量,想要用来对付我,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他的语气平缓,只是口中说出的话可不像是他的语气那样平淡:“要想奈何我,除非圣人亲至。” “我知道。” 姜乾青抬起头看那已经逼近到自己眼前、只消得再往前半寸便会刺入他眉心的竹篾,眼底有极浅淡的黄色光芒一闪而过。 那枚竹篾便像是被突然抹消了全部的存在痕迹一样,“啪”的一下便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姜乾青缓缓的放下手臂,青莲印也随之一并隐去,不露分毫的痕迹。 可是他原本也从来没有打算利用通天的力量去对付和化解眼前的困局——他不需要那个。触发青莲印是为了让自己的存在能够被更好的隐藏,然后去使用属于他自己的、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的力量。 “如果只是这点的程度的话。”姜乾青说,“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年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同姜乾青纠缠下去,因为先前被派出去的、名为“鸩”的妖怪已经匆匆赶回,单膝在他身后跪下:“陛下,那姜子牙果真来了!已经探到他的法力在靠近西岐城!” 青年皱了皱眉。 “我之前的吩咐都完成了么?”他问鸩。 “全部的八十一处阵眼都已经回收,只待您一声令下,即刻便可搬迁转移。” “好。”青年一击掌,“混元河洛改阵,起!” 九龙神火罩开始不断的嗡动,剧烈的摇颤,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姜乾青哪能坐视不理,忙一招手,将法宝收回。 于是得以解脱的影之城便拔地而起,朝着上方飞去,很快便同一片的漆黑融合在一起看不分明了。 青年自然也要离开,他的存在与身份尚还不应该如此之早的就被发现;只是在离开之前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姜乾青一眼,眼神极为复杂,难以读懂其中的含义。 但无论是青年还是姜乾青都知道,青年一定还会来找他,今日之事,这样可算不得结束。 姜乾青注视着他们从自己面前消失,哼了一声,伸出手去揪了揪兔子的耳朵。 “我为了你,可当真是做出了好大的牺牲。”他危言耸听的威胁,“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不然的话,把你做成麻辣兔丁!” 兔子“咕咕”的叫了几声,听不出是答应还是拒绝,耳朵被扯得长长的。 姜乾青不免又有些许愧疚,松开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兔子的脑袋,权当无事发生。 远处一片漆黑的天空边缘突然乍现出些许的暖光,随后便像是个被敲破了壳的鸡蛋一样露出了外面的世界来。 姜子牙骑在四不像上,大抵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紧急的长途跋涉的缘故,风尘仆仆、形象不保,手中还抓着一卷绸卷,明黄的丝绸质地,被他捏在手里,瞧着倒有些像是什么榜单。 “哪吒!”姜子牙见了他,便唤了一声,“天祥同我传话,你在西岐城内都发现了什么?” 姜乾青抱着兔子,转过身来看他,旋即一笑。 “幸不辱命,师叔。”他说,“秽厄皆已祛除,至于个中事项,你整顿一二,再听我娓娓道来。” “也好。” 姜子牙点头应下,便要带他先入西岐王城。姜乾青怀里抱着兔子,在踏过城门的时候若有所觉的回头,觉得自己像是同远处的某一双灿金色的眸子有片刻的对视。 他就勾起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来。 真是期待他们之间的下一次见面啊…… 就是不知道,东皇太一是否又如他自己一般,乐意见到洪荒时期的“故人”了。 第26章 第26章 西岐城下发生的一切可是大事,毕竟他们在前面同商军进行着如火如荼的战斗,谁能够料想到,自己的背后居然险些被偷家呢。 这若是处理不好,便是会影响士气的大事儿,甚至还有其他的更不妙的影响。 诚如先前黄天祥与姜乾青之间的对话,姜子牙忙于前线的事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西岐城了——并且眼看着或许还会在军营长久的待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黄天祥突然奇想的要带哪吒回去王城看一看,而哪吒又偏偏拥有着远超自己年龄的强劲法力、并且莲花化身生来就对这等阴邪秽物极为敏锐的话…… 姜子牙没敢继续想下去,如果任由事情这样发展的话,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他只是听姜乾青说了一番之后,大力的赞扬和肯定了他的行为,随后捧着自己才刚刚从玉虚宫处讨来的封神榜陷入沉思。 现在看来,西岐最大的缺口竟是能人异士不多。便是有猛将,在面对奇术诡法的时候,也很难真的起到什么作用。 而更进一步,如此次这般发生在暗处的谋划与勾当,实在是难以发现。姜子牙本人毕竟双拳难敌四脚,难以同时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全部兼顾,更何况他在道法上的造诣……自己有几斤几两,姜子牙心里还是清楚的。 他手中捏着封神榜,愁眉不展,最后叹了一口气,朝着昆仑的方向拜了几拜,随即以法力点燃了一张符。 原本空白一片的符在火焰当中不断的缩小,最后成为了凝缩在一起的、巴掌大的一块儿,乍一眼看上去,都快要以为那是什么华贵不可方物的东西,宛若汩汩流动的融化的黄金。 姜子牙一指点上那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东西,这一小团便在空中倏然的消失,是将消息传递到了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昆仑山。 “老师,还请您原谅弟子的无能与愚钝,再帮帮弟子吧。” 姜子牙如何愁眉不展,自然同姜乾青无关。 尽管事情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但那也都是姜子牙的事情,同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哪吒此来只是作为出阵的刀,可若是在此之外还想要些别的什么更多的话,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所以姜乾青只是春秋笔法了一番,没说那是有人在西岐城下布了上古大阵要窃取西周国运,也没说阵法的主人是早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妖族东皇,只是同姜子牙道那是有邪祟妄图以秽气浸染整个西岐,断周军后勤,毁西岐国运。 但即便只是这样,也足够让与会的所有人都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有一股幽幽的寒气直窜而来,从脚底板一直冲到天灵盖,让他们整个人都如堕冰窟。 随后便是激烈的讨论与不可抑制的恐慌。 作为始作俑者的姜乾青却是施施然的跟着黄天祥去城里转悠了,横竖——大人的事情,和他们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就交给该操心的人去操心吧。 当然,一路上黄天祥也止不住的绕着姜乾青团团转,想听他讲那些他被迫隔离在外无法参与的故事;然而姜乾青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几句,黄天祥便放弃了。 “哎呀,真可惜。”少年人一边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炊饼朝着姜乾青递过去,一边这样说,“既然是你们仙人的事情……那我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姜乾青咬了一口饼,的确像是黄天祥给他倾情介绍的那样味道极好,他一边吃着饼,一边含含混混的问黄天祥:“为什么?” “以我所见,你并非没有天资之辈。” 虽达不到令人惊艳的上乘之姿,但也并非是毫无慧根。如果有人加以引导的话,或许也可以有一番造化。 黄天祥想了想:“哪吒觉得仅以武艺来说,我如何?” 姜乾青便回忆了一下之后,对这个问题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威武勇猛,远非常人可及。” “是吧?”黄天祥又从旁边小摊上买了串浇了饴糖的水果,在手中慢慢的转着,“不是自夸,我在武艺上,着实是有些天赋的,无论是教导我的师父,还是祖父、父亲以及兄长,他们都这样说。” “你看,我在这个年龄便已经可以随父兄一起上阵杀敌,立下战功,甚至成为一军统帅,掌千百众的军士。” 他手中捏着签串比划了一下:“但是,如果我去修行的话,就不能够再轻易的牵扯进入凡人的战争,而是和哪吒你这样,只有当对面的修道者出阵的时候,我才能下场。” “可是我的修道天赋平平,想来也起不到多少的作用,便是上去了也只能贻笑大方,说不得还反要累着其他人来救我。” “既然如此。”黄天祥说,“那我便不该去寻这仙途。” 凡人与道者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犹如天蛰,凡是胆敢去跨越的人都必然会受到天道雷霆万钧的惩罚。 即便仅是稚龄,但是黄天祥将一切都看的很清楚,比大多数人要清醒和有规划的多。 他既然这样说,那么姜乾青便也不再多说些别的什么。两个人又在街坊和集市上转了很久,直到天色渐完,夜幕降临,才各自分开。 姬发的确给了他足够的待遇,而绝没有因为年龄有所轻视。姜乾青在城内分了有独立院落的三进的宅子,其内一应的家具用度和奴仆婢女都已经安排妥当,直接入住就行,连包都不需要拎。 不过,听说张桂芳的伤势已然修养好大半,探子这几日更是屡屡得见有仙云落入他的主帐当中,想来是闻太师神通广大,请来了自己的道友和同门助阵,想来几日之后,停战牌取下的时候,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因此,姜乾青这西岐城内的宅子再好,他明日一大早也得要返回西岐军营当中——作为现在西岐为数不多的、并且拥有着高强战斗力的仙人,那边真是一刻都离不得他。 可是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安稳的夜晚。 兔子向来都是睡在姜乾青的枕头边上的,在姜乾青本应该睡的最沉的时候,他的耳边却传来了兔子的“咕咕”声。 “别吵……安静点。”少年翻了身,将脸埋到被子里面去,只伸出来一只手去床头胡乱扒拉了一下,想要按着兔子。 这一扒拉就扒拉出事儿来了,因为姜乾青的手捞了捞,又捞了捞,谁知道总是摸一手空,根本没有原本应该待在那里的东西。 即便是在睡梦当中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姜乾青猛的睁开眼睛,一个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兔子的咕咕声便近在耳边了。 “……唉。”他听到青年的声音非常不渝的响了起来,“太敏锐的孩子,可是不会招人喜欢的哦?” 兔子被可怜巴巴的揪着毛皮提在手中,提着它的青年是与先前在地下影城当中一般无二的穿着打扮,只是取代了原本挂在腰间的折扇,如今那里悬挂着一口巴掌大小的钟,表面镂刻有无法被辨别和识读的文字。 显然,对于就此失去西周气运、连半点的好都讨不到这件事情,青年仍旧是耿耿于怀、越想越气,最后决定半夜来当一回这梁上君子,取回在他眼中,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可真是我没有预料过的、了不起的贼人。”姜乾青的手指攥了攥,抓紧了混天绫,像是随时都可以将其抛出去,“你就不怕我喊起来,你的存在被所有人注意到?” 青年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早就已经看穿了他的一切来历与根脚,只以为这是对方的一点小小的威胁,因此也不甚在意:“那又如何?” “你们整个西岐,可没有任何人能够将我拦下。” “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灵珠子,我不伤你,但是你也莫要对我将做的事情再行阻拦。”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一双漂亮的金色的眼盯住了哪吒,腰间挂着的铃铛在轻微的晃动,但是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姜乾青歪着头看了看他,忽而笑了。 素来只有一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是今天不在那这里将太一的事情彻底解决,姜乾青几乎可以预见到日后那无止境的麻烦。 “昔日妖族的东皇,若是被人知道并未完全陨落,尚有一魂三魄残存于此世依附于东皇钟而行——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又会掀起什么波澜呢?” 他像是在同青年对话,但也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东皇钟现世,便是圣人,大抵也会为之心动吧?” 太一面上原本还挂着的、和煦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挂在对方腰上的那口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抬眼一看却是罩在了外面,将这里彻底的与外界隔绝开,成为了独立的场所。 太一的面容冰冷,神情肃杀,也不管兔子了,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掐姜乾青的脖子:“你还知道什么?” 他以为这或许是在转世投胎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差错纰漏,本该什么都不记得的灵珠子意外的保留了曾经侍奉于娘娘身前的记忆,所以才会在见到他的时候认出来他的身份并一语道破。 姜乾青却是真的要叹气了:“我以前竟是不知道,当魂与魄不完整的时候,居然连思维和智力都会受到影响吗?” “你原来可是……见微便可知著,以天下为棋局的东皇太一啊。” 在东皇钟的屏障庇佑下,又有通天留下的青莲印,姜乾青倒也能够稍微的展示一些出来,做点手脚:“即便现在仍旧觉得我只是【哪吒】么?” “那我可真的要嘲笑你了,太一。” 太一这时候要是还察觉不出点什么来,那才是真的有问题了。 可是他如今毕竟魂魄不全,姜乾青身上又有圣人遮掩天机,东皇钟虽为开天辟地时便诞生的至宝,却终归不如他的兄长帝俊的河图洛书那般可知天下事,为万物起卦,只知道眼前的少年皮囊里盛装的,或许并非是原本的灵魂。 “夺舍?” “不。”姜乾青否认,“是共生。” 此身即为哪吒,行于世立于世,皆要以此为准则去践行。唯有在世外之地方才能够打破表面的躯壳,从中泄露出些许的属于他自己的真实来。 但即便是这一点真实,若是不点明的话,想来也很难和当年洪荒之中的那道身影重合在一起——毕竟那之间相差的未免也有些太多,不能说有所相似,只能说毫不相关。 “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姜乾青轻声道,“不甘于妖族的沉寂,不甘于曾经的荣光旁落,更无法容忍曾经只能够在妖族的领地最边缘的地方喘息着求生存的人类,终究还是代替了你们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妖族甚至成为了弱势的、失去了全部生存空间的那一方。” “所以,即便已经失去了兄长,即便只剩下了这一魂三魄,你也依旧想要重建妖族的国度,也才会去打天命之主的国运的主意。” 青年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脖颈,太一无端诡谲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像是萃满了毒液的寒光闪烁的匕首:“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此人不能留。 便是灵珠子陨落,会引来女娲、通天甚至元始的目光与探寻,太一都下定决心必然要让对方带着这些秘密,今日便折在这东皇钟内—— “别急着动手,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焦躁的性格。” 可是他面前的少年却笑了起来,像极了魅惑人心的鬼怪:“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如果我说,我能够给你提供一条更具有可行性的路……比如,一个人类和妖族共享的国度?” “你意下如何?” 第27章 第27章 太一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的。 若只是嘴上说两句的话,不过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情,当然容易;可如果他去将这种话给当了真,那才会成为一个玩笑。 可是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掐下去,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低低的絮语——你怎么确定呢?真的不想去尝试一下吗? 姜乾青仰着头看他,即便是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他的目光也依旧是平和的,太一从其中看不出任何的慌乱。 ……他最后松开了手。 因为魂魄不稳,他在行事的时候难免同完整的自己比起来要更为冲动燥郁一些,不过只要有意识的话,也并不是无法控制。 比如现在,太一就冷静了下来,仔细的去思考姜乾青的话…… 他发现那居然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妖族势微,即便是太一也并不觉得能够重塑妖族旧日的辉煌,而只是无法容忍妖族没落至此,只能够沦为被人类屠宰、失去了自己的生存空间的丧家之犬。 可是自从巫妖大劫之后,这个世界的气运再不在妖族的身上垂怜分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西周的国运动心思,并且在下面建立了那样一座影之城,以秽气和死气污染,窃取和交换来生机和气运。 当然,现在这城已经在朝歌的地下了。 的确,朝歌不如西岐这般无人可用,无论是闻太师,还是申公豹,又或者是其他听命于殷商朝廷的奇人异事,都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 可是谁让在朝歌里面……有苏妲己呢。 即便只是残魂,也没有妖族能够违抗来自于东皇的命令。即便是同女娲的命令相冲突违背,妖皇的命令也更在圣人之前。 所以这地下影城的驻扎进行的顺利而又消无声息,横竖对于太一来说,偷冉冉而起的西岐的气运和偷日薄西山的殷商的气运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可以为他提供一条更加容易、稳定、低风险的路…… 太一很难不心动。 可是他对此仍旧举棋不定:“说的倒是轻松……你且和我说说,人类与妖族之间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如同你口中所说的一般轻松达成合作?” “在西岐和殷商自然不可能。”姜乾青曼声道,“可是,如果是在另外的地方呢?” “我叫哪吒,来自陈塘关——想必你已经调查过我。”姜乾青说,“我的母亲是如今陈塘关真正的掌管者,陈塘关辖下有百二十城,百姓万众之数,虽毗邻朝歌,但事实上少有朝廷中人前去,说是独据一方,也没有什么问题。” 太一笑了一声,带了些讥讽:“你也有要逐鹿天下的雄心,与西岐殷商同时为敌?就凭连诸侯都不是的陈塘关?” “不。那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做。”姜乾青撇了撇嘴,“但是陈塘关可以提供给你们妖族栖息。” “无论日后谁得到这天下,陈塘关都会非常干脆的俯首陈臣。而那个时候,如果新的君主和天下人都发现,陈塘关因为人类和妖族共同生活的缘故,拥有了远超其他所有地区的、令人艳羡的更方便和繁荣的发展……” “你说。”姜乾青缓缓的道,“这样一种制度,会不会被在全国都进行推广?” 会的。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来做回答,太一自己心里就已经能够得出答案。 因为他也曾经是统御天下具有四海的共主,即便妖族与人类之间的习性并不十分相同,但是御下之术和治理国家的方法,大抵思路却是一样的。 而人类有的时候甚至会比妖族来的更为贪婪,太一只是魂魄缺失,又不是丢了脑子,当然能够推演出事情最可能的发展方向。 他这个时候已经信了姜乾青大半,只是心头仍有顾虑。 姜乾青见他犹豫不决,便又给他下了一剂猛药:“你如果不信,我们在天道的见证下签订契约如何?” 太一便“哈”了一声。 “我可不觉得你能够代表整个人族。” “没关系。”姜乾青点点头,“我虽然不能代表,但是有人能代表,这便够了。” 他这样说着,一把从旁边把兔子拎了过来,提到面前来:“喏。” 太一略作沉默:“我承认这只兔子身上有极为浓郁的帝王紫气,但是——” “再怎么说,不过也只是一只兔子罢了。” “你难道当真认为,区区一只兔子就能够让天下人听令?” 姜乾青眨了眨眼睛,用手拨弄了一下兔子的耳朵,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都带了几分的意味深长:“你当真以为,他就只是兔子而已?” 他拎着兔子晃了晃:“兔子,刚刚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兔子也不反抗,非常好脾气的任凭姜乾青对着自己动手动脚,整个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只是青年带了些无奈的、却依旧温和到有些过分了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面响了起来:“我听到了……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不只是一只兔子吧?那可以对我稍微好点么?” 比如不会在冬天的时候把他当手捂,睡觉的时候把他当抱枕,洗完手的时候把他当擦手的绸缎什么的。 给他一些应有的尊重,不要真的把他当宠物啊…… 姜乾青选择性无视了这些自己不爱听的话,只是望着太一道:“日后注定登上神道高位的人皇,于天道的见证下同你订立这一份契约:人类会与妖族和谐共处,共同享有这个世界,如此你可能安心?” 太一眯了眯眼睛。 “若是真能做到这一点,我并无异议。”他慢吞吞的道,“只是我却看不懂,这样一来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姜乾青短促的“唔”了一声:“你必须要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太一:“我无法说服自己和目的不明的人进行这样事关重大的合作。” 姜乾青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知道太一的确是这样的行事:“因为对我而言,只要一切都与【曾经】不同,那便是最大的改变。” 这个世界是被天道所控制的,注定会沿着那个不变的未来前行,此即为注定的、书写好的命运。 可命运却也并非是无法瓦解不可更改之物,权看你要如何努力。 那是哪吒想做的事,是姜乾青要做的事,是太一在做的事情。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们不能一拍即合互惠互利呢? 太一接受了这份提议。 “好。”他说,“那我也赌上这一回。” 他们三人歃血为盟,由天道见证,在东皇钟内缔结了牢不可破的契约与承诺。朝歌下的影城并不会收回,那是太一为自己做的第二手准备,但是之后,他手下将会有数以万计的妖族拿着姜乾青的信去陈塘关见殷氏,去缔结一个“人类与妖族和谐共存”的生活。 而一旦这样的模式被证实为确实可行,那么日后,当西周得到天下的时候,兔子也将以人皇的身份,保证这样的模式被推行到每一寸土地上,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的身份、借口和手段对此做出阻碍。 姜乾青则是这一份契约的联结者与见证者,作为双方之间的枢纽,尽自己全部的所能保障契约的践行。 只是在收起东皇钟、重新回去外面的世界之前,太一还是忍不住有所疑问:“你不是灵珠子,那么,你是谁?” 兔子的耳朵抖了抖,旋即也用带了些微期待的目光朝着少年看了过去。 显然,他对此也好奇很久了。 “我是姜乾青。”他轻声说,“我只能是……姜乾青。” 第28章 第28章 那天之后,姜乾青便回去了前线的主帐。作为如今西周军营内为数不多的仙人,前线可当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他。 不得不说,张桂芳真的是一个不信邪的人。或许是他并不觉得西周军中当真有人能够从自己的术法下逃脱,而只愿意承认那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意外——总之,在那之后,他又来叫阵了好几次,每次不是被乾坤圈砸的灰头土脸,就是被金砖直接拍瘸。 如果不是跑的够快,可能会被直接一枪挑死。 如此几番之后,张桂芳那边也着实是安分了一些时日,免战牌高高挂起,双方一时之间也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这样一来,姜乾青倒是不可避免的闲了下来。不好回城,黄天祥便拉着他去林子里打猎,倒也快活。 “哪吒——哪吒!”山林之中,黄天祥喊自己的小伙伴,“你在看什么?怎的只有我在出力?” 他的脚下是一具庞大的虎尸,尚还温热,显然是刚刚伏诛。 姜乾青便分了眼神看他一眼:“老虎罢了……等什么时候,我们同丞相请得假了,我带你回陈塘关去捕龙!” 龙不比老虎有意思的多。 还好吃。 姜乾青只是想一想龙心的味道,都忍不住咂咂嘴,异常怀念。 黄天祥剧烈的心动了:“捕龙?” 姜乾青少不得和他描述了一番,并且拍着胸脯许诺有机会了一定带他好好体验一把。 “所以你刚刚在看什么?”话题最后又绕了回来。 “有仙人落到商军的营帐了。”姜乾青说,“我们回去吧。” “丞相现在大概是非常头疼了。” 姜子牙如今的确十分发愁。 那几团仙气姜乾青看到了,他自然也看到了。虽说如今这帐内只有他一人知晓,商军那边又得了新的助力,但是姜子牙却开始不可避免的发起愁来。 前些日子给老师捎去了求助的信件,也不知道老师如何看待,是否会派些同门来协助接应于他。 大抵是天尊也经不住他这样念,就在姜子牙这样想的同时,有士兵打了帘子进来了主帐当中:“启禀丞相,外面又有仙人来,言道要投奔于您。我等不敢擅作主张,还请您吩咐后面的事改如何安排。” 那士兵补充道:“而且这位仙人手中的剑上还挑着一个人头,依稀是商军新来的四位大将当中的一人。他命小人呈上来,说是送给师叔的见面礼。” 说话间便有另外的士兵以金盘托着那人头入账来,盘子上一颗人头怒目圆睁,表情狰狞,姜子牙虽不认得对方,但抬手一卦却也算了出来,这想必便是此番前来助阵商军的阐教同门。 他心头先是为帐外那不知身份的来者的行为一惊,但继而便是一喜。 要知道,如今西岐不缺人口,不缺粮食,不缺武力和士兵,却偏偏在仙人这方面同殷商有着天差地别。 这也难怪,毕竟殷商的闻太师闻仲可是根正苗红正儿八经的三代亲传弟子,其师父金灵圣母更是通天手下最为看重的四大亲传弟子之一。 有这样的师门来历,再加上截教有门徒三千,遍布九州四海,皆同闻仲交好,他所能够青睐相助的道友自然也极多。 可姜子牙呢? 诚然,在凡人看来,他文韬武略,无论是治国治军都是难得的大才,可他于修道一途上实在是资质平平,不过是阐教门下最普通不过的弟子之一,若不是领了封神之职,说不得都根本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存在。 这般一来,如何能够去同有闻太师的殷商相比。 所以对于姜子牙来说,如今每一位愿意来相助的道者,无论其是否是同门,无论其能力、资质、品性如何,凡是与常人有异,便都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快快请进来。”他忙吩咐道,“万不可怠慢了对方!” 那士兵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身后跟着一位穿白底黄边的青年返了回来。 青年约莫二十多的模样,剑眉星目,用冠束了发,看着倒是龙璋凤姿,俊逸不凡。 “见过师叔。”这青年一抱拳一抬手,“我是李金吒,师承五龙山云霄洞的文殊广法天尊,今奉师父之命,前来助师叔一臂之力。” 姜子牙自然是大喜。 文殊广法天尊与他这种记名弟子不同,乃是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其术法之精湛,远非姜子牙能够想象的。 而现在,他将自己悉心培养的亲传弟子送来,对于缺人都已经缺的荤素不忌眉毛上火的姜子牙来说,简直是干渴之时的一捧清泉,来的可实在是太是时候了。 他正要开口说上几句欢迎的场面话,却听到从营帐外传来了少年人之间交谈的吵吵闹闹的声音,接着很快便有一只手掀开了帐帘,都不听人通报便走了进来。 “丞相,我和哪吒回来了——!” 黄天祥率先走了进来。 他今年虽然才只十三岁,身形却壮实的像是小牛犊,倒更衬的他身后的少年纤细的过分起来,甚至是直接挡住了姜乾青整个人。 黄天祥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注意到了营帐内陌生的青年:“咦,丞相,这位是谁?” 姜子牙便介绍:“这是金吒,日后便要一同共事,和我们一起共抵商军讨伐。天祥,你大哥天化在哪里?且让他来,我有事吩咐。” 黄天化与金吒的年龄相仿,在姜子牙看来,正合适喊来同金吒作伴,带对方迅速熟悉周军帐内的生活。 “丞相稍等,我这就去找我大兄。”黄天祥一边说着,一边复往帐外走去。 而他这一动,原本被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的姜乾青便彻底的暴露在帐内所有人眼前了。 只见白影一闪,方才还渊渟岳峙的金吒已经是提起手中的钢鞭朝着姜乾青打了过去,君子端方的面上如今表情却是狰狞而又扭曲的,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居然是你……哪吒!” 第29章 第 29 章 若是一开始还不如何觉得的话,那么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凑的如此之近的时候,只要不是眼瞎的人便都能够发现,尽管年龄上差了不少,但是那两张脸却居然也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任是谁来了,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两个人之间是毫无关系的。 可是他们如今却显而易见的在对峙,朝着对方身上招呼的每一招每一式全部都是下了死手,没有丝毫留情,稍有不慎便会血溅当场,所谓同室操戈不外乎如是。 一时之间,不大的营帐内却满是刀光剑影,交战之间掀起来的罡风将周围的一切都全部吹飞,甚至是连本该牢牢的扎钉在地面上的帐篷都给直接卷飞到了天上去。 姜子牙忙拉了黄天祥一把,将他拽离那两个人交战的中心,随后指尖亮起一点灵光,当场画地为牢,将他们两个人都护在了其中,这才算是没有被那种有如刀锋一般锐利的罡风给误伤到。 营帐的倒下显然更方便了那两个人之间的争斗,而不必被狭小的空间束缚绊住了手脚。他们在这种时候反倒是展现出来了惊人的默契,便都一个纵身提气,将战场挪到了云端上去。 大抵是因为在这天上已经无需担忧会误伤到凡人、本就大打出手的两个人如今更是放开了所有的约束,当即便搅弄的云层翻涌,猎猎的火焰几乎蔓延了半边的苍穹,连云朵都烧成了一片的艳色。 这般巨大的的变故显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莫说是周军这边了,即便是对面的商军的营帐,也能够看到有不少的士兵探头探脑,想要瞅瞅天上的动静。 他们甚至能够听到那自云层上传来的声音,先是青年人饱含着怒意的、仿佛撕裂了胸膛自喉咙里面溢出来的沾了血的嘶吼∶“哪吒!我今日必杀你!你手刃亲父,怎堪为人子!” 继而便是少年人的一声轻笑,声音清亮∶“当真是极好笑的事情!自我剔骨割肉那一日开始,前尘往事种种便已经尽数交付,他李靖于我不过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可一个陌路之人,却偏要砸我庙宇、毁我金身,哪吒自此前路尽断,道途中止,便是向他复仇索命,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曾是被寄予了厚望的灵珠子,自女娲座下转生,尚在母亲腹中便已经被预定为阐教的三代亲传弟子,未来本是注定的光明坦途。 便是七岁的时候将有杀劫临身,师父太乙也早就帮他想好了应对之策,本可以全须全尾的从容度过,自此便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注定拥有着不凡而又鼎盛的一生。 然而李靖毁了行宫,砸了金身佛像,太乙无奈之下只能取莲花为哪吒重塑身躯。可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把所有可能的未来都一并折断,偶人之身所能够达到的上限依然注定,他便是再如何的天资异禀,自此之后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怎么能不恨,如何能不恨。 “你既然说的如此轻巧大方。”姜乾青道,“那不如这样好了。” "今日我也在此,毁你金身、断你道途,你也能原谅我吗"他笑了一声,声音里含着几多恶意,“毕竟……我们多少也算是【兄弟】吧” “作为兄长,包容原谅幼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金吒只觉得自己心头怒火高涨,气的胸脯都在一起一伏,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回应,只能哑着声音重复道“你这……孽畜” 平心而论,在对待哪吒的时候,李靖当然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但是在面对金吒与木吒的时候,父子之间的相处至少也足够符合常世所定义的“父子”的标准。 而姜乾青可是当着金吒的面,直接将李靖毫不留情的斩杀。 这是根本无从去调和的仇怨。 这一点短暂的交流至此便结束,他们复又战在一起。 姜子牙哪里能让他们继续这样打下去。 “哪吒!金吒!”他将发力扩散入声音当中,远远的传至云端之上,“你二人给我住手!莫要再胡闹了” 他既然这样催,姜乾青手中枪一甩,也没有了什么陪着金吁继续打下去的心思。只是就此罢手是不可能罢手的,他手中的攻姿骤然快了起来,如疾风骤雨,三两下便将对方挑飞,倒显得之前的你来我往拉拉扯扯有些猫逗耗子的意味了。 他又一扯混天绫,顿时将金吒给捆成了一个只能乱扭的蚕蛹。 姜乾青便拽着对方,自云端落下,来到了姜子牙的面前。 “丞相可有事吩咐”姜乾青问。 姜子牙看着像是猫咪一样骄傲的仰着脸的少年,只觉得一阵头疼∶"你…先将你兄长放开吧。"无限好文,尽在 “丞相此言差矣。”姜乾青笑了一声,“究竟是谁不放过谁,丞相难道不是看得清楚明白” 姜子牙是真的想叹气了。 本以为是助力,怎么在对付商军之前,却是自己家内部先起了火 但这些日子里的相处,他也知道哪吒就是性格固执,想要他低头比登天还难;再者说,难道几个大人,还真要去和一个孩子计较不成 姜子牙便只得先对金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哪吒割肉剔骨一事,我也有耳闻,此番的确是你们的父亲行事不留情面在先;但依我之见,人之生来在世,除了父亲外,亦要仰赖于母亲。” "你们兄弟既然为此争论不休,不若寻个时日,由你们的母亲来对此事一锤定音;在此之前,同帐之下,我并不想再见操戈之事另起。” 姜子牙问“你二人却待如何” ”……便听凭师叔所言便是。”金吒思及自己此番奉师命下山所得的吩咐,终归还是低头一步。 那便日后去母亲面前,看这孽障又有何话可说!他在内心思忖。 “好了,哪吒。金吒已作出承诺,你也不要再去寻衅滋事,听到没” 姜乾青抖了抖手腕,将混天绫收了起来“知道了。” 先前他们造成的破坏毕竟也不小,姜子牙索性换来黄天化黄天祥兄弟,一人领一个,去把自己搞出来的残局收拾了,如此也一天过去。 等到夜间,姜乾青猜刚刚在床上躺下,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丝毫不加掩饰的嗤笑。 “我看你装成小孩子,欺负小辈的日子,过的倒也很是精彩。”对方毫不留情的评价,“你都不觉得丢人吗。” 姜乾青慢吞吞的睁开眼睛,知道今天这个觉恐怕是很难睡好了∶“你来找我,是想好了” 通天站在他的床前,投下了一大片的阴影,闻言哼了一声。 那日之后,他曾数度起卦,但是天机都是一片模糊,显然并不愿意让他窥探;通天便又另给自己最得力、最中意的几个亲传弟子观了生死面相,自还是混沌的,只是那混沌中却又满匿着血光。 他于是不得不慎重的考虑……并于今日再一次的站在了姜乾青的面前。 “天机难测,但一切确有端倪。” “但我仍有一点无法理解。” 他看向姜乾青的目光锐利,其中似有万千肃杀之气————那并非是要刻意施以威胁压迫,只是圣人一念便至于此。 "帮助我截教在此次大劫当中夺得胜利,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不。”姜乾青说,“我所要帮助的,并非是截教,当然也不是为了阐教。” "我只是想要把一些特定的人选送上封神榜,让有些家伙便是下了这一趟浑水,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他一字一顿,眼底寒光闪烁,说话的时候,像是能够从声音里面滴出淬了毒的血来。 “我要他们千秋万代的基业自此断绝,我要这九州四海再无佛音颂唱传承。” “我要圣人陨落,要他们……道统万劫不复!” 第30章 第 30 章 通天第一次在姜乾青的面上见到这样的表情。 狰狞而又扭曲,仿佛从深海沉渊之下爬出来的恶鬼,哪怕自己已经要七零八落尸骨无存,也一定回挣扎着把敌人拖下去,即便是死亡也绝不松口。 ”圣人陨落,可绝非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通天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有所疏离,只是道,“你我都自洪荒走来,所以你该知道,我们成为圣人,便是身负一缕大道。大道不毁,我等不灭。” 可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有天衍五十道运转,若是有朝一日大道有失,便是整个世界都将要走向末路的大事。 圣人与世界同存。 “我知道。”姜乾青说,“通天,我并不是毫无准备、只会莽撞行事的人。” 因为在通天来的时候,这一片空间就已经被他划入了自己的洞天之中这比起来,不受到外界天道的监测,因此姜乾青也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和做点什么。 有漆黑而又庞大的阴影从他的身后一点一点的立了起来——这时候便能够看清楚,那毫无疑问是一只巨鸟,姿态优美,毫无疑问是造物主极美丽的作品。 这只鸟或许本该有着华美的尾翼、羽毛丰沛的翅膀,灿烂的羽冠,将日月的霞光和漫天的虹彩都披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通天曾经见过的那般。 然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黑影形销骨立,即便只是这样的剪影都能看到那些横贯于这具身体上的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折断的双翼上能够看见其下的森然白骨,而身后的尾羽更是黯淡无光。 “你的本相……怎么变成了这样”通天终于骇然。 “我的本体被镇在灵山之下,魂魄被投入黄泉尽头,如此数千个纪元,直至灭世末法,天道崩毁,世间再无求仙路。” “西方二圣不比你们三清与女娲,手中拥有着能够镇压气运的宝物,若是想要让他们自己的道统长盛不衰,自然也需要一件镇运之物……” 少年人眉眼含笑,通天恍惚之间从这一副陌生的面容上看到了其下的那个魂魄,拥有着开天辟地头一等的极盛的容貌,光华之绚烂几欲同星辰争辉。 他听见对方说∶“你看我和我那个蠢货弟弟,像不像这足以镇运的天生灵物” 通天并非蠢人,也并非没有任何见识的无能之辈;当姜乾青这样一说,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在对方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也明白了他那根本无从去掩饰和一场的、对于西方两位圣人的刻骨的仇怨。 无论是姜乾青还是他的弟弟,全部都根脚不凡,即便是在准圣遍地走、金仙不如狗,路边随便捡一块儿石头起来都能有一番了不起的来历的洪荒,他们也依旧是拥有着最为尊贵的那一批资质和血脉的群体当中的一员。 可如果真的有谁不顾天和与颜面,取了他们的身体炼作容器、熔了他们的魂魄以作器灵…… 通天近乎是骇然的意识到,那的确能够得到不输于他的诛仙剑、女娲的山河社稷图、妖族的东皇钟并河图洛书这一类的、足以镇压气运的至宝。 "那么如今出现在这里的你……"他的声音变的有些涩然了起来,不知道自己的问题该不该继续问出口。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能从后世归返、又为什么要借了哪吒的身躯行事吧”无需他多问,姜乾青便自顾自的接了他的话,“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以前并不怎么喜欢我的弟弟。” 姜乾青回过身去,看自己身后立的那黯淡到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法相。法相的心脏位置有一点极为微弱的、但是却始终坚定的亮着的光,是比太阳还要更为璀璨夺目的金色,护着这法相不至于破碎。 通天应了一声“对,我记得。” 说是不喜欢都算是程度轻了……这对兄弟之间根本就是势如水火。做兄长的看不起弟弟的冲动愚蠹,做弟弟的也厌恶兄长的傲慢,即便拥有着这个世界上面最亲密的关系,大概千八百年兄弟俩都不会见上一面。 "但就是我这个愚蠢的弟弟,献祭了自己的元神和修为,硬是在黄泉之下打开了一条路,将我的魂魄送了出来。” 那曾经是同他相看两厌的脸,但姜乾青从没有想过对方会付出这样的牺牲。他的弟弟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无法再维系人形的模样,而变成了不到巴掌大小的维鸟,连羽毛都是稀疏的,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可怜。 幼鸟非常非常努力的仰起头,冲着他叫了一声。尖尖的,细细的——是没有任何含义的,非常单纯的叫了一声,接着便气息彻底的沉寂了下去。 姜乾青在那一刻意识到,自此之后,他便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他已经站在黄泉之外,以他的魂魄的强悍程度以及修为,即便是没有身体,一样能够活的潇洒自在;可是姜乾青看着自己掌心当中那小小的、已经冰凉了的身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服自己咽下这口气。 姜乾青在那个时候,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主动撕裂分离自己的魂魄,投入了生死狭间当中,流向不同的时间纬度。 或许十年,或许百年千年,又或许是更加漫长的时间————但终有一天,他的魂魄会附着在合适的人身上离开生死狭间重新入世,在最正确的节点上摧毁西方二圣的道统。 每一个节点完成的时候,都会有一部分魂魄回归本体。而等到所有的节点全部都拉满…… “到那个时候,我就有足够的力量,重启洪荒。” "通天。"少年人念着圣人的名字,缓缓的问,"这个理由,你觉得是否足够" 通天几乎要以为这是谁在同自己说一个荒诞而又离奇的故事,但是姜乾青不会也没有必要在这一点上撒谎,于是他便明白,这一切都是事实,是已经在未来发生过的事情。 "以此次封神大劫为开始,西方佛教迎来了鼎盛昌荣。自此往后直到末法,十三个王朝的盛衰兴亡,便是道门都要退居一射之地。” 通天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这怎么可能” 以他所知晓来看,西方二圣门下可是一个门徒都无。 “为什么不可能” 在这没有天道注视的世界里面,姜乾青将一切娓娓道来∶"昆仑十二仙被削去顶上三花,半数遁入佛门,昆仑自此避世不出。” "你被永锁碧游宫,门下弟子尽去,亡者入封神榜,生者成西方门徒。" ”元始和老子虽在封神大劫当中联手克你,却终归留下心魔,自此长居三十三重天外,再无颜踏足现世。” ”至于妖族,也因那狐妖所为,再无法同人类和谐相处,沦为人人喊打的邪祟;女娲自忖愧对妖族,娲皇宫宫门紧锁,便是末法之日都不曾开启。” "佛起而道衰,谁又能够想到,这最后一场大劫,西方二圣成为了最终的赢家。" “所以通天。”他朝着对面已然怒发冲冠的昔日友人伸出手来,“这一场封神大劫,你要和我合作吗” 他充满耐心的、将几年前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次他也的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最完美的答案。 “好。” 通天抓住了他的手,眼中隐有凶光。 他入主杀戮之道,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易相处的存在;如今知晓自己在大劫当中竟然成为了他人的垫脚石被算计至此,又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恶气。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问,“直说便是。” “我自会助你将这封神大劫彻底颠覆。” 第31章 第 31 章 那日的密谈持续了很久,两个人之间都聊了什么也无从得知,只是通天离开后,被丢在外面的兔子跳过来看了姜乾青许久,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那位仙人身上的气息很危险……会伤害到你么】兔子的耳朵有些担忧的来回晃了晃,【不若下次再遇到的时候,你带上我吧。】 兔子知道姜乾青对待自己的态度,素来都乖巧懂事了,在他面前装成一只真正的宠物的模样,从不擅自开口表现人性化的一面;但是方才那位仙人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于锐利,仿佛一柄从不收归于鞘、锋芒毕露的长剑,由不得兔子不心生警惕。 于是兔子便想着,此后最好让姜乾青在遇到那位仙人的时候,把自己带着也好。这样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可以隔在那位仙人同姜乾青中间————他自诩没有谁敢真的伤害他。 姜乾青闻言先是愣了愣,继而笑了出来。 "怎么。"他伸出手来撸了一把兔子的耳朵,只觉得手感极佳,"你担心我啊" “没关系。”他拍了拍兔子的脑袋,“那是我的朋友,虽然看起来的确很凶,不过其实挺好相处。" 这并非什么客套话,在姜乾青看来,通天是真的好相处——做事直来直往;光明磊落,不会在背后算计你,也不屑于行那等隐私的手段。 兔子闻言,不免对他侧目而视。 显然,即便是好脾气的兔子都难免觉得,姜乾青这话属实是有点太糊弄人了。 自那日金吒之后,便像是开启了什么神奇的开关一样,周军帐中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仙人前来投奔,便也显得哪吒不那么显眼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木吒在那之后不久,也奉师命下山入周军。但因为有了金吒这个先例的缘故,姜子牙在见到对方的脸的时候便警铃大作,先是使人唤来了金吒,又暂且支开了姜乾青,不知道同那兄弟二人谈了什么———总之,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尽管木吒同样眼神不善,但到底没有提着双剑冲上来。 于是姑且也就保持着这样假装互相是陌生人的态度,共同在周武的统治下效力。 却说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现在周军营帐内不是只有姜乾青一名仙人,在同商军对战的时候,便也有了更多的安排。 姜子牙倒也不愧于他所学,一旦手中有了相应的棋子,战争这盘棋在他的手中就变的轻松了起来不过是月余便将张桂芳并其余三人斩杀。 只是闻太师到底交友广博,再加上西岐的行为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与挑衅,便再点十万兵众,由魔礼家四兄弟率领,征讨西岐。 双方争斗之间各有胜负,如此春去秋来一个寒暑,西岐众人方才发现了对面的险恶用心∶他们没粮了。 “哪吒,丞相说城内的粮只够十日了。十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黄天祥与姜乾青仍旧是保留了有事没事去林子里面晃一圈的习惯,只不过在西岐缺粮的今年,这山林之中早就已经被搜刮了个干净,别说像是以往那样能打到老虎和熊了,便是连兔子毛都见不到一根。 不过说到兔子…… 黄天祥的目光幽幽的落到了姜乾青的怀里。 "……不行,这个不能吃。"姜乾青低头看了一眼拒绝了,"你不要打我的兔子的注意啊。" 黄天祥觉得自己挺无辜“那你也不要带它在外面晃啊……馋你兔子的绝对不只我好吗” 姜乾青闻言高高的挑起眉“哦还有谁也在打我的兔子的注意” “可以啊,一个个胆子不小嘛。都还有谁你今天倒是给我列个名单出来,之后我的兔子要是哪一天不见了,我可就要拿你们试问了,谁都别想跑掉!” 他们吵吵闹闹,在这无人的山林间传出去了很远。于是便也有人循着声音找了过来,看到是两个小孩也未曾失礼,朝着他俩拱了拱手。 “两位小友,打扰了。” 那是一个面如傅粉的青年,高挑,帅气,俊朗不凡,尽管只是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但仍旧贵气天成,绝不会有人因此而低看他一眼。 青年未束冠,头发随意的披散着,看到他们的时候面上笑意加深,是同任何人去攀谈都不会惹他人生厌的、极具亲和力的模样∶“我在此间迷了方向,有些不大能找到路;请问此去如果想要到西岐,应当怎么走” 黄天祥看着虽然是一副莽撞的长相,但是心里却是有成算的;他并没有立即回答青年的问题,只唯恐对方是什么敌人奸细,不正面答话,只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你去西岐做什么” 青年终于意识到,面前的少年们或许对他有点偏见,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不……我不是坏人。 他无奈的咳嗽了一声“我名杨戬,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特来助姜子牙师叔一臂之力。” 黄天祥拧着眉,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朝着一旁喊∶“哪吒!哪吒!你来看看,这是你认识的同门么” 姜乾青便掀起眼皮来。 他的目光同杨戬有一瞬间的交汇,然后他看见对面那个青年先是愣了愣,紧接着骤然容光焕发了起来——是真的容光焕发,整张脸都像是在一瞬间亮了——仿佛突然找到了什么遍寻不见的至宝一样。 姜乾青被那种过于专注和灼热的视线看的心里直犯嘀咕,但仍旧是同黄天祥说∶"没错,的确是我同门,他所言应该不假。” 黄天祥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出现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如此甚好!杨大哥,我们带你回去见丞相。” 杨戬就笑了笑,又朝着他们拱拱手“如此,杨某便再感激不过。” 他将手指搭在唇边,打了一个呼哨。起初其余两人还不解其意,但很快便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啪嗒啪嗒”声,一只白色的细犬从远处跑了过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杨戬伸出手去,在狗头上揉搓了一把,对着两个人笑了笑“这是我的狗,哮天。先前我迷路了,便将哮天放了出去,帮我寻路,不想却先遇到了你们,倒是省了一桩事。” 哮天犬朝着自己的主人“汪汪”叫了两声,便像是看到了肉骨头那样朝着姜乾青扑过来。姜乾青本以为它是对自己怀里的兔子感兴趣,忙举高了手臂,谁知道哮天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他。 哮天犬的体型到底庞大,即便是四肢着地的时候都有成年男子腰高,在毫无防备之下,要将本就纤细的少年扑倒简直不要太轻松。它充满热情的伸出舌头来想要舔舔姜乾青的手和脸,从它的身上传来的热切和善意到了一个随便一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的程度。 “哎——”姜乾青手忙脚乱的去推拒,哮天犬就露出了非常委屈的神情来,顿时让少年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这个样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哮天犬极通人性,闻言便发出了“汪汪呜呜”的声音,都听的人有些不忍起来了。 黄天祥在一旁大笑出声“哪吒,你被这狗给赖上了” 杨戬适时的走了上来,拽着哮天犬的后颈将他拉开“抱歉抱歉,哮天平日里不会这般的。” 他极轻快的笑了一下,朝着姜乾青伸出手“来,我拉你起来吧” 姜乾青“哦”了声,拽着杨戬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青年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随即弯了弯唇角。 “你不会怪哮天吧。”他问,分明该是温文尔雅的笑,只是其中却总让人觉得好像还藏了些别的什么似的,“它不是故意的。” “它只是……太喜欢你了。” 第32章 第 32 章 虽然说着是哮天犬的喜欢, 可是或许是杨戬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幽深,其中又夹带着某种诡异到无法言明的热切,让姜乾青觉得一阵不妙。 他仔细的想了又想, 最后判断出那种眼神活像是债主在发现欠了自己一笔巨款然后借钱的人包袱款款的跑路了, 就在债主自己都放弃了希望的时候突然那个欠债的家伙又重新出现……的那种欣喜。 啊这, 不该吧。姜乾青想。 他怎么会欠别人的钱?更何况无论什么时候, 姜乾青可都不记得自己同杨戬之间有任何的交集。 可即便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在被杨戬用那样的目光长久的盯着的时候,他仍旧是生出了一丝不可言明的心虚来。 姜乾青于是侧了侧身子, 避开了杨戬的目光。 他的动作未免有些过于明显,于是杨戬也就明白自己大概是被微妙的戒备了。 青年抬起手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吓到你了吗?抱歉。” “我只是觉得你长的有些像我的一个朋友, 所以才多看了几眼。如果因此让你感到了不愉快, 的确是我的不是。” 他态度极好, 姜乾青微妙的觉得自己仿佛被拿捏了一样,张了张嘴却终归没有说什么, 便只点头算是应下。 三个人就一起沿着山路返回西岐。 黄天祥最是一张闲不住的嘴, 或者说黄家兄弟都有着这样的热情, 虽然只是凡人, 可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们也乐得放下身段来同他们相交, 可谓是点满了社交技能。 便像是现在, 黄天祥就一点都不怕生的去同杨戬搭话:“杨大哥, 你们仙人也是会迷路的吗?” 杨戬便笑了一下:“嗯……怎么不会呢。” 黄天祥很是惊奇:“我原来一直以为仙人当时无所不能的,起死回生、变幻万千、移山填海, 全部都能够信手拈来, 不该有什么能够拦得住你们。” “我自幼便方向感不好, 胞妹为此也曾一度伤透了脑筋,才寻了哮天送给我。”这本该是丢人的事情,但是杨戬却说的很坦然,并没有什么觉得这需要去遮掩的意思,“让你见笑了。” 姜乾青在旁边怎么听怎么不对。 这杨戬说话怎么和糊弄傻子一样…… 他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开了口:“你别欺负他是凡人就信口开河,无论是法力还是神识,哪个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探知到周围的环境吧?” 迷路?搁这儿搞笑呢。 杨戬被他这样直白了当的抢了话、下了面子,却也不恼,只是朝着姜乾青的方向偏了偏头,面上仍旧是和气的笑。 “嗯,以常理来说的确是这样的。”杨戬若有所思的道,“只是以前,这部分的工作都并非是由我来完成的,长此以往,我也没有能够学会这项技能;再加上平日里多在玉泉山停留,并没有需要认路的地方,是以有些不大熟练。” 他说的真诚,姜乾青却只觉得古怪:“那你以前是怎么认路的?” 杨戬仿佛就在等着他的这一句话一般:“以前么……” 青年用手指轻轻的点着自己的眼角,面上的笑愈加的深了些:“以前有人充当我的【眼睛】。” “只是时光荏苒,那信誓旦旦允诺会代替我去看世界的骗子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着实令我扼腕叹息。”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如芒在背仿佛欠了眼前人几百颗人参果一样的感觉。 姜乾青面色凝重的中止了同杨戬之间的对话,只觉得对方整个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都带着一种特别的、会让人觉得胃疼的腔调。 之后还是少和杨戬有交流吧……姜乾青想。 杨戬看无论自己怎么搭话,面容秀丽的少 年人都像是个咬紧了的蚌一样坚决不再说话,便也停止了这样的行为,在心底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是不是逗弄的太过了? 果然之后还是稍微收敛着些的好。 姜子牙近些日子里因为西岐缺粮一事焦头烂额。 有杨戬这般根正苗红的阐教三代亲传弟子来投奔本该是件喜事,虽不说专门设宴接风洗尘,同其余的将领们介绍一番,也总该客套几句才是;然而姜子牙实在是忙的分身乏术,只能匆匆见他一面,便复要投身到新一轮的工作当中去。 还是杨戬喊住了他:“师父派我下山之前,便已经同我说了师叔如今困境。小侄虽不才,也习得九转元功,或可助师叔一臂之力,还请师叔同我细说一番商纣的鹰犬的修为与道法,让小侄心头有数。” 姜子牙听闻他习得九转元功,自然是高看他一眼。 同为玉虚门下,姜子牙如何不知晓九转元功的威名,本便是玉鼎真人从元始天尊所教授的道法当中演化而出,是如姜子牙这般的记名弟子不可望、不可求的存在。 杨戬这番话显然重新给姜子牙带来了些信心,他讲完魔礼四兄弟分属地火水风的四件法宝,便听见杨戬朗笑一声:“我道该是如何的神通,原来不过如此。” “师叔放心,既然我来,那这四人便再不得猖狂。还请师叔为我叫阵,引那四人出来,我便出手,解师叔燃眉之急。” “好!”姜子牙闻言大喜,“你既这般言说,我这便命人去摘了免战牌!” 他们一拍即合、相谈甚欢,坐在营帐一角撸兔子的姜乾青则是有些诧异的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这杨戬不对劲。 毕竟他现在和先前在路上的表现相比,未免也太“正常”了。 思及此,姜乾青不免对着杨戬侧目而视。 ——你这家伙看着长的仪表堂堂的,怎么还有两幅面孔的? 第33章 第 33 章(一更) 有一说一, 虽然杨戬在姜乾青这边不加遮掩的表现出来了两幅面孔,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是,他的确是天赋卓绝出类拔萃之人, 便是称为阐教三代的首徒, 想来都绝不为过。 西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杨戬既然敢主动请缨, 姜子牙自然也乐得能够解决掉如今的僵局,当即便命人去摘了免战牌, 三军排开,点了杨戬做今次的主将,浩浩荡荡的吹起了反攻的号角。 却说那殷商的军营当中,魔礼四兄弟已经闲适了大半年,就等着西岐彻底弹尽粮绝之后便可以收取胜利的过时班师回朝了,哪里料到一直都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的姜子牙居然也有这般主动出击的一天。 “那便去看看,姜子牙黔驴技穷,今次又还有什么手段能够挣扎一二的!” 他们便也领兵出征, 双方阵前对垒, 却发现西岐那边派出的居然是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主将。 魔礼四兄弟不免在心底泛起了嘀咕, 这又是姜子牙从哪里搬来的救兵? 不过,也无所谓。 他们此先毕竟已经数次杀的西周铩羽而归,因此心里对于由姜子牙带领的西岐,自然也很是看不上眼。 便是换了主将又如何?依旧还是手下败将罢了。 这未免是太过于自大了的心理,于是自然被杨戬抓住利用。恐怕直到杨戬变幻而成的花狐貂偷走了四人全部的法宝,他们都没有明白过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魔礼四兄弟的确有些本事, 但是这些本事要真的同这些圣人门下的亲传弟子相比的话, 显然还是差了不少, 先前不过是仰仗着法宝的便利才能够将西岐的仙人们压制, 占据上风。 因此,一旦他们法宝尽失,便立刻被打回原形。困扰了西岐半年之久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 姜子牙自然大喜,当晚便大摆庆功宴,犒赏三军。西岐军上下,一时之间倒也是一片的其乐融融,安宁祥和。 姜乾青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目光朝着其他人呢扫了一圈,随后露出一个满是挑衅意味的笑容来。 “喝啊,你们难道都醉了?”他用筷子敲着碗的边缘,发出“当当当”的响声,笑容当中带了些恶劣,“说好的今日不醉不归呢?” 这是庆功宴,自然应该是一场狂欢。作为贡献最大、同时也是本领地位都最高的主将们自然自然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最后就开始拼酒,非要在这酒桌上杀个你死我活出来。 ……然后他们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了。 一开始还只是那些凡人的将领们,但是随着空掉的酒坛子越来越多,即便是身怀发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的仙人们显然也有些撑不住了,开始接二连三的倒下。 最终的胜利者意外的是姜乾青——没办法,这些人在最初决定拼酒灌酒的时候,大概都遗忘掉了哪吒可并非如同他们一样是肉体凡胎,而是莲藕之身——这若是想要灌醉,未免就有些太过于可笑了。 没有人回应少年人的挑衅,他似乎是这营帐里仅存的清醒人了。 “……无趣。”姜乾青将手中的酒坛朝着旁边随意的一丢,摔到地面上的时候发出了非常响亮的破碎声。 他的身周都萦绕着浓郁的酒气,整个人都仿佛是被直接从酒缸里面才捞出来的一样——但是他的眼神显然极为清明,甚至连脸都没有怎么红,还是如玉如脂一般的模样。 四周突然变的非常安静。 那种安静并不正常,过于的死寂了,就像是整个空间都被谁刻意的从世界的纬度上划分了出来,然后单独的装在了透明到看不出边界的盒子里面。 乍一看似乎毫无差别,甚至根本注意不到其中的微妙的 违和感;但是只有真正的被关在其中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错位感,是无法仅仅只用语言能够描述清楚的感受。 从帐帘外飘进来了淡紫色的烟雾,那烟雾像是自己长了手,拥有着实体一般,“拉”开了帘帐,为某人让出道路来。 姜乾青掀了掀眼皮,对于来人的身份心头非常有数:“通天?怎么现在来了?” 这一间营帐里的酒气浓郁的几可冲天,通天一进来就忍不住的直皱眉,朝着姜乾青看过去的目光里面也满含着嫌弃:“你怎么回事?喝这么多?” 姜乾青眨眨眼睛,目光很是清明——这多少让通天的情绪有所缓和,只是嘴上还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你几时这般放纵自己了,而且——” 他的鼻翼微微翕动,随后露出了一种带了些惊讶的的复杂表情来:“这般劣等的酒,你居然也喝得下去?” “毕竟只是凡人的造物,比起琼浆玉液,自然是劣化的不值一提。”姜乾青话锋一转,“可我如今既然要入世,自也该守着凡人的规矩行事。” 这话难免让通天多看了几眼。 “你真的是变了很多。”通天评价,“我印象里的你还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非梧桐不食非醴泉不饮,挑剔金贵的要命——你和你弟弟都是。” 姜乾青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掌撑着自己的脸,闻言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只是平静的笑着道:“身为阶下囚就应该有自己是阶下囚的觉悟,若是遭逢那般的屈辱与大变,我还仍是当年洪荒之中的性格的话——” “你或许才真的应该担心了,通天。” 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面多说什么,很轻巧的将其略过,转而去问通天的来意:“怎么挑在这个时间来找我?” 虽然并不觉得有谁能够发现圣人的行踪,但通天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周军营帐当中,是真不怕被任何人注意到端倪啊。 通天闻言,便斜睨了他一眼:“我自是有事寻你。” “姜乾青。”他有些磕绊的念出了这个实在是有些过于陌生的名字,“闻仲就要来西岐了。” 姜乾青的眼底精光一闪,原本惫赖的坐姿也瞬间腰杆笔挺。 “那么,按照我所知道的【未来】。”姜乾青缓缓的道,“闻仲来西岐后无需多久,便会摆开十绝阵。” “通天,你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通天闻言,笑了一声,话语之间尽是杀气,整个人都像是一柄没有鞘的剑,即便是什么都不做,都自有一种威慑可怕的气场在其中。 “啊,当然。”通天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染着森冷的寒意,甚至恍惚让人觉得从那当中会滴下血来,“我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 封神大劫原本不该那般顺利的结束收尾,上清通天的截教原本也不应该在封神之后便道统断绝、再无姓名。 可是老子元始、接引准提不顾颜面,以圣人之威出手在前;截教内部暗藏内鬼,在最重要的关头拿了诛仙阵的阵眼转投敌方在后;更有通天为截教保留的最后的道统传承无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期望和职责,安安稳稳的在天庭享受逍遥自在的时光—— 如此种种,将昔日三千门徒遍布四海八荒的截教彻底覆灭,甚至再无人知晓其曾经的存在与辉煌。 那日三十三重天外,姜乾青向着通天,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 “如果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人应劫死去,填满封神榜方才算此次大劫终止的话。”姜乾青说,“为何不将那些日后已经注定了会背叛你的弟子送去封神榜?” 出卖自己的同门、背弃自己的师父,踏着他人的牺牲和森然白骨高坐莲台上,享受着后世千百载的香火供奉与史书传唱,得千世万世的敬仰—— 姜乾 青冷笑着想,这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转投佛门,三千佛陀,四大菩萨,威名赫赫震八方? 他这一次便要佛教无人,西方释道永无兴起之日! “你放心,全部都准备好了。” 通天从自己的袖口当中提了什么东西出来——却是一壶盛在冰晶般透明的高嘴壶内的佳酿,透明的液体当中悬浮着粉色的桃花。 他在空中一点,便自有灵气被捏成两个同样是透明的杯子,小指高,分别落在了两个人的面前,随后满上了酒液。 “你这是要请我喝酒?”姜乾青挑了挑眉。 通□□着姜乾青举了举杯:“你我大计将要拉开帷幕,便是为此喝上几盅又如何?” 这位执掌杀伐之道的圣人冷声道:“既然胆敢背叛我,那么也应当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待到闻仲抵达岐山之时,便是那些孽障身陨之日!” 第34章 第 34 章(二更) 能够被通天带来、在如此具有意义的开端以作庆祝的酒, 自然并非是什么普通货。 两个人分了一整壶的酒,等到通天提着壶离开的时候,先前千杯不醉的姜乾青已经“啪嗒”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脸上胳膊上……所有裸露在外肌肤都染上了一层淡淡薄粉色, 看着像是上好的红玉,甚至会让人觉得一口咬下去可能会有不错的口感。 通天这酒是不是有些劲大……不, 果然还是哪吒的这一具躯体的原因吧,对于仙酒并没有凡酒那样的抵抗力…… 姜乾青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 他将这归结于如今所使用的身体不行的原因,而绝不是他自身酒量不济。 通天既然已经离去,由对方布下的隔绝的空间自然也一并被撤去。好在这营帐里面一个两个,无论仙凡都是喝高了人事不省的样子,也没有谁注意到姜乾青同方才相比酡红的面色以及突然出现的醉态。 少年蠕动了一下,醉意上涌,实在是懒得回去自己的营帐睡了,索性闭着眼睛手在旁边抓了抓, 把兔子一把给捞了过来。 兔子抖了抖三瓣嘴, 看着姜乾青颇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它就被当成了枕头, 软绵绵暖呼呼还毛绒绒的肚皮在微凉的夜晚实在是太好用了,姜乾青把脑袋埋进去就不想再抬头了。 兔子有些僵硬的小幅度蹬了蹬腿,寄希望于这样能够让无良饲主良心发现中止这样的行为。 你明明知道我不只是一只兔子的吧……? 然而大抵是通天的那一壶酒委实效果惊人,姜乾青只是换了个姿势,但显然并没有任何的要清醒过来的意思在里面。 兔子彻底麻了。 这样过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从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兔子努力的朝着那边看, 却发现原本应该醉成一滩、即便是到了明天早上也不该有人会醒来的其他武将当中, 居然有人站了起来。 对方目标明确的、脚步稳健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听着一点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然后姜乾青被人直接抱了起来, 对方还低头看了看兔子,于是兔子便同今日才刚刚立了大功的青年对上了视线。 白衣的青年笑了一声,眉心中那一道看着只像是什么过于贵气了的花纹突然睁开,居然是第三只眼。又尖又细的竖瞳,瞳色是无机质的金,冰冷而又危险,看着本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 这一只眼睛将兔子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随后在杨戬的面上露出一个让兔子其实不是太舒服的、带了些了然的笑:“原来如此……” 有只手伸了过来,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兔子的耳朵:“既然是宠物,那就要一直都有宠物该有的样子啊。” 杨戬这样说完,便抱着怀里的少年走了出去。 当然,没有带上兔子。 兔子趴在桌子上都愣了一下,随后才蹦蹦跳跳的追了过去。 不要只把他留在这里啊! 杨戬倒也不是要包藏祸心的干些什么,他只是把姜乾青送回了对方自己的营帐里睡下,顺便又帮他铺了被子牵好被角,这才从容的离开了这一间营帐,一派作风倒是像极了男妈妈。 姜乾青这一觉愣是睡到日上三竿,因为莲花化身的缘故,并不比其他人的肉身能够消化代谢,而是如同植物那样呼吸释放出来。 这也就导致了无论他走到哪里浑身上下都在自内而外的散发出酒气……想来还需要好一段时日,这些储存在身体里面的酒精才能够全部散完。 可仙人的酒哪里是常人能够抵挡的,终于,在姜乾青不知道熏醉倒了第几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将士之后,姜子牙忍无可忍给他批了假。 “十天半月,在你身上这酒气消散之前,便 暂且先不必在营帐内待着了。”横竖现在也暂无战事,再加上又有那么多的仙人留守西周军营,即便哪吒离开十几天,姜子牙觉得也不会出什么事,“不若让天祥带你回去城内玩上些时日?” 在非战时,姜子牙对着营内这几个小辈还是有非常明显的偏爱的。 姜乾青却摇了摇头:“城内下次再挑时间去也无妨;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倒是要求丞相一件事情了。” 姜子牙点了点头:“你说便是。” 少年人表笑嘻嘻的上前,凑到他的案几前:“昔日我离家赶往西岐的时候,曾同母亲说过,少则个把月,我定会回去看她;只是之前战事吃紧,商军一茬又一茬,总也找不到时机同丞相提这事。”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子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颇有些无奈的摇着头笑,但还是同意了:“也罢,你想回去看看,那回去便是。” 少年的面上有一瞬间的神采飞扬:“谢谢丞相!” 他兴冲冲的从营帐跑出去,也不需要带什么东西,抄起兔子就驾云离开;只是才飞出了几里,便被人给半途截了下来。 “杨戬?”姜乾青看着这不请自来的同僚,皱了皱眉,很是有些不解,“有什么事情吗?” 杨戬先是朝着他拱了拱手——礼数倒是做的极为周全——方才笑眯眯的道:“我与哪吒兄弟一见如故,因此听闻你要归家去,便也想要跟着同去一番。” “哈?”姜乾青愣是没有理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我们不过才见了几面吧。” 这无缘无故的亲近之心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你要跟着来,难道丞相能同意?” 杨戬却仿佛就等着他的这句话一样:“的确是得到了丞相的准许,不然我又怎敢专行呢。” 姜乾青就上下看他几眼。 他总觉得这个人必然是别有用心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却也说不上来那些并不带着恶意的违和感究竟都是什么,便只哼了一声:“你若是想来,那跟来便是了。” 不过这杨戬……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在心里想。 西岐同陈塘关之间的距离挺远,如果从地图上去看的话,几乎都要呈对角线分布了;但仙人毕竟不该用常理去衡量,便是天涯海角也不过是几念之间。 只是陈塘关同姜乾青离开的时候相比,真的是大不一样了。分明也只是一年的时间,可繁华程度却未免有些过分……甚至在某些方面看上去,物资之富庶甚至超过了朝歌。 莲花化身永远都停留在被创造出来的那个时候,因此城门口站岗的守卫只是一眼便将哪吒认了出来:“三公子?!您回来了?!” 姜乾青按下云头来,朝着这些守卫们笑了一声:“是,我回来了。” “母亲可在?” “夫人今日练兵,眼下应该在校场。需要帮您通传吗?” “不了,让母亲忙她的事情吧,我自己回家等她便是。” 他们从城门进入,杨戬冷眼旁观,发现街上往来的行人居然并不只有人类——就比如,他已经看到前方的肉铺的店主居然是只狼妖,而另一边在挑着担子卖菜的农民面前驻足的,居然是一只兔妖。 那些妖怪显然并没有任何的要隐瞒自己的身份的意思,因为狼妖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而兔妖头顶的耳朵更是在恣意的摇晃着。 杨戬终于忍不住出声:“哪吒……” “什么?” 姜乾青刚从旁边蜂妖的铺子上买了蜜糖,正舔着自己的指尖,闻言回头来,眼睛睁的大大的。 “你难道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么?”杨戬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这些妖怪……” 姜乾青笑了。 “妖怪又怎么了?”他曼声道,“妖族便不能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兔子在他的肩头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杨戬莫名觉得自己被一只兔子给嘲笑了。 杨戬大抵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他最后仍只是面上带着并不变的笑意,摇了摇头。 “没什么。” 他朝着姜乾青伸出手来。 “蜜也分我一点吧。” 第35章 第 35 章(三更) 难得自己的孩子能够回来, 殷夫人自然是喜不自胜,将近些日子里手上所有的不重要的事情全部都推了,一心一意的只想同哪吒多待些时日。 这位如今比起一家的主母、已经更像是一位统御一方的女将军的夫人在面对自己的小儿子的时候情绪柔软的不可思议, 关于哪吒的一切事情——无论那件事情有多么的微小——她都必须要自己亲自动手才会觉得安心和妥帖。 而对于杨戬这位陪同姜乾青一起回来、并且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亲切和可靠的同僚,殷夫人自然也抱以了极大的善意并且非常热情的招待。 只要杨戬想, 他的礼数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他真的算下来, 原本也该算得上是家世显赫,而玉鼎真人在昆仑十二金仙当中, 又最是贵气和讲究的,他带出来的弟子自也不必多说。 只有姜乾青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觉出无比的诡异来。 这杨戬的态度……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他于是将兔子抱着高高的举了起来。 “你会不会也觉得那杨戬不对劲?” 兔子咕咕的叫了两声。 姜乾青正要再同兔子说上两句什么, 却有一道温润的男声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带着某种莫名的情绪:“哦?你觉得我哪里不对劲?” “你尽可以说出来, 我都会改正的。” 那个人轻笑了一声:“毕竟我们既是同门, 亦是同僚, 所以应该建立足够好的关系, 方才能够不负师门与人主,不是吗?” 姜乾青在他刚刚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狠狠的一抖, 像是只炸毛的鸟, 浑身上下所有的羽毛全部都支棱起来了,整个的体积看着都蓬松庞大了不止一倍。 ……完全没有察觉。 便是以姜乾青的心境, 仍旧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诧异。 若是说五感捕捉不到对方靠近的讯息, 那么姜乾青姑且还可以理解。因为在修为上, 哪吒的确是比不过杨戬的——以莲藕为身的少年人此生都将再难存进, 永远都会保持这般的模样。 可是并非哪吒、而是属于姜乾青的神魂却也没有能够察觉到杨戬的到来, 就仿佛那其实是“自己的一部分”一样无需戒备在意, 下意识的就被划入了“安全”的领域,因此才会无从察觉…… 这难免让姜乾青觉得奇怪了。 不是他自夸,但是放眼如今的寰宇之内,姜乾青自忖除了圣人之外,无人能够在神识上胜过他。 他打从心底觉得杨戬身上必然有鬼,因此便也别过脸去,并不搭话。 “哎呀?生气了?”杨戬伸出手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这个人,是在认真的把他当小孩子逗弄吧?! 这一顿接风的晚宴自然不能算是宾主尽欢,只是毕竟殷夫人在,姜乾青不想给她留下哪吒平日里与同僚们相处的极其糟糕恶劣的印象,便只无视掉杨戬,到底没有当场同他起冲突。 但他哪里是那么能忍的人。 当天晚上,姜乾青就摸黑翻出了李府。 夜晚的陈塘关并非是黑暗的、寂静的;正好相反,或许看遍如今所有大大小小的城市和隘口,都挑不出一个能够有陈塘关这般热闹、富足的夜晚。 只见一串一串的蓝色的妖火在道路的两旁幽幽的燃烧着,其中又间或穿插了点燃的蜡烛、用绳子挂起来的纸灯,将整条街道全部都照的亮亮堂堂,恍若白昼。 而在这明亮的街道上能够看见,其繁华喧闹的程度甚至胜过白日。街上往来的过客当中有人类,也有妖怪,但两侧摆摊的摊主们可就全是妖怪了。 这是独一无二的、只会在陈塘关存在的,人类与妖族共 享的集市与夜晚。 那些在晚间出来逛夜市的人类当中,不乏能够认出姜乾青的人。他们先是惊讶,但很快便想起白日里的“三公子回来了”的传闻,便都围了上来,要给姜乾青的手中塞东西,热情不减当年。 “你看起来在这城中,倒是很受欢迎。” 等到人们嘘寒问暖结束、在姜乾青的强烈要求下各自散开之后,他一抬头,就看见穿着青色长衫、一席病容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的屋棚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即便是在黑夜当中,他的存在感也是那样的明烈,灼热而又明亮,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太阳。 姜乾青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他,又不能真的叫对方的名字以免引起哪位圣人的注意,便只能含含糊糊的问他:“你来了?” 少年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奇异而又瑰丽的、仿佛只该存在于神鬼志怪当中的夜市:“虽然说当初是我做出这样的提议……” “但是最后的成果,已经远远的超出我的预料了。” 实际上,这是连太一都没有想过的、能够得到的结果。 身为妖族,太一在面对人族的时候天然便带着一种傲慢,毕竟后者只是女娲的造物,又生来便那么孱弱而不值一提。 可是在这一年里,他带领着一部分妖族同陈塘关的人类生活在一起,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以前的判断太过于片面,对于人类的认知也并不完全。 这位妖皇甚至逐渐意识到,人类与妖族共存共治的国度是完全可行的,妖族的确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去共享人族的命运,然后在时代的迭代与历史的场合当中延续下去。 “既然你当初所言非虚,这也的确是有益于妖族的事情,那么我自然便会将其做好。”太一袖着手,低头看他,“若是说起建造和管理,我还是有些经验。” 姜乾青眼皮一跳。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方面,那太一可真是太有经验了——对于曾经都能够统御数以千万众的妖族、并且同巫族之间进行了绵延数千年的战争的东皇来说,只是区区一个陈塘关,如果都管理不好,那才是真的会贻笑大方。 “你方才是在找我?”太一见他怀里抱满了东西,还得分出手来搂住兔子,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辛苦,便伸手帮他分担了一些,“有什么事么?” 他的情绪比起当日在地下影城当中见到的样子相比,似乎要稳定了许多。 姜乾青一边这样想,一边拧着眉同太一道:“的确是有事找你——” “我此番回来并非一人,有同门也跟着一起。” “你帮我看一下那个杨戬。”姜乾青说,“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即便只是残魂,但到底是当年妖族的东皇。 不过是探看一个阐教的三代弟子,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第36章 第 36 章(捉虫) 太一既然允了姜乾青这事儿, 便也的确在之后的某一天挑了个时候,去看了杨戬一眼。 毕竟虽然只是片缕的残魂,但毕竟也是属于曾经的东皇太一, 如果连这种什么都不做只是看一眼都被察觉的话,那才是真的出问题了。 可是也就是这一眼, 却让太一觉得大事不妙了起来。 “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姜乾青:“嗯, 我早就说过觉得他不太对啊……所以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样的事情,原本不应该交托给太一的;偏偏杨戬的存在又太过于诡异, 姜乾青的所有试探和手段放到他身上仿佛都像是掉进去了无底洞一样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如此一来,他在面对杨戬的时候,居然是束手无策了, 因此才不得不指望着太一这个局外人能够看出点什么。 “你是真的没有发现么?”太一问,“虽然直到现在为止, 我并没有通过你的魂魄认出来你是谁;但是那个杨戬, 他的气息和你简直是一模一样。” “就像是从你的身上直接切割出来了一部分, 就算是现在重新放回到一起也可以立刻重合……他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姜乾青已经觉得这个事情变的棘手了起来:“不应该吧。” 姜乾青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 即便是如今站在这里的这一部分魂魄, 也并非是完整的,他仍旧有很多的碎片遗失在不同的纬度、不同的时间当中,或许真的有一朵落在杨戬身上也并不是不可能——但不该是眼前这个杨戬。 他的存在只会有一个, 这已经世界所能够容忍的最高的限度。 所以杨戬到底是在哪里沾上了他的气息的? 姜乾青觉得离谱, 在之后的这些暂留在陈塘关的日子里面,也难免将注意力在杨戬身上多留了三分。 可是当他这样做的时候, 杨戬的一应表现却又变的正常了起来——甚至是太正常了, 已经到了完全可以用“刻意”这样的词语去形容的程度, 就跟专门表现给姜乾青看一眼。 那些所有的、异样的表现全部都被他好好的收敛了起来, 连一丝的破绽也不露。如果不是姜乾青不是那种会怀疑自己的人的话, 那么他几乎都要以为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一个妄想了。 姜乾青甚至隐隐的得出某种结论。 这杨戬……不会是在耍他吧…… 在陈塘关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逸闲适,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这种快乐的享受简直不要太愉快。 然而无论是姜乾青还是杨戬,在军中全部都挂的有要职在身,即便战事暂不吃紧,他们显然也并不能够过久的远离军营在外停留。 另一方面,姜子牙给开出来的假期时长不过截止到姜乾青的身上酒意散尽为止,可酒的余香又能够持续多久? 也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姜乾青就充满遗憾的认识到,到了他该返程的时候了。 殷夫人自然大为不舍,但是她也并非是会去阻碍儿子拼一番功德前程的人,因此只是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给自己的孩子送上祝福、然后看他离去。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姜乾青将要离去的前一夜,太一特意来找了他一趟。 “……你可是稀客。”姜乾青看那不请自来的青年,挑高了眉梢,“可是寻我有事?但为何非要在这种时候来?” 好怪啊,仿佛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小秘密一样。 太一却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旋即问道:“你明日便要返回西岐了?” “确有此事。”姜乾青应了一声,“怎么,你要为我送别?” 太一以手中打开 的扇面遮住了自己半张的脸,只露出了那一双眼睛来,这样看上去冰冷而又危险,简直像是什么正在从世界的外侧窥伺的凶猛异兽一般:“星象有动,我虽不如兄长精通卜算之术,却也能够看出,你此次归去,或许便是此次大劫当中最重要的节点。” “我想也是。”姜乾青的面上丝毫不显慌乱,从容的像是将什么都握在手中轻松的掌控一般,“毕竟我这一次回去的话,说不定就要直接对上圣人了哦?” 太一的眉狠狠一跳。 “圣人啊……”他将这个词语在自己的口中翻来覆去的念了好几遍,面上的表情当中便显出了几分的复杂难辨来,“呵,圣人。” “面对圣人,你又有几分的把握?”太一问。 姜乾青便真的顺着他的话去想了想。 “大概一成也没有吧。”他最后的回答相当的不负责任,“可是很多事情本也不是会等着你全部都准备妥当了,才配合的开始的。” 太一看上去欲言又止。 但是他最后终归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着姜乾青伸出手,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临别还有践行礼?” 姜乾青这话本只是要同他开个玩笑,谁知道太一却点了头:“只是暂时的先借给你罢了,在面对圣人的时候多少也有些保障;否则你若是身陨,我们之间的契约难道不是成了一纸的空谈?” 他非要将关心的话也说的如此拐弯抹角,实在是让姜乾青摇着头,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当他去打量对方塞给自己的东西的时候,这一次却是真的被惊到了。 “喂。”姜乾青问,“你确定你没有给错我东西?” 他摊开手掌,躺在掌心的是一枚不到巴掌大的铜钟,表面有着凸起的纹样,隐约是天地山川,星宿黄宫。 那东西在洪荒的时候有另外一个名字,足够令人闻之而色变。 它叫东皇钟。 “并未出错,既然给了你,那你拿着便是。”太一神色淡然,仿佛自己随手塞出去的并非是什么天地间至臻至贵的灵宝,“待到封神大劫结束那一天,你再还我便是。” 姜乾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放心。”他说,“此次封神,胜利的必将是我们。” 太一的面上便露出了点笑意。 “便谨以此,祝你战无不胜,一往无前。” 这合该是极好的氛围,只是两个人皆是目光一动,意识到有谁正在飞快的靠近这里。 姜乾青反手将东皇钟收起——而几乎是在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成的时候,窗户被人猛的推开,月色下,杨戬踩在了窗楞上。 “哪吒,师叔急召,闻仲集十万大军讨伐西岐,你我需速速赶回——!” 他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房间里面的第三个人身上,声音顿时冷了八个度。 “这是谁?” “怎会深更半夜……出现在你的屋里。” 第37章 第 37 章(一更) 其实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 姜乾青都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杨戬的地方;便是眼下被对方看到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出现了他并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也是姜乾青自己的事情。 所以连姜乾青自己都不太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杨戬那样问的时候, 他会生出一种非常微妙的心虚来。 不过姜乾青立刻反省了这种心虚:“一个朋友罢了,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他朝着太一点了点头,旋即朝着杨戬走了过去:“丞相既然特意传书, 想来情况的确紧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杨戬却没有立刻应下, 只是目光还朝着太一那边看。两个虽然各有风格, 但都是丰神俊朗仪表堂堂的青年相互对视,居然也擦起来了些莫名其妙的火花来。 “杨戬?”姜乾青自己半只脚都踏出门了,但是却发现自己身后半天都没有声响,难免回过身来找,“……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杨戬将眼神收了回来,朝着姜乾青一笑, 仿佛之前同太一之间的种种你来我往的眼神交锋全部都像是不存在一样,“我们走吧。” 姜乾青在心底嘀咕了一声,但是到底战事要紧, 便也先放下了这个说不定可以从杨戬那里逼出来点狐狸尾巴的机会, 同杨戬先行离去。 太一站在窗口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无声的做了口型。 【一路顺风。】 仙人行路, 自然并非是凡人可比。便是西岐和陈塘关之间在地图上几乎都要成对角线了,但是他们子时离开,抵达周营的时候,甚至天都还未蒙上晨辉。 “丞相, 我们回来了。” 即便现在是深夜, 但是整个西岐的军营显然都还没有进入休息的节奏当中;正好相反, 很多的营帐里都透露出来了未曾熄灭的烛光,不断的有将士来往穿行,或是传达军令,或是运送粮草,或是整军点数,空气当中充满了焦灼的气息。 而姜子牙所在的主帐则更是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如流水一般进出,显然正忙的不可开交;而当杨戬和姜乾青一并走入帐中的时候,原本忙的焦头烂额的姜子牙看到他们归来,脸上总算是挤出来了点笑意。 “回来便好。”他朝着两个人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哪吒,杨戬,你们两人皆为道门正统的嫡传弟子,可有听说过什么关于闻仲的相关传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殷商闻太师实在是太声名在外,名下又有无数战功;即便是姜子牙,乍一听到那位闻太师居然要亲征西岐,也难免会心头一跳,开始有些慌起来。 可他同时也知道,这也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只要西岐不满足于只是当一名时刻可能被纣王挑刺然后革除的臣子,那么他们终归会同闻仲——这位殷商最有力的支持者和守护者对上。 对方所有大大小小的战役的激流都已经被尽可能的搜集来研究,桌案上那厚厚一摞的便是;但姜子牙深知,他与闻太师之间的争锋除了这些普通兵卒之间的博弈之外,更是需要仰仗双方身后的仙人及师门,因此自然想着能不能打探一番闻仲的底细,才更方便之后的布局。 此先留在营帐内金吒木吒都已经被他盘问过,如今又抓到了杨戬和姜乾青这两个壮丁,姜子牙当然不会放过。 “闻仲……”杨戬沉吟,“我多随师父居于洞府当中,又毕竟与闻仲并非同门。只是曾经听师父提起过,金灵圣母的弟子闻仲同我一般生有天眼,资质殊异,不可小觑。” 这样的答案姜子牙难免有些失望,就当他挥挥手打算让刚跋涉归来的两人先下去休息的时候,却听到姜乾青笑了一声。 “丞相可真是好偏心,自打杨戬来后,竟是眼中再看不到我了。”少年人的声音听上去极为骄矜,倒是会让人联想到昂着下巴冲你咪咪叫的猫,“怎么独只问他,都不问问我呢?” 姜子牙其实还真没怎么指望他。 毕竟哪吒的的确确就只是一个十二岁稚龄的幼童,而闻仲便是做哪吒的祖爷爷,年龄都绰绰有余;双方之间根本毫无交集,甚至连时代都差了数轮……太乙真人也并非是那等多舌之辈,所以姜子牙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哪吒纳入打探的范围中。 谁知道姜乾青居然会主动站出来。 于是姜子牙便也就抱了些安慰小孩子的意思:“好,那哪吒你且说说,关于闻太师,你又知道多少?” 姜乾青等的就是这个。 “我曾听师父提起过,闻仲为金灵圣母亲传弟子,精通五行遁法。” “这却也不难,只是论术法应对,我等可未必弱于他,大家便真枪实刀的做上一场便是;可我觉得丞相倒是应当在另一点上多在意些。” 姜乾青道:“闻仲同截教菡芝仙为至交,而菡芝仙又和秦天君是旧识。秦天君此人,本身修为并非至臻,但于阵法之道上,却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据我所知,那秦天君最得意的阵法当为【十绝阵】,丞相当早做准备,不得不防。” 他说的言之凿凿,很是在理,姜子牙当场便信了:“竟有如此事!” 【十绝阵】只是这样听起来都凶险无比,若是在两军对垒之际毫无防备的突然面对的话…… 如今分明并非是数九隆冬,但姜子牙却觉得像是有谁给他泼了一大盆的冰水,刺骨的冰寒一直蔓延到心间,让他觉得手脚都失去了温度。 “那么,哪吒你可知破解之法?”姜子牙几乎是下意识的追问。 “十绝阵凶险诡异无比,并非我等小打小闹便可抗衡;如要破阵,非金仙修为不可抵挡。” 少年人仰着头这样说,没有谁注意到在他眼底,有莫名的精光一闪而过:“丞相不如早做准备,修书一封,提前通知和邀请我的师叔师伯们;这样,等到阵一落成,即刻便能破除,也无需多浪费什么时间。” 姜子牙果然心动,只是犹有迟疑:“可是师兄们当真会为此而出山?” 作为元始天尊的记名弟子,他自然得恭恭敬敬的称呼那些亲传弟子们一声师兄的。 原本在一旁静立不言的杨戬突然开口:“师叔放心,只要您开口邀请,师父他们自会前来。” 这话不假。 只要还在这封神大劫当中,整个阐教内部便绝对没有会拒绝姜子牙的存在。 若只是一个哪吒这样说,姜子牙还要犹豫一二;可是如今连杨戬也这么说了,无疑是在给姜子牙心中那天平的一端不断的增加砝码。 姜乾青朝着杨戬看了过去。 这家伙怎么突然帮他说话? 对于姜乾青来说,十绝阵的确是一次极好的机会——截教内那些日后欢欢喜喜的改投了佛门的叛师逆徒,自有通天暗自运作,将他们一个个送到这战场上来;可是阐教十二金仙当中,却也有四人改换门庭,成了释教慈眉善目的菩萨与佛陀,姜乾青哪里容得下他们。 可除了十绝阵之外,再想见他们聚的如此齐,便该是诛仙大阵的时候。那是姜乾青计划里的重头戏,主角也合该是西方二圣,到时候哪里来的多余的功夫与时间剪除这些释教的党羽,不如趁早收拾收拾,送他们上封神榜。 “师叔若是觉得难以开口,便下一道命令——我与杨戬,还有金吒木吒的师父皆在十二仙之列,若是碍于军令的话,弟子请师父前来相助,岂不是就变的顺理成章起来了?” 姜子牙闻言,斟酌一番,觉得这事儿可行。 他当即大笔一挥,“唰唰唰”的写了几个牌子,就在营帐里的杨戬和姜乾青自己来领,剩下的也喊了传令官来,给金吒木吒送过去。 这似乎给姜子牙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安心,他挥了挥手,示意姜乾青和杨戬可以离开,而当他们两个人走出去没多远,身后主帐的灯也终于熄灭,大抵是姜子牙放下一桩心头大事,总算舍得去休息了。 杨戬和姜乾青一前一后的走。 或许是因为哪吒年龄更小些的缘故,大家总担心他在生活上是否需要关照,因此营帐离主帐要更近一些;他们先一步在姜乾青的帐篷前停下,倒是有些专门送他回来的味道在其中。 “那么我便送你到这里,明天见,哪吒。” 杨戬朝着姜乾青拱了拱手,便要离去,谁知道冷不当被人从身后给拽住,差点打个趔趄。 “等等。” 他回过头去,看到少年在死死的盯着自己,夜色当中有些看不大分明面容,只有那一双眼睛灿灿发亮,注视的久了甚至会隐约觉得其中有金色的火焰在跳动。 “你为什么要帮我?” 方才在主帐之内,如果没有杨戬的帮腔的话,姜乾青想要的未必能够如此顺利的达成。 杨戬便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番。 “嗯……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关照同门师弟的人?” “你这话自己能信?” 少年人只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乾坤圈或许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意,开始发出不断的嗡鸣声,随时准备出去干架。 杨戬这次是真的失笑:“唉,别别别,我若是和你在这里打起来,师叔不就要说我欺负小孩子了?” 他伸出手来,在姜乾青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别想那么多。”杨戬云淡风轻的道,“你只要知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总会帮你。” “这便够了。” 有这样一个少年。 他出身布衣,家世平平,家中每日仅有粗茶淡饭。 可即便如此,这个少年依旧过的很快乐,像是村子里每一个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 他有一个不识大字的父亲,一个漂亮明艳的母亲,一个乖巧可爱的妹妹。 少年也没有多少的大追求,他平日里就帮助父亲放放牛,种种菜,闲时就去贵人家里做小工补贴下家用。 真的是……再朴实而又普通不过的生活。 可就算是这样的生活也在有一天骤然崩塌,他于一夕之间失去了父亲、母亲、妹妹。 可是,虽然遭此不幸,上天终无绝人之路。他有着极好的天赋,好到仙人亲至要收他为徒,给他指出了一条康庄大路—— 只要沿着这一条路走,未来便是能够看见的、繁花似锦的明媚坦途。 可是在他踏上那一条路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天机。那是无数个世界里的少年未来的路,他会伏于皇权下,做尽自己曾经最看不上、最不愿意做的一切事情,成为天庭的鹰犬,玉帝最大的杀手锏与最锋利的刀。 兜兜转转,仿佛清修三百载,入世几千年,只是为了护神道兴盛不衰。 ——这样的一生,当真有意义么? 看似轰轰烈烈,有少年快意恩仇,有青年意气风发,有封神登殿万世传唱诵咏,只独独丢了当初小村庄里那个放牛的少年面上的笑容。 他厌恶和畏惧那样的未来,亦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他拒绝了仙人的邀请,浑浑噩噩流落凡间,让自己低贱卑微到了泥土里,无论是谁路过都可以来随便的踩上一脚。 此身未曾修仙,便终为凡人、凡人会有病灾与死亡,身体孱弱经不起如此作践。 于是在生死之际,少年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在他所“看”到的、无数的平行位面的世界当中,都没有出现过的声音。 “怎么这种魂魄还能遇到第二个的……嗯,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无论你在烦恼什么、不想面对什么,全部都交给我来便好,我会还你一个足够光明、璀璨、恣意的人生。” “而你要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 “——把你的身份和名字,借我一用。” 第38章 第38 章(二更) 那日的对话终究是无波无澜的过去, 至于杨戬口中所说的“帮助”,姜乾青到底信了几分未曾可知。 但是姜乾青逐渐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他和杨戬之间的关系好了? 甚至连黄天祥同他的交情, 在大家的眼中,都要退居一射之地。 “这种说法为什么突然就甚嚣尘上了。” 少年人盘着腿坐在杨戬的帐篷里,“咔嚓咔嚓”的啃着手里的果子。 “你做了什么吗?” 杨戬正在将手中刚刚处理完的竹篾放到一边去——不比姜乾青和黄天祥这种因为年龄而占尽了大便宜, 只需要在战时才出动的“孩子”,西周不缺武将, 但是靠得住又好用的文臣显然还是有那么点急缺的。 所以杨戬当仁不让的被抓了壮丁。姜子牙点了他做粮草官, 看起来似乎官位平平名声不显,然而实际上,这个职位的确能够称得上是要职。 平日里整个西周军营的粮草安排与统筹规划,开战时的粮草运输以及保障不被敌方劫掠或者损坏,这些全部都是杨戬的工作。 “你总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我也会很伤心的。”杨戬边整理处理完要送过去到姜子牙主帐的公务便道, “你为什么不能觉得,这真的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好,所以才会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呢。” 姜乾青“呵”了一声, 对此不置可否。 他在面对杨戬的时候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像是在照一张双面镜。他在镜子的这边只能够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是镜子的另一边, 杨戬却能够将一些都窥探,尽收眼底。 如果不能把这件事情究竟是为什么搞清楚的话,那么姜乾青就会觉得自己心头像是总有爪子在挠一样,让他不舒服, 因此才会三天两头往杨戬这边跑—— 可能少年人的好奇心与不服输的心就是这般旺盛吧。 他就坐在旁边啃果子, 愣是把杨戬这边的供货都吃的一干二净了才满意的拍了拍手, 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杨戬袖袍一挥,将那些竹篾全部都收拢到了衣袖里,跟在姜乾青的身后走出了营地。 闻仲早在日前便已经亲自率兵出征,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十万大军距离西岐也越来越近。 人的名树的影,闻太师可比张桂芳要来的战功显赫的多,以至于最近军营这边简直已经风声鹤唳到了个不正常的程度,打照面的时候遇到的士卒们面上都是焦虑的神情。 他们掀开主帐的帐帘,鱼贯而入。杨戬是真的有公务要报,而姜乾青可能纯属闲的没事干,可偏偏黄天祥今日又不在,因此只能跟在杨戬身后转悠。 不然呢,难道他要去找金吒木吒吗? 大家彼此都是相看两厌的地步,就不要再硬赶着上去找麻烦,给丞相本就不富裕的头发雪上加霜了。 这原本应该是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异常的一天,只是突然之间,耳边传来了满帐人的尖叫声。 坐在一边拿着混天绫翻花绳玩的姜乾青有些愣的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原本伏在案几前的姜子牙一头栽了下去。 两旁的人连忙冲上去把姜子牙扶住,却发现对方面色青白,身体冰冷,鼻息全无,居然是一派气绝的模样。 这下所有人都不免大骇。 姜子牙分明方才还坐在这里处理事务,怎么会只是一个错眼就驾鹤西去了呢?这根本毫无征兆啊! 混天绫在姜乾青的手臂上动了动。 姜子牙这自然是横遭的灾厄,有人使了并不光彩的咒术,以人偶来拜祭咒取姜子牙的魂魄。 起初只是一缕两缕,最多让人觉得精神不济、浑身备赖,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当日子一久,便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累积在一起也有了不得的后果。 方才便是姜子牙最后的一魂一魄被对方拜走,于是彻底完成了这一场不见血的咒杀。 然而巧就巧在,这最后的一魂一魄是当着混天绫的面摄走的。 混天绫本便是乾元山金光洞的至宝,虽然平日里哪吒更偏爱乾坤圈的手感,而多把混天绫当做是好用的绳子,但无可否认的是高阶的灵宝就是有独特的能力。 像是现在,混天绫便在提醒姜乾青跟上去。只要在一定的距离范围内,混天绫就能够追踪到。 “杨戬!”姜乾青便喊了一声,“丞相为奸人所害,摄去了魂魄。你护好丞相的身体,我去追回来!” 他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如何回应,已经踏着风火轮冲了出去。 有混天绫指路,要抓住姜子牙的那一壶你压迫并不难。唯一需要花些功夫的是魂魄的速度毕竟远超常人,风火轮即便是开足了马力,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追上。 “唔,这便是丞相的精魄……” 为了防止那魂魄逸散开来,姜乾青用混天绫给裹了个严实。那点魂魄在掌心当中扁扁的躺着,还没一个巴掌大,人形的模样,面容栩栩如生,正是姜子牙,就连长须末端翘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用两根手指捻起小人,正要仔细的再看看,却有一阵风不知道从哪里吹了过来。 那风实际上并不算猛烈,甚至说得上柔和;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居然奇异的能从姜乾青手中把姜子牙的魂魄小人直接吹走。 姜乾青:“……” 等等,回来,这个不能随便丢。 他急忙上去追,却发现那风载着小人其实并没有飞远,而是落到了一个不知何时到来的道者掌心中。 那道者垂着目,却依稀可见面容如石如玉,是一种过分冷硬僵直的、带着强烈的“非人”感的模样,仿佛眼前所站的并非活物,而仅是玉石构筑的雕像。 他披着宝蓝色的外衫,身周环笼着七色的霞光。腰间挂着环佩叮当,其下缀了五彩的羽和磨的光洁雪白的贝壳。 嘶…… 那羽毛好像有点眼熟的样子…… 但是现实并不容姜乾青顺着这点子突然冒出来的眼熟感继续想下去,因为或许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那道者抬起眼,朝着这边看过来。 他的目光冰冷,欺霜赛雪,但是其中却又是空茫的,仿佛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无法被印入其中。 姜乾青的拳猛的握紧,复又缓缓松开。 如果说把姜乾青不愿见到的人一二三四的顺着排个名单的话,那么眼前之人必然高居榜首,无人能出其右。 鸿蒙初判有声名,据得先天聚五行;慢道香花随辇毂,沧桑万劫寿同庚。 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遇到。 玉清……元始天尊。 第39章 第 39 章(三更) 姜乾青是认识元始的。 但是“哪吒”显然不应该认识这位自己的师祖, 因此姜乾青在飞快的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之后,便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不知事的稚童,朝着元始天尊伸出手来。 “喂!”他说, “你是谁?把那魂魄还我,这个可不能丢!” 元始天尊大概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无礼的对待过。他原本空茫的目光像是终于聚焦,有了落点,“落”在了姜乾青的身上, 似乎在分辨些什么。 “乾坤圈,混天绫。”元始天尊问, “你与太乙相识。” 姜乾青:“正是我师。……可以把丞相的魂魄还给我了吗?” 既然是太乙心爱的亲传弟子,那么元始天尊也无意去为难自家的小辈。想着对方本便是追着姜子牙的魂魄而来, 他便也一撒手, 将那被混天绫裹的结结实实的小人弹了回去,正好落在姜乾青的怀里。 说实话, 看那动作, 委实和丢一颗弹珠相比没有什么区别。 姜乾青不想和元始天尊有过多的交集, 捞了姜子牙的魂魄就想跑路。元始天尊可不是通天, 他们之间往日并无交情,对方又素来不是姜乾青能合得来的性子, 当然能避开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然而姜乾青想走,元始天尊却不一定就会配合的放任。他不过是才刚刚踏上风火轮,甚至是都没来得及走出多远,便被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了。 “且慢。” 姜乾青自然是不想听从的——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元始这不要脸的东西居然直接布下了屏障,将他的前路给挡住。 这下可真是不想听都不行了。 姜乾青拧着眉, 假装自己并没有发现那屏障的样子, 只是道:“有什么事?” 元始天尊并不计较他不尊敬的态度, 只是道:“你把姜子牙的魂魄带回去,又待如何?” 这个问题好回答:“自然是将丞相的魂魄送回身体。” 元始天尊便“哦”了一声:“这仅仅只是一魂一魄,便是魂归正体,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姜乾青:“嗯、嗯?” 元始天尊便叹了一口气。 “也罢……”他说,“合该料到的。毕竟姜尚的确资质平平。” 他大抵是做了什么,因为很快便有一位赤发乌瞳、广袍赤脚的道人从天而降,口中一迭声的直呼:“教主!您可是有事吩咐?” 元始天尊便指了指姜乾青手中还拎着的魂魄小人:“姜子牙被人施了诡术,魂魄立体;你且去相帮,助他还魂。” 赤精子便一低头,一作揖:“弟子领命!” 只是再一抬头的时候,方才还在面前的元始天尊,已经不见踪影了。 赤精子心头叹了一口气,但也知道自己的老师深居简出,平日里少有离开昆仑山玉虚宫在外露面的;他不敢去揣测元始天尊的心理,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只自我催眠想来是封神大劫过于重要,因此才会让老师对姜子牙多看顾了些。 他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的姜乾青。 同元始天尊一样,只消得看上这么一眼,赤精子就已经通过乾坤圈和混天绫辨别出来了姜乾青的身份。 “你便是太乙的那个亲传弟子?” 赤精子上上下下的多看了姜乾青好几眼:“倒是同传闻不大相同。” 姜子牙以前和武王姬发介绍过,但凡是个修道的,只要不是生活在犄角旮旯里面,百八十年不曾同外界有所沟通交流的话,那么大抵都会对哪吒的名字有所耳闻。 这话可不假。 毕竟如同他这般决绝的同过往的一切都断绝了关系,又与生身之父大打出手、乃至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做下了“弑父”之事的,也不过只有他哪吒一个。 赤精子对此自然也有所耳闻。 所以,在赤精子原本想来,那该是一个桀骜不驯、阴骘执拗的少年人,大抵也脾气暴躁不好相处……赤精子甚至听过普贤真人和文殊广法天尊同太乙真人埋怨,他素日里都是怎么教徒弟的,怎的无法无天,无论面对谁,都只会坚持自己的看法与意见,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低头。 “毫无王法,毫无为人弟子之德行。” 他们二人这般评价。 太乙真人为此还很是不忿的同他们打了一架,谁让哪吒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弟子,自然容不得有人说半点不好。 ……即便太乙自己其实心头很是清楚,他这个徒儿是个什么狗屎性子。 可是今日一见,赤精子却发现哪吒只是看外貌的话,出乎意料的精致,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他甚至有点理解为什么太乙那么溺爱自己的这个徒弟;而他观哪吒行事之间,有傲骨但无傲气,总体来说也做事周全,并无盛气凌人之态在其中。 倒是同传闻有所出入了。 他这般想,但只是朝着姜乾青伸出手道:“我有自南极仙翁处借来的灵宝葫芦,且把姜子牙的魂魄暂且先安置于其中护佑,我随你回西岐。” 姜乾青应了一声,按照他说的去做了。只是在将那魂魄小人递过去的时候,他状似无意的问:“对了,师伯可知,方才那位尊者腰间挂的是什么?” “我观那挂饰,似与尊者通身的衣饰风格并不相符。” 赤精子便笑骂了他一句:“什么尊者,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师伯,那么便该称呼那位师祖的。” 他对哪吒的第一印象意外的不错,因此对于来自于对方的问题,也愿意多说上两句。 “那环佩对教主来说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已经记不起教主最早是什么时候戴上的,好似从我被收入门中的时候开始,便总见教主戴着。” 说到这里,即便是赤精子都觉得奇怪了起来:“说来教主并非是喜爱这些无用装饰的性子,那环佩也并非是什么不可多得的法宝,怎的教主却日日携带?” 姜乾青便“啊”了一声:“那师伯可知道这环佩的名字?” 赤精子试着回忆了片刻:“好像是叫……” “【凤引】?” 少年与道者之间交流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已经听不到什么了。 而直到赤精子与姜乾青已经从这里离开了很久之后,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个人影并不是从其他什么地方来到这里,而是一点一点的从空中浮现的。就好像是他原本便在此地,只不过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所以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仿若同周围的空间都融为了一体,丝毫不被察觉。 于是无论是七彩的宝光还是不断绽放的花朵、以及缭绕的香气都重新开始出现,分明这里并非是什么名山大川,当然也更不可能是洞天宝地,可是眼下却就是仿佛因为这一个人的出现而升华了一般。 是元始天尊。 赤精子与姜乾青都以为这位阐教教主早已离开,但实际上,对方不过是隐蔽了身形,其实一直都停留在这里。 他看着赤精子与姜乾青离开的方向,目光沉沉。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冷硬有如塑像。 但是他腰间挂着的那琳琅的一串却叮叮铛铛的响个不停,分明并没有风,可是撞击的那般激烈,简直令人咂舌。 “安静点。”元始天尊突然说。 他伸出手来,在腰间的环佩上拂过,眼中终于染上点不一样的、疑惑的色彩。 “凤引沉寂多年,本以为早已彻底死去,今日怎得突然异动?” 元始天尊想了想,本该返回昆仑山的脚步一转,朝着西岐城去了。 他打算去看看。 第40章 第 40 章(一更) 但姜乾青带着姜子牙的魂魄以及赤精子返回了西岐营帐的时候, 顿时“呼啦啦”一群人围了上来,将他们簇拥在其中。 “哪吒,你回来了。”姬发走在最前方,看起来比谁都要来的更为急切, “怎么样?相父的事情……可是有办法了?” 姜乾青便展示了那因为有混天绫缠绕着, 因此才没有散去, 勉强能够维持住可见的形体的魂魄小人,随后又介绍了自己身后的赤精子:“这是我的师伯, 特意为了丞相的返魂一事赶来。” 姬发便知道这定然也是有名有姓的仙人, 急忙向赤精子行礼, 而杨戬金吒木吒见了, 也口中连称师伯。 赤精子向他们颔首, 算是打了招呼,随后接过了姜乾青手中的魂魄小人,朝着被精密保护起来的姜子牙的尸体走了过去。 只见他将那魂魄小人放在姜子牙的泥宫穴处,然后让姜乾青撤掉混天绫。 失去了混天绫的包裹,那一点魂魄便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几乎是立刻的便要被吹散熄灭;但是赤精子早有准备, 只见他指尖一并,白色的灵光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了两朵莲花,而姜子牙的魂魄也被那莲花四周散逸出来的光芒“推”入了身体里。 姬发忙上前去, 细细端详姜子牙的状况:“这便可以了么?” 只见那原本已经冰冷僵硬,但是因为一直有杨戬的法力相护因此才没有出现更多的别的症状的躯体的确开始回暖,面颊也重新变的柔软起来, 甚至不再是惨白, 而是逐渐变的红润了起来, 重新拥有了气色。 赤精子抚着自己的长须, 面上是一派世外高人高深莫测的笑容:“子牙平日里虽少显神通,但到底也是同我等一般的修道之人。先前是因为被摄去了所有魂魄才会倒下,如今只消一魂一魄归位,已可维持生命体态。” “待我破掉贼人阵法,将他的魂魄尽数解放,拔除诅咒,自然会安然无恙。” 姬发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后也不顾自己身为王者是否应该顾忌一下威严什么的,朝着赤精子非常郑重的行了大礼。 “今日多亏仙长出手,相父方才能够从奸人的贼计当中逃脱,小王不胜感激!您若是有任何吩咐,小王赴汤蹈火,定会为您达成!” 他随后又连发命令,作为此次为了拯救姜子牙而贡献最大的哪吒与杨戬自然是得了最多的嘉赏,其余人也各有所得,一时之间倒也是军心稳固,上下协力。 姬发再问赤精子:“不知仙长准备何时去拔除诅咒?” 赤精子道:“只待三更即可。” 众人一时散去,而等到夜半三更的时候,赤精子果然如同所说的那般踏上云,衣决飘飘直入十绝阵当中。他从姜子牙那里取了几缕的魂丝,一进入阵中便放开,那些魂丝果然便朝着落魄阵飘去。 赤精子从从容容的跟着这些魂丝前进,不过是刚刚进入落坡阵,便看见此阵的阵主姚斌正披头散发,手中持着一把长剑起舞,口中念念有词。 而他面前对着的,是一个有一人高的草人,七根长钉钉住了七窍,头顶点了一盏天灯,心口处用淬了血的竹签钉了一张符纸,其上写了字符,再一看却是姜子牙的生辰八字。 显然,姜子牙近些日子里都精神恍惚、如今更是直接失了魂魄的罪魁祸首是谁,已经非常明了了。 赤精子乃是道门正统,玉清元始天尊的得意门生,平素里最见不得的便是此等小道毒计,更何况如今还是将姜子牙给牵扯进去。 他按下云头,一掌劈去;姚斌耳朵一动,抬头便看见赤精子要来抢夺那一只草人,急忙朝着他的方向撒了一把黑砂。 周围本就“呜呜”怒号的阴风突然间更加狂躁起来,甚至将要卷成风暴,把赤精子也留在其中。 赤精子无法,只能随手一抓,多少掠了姜子牙的几魂几魄来,随后落下自己踩着的那两朵莲花,才抵了那风暴,寻得时机脱离阵法,回来了西岐的营地。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没有人敢去歇息,尽数都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如今见赤精子返回,便全都凑上去,想要问一问情况。 赤精子张开手,重复了之前的流程,将新夺回来的这一魂三魄注入了姜子牙的身体里。 有了这些魂魄的加持,姜子牙终于是恢复了意识,猛的睁开眼,只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但魂魄不完整,终归不是个事情;更何况十绝阵一日不破,便总是个隐患。今日是子牙,谁知道明日又会咒取谁的魂魄?” 这话一出,整个营帐内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师兄何必说如此丧气话!” 有人在帐外大笑出声,一道风吹过,掀起了帐帘,文殊广法天尊率先走了进来。 金吒急忙行礼:“师父!” 赤精子见他来,自是惊异:“如何是你来了?” “不光是我。”文殊广法天尊道,“早在数日前,我徒儿便已经领了姜子牙的军令,邀我前来破阵;除我之外,我等师兄弟都已经来此,师兄且看看,都还有谁?” 他既然这样说,赤精子便向外张望。只见伴随着祥云朵朵落下,昆仑十二金仙尽数降临,一时之间整个西周营地一片宝光,灵气四溢,惹得旁边的商军营帐都多了不少人朝着这边看。 最后到来的更是重量级,一位骑着白鹿的老翁手中杵着桃木做的拐杖落下,这次便是十二仙都要朝着对方行礼了——来人乃是南极仙翁,在阐教内地位只在教主元始天尊之下,非同一般。 南极仙翁受了他们的见礼,长叹了一声。 “我本不擅长布阵斗法,此次本不该我前来。”老翁说,“但是燃灯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他,因此只能由我暂替。” 姜乾青原本被太乙真人叫到身边去,正在给他不要钱一样的塞东西。像是什么灵宝法器都只是小意思,更有些太乙真人平日里游山玩水、寻仙问道的时候摘来的灵果,足有一大筐。 显然,在一片拳拳爱徒之心的师父眼里,自己徒儿这么小就要在西岐军中效力,好可怜啊,得好好补补。 姜乾青那边收东西收的很开心,猛的听到南极仙翁这么说,顿时眼皮子一跳。 嗯……燃灯啊…… 姜乾青毫无慈悲的想,那可能,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再有见到对方的那一天了。 他轻轻打了一个饱嗝。 毕竟现在已经并非是洪荒年间,灵气衰竭的速度即便是圣人都会为之讶然不已。若是在这样的灵气环境当中再次生出灵智,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这样想着,又以隐秘的视线打量在场的昆仑十二金仙,尤其在其中四个人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舔了舔嘴唇。 佛的味道可真是好极了。 不是吗? 第41章 第 41 章(二更) 没有谁注意到姜乾青的小动作, 眼下最为重要的,显然是摆在眼前的这十绝阵应该如何破除。 既然有南极仙翁压阵,原本还对于破阵一事有所迟疑的十二仙们倒也不再推辞。毕竟谁都知道,南极仙翁最是擅长养生延寿, 如果有对方在这里坐镇出手的话, 只要他们在破阵后还能吊着一口气回来,那么便再无后忧。 只是十二金仙在阐教内, 到底地位不同凡响, 自然不能够让他们先来打头阵。 好在, 因为秦天君秦完在摆下十绝阵的时候,便已经广而告之——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朗, 阐教站在西周背后,而截教站在殷商背后。 其余的人等暂且不论, 唯有这两派是打从最开始便旗帜鲜明的表明了立场,所以这十绝阵是为了助闻仲一臂之力,也更是阐教与截教的教派之争。 所以,如今赶赴西岐, 要同秦天君及其同门做上一场的, 显然并不只有十二金仙, 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阐教同门。 就比如说现在。 当秦完率先出阵, 朝着西岐军营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刀, 放肆大笑着问“昆仑教下, 谁敢来观我天绝阵!”的时候,便已经有脾气火爆的门人先行出列。 “真是放肆,不将我玉虚宫放在眼里!”这名为邓华的昆仑门徒便一掀衣袍, 朝着南极仙翁请命, “仙翁便派我前去一探!” 他主动请缨, 南极仙翁自然也乐得有人去打头阵,自是允了他。邓华虽然并非十二金仙这般的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但也并非寻常,一手□□出神入化,修为高深,并不差什么。 然而很快,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情况出现了。 ——邓华折在了天绝阵当中,甚至是连一丝魂魄都没有能够留下,直接便被封神榜给收了去。 这一下,紧张的氛围才终于是蔓延看来。 南极仙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点了文殊广法天尊来:“倒是我们低估了这十绝阵的威力。” “文殊,还是你去吧。” 文殊天尊便依言领命而去。 他到底是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昆仑赫赫有名的十二仙之一。即便是这天绝阵的确凶险,但是也不会像是方才邓华那样,不过几个回合便轻易落败,成为了封神榜上的一员。 只是越是在这阵法当中久留,文殊天尊便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的力量在呈倍数的流失,就像是一个原本封闭极佳的瓶子,在主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却被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这缝别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的存在感,但是在某些关键的时候,却显露出了让人无从忽视的影响来。 文殊天尊只以为这种影响是天绝阵自带的效果,因此便心下更急,只想赶快从这阵法当中解脱出去。 姜乾青站在周军中较靠后一些的位置。 少年人身形同成人相比,原本就要显得娇小纤细的多;他又有意藏匿自身的存在,因此就更是隐匿在人群当中,无论谁来也发现不了了。 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以不大的幅度在空中轻快的跃动着,仿佛正在敲击什么常人看不到的面板一样,又或者是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而他的手指动的频率越是轻快,另一边文殊天尊的法力流逝速度便也就越快。如此加持之下,终于在某一刻,他再也没有办法在天绝阵当中维系从容,露出了一个破绽来。 秦完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只见这位结交众人眼睛一亮,随即反手一掌,毫不留情的拍在了自己的心口。 那一掌显然是击的极重的,因为下一秒,他便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的颜色带着一种不正常的艳丽,色泽红艳的逼人,尽数都喷洒在了阵眼上。 于是原本还只是散发着浓郁的漆黑凶煞之气的阵法上顿时又染上了一层血光,若说之前还只是凶阵的话,那么现在得到了来自于秦完这阵主的心头血的激发和蕴养,这阵法俨然已经变成一个杀阵了。 “天绝地煞,百列玄苍,天绝阵,起!” 秦完厉声大笑,将自己的全部法力都注入到了阵法当中。一时之间,那些血光与黑气全部都化成了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器,从方方面面朝着文殊天尊攻击了过去。 那显然并非是什么容易应对的、有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更何况文殊天尊本就在这阵法当中消耗了太久的时间和精力,已经是强弩之末,要应付起来无疑就更加吃力。 他终于在某一刻并没有能够防备好,眼看着千刀万剐即将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文殊广法天尊心下不由大悲。 难道他今日便要陨落于此?! 灵鸟的啼鸣并宝车的香气在同一时间出现,有一抹玉白色的灵光在他的眼前一划而过,就像是撕裂开无尽阴云的明亮天光,几乎要将所有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攻击都尽数遮去。 这法力的气息文殊天尊绝不陌生,他几乎是当场便开口,声音里面饱含着自己都没有能够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喜悦:“老师?!” 那道灵光以摧枯拉朽之势折断了天绝阵当中所有的黑气化作的武器,但只是这样似乎还尤为不够,那灵光成为了最锋锐的剑刃,朝着天绝阵的主人秦完直逼而去,要取他性命。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凛然不可侵犯,任何直面这力量的攻击的人都会觉得那如同咆哮而起的海洋,正掀起了万丈高的水墙,而他们在面对这样的伟力的时候甚至生不出多少抵抗的心思来。 因为其中的差距实在是过于庞大,有如天堑,无可逾越。 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秦完和文殊天尊之间的关系居然就掉了个个儿,直面死亡威胁的人已然变成了这位秦天君。 怎么回事?那根本不是文殊天尊应该拥有的力量!是谁插手了! 秦完在那道光下甚至连挪动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他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那光不断的朝着自己逼近,睚眦欲裂。 有谁怒喝一声,声如雷霆般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其中饱含着无可忽视的怒气。 “元始!你违规了!” 一柄青色的长剑从横地里刺了出来,将那玉白色的灵光劈开。此处似有飞沙走石,可怕的法力与威压都一并降临,是两位同样尊贵、同样强大的存在降临在这里,彼此之间气场相冲,如针尖对麦芒,搅弄的一切都荒诞离奇起来。 “元始!”青衣的道者含怒开口,“你身为圣人,如何插手小辈之间的争斗!” “当真是……不知廉耻!” 第42章 第 42 章(一更) 你的兄长会不顾圣人之尊, 亲自出手,击杀你最疼爱、最得力的弟子。 这封神大劫当中,只有你从始至终都恪守了那条并不存在的准则, 即便是在最危急落魄的时候, 也从未越线半步。 你是本次封神的唯一的守序者。 ……你也是, 本次封神当中, 唯一的失败者。 即便已经对姜乾青告知自己的“未来”信了大半,但是通天此前仍旧不觉得,他的两位兄长真的会对自己的弟子下手。 以圣人之尊,插手门下弟子的争斗,这是何其可笑的一件事情。若是技不如人, 那么无论是输了比斗,还是丢了性命,全部都是咎由自取的事情,不应该责怪任何人。 但他如何能想到, 元始天尊真的会做出这等事情。 通天的心头自是怒气难挡。 怎么,难道只有你阐教弟子金贵, 一旦有要身陨的可能便会有圣人出手力挽狂澜? 难道就活该我截教的弟子自此大道无望, 肉身损毁, 被一纸封神榜锁了魂魄, 从此沦为神道的奴仆和傀儡,甚至连死亡的权利都已经不属于自己? 通天教主,以杀伐之道入圣, 掌诛仙四剑, 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存在。 他朝着面前的兄长遥遥的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 一字一句都如雷霆洪钟在耳畔炸响:“元始!今日在这里, 你就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 ——麻烦了。 甚至并没有看见通天本人, 只是那一柄青莲剑破开空间出现的时候,元始天尊的心头便冒出来了这样的念头。 而当通天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这样的想法更是达到了顶峰。 元始天尊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仅以面上而言,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来,只是注视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另一位圣人、曾经在无数的时光当中与他相互扶持着、彼此能够相互交付后背的兄弟。 “那么。”元始天尊问,“你又希望怎么样呢,通天。” 圣人之间的对峙自然非同凡响,打从他们出现的时候开始,这一整片原本喧闹的战场上都瞬间陷入了某种死一般的寂静,甚至是连呼呼刮过的风声都在一瞬间被掐停。 任是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发出声音,甚至连呼吸声似乎都显得有些过于吵闹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哪边的士兵最先无法抵抗这种过于肃穆的氛围和那种即便不是在针对自己、但仍旧让人感到惶恐万分的威压,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道声响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亦或者是将原本呆滞的人群惊醒。接下来,只见双方的将士,无论阵营所属,都跪了下去,甚至有些更是直接匍匐在了地面上。 “见……见过仙人……” 这几年来,因为西岐与殷商之间的战争,双方军营里,仙人总是络绎不绝的,更是有直接常驻、领了军衔的仙人。 于是仙凡之间的那一道边界也在这样的日益接触和相处当中逐渐有所模糊。凡人也会同仙人交好,会将他们看作自己的同僚、友人、亦或者是尊敬的上峰。 可是这一刻,他们终于被唤醒了最开始面对仙人的时候内心的那种畏惧,意识到仙凡,终究有别。 而两方的仙人们也终于意识到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自然不会像是凡人一样失态的直接仪态全无,又或者是直接俯身跪拜;但是对于知晓正在前方对峙的那两位的身份、知晓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的他们来说,所受到的震惊或许比普通的凡人还要更多一些也说不定。 “老师。” “见过教主。” “师尊……” 姜乾青 的眼皮狠狠的一跳。 他是怎么没想到元始天尊居然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像是看眼珠子一样的看顾着他的弟子们了,真是的,老母鸡护崽都不至于如此吧? 不过或许是因为那两位圣人实在是太过于吸引注意力,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文殊广法天尊还在秦完的天绝阵当中。 姜乾青站在太乙的身后,低着头,唇角却逐渐的扩大,露出一个绝对算不得良善的、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寒毛倒竖并且当场想要抽出武器防御的笑容来。 他的口中无声的念着文殊的名字。 文殊广法天尊……文殊菩萨。 日后佛教的四大菩萨之一,释迦牟尼佛的左臂右膀,释教当中当之无愧的大人物。 少年的指尖动了动。 于是,在因为被圣人吸引走了注意力而无人在意的十绝阵当中,原本刚刚才得到了元始天尊的援助而终于来得及喘息的文殊天尊只觉得自己周身的法力在一瞬间被抽干,于是他整个人都被天绝阵当中那些阴暗而又不详的气息所包裹。 他想要张开口求救,可是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就好像是有根本看不到但是又确实存在的某个拥有着透明性体的人正站在他的身后,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桎梏了他的所有动作。 他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反抗,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这天绝阵所吞噬。像是溺水的人,任何自以为激烈的挣扎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那样,甚至连水波都没有搅动多少。 而最后,他终于在这样的绝望和不甘当中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彻底的沉了下去。连声响都不曾发出。 只见一道金光从这天绝阵当中直窜而出,朝着封神榜而去。 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元始天尊和通天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前者一甩袖袍,就要将那道魂魄卷回来,却被青萍剑直接打回。 “元始。”通天提着剑,挡在了他面前,“封神大劫,没有谁是例外。既然已经选择了参与大劫之中,那么是福是祸,皆为命数!” 而不过是被通天耽搁的这么一下,元始天尊便已经失去了挽救文殊天尊的魂魄的最佳时机。那一道金光终究还是撞上了封神榜,片刻之后,化作了一个流淌着金色光芒的名字。 文殊广法天尊,归位。 “……通天!” 即便是平素里向来都表现的情绪波动较为淡漠的元始天尊,这一刻都不免动了几分的真怒。 圣人一念之间便可改天换地,一怒之下自然也带动的山川都隐隐为之战栗,无人可敌。 然而站在他对面的却是另一位圣人,丝毫不会因此而有所畏惧。 面对元始天尊的盛怒,通天只是将手中的青莲剑一横,朗声大笑,话语当中隐隐带有几分的挑衅之意。 “怎么,元始。”他问,“难道你要为此和我动手?” “那我自会奉陪到底!” 第43章 第 43 章(二更) 有那么一刻, 元始天尊几乎真的就要动手了。 但是他最后到底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我并无此意。”他这样说。 但是只有熟悉他的通天才能够听出来,他话语当中的那些干巴巴和言不由衷。 然而通天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是道:“若真是如此,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一挥袖袍, 施施然的落回了殷商的营地之上。青色的云朵将他托起,青莲剑横着放在身前,俨然已经是一副打算在这里久坐,看完接下来全程的模样。 “我们也已经许多年未见了。”通天说, “不若今日,你我便同在此一观各自的弟子守阵破阵,如何?” 元始天尊长久的注视着他, 先前那些在他的身上尤为鼎盛的情绪又重新的沉寂了下去, 逐渐的归为了虚无,就像是方才还波涛翻涌咆哮掀起了数丈高的水墙壁的大海在一瞬间重新归于平静,是被死死封禁、没有丝毫波澜的海面。 至于这海面之下又都潜藏了一些什么, 便不是其余人能够去窥测的了。 通天还在殷商的营地上空,正坐在云上垂下目光来看元始,其中隐隐带了些挑衅的意味在其中:“元始?” 他又喊了一声。 元始天尊终于动了。 他也略略抬了抬手,只见在西岐的营地上空也出现了一片的祥云缭绕, 而祥云之上更是有一辆罩着华盖的宝车。 元始天尊飞身而上,落在了车内。车帘落下, 将其后的一切都遮住, 任是下面的人再怎么努力的想要仰头伸着脖子去看, 也看不到那车内的圣人了。 只有元始天尊的声音从车帘后面传来, 不悲不喜, 有如磐石顽固难移:“既如此, 便如你所愿。” 显然,两位圣人竟然是打定了主意,将会对这破阵全程都要作壁上观了。 通天要留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防备元始天尊,若是自己转头离去,对方是否会不顾颜面的又在阐教弟子可能落败的时候,对着他截教弟子出手。 但是元始天尊会要继续留在这里,就没有人能够猜测到,他的内心想法究竟都是什么了。 然而圣人的决定,显然并非是他人能够轻易撼动影响的。这两位祖宗要留在这里观看,无论是谁都不敢对他们的决定有所异议。 不过这难免就给两边阵营的仙人们都带来了某种附加的压力。 其实很容易理解,当你在将自己平日里的所学要拿出来和别人比试,而你的老师则正在旁边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心里面还在对你的所学进行评判打分…… 真是想一想都会让人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然而这十绝阵不能不破,更不可能因为圣人亲至便鸣金收兵。哪怕现在双方的心境都已经因为圣人亲至而大有改变,可是该继续的事情显然还是得继续下去。 秦完虽然不知道方才阵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了文殊广法天尊的陨落——他自忖对天绝阵全档位掌控,因此心底十分清楚,方才文殊天尊的陨落,虽然看似是在他的阵法当中完成,但绝对并非出自他手。 有人在借着他的手,要将那位阐教是金仙铲除。 秦完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不打算声张。 因为这无论是对于秦完本人来说也好,还是对于截教以及殷商来说,显然都是一件白赚的好事。 既然他能够从这当中得到好处,那么幕后之人是否在利用他,似乎也变的不重要了起来。 只是秦完到底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方才同文殊天尊的那一桩斗法,已经将他的法力耗去了七七八八。若没有那个暗中之人的出手,秦完猜测,现在应该名姓被录入封神榜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如此一番思量,秦完便也不打算勉强。他像是朝着头顶通天的位置拜了拜,随后坦言力有不逮,随后自行撤去了天绝阵退下。 这倒也姑且算得上是十阵已去其一。 只是这破阵的代价未免有些太大,因此西岐这边根本没有人能够为此而高兴的起来,每个人的面上都是重云惨淡,姜子牙更是口中反复喃喃,直呼愧疚难当,显然是将文殊天尊的死亡至少有一半都归结到了自己的头上。 秦完既退,地烈阵珍珠赵江便顶上,口出狂言,向西岐众人邀战。韩毒龙先陨,西岐这边连折三人,一时之间士气大减,众人面上都难免有些神色惶惶。 但是这可不行。 南极仙翁性质必须求变,如果放任情况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只会越来越糟糕,便决定下一剂猛药。 “惧留孙。”南极仙翁吩咐,“你去。” 姜乾青的目光当中含着某种隐秘的遗憾。 日后释教的惧留孙佛,同样也是姜乾青的名单上的一员;只是如今两位圣人皆在此,他的手段用上一次还可以,再用上第二次,即便是有通天帮忙遮掩,姜乾青也不自信能够完全的不被元始天尊发现,只能够非常遗憾的收起了自己继续动手的想法。 没关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躁动的心情平复。 封神大劫并非一日便会结束的事情,他已经等待了那么久,在生死狭间当中都几乎要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又何必在如今的这短短数年光景上过于着急。 终归以有心算无心,他总能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部都送上封神榜,让西方二圣即便是有再多的算计与谋划,都终归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便是了。 这般一想,姜乾青心下便松快了许多。 没有姜乾青的插手,再加上两位圣人高居其上,这一场浩浩荡荡的破十绝阵终于能够按照原本的轨迹去进行。双方之间各有胜负,不知不觉间,疯神榜上已经是多填了数个姓名。 闻仲在心头暗暗叫苦。 若是放在以往,他如今必然已经去邀请自己素日里结交的同门好友,亦或者是向师父央求,请他们出山前来对自己相帮一二;可是眼下,通天教主可是就在头顶看着呢,闻仲哪里敢去做那样的事情? 毕竟……早在封神大劫开始之前,通天教主便已经在截教当中明言规劝,要凡是碧游宫所属弟子,皆约束己身,在大劫期间低调行事做人,莫要同大劫牵扯太深。 想到这里,闻仲的背后便冷汗直冒,想起自己是如何请截教同门来助他为殷商效力。整个后背不觉间都早已湿透。 那他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全部都被教主看在眼中? 闻仲不免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人拿着重锤在他的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此后行事便也循矩了许多。 而因为有通天在此作证的缘故,那些原本想要兄弟意气的截教门人也没几个敢往这里凑了,至多只是借出自己的灵宝、阵法,但是本人却绝对不会亲至,甚至是连本人的洞府都不会踏出。 如此你来我往,不觉间十阵已去其六,却偏偏是在第七阵上犯了难。 原来这第七阵名为“烈焰阵”,顾名思义,阵法当中皆为烈火焚身。 要说在如今聚于西岐的诸多仙人当中,玩火的行家也不少。比如哪吒与杨戬都能够御使三昧真火,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本也是以火起攻。 可是烈焰阵的火焰却又与这些不同。也不知道那白礼是从哪里居然弄来了一株先天灵火,远非这些凡火可比。在付出了几位同门生命的代价之后,南极仙翁和姜子牙也不敢轻易派人去破阵。 如此僵持了一段时日后,西岐军营内来了一位陌生的仙人。 不过,说是仙人,这青年看起来更像是什么人间帝王家养出来的帝子,穿着红色绣金的衣袍,又以金色的鱼尾冠束了发,扎起高高的独辫,通身气派贵不可言。 “小生这厢见礼了。” 他作了个揖,礼数虽周全,但实际上并看不出什么尊敬,反倒是一举一动,都带了些傲慢。 “小生陆压,为烈焰阵而来。” 第44章 第 44 章(一更) 在场显然没有谁听说过“陆压”这个名字。 可是青年虽然一口一个“小生”, 但却并非真的像是他的自称那样足够谦恭。反倒是,他只要站在那里,即便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自带了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场。 如日之升, 如月之恒, 昭昭耀耀,贵气天成,根本容不得人将其轻视。 于是一行人心头难免开始揣测,这天地之间, 什么时候又多了这样一位存在? 最后还是杨戬上前一步,代为招待。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仙人之事, 仅为凡人的姬发虽然是武王, 却也不好插手,平素里这些相关都由姜子牙来处理;可是偏偏姜子牙现在还有一魂三魄落在那阵法当中,精力不振, 做事也颠三倒四,主要还是得以休息为主,军中一应事项中馈,和仙人有关的全部一脚黑了南极仙翁, 至于剩下的庶务则交还给姬发以及他的下属臣子们。 可是你显然不能让南极仙翁和昆仑十二金仙来做这等子招待的事情吧? 但随便叫个凡人来,又未免在礼节上有所欠亏。 最后看来看去, 还是得杨戬这位阐教三代的首徒出面最为合适, 无论是身份还是备份, 全部都无可挑剔, 简直是最适合的顶岗人选。 “道友远道而来便为客。”杨戬说, “还请道友稍作歇息, 随后共谋破阵大计。” 陆压抬了抬下巴,一身红衣冶艳如烈火,在整个营帐当中都是过于夺目耀眼的存在:“何须如此?区区烈焰阵而已,我奉娘娘之命前来相助,自然不能堕了娘娘的脸面,又哪来什么事都没有做,却要先休憩的道理。” 这是他第一次模糊的提到自己的师承与来历,其他人不免精神一振,想要多打探一些。只是有名有姓的女仙却也有很多,只是一声“娘娘”的尊称,却也说明不了什么。 “请问娘娘是?”姬发担任了这个发言人。 或许是看在他是人主的份上,虽然陆压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自然是女蜗娘娘。” 他这样说着,又朝着姜乾青招了招手:“那就是灵珠子的转世吧?——过来,我们也是很久没见了。” 姜乾青:“。” 别套近乎啊,不管是他还是哪吒,记忆里面都根本没有这叫陆压的人的存在好么? 太乙真人更是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护犊子,他踏前一步,将哪吒在自己的身后遮了个严严实实,朝着陆压拱了拱手:“道友这却是让人为难了。哪吒虽然的确曾侍奉娘娘身侧,但转世之后,前尘往事皆成过往,已记不得什么;道友以曾经和灵珠子的交情来要求哪吒,未免会太让他为难。” 不过陆压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既然这灵珠子如今已经彻底的打上了阐教的烙印,那么他也懒的去强求什么。 于是陆压便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 “也罢。”他问,“所以,你们到底让不让我去走一遭这烈焰阵?” 那自然是让的。 毕竟也没有把送上门来主动要打白工的苦力放走的道理啊。 白礼在烈焰阵当中已经无所事事很多天了。 他身周的火焰颜色繁杂多变,从黑色到蓝色再到深浅不一的红,连在一起是一片的火海。 但那些都不过是点缀罢了。 这整个阵法当中,真正最重要的杀手锏,其实只有白礼面前漂浮着的那一小撮金色的火焰罢了。 这火焰是白礼在无意当中得到的,虽然只有小小一缕,却是多少灵器都换不来的至宝。 那是一缕太阳精火。 白礼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它,此后也一直借着这一缕精火修炼,并且有了如今的成就。太阳精火威力惊人,品质极优,莫说是凡火怎么敢去碰瓷,便是在一众的天生地养的异火当中,太阳精火也是排独一份的。 正因为在这烈焰当中有一缕太阳精火,所以西岐方才会数次铩羽而归,便是怎样的大能来,都无法勘破这法阵。 只是很突然的,白礼的眼睫微微一颤,随后原本在闭目假寐的他猛的睁开眼。 ……又有人进入他的阵法当中了。 白礼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是非常情缘的开始打卡上班:“我说啊,你们西岐难道还不准备放弃吗?莫要再挣扎了,没有谁能够从我的火焰下逃脱——” 有谁轻笑了一声。 “哦,是吗。” 青年的声音骄矜,带着某种目空一切的傲慢,看起来对于白礼和他的烈焰阵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而更像是在看什么跳梁小丑一般,目光当中满是讥诮的色彩,又似乎掺杂了几分并不是太明显的愤怒。 那些火焰在遇到他的时候,都瞬间偃旗息鼓,朝着两边让开来,甚至不敢阻拦他的前路。 于是陆压畅通无阻的走到了白礼的面前来。 白礼从未见过这个青年,即便是他在自己的记忆当中疯狂的刨根问底,也没有能够在阐教亦或者是截教那数量庞大到遍布三山五岳的门徒当中,看见对方的面容。 于是他便认为这青年必然是个散仙,一无师承二无靠山,可能只是运气好习得了什么偏门的术法,又或者是正好有克制的法宝,因此才会踏入自己的烈焰阵当中。 “小子好胆气。”白礼拍着手赞叹,“只可惜,你终究还是将我这烈焰阵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他打了一个响指,那原先还只有一小缕的金色火焰在一瞬间膨胀起来,掀起漫天的火海。 火光当中,白礼大笑起来。 “自我研究出烈焰阵至今,此阵已经吞噬八十人;今日便取你做这第八十一人,祭我大阵!” 陆压闻言,神情却是极为古怪起来。 他本就傲慢,看谁都像是在看不起眼的草木或者蝼蚁;只是如今瞧着白礼的目光当中,却是更添了三分的不屑与讥讽,如同在看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可当真是有趣。” 青年漫不经心的从旁边的火海当中随便的抓了一缕金色的火焰来在手中把玩,那本该迅猛刚烈的火焰在他的手中居然像是小猫一样的乖巧,甚至连爪子都不带升的。 白礼在这个时候才有些迟钝的意识到,名为陆压的青年,拥有着与这火焰颜色一模一样的眼睛。 陆压略略的向前倾了倾身体,白礼的耳边响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细不可闻的声音。 “你也算是有些眼见力,知晓太阳精火的不凡。” 他像是在笑着,但又像是在叹息。 “可是为什么你会觉得……” “这不知道是取自我父兄当中的谁身上的、与我同源的火焰,能对我起作用?”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45章 第 45 章(二更) 他在说什么? 白礼觉得眼前的青年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自己分明都能听懂,但为什么当它们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成了他无法理解的语言。 但是他很快也不需要去考虑这些了。 白礼发现那些太阳精火全部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它们从前就并不是什么温驯的存在,但是白礼在付出了一些手段和代价之后,倒也可以操纵着太阳精火在阵法当中按照他的指令去行动。 可是如今,本该如臂指使的太阳精火却突然变的躁动了起来,对于他的一切命令都置若罔闻。 那些火焰全部都朝着面前红衣金冠的青年汇聚而去,亲昵的、温驯的、近乎于无害的停留在他的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门,白礼恍惚生出了一种奇异的错觉来,就好像那些火焰在青年的身后形成了一对舒展开来的巨大羽翼,足够遮天蔽日。 “玩火者终将为火所焚。”陆压看向他的眼神当中是某种让白礼觉得如芒在背的嘲讽,“很可惜,看来在你拥有它们的时间门里,你并没有能够将这火焰变成自己的,也没有能够将自己变成【火焰】。” “那么,我便将它们收回了。” 这原本也是陆压今日会特意赶来西岐的原因之一。 自巫妖大战之后,妖族巫族尽数陨落,气运十不存一。身为妖族的圣人,女娲动了恻隐之心,保下妖皇最后的血脉,留在自己的娲皇宫当中养大。 封神大劫,女娲掐指一算,便也将陆压派出宫来。一则是为了让他也在大劫当中若即若离的走一遭,沾点功德好处;二则便是,这太阳精火,终归除了金乌之外,也没有谁有资格和能力去御使,陆压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将其回收。 “不,等等!你不能这样!那是我的火焰!” 白礼终于是慌了神。 他隐约的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奋力挣扎了起来。对于白礼来说,他的大半手段和实力都是以太阳精火为基础去建立的,若是一朝失去的话,几乎等于他的实力将会十不存一。 白礼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 “你的火焰?” 陆压却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可笑了起来,然而在这可笑之下,他又切实的动了极为可怖的杀意。 圣人在观,诸多手段陆压不欲使出;那么便……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葫芦来。 这葫芦有两个人头那么大,紫金皮。陆压将葫芦拿在手中,转了一圈,沉声道:“请宝贝转身!” 从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葫芦当中立刻就射出数道白光,旋即便是白礼人头落地的声音。 陆压将葫芦重新收回袖袍当中。 阵主既死,那么阵法自然也无从再继续维持。周遭的火焰很快的熄灭了下去,陆压走回西岐的营地,这一次再没有人敢轻视小觑他了。 姬发朝着陆压一抱拳:“先前不知仙长法力通天,稍有怠慢,是小王不是,还请仙长宽恕。” 陆压随意的点了点头,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区区凡人的感谢与尊崇与否,对陆压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他笑了一声,笑容当中竟是带了几分的邪气在其中。 “我说啊。”他问,“我有一法,可以帮你们立解这围兵之厄,如何?” 这话一出,满帐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姜子牙更是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连忙追问:“不知小友有何高招?” 陆压只命人扎了一个草人,在草人的身上写上了闻仲的名字,又在草人头顶和脚下各点了一盏灯。 他教姜子牙:“你每日三次来拜这草人,二十一天之后,我自会来助你咒杀掉闻仲。” 这个流程有些过于眼熟了,姜子牙不免眼皮一跳:“先前我被对方已落魄阵摄去魂魄,是否也是相同的原理?” 陆压便看了他一眼。 “嗯?或许吧。”他随意的敷衍了几句,便暂且离开了,只说二十一天之后还会再来。 姜子牙难免有些瞠目结舌,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其他人先行散去歇息。 “之后……尚且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的。” 阴谋也好,诡术也罢。 姜子牙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这是凡人的战争,道者的大劫。无需有任何的怜悯之心,也不应该去考虑哪些并不必要的多余的义气和道德。 他需要做的,只是在这一场大劫当中带着西周活下去,并且赢得最终的胜利——如此便够。 至于其他的那些? 姜子牙想,被泯灭掉的诸多的良心,那些偶尔会一闪而过但随即又被深埋的愧疚,便等到他死后,再去一一偿还吧。 ……这不是推卸的责任和借口。 他不会去成仙,不会去成神。同门的死亡,下属的牺牲,本同他惺惺相惜但却因此而死亡的敌人,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自然会去给这些都划上一个句号、给出一个答案来。 姜乾青一回到自己的营帐,就整个人扑倒在了床上。 累。 既然昆仑十二仙皆至,自然也就没有他们这些三代弟子什么事情了。原本应该是乐得看戏的局面,但毕竟是两军交战期间门,也不好三天两头的跑出去玩,只能每日如同上班点卯一般,去主帐里待着,扮演最优秀的背景板和花瓶。 这样一天下来,即便什么都没有做,也自有一种累反馈到身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姜乾青有了一种奇异的明悟。 这就是社畜的感觉吗!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床上滚来滚去。 可能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了——一直注视着这里的某些存在终于按捺不住,险些要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我说你……” 他于是开口。 但是第一个字不过才刚刚在这寂静的营帐当中响起,原本在床上蠕动的少年几乎是立时的便翻身而起,手臂一振,长//枪的枪尖直指黑暗当中那人的咽喉。 动作之迅猛快疾,仿佛他一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这一刻到来便施展出这雷霆一击来。 那一枪带出来的劲风吹灭了营帐内的蜡烛,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当中。 不过黑暗的视野并不会影响双方当中任何一人的视物,姜乾青注视着站在黑暗当中的青年,旋即轻笑了一声。 “我道是哪里的小贼如此大胆,居然敢擅闯我的营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将枪尖微微压了下去,但是却并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只是望着眼前人道:“道友方才不是才同丞相辞别?怎么会在我的营帐里?” 而站在他对面的青年也压着声音给予了回应。 “你的身上……” 他似乎是极为疑惑的,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带了些犹疑。 “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近些日子,你可曾见过什么金色的大鸟……么?” 第46章 第 46 章(一更) 姜乾青当然知道陆压想要问自己什么。 但是他也当然不会给出任何陆压渴望听到的答案。 即便是在黑暗当中,少年的双眼也依旧亮的惊人,眉心的那一枚色泽浓稠艳丽到几乎要滴出来的莲纹上时不时有光泽闪烁过,在被熄了灯而漆黑一片的营帐当中过分的晃眼了。 “没有见过。”他回答的十分轻快,“近些日子来,我们与商军之间的战斗正是在关键紧张的时候,想必你之前也有看到。” “这样的话,我若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大鸟,自然只能是在军营当中了……难道你曾经听到过这样的传闻吗?” 这番话乍一听上去是如此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陆压几乎都快要信了。 但是很快,他便在那从姜乾青身上传来的、过于熟悉的气息当中清醒了过来,再开口的时候,难免便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在其中。 “你在骗谁?”陆压一步踏上前去,伸出手来就要揪姜乾青的衣领。 娲皇宫当中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陆压以往和灵珠子干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虽然说跟一颗连人形都没有化出来的珠子干架似乎是有些掉价的,但是想一想,鸟喜欢玩亮晶晶的珠子好像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情…… 然而陆压忘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昔日在娲皇宫当中的灵珠子,而是从理论上来说已经转世,“前尘往事皆忘”的哪吒。 所以在他的手真的碰到对方之前,就已经被反过来制住。 “陆压,你这是要干什么?”姜乾青问,“若是要打架的话,那便去营帐外面打。” “我可不怕你!” “打便打——” 元始不赞同的目光.jpg 那目光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把两个加起来心理年龄可能还没有三岁的家伙浇了个透心凉。他们于是终于意识到现在或许并不是起内讧干架的时候——至少上面还顶着个元始天尊的时候不该如此。 坐在元始天尊对面的通天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出声,倒是将他和元始之间原本剑拔弩张、兄弟阋墙的气氛给打散了不少。 “元始。”他说,“为何不让他们打一架?” “这若是我的弟子的话,我肯定任由他们动手了,绝不阻拦!” 元始天尊闻言皱皱眉,对于通天的这种态度很是有些话要说:“你的弟子们本就是一群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本就德行有亏,你却执意要收为徒,这也便罢;但既然木已成舟,便更应该管束他们平日的言行,多少也得让他们明白规矩为何物,而不是这般恣意妄为!” 然而当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之后,坐在他对面的通天却是冷冷的笑了一声。 “规矩……恣意妄为……”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让它们在自己的舌尖来回跳动,像是要一点点的去用牙齿磨碎了,好来细细品味其中所蕴藏隐含的意思,“真有趣。你在和我说规矩。” 通天面上的表情冷漠,冲天的杀伐之气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周遭的的温度都开始飞快的下降。 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当中突然出现了雷霆与闪电,紫色的电光“噼啪”的炸响,光影倒映在人的脸上,时明时暗,居然有了某种极为可怖的氛围来。 “元始。”掌管杀伐之道的圣人沉声问,“若是我没有及时赶来,那么要违背规矩,以圣人之身对着普通弟子出手的,便是你了吧。” “便是这样,你居然也有脸和我说什么规矩?!” 面对来自通天这样的诘问,元始天尊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难以答话。 圣人之身超凡,在登上三十三重天外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将他们同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分开。 他们若是出手,那么便是极端的不公平,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存在来说都是降维打击,无论是天道也好,还是鸿钧也好,都不可能同意。 通天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从未出手。 元始也知道这一点,但是…… 通天越想越气。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一点在执掌了杀伐之道后尤胜。更何况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元始天尊不厚道在先。 通天望着本该是自己最熟悉、最亲密无间的兄长,却发现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太久不见的缘故,对方的脸看上去居然已经有些陌生了。 姜乾青的话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的在通天的耳边被回想起。 [你以一人之力对战四圣,终究落败。诛仙四剑散落,门下三千弟子皆改换门庭,上古万仙来朝的截教自此再无道统传承。] [你会永锁碧游宫当中,直至末法来临,也不能踏出半步。辽阔东海成为了你永恒的枷锁,这世间将再无“通天”之名,你被时间彻底吞噬埋葬,与陨落无异。] 那些在之前听起来已经叫人怒火难当的话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好的催化剂,通天从旁侧的虚空当中抽出来了诛仙剑,朝着元始天尊举起来,遥遥的指向对方的脖颈。 “何需那般麻烦。”通天说,“你若是厌倦了这拖拖沓沓的大劫,也不必这般耍些心机和手段。让弟子们之间拼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思?不若你我今日便在这里做上一场,直接决定了大劫的结局,不也省时省力!” “通天!”元始天尊自然不可能同意如此区里取闹的要求,他皱着眉,面上终于是鲜有的露出来了一些不悦的情绪来,“莫要胡闹!” “大劫并非儿戏。” “胡闹?” 通天将他的话缓缓重复了一遍,随即大笑了起来。那笑声苍凉凄厉,其中所隐藏的诸多情绪,即便是元始天尊这等的人听了,都难免有些心惊起来。 “你觉得我只是在胡闹。” 通天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眼角因为笑的太过用力而渗出的泪花:“元始,你真的……太傲慢了。” “可是我今日,却偏要在这里和你做上这一场斗法!” 他提起诛仙剑,也不顾别的什么,便朝着元始天尊而去,像是要给对方展示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恣意妄为”。 元始天尊无法,只能挡了诛仙剑这一下。他们当中一个有心避让息事宁人,另一个却正是怒火高涨定要分隔高低胜负,如此几次三番,即便是泥人也该被打出真火气,更何况是元始天尊。 “通天,你莫要太过分了。” 他出言警告。 但是通天教主哪里听得这话。 “我过分?” “过分的人,却不知是谁!” 他又提了诛仙剑冲上来,而这一次,元始天尊也终于不打算再退让了。 “看来你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斗上这一场……也罢。” 元始天尊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摸出自己的玉如意来。 “那便如你所愿。” 第47章 第 47 章(二更) 更新组团旅游去了哦,休息一下再回来吧。当然,你可以选择全文订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狼牙棒便已经携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了过来,和火尖枪撞在了一处。风林原本想着,眼前这周军的小将看起来年纪轻轻,又瘦又小,长的跟个女人似的,能有多少的力气?怕不是他一棒下去就可以直接砸扁。 然而事实显然同他所以为的有极大的出入,因为在这一场对峙当中,风林有些不可置信和惊恐的发现,那个真正落于下风的人,或许是他自己。 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轻视,去认真的看待自己眼前这一次的对手。 “喂小子。”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想起来问小爷我的姓名来历了?”姜乾青一挑眉,端的是意气风发,眉眼顾盼之间尽是神采飞扬,“我名哪吒,你可得记好了!” 在他手中长枪的枪尖上,登时就燃烧起来了金红色的火光,逼的风林连连后退。空气都因为过高的温度而产生了些微的扭曲。 可是比空气更加扭曲的,应该是风林脸上的表情。 “哪吒?!”他几乎是尖声的叫了出来,“那个哪吒?!” 显然,哪吒的凶名的确如姜子牙所说的那般是声名远扬,但凡是和修道沾点边的,没有谁不知道他的事情。 毕竟就算是四海龙族势微,但是真的敢上手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丝毫不遮掩的用那等残忍手段杀死一只身份尊贵的龙族的,也没几个人啊! 实力和身份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他们也同样会经由此事看出……哪吒这孩子,的确是有些狠厉和疯在身上的,等闲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妙。 更何况,哪吒在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枪戳死了李靖,这件事可也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的秘闻。 于是风林的心头便已经先生出了三分的退意。 而一旦心头生了退意,这比斗,可就打不下去了。 有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风林手上的力道是一下不如一下,行动之间也是破绽百出。终于,在某一刻,他寻了个空隙掉头便走,似乎是不想再同姜乾青过多纠缠了。 “想跑?”姜乾青笑了一声,“我允许了么?” 他甚至不去追,只是站在原地,取下身上挂着的乾坤圈,朝着风林的方向瞄了一下,接着用力的投掷了出去。 风林只听到身后传来呼呼的风声,再一看,便骇然的发现金色的乾坤圈已经来到了眼前。他甚至根本来不及防御,又或者是做其他的什么应对,整个人都被从马上给直接打飞了出去,砸进商军的营帐里面,一路飞出去了很远很远,期间撞散架了的军营足有十数个。 乾坤圈在空中一晃,重新回到了姜乾青的手中。站在风火轮上的少年有着一副翩若好女的好相貌,在遍地都是大老爷们的军营里面简直是俏丽独一枝花的存在,然而现在却竟然没有谁敢抬头去看他。 他应千七杀劫诞生于世,本便是此世最锋锐的刀刃,生来便要以杀入道,是永不归鞘的剑,与绝不磨损的刀。 “好!” 受到了姜子牙邀请而来到帐外旁观的姬发激动的满面通红,他大声喝彩,只觉得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之前张桂芳实在是挫人锐气,再加上姬叔干的死亡,都给姬发这位周武的新王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尚还没有正式的吹响反叛的旗号,如今不过是在自家门前击退来讨伐的商军都已经如此被动,实在让姬发感到心头忧患。 但是姜乾青这干脆利落的一手,不亚于将连日来都笼罩在姬发心头的阴云全部驱逐,重新拨云见日起来。 “老师说的没错!”姬发看着战场,眼底闪闪发亮,“的确不应该只因为年龄就武断的评判他,哪吒的确有不世之伟力,必能助我成大业!” 姜子牙自然乐得他这般说,让阐教同西周之间的联系愈加亲密的才好:“正该如此。王上无需担忧,您是天命所钟之人,商纣无道,这终将是您的天下和伟业。” 而这行云流水的一击,对于姜乾青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他将乾坤圈拿在手里,用手腕带动着转圈,居高临下的望着殷商的军营,提高了声音问:“张桂芳何在?可是怕了小爷我,连出阵都不敢了?” 他也蔫坏,光是这样喊还不够,甚至在喊的时候还刻意的注入了法力在其中,求的就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这下子,无论张桂芳都有多少的打算和谋划,都全部作废,而不得不站出来同姜乾青一战了。 只见那一片军营的主帐当中,很快便有一个人拍马而出,穿戴了一整身银白色的铠甲,倒也是身高八丈,仪表堂堂。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天上的姜乾青,遥遥的举起手中的枪,指向少年人:“你便是哪吒?黄口小儿,倒是好大的口气与胆子!” 姜乾青正在天上等的无聊,扯着手里的混天绫翻花绳;听见下面有人在叫嚣,便掀了掀眼皮,垂下点目光来。 “你便是张桂芳吧?”他松开手,混天绫便散开来,缭绕在他的身侧,缠在手臂间,“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你今日便打定了主意要当这缩头乌龟,不出来了呢。” 这张桂芳怎么忍得了。 “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举起自己手中的枪来,遥遥的指向空中的姜乾青,心头暗恨着想,今天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好看。 站那么高?天上风景独好? 张桂芳充满恶意的想,那当对方从空中跌落的时候,想来也该是极让人痛快的一件事情。 “哪吒还不下轮,更待何时!” “我好言好语的相劝,你这生了反骨的小家伙,居然连我也想戳上三枪,杀性未免也太大。”文殊广法天尊皱起眉来,“罢罢罢,今天我便代替你师父管教你一二!” 姜乾青将枪尖从李靖身上移开,但是一只脚却仍踩着李靖。后者的喉管被整齐的割断,只能够从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濡湿了一小片的地面。 虽然有赖于修道者远超常人的强悍身体素质,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彻底断气;但是,如果不尽快救治而是任凭他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的话,那么距离那最后结局也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可是看姜乾青的样子,很显然,他不可能允许李靖得到这个机会的。 文殊广法天尊并非一人独自前来,不是所有的师父都像是太乙真人那样过分溺爱自己的弟子,对于绝大多数的师徒关系来说,弟子同样也要行侍奉师父的责任,除非做师父的主动放其出门历练,又或者是已经出师,否则的话都需要随侍在自己师父的身侧。 而文殊天尊的徒弟,无论是对于李靖还是对于哪吒来说都不是什么陌生的存在,因为那正是李靖的大儿子金吒。 同木吒一样,金吒也长年在五龙山学艺,在哪吒出生后的这八年里同样没有回家去过,当然也就更不可能认识哪吒这个弟弟。 他站在文殊天尊的身后,双目赤红,一眼就辨别出地面上躺着的那生死不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当即头脑一热,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中提着钢鞭就冲了上来,要同姜乾青拼个是非胜负来。 姜乾青“唔”了一声,也不亲自去与他缠斗,只是脚下用力一踏风火轮,缭绕着火焰的两枚金轮便朝着那边直奔而去,竟然也同金吒来来往往,打的热火朝天。 第48章 第 48 章(1w营养液加更) 虽然圣人走了,但是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该破的阵还是得破。横竖圣人原本也是与他们并非同一阶级上的存在,等闲不会参与弟子之间的斗争,那么有没有圣人在一旁观礼,并无任何区别。 只是,自从圣人离去之后,在这西周的军营内,却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异况的发生是在某个早上。为人弟子,侍奉在师父的身边乃是本责,这一点即便是成为了仙人也无可避免。 太乙真人爱怜哪吒年纪小,更何况他在对待哪吒的时候,简直是比慈爱的老父亲还要更没有底线,自然也用不着姜乾青每日来他这里打卡点卯,倒也无事。 但是其他人就不太一样了。 文殊广法天尊在天绝阵当中身陨,暂且先不论金吒如何悲恸,这侍奉师尊一事倒也同他没有多少关系。 可是木吒和杨戬,就难免要每日去同自己的师父请安,在身边尽弟子之责。 这一日,木吒原本也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晨起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去普贤真人的营帐外问候。 木吒对此已经很习惯,毕竟他以往在九功山上同普贤真人修炼的时候,每日也都有这样的请安问候的流程,因此早就驾轻就熟。 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大一样。 因为木吒在惯例的请安之后,却并没有听到从营帐里面传来自己的师父的声音。 他有些疑惑的又喊了一声:“师父?” 营帐里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木吒这一次终于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他一边口中说着“徒儿失礼了”,一边就去掀开营帐的帘子,想看看普贤真人究竟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应。 然而让木吒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营帐当中,并不存在普贤真人的身影。 木吒一开始并没有将这当做是一回事。 毕竟,如果只是普贤真人一时有事,所以才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匆匆而别,甚至是连他这个弟子都不知情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哪吒那样的师徒关系才是少数!少数!他这样的才是正常且健全的师徒关系! 不过毕竟是在军中,所以木吒还是去同姜子牙汇报了一下这件事情。 在这时候,并没有谁把其放在心上,以为那是什么需要被特别关注的事情。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普贤真人却依旧是半点音讯也没有的时候,众人终于是察觉到不对了。 他们重新聚拢在主帐里,姜子牙面色凝重的坐在最上面的主位上,南极仙翁则坐在他的身边。 “木吒。”姜子牙点了木吒的名字,“你先来说说,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 木吒自然便将自己如同往日里一般去找普贤真人请安,但是却并没有在营帐里发现对方的事情如实描述了一遍,旋即补充道:“这件事情,师叔也是知道的,我在发现的当日便已经同师叔禀报过。” 姜子牙点了点头,为木吒做了这个证,标明确有其事。 “自那之后,不觉已经是一旬过去。我日日去师父的营帐当中请安拜访,但是都没有见到师父的踪影,也没有找到任何的、师父留下来的只言片语。” 木吒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我曾听师父说过一二封神大劫的相关,斗胆猜测,这便是师父这些日子里需要关注的、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任何事情都应该为此而让步。” 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若只是离开三两日还算作是寻常的话,这般无声无息的失踪,我只能想到……或许是师父出事了。” 这一番话不免就引起了殿内众人的议论纷纷,只是其中却以质疑的成分居多。 无他,毕竟普贤真人并非什么寻常的小仙,而是鼎鼎有名的昆仑十二金仙之一,虽然不能说当世无敌,但是能出其右者同样寥寥。 他们自然是不敢相信,普贤真人能够在这众仙云集的周军当中,于众目睽睽之下出什么事情的。 整个主帐内顿时像是往油锅里面泼了水那样喧闹了起来,如此争论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坐在最上首的南极仙翁睁开了眼睛,举起手中的桃木拐杖,在地面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肃静。”他说。 南极仙翁毕竟在阐教内部德高望重,且实力惊人。其他人匜愿意卖他这一个面子,便也都止住了话头,朝着上首望去,想要看看这位准圣有何见教。 南极仙翁抚摸着自己一把长长的胡须,闭着眼,一副在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他眼睛猛的一睁,眼底似有精光迸发。 “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南极仙翁慢吞吞的说,“木吒所言此事,却是让我想起了燃灯道友。” “你们应该知晓,我于战斗一项上,并不如何擅长,此次应该前来作证的本该是燃灯;然而事出突然,燃灯不知为何久久联系不上,即便是用了推演之术也难以确认他的位置所在,是以才会由我临时顶替。” “普贤一事,正与燃灯有几分的相像。都是莫名其妙的失踪,都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得人影,仿佛三界之内没有此人的存在一般。” 他说:“当真是离奇。” 若只是一个普贤真人销声匿迹,倒也便罢;可是如今却听闻连燃灯都遭遇了同样的厄难,那些前来襄助的道者们终于是坐不住了。 “居然连燃灯都着了道吗?” “那我等又该如何?!” “此次大劫委实可怖!” 一时之间却也是人心惶惶。 姜子牙自然不可能任由这样的情绪发展和酝酿,连忙起身安抚:“诸位道友莫慌!此事蹊跷,我已经告知给老师;等到老师从三十三重天外归来的时候,自然会着手处理此事!” 元始天尊的名号果然有用,至少当姜子牙这样宣布了之后,本在躁动的诸位仙人的确是肉眼可见的情绪平稳了不少。 姜子牙见状,这才不着痕迹的在心头长长松了一口气。 “仙翁。”他朝着南极仙翁拱了拱手,“依您看,如今该怎么办做才好?” 南极仙翁起手掐了一个决,似乎是在卜算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放下手来,正要说什么—— “报!” 传令兵从帐外冲了进来。 他看上去满面惊惶,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惊恐的、无法被理解的事情,以至于都失去了分寸,甚至不等通报便闯入了帐中,要将这消息带给自己所侍奉的主将。 “何事?”姜子牙有些不悦的问。 这般失礼,又是当着自己的同门面前,姜子牙难免觉得有些面上挂不住。 这传令兵便跪了下来:“禀丞相!您让我们密切监视的那封神榜,方才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名字!” 这却是一件稀奇事,毕竟两军如今可并未出于交战当中,那多出来的名字又是从何而来? 姜子牙心头疑惑,但还是问:“且说清楚,何时出现的?新增的名字又是什么?” 传令官便抬起头来,字正腔圆,足够营帐内所有人都听到。 “回丞相,那名字出现是在午时三刻,一道金光直冲封神榜。等到金光散尽的时候,我们便发现其上新增了一人名姓,只有诨号,曰【普贤真人】。” 营帐里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有些过分,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域。 “莫要玩笑!”姜子牙忍不住道。 “丞相明鉴,小人怎敢在这样的事情上瞒报撒谎!” “师父!”木吒哀哀的嚎叫了一声,当即便从营帐内冲了出去。及至封神榜下,果然看到了【普贤真人】四个大字名列其上,便是想要欺瞒自己都做不到。 紧随在他身后的众人也看到了那名字,也都脸色大变。 “怎会如此!” 普贤真人,归位。 第49章 第 49 章(一更) 普贤真人的名字登上封神榜,毫无疑问引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名字登上了封神榜,便代表着其本人已经死亡,所以这一点魂灵才会被封神榜捕捉拘禁。 确认的死亡和仅仅只是不确定、未曾落实的失踪,这代表的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或许对于凡人来说,在战死之后荣登封神榜是一件极好、极荣耀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从“凡人”脱离,拥有了“神”的强大力量与无人不渴求的永生,自此长坐庙堂享万世香火,如何不是一件美事。 可是对于原本就不因为力量和寿命而囿困的仙人来说,封神榜代表着自此性命都讲受制于人,也代表着自己的时间永远的停留在了死亡登榜的那一刻。自此之后,便是拥有再如何漫长的性命,也不过是空度流年,不得存进,甚至不如重入轮回。 那绝对是……最残忍的刑罚。 饶是姜子牙,在看到封神榜上普贤真人的名字的那一刻也不免眼前一黑,像是有人拿了一柄巨大的锤子,正照着他的太阳穴狠狠的敲击下来了一样,直震的姜子牙头晕眼花,双耳当中也似有嗡鸣,一时之间居然是连其他人的话也都听不大清楚。 他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直到口腔当中都充满了血液的铁锈味儿的时候,才勉强从那种情绪当中脱离了出来,可以进行一些后续的、正常的思考。 “……莫要慌。”姜子牙说,“我即刻请老师回来,看看这究竟都是哪一方的贼人在暗使奸计!” 他这样说着,当即便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来一整块的布,咬破了自己手指后急急的用血在上面书写下了请求,随后向着其中注入了法力。 那写满了血书的布条当即就开始膨胀,随后便仿佛是拥有了血肉一般成为了一只足够巴掌大小的鸟,拥有着过分膨胀和圆滚滚、仿佛肉团子一样的身形,随后振翅飞向了天空当中,很快便隐匿在云层后看不分明了,想来是飞往了三十三重天外。 但是做完这一切,姜子牙的心情却并没有能够轻松多少。正好相反,他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正压在那里,让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姜子牙扫了一眼同在这封神榜之下、面露惶恐之色的其他人,心中明白,在元始天尊自三十三重天之外归来、并且给这件事情做出一个定论之前,都必然会一直这般人心惶惶、无法管理了。 他叹了一口气,吩咐士兵:“去把免战牌挂上吧。” 三十三重天外,紫霄宫。 虽然老子之前说的是要让他们来向道祖赔罪,解释清楚两人之间那不带脑子的争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真的来到紫霄宫之后便发现,虽然道祖并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但是显然也没有什么要见他们的意思。 倒是有点在紫霄宫面壁罚站的内味儿了。 如此数日过后,却在某一天,有一只染了血色的布鸟飞来了紫霄宫中,要朝着元始天尊的方向落下。 然而却有一只手从横地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那只布鸟,掐断了它所有的挣扎。 “通天。”元始天尊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向上移,同手的主人对视,片刻后道,“那只鸟,应当是属于我的。” 然而通天当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更何况他俩现在还是势如水火的时候,通天自然更不会让元始天尊如愿。 他的掌心升腾起一团青色的火焰,将那布鸟包裹住。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布鸟便化作了一缕黑色的烟,旋即被通天不耐烦的拍散了。 “元始,我们可是来同老师认错的。你还有那等闲出来的心思功夫,关注下面的事情?” 他简直是把“找事”两个字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的写在了脸上。元始天尊未尝看不出来他找茬的心,但是这位玉清圣人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了通天这样的举动。 通天无趣的甩了甩手。 机会他已经创造了。 就看姜乾青能不能抓住了。 姜乾青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继普贤真人名列封神榜之后,整个周军营帐当中原本便是一片的风声鹤唳。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结束,而只是一系列事件的开始。 因为,就在普贤真人究竟都遭遇了什么这件事情都尚且还没有能够得出一个定论来的时候,新的受害者出现了。 这一次是慈航道人。 慈航道人并无弟子,原本应该消失的悄无声息;巧就巧在,自从那日普贤真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之后,姜子牙痛定思痛,终归还是怕的,于是便每三日都会派士兵去拜访各位孑然一身、没有弟子随侍的仙人们,以防出什么意外。 ——没有每日都去,实在是因为仙人们都各有各的脾气。三日一次已经是极限,若是再频繁些的话,即便是看在姜子牙的面子上,这些仙人们也无法继续忍受了。 不过每隔三日一次,也算是紧凑。 可谁知道,就算是这样的安排,居然也能够出现问题。 在那之前,甚至没有人发现慈航道人的失踪;而直到对方的名字也同样出现在封神榜上的时候,众人才心头暗道不好,再去慈航道人的营帐的一看,果然对方已经不在了。 这一次终于是引起了彻底的恐慌。 就好像是有某个幕后黑手一直在背后暗暗的观察者他们的存在,充满耐心的挑选自己的狩猎对象,最后挑选时机出手,将猎物捕获。 这样的猜想难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毕竟即便是仙人,也并没有完全的脱离这世间的桎梏以及诸多的生老病死的束缚。除非成为圣人,与天地同寿,否则的话,谁也不能够从三界六道当中彻底的脱离。 整个西周的营帐内已然是一片混乱——特指,仙人当中一片混乱。尽管因为有南极仙翁坐镇,所以在明面上还维系着平静,但暗地里如何人心浮动,可就不是能够掌控的了。 不过这些对于姜乾青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他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太乙真人不需要让他在身边请安侍奉,十分纵容;而两军交战之处姜子牙又高高的挂起了免战牌,这样一来姜乾青甚至连上阵都不需要了,日子可不是就过的潇洒自在了起来。 在这样的快乐当中,唯一令姜乾青头疼的只有一点。 ——他掀开自己的营帐的帘子,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看到了坐在他的位置上的陆压。 自从那日之后,原本说自己要离去、二十一天之后才会回来的陆压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改了主意,居然赖在姜乾青的营帐里面不走了。 显然,他坚定的认为,自己在姜乾青这里一定能够得到他所在追寻的答案,而在那之前,陆压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便是了。 “外面很吵啊。”陆压把玩着一小缕火焰——再进一步的话,那火焰便是他先前从此白礼处收回的那一缕太阳精焰,在青年玉白的指尖乖巧的不像话,“发生了什么?” “慈航道人的名字被录在了封神榜上。”姜乾青回答。 陆压:“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不是第一个了。” “对,上一个是普贤真人。” “你那兄长的师父?” 姜乾青便笑了:“这是什么话?我氪没有兄长。” 陆压“哦”了一声,安静了下去。可是就在姜乾青以为他们之间今日份的交流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响起,语气当中充满了笃定。 “喂,我说……” “那接连不断把人送上封神榜的,是你吧。” 第50章 第 50 章(二更) 姜乾青:“嗯?” 他真的很想问,你在狗叫什么。 “偷吃也要讲究基本法。”陆压说,“你太大意了,哪吒。” 他这样说着,便朝着姜乾青走过来,最后在他的面前站定,并且朝着姜乾青的脸伸出手。 少年不躲不避,只是仰着头,似乎是打算看看陆压都打算做些什么。 陆压的手指落在了他的颈侧,指尖燃起来一小缕的火焰。 这火焰在靠近姜乾青皮肤的时候,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随后是一阵升腾起来的白色的烟气,无色无味,瞧着像是水蒸气。 陆压把手收了回来,整个过程当中,姜乾青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毕竟从一开始,姜乾青就没有从陆压的身上感知到任何的恶意,这也是对方朝着他伸出手的时候,姜乾青却没有任何闪躲的原因。 是狂妄,也是一种对于自己的绝对的自信。那甚至都可以说是自负了——自负于即便是陆压突然调转心意要对他出手,也能够轻轻松松的反制并且取得胜利。 “你还真是毫无自觉。”陆压评价,“如果今日最先看到你的人并非是我,而是广成子赤精子,又或者是南极仙翁之流的话,你可就彻底的暴露了。” “你真的没有发现,慈航道人在临死之前,拼尽全力也要在你的身上留下标记?” 慈航道人并没有能够看到袭击自己的人的脸,对方的法力也是非常陌生的、无论是放眼目前的周军还是商军,都没有同样的法力的人出现。 但是慈航道人又如何甘心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所以,在发现自己并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后,慈航道人便转而改变了自己的策略。 慈航道人自知今日定然无法逃脱,但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能够让这夺去了自己的性命的凶手好过。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先一步的自爆了魂魄,同时将一抹印记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对手身上。 他会死在这里,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结。 他的魂魄并不会归于六道轮回,洗去一切之后重新转世,将前尘往事皆忘;正好相反,虽然登上封神榜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在这里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用。 他可以保留自己完整的记忆与力量,日后待到时机成熟,再纠集同门循着标记找上去,报今日这杀身之仇! 怎么说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修道者,慈航道人的心眼多着呢! 然而现在,这拼着舍身一击也要留下来的印记如此轻易的就被陆压给抹去了,慈航道人若是封神榜上有知的话,怕不是还能当场再气死一回。 对于陆压的问话,姜乾青回以了极其无辜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姜乾青问,“我听不大懂。” “嗨,你还在这里和我装起糊涂来了?”陆压都气笑了。 他帮哪吒消除了身上来自慈航道人的印记,结果哪吒转头来就给他装没事发生?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陆压伸手过去就要掐住哪吒的脸朝着一边扯:“小小年纪,谁教你的这种泼皮耍赖?太乙便是这样教你的么?” 姜乾青身子一矮,躲开了他的手,闻言自然要帮自己的好师父维护一下名誉:“这和我师父什么关系?你不要乱取攀咬。” “因为娘娘可教不出这种事情来。”陆压哼哼着,“不管怎么说,我可都是帮了你一个大忙——这可是极重的因果,你难道不想着怎么回报一二?” 姜乾青的眼皮子顿时一跳。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太一,你的这个侄子看起来,怎么和你描述里面那个内向腼腆不爱说话的金乌十太子出入那么多? 他开始怀疑太一当初给自己说的很多事情里面都有水分了。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回报一二?”姜乾青拖长了语调,慢悠悠的问。 这种语气显然给了陆压一些不太必要的希望,因为他当即眼睛一亮,看上去有些像是得到了肉骨头的狗狗:“便如我那日所说——” “你近些日子里,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父亲也好,兄长也好,小叔也好,随便谁都可以。 陆压原本不应该对此有什么奢求,因为他们都曾经在他的眼前陨落,自苍穹跌入汤谷,是九天的骄阳一朝陨落;可是姜乾青身上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让陆压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妄想。 ……他只是不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自己孑然一人,不希望自己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只金乌。 那样的眼神太过于渴望和迫切,就像是维系着濒临破碎的假面的胶水,也像是留给自己的、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在下去的一个理由。 姜乾青发现他并不陌生这样的眼神。 意识空间里的青年睁开了眼睛,赤色的眼瞳注视着前方——在那里,有一枚金色的羽毛颤颤巍巍的漂浮在半空中,悬停在青年的面前。 这枚羽毛曾经属于九天十地唯一的一只金翅大鹏,拥有着比金乌还要更为璀璨耀眼的羽,比云朵还要宽广的羽翼。除去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脑子之外,仅从外表上看,姜乾青私心里认为那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威武壮丽的生物。 而在后来的无数的年月当中,姜乾青便是带着这一根羽毛、带着这对方最后留给自己的唯一的联系与念想,踏过了生死狭间,熬过了万千岁月,在世界的缝隙当中跋涉行走,只是为了找到那唯一正确的时机,和四十九的大道之外遁去的那一线生机。 他闭上了眼睛,突然有些不想再去拒绝眼前的这一只小金乌期期艾艾的请求。 ——这样做是不正确、不理智的决定。 姜乾青的内心有声音在不断的叫嚣规劝。 可是也有另一个声音在小声的同他絮絮低语,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完全正确的选择,而拥有情感的生物也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绝对的理智。 他听到自己说:“如果你坚持的话……” 等到封神结束那一日,我自会给你一个答案。 这听起来可当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空头支票,但是陆压的眼睛却是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他在营帐里面来回的踱步转圈,虽然已经在非常努力的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但是走起路来的时候每一步都像是在跳跃,是根本没有办法抑制住的快乐的情绪,简直让人幻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鸟。 ——尽管距离洪荒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陆压长年被养在娲皇宫当中,无论是从心性、还是从三足金乌的寿命来说,他都还只是一个“孩子”。 “此话当真!”陆压转了几圈后,又来到姜乾青的面前,非常热切的握住了他的手,“好,既然你如此爽快,我陆压也不是那等扭扭捏捏的人!” 他问:“你既然杀了慈航道人,那么我猜先前的普贤真人一事,应当也有你的手笔。” 结合这些,陆压非常容易的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和昆仑十二仙有仇?” “不。”姜乾青否认了,“我只是想要送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上封神榜罢了。” 陆压点着头,姜乾青真的怀疑这只小金乌到底有没有理解他的话:“那你的目标都完成了吗?” 姜乾青想了想:“倒也没有,还剩一人。” 惧留孙到底同普贤慈航不同,其无论是在昆仑十二仙当中的排名,还是在修为道法上的进度,都远非后两者能够比拟的。 姜乾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普贤慈航送上封神榜,但是却并不能够百分百的保证自己可以不被注意的解决掉惧留孙,这也是他迟迟未动后者的原因。 陆压闻言,手腕一翻转,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钉子来。 “要我帮你一把吗?”他压低了声音问,“保证好用。” 姜乾青:…… 糟糕,有点心动怎么办? 第51章 第 51 章(一更) 姜乾青最后还是拒绝了陆压的提议。 的确,陆压的手段通天,若是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在姜乾青所知道的那个世界线里面都能够将赵公明咒杀。如此对比下来的话,区区惧留孙似乎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去警惕和注意的对象。 但是众人也都不是什么傻子,陆压如今才刚刚在周军帐内表演了一出咒杀闻仲,哪怕现在西周的仙人这边已经是一团乱麻,但是姜子牙依旧是每天三次雷打不动的去拜一拜闻仲的那个草人,希望对方赶快去死的心真的是非常的强烈了。 如果再对着惧留孙使用同样的手段的话,难保不会被看出来什么端倪来,因此虽然心底觉得极为可惜,短时间内,姜乾青不会用这样方式对惧留孙做什么。 “好吧。”陆压非常遗憾的将那一把钉子收了回去,似乎在为了自己失去这么一个巨大的表现机会而感到惋惜,但还是不忘努力的给自己争取,“那你什么时候有需要了,随时来找我便是。” 他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当然得表现的更有用一点才行。 不然哪吒觉得他太没用了反悔怎么办? 陆压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因此便打定了主意,之后定要紧紧的跟在姜乾青的身边,绝对不给对方把自己丢下亦或者是反悔的可能。 得知了他这个决定的姜乾青:“……” 太一,你要不还是过来认一认吧。 这真的是你的侄子吗?别是哪一家的金毛大狗跑过来滥竽充数了吧? 二十一天说起来比较久,然而真的要过起来的话,其实也不过是数数手指的功夫。 不觉之间,很快便已经来到了陆压同姜子牙的约定之期。 咒杀闻仲毕竟是一件大事,是以,尽管近些日子里面,周军的营帐当中都因为封神榜上新增的慈航与普贤的名字而人心惶惶,但是这一日,他们还是齐聚在了主帐当中,要共同围观这一幕。 姜子牙这二十一日里,已经按照陆压此先的吩咐,规规矩矩的每日三礼,叩拜完了供在闻仲草人之前的七书;今日,待到午时的时候,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陆压如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般,轻飘飘的、无需任何人通传的出现在了营帐门口。 陆压一打帘子,走了进来,先是拱手朝着主位上的姜子牙和南极仙翁作了一揖,随后笑道:“二十一日已至,子牙可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他穿的还是那一身的红衣金冠,端着面孔,看起来高贵又傲慢,倒是比帐内这些熙熙攘攘的真正的仙人还要来的更加道骨仙风,哪里看得出先前几日在姜乾青面前的无赖模样。 作为小辈、所以和杨戬一起站在营帐较为角落的地方的姜乾青平静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还挺能装。 站在他身边的杨戬冷不丁的开口:“哪吒兄弟看起来,和那陆压似乎认识?” “没有的事情。”姜乾青矢口否认,“你想多了。” “是么……”杨戬闻言,笑了一声,也不说信与不信,只是道,“那么便当我看错了吧。” 姜乾青朝着旁边挪了挪。 这杨戬,心眼儿未免忒多。 还是远着些好。 姜子牙自然是不敢怠慢陆压的,见对方到来,急忙上前去迎:“劳烦道友前来,我日日三礼未曾断过。后续应该如何做,还请道友指点。” 陆压便上前去,拿起那供奉在闻仲草人前的七书看了看,很是满意的放下,然后从自己宽大的袖口当中,摸出了一张桑枝弓、三只桃枝箭,朝着姜子牙递了过去。 “待到一刻之后,你便按照我的吩咐去做。”陆压叮嘱道。 姜子牙恭敬的接过,口中连连应是。 等到午时初刻,姜子牙在沐浴焚香过之后,便张弓搭箭,瞄准了那草人。 陆压道:“先射左目。” 姜子牙虽然已经是耄耋之年,但是修道之人自然不可以寻常的凡人的年龄来用作判断的依据。他虽然在道法上不及自己的众多同门,但是身体上的锻炼从未落下,区区射箭不够使小意思。 桃枝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去,准确的钉住了草人的左眼。 陆压的面上有某种奇诡的笑意逐渐的扩大:“再射右目。” 姜子牙依言奉行了。 姜乾青朝着陆压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的面上倒还维系着古井无波,然而眼底却有一抹不容错认的疯狂:“最后一箭,取其心脏。” 趴在姜乾青肩膀上的兔子突然“咕咕”的叫了起来,甚至是蹬着小短腿就要从姜乾青的身上跳下去,仿佛那边有什么非常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你要干什么……” 兔子动的突然,姜乾青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那只可恶的兔子便已经跳出去了;然而这个时候,却从旁地里伸出一只手臂,一把将兔子给捞住了,拎着后颈提在半空中微微摇晃。 在关键时刻出手的正是之前就站在姜乾青身边的杨戬,他把兔子放回了姜乾青的怀里,轻飘飘的道:“要看好了。毕竟不听话的兔子,可是很容易把抓走吃掉的。” “谢了。” 姜乾青如今和杨戬的关系,倒并不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剑拔弩张,也能够平心静气的说上几句话。他把兔子朝着怀里按了按,手指点着兔子的额头恐吓:“乖点哦,不然把你送人。” “……咕咕!”兔子险些没有在他的怀里翻白眼。 兔子表现的如此急躁,姜乾青拧着眉想了想,若有所悟的运转了一些力量到自己的眼睛上。 只见姜子牙每射出一箭,盘桓在殷商军营上的那一只常人所无法看见的金色巨龙便会发出极其低沉的悲鸣。它的身上有鳞片不断的脱落,从那些剥落后的伤口当中,金色的血液淅淅沥沥的滴了下来,如同一场金色的雨。 当三箭都射出的时候,只听从对面的商军营帐当中,突然迸发出来了尖利的哭声,不一时便挂起了白帆,显然是有位高权重之人死亡。一道金光脱离了商营直冲封神榜,“闻仲”二字赫然榜上。 那一只金龙原本高高昂着的头也突然垂下,仿佛被人“咔嚓”一声扭断了脖颈,随后一头栽了下来。 于是姜乾青便知道,以闻仲归天为始,殷商气运,自此不复。 不过…… 他并没有收回自己悄悄施加在眼睛上的神通,而是转回来看向了姜子牙。 这世间除了圣人之外,能够直观的看到帝王之气与龙脉国运者寥寥。正因如此,除了姜乾青并没有谁发现那殷商龙脉的陨落,就像是也没有谁看到,姜子牙每射出一箭,他身上所萦绕着的那些紫色的、属于西周的帝王之气的加护便会被平白削去几成。 等到三箭齐出,姜乾青估摸着姜子牙身上的气运折了近半。 ——殷商毕竟尚未到气数已尽的时候,在那之前,要强行削减对方的国运,怎么可能不付出半点的代价来。 陆压绝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电光火石之间,姜乾青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即便如此,陆压却对这样的后果闭口不提,姜乾青甚至觉得,他其实是喜闻乐见的在促进这件事情的发生。 那些姜子牙身上被攫取的帝王紫气大部分都溢散消弭了,但是仍旧有一部分悄无声息的朝着陆压飘了过去,被后者不动声色的收拢了起来。 姜乾青:“……” 好家伙,这不就是在薅西周国运的羊毛吗。 那也难怪兔子会急得跳脚了。 姜乾青闭上眼睛,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该说着这算是同一血脉拥有者的心有灵犀么。 怎么不管是太一还是陆压,都专门盯着西周的国运下 第52章 第 52 章(二更) 虽然姜乾青的确有看到陆压偷偷摸摸的薅西周羊毛的行为,但是这毕竟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姜乾青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声张。 毕竟归根究底,只要这气运没有落到西方二圣的手里,那么对于姜乾青来说便是赚的。至于具体在哪一方的身上,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姜乾青非常从心的将兔子的挣扎全部都给压制住,施施然的从主帐里面出去了。 ——闻仲已死,商军如今群龙无首、心态大乱。姜子牙或许不是一位好的道者,但他绝对是一位合格的将领,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两军交战之际迫在眉睫,作为西周极为仰仗的主将之一,姜乾青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之后忙的像狗一样的命运。 这可不得赶快回去先做一点准备。 而他的预判也果然没错。 因为不过是三日之后,姜子牙便下令整军待发,剑指商军大营。 闻仲已死,整个商营都哀声一片,处处白衣素缟。没有了姜乾青这个二五仔偷偷添乱,剩下的三阵要破起来却也不难,很快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尽数解决。 姜子牙随即下令全军出击,一方士气大盛,一方只不够是哀兵残将;再加上周军又多猛将,一时之间门,居然完全是周军这边的胜利了。 商军被打的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最后更是直接鸣金收兵,宣布今日的战事暂时先挂牌结束。 如此盛大的胜利自然足以洗去先前的一切阴霾与不快,更何况,那些似是而非的死亡毕竟只是发生在仙人身上的,对于数量更多的凡人士兵来说,未免太过于遥远。 所以现在,当确定了商军短时间门内大概没有心情来犯之后,整个周军都陷入了一场盛大的狂欢当中。 人是会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的生物——在这一点上,即便是仙人也不能够免俗。 即便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登上了封神榜的名字,而导致一众来援的仙人们都心情低落;但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们也渐渐的抛去了心头的那些沉闷,推杯换盏起来。 只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便没有谁再去想着要灌醉姜乾青了。 那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三巡,太乙真人到底顾及哪吒年少,不许他继续喝下去,而是半劝半赶的让姜乾青从帐内出去,随便做些什么好,但是不要再继续掺和这酒局了。 陆压挺想跟上去的。 可他到底已经不是当年有着亲长保护,可以在他们的羽翼下随意的梳理羽毛和鸣叫的年龄了,只能非常遗憾的朝着姜乾青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以本次最大的功臣的身份,应付其他人的敬酒。 陆压:想跟上去,唉。 现在的时令已经是冬天了,虽然姜乾青不惧寒暑,所以无需像是凡人一样穿的厚实严密,但是被帐外的冷风一吹,还是整个人条件反射的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许多。 兔子从旁边跑过来,扒着姜乾青的腿就往上爬,最后一直到了他的肩窝处才停下。或许是出于对白日里姜乾青抓住了它,不让它去阻止陆压薅羊毛行为的愤怒,兔子张着自己的三瓣嘴,在姜乾青露出来的锁骨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嘶,疼。” 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姜乾青抬起手来,在兔子的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怎么回事,还学会咬人了你?”他威胁恐吓,“今晚你就等着给我做枕头吧。” 今日为大捷之日,整个周军营帐当中便没有不在欢度畅饮的地方;姜乾青想要寻个清净,便几个纵跃,来到了自己的那一顶营帐的顶上坐了下来。 登高后的视野就是不一样,周围的一切都一览无余,远处的封神榜上,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即便是在黑夜当中也闪烁着灼灼的光亮,无比的显眼和醒目,看着甚至是能够同天上的月亮相争辉。 姜乾青看着最下面那几个新添上去的、属于昆仑十二仙的名字,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隐隐的产生了回响。如果不是因为下方所有的营帐、所有的人都在庆祝以至于过分的人声鼎沸的话,那么这样过于猖狂放肆的笑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他笑的是那么用力,以至于到了最后,眼角都渗出来了生理性的泪水。 姜乾青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眼角。 “不要急,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轻声的,语气莫名和缓绢柔的道,若是给不知情的人听了,恐怕还以为这是什么同情人之间门低低的絮语,“我自然会一个一个的……送你们上路。” 他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继而哼笑了一声。 原本看好的、已经有所联系的、日后将会转投佛门的道者们接二连三的陨落。 就是不知道西方的那两位圣人,如今在莲台之上,又坐的是否安稳?! 却说这日碧游宫当中,却是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碧游宫是截教教主通天圣人平日里的居所和道场,以广袤的东海为底,雄踞万里。截教门下有门徒三千,其中泰半平日里都留在碧游宫当中修炼,单独出去开辟自己的道场的并不多。 而今日这位访客,并非是截教的门人,反而是阐教的弟子。 昔年阐教截教也是一同在昆仑山上共同学习修道的,因此这碧游宫往来的门徒当中,倒是也有他过去的旧交。 “申公豹?”有人诧异的问,“你怎么来了这东海?” 申公豹见了这过去的同窗,当即大喜,忙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金灵圣母娘娘可在?” “教主前些日子下了不允许我们出宫参与外界事的命令,是以金灵师姐一直都在碧游宫当中,掌管宫内诸多中馈……怎么,你找娘娘有事?” 申公豹便说:“看在昔日同窗的份上,且帮我引荐一番,让我能够去面见娘娘。” 这并非会什么过分的请求,这位截教门人很轻松的就答应了下来,并且直接就带着申公豹进入了碧游宫当中,朝着某一处走去。 “……等等。”申公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就这样带我进来了?” “那不然呢?”友人用极为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还希望我给你来个必须三叩九拜才能够进来的仪式不成?” 申公豹本该最是能言善辩的,眼下却不免有些口拙:“不,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好多废话的,进来便是。”友人一把拽着他自游廊匆匆而过,最后停在了极为辉煌壮丽的某一座偏殿前,提高了声音问,“叨扰了,请问金灵师姐可在?” 不多时,从殿内便传来一道女声:“我在。有何事?” “我有一昔日游学的时候结交的故友,想要拜访您一二,特请我引荐。” 殿内人道:“进来便是。” 申公豹于是在友人的带领下踏入了那一间门偏殿当中。 虽然说是偏殿,但那也是因为此处为碧游宫的缘故,主殿自然只能够属于通天教主;实际上,这“偏殿”占地极广,殿内也如其主人的名号一般金碧辉煌,奢华不可方物。 正厅的中央摆了一张长长的贵妃榻,榻上侧卧着一位面貌雍容华贵,有如金玉和牡丹一样的女子,穿着绣了金色的长袍,正阖着眼,似在小憩。 申公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 “小人斗胆询问,娘娘可知您的弟子闻仲,被咒杀于西岐城下?” 上首斜卧在贵妃榻上的那雍容华贵的女子闻言,猛的睁开了眼眸,开口声音冰寒,隐含震怒。 “你说什么……?!” 第53章 第 53 章(1w5营养液加更) 从上首那位华贵雍容不可一世的盛装女子身上所传来的,是某种极具有威慑力的、可怕到让人甚至会停止思考、整个大脑都一片空白的压迫感。 可是她甚至并没有要刻意的去针对谁,这不过是她在极怒之下一时没有收住,于是磅礴而出的些许怒意,却已经是令人胆战心惊。 但……这便是金灵圣母,通天教主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位居截教五大圣母之首,除了通天的大弟子多宝道人之外,在整个截教当中都无人可出其右。 申公豹一边为这样的威势而暗自心惊,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心底却又无可抑制的生出了某种喜悦来。 毕竟,金灵圣母的力量越强,那么申公豹所期望的也就越容易达成——在这件事情上,申公豹其实奇异的没有私心,或者说他的那个私心根本就不叫私心。 他只是身为一个阐教弟子,单纯的希望截教在本次的封神大劫当中成为最后的赢家,仅此而已。 简直属于通天教主见了都要流泪的地步了。 金灵圣母原本是侧卧在贵妃榻上的,眼下缓缓坐直了身体,接着起身朝着申公豹走了过来。她长长的、用金线绣了万里山河图的外袍拖在身后,凛然,名贵,华丽,甚至让人轻易不敢去瞧她,生怕自己的目光污了圣母的袍角。 她在申公豹的面前停了下来。 “小豹子。”金灵圣母的声音有如玉珠落盘,若是给不知其身份的人听了,怕不是会当场浑身一激灵,仿佛自己的耳朵都会当场怀孕,“你说我徒儿如何?” 那种威压随着她的靠近被一并带来,申公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已经在微微颤抖了,随时都有可能直接腿一软跪下去;但是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要做的就是不顾一切的将其抓牢。 因此,申公豹强撑着要求自己保持好仪态,同时朝着金灵圣母行了一礼。 “娘娘若是不信,尽可自己来查探一番。” 申公豹说着,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防护,向金灵圣母毫无保留的敞开了灵魂,任由对方翻找和查看。 这即是他所摆上的砝码与诚意。 金灵圣母冷哼了一声,伸出手来,放在了申公豹的天灵盖上。她快速的翻阅着申公豹的记忆,并且很快就看到了那一幕——她心爱的弟子双目和心脏都被桃箭钉穿,看着便可怜而又可怖;面色惨白,毫无声息,显然已经亡故。 如此不体面的死法。 如此突然起来的死亡。 即便是圣人都依旧有脾气,更何况金灵圣母还并未成圣,距离那心不动灵不动的境界还有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要走,当下便更是勃然大怒。 “好一个西岐,好一个姜子牙!” 她的声音倒还算得上平静,但任是谁来都能够听出来那当中所饱含的怒火。 有非常巨大的喧哗声从外面传来,申公豹悄悄的用眼角余光去看,发现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大海在一瞬间波涛汹涌了起来,掀起了数十米高的水墙,甚至有很多都直接拍打在碧游宫的外壁上,之前听到的那些巨大的撞击声便由此而来。 很快便有人来拍金灵圣母的偏殿的大门。 “师姐,金灵师姐!”外面的截教弟子道,“还请您息怒,稍稍收敛一些!” 申公豹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原来金灵圣母不过是一怒之下,便已经让整片东海都因为她的情绪而暴动沸腾。 这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大抵是外面那弟子的劝诫的确是将金灵圣母从愤怒当中给拉了出来,这位无论是地位还是力量都极为惊人的女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平复了下来,外面原本时不时传来的可怕的拍击声也跟着一并停止了。 门外的截教弟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多谢师姐成全!” 对方的目的达到,很快便离开。金灵圣母望着申公豹,眼神很是莫测。 “闻仲他死前,可是很痛苦?”她这样问,但显然只是在自己同自己对话,而并不是真的想要从申公豹那里得到一个什么答案,“是了,他合该痛苦的,毕竟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与【安详】相去甚远。” 而下一刻,这位截教的二把手面色便忽的一变,冷戾如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的弯刀:“你且将我徒儿如何身亡一事,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 这正遂了申公豹的意,他当下口若悬河,从本次封神大劫伊始,将一切为金灵圣母娓娓道来;金灵圣母听完了全部的过程之后,也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好半晌之后,方才开口。 “如此看来,这倒是我截教与阐教之争了。” 申公豹在这位圣母面前,到底不敢多言,只是拱手道:“圣母明鉴。” “也罢!”金灵圣母吩咐殿内侍奉的小童,“去取我的披挂和武器来!” 小童闻言,便领命而去;不多时,只听耳边有仙乐奏响,小童套着七宝香车而来,又恭恭敬敬的将金剑、象塔、龙虎如意等为金灵圣母呈上。 金灵圣母手指隔空虚虚一点,那些武器便都朝着她飞了过来,飞金剑佩在腰间,龙虎如意挂在胸前,四象塔托于掌心中,好一副尊贵强大的模样。 “闻仲是我最看重的弟子,也是我认为未来最能够接我衣钵传承的人。”金灵圣母道,“他本已经应了我,等到此次事了,保殷商基业百年不断,便是还了他同殷商王室的因果,自此长留碧游宫当中随我修行。” “这本该是极好的,他却偏偏用这样的方式死亡,仿佛一个笑话一般——这要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一个转身,干脆利落的登上了七宝车上:“申公豹是么?你来带路,我便随你去那商军走一遭又何妨!” 金灵圣母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了下来,略略带了些柔和和感念:“……我那弟子,也总该有人帮他收敛尸骸,带回碧游宫才是。” 申公豹闻言自然大喜,一旁带他同来的友人却惊觉事态不妙了起来。 “圣母三思!”他高声厉喝,“教主离去前曾有言,凡截教弟子者,皆不许下山参与封神;否则的话,必将名列封神榜之上!” 金灵圣母冷哼了一声:“我已经下定决心,无需多言;至于一应后果,我自会独立承担,稍后寻个时机,亲自去同老师请罪便是!” 她一个弹指,七宝车便自行启动,朝着天空一路驶去,分开海面穿行。 “我倒要看看,是哪方的黄口小儿,夺了我弟子的性命!” 第54章 第 54 章 金灵圣母出行,一应的仪仗自然全部都准备周全,大张旗鼓的宣告自己的到来。 而无论是分海的大阵仗也好,还是那被鸾鸟和蛟龙牵着驾驶的七宝香车,全部都是极为引人注目的。再加上金灵圣母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遮掩自己的行踪,以至于整个碧游宫都注意到了她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出行, “那是……金灵圣母娘娘?” “这般阵仗,金灵娘娘是要去做什么?” “教主走的时候不是曾经说过,让我们都不要出宫吗……金灵圣母这样,难道不怕日后教主回来责罚?” 他们高高低低的议论着,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如今整个碧游宫上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金灵圣母的身上,大家都想要看看,她究竟打算去做什么。 金灵圣母自然知道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明白自己的行为之后绝对会迎来老师通天教主的责难。 但是她的心头现在已经被愤怒所充满,即便知道自己的行为早就有失偏颇,却也根本没有心思去纠正和细思。 闻仲是金灵圣母最看好的弟子,也因此,她在培养闻仲的时候下了大功夫大心力,等着日后让闻仲成为能够传承自己的道统和衣钵的第一人。 可是现在距离那个时刻不过是差了这么临门一脚,闻仲却被以咒术残忍的斩杀。于情于理,金灵圣母都咽不下这口气,怎么想都必须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尽管对于金灵圣母出碧游宫一事颇有微词,但是因为对方在整个碧游宫内的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也没有人敢来上前询问。 只是,在金灵圣母驱赶着车架,即将要离开碧游宫所涵盖的东海地界的时候,有一道身影在海面上出现,挡在了她的车架前。 那是一位仅从面容上来看颇上了些年纪的道者,相貌平平无奇,属于一旦丢入人群当中的话,便再也找不出来的平凡长相。他虽然拦在了金灵圣母的车架前,但是在狂乱的海风与翻飞的浪潮当中,这道者的身形看起来如此单薄,像是一片纸,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飞。 然而金灵圣母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原本滔天的愤怒都有所收敛,整了整自己的冠容,掀开了车帘来。 “师兄,竟然劳烦惊动了您。”金灵圣母对待这位道者的态度明显极为特别,仔细去分辨的话,其中有尊敬和畏惧并存,崇拜和戒备共生,“不知您来寻我是为了……?” 这道者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长须,淡淡的向金灵圣母投来视线。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但只是沐浴在对方的目光里面,金灵圣母都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心虚和不安,以及来自对方的压迫。 这便是——通天门下的第一弟子,如今整个截教千弟子当中的第一人,多宝道人。 若只是以实力计算的话,说不定是放眼阐截二教当中最强大的也未曾可知。 “金灵。”多宝道人淡淡的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金灵圣母从七宝香车上下来,站在多宝道人的面前,倒是没有了先前那种强盛的气场,看着反而有些像是做错了事情还要硬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小姑娘。 “多宝师兄,可是要阻拦我?”金灵圣母这样问,手中的四象塔上已经开始焕发出光芒。 她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即便是大师兄,今日也绝对不能够成为她去为自己的弟子报仇的阻碍——她甚至会为此去和对方动手。 多宝道人的手中抱着拂尘,看向金灵圣母的目光极为平淡,并没有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或是干扰:“不,我并不是为了阻拦你而来的。” 金灵圣母闻言,面色稍霁。若是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想同多宝道人动手,毕竟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这一位师兄的可怕程度。 “那师兄此来是为了……?”金灵圣母试探的问,但是并没有收起自己的法宝和武器。 多宝道人看了她几眼,忽而道:“虽然老师的确下过禁令,但是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我知道你此行要去做什么,只是……” 多宝道人说:“如今昆仑十二金仙俱在西周,金灵,你可有把握?” 金灵圣母这才从那种微微戒备的情绪当中抽离,面上也露出了极为灿烂盛丽的笑容来。 “师兄这说的又是什么话?难道我还对付不了阐教的那几个只会点花拳绣腿的家伙?”金灵圣母仰了仰下巴,“便是他们十二人一同上,我也不惧便是了!” 多宝道人便点了点头。 “若是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你也无需强撑颜面。只需要一纸书信,我也并不会约束其余师弟师妹们去帮你。” 金灵圣母先是一喜,但很快便又担忧了起来:“可使,我擅自离宫,已经是违背了老师的禁令;又如何能够再去牵连旁的同门?” “无须担心。”多宝道人的面上挂着的是极为祥和宁静的笑,“老师也一定会理解的。” “毕竟凡我截教门下,皆亲如一家。既然是同门的兄弟姐妹有人需要帮助,其余人伸出援手……难道不也正常?” 在通天教主不在的时候,多宝道人这位大师兄便是截教门内、整个碧游宫当中最大的权威,即便是盛气凌人明艳亮丽的金灵圣母,也都要逊色于他分。 而如今既然得了多宝道人的允许,金灵圣母便像是得到了什么免死金牌一样,再离开的时候连步伐都比先前轻快了许多。 多宝道人的面上依旧挂着那样淡淡的笑容,看着金灵圣母离去的背影。 “即便是自己关系那么亲近的师妹,你看起来也丝毫没有犹豫?” 有谁在他的身后问。 多宝道人并没有回头,只是非常平静的问:“圣人亲至,倒是我礼数不周,有失远迎了。” “不过,您就这样降临于此,难道不怕被我的老师察觉到吗?”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老旧衣裳的行僧,步履,长衣,无冠无发,眯着眼睛在笑。 “暂时不会。”对方答,“清如今皆在十重天外,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多少的心思和功夫看着下界都发生了什么。” “你那师妹看着很是信重于你,她若是知道自己此行是你早就已经安排好的末路,又会是什么心情?” “她不会知道的。”多宝道人淡淡的道,“毕竟也是同门一场,我自会干脆利落的送她——送他们上路。” 这僧人便拍着手大笑了起来:“平日说起你,所有人的评价都是谨小慎微,处事平和。可有人能想到,你会用自己的万千同门,铺一条康庄大道?” 多宝道人并不为所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等拜入老师门下,本就是为了在道途上行进的更远。我如今不过是另外给自己寻了一条路去实践,那些都只是不必要的牺牲罢了。” 他难得笑了一声。 “便是老师知道了,也该为了我而高兴……” “不是么?” 第55章 第 55 章(一更) 金灵圣母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掩饰自己的到来。 无论是七宝香车还是龙牵鸾引,全部都是极为惹人注目的存在。她的宝架落在殷商的军营当中的时候,不光是商军那边,即便是西岐这里,也有很多凡人的士兵悄悄去看。 无他,因为金灵圣母的出场实质是太过于张扬和奢华,简直能够满足凡人对于神仙的一切幻想。那些绮丽的、远非常人所能够想象出来的盛景,足够所有看到的人都为之而目眩神迷。 而相比起凡人的惊艳和向往,西周这边的仙人们显然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们看着那七宝香车,面上是一片的凝重之色。 “没想到,她居然亲自来了。”广成子沉声道。 “闻仲是她的弟子,她会气不过亲自前来,倒也正常。”赤精子接话。 金灵圣母的声名不仅仅是在截教之内,而是四海之中都有闻名。即便是昆仑十二仙,在提到对方的时候也难免会有所顾忌,轻易并不愿意和金灵圣母对上。 “做好准备吧。”广成子说,“之后怕是就免不了要同金灵圣母对上了。” 闻仲身亡的消息被传回了朝歌之后,整个朝堂上都大乱。 要知道,商纣王的统治可并不稳固。东南西北四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不是今天这个找事,就是明天那个反叛。 全靠了闻仲闻太师天神下凡一般拯救殷商王朝于水火之中,日日南征北战,连自己的家都少有入门的时候,方才有了如今这朝歌表面上的一片歌舞升平。 无奈之下,纣王只得听从朝臣的意见,匆匆点了在军事上同样颇有表现的邓九公,命令对方不日赶赴西岐,镇压叛王。 邓九公自知不比闻仲,对方乃是修道中人,又有一应的同门愿来相助,并非他这普通的凡人将才能够比拟的;原本就在为了这事情头疼,却听闻有士兵来报,说有仙人至帐中。 邓九公虽然心下疑惑,但是不敢怠慢,急忙带了自己的女儿邓婵玉前去迎接。 金灵圣母款款而来,虽然只有一人,但是身周的气场之盛,绝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小瞧于她。宝车、蛟龙和鸾鸟都安静的停在她的身后,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已经是最华丽的背景板。 “你便是接替闻仲,如今管理这里的将军?”金灵圣母问。 她盛气凌人,但是邓九公并不为这样的傲慢与无礼而生气,而是恭敬的同对方拱手行礼:“确是如此。不知仙人此来是为了……?” 金灵圣母稍微的勾了一下唇角:“我是闻仲的师父,截教金灵圣母。此番为收敛我徒的尸骨,并且为他报仇而来。” 邓九公大喜,知道这位仙人会成为他们的助力,忙道:“不知娘娘大驾,有失远迎。还请随我来,太师的骨骸停在金色楠木的棺椁当中停灵,本待之后护送回朝歌的。” 金灵圣母便颔首,算是应下了邓九公的话。 他们来到一间单独的营帐内,只见整间帐内只停了一口棺材,倒的确如同邓九公所说的那样用了最高的规格,华贵厚重。 金灵圣母上前掀开棺材盖,看到了里面躺着的闻仲的尸体。即便已经过去了数日,但或许是因为闻仲问仙人体的缘故,身体并未有任何的要腐败的迹象,也正因如此,他被洞穿的双目和心脏也就更加的引人注目。 “好,很好!当真是欺人太甚!” 金灵圣母本就高涨的怒火在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后,便更是勃发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在烈火上直接浇油:“我徒放心,为师定会为你报这三箭之仇!” “邓九公,你可知是何人伤我徒儿?” 跟在邓九公身后的邓婵玉忙上前一步——自从来到了这边境营地之后,一应的内务都是由邓婵玉接手打理的。她虽然是女子,这方面的一应手段和魄力,却远比许多男儿更盛。 眼下既然金灵圣母问起,邓婵玉便也从容回答道:“禀娘娘,乃是周军帐内,一名为陆压的道人。他以钉头七书,咒杀了太师,因是这等诡术,甚至都来不及防备,太师便已经着了道。” “陆压,好,好一个陆压。”金灵圣母若有所思的念了两声,倒是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上。 不过她难免还是有一些诧异的:“竟然不是昆仑十二仙下的手么?……呵,也是,昆仑山那几个家伙,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若是说真本事,也不过那么几招几式,如何能够同我的徒儿相比!” 她当即便道:“你们凡人出征叫阵的流程,是怎样的来着?” 邓婵玉:“娘娘可是有意?那我即刻吩咐下去,替您同周军叫阵。” “嗯,去吧。”金灵圣母用那有着长长的金色护甲的手指在空中虚虚的点了一下,“也当让他们知道,我截教门下,可并非是好惹的!” 邓婵玉当即转身出帐,安排相关的事宜;只是她身后的营帐内,邓九公站在金灵圣母身后,心头仍有顾虑:“可是您仅有一人……” 金灵圣母便望了过来,面容不怒自威:“你觉得我会不敌?” 邓九公慌忙解释:“不,只是西岐那边仙人众多,您仅有一人,是否会有些势单力薄?” “你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金灵圣母笑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无需忧虑。” “我一人在此,便可抵他阐教千军万马!” 邓婵玉前来通告命令已经吩咐完成、片刻后便可以出阵,却正好听到了金灵圣母的这霸气的宣言。她看着那位尊贵无双、极为自信的仙人,在内心涌出一阵阵的向往与羡慕来。 真好。 虽然父亲愿意带她来战场上,邓婵玉自己也苦练武艺,但是她知道,父亲和母亲还是更希望自己日后可以嫁个好姻缘。 但是她才不想,比起嫁人,她更愿意自己去建立一番功业出来。 ——就像这位娘娘一样。 虽然知道金灵圣母已经在商军阵营,但是对面主动邀战,西岐这边也没有不应之力。 等到三军出列,果然见到商军最前面站着的那一位横提着手中长剑的女仙,眉目盛丽,眼风里凛冽如刀,甚至连同她对望都让人觉得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陆压是哪个?”金灵圣母也不多废话,只是抬起手臂来,剑尖指向了正从三军后走出来的姜子牙的脸,“让他给我出来。” 这却让姜子牙犯了难。 陆压到底并非他麾下将士——对方甚至连阐教门人都不是,真就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来去如风,姜子牙也根本没有指挥陆压的权利。 更何况,虽然目前并没有人推测出陆压的根脚和师承,可是从陆压平日里的话语当中,也隐约推测出对方同娲皇宫联系颇深,自然就更不敢去对陆压逼迫一二了。 因此眼下,姜子牙也只能朝着金灵圣母拱了拱手,随后道:“陆压道友如今……却并不在的。” 金灵圣母眉头一皱,周军这边顿时只觉得有一阵可怕的罡风从对方的方向刮了过来,一时之间都被吹的东倒西歪,原本严明整齐的军纪也不再:“怎会不在?!莫不是什么逃避的借口,连出来见我一面都不敢吗?!” 有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南极仙翁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用手中的桃杖敲了敲地面。半空中顿时有透明的屏障展开,绵延了很远,将那些罡风全部都挡住,避免了周军在仙人的这雷霆一怒之下无从抵挡的命运。 “已经够了,金灵。你有气,何必朝着凡人身上撒。” 南极仙翁从人群后转了出来,和金灵圣母遥遥对视——比起姜子牙来,倒的确是他更有资格来站在金灵圣母的对面,成为她的对手。 “呵……”金灵圣母极短促的笑了一声,“那就让你们的十二仙出来,同我战个痛快!” 第56章 第 56 章(二更) 金灵圣母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他们这边再推拒的话,反倒是落了下乘了。 因此,南极仙翁只是稍迟疑了片刻,便已经在心头有了计较。 “广成子,清虚,黄龙。”南极仙翁点了三人,“那便你们去吧。” 对于金灵圣母一人,却需要在昆仑十二仙当中择三位去应对这件事情,没有谁提出异议——那毕竟是金灵圣母,即便大家并非是同门,但是也多少都听闻过金灵圣母的名号。 金灵圣母的存在之于截教,就像是燃灯和南极仙翁之于阐教一样。只不过南极仙翁本人的术法种类并非是以攻击见长,因此便没有上去同金灵圣母在战场上一叙,而是点了他人做主将。 可是即便如此,昆仑十二仙当中三人同上,本身便已经是对于金灵圣母的实力的一种极高的认可了。 金灵圣母见三人出列,朗笑了一声,却也完全不惧怕。她先是祭起四象塔托于空中,从塔身上照下白色的光芒来;随后,金灵圣母又摘下了自己胸口的玉如意,以一人之力独抵阐教三人。 说实话,在被南极仙翁点出来的时候,三位仙人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轻视的。他们毕竟不曾真的见过金灵圣母出手,虽然也知道对方威名赫赫,修为远在自己身上,但是能够修到昆仑十二仙这个地步的,哪个又不是天子骄子、惊才绝艳? 而既然是天才,那便不可避免的会拥有天才的通病,比如过分的自信乃至于自负,比如无论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可以去尝试一二。 因此,他们一开始对金灵圣母虽然也有防备,不过并不多。 ——然而这样的想法很快便遭了报应。 因为不过是几个交手,他们便发现,自己之前对金灵圣母所建立的印象或许是错误的,需要被全部摧毁,重新去谨慎的评估对方的存在。 但是金灵圣母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正好相反,她拜入通天教主的门下学道的时候,除了广成子之外,剩下的两人是否已经进入阐教成为门徒都还未尝可知。 她抓住了三人露出的这破绽,玉如意在手中一转,先是缠绕住了黄龙真人手中的金锁,禁锢住了对方的行动,一时之间黄龙真人倒是反被自己的武器所制衡,变的手足无措起来;然后又以四象塔抵挡住了广成子的落魄钟,万千钟声终归是抵挡不过宝塔厚重威严,直接将广成子手中的法宝击飞。 金灵圣母把手中原本握着的玉如意朝着口中一抛,腾出双手来,抽出腰间挂着的飞金剑,横挡住了清虚道德真君的那一柄八棱亮银锤,随后手臂发力,更是将清虚道德真君击退数米远。 她朗声大笑:“不过如此!” 四个人又缠斗起来,如此往来几百招也分不出胜负,只能先鸣金收兵、下次再战。 这些都是二代弟子们之间的战斗,同哪吒这等三代弟子没有多少关系,那姜乾青也乐得偷闲。 他又不是真的要去争那功勋与名号,西岐能否获得胜利,姜乾青也没有多么关心。 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姜乾青甚至并不需要回头去看,只是问:“你回来了?” 通天上前了几步,走到他的身边,袖着双手看远处的封神榜,随后露出一个丝毫不加掩饰的、过于幸灾乐祸了一些的笑容来:“看来你没有浪费我给你争取的时间。” “那当然。”姜乾青说,“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送到我面前的机会。” 为了这一天、为了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姜乾青曾经在闹钟无数遍的去构思、去推想,去把自己放在封神大劫当中的每一个时间节点,思考应该如何去进行干涉。 ——而那些在生死狭间当中的上千万 年的时光,最终全部都化作了他如今所行的每一件事,以一种看似缓慢,实际上却极为稳健的速度,朝着姜乾青最终所想要达成的那个目标一点一点的推进着。 “真想看看元始发现了之后的表情啊。”通天充满遗憾的感叹了一声。 “那想必是十分精彩的吧。”姜乾青顺口答道。 通天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他说,“不过是去了三十三重天外一趟,真的算下来,在现世当中也不是太久的时光,却有两名亲传弟子不明不白的惨死,上了封神榜……此次之后,直到封神大劫结束为止,元始应该都不会离开此世了。” 通天这样说着,顿了顿,面上的笑容突然变的有些古怪了起来:“哼,那家伙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在这当中动了什么手脚了。” 他问姜乾青:“你怎么不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多送几个人上去封神榜呢?” 姜乾青:“……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和阐教又没有多少的仇怨,我从头到尾要对付的,都只是释教。” 通天哼了一声,但是也不在此事上和他过多计较。他的目光随意的转了一圈,最后慢慢的停在了周军扎营的方向,随后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要遮掩自己的情绪的意思,因此姜乾青十分轻易的就发现了他面上的表情变化。 于是姜乾青就顺着通天的目光去看了一眼——他几乎是立刻的就明白了通天突然不悦起来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前文曾经有言,金灵圣母打从最开始便是高调出场,从没有想过要去掩饰自己的到来。 所以,即便是在夜间,也依旧能够看到周军营地上的七彩的宝光,莹莹的一片洒下来,恍惚如同仙境一般,是梦幻之景、天上人间。 可是通天看到这一幕,显然并不会为此而高兴。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了下去。周围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停止了流动,这一方空间寂静的如同死域,是即便仙人来了,也会为了如此凝滞的气氛而压抑到无法呼吸的程度。 “他们还真是……一个两个,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通天看着属于金灵圣母的仪仗与华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比先前要冷上了不止一个度:“我曾经数度强调,此次封神大劫期间,凡我截教弟子皆不要参与,便在各自的洞府当中静候。” “如此不到百年,人世间的一切烦扰便会自行停止,封神大劫也会随之一并过去。” “可是他们倒好,一个两个的,偏都和中了邪一样的要往这里来。” 通天的语气听上去已经是到了会令人不寒而栗的程度了:“看来我这个老师的话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你要去阻止吗?”姜乾青问,“如果你现在亲自前去的话,金灵圣母一定会听从你的话回去碧游宫中。这般一来,你门下弟子应该少有人还敢再违背你的命令。” 毕竟被通天教主给逮个正着——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尽管通天平日里对着自己的弟子们已经收敛了许多,但是所有的截教门人都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老师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存在。 通天的眉深深的皱紧,然而片刻后,他却拒绝了姜乾青的提案:“不必了。” “嗯?”姜乾青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现在不插手的话,那么一切都很有可能向着我曾经见过、并且告知于你的那样的未来发展。” “我清楚。”通天的表情却堪称冷酷,“但是我已经再三的提醒和警告,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与决定,我并没有插手的必要。” “我需要保证的,只是不会出现圣人亲自下场对付普通弟子这样的事情——仅此而已。” “至于剩下的事,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样……”姜乾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而到,“那我有一个提议。” “你要不要听听?” 第57章 第 57 章(一更) 若是有人能够从上帝视角来俯瞰这一整场封神&30340;话,说不定便会发现,姜乾青这句“我有一个提议”,虽然出场次数少,但是其所代表&30340;杀伤力却委实惊人,已经足够和“道友请留步”、“我观道友同西方有缘”去一较高下了。 毕竟姜乾青第一次说这话&30340;时候,他和通天之间达成了协议。双方通力合作,一方要在本次封神当中保留自己&30340;道统,不至于落到那等凄凉&30340;结局;一方则更是要逆天改命,将原本&30340;死局彻底盘活。 他第二次说这话&30340;时候,与太一&30340;残魂订立下了约定。以陈塘关作为试验点,去建立妖族与人族能够共存&30340;理想国。 在这个时候,这或许会被认为是某种天方夜谭一般&30340;想法,但是以姜乾青上次回到陈塘关&30340;时候看到&30340;景象来说,明显已经初见成效;想来任凭其再继续发展几年&30340;话,说不定就会得到任何人都将会为之惊叹&30340;奇迹般&30340;景象了。 而现在,姜乾青向着通天作出了第三次提议。 “你这次想要邀请我做什么?”通天问。 “我想加快本次封神大街&30340;进程。”姜乾青轻快&30340;道,“我原本顾忌到,你或许会想要尽可能&30340;保护你&30340;弟子们在本次大劫当中活下去,所以并没有提议;但是既然你抱有&30340;是怎样&30340;想法,那么我倒是想要出手,将这一滩浑水搅&30340;更乱七八糟。” 通天闻言,扯了扯嘴角,先前因为看到金灵圣母擅自搅和到大劫当中而勃发&30340;怒气也因为姜乾青&30340;话而有所平缓。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通天有些好笑,“我是他们&30340;师父,但可不是要一直跟在他们&30340;身后&30340;保姆,也从没有任何&30340;义务要保护他们活下去。” 通天说:“只要不是圣人出手……那么,他们&30340;死亡便是咎由自取,是由于自身&30340;学艺不精和弱小才造成&30340;。难道还指望我来帮他们保驾护航不成?” 圣人抬了抬眼:“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摆万仙阵。” 圣人若是想要被注意到,那么自然是能够让全世界都为之瞩目;而若是不愿被发现&30340;话,那么他们也能够做到和周围&30340;环境完全&30340;融为一体,除了同等阶级&30340;存在之外,任是谁来都不可能发掘他们,即便对方可能就站在你&30340;身边,静静&30340;注视着你。 因此,金灵圣母自然也不会知道,她&30340;所作所为全部都被自己&30340;师父一点不差&30340;全都看到了。 今日白天同昆仑十二仙当中&30340;三人做过一场,彼此之间部分身负。虽然从这个角度来看&30340;话,金灵圣母以一敌三还不落下风,已经是极值得称道&30340;一件事情,但是她自己显然对于这样&30340;情况并不满意。 即便是已经站在了这最前线&30340;战场上,但是金灵圣母内心&30340;愤怒与怨憎却没有一丝一毫&30340;减缓;正好相反,她&30340;怒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更加&30340;旺盛,必须要用阐教中人&30340;鲜血,才能够将那些愤怒一点一点&30340;浇灭平息。 可是白日&30340;经历让金灵圣母意识到,若是阐教打定了主意要不要脸&30340;用多人战术来同她牵扯&30340;话,那么自己居然也并没有什么制衡&30340;方法。 金灵圣母平素修炼&30340;时候,便是更多&30340;注重于自身&30340;道行&30340;进展,而少有在阵法与法宝上下功夫;而这样做&30340;弊端如今就显现了,她或许在单打独斗&30340;时候无人可出其右,但要应付多人同时&30340;混战&30340;时候,却难免有些乏力。 她思来想去,不知怎么&30340;,在出碧游宫&30340;时候,多宝道人同她说&30340;那些话开始在耳边回响,缠绕不去。 【若是有难事,无需犹豫,你仍旧可以回到碧游宫当中,向我们寻求帮助。】 【无论何时,我们都是你&30340;同门,会向你伸出援手&30340;。】 这声音在金灵圣母&30340;耳边反反复复&30340;响起,就 像是有人一直在她耳边不间断&30340;、小声&30340;絮语。 按理来说,这样&30340;情况绝对不正常,金灵圣母是应该对其有所防备&30340;——可是她在这一刻,却像是被什么存在给蛊惑了心神那样,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种不对,反倒是自己本人被慢慢&30340;说服了。 “没错,虽然我难以应对多人&30340;局面,但是有旁人精通此道。” 金灵圣母这样一想,心下大定。她走出自己&30340;那一间单独&30340;营帐,邓婵玉居然一直在外面等待,见她出来,眼前一亮,忙迎上来:“娘娘怎&30340;这么晚出来了?可是有事要吩咐?” 金灵圣母便道:“我白日未曾得利,左思右想,终是不美。我会暂且先离开几日,去邀请我&30340;同门来,与我共御阐教中人!既然你在这里,便由你去告知你们&30340;凡人主将,我便不再多说一遍了。” 邓婵玉双手抱拳应下:“是!” 她这一声应&30340;又脆又响,金灵圣母也免不了多看了她几眼,旋即笑了一声。 “你这姑娘,倒也不错。我观你似是有修道&30340;灵根?” 邓婵玉愣了一下,应道:“是。” 金灵圣母便问:“可有师承?” 邓婵玉摇摇头:“回娘娘,并无。只有一样法器,平日里我也会以微薄发力催动,使用一二。” “如此。”金灵圣母点了点头。 她观邓婵玉尚有资质,又性情坚毅,倒是见猎心喜,生出几分收徒&30340;心;只是眼下且有别&30340;事在身,便将此暂且先搁置,急急&30340;驾云走了。 金灵圣母久掌截教,对一应同门&30340;师弟师妹们,最是了解不过。如今既然要寻人相助,便也目标明确,直奔三仙岛而去。 三仙岛上服饰&30340;仙童对于金灵圣母这位存在并不陌生,见到她来,忙上前行礼,口中直呼“娘娘”:“我家三位主人皆在,金灵娘娘可是要寻她们&30340;?” 金灵圣母点了点头:“正是。” 这仙童不敢怠慢:“还请金灵娘娘随我来。” 入了洞门,果然像是仙童说&30340;那样,三霄都聚在一树白杏下,正坐在圆石桌边品酒赏花,好不逍遥快活;见了金灵圣母从洞口进来,三霄&30340;面上都露出讶异之色,忙上前来迎。 “金灵师姐既然要来,怎么不同我们说一声?我姐妹三人也好扫榻相迎,正是该为师姐好好准备一番,接风洗尘才是。”琼霄嗔怪道。 “却是我来&30340;突然,先给你们赔个不是了。”金灵圣母唱了一声喏,便要朝着她们行大礼,“我此番前来,是为了请三位师妹帮我一帮。” 云霄急忙上来扶住了金灵圣母,不让她真&30340;把这个礼做全:“师姐这是哪里&30340;话!师姐若是有事,直说便是,怎得还需要如此客气,倒是平白折煞我们了。” 金灵圣母便叹了一口气:“实在是这事,我自己都难以启齿;只是思索再三,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她说:“三位师妹也知晓,我徒儿闻仲在为人间&30340;帝王做事,效力于殷商朝廷;只是数日前,我却得知,他被人用旁门左道咒杀,死&30340;不甘又凄惨……闻仲本便是我最心爱&30340;弟子,更是日后我看好要继承我道统衣钵之人,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但是那阐教中人实在无礼,自知不敌,居然直接从昆仑十二仙当中点了三人同我对战……!” 即便是现在,再说到这件事情&30340;时候,金灵圣母还是难掩自己&30340;怒火。哪怕她并没有想要针对任何人,但是她身周&30340;勃然&30340;气势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金灵圣母一把抓住了距离自己最近&30340;碧宵&30340;手腕。 “师妹!你们一定要帮我!” 第58章 第 58 章(二更) “师、师姐?” 碧霄哪里见过金灵圣母这般状若癫狂&30340;模样,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甩开金灵圣母&30340;手了,只能怯怯&30340;喊了一声。 金灵圣母这才意识到自己&30340;失态……真奇怪,她想,似乎自从离开了碧游宫、决定参与到来封神大劫&30340;这一场浑水当中之后,似乎就经常性&30340;会变得暴躁和失控起来。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暗中潜移默化&30340;影响了一样。 这样&30340;异样在金灵圣母&30340;闹钟只停留了片刻,便有一只无形&30340;手将这种想法从她&30340;脑海当中轻轻&30340;抹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是金灵圣母还是松开了手,只见在碧霄雪白&30340;皓腕上,一圈青紫色&30340;掐痕异常&30340;显眼。 金灵圣母张了张口:“我……” 云霄叹了一口气。 她一边上前来,分开了金灵圣母和碧霄,一边从自己&30340;袖袋里面摸出一个羊脂玉瓶。打开瓶塞来,里面装着&30340;是半透明油膏状质地&30340;药,有着虽然浅淡、但是却非常好闻&30340;香气。 云霄用手指沾了一些油膏,在碧霄&30340;手腕上涂抹开。于是原本在其上&30340;那狰狞可怖&30340;掐痕便飞快&30340;消失了,就像是在日光下飞速融化&30340;冰雪。 金灵圣母非常不自在&30340;道了一声歉。 “师姐。”云霄处理完了碧霄&30340;伤势,方才转过身来,看向金灵圣母:“你难道忘了吗?老师当日说过&30340;,凡我截教弟子,此次大劫都不许下山;否则&30340;话,便会名列封神榜之上。” 金灵圣母却只觉得云霄这是太过于小心了。 “师妹未免太过小心,难道我截教弟子,尚且不如阐教弟子敢入世不成?” 她虽这般说,但到底不会真&30340;要逼迫师妹们下山。既然对方不愿意,那么金灵圣母也不会强求,只是道:“既如此,师妹们便将法发表借给我——便只当是帮帮师姐。”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还要再三推拒&30340;话,即便是云霄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于是,抱有着某种微妙&30340;补偿&30340;心理,云霄将金蛟剪和混元金斗都悉数借出。 她如此大方,倒是出乎了金灵圣母&30340;意料。毕竟无论是金蛟剪还是混元金斗,全部都是数一数二&30340;至宝,其威力更是惊人,说是三霄安身立命最为重要&30340;法宝都不为过。 如此二话不说&30340;便交付,&30340;确称得上是诚意十足,便是金灵圣母之前还有&30340;些许师妹们居然并不愿意帮助她而生出&30340;些许怨怼,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那我便先在此,谢过三位师妹了。” 直到金灵圣母已经离开很久,碧霄琼霄两姐妹才敢小声&30340;去同自己&30340;大姐搭话。 “金灵师姐难道都不怕老师责罚吗?” 三霄&30340;修为早就已经足够出师,又不像是金灵圣母那样,需要协助通天教主管理门内一应中馈事务,因此早早&30340;就搬出了碧游宫,自据一方仙山福地,对于碧游宫内发生&30340;诸事,消息不灵通也算是情理之中。 比如她们现在就不知道以理论上来说,通天教主尚在三十三重天外未曾归来;也不知道金灵圣母已经当着整个碧游宫&30340;面轰轰烈烈&30340;出山,要给闻仲套一个公道。 云霄拧着秀气好看&30340;眉,望着金灵圣母离开&30340;方向,好一会儿才道:“……不行。” “我必须得去见老师一面。” 琼霄便“呀”&30340;叫了一声:“大姐难道是要去同老师告密不成?这样会被金灵师姐记恨责怪&30340;吧?” “更何况,大劫一事本便是各人&30340;缘法与因果。若是擅自插手了金灵师姐&30340;命途,之后便不好分割开,又该怎么办……?” “我并非是要插手什么。”云霄解释说,“只是金灵师姐方才&30340;样子,看着总觉得不太对劲。” 云霄越是回想,便越是觉得不对:“金灵师姐&30340;脾气向来火爆,这点我一直都知道;但是即便如此,那同她这一次&30340;表现还是不同&30340;。” 云霄试图用更为准确一些&3034 0;词语来做出描述:“暴躁、易怒、偏执,若非亲眼所见,我甚至不敢相信那会是金灵师姐。” 不过是一个弟子&30340;死亡,就会让金灵师姐变成这个样子吗? 云霄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会有这样&30340;事情发生。 金灵圣母表现&30340;样子,更像是被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30340;东西给影响了一样。 “……无论如何。”云霄说,“既然都发生了这样&30340;事情,我&30340;确有去见老师一面&30340;必要了。” 她既然做出了这样&30340;决定,便也不再迟疑,嘱咐两位妹妹待在自家&30340;仙山上,不要擅自外出,随后便腾云驾雾,朝着碧游宫而去。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碧游宫拜访,但是从三仙岛去往碧游宫&30340;路云霄却是十分熟悉。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熟悉,她渐渐&30340;觉出某种不对来。 “……”云霄谨慎&30340;停下了脚步。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有一道带了些许笑意&30340;、可惜&30340;喟叹声,也在她&30340;耳边响了起来。 “真是谨慎啊,云霄。”对方说,“如果再稍微向前走一点点&30340;话……就好了。” 那是丝毫不加掩饰&30340;、极致&30340;恶意,而云霄则是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30340;那一道人影,不可置信&30340;睁大了眼睛。 “……师兄?” 封神榜又一次旁若无人&30340;在夜间亮起了。 这个西周估计没有谁不直接开骂&30340;,一天到晚能不能好好睡个觉啊? 而仙人们内心则更是多出来了一抹忧虑,不知道这一次上榜之人,是否会是自己&30340;旧友亲朋。 然而那个名字却&30340;确让很多人都震惊了。 “云霄……” 有人认出了这名字,属于截教&30340;亲传弟子。 可是好端端&30340;,两军都没有开战,那位“云霄”更是连影子都不曾出现过,怎么就被人击杀并且名列了封神榜? 比起周军这边只是迷惑,商营那边便是如同炸了锅一般&30340;混乱起来。 等到姜乾青再见到通天&30340;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圣人&30340;面色阴郁&30340;像是能够挤出水来,满面皆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们当真是好大&30340;胆子,我截教弟子本已听从我&30340;教诲,多选择避世不出,便是如此,居然也能够将云霄斩杀,送上封神榜!” 通天一个字一个字&30340;往外蹦,听语气像是恨不得将谁扒皮拆骨,以千万剑穿身,给予对方这个世界上面最凌厉残酷&30340;刑罚,好让整个世界都知晓,惹怒了掌管杀伐之道&30340;圣人该是怎样&30340;下场。 “你上次说&30340;万仙阵,我同意了。” “无论背后&30340;黑手是谁,我都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59章 第 59 章(一更) 金灵圣母返回商军营帐&30340;时间,与云霄&30340;名字登上封神榜,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从云头上落下,便已经看到了那一道从远处直射而来&30340;金色&30340;光芒,一头冲入了疯神榜上,随后化作了云霄&30340;名字。 金灵圣母平日里少有失态&30340;模样,即便是听说了闻仲被杀惨死一事,这位圣母娘娘也依旧是在冷静&30340;愤怒。 她毕竟已经得道千万载,历经了数个量元。即便是圣人都会对她&30340;存在另眼相看青睐有加,再加以常年协助通天教主,管理碧游宫乃至于是整个截教之内&30340;一应事务,早便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便是面上表现出再如何&30340;情绪,内心也都是波澜不惊&30340;。 可是这一次,金灵圣母却是终于难以再继续维持自己不动如止水&30340;心境了。 她仿佛突然之间不认识字了一般将那个名字反反复复&30340;看了好几遍,最后才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从金灵圣母&30340;口中发出一声极哀&30340;、极悲恸与愤怒&30340;嘶吼,她甚至顾不得如今已经是夜间,两军停止了交战,朝着周军营帐怒声道:“姜尚小儿!给我出来!” 现在本是夜间,便是因为封神榜上再填一名之事,已然掀起了一些波澜,但是那毕竟也只是局限于仙人之间,对普通&30340;士兵们来说,并不影响什么。 可是如今金灵圣母这一声怒吼,声如雷霆震九霄,于是无论是醒着&30340;还是没醒&30340;,眼下也不得不都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只见金灵圣母停在半空中,身周&30340;法力翻涌,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一轮黑夜当中&30340;太阳,存在感极为强烈,任是谁都没有办法将其忽略。 这种时候,姜子牙当然不可能退后。他大步流星&30340;从主帐内走了出来,手中打神鞭一挥,劈开了金灵圣母体表&30340;金光。 “金灵圣母,姜尚无意多起争端,但若是你执意继续纠缠,子牙也绝不会再行忍让!” 金灵圣母便厉声笑了起来:“凭你们也配!” “金灵!你莫要再无理取闹!”南极仙翁也跟在姜子牙&30340;身后走了出来,“既然身在凡界,便也要守凡人&30340;规矩!明日午时,击鼓鸣兵,诸礼作罢,再议约战!” 金灵圣母&30340;胸脯剧烈&30340;起伏,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但是她到底是一点一点&30340;平息了自己&30340;怒气,直冷笑着抬起手来,指向了南极仙翁与姜子牙。 “好,那便明日午时,等着我来收割你们&30340;性命!用你们&30340;鲜血和性命,为我师妹与徒儿献上最盛大&30340;祭奠!” 双方一时间各自鸣金归营不提,却有一人在那封神榜下来回踌躇,久久不肯离去。 申公豹仰着头,看着封神榜下那新增&30340;云霄&30340;名字,眼珠子一转,骑上自己&30340;豹子,径直朝着三仙岛去了。 三仙岛与平日里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在云霄离开之后,碧霄琼霄一直都有谨遵自己&30340;大姐&30340;嘱咐,乖乖&30340;待在三仙岛上等待。 今日远远见有云驾来,两个人都以为是云霄归来了,喜不自胜,急忙上前去迎接;谁知道等近了之后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十分陌生&30340;、以往从未见过&30340;道者。 “来者何人?!”碧霄呵了一声。 申公豹便从豹子上翻身下来,朝着两位仙姑行礼:“小人申公豹,现为殷商王朝效力,在此见过两位娘娘。” 碧霄闻言,稍稍放下了些戒备,只是问:“你来我姐妹三人&30340;岛上,是有什么事情?” 申公豹听了这话,面上当即便露出了极为惊讶&30340;神色:“两位娘娘莫非还不知晓?” 琼霄愣了愣,心头陡然生出某种连她自己都不大能够理解&30340;、极为不妙&30340;预感来:“知道什么……?” 申公豹闻言,稍微顿了顿,随后才用一种掺杂了叹息与哀痛&30340;语气同她们道:“两位娘娘可是不知,云霄娘娘&30340;名字,如今已经列在了封神榜上?”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琼霄和碧霄同时惊呼出声,“大姐从三仙岛离开不过几日!而且还是要去碧游宫寻老师,怎么会……” 申公豹变叹了一口气:“我怎么敢用这种事情,来愚弄两位娘娘呢?” 他邀请:“两位娘娘若是不信,可以与我 同去封神榜下一观,再做定夺。” 虽然云霄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30340;两个妹妹绝对不可以离开三仙岛;但是她们现在已经被云霄死亡这件事情占据了全部&30340;头脑,哪里还顾得上云霄当初&30340;吩咐?当下便一咬牙一抹泪,恨声道:“好,那我们便随你走这一遭!” 若是云霄姐姐真&30340;为奸人所害&30340;话,那么她们姐妹也绝对不会让罪魁祸首好过! “云霄身陨,那么三霄和赵公明便都已经无法从此次大劫当中脱身。” “再加上金灵圣母既出……整个截教这一次,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已经注定要牵扯入此次&30340;量劫当中了。” 在某人语焉不详&30340;这般感叹完之后,这一处空间稍微安静了一会,随后另一个人&30340;声音响了起来。 “那些可都是你&30340;同门师弟师妹们,与你相伴上万载,自洪荒后便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如今……你说下手便下手,倒是毫不犹豫迟疑。” 先开口&30340;那个人便笑了一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说,“无论是何等&30340;手段,都只是为了能够看到之后更为广阔&30340;风景。既然如今&30340;这一条路已经走不通,那么我也自然改换一条能走下去&30340;路。” “既已经决定换路,那么过去&30340;种种,便不过都是梦幻与泡影。梦中&30340;人再如何,又都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另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笑了一声。 “你倒是也敢,就不怕通天教主发现了,降下雷霆之怒?” 那人便大笑了起来。 “怎么会?”他说,“我是老师最信任、最器重&30340;大弟子,跟随了老师无数&30340;年月。” “我或许比老师自己都还要更了解他,当然也知道应该如何去规避……” 有谁非常非常轻&30340;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他说,“原来你是这样想&30340;。” 周围一时间安静到死寂。 “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多宝。” 一直都是一副运筹帷幄、游刃有余&30340;道人,终于面色大变。 他不可置信&30340;看着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对于先前&30340;那一段对话,又不知道听到了多少&30340;青衣道者,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出声。 “……您来了,老师。” 第60章 第 60 章(二更) 既然双方已经合作,那么姜乾青自然不会对通天有所隐瞒。 或许对于年轻&30340;姜乾青来说,封神当中发生&30340;诸多事情于他都无太大关联,所以他也并不如何记得清楚;可对于日后&30340;姜乾青来说,佛门存在了多久,他便在那金莲花池下待了多久、他便以怨憎和诅咒&30340;目光注视着那煌煌&30340;佛国了多久—— 他可实在是太清楚&30340;知道,都有谁、以什么样&30340;方式、据有着什么样&30340;称号,在那佛门当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30340;角色。 而姜乾青提供给通天&30340;那一份名单便正是由此而来。 谁是主动&30340;背叛者,谁是顺大流&30340;摇晃者,谁是被昔日&30340;同门反过来加害&30340;受胁迫者……每一个名字,每一份过往,全部都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30340;记录于其上,端看通天本人决定如何去对待和处理这些弟子们了。 这是通天本人&30340;事情,而姜乾青并没有任何要越俎代庖去插手&30340;意思。 很难说通天在看到那一份名单&30340;时候,内心是什么样&30340;感受。或许应该感谢他自从成为圣人之后,便开宗立派,教导弟子,这么多年下来,也&30340;确是修身养性了不少,方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打上灵山去。 而在那样多&30340;名字当中,最令通天不可置信&30340;,便是多宝道人。 他&30340;大弟子,他一直都是最为信任、也最寄予厚望悉心教导&30340;存在。 说不失望自然是难免&30340;,毕竟是第一位弟子、同时也是最为器重&30340;弟子,对于通天来说,自然和其他&30340;弟子之间有所区分;但即便如此,通天也从没有想过,多宝居然从那么早&30340;时候开始便已经同西方二圣有所交集,甚至是算计自己&30340;同门,为自己铺垫出一条血色&30340;登天路。 他看着多宝道人&30340;眼神当中难掩失望,愤怒一点一点&30340;染上眼眸。 可是那些所有&30340;情绪到了最后却又都全部淡去了,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归于了一片漆黑&30340;沉寂。 然而却是这样&30340;变化,让多宝道人觉得比起先前还要更加&30340;不安了起来。 诚如他之前所夸下海口&30340;那样,多宝道人自诩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通天&30340;人。他在通天还没有成为圣人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对方&30340;弟子并服饰在身侧,积年累月下来,对于通天有着极为深入&30340;理解。 可是现在&30340;通天教主&30340;模样却是如此&30340;陌生,至少多宝道人发现,他所熟知并且能够判断&30340;那些在眼下&30340;通天教主&30340;身上完全&30340;失去了效用,站在他眼前&30340;已经不再是往日里&30340;老师,而是立于此世一切生灵最顶端&30340;、最难以招惹&30340;那一位圣人。 多宝道人&30340;那一声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能够撅过去&30340;声音依旧是被通天清楚&30340;听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冷&30340;像是能够直接往下掉冰渣子。 “我可不敢当你&30340;老师。” 多宝道人顿时整个人都激灵灵&30340;打了一个冷颤,看着倒没有了仙人该有&30340;仙风道骨,身体微微佝偻&30340;、再加上到处乱瞟&30340;眼珠,看着倒是……有几分贼眉鼠眼&30340;模样在身上。 他这个样子倒是唤起了通天&30340;一些久违&30340;回忆。 他收下多宝道人&30340;时候,还没有成圣,兄弟三人还在一同结伴游历。 而有一天,通天在山涧当中救下来了一只小鼠,灰扑扑&30340;皮毛,鲜血淋漓&30340;伤口,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但是通天一见到这一只小鼠,便有一种颇为奇异&30340;感觉涌上心头。 “此鼠瞧着,倒是通我有些缘分。”通天这样说。 这只小鼠&30340;伤养好之后,倒也是极同人性。瞧着像是早就已经开了灵智,距离真正&30340;悟道化为人形,也不过只差那么临门一脚。 通天便不顾元始天尊&30340;反对,决定将这一只小鼠暂且先留在身边养着。 元始天尊对此实在是 颇有微词,但是他到底还是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去同通天争执,便也就随对方去了。 如此不觉许多年过去,忽然有一日,在三清论道&30340;时候,那一只跟随在通天身边数年&30340;小鼠居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再起身&30340;时候已经是人形&30340;模样,朝着通天不住&30340;磕头叩拜,口中连声唤着“老师”。 通天自是惊讶不已,但是想到这小鼠毕竟是蒙自己所救方才能够活到今日;又是听了他&30340;讲道才开悟,化为人形并且初窥道途。 桩桩件件,他皆是对方&30340;引路人;便是应了这一声“老师”,又有何妨? 元始天尊第一次与通天之间爆发了如此激烈&30340;争吵。 “不过是再平平无奇&30340;一只凡鼠,没有出奇&30340;天赋,没有不凡&30340;根脚,甚至悟性都尚不足够入眼,如何配得上成为你&30340;弟子。” 元始天尊几乎是在训斥他了:“通天,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然而通天也从来都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30340;人,正好相反,若是要论起牛心左性、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么通天绝对是榜上有名,少有人可出其右。 “元始!”他极为不悦&30340;反驳道,“这是我&30340;弟子,我&30340;学生,我&30340;道。我想要选择和承认什么样&30340;人成为我&30340;弟子、将我&30340;大道发扬和传承下去,全部都是我自己&30340;事情,你又凭什么在这里过多&30340;置喙?!” “你……!”元始天尊素来古井无波&30340;心境都难得&30340;产生了些许&30340;变动,几乎要和通天为此而争论起来,乃至于是以武论道,双方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老子站了出来,制止了两人之间可能发生&30340;无谓&30340;械斗。 “都够了。”老子用自己手中拂尘在他们一人头上敲了一下,“成何体统!你们都不觉得丢人显眼么?” 多宝从一开始便躲在旁侧惴惴不安,即便是刚刚化作人形,并没有太多&30340;对于世界也好、人际交往关系也好之间&30340;认知,但是眼前这剑拔弩张&30340;氛围,也多少让他知道,自己方才那些遵循于本能&30340;下意识&30340;举动,或许惹了大麻烦也不一定。 就在他处于这样&30340;一种自我厌弃&30340;情绪当中&30340;时候,那位眉眼殊丽到充满了攻击性&30340;青年撇下了自己&30340;兄长,朝着他走了过来。 “我既应了你这一声【老师自会悉心教导你,助你在大道上前行。” “你可有姓名?” 这只刚刚拥有了人类&30340;模样&30340;老鼠在一瞬间福灵心至:“我没有……请,请老师赠名。” 通天沉吟片刻,很快便有了答案。 “那便以【多宝】为名。” “是。老师。” 那些都已经是太过于久远&30340;、发生在无数个纪元乃至于是上一次&30340;量劫之前&30340;事情了。 久到如果不是今日莫名其妙&30340;回想,这些记忆几乎都要在多宝道人&30340;大脑最深处沉底,或许永远大楼不会再有重见天日&30340;那一天。 他看见圣人抬起手来,朝着他&30340;方向虚虚&30340;落下一指。那一指下似乎拥有着别样&30340;威能,因为多宝道人先是觉得自己浑身一冷,随后他整个人便都开始从皮肤上&30340;每一个毛孔当中向外喷血,如同一尊造型奇异&30340;喷泉塑像。 疼痛在之后才姗姗来迟,但是多宝道人却无暇去顾及——因为他很快便惊恐&30340;发现,伴随着血液一并流淌出去&30340;,是他体内&30340;力量与道行。 多宝道人终于是惊慌失措了起来:“不!等等——!老师!请您不要这样!” 可是他面前站着&30340;圣人面上无悲无喜,只是淡淡&30340;垂下目光来看着,是一种让多宝道人无端&30340;生出恐惧来&30340;、过分&30340;淡漠。 “昔年我救你一命,授你道统,全这一场师徒之缘;如今缘分已断,我废你修为,刺你一剑,你我之间因果全清,自此之后,再无干系。” “老师……老师!请您饶恕我!”多宝道人惊恐&30340;大叫起来。 但是已经太迟了。 无论他怎么样&30340 ;凄惨&30340;嚎叫悲鸣,通天都不为所动,只是用那种令人生畏&30340;淡漠目光轻飘飘&30340;落在他&30340;身上。渐渐&30340;,多宝道人也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了——他&30340;身形开始随着力量与道行&30340;流逝而飞快&30340;萎缩,很快连那一身衣服都再撑不住,“啪嗒”一声落了下去。 在地面上堆积&30340;衣物当中,缩着一只巴掌大&30340;灰色&30340;老鼠,身下一滩汩汩&30340;血迹,间或抽动一下,那一双豆大&30340;、黑亮&30340;眼睛却仍旧努力&30340;要朝着通天&30340;方向望去。 可是他显然再也不可能得到来自于圣人&30340;、第二次&30340;怜悯了。 “你我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灰鼠&30340;眼睛一点一点&30340;暗了下去,直到最后,蒙上了一层&30340;白翳。 万般浮华梦,皆是一场空。 第61章 第 61 章(一更) 多宝道人完全的死去了。 有一道魂魄从那一只灰色的老鼠的身上脱离了出来,化作了一道金光,朝着远方直射而去。而不过是几息之间的功夫,那金光便落在了封神榜上,成为了一个新的名字。 可以想见,当这个名字被人注意到之后,定然又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来。 不过那并不是通天需要去关心的事情,若是说三清当中,老子最淡漠,元始最固执,而通天最豁达。 是的,非常不可思议,在这三兄弟当中,最为豁达的居然是脾气最火爆的通天。 而正如通天自己所说的那样,当他从多宝道人的身上取走了自己曾经赋予他的东西之后,便再没有向对方看一眼。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于通天圣人来说,这一只灰鼠与他再无任何的牵系,那么以圣人之尊,自然也不会向着地面上的蝼蚁投去任何的视线。 通天伸出手来,在空中抓了抓——他并没有能够抓住什么,那个在此先同多宝道人交流的东西从始至终都狡猾的从未现出自己的形体来。 『祂』或许只是一段声音,一个闪念,是某一位存在随手投下来的棋子,一旦事情不对劲便可以将其立刻销毁,连分好的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更遑论被抓住首尾。 “哼,跑掉了么。”通天垂下手臂,对于这样的情况的发展倒也算是有所预料。毕竟以通天对于西方那二人的了解来说,打没见出有多少的能耐,但是在跑路这件事情上面,他们却是数一数二的,任是谁来看了都得甘拜下风。 但是这本也从侧面佐证了他们的身份,能够从圣人的手下安然无恙的逃脱,也只有圣人才能够做到。 他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点了点,随后整个人化作了一道青色的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既然最后的疑问都已经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与佐证,那么他如今需要做的事情就也变的简单了起来。按照姜乾青所说的那样,去摆出万仙大阵,而在那之后的一切…… 便有姜乾青圈圈接受操办。 碍于天道和道主鸿钧的存在,通天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对西方的两位圣人动手——因为即便是他真的那样做了,一时半会儿也并无法伤到对方。 而在行之有效的攻击落实之前,其他的圣人、乃至于是道祖鸿钧便会出手制止他。 那样的话,通天真的能够对西方二圣做到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根本就不痛不痒,反而还会让他们早早的生出警惕与防备来;那还不如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按兵不动,等着姜乾青去予以雷霆一击。 通天并非是什么有勇无谋之辈,脾气火爆也并不代表着就会同毫无谋略划上等号。 在成为圣人、居于众生之上以前,他也曾经是在洪荒之中挣扎求道的人当中的一员,也需要去诸多考量和百般算计,也需要去衡量利弊得失、敌我强弱。 一时的蛰伏是为了之后能够更好的还击,通天想来都清楚这个道理,并且……是三清当中,在这一方面做的最好的那个人。 一个人从死亡、到名字登临封神榜之上,不过是非常短浅的功夫;于是在光天朗日之下,所有人都看到那一道金光直奔封神榜而来,并且在上面逐渐演化成了一个新的名字。 两军今日自然是继续昨天没有结束的战斗,如今正是都在空地上双方拉开阵线的时候——而那一道金光便是在这个时候而来。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有人莫名其妙的在看不到的地方死去、然后莫名其妙的上了封神榜,无论是殷商还是西岐,原本都对这样的情景早就已经习惯麻木;但是姜子牙还是下意识的,去朝着那个新冒出来的名字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姜子牙顿时便是眼皮一跳,只觉得自己整个眼前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黑暗。 因为这个名字不是别的,正是那位截教首徒,多宝道人。 姜子牙既要领这封神之职,自然也是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身的修炼天赋不佳、道行平平无奇是一回事,但若不足够努力,导致该知道的事情不知道,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姜子牙到底博闻强识,三教的弟子之间分明关系错综复杂,并且有着极为庞大的谱系,可是他居然也全部都背了下来。 只要以为仙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么姜子牙便一定能够将这名字同自己知晓的情报对上号。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姜子牙便更是知道多宝道人在截教当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了。 而眼下,这多宝道人的名字却居于封神榜之上…… 比起思考“究竟是谁出手杀了多宝道人”这个问题之前,姜子牙先想到并且忧虑的却是,多宝道人这一出事,原本就已经极为蛮横且不讲理的截教弟子,岂不是这下更要发疯了? 他的心头不免蒙上了一层阴翳,已经做好了应对更加凶残的、可怕的、失去理智的敌人的打算。 而一切也的确如同姜子牙所预料的一般,今日的战场上,金灵圣母梳着高高的发髻,穿着金碧辉煌的宝衣,整个人都拥有着极为强盛的气场,只是一张艳丽的脸却冷若冰霜,眼眸当中有冰冷的怒火在燃烧。 她本便是怒火高涨的时刻,如今多宝道人的名字更是在她的眼前登上了封神榜,金灵圣母的呼吸便都不由的一窒。 “师兄!” 金灵圣母哀哀的叫了一声,再看姜子牙的时候,便是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最好能够将对方以最严厉的手段与酷刑去对待,方才能够告慰自己的同门的在天之灵。 “姜子牙,我今日必杀你——!” 她的话说了一半,却是猛的止住,就像是被什么人给一把掐住了喉咙,因此后面那些没说完的话全部都给吞了回去。 姜子牙注意到,在金灵圣母的面上出现了极为惊愕的神色,仿佛她听到了什么极为不可置信的消息一样。 “可是……” 金灵圣母原本高涨的气势都在一瞬间斩弱了下去,掉了不止半分。 她似乎想要和谁去争辩什么,但不过是说了两句便噤声,呐呐再不敢言。 发生了什么?姜子牙忍不住去猜测,但是金灵圣母面上的情绪泄露不过是方才的那么一瞬,眼下已经又恢复了先前明艳盛丽的模样,他再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了。 金灵圣母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舌尖很快便尝到了血液的味道。这味道难免让她有些恍惚,毕竟就连金灵圣母自己都有些算不清楚,她究竟已经多少年没有受伤过。 但是来自师尊的话尤在耳畔,金灵圣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先前罔顾了通天教主的叮嘱擅自出碧游宫已经是极限,眼下是断断不敢面对着通天教主特意点名发布的命令,还去擅作主张的。 因此,便是有再多的愤憎与怨恨,她也只是都先强忍了下来,一言不发的来到了比武区。 “南极仙翁!”金灵圣母高声叫阵,“今日你又要躲在后面,让哪几个无能的家伙来同我比斗!” 南极仙翁虽昨日见她外出,但毕竟未见金灵圣母带了什么人回来,便略一沉吟,还是点了广成子三个“老对手”去应对金灵圣母。 金灵圣母冷笑了一声。 她自袖中摸出混元金斗,只见金光一闪,耳边伴了一声脆响,广成子三人甚至是连自己的法器都还没有来得及掏出来,就直接被混元金斗给收了去。 金灵圣母上下颠了颠手中的混元金斗,面上却无得意之色。 通天教主方才的话又被她回响了起来。 “多宝私通外人,戕害同门。先手刃云霄在先,又设计碧霄琼霄在后。” “当诛。” 第62章 第 62 章(一更) 更新组团旅游去了哦,休息一下再回来吧。当然,你可以选择全文订不得不说,张桂芳真&30340;是一个不信邪&30340;人。或许是他并不觉得西周军中当真有人能够从自己&30340;术法下逃脱,而只愿意承认那日发生&30340;一切不过是一个不怎么美好&30340;意外——总之,在那之后,他又来叫阵了好几次,每次不是被乾坤圈砸&30340;灰头土脸,就是被金砖直接拍瘸。 如果不是跑&30340;够快,可能会被直接一枪挑死。 如此几番之后,张桂芳那边也着实是安分了一些时日,免战牌高高挂起,双方一时之间也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30340;状态。 这样一来,姜乾青倒是不可避免&30340;闲了下来。不好回城,黄天祥便拉着他去林子里打猎,倒也快活。 “哪吒——哪吒!”山林之中,黄天祥喊自己&30340;小伙伴,“你在看什么?怎&30340;只有我在出力?” 他&30340;脚下是一具庞大&30340;虎尸,尚还温热,显然是刚刚伏诛。 姜乾青便分了眼神看他一眼:“老虎罢了……等什么时候,我们同丞相请得假了,我带你回陈塘关去捕龙!” 龙不比老虎有意思&30340;多。 还好吃。 姜乾青只是想一想龙心&30340;味道,都忍不住咂咂嘴,异常怀念。 黄天祥剧烈&30340;心动了:“捕龙?” 姜乾青少不得和他描述了一番,并且拍着胸脯许诺有机会了一定带他好好体验一把。 “所以你刚刚在看什么?”话题最后又绕了回来。 “有仙人落到商军&30340;营帐了。”姜乾青说,“我们回去吧。” “丞相现在大概是非常头疼了。” 姜子牙如今&30340;确十分发愁。 那几团仙气姜乾青看到了,他自然也看到了。虽说如今这帐内只有他一人知晓,商军那边又得了新&30340;助力,但是姜子牙却开始不可避免&30340;发起愁来。 前些日子给老师捎去了求助&30340;信件,也不知道老师如何看待,是否会派些同门来协助接应于他。 大抵是天尊也经不住他这样念,就在姜子牙这样想&30340;同时,有士兵打了帘子进来了主帐当中:“启禀丞相,外面又有仙人来,言道要投奔于您。我等不敢擅作主张,还请您吩咐后面&30340;事改如何安排。” 那士兵补充道:“而且这位仙人手中&30340;剑上还挑着一个人头,依稀是商军新来&3034是送给师叔&30340;见面礼。” 说话间便有另外&30340;士兵以金盘托着那人头入账来,盘子上一颗人头怒目圆睁,表情狰狞,姜子牙虽不认得对方,但抬手一卦却也算了出来,这想必便是此番前来助阵商军&30340;阐教同门。 他心头先是为帐外那不知身份&30340;来者&30340;行为一惊,但继而便是一喜。 要知道,如今西岐不缺人口,不缺粮食,不缺武力和士兵,却偏偏在仙人这方面同殷商有着天差地别。 这也难怪,毕竟殷商&30340;闻太师闻仲可是根正苗红正儿八经&30340;三代亲传弟子,其师父金灵圣母更是通天手下最为看重&30340;四大亲传弟子之一。 有这样&30340;师门来历,再加上截教有门徒三千,遍布九州四海,皆同闻仲交好,他所能够青睐相助&30340;道友自然也极多。 可姜子牙呢? 诚然,在凡人看来,他文韬武略,无论是治国治军都是难得&30340;大才,可他于修道一途上实在是资质平平,不过是阐教门下最普通不过&30340;弟子之一,若不是领了封神之职,说不得都根本没有多少人知晓他&30340;存在。 这般一来,如何能够去同有闻太师&30340;殷商相比。 所以对于姜子牙来说,如今每一位愿意来相助&30340;道者,无论其是否是同门,无论其能力、资质、品性如何,凡是与常人有异,便都是不可多得&30340;助力。 “快快请进来。”他忙吩咐道,“万不可怠慢了对方!” 那士兵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身后跟着一位穿白底黄边&30340;青年返了回来。 青年约莫二十多&30340;模样,剑眉星目,用冠束了发,看着倒是龙璋凤姿,俊逸不凡。 “见过师叔。”这青年一抱拳一抬手,“我是李金吒,师承五龙山云霄洞&30340;文殊广法天尊,今奉师父 之命,前来助师叔一臂之力。” 姜子牙自然是大喜。 文殊广法天尊与他这种记名弟子不同,乃是元始天尊&30340;亲传弟子,其术法之精湛,远非姜子牙能够想象&30340;。 而现在,他将自己悉心培养&30340;亲传弟子送来,对于缺人都已经缺&30340;荤素不忌眉毛上火&30340;姜子牙来说,简直是干渴之时&30340;一捧清泉,来&30340;可实在是太是时候了。 他正要开口说上几句欢迎&30340;场面话,却听到从营帐外传来了少年人之间交谈&30340;吵吵闹闹&30340;声音,接着很快便有一只手掀开了帐帘,都不听人通报便走了进来。 “丞相,我和哪吒回来了——!” 黄天祥率先走了进来。 他今年虽然才只十三岁,身形却壮实&30340;像是小牛犊,倒更衬&30340;他身后&30340;少年纤细&30340;过分起来,甚至是直接挡住了姜乾青整个人。 黄天祥&30340;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注意到了营帐内陌生&30340;青年:“咦,丞相,这位是谁?” 姜子牙便介绍:“这是金吒,日后便要一同共事,和我们一起共抵商军讨伐。天祥,你大哥天化在哪里?且让他来,我有事吩咐。” 黄天化与金吒&30340;年龄相仿,在姜子牙看来,正合适喊来同金吒作伴,带对方迅速熟悉周军帐内&30340;生活。 “丞相稍等,我这就去找我大兄。”黄天祥一边说着,一边复往帐外走去。 而他这一动,原本被严严实实&30340;挡在身后&30340;姜乾青便彻底&30340;暴露在帐内所有人眼前了。 只见白影一闪,方才还渊渟岳峙&30340;金吒已经是提起手中&30340;钢鞭朝着姜乾青打了过去,君子端方&30340;面上如今表情却是狰狞而又扭曲&30340;,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居然是你……哪吒!” 然而眼下这个情况,真&30340;是谁都没有预料到&30340;。 太乙真人悄悄&30340;朝着文殊天尊丢过去一个鄙视&30340;眼神,其中&30340;嘲讽意味溢于言表。 你怎么连我八岁&30340;弟子都打不过?你还能更没用一些吗? 文殊天尊准确&30340;接收到了来自于太乙真人&30340;视线和其中&30340;鄙视。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里还有弟子在,需要维护一下自己身为师尊&30340;威严&30340;话,那么文殊天尊现在已经恨不得撸起袖子来,当场就和太乙真人好好论一番道。 你自己给了你&30340;弟子多少东西心里没数吗?你是真情实感&30340;想要让我去帮你教训弟子&30340;吗? 其实你真正想要教育&30340;人是我吧? 气氛一时之间都变&30340;紧张了起来,两位师尊&30340;目光之间简直有如一路电光带火花,居然比之前文殊天尊和哪吒对峙&30340;时候,氛围还要来&30340;更为紧张激烈一些。 然而文殊天尊可以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在意,金吒却不能。 作为李靖&30340;长子,金吒大抵比两个弟弟要能够得到更多一些&30340;、来自于父亲&30340;关照和偏爱,“父亲”这个词在他这里所能够联系到&30340;,都是一些算得上温馨和美好&30340;回忆。 也正因为如此,当金吒终于意识到,自己&30340;父亲居然就在他&30340;面前被斩杀&30340;时候,这个仅以面相来说甚至带了几分温润&30340;青年表情都变&30340;扭曲而狰狞了起来,看着哪吒&30340;眼神凶恶,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第63章 第 63 章(二更) 尽管金灵圣母的心中对于通天教主的安排非常质疑,但是她终归还是一个听话的弟子。先前违背了通天教主一次便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圣人亲自耳提面命,金灵圣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去独断专行。 毕竟多宝道人敢阴奉阳违是因为心里早就已经存了那等叛出的心思,但是金灵圣母本质上还是一个听师父话的好徒弟。 因此,便是对于通天教主这样的安排内心有着说不清道不尽的迷惑与无法理解,但是金灵圣母仍旧是遵循了他的安排,向着姜乾青低了头。 通天走的很快,或者说,他来这里的目的原本就只是为了敲打一下金灵圣母,顺便把姜乾青送到她的面前来。 通天这一离开,金灵圣母顿时觉得天亮了眼明了,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的轻松了许多。 有通天的吩咐,她并不敢对姜乾青的存在有所造次,但是要让她就这么低头,跟对家的一个小辈伏低做小,金灵圣母也不是那么能够忍声吞气的人。 因此,她当即便转头去上上下下的打量姜乾青,像是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无法理解。”金灵圣母说,“无论如何,我都从你的身上看不出什么值得老师特意看重的地方。” “但,既然这是老师的吩咐,那么我都会遵循。” 她这样说着,垂下的手死死的攥紧了自己华丽的裙摆。 不听从老师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金灵圣母已经看到了。尽管通天说着是云霄命定的劫数,一切从她走出三仙岛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可是金灵圣母仍旧认为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拥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师妹的死亡,对于金灵圣母来说,或许比她自己都在这里身死道消还要来的更加难以接受和印象深刻,几乎已经要成为了无法跨过的、说不定会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的心魔。 而正是出于这样过于惨烈的、用鲜血谱写的教训,如今的金灵圣母几乎要化身为通天教主最虔诚的拥趸者,来自于通天教主的一言一行都会去贯彻和落实。 因此,尽管内心并不见得有多么服气,但是金灵圣母仍旧是同姜乾青道:“……所以,你希望我去做什么?” 姜乾青盘腿坐在桌子上,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的膝盖。当听到金灵圣母的话之后,他歪着头想了想,随后轻笑了一声。 “你可以当做今日并没有见过我和通天,继续维持你之前的状态。” 金灵圣母皱起眉来:“我之前的状态?” 姜乾青:“你真的从未察觉到哪怕是一分半点吗?我并未见过你,但是也曾听通天提起过几句。” “你的确脾气火爆,但是也不该是如此的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模样。”姜乾青在这样说的时候,语气甚至是过于冷酷了,“不过是一个弟子,闻仲满打满算诞生于此世甚至不足百年。” “不足百年的陪伴,便足以动摇你经历了上万个会元的心境,甚至在行动之间都失了章法……金灵,你自己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 金灵圣母被他这样一说,就像是梦中人终于被点醒了一样,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她回想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整张脸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的惨白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那个暴躁、易怒、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操纵了一样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当这样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看的时候,才能够意识到那究竟是有多么的离谱。 金灵圣母开始在自己的脑海当中将那些回忆全部都截取出来,一帧一帧的回放,终于找到了那个从最开始变的不对的点。 “是多宝师兄。”金灵圣母喃喃的道,“是从和他的那一次见面,影响到了我。” 在最开始听到了闻仲身陨的消息的时候,金灵圣母虽然也难掩愤怒,但到底只是要去寻一个说法。那个时候她尚还是游刃有余、智珠在握的模样,当得起端坐碧游宫的气度与名号。 但是渐渐的,她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易怒。脑中甚至已经开始逐渐的缺少别的想法,唯一记得的就只有要将阐教的门人全部截杀,如此方才能够对得起那些已经名列封神榜之上的同门。 而这一切的变动,都是从在碧游宫门口,遇到大师兄多宝道人的时候开始的。 金灵圣母毕竟不是什么傻子,之前不过是当局者迷。眼下既然已经拨开了笼罩在眼前的迷雾,那么自然也能够发现那些甚至并没有加以多少掩饰的、用极为粗劣的手段布下的引诱的术法。 “居然真的是多宝师兄……” 若是说之前金灵圣母只是碍于通天教主向来的威严,才勉强接受了多宝是叛徒的这个消息的话;那么现在,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金灵圣母终于是心悦诚服。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多宝师兄为何要这样做?他分明已经是截教首徒,最得老师的信重于偏爱,日后必能够问鼎大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能够开出足够的利益,那么没有什么是不能够拿赖做交易的,也没有什么是无法被舍弃的。” 就像是姜乾青以前也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舍了一身的骄傲,将骨头打碎了埋在泥泞里,从九天之上的凤鸟变成只能够在地面上爬走的游虫。 但是那也没有关系。 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的目的,那么这一切的付出与牺牲便都是值得的。苦难与忍耐会和着时间一起被酿制成最辣的酒,现在所欠缺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金灵圣母看起来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并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我想要复仇。”金灵圣母说。 虽然说着同先前一般无二的话,但是她现在的眼神相比于之前实在是透亮清澈了太多,这才有了几分那位坐镇碧游宫当中,代替圣人处理一应中馈事务的、“金灵圣母”该有的模样。 “请致电一二,我该如何做?” 这个态度才算对。 只是这醒悟的速度未免也太快,姜乾青“唔”了一声,感叹:“这才有几分通天提及夸赞的模样了。” “你该知道,即便是多宝,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将你影响到这个份上,还不被你自己本人所察觉。” 他不过是这么提点了一句,金灵圣母顿时便闻弦歌而知雅意:“在多宝师……在他身后,必然有更高位的存在暗中指示,并且提供了操纵影响的方法。” 脑子清醒了就是不一样。 姜乾青赞许的点了点头,对金灵圣母的存在也高看了一眼:“你是通天得意的弟子,即便是放眼三教之内、六道当中,能够做到这般手段的存在也寥寥无几。” 金灵圣母几乎就要将那答案脱口而出:“所以是圣——” 她的所有话语都被止住。 少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欺身来到了她的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来,虚虚的按在她的唇瓣上,制止了金灵圣母之后所有的话语。 “这么早就说出来可不行。”姜乾青笑了一声,“这天地间的一切,莫不都在他们注视和聆听的范围内,更何况你还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信不信,只要你一开口将那两个字说出来,就定然会引来他们的垂眸?” 金灵圣母毕竟也是跟随通天学习多年,自然也知道圣人的能耐,当下忙闭了嘴,只去看姜乾青。 “这些日子里,我要你都留在营帐内,不得出阵。” 金灵圣母点头应下,但还是忍不住问:“这又是为何?” 姜乾青倒也不介意给她解释几句。 “闻仲已死,你便是他们如今最为看重的,将殷商与截教联系起来的纽带。如果没有你的推动,那么就很难保证截教和阐教能够持之以恒的对上,他们自然也无法在其中混水摸鱼。” “所以,如果你一直不动的话……” 金灵圣母眼前一亮:“他们便会自己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正是如此。” 姜乾青的声音听上去极温柔、极动听悦耳。 “无论是我,还是通天,可都是迫不及待的等着他们露出狐狸尾巴了。” 金灵圣母知道自己不该问的。 但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开口道:“到了那一天,你会做什么?” 然后她看到面前俏丽如莲花的少年露出一个笑来。 那笑容凶残、冷戾,像是从血狱沉渊当中爬出来的阿修罗,踏出的每一步都会滴下血来,带着一种扭曲的杀意与恶意。 金灵圣母在一瞬间感到了胆寒。 她听见少年用像是唱歌一般欢快的语调回答她:“当然是……”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血债血偿。” ——以我之身,葬送你们千百个纪元的努力,葬送那些耗尽一切的心血与精力方才铸就的伟业与奇迹。 我要他们与我一道,不得往生。 第64章 第 64 章(2w营养液加更)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姜子牙在主帐里来回踱步,面上有一丝并不是非常明显的焦虑。 金灵圣母已经足足有十来天毫无动静了。 一开始,姜子牙并没有认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 毕竟先前才在交战当中,昆仑十二仙直接折了三人;虽然直到现在为止,封神榜上都并没有出现三人的姓名,多少代表了他们暂时无恙,但是这样的确挫人锐气,自然是连着好几天都不曾出阵,双方姑且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 但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当姜子牙终于和南极仙翁商量出一套章程来,重整旗鼓打算同金灵圣母再战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商营那边居然根本不应战。 这简直就像是一拳头直接打到了棉花上,姜子牙整个人都有些迷茫了。 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占有着大好局势、让对方束手无策的难道不该是对面么?怎么现在反而显得像是他们才是那个胜利的一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姜子牙的内心也日益焦躁;然而金灵圣母就跟突然属了乌龟一样的一动不动,连带着商军的行为也全部都被约束,每天除了营帐上方的旗子飘飘之外,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姜子牙:??? 如果可以的话,他简直想要冲过去揪住金灵圣母的衣服领子拼命摇晃,问问她这个年龄是怎么睡得着的。 如此又过去了几天,姜子牙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召集了所有的将领们在主帐聚集,满面的愁眉不展:“眼下广成子、清虚道德真君、黄龙真人三位师兄如今都被对方拿捏在手中;我虽有意搭救,但是金灵圣母如今闭门不出,竟然也拿她毫无办法。” “但是长此以往,终归不是个事情;以诸位来看,眼下我们又应该如何是好?” 帐内一时之间响起了高高低低的讨论的声音,但是却没有谁能够真正的给出一个答案来;姜子牙看着他们,终于是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来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感到了深深的头疼。 这样最终真的可以得到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吗? 姜子牙对此持有怀疑态度。 这最终当然被证明只是一种对时间的浪费,姜子牙皱着眉,暂时结束了这一场无意义的讨论。 难道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回去昆仑山询问师尊吗?那是不是也显得他太没用了一些? 姜子牙在内心斟酌着。 当然,着急的显然并不只有姜子牙。 商军的营帐内,邓九公与邓婵玉同样在请见金灵圣母。 “何事?”金灵圣母的声音从营帐内传来。 父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虽然心中对于要同这位气势是在惊人的女仙对话而有所畏惧,但终究军情紧迫,还是开了口。 “请问娘娘,我们还要这样按兵不动多久?”邓九公一边讪讪的询问,一边小心的去看金灵圣母的脸色。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卑微的,虽说仙凡有别,但是也并不意味着仙人可以随意的向凡人动手,那样是会遭受到来自于天道的制裁与惩罚的。 可或许是因为金灵圣母周身的气势太盛,邓九公轻易并不愿意去开罪这位仙人,仿佛是潜意识在提醒他,还是要放的恭敬一些,否则的话,一定会发生什么非常不好的、他所无法承受的后果。 出于这样的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邓九公平素里对金灵圣母还是很客气的。 但是现在是真的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要知道,不比直接就背靠着西岐城的周军,能够从西岐获得大量的补给;邓九公以及前来讨伐西岐的商军们全部都是从朝歌出发,远道而来,所有的军需和粮草也都需要靠着后方源源不断的补充。 若是说姜子牙还只是因为不知道金灵圣母究竟都在酝酿什么大招而贷款焦虑的话,那么对于邓九公来说,无论是粮草还是军需,全部都是需要不远万里的从朝歌运来。 无论是消耗也好,还是从筹集到运送的中途一系列工作也好,全部都是一件大麻烦。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尽快结束比拖着时间久后,一连十天半个月的没有任何动静,也难怪邓九公会不顾开罪金灵圣母,也想要来有此一问。 金灵圣母却并没有像是邓九公原本以为的那样发怒。 她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看着邓九公,像是在思考一些什么。片刻后,就在邓九公都已经以为今天不可能得到答案、并且开始为了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引起面前这一位仙人担忧的时候,金灵圣母开口了。 “再过三日。”她说,“待我师妹们到来,便见分晓。” 她能够给出回应,邓九公便已经是大喜过望;如今居然还给出了准确的时间,这是什么梦里都不敢想的好事。 只是有一件事情,邓九公不明白。 为何要在三日后?仙人们可腾云驾雾,翻山越海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如何却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他内心尚有困惑,但终归是今日份的冒犯已经用完,再不敢同金灵圣母多问什么;横竖不过是三天,邓九公寻思自己也等得起,当即便退下,没有再做纠缠。 三日一晃而过,快的像是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然而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邓九公仍旧是不免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来的或许只有三五位的仙人;若是再更多一些,能有十来位,便该去叩谢金灵圣母的仁善;可是从卯时开始,祥云、仙乐、彩光便没有从殷商的军帐上移开过。 一位又一位的仙人飘然降临,有的肖似人形,有的则生着一看便属于异族的相貌。他们齐聚于此,规模与数量,甚至都比得上一支小型的军队了。 “娘娘,这、这是……”邓九公磕磕绊绊,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会说话了。 金灵圣母但笑不言。 那日同姜乾青相谈之后,金灵圣母便已经大彻大悟;她这些日子里闭门不出,果然那暗中之人再也按捺不住,开始有所动作。 有只有她能够听见的细小声音日夜不停的在耳边响起,若非金灵圣母有意甄别,说不得只以为那是自己的一闪而过的妄念。 这声音不断的教唆着她去复仇,要她不能忘记与阐教之间的仇恨。它蛊惑着她去寻找更多的同门参与大劫当中,“截教之威,怎容得被如此践踏”。 金灵圣母的目光越过自己的一众同门,落在了一个身形纤弱的、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身上。 这青年穿了一身雪白的衣,眼角却描着昳丽的红妆。一对长长的、白色的兔耳垂下来,圆圆的眼睛显得他稚气而又无辜。 是啊,无辜。 金灵圣母想,如果不是因为她在自己的营帐旁发现了一小撮的白色的兔子毛的话,那么她也是会这样认为的。 金灵圣母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定光师弟。”她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65章 第 65 章(一更) 定光的嘴唇动了动,嗫嚅了一下,没发出声音。在片刻的停顿之后,他打了一个哭嗝,小声的同金灵圣母打招呼。 “金、金灵师姐好……” 整个人都是颤颤巍巍的,活像是被人狠狠的欺负了一样,就连眼角都是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倒是向来都这么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 若是在往常,金灵圣母虽然素来看不惯他的唯唯诺诺,但是怜他毕竟本体是只兔子,多少也能够理解一二。 可是现在,金灵圣母却只是想冷笑了。 明面上最是“胆小”的人,却做出了最为叛逆的、无可原谅的事情。金灵圣母甚至都已经开始疑心,这一份表现给他们看的胆小是否是真实,其中到底有几分是真情流露,又有多少是逢场作戏。 “师姐?” 被金灵圣母那样充满着威慑力的目光盯着,但是对方却又长久的不说话。定光在这样的目光下整个人都抖的跟个筛糠似的,仿佛如果金灵圣母再不说点什么或者是做点什么的话,他真的可以这样直接哭出来。 然而金灵圣母却对此根本不为所动。 因此,定光也只能够欲哭无泪的、颤颤巍巍的小声询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金灵圣母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边转身走,一边朝着他吩咐道:“你且随我来。” 周围的其余截教弟子们顿时便都朝着这边投来了各色的目光。 不比金灵圣母,在整个截教当中都声名赫赫、极受到信重,定光因为自己的性格缘故,在整个截教当中,不过是一个默默无名的边缘小人物而已。 但是现在,这区区一个边缘小人物,却被金灵圣母专门点名,要随她走一遭…… 现在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从明里暗里的朝着定光打量而来,似乎也并不是一件无法被理解的事情。 定光并不敢忤逆金灵圣母的意思,他只能跟在金灵圣母的背后朝着对方独立的营帐走去,内心充满了惶恐。 一方面是本人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定光也要更加偏向于在暗处观察他人的行为,而并不多么习惯自己站在台前——总而言之,他现在的感受就像是正被架在柴堆上用熊熊的火焰炙烤,连脚趾都在不断的蜷缩,恨不得下一秒就拔腿而逃。 抱有着这样的苦痛的情绪,定光跟随着金灵圣母进入了营帐中。帐帘垂了下来,将帐内与帐外彻底的隔开,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方的、不同的世界。 ——不。 那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好像”。 定光近乎是惶恐的抬起头来,发现在他们踏入营帐内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是进入了另外一方的洞天。 金灵圣母将这里同外界分隔开,就像是在瓮中捉鳖一般,定光一时之间居然发现自己已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已然无可避免的处于金灵圣母的包围当中。 定光的手背在身后,已经下意识的想要去抓自己的武器了。兔子的直觉一直在暗中不断的跳动警醒他,或许即将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出现。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看向金灵圣母,眼神当中难掩惶恐:“师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金灵圣母并不搭话,只是轻笑了一声。 或许连定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当听到金灵圣母的笑声的时候,他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定光师弟。”金灵圣母开口,“你对同门,可有什么不满之处?” 定光头皮一麻,面上挤出一个极为无辜的笑容来:“师姐这样说的话,却是要折煞我了。能够拜入师尊门下,已经是我修不来的福分,又怎么可能敢对此生出不满之意……” 他的声音慢慢的止住了,望着金灵圣母手中捏着的东西,面上原本的惶恐与不安都像是潮水一样的退去,变成了某种过于诡异了的平静。也像是一直戴着面具的人迫于某种压力,终于不得不从那当中泄露出来了几分属于自己的真实来。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只见在金灵圣母的掌心当中躺着的、赫然是一小撮纯白的兔毛。其上所萦绕的法力线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正指向了定光。 “我却是要问,你是什么意思!”金灵圣母厉声喝道,“老师待你不薄,倾囊相授;同门对你友善,若有所求,都会倾力相帮,少有推脱。” “既然如此,你却又是为什么能够做出此等欺师灭祖、戕害同门之事!” 定光的面上已经卸去了那种小白花一样的、仿佛任是谁来都可以欺负一手的模样,而是某种极致的狠戾,同他的外表与气质并不相符,天差地别。 “金灵师姐这话说的,可当真是站着不腰疼。”定光冷笑了一声,“您当然不会理解……我不过是折服于其他的更为尊贵的存在的光辉,所以心甘情愿的拜服罢了。” “什么三千门人,说的好听,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样的门派当中厮混,除了拉低我自身的存在外,我可看不出任何的好处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难道不是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吗?” “荒谬!”金灵圣母哪里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整个人又惊又怒,“如果没有老师的话,你现在也不过是一只最为普通的兔妖,莫说是拥有如今的力量,怕不还是同其余的普通妖族一样在每日为了生存竭尽全力,四出东躲西藏,又哪里有这等被其他人接触的价值!” 金灵圣母是从很早的时候便开始跟随通天教主的弟子。 因此,她还能够记得,早些年他们是在昆仑山上修道。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截教阐教的门第之分,所有人都亲如一家,不过是同一个大道之下所衍生出来的不同的派系罢了。 在金灵圣母的印象当中,在那个时候,便已经能够市场看到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之间产生争执来。 或许是因为寻常并没有多少人敢于去窃听圣人之间的对话,因此那两位尊贵的存在也并没有任何的要避开人的意思,金灵圣母也便偶然听到过几次。 “你以为……老师的门下,是为什么会成为如今你所不齿的这种【三教九流之辈】齐聚的模样的!” 金灵圣母的胸脯剧烈的起伏。 她清楚的明白——这一次的愤怒并非是由于其他任何的外界力量的影响,而的确是从内心澎湃汹涌而出的滔天怒火。 “老师是圣人,是此世最为尊贵的存在!若是他想的话,什么样跟脚不凡、天赋异禀的徒弟不能纳入门下?”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拒绝来自圣人的邀请。 “有教无类,老师不过是……自己淋过雨,所以也想为他人留下一处荫庇的地方。” 可这样的一份好意,如今却被他所教导的弟子践踏。 甚至无需通报于上清圣人,金灵圣母自己便已经先涌出一份难言的愤怒与悲哀来。 “定光,你这样的家伙,才根本不配成为老师的弟子,不配这四千三百载的教导!” 尽管外界谈到通天教主的时候,总是讳莫如深,仿佛那位掌管杀伐之道的圣人便合该是一位粗暴滥杀的存在;可是在很多截教弟子的心中,他是最好的老师,再造之恩同生身父母无异。 而金灵圣母显然更是通天教主最虔诚的信徒。 她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飞光剑,剑身上有金色的磷光,就像是一点日色落在其上。 “定光。”金灵圣母一字一顿,“我今日必杀你。” 第66章 第 66 章(二更) 定光显然并不可能是金灵圣母的对手。 且不说金灵圣母如今金蛟剪和混元金斗这两大法宝尽在手中,便是还在看本身的实力,将定光和金灵圣母放在一起去走比较,都难免有些越级碰瓷的嫌疑。 于是不多时,外界的那一张封神榜上,便又多出了一个姓名来了。 金灵圣母面上的表情极冷。 她本便是极为奢华明丽的长相,像是如今这样冷下脸来的时候,那种盛丽感便越发的凸显了出来,让人在面对她的时候便会自然的折服,不敢妄动。 金灵圣母深深的呼吸了好几次,总算是平缓了自己的情绪,旋即朝着本是空无一人的某处询问:“定光已经伏诛,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便有少年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先前不是对于我让你闭门不出的决定耿耿于怀吗?现在可以去了。” 金灵圣母握了握自己的手:“我需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少年人的声音顿了顿,继而笑了起来:“你若是有那个能耐,将昆仑十二仙全部都抓来,也不是不行。” 金灵圣母便“呵”了一声:“手到擒来之事,有何难以达成的?你且看着便好。” 西方的两位圣人最近的日子里,很是有些烦恼。 无他,原本在封神大劫伊始的时候还一切顺利的进展,在近些日子里不知道为何却竟然停滞,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趋势。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一下这两位圣人的盘算了。 若是论当世的六位圣人当中,女娲自不必说,同时作为妖族的圣人和人族的的创造者、永远的母亲,她所享受的连绵的福泽、信仰与功德甚至已经足够封圣,与天地同辉万古不灭。 女娲甚至不需要去费尽心力的发展什么门派、宣扬什么道义,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类存在,那么女娲的根基便不会被动摇。 三清虽然如今各自之间生了不大不小的嫌隙,但到底打碎骨头连着肉,本质上仍旧是亲密不可分,相互之间反哺共通。再加上三清本便是盘古大神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遗泽,天然的便受到来自于世界的偏爱。 三清的门徒更是遍布五湖四海,每一座名山大川当中几乎都能够寻到他们的徒子徒孙的踪迹。更有甚者入主人族的朝堂,身傍龙脉与王朝气运,虽是为了自己,但未尝不是在潜移默化当中推动了自己的门派的传播。 是以,三清这一脉,同样以稳固而又蓬勃的势头在发展。 可唯有他们西方教,爹不疼娘不爱,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作为圣人所下辖的地界看似宽广远胜其他同僚,然而属实是鸟看了都不想过来拉屎的荒凉之地。 两位圣人抱头大哭,痛定思痛,这样不行,得求变。 可是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好苗子,更何况,就算真的有好苗子给他们捡漏,要等到他们成长起来,也未免太久。 千百年来的观察,已经足够圣人们明白一件事情:人类这个族群,是和以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生命都完全不同的。 他们拥有相对于自己短暂的寿命来说太超过的智慧,这于是导致了他们的发展和迭代都极快,以一种压缩式的爆发,绽放出即便是圣人都会为之惊赞的奇迹。 一个好苗子的成长时间,对于圣人来说可能只是弹指一瞬;但是对于人类来说,那或许已经足够他们的时代变革上许多轮。 他们等不起。 于是准提和接引的主意便打到了其他几教的弟子的身上。 因为实在是经历了太过于漫长的发展,所以无论是阐教还是截教,早就都已经成长为了足以用“臃肿”去形容的庞然巨物。 而任何的组织也好,团体也好,只要规模一大,那么便无可避免的,没有办法关照到其中每一个人的需求和情绪。 即便是圣人的门下也会有不满,而封神大劫这样的量劫,则更是让一切的不满都从原本的暗处浮现出来的时候。 他们只需要在其中寻找和筛选适合的存在,送上助力,再画一个无法拒绝的大饼和美梦,自然能够诱得一批人在重利之下不惜背叛自己的过往,改换门庭。 毕竟,建造虚无的空中佛国——这种事情,他们释教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两位圣人所期望的那样发展,只是近些日子来,却仿佛是他们的好运终于到了尽头一样,开始有种种意想不到的麻烦接二连三的出现了。 先是原本已经看好了的、甚至已经开始有所联系的昆仑十二仙当中的某几位,名字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封神榜上。 然后是一直都保持着长久的联系的、他们最为看重的多宝道人,在一夜之间无故失联。 这些都已经给两位圣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擦拭不去的阴影,而本该被蛊惑影响、章法和方寸全失的金灵圣母,居然更是在营帐中逼战数日不出,导致后续所有的安排和计划都不得不停摆。 这下,即便是能够端坐莲台上的接引、准提圣人,也终于是再等不住了。 他们趋使了留在截教当中的暗钉,去探看金灵圣母的情况。 可是就在方才,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感受到,牵系在定光身上的脉线断掉了。 这当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准提偏过头,朝着接引看过去,目光当中难掩忧虑:“师兄,难道是我们的谋划被发现了不成?” 接引闻言,心头也是咯噔一下。但是他很快便否决了准提的这种猜想:“不可能。” “若是我们做的事情当真被发觉的话,怎么可能到现在都嗨风平浪静。” 要知道,无论是通天教主还是元始天尊,可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吃了亏还会闷声不发的受气包。 “不过,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也委实蹊跷。” 接引慢慢的转动着自己手腕上挂着的珠串,心头有了决断。 “师弟,看来我俩,该去那中原大地上走一遭,一探究竟了。” 第67章 第 67 章(一更) 定光的名字登上封神榜,的确在殷商这边引起了一阵骚动。毕竟先前所有人都看着他被金灵圣母单独叫去,这没一会儿名字就上了封神榜,怎么都应该给出一个说法来,不然根本难以服众。 然而金灵圣母在截教当中毕竟地位不凡,尤其是在多宝道人伏诛的如今,她毫无疑问可以说是整个截教的第一人。 因此也没有谁敢上前去,在她的面前多说什么。 而金灵圣母自己本人似乎也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一时之间,尽管暗中有无数的潮水在涌动,但是在表面上却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定光的死亡甚至是连一点点的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这样的诡异的平静维系了一段时间。 数日之后,碧霄琼霄赶到了西岐。她们同样被金灵圣母邀去密谈——说实话,有了先前定光的那一档子事,这次当那两道身影步入了金灵圣母的营帐的时候,有不少关注着这边情况的仙人们都在心底捏了一把汗,有些畏惧于之后在封神榜上是否又会多出两个名字来。 好在不一会儿,两位仙姑便全须全尾的走了出来。 没有谁知道那一日在营帐当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样的密谈,只知晓自从那日之后,金灵圣母便在自己的营帐当中闭门不出,一应的同西周的仙人们对抗的任务竟是都交到了二霄的身上了。 但是这对于西周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比金灵圣母先前的按兵不动,大抵是因为云霄的名字如今就在封神榜上,每看到一次都是对碧霄和琼霄的折磨,于是她们便也就更加的怒气勃发、下手的时候更是狠绝,丝毫不留情面。尽管缺了云霄,但是两位仙姑的九曲黄河阵依旧是浩浩荡荡的在两军交汇之处展开,声势惊人。 琼霄站在黄河阵前,手中的长剑挽了一个好看的剑花,遥遥的朝着西周的军营指去。 “尔等可有人,敢来闯我姐妹的这九曲黄河阵?”她提高了声音询问,眉眼锐利的就像是她手中提着的那一把剑一样,自有某种锐不可当的、锋芒毕露的美 周军的营帐当中并没有立刻的就有人走出来。 显然,无论是对于三霄也好,还是对于她们的九曲黄河阵也好,即便是在阐教当中也是众人有所耳闻的程度,因此轻易并没有谁愿意站出来,成为这试阵的牺牲品。 他们表现的畏首畏尾,实在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琼霄见状,勾出一抹极具有嘲讽意味的笑,再开口的时候,连语气当中都包含了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满满的不屑在其中。 “阐教便只有这点胆气和手段吗?”她问,“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便是阐教众人不愿意应战,但是琼霄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只见她的手在自己的袖口一抹,再抬起来的时候,指尖便勾上了一枚金色的、斗状的器皿。 这器皿初时只有巴掌大小,用手指勾住边缘的耳边能够轻轻松松的挂在手指上;但是这器皿迎风便长,很快便被琼霄脱手而出,落在面前的地面上,发出了非常沉重的一声乓然巨响,整个地面都仿佛跟着一并震了三震。 这武器,对于周军众人来说可并不陌生——因为数日之前,广成子等三人便是被金灵圣母手中的这法宝所掠走,直到现在都依旧下落不明,只能够凭借着封神榜上暂时还没有三个人的名字,才能够勉强安慰自己,三人尚且没有遭遇什么劫难。 但这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须知,先前在破十天君的十绝阵的时候,文殊广法天尊便已经折损;而在前段时日,那于周军的仙人当中悄无声息所蔓延的、至今都尚未抓住正主的死亡事途当中,又有普贤真人和慈航道人不明不白的陨落,身死道消。 昆仑十二金仙往日里是何等的牌面,然而如今三人折损,三人又被金灵圣母以混元金斗收去压制,一时之间,居然同先前齐聚西岐的时候相比,只剩下了一半的人马…… 这如何不是一件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偏却又胆战心惊的事情。 琼霄虽然素来性格泼辣,做起事情来,也要比自己的两位姐姐冲动暴躁的许多,能动手绝不逼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便是一个只知道动手的有勇无谋之辈。 正好相反,作为三霄之一,通天教主十分拿得出手的得意弟子,琼霄在暴躁之下,却也并不缺精明。 因此,在阐教弟子们推推搡搡,但是好半天却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的时候,琼霄便已经眼珠子一转,看清了这背后的诸多弯弯绕绕。 女子便大声而又肆意的笑了起来,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昆仑十二仙,今日可还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阐教中人不入套,但是这对于琼霄来说并没有什么妨碍。山不就我我就山,她自然是有别的方法计谋,让他们再如何的心不甘情不愿,也要乖乖的踏入这九曲黄河阵当中。 琼霄的眸底闪过一丝厉色。 一切是为了给长姊报酬,更是为了让老师所想要的全部被都如愿以偿。 为此,她自然会做好分配到自己手中的一应事宜,绝不让这计划在自己的这一环产生任何的纰漏。 琼霄握着剑的手指轻微的蜷曲了一下。 即便是圣人又如何? 她不知玄都,不认玉清,更不拜西方释教。此身唯一承认的圣人唯有通天教主——仅此而已。 “你们难不成就打算放任自己的同门落在我姐妹二人的手中?” 她的唇边有着极冷的笑意,抬起手来,敲了敲混元金斗。 平心而论,琼霄那一敲之下,用的力气绝对算不得大;可是从混元金斗上却传来了嗡鸣的声响,在这一片天地之间久久的回荡,震的人耳膜生痛。 而在这嗡鸣当中,若是有心人去细细的听取的话,那么便会发现,在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些痛苦的□□,应当是属于广成子、清虚道德真君和黄龙真人三位。 这下子,姜子牙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来自琼霄的挑衅置之不理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南极仙翁的方向深深的拜了一拜,姿态压的极低,整个腰都全部弯了下去。 “还请仙翁指点一二。”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参与的部分了。 尽管这样的认知是如此的苍白而又无力,但是姜子牙的确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南极仙翁用手反复的抚着自己的长须,片刻后,心下有了定论。他点了昆仑十二仙当中余下的那六位,一并入阵中,又以暗法传了秘音,命令六人进入了黄河阵之后不得莽撞冲动,应当以找寻阵眼为主,破阵为先。 六位仙人都知道此行凶险,但仍是朝着南极仙翁道:“师兄且宽心,我等必将无恙归来。” 他们的身形很快便隐没入九曲黄河阵当中。 作为小辈,姜乾青便同杨戬、雷震子,还有金吒木吒等人一道,在后方观战;眼看几位仙人入了阵中,黄天祥实在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晃了一下姜乾青的臂膀。 “何事?”少年人扭过头去,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他,黄天祥甚至可以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憨:“哪吒,你的师父也进去了……你忧虑吗?” 姜乾青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不肯定也不否定,好一会儿才说:“别担心。” “他们不会有事的。” 因为那位玉清元始天尊一定会在自己的弟子们遭遇死劫之前,不顾圣人的脸面以及此先与通天之间的约定出手。 而那也将会成为,他们等待许久的机会。 “且看着吧,天祥。”姜乾青说,“好戏……这才刚要上演呢。” 第68章 第 68 章(一更) 姜乾青这话说的隐晦不明,黄天祥愣头愣脑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听明白了多少。 九曲黄河阵到底远非常阵所能够比拟,即便是大罗金仙来此都只能够惨败而归,便是准圣的实力,无所提防之下,仍然有可能在自己都不觉之间便着了道。 只可惜,这是霄的独门秘籍,外人只知晓九曲黄河阵威力无穷,但具体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却都只是众说纷纭,但是没有谁能够真的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所以,对于这九曲黄河阵,剩下的六仙虽然心头也有所游移,但到底不是特别的紧张。在他们向来,这阵法不过是被外人所夸大的事实,或许的确有几分的本事在身,可是他们当中也未有一人是易于相处之辈。不过是一阵法罢了,便是再如何的诡谲难测,难道以他们的能耐,还当真无法将其奈何一二了? 只是这九曲黄河阵进当然要进,却也不能够只是对方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激将,便热血上头的踏入其中——这可不是战场上该为之事,更何况,对方一说他们便应,还要如何自持身份? 这种话并不需要明说,只需要几个眼神之间的交汇,姜子牙自然便已经懂得了这些自己同门的师兄们要表达什么,当即便理了理衣襟,从容不迫的上前去。 “若是我等应邀入阵,琼霄仙子可会将其他人放归?” 琼霄便哼笑了一声。 “我当扭扭捏捏的在那边待了半天是要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 琼霄非常干脆利落的应道:“若是你们有人能够破了我的九曲黄河阵,莫说是将你们的同门尽数送回;我今日便是在此做了这个主,我截教所有门人都将退去,再不插手这凡人之间的争斗!” 姜子牙闻言,当即便是精神一振:“琼霄仙子此言,可是当真?” 琼霄到:“自然当真。” 那么这样一下子,所代表的意义便与先前截然不同了。这几乎意味着只要能够破开这九曲黄河阵,便相当于是西岐的完全的胜利——一方有仙人悍将,另一方却只是凡人,从本质上来说便已经有了天差地别,又要如何的相争? “好!”姜子牙高喝一声,这件事情至此便算是定了下来。 琼霄看着最后一个人的脚都已经完全的踏入看了进去之后,嫣红的唇微微的勾了一下。 她抬起手臂,在空中轻轻的击了几下掌,只见原本静止不动的阵法在一瞬间高效的运转了起来,当真如同滚滚的黄河自天外而来,九曲十八弯。 即便只是这样旁观,都会觉得在那当中拥有着极为不得了的、可怕的威势,让人几乎要为了这样雄浑的伟力所跪倒和膜拜。 “阵起!” 初入九曲黄河阵当中的时候,尽管从外面看起来似乎气势磅礴,但内里在最开始,其实并无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还不如十绝阵来的凶险。 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凶阵终于是显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来。黄河之气在镇内氤氲升起,不多时便充斥了整个大阵,能见度极低,伸手不见五指,将六个人全部都分隔开来。 “扑通”。 在大阵当中的某一处传来了极为沉闷的一声,听着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这仿佛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因为接下来便是同样的声音接二连的响起。 六位仙人全部都横躺在阵中,而先前被掳走的广成子人也同样躺在他们身侧不远处的地方。九人全部都被塞了泥宫丸,削去了顶上花,千年道果尽毁于今日一旦,倒也是天命的劫数—— 昆仑十二仙至此,却是全军覆没。 琼霄碧霄一直在阵外冷眼旁观,他人并无法透过那些氤氲升腾的气息看到内部发生的事情,但是作为阵法的主人,碧霄和琼霄却能够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琼霄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起来,便是碧霄冷峻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些抑制不住的笑容来。 她们两个人同时出手,一个提着混元金斗,另一个则是架起了金蛟剪,朝着其中无知无觉的九位金仙便要动手。 若是真的让她们两个成功了的话,虽然并不代表着整个阐教都会自此断掉传承,可至少也是这无数个纪元当中的基业都会就此毁于一旦,元气大伤,不得不说,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这样道统有失的情况,即便是圣人,也无从去接受。 空中突然响起了鸾音,有云霞和彩光一并降临,珍奇的异兽只配开道。而以如此隆重的方式出场的,自然也只会是此世最至尊至贵的圣人,即便是再华贵、再珠光宝气,都只能够沦为圣人的陪衬。 元始天尊所乘坐着的龙辇降落了下来,慌的阐教众人却也来不及去焚香净身,只能慌忙俯身下拜,迎接圣人的到来。 “不知老师大驾,礼数有失偏颇,还望老师勿怪。”姜子牙上前去唱了一个喏,随即再度俯首,“截教两位仙姑布下黄河阵,一众弟子都陷入其中。我等无能,万望老师出手相救。” 元始天尊并未答话,只是静坐,一时刻,他头顶上方的天空当中浮现出来了一抹庆云,从其中绽放出了五色的彩光,又落下了万盏金色的华灯。 这般的大动静,自然无法隐藏——更何况圣人行事,哪里有需要避让隐瞒的意思。 因此碧霄琼霄自然也注意到了元始天尊的的到来。 “姐姐……!”琼霄猛的握紧了碧霄的手,眼睛里面像是有火焰在跳动燃烧,却并非是出于对圣人的恐惧,而是另外的某种灼灼的神采,“……来了。” “我看到了。”碧霄也反过来捏了捏琼霄的手,“的确如同……金灵师姐所说的那样。” 元始天尊并无动作的意思,但是顾忌于他的存在,碧霄和琼霄到底是没有继续对着镇内的九位昆仑金仙动手——横竖他们如今已经落入阵中,斩了道果削了花,已无甚威胁,便是暂时不在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此到了第二天,元始天尊方才睁眼,自那九龙辇上下来,飘然降临到黄河阵前。 “花削去,闭了天门,他们便为凡夫俗子……你们二人不守清规,逆天行事,行如此违教之律,为大不敬。” 碧霄眼瞳连闪:“师伯这是哪里话?难不成我截教弟子便是该上这封神榜的命?” “既然大家都已经出山,便是入劫中,何来有违天和一说,不过都是逆天搏命罢了!” 元始天尊望着她,目光微凝。 “痴儿。”他说,“便是你师尊在此,也不该如此行事的。” “也罢,今日我便代替他,教训你们一二。” 有极清亮,但是也极诡谲的声音响起,只是听着对方言语,便都如同万柄利刃直入耳中,是根本不加以掩饰的攻击性。 “切莫在那里再自说自话了,元始!” “我的弟子,什么时候又轮到你来管教了!” 第69章 第 69 章(二更) 这仿佛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一切同上一次相像到有如镜像的复刻。 但是对峙的双方却都清楚的知道,两次之间却是拥有着天壤之别。 若是说上一次,他们都还没有涉足此次大劫当中太深,彼此之间的矛盾尚且没有积攒到如此重的地步、尚还有回转的余地的话;那么这一次,便是已经切切实实的威胁到了他们各自的道统。 换言之,根本不存在任何的讲和的可能。 元始天尊的眉头皱了皱,显然,通天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通天看着元始天尊,这位自己本该最亲密、最熟悉的同胞兄长。 姜乾青对他所描述的那个荒诞到近乎于虚假的未来正在一点一点的实现,而每当这进程推进一步,通天的内心便要愈发的往下沉一些。 因为这几乎是在以一种另外的方式向着通天反向印证,在原本的世界线当中,他本该是怎样的众叛亲离、到了最后一切都化为乌有。 整个世界都在对着他的存在露出锋锐的獠牙来,像是要将此世最大的、最无可抵挡的恶意尽数的全部都倾倒在他的身上。 “元始。”通天说,“你又违规了。” 元始天尊的目光微动了动。 他们先前的确曾经半约定过,这些“小辈”之间的斗争,作为圣人不应该出手;但是眼见着昆仑十二仙都要折损于此,元始天尊又哪里还能够继续忍耐住,少不得也站了出来。 但是通天未免来的也有些过于及时……这可与他往日里的风格并不相符。 元始天尊稍作沉吟,很快便有了一个猜想:“你一直在看着我。” 圣人几乎与这一片天地融为一体,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如果只是单纯的不含有任何的目的的“看”的话,在并非有意探查的情况下,即便是其他的圣人也很难发现这种注视。 而能够在他刚刚出面、甚至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的时候便及时的出现,元始天尊只能够有一种猜测,那便是通天早早便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等这样的情况……或者说机会的出现。 通天对于来自于元始天尊的这样的指控丝毫不在意:“你做了初一,难道还不许我做这个十五?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元始。” “这不一样,通天。”元始天尊顿了顿,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若是别的弟子,元始天尊自然放任,便是死的再多都无所谓。 阐教虽然不如截教那样门下号称有三千弟子,遍布五湖四海,但无可否认的是同样也家大业大,弟子众多。然而这些弟子当中,只有昆仑十二仙是被元始天尊亲自规划了成长,是日后要继承道统并将其发扬广大的亲传弟子,自然又与其他弟子不同。 通天闻言,大笑了起来。 他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可乐的、最滑稽不过的笑话,以至于笑的前俯后仰,连眼角都因此而染上了极为可疑的泪花。 元始天尊心下一动,喊了他一声:“通天。” 有某种隐约的预感在他的心疼升腾而起,让元始天尊意识到,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一定会失去什么自己现在虽然还尚未意识到的、但是却极为珍贵的东西。 在这样的预感的驱使下,他唤了一声——即便连元始天尊自己都并不是多么清楚,在唤这一声之下,他是想要做些什么。 “你珍惜你的阐教,珍惜你的昆仑十二仙。”他一个一个字的,缓慢的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不会珍惜我的弟子,不会在意我的道统与传承?” 这是他们之间曾经争论过很多次的问题,元始天尊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 “不过是湿生卵化之辈,披毛戴角之徒,怎配承我等大道!” “……哈!又是这个答案,还是这个答案!”通天最听不得的,便是元始天尊的这句话,“可我之弟子,也不见得比你逊色多少!” “你总是质疑我的道统与择徒的标准,那不若今日,我便在此摆下万仙大阵,你我回见也合该分个高低胜负,看看究竟谁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他这一番话无疑是在同元始天尊宣战,一时之间,无论是截教弟子还是阐教弟子,都极为惊讶的仰起头来,朝着上方争执的两位圣人看了过去。 这种程度的宣战,便已经不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规模了。那是最为正式的、两位圣人间的道统之争,直到其中一方彻底的覆灭为止,才会划上休止的符号。 “通天!” 显然,对于通天教主的态度与固执,元始天尊已然动怒,便是那一张嫌少有表情变动的面容上都已经出现了肉眼能够观察到的情绪变动。 “你此话可当真?!” “元始,难道时至如今,你还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 通天也冷笑了起来,与他针尖对麦芒,分毫不让。 “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了,元始!我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的弟子;我是与你同样的、受到此世天道承认、独领一道的圣人,而并不是需要你去把着手引导的、毫无自己的主见与规划的愚昧凡灵!” 他的话头说到这里时戛然而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借此平缓自己的情绪,接着方才道:“元始,你未免管的太宽了。” “……很好,时至今日,你居然已经开始厌倦我的存在了。”元始天尊看着通天的眼神极为复杂莫测,分明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不是我厌倦和拒绝你的存在,是你自己先没有正视我的存在!”通天怒极反笑,“也罢,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截教弟子听令!” 有冲天的杀气自他的身上猛然爆发,几道青色的光划破天际,原来是诛仙四剑分立四角。 八门列出,六甲皆备,通天伸展开双臂,厉声高呵: “万仙阵,起!” 第70章 第 70 章(一更) 虽然只是从面上来看的话,似乎很难达成这样的理解……但事实上,截教的弟子们,其实非常擅长使用阵法。 这一点,无论是先前十天君摆出的十绝阵,还是眼下二霄布下的九曲黄河阵,全部都隐隐的可见一斑。 顺便一提,与截教相比,阐教无疑要更为依赖那些强大的先天灵宝多一些。 倒也不是说这样不行,毕竟能够得到强大的灵宝,原本也能够算是自身的能力的一部分;只不过这样难免会出现另外的某些尴尬的情况,比如因为法宝被转手了、遗失、被偷走了……等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情况出现之后,导致某些人原本的实力暴跌,有些可以做到不如原来三成,甚至达成被自己的弟子反过来暴打的盛世奇观。 总之,既然弟子们都一个两个的如此擅长阵法,那么作为截教教主、三千弟子之师的通天,自然更不会有不通阵法之说。 诛仙阵或许是来自于道祖鸿钧的教授,但是能够研习通透诛仙阵法,并且在其上又用自己的理解加以改动精进,创出了能够同时由数量庞大、道行不一的弟子们共同掌控使用、威力更比先前的万仙阵,这显然便是通天自己的本事了。 这些日子里,一位接一位飘然而至,来到殷商军营的截教门人,本便是为此而来的——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姜乾青便已经和通天商议,要在这里摆下万仙大阵,将一切都于此划下一个结果来。 那不愧是脱胎自诛仙阵的阵法,只是这样一经摆出来,哪怕都还没有驱动,便已经显露出了让人胆寒的威势来。只见那阵法当中云雾缭绕,各色不一样的灵光直冲天际。而在云雾之下,一众的截教弟子却各有形态,许多都是非人的异相,倒不如阐教的弟子们这般一个个看上去正头正脸,多少是个囫囵的样貌。 元始天尊只是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便无法控制的皱起眉来。 “这便是……你的弟子。”他以近乎于叹息的语气道,那种嫌弃与不满,几乎要从话语当中满溢了出来,活像是看着自己家的孩子不听话,非要往歧路上走的时候的那一种痛心疾首。 通天横提着自己手中的青萍剑,“没错,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抬起眼来,同元始天尊对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回应对方自己对于弟子的选择标准,还是在回应元始天尊……他的确是执意要同他为敌。 “也罢!”元始天尊看起来像是丧失了最后的、与通天继续交流的欲望,而是决意今天要在这里,同他做过这一场了。 只见他的头顶出现了三朵宝金色的莲花,莲花下散发的那些氤氲的气息也都是金色的,在散落下去的时候,便成为了一朵一朵的更小的莲花,约莫指肚大小。 一时之间,这里却是香气弥漫,彩光环笼,看起来都有些不像是在战场上了,而是什么洞天福地一般。 “老师?您要独自前去破阵吗?”这种事情姜子牙根本插不上嘴,却是南极仙翁隐约看出了一些什么门道来,忙上前询问。 “今日并非破阵,只是观阵一番罢了。”元始天尊说,“通天此阵,乃是基于诛仙阵之上而成,远非寻常手段所能够破解。” 姜子牙闻言,顿时便有些急了:“老师,那这……该如何是好?!” “无碍。”元始天尊道,“我已经去信,邀大兄前来,共议此事。如今且先去观阵查看一番,也好看看这阵法同我所知道的相比,都有什么异同之处,之后才好对症下药。” 一时之间,几位弟子听了都不免纷纷应是,深以为然。 只是元始天尊在身旁几人当中环视了一圈,却发现负责主管大局的居然是南极仙翁,难免就有些诧异。 “说起来,此处掌事的,怎不是燃灯?” 南极仙翁修为虽高,但是其所修行的术法却于攻击一道上并不如何擅长,况且本人又是个再温吞不过的性子,本不适合来做这样的事情。 若是说整个阐教当中谁最适合的话,那当然应该首选燃灯。道法高深,修为非同凡响,本身性格又偏进攻性,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然而放着好好的燃灯不用,却请了南极仙翁做主,说实话,即便元始天尊贵为圣人,也有些看不透姜子牙的这配置。 听到了元始天尊的这话,姜子牙极有些为难的朝着南极仙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方才斟酌着措辞同元始天尊解释道:“老师,并非是这样……只是因为一直联系不上燃灯师兄,所以才请仙翁出山,助我一二。” 这下元始天尊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他抬起手来,卜算了一二,忽然睁开眼,面上难得的浮现出些许诧异,随后朝着封神榜望了过去。 以圣人的目力,即便不需要靠近,也能够将远处封神榜上的每一个名字都看的一清二楚。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他完全能够确定,那上面并没有燃灯的面子。 ……可是在这三界之内,五行之中,却也同样寻不得燃灯的存在,就仿佛他这整个人都从这个世界上面被抹消掉了所有的痕迹,即便是以圣人的手段,居然也无法寻找亦或者是追溯到什么。 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向燃灯动手的,也是一位圣人。 这难道还有什么需要多去考虑的吗?唯一会动手的人,不是就在自己的眼前? 再一想到,通天之前是因为什么才同他起纷争的,便是元始天尊,也对此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些微的愤怒。 “通天,你甚至比我要更早做这样的事情,又是哪里来的颜面指责我?” “?”通天却是更觉得元始天尊在莫名其妙的试图找茬了,“元始,你若是不敢进我阵法,直说便是,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元始天尊被他这样的态度给气笑了:“好啊,你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念往日的情分了。不过是一阵法,待我一观便是。” 他理了理衣襟,从容不迫的踏入了万仙阵当中。 “……有些奇怪。”作为旁观的三代弟子们,姜乾青听到自己身边站着的杨戬若有所思的沉吟。 姜乾青:“什么奇怪?” 对于他的话,杨戬永远都会给出回应:“师祖同通天教主之间,说的分明是一件事情,但又像是有着不小的分歧。那种分歧让他们的矛盾扩大了……那种分歧太违和了,所以我有些在意。” 姜乾青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移,随后眨了眨眼睛,应道:“嗯,可能是吧。” 至于通天其实是给他背了黑锅这件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第71章 第 71 章(二更) 姜乾青不主动站出来认领,当然没有谁能够猜到这件事情同他有什么干系。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之间显然已经因为某些莫须有的黑锅与误会而彻底的谈崩——虽然在那之前,他们两个看着也不像是有多少要和解的样子。 元始天尊踏入了万仙阵当中。 他不过是刚刚入阵,便听见了耳旁的电闪雷鸣,足有缸口粗的黑紫色的雷电从四面八方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朝着他劈了过来,气势汹汹,带着一种今天不在这里将元始天尊给劈成焦炭决不罢休的意味在其中。 元始天尊身周那些那些金色的宝光当即大亮,氤氲的金色的雾气轻飘飘的在身边缭绕着,分明看起来有些过于的单薄了,仿佛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可是那一道胜过一道的雷霆却在接触到这些金光的时候,都烟消雪融一般的消失褪去了,甚至是连半点的波澜都未曾起。 元始天尊微垂下眼睫。 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通天却愣是生出了一种被对方嘲笑的感觉来——哪怕元始天尊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但是通天敢以自己这千万年以来对于元始天尊的了解做担保,对方肯定是这样想的,绝对不会有错! 在通天的眼里,原始天族整个人都仿佛在散发着“你就这么点本事?”的、充满了欠揍和挑衅的气息。 通天当即大怒。 他抬手一击掌,自他的掌心当中便击出了金色的雷电。虽然看着不过是手指粗细,然而从其上所传来的威力,远非先前那些黑紫色的雷电能够碰瓷的。 元始天尊自然也能够察觉到那些雷电当中所蕴含的力量,他的面上也逐渐露出来了凝重的神情。 圣人的力量本就不凡,经由万仙阵加成之后便更是如此。即便是元始天尊,也无法以自己的一己之力对抗这诛仙阵的变阵,不多时便略显狼狈的退出。 可是这并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可以随时走的。金色的雷弧虽然细,威力却不容小觑。好在元始天尊此次并非为破阵而来,仅仅只是观阵,没有深入太多,不至于被这阵法给完全拿捏。 但是通天显然不允许他这么轻松的离开。 “既然进来了,你便多少留下些什么,以祭我大阵!” 元始天尊听得通天的这一声,心头顿时生出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来。 他急忙加快了自己从万仙阵当中撤退的速度,可是终归还是迟了一步。 自万仙阵当中生出了无数的雪白的剑光,这些剑光当中又混着金色的雷,密密麻麻的朝着元始天尊拥簇了过来。 当元始天尊总算是从万仙阵内脱身的时候,也有一朵金花从他的头顶被斩落,留在了万仙阵当中。 元始天尊的面色并不是多么好看。 顶生三花本便是修为达到某一个境界的时候的标志,三朵金花是力量的提现,同样也是修为本身的一种存在形式。 但是现在,这极为重要的三花当中被削去了一朵。这便象征着一部分力量与修为的旁落,哪怕元始天尊贵为圣人,在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也是会感到无比肉疼的。 通天站在万仙阵的中心,手中把玩着元始天尊被削下来的那一朵金花,大笑了起来。 “不过如此,元始。”他说。 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元始天尊既然短暂的吃了瘪,暂时不会再来探阵。 只是眼看着连原本恩在心中以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身为圣人的元始天尊都在此折戟,再加上前有昆仑十二仙尽数折于此,姜子牙难免心生惶恐不安之意。 “老师。”他惴惴不安的来拜见过元始天尊之后,小心的询问,“这万 仙阵,可能破?” 元始天尊原本在莲台山打坐养神,见姜子牙来问,便睁开眼,朝着他看了看,旋即又重新闭上。 “无需担忧。”元始天尊道,“诛仙阵虽强大,但并非是无可破除的。我方才一观,这以诛仙阵为基础演化而出的万仙阵在重要的节点上同原本的阵法并无太多差异之处。” 姜子牙闻言,心头一喜:“老师的意思是,此阵可破?” 元始天尊道:“然也。”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其中甚至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姜子牙却仿佛从这当中得到了无尽的肯定与信心勇气来。 不过这毕竟不仅仅只是姜子牙的事情,他如今站在这里,所代表的也不只是昆仑山阐教弟子姜尚,更是西岐武王的尚父与整个周王朝的丞相,自然也需要站在西岐的角度来考虑。 万仙阵虽然并不会对人类造成什么伤害,也不会强迫他们去破阵;但是一来,谁都清楚,只要这阵法还在此一日,便都会阻碍和影响西周的国运。此消彼长之下,只会导致商愈强而周越弱。 二来,万仙阵这等庞大又逆天的阵法不可能全部都只依靠阵中人提供能量。主阵与副阵的人不过只是一个引子,就像是在点燃火堆的时候那最初的火苗;至于之后,这火势能够有多旺盛、火堆所能够持续燃烧的时间有多长,便全看“燃料”的数量与品质了。 对于阵法来说,这“燃料”便是从周围的空气以及地脉当中所抽取的灵力。 可是土地是因为拥有富含了灵气,因此才是“活”的,才能够孕育生命,并且供给人类以及其他的诸多生命在其上生存;若是灵气被抽取的太过,那么土地便会死去。 死去的土地会成为荒野,其上会一毛不拔,无法种植粮食与作物。土地上的水源会干涸,即便有一些侥幸依旧存在,也是被污染了的水质,初时尚且不觉得什么,可一旦喝的时间久了,器官便都会枯竭坏死,走向衰亡。 那绝对不会是任何一位当权者所愿意看到的。 而如今,万仙阵便建立在西岐的土地上。姜子牙甚至是不敢朝着那边多看,因为每看上一次,他便会心脏抽疼的想,要维持如此规模的阵法,该得是从周遭的地脉当中抽取了多少的灵力?! 姬发虽然身为周武王,但是毕竟只是凡人,对此并无太多了解;可姜子牙不同,他深知其中的利害。 可以说,万仙阵持续存在的每一秒,都不亚于在姜子牙的心口上直接捅刀。 没有谁比他更迫切的希望这个阵法赶快被端掉! 元始天尊虽然不能够理解到姜子牙的这种隐秘的愤怒,但是显然,对于通天教主如此挑衅自己的这件事情,他也是有诸多的不满的。 “我已向玄都圣人发去讯息。”元始天尊说,“只待吾兄到来,便可共商破阵之计!” 第72章 第 72 章(一更) 元始天尊那日说的话,倒也不是在诓姜子牙。 不过是三日之后,忽然有某个清晨,连日头都不过是才刚刚从东边升起,尚且还没有完全的跳出云层的时候,只听空中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飘飘的仙乐之声。 空气当中都充满了某种虽然极为浅淡、但却又存在感非常强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其忽视的奇异的香味。如梦似幻。 元始天尊当即便率领着一众弟子前去迎接。 并不比元始天尊降临的时候的大规模大阵仗,也不像是通天教主横空而出的时候的毕露锋芒。太清圣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若不是那些仙乐与香气,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渐渐的,只见从天际有一个黑色的小点在不断的逼近。起初落在眼中的小点还没有芝麻大,甚至几乎要让人觉得那是自己眼花了所产生的什么错觉了——但是这黑点很快便不断的放大,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近在眼前,能够被清清楚楚的看到。 这时候便发现,那原来是一只青色的牛,灰白色的角遒劲有力,四肢肌肉有力,身体健硕,毫无疑问是一头好牛。如果说牛之间也有什么选美比赛的话,那么这一只青牛一定能够博得头筹。 而在这青牛的背上,则驮着一个人。那人甚至穿的并非是道袍,而是最简单——甚至已经足以用简陋去形容了的粗布麻裳,脚上蹬着布鞋,头发没有扎冠,只是用了一根不知道哪里随手折来的树枝给固定住便算了事儿。 当真是……好不修边幅的模样。 阐教的弟子们平日里看的最多的便是自家的师尊,别看元始天尊平日里似乎鲜少有情绪波动变化,活的跟个玉雕的像似的,但是元始天尊平日里的生活可以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是出行要香车,奏乐得是鸾鸣,衣着服饰无一不华贵。 这个世界上总共也不过就那么六位圣人而已,因此很多产教弟子便也都以为,圣人就合该是自家昆仑山主那般的模样了……哪里想过还会有这般“落魄”的模样啊! 一时之间,即便是心知圣人并非是他们能够去置喙就得存在,但是心里仍旧是忍不住的直犯嘀咕。 这……难道也能够是圣人? 元始天尊迎了上去:“兄长,劳烦你特意走这一趟。” 来人从青牛的身上一个翻身跨了下来,正是太清圣人玄都,亦称老子。 他并没有立即去同元始天尊搭话,只是先朝着另一侧殷商的军营看了一眼。 那占地极广的、恢弘到即便是敌人都会忍不住为之惊叹的万仙阵,便这样清楚而又毫无阻拦的落在了老子的眼中。 老子的降临毕竟没有要刻意的去掩饰自己到来的讯息,再加上元始天尊还搞出来那样的大阵仗去迎接他,通天要是再发现不了才有鬼了。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万仙阵的正中央,正一脸复杂的朝着这边看过来,正好同老子相互对视。 通天挑高了眉梢。 这样的目光相对一触即离,老子收回自己的视线,同元始天尊道:“我收到了你的讯息便赶来,通天怎的真用上了诛仙阵?” “并非诛仙阵,而是万仙阵。”元始天尊指正了他一下,“兄长应该知晓,我与通天门下的弟子都卷入了此次的大劫当中,因此产生了分歧。” 老子应了一声,表示他知道此事:“你们上一次还为了这个大打出手。” “那次难道不是已经将矛盾都解决了么?这一次的争端,又是因何而起?” “怎么逼得通天连诛仙阵都请了出来。” 这话要是说到这个份上,那难免就有些尴尬了。元始天尊清了清嗓子,但是要不怎么说你哥还得是你哥呢——老子几乎 是立刻的就明白了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你先出手惹的他。”老子道,“元始,如果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的话,我不会出手帮你对抗这诛仙阵。” 诛仙阵乃是从道祖鸿钧处传下来的杀阵,威力惊人。若是摆出来的话,便需要至少四位圣人方才能够破解。 可是这世界上,总共也不过就六位圣人而已。 换句话来说,到底得是做人有多失败,才能让自己同时被四位圣人置于对立面上讨伐啊。 “但是,兄长。” 他挥了挥手。 有无形且透明的结界将两位圣人笼罩了起来,让他们的所在之地变成了一整片的独立的空间。这样,无论在其中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被外界阔窥测到了。 ——本该如此。 可即便是圣人也不能够做到完全的算无遗漏,他们更不会猜到在那一应充当了背景板的阐教弟子当中,还藏着姜乾青这么一个存在。 少年人眨了眨眼睛,悄无声息的贴近了那一方结界。 ——姜乾青的力量的确不曾达到过圣人的级别,无论是以前,还是他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活到世界终末的那一日的之后。 但是他毕竟是这个世界上面最接近“圣人”的存在,曾经一度摸到过那个位阶的权柄与门槛。若是三十三重天外的蒲团上还有空位的话,那么也理应由他去占据那最后的一把交椅。 所以,借着来自于通天的那一枚印记上的圣人气息的掩护,姜乾青居然也完成了“偷听圣人之间的谈话而不被察觉”的壮举。 “你和通天之间的纷争,我不会插手。” 可是对于他这样的话,元始天尊显然很是不以为然。 “兄长可知,这已经不是我和通天之间的争斗了。” 如玉像一样的男子在自己的兄长面前,多少打碎了那种强烈的非人感的外壳,露出了一点点的内里来。 “此为道统之争,更是天命所点。” “这一切从我收姜尚为弟子,而那闻仲拜入截教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注定。” 老子看起来却并不怎么赞同:“便是如此,你与通天之间闹的也太过火了一些。” 元始天尊便略顿了顿。 “兄长。”他突然说起来了似乎毫不相关的话题,“您可还记得前两次的量劫?” 老子目光微凝:“自然记得。” 三清为盘古在开天辟地之后,陨落前的最后一息所化。他们是与这个世界一同诞生的,三清的成长原本也就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成长。 他们自然见证过这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元始天尊便继续道:“第一次龙凤大劫,元凤、祖龙、始麒麟皆陨落,龙凤麒麟三族原本是何等的强大,族群广阔遍布此世的五湖四海,自大劫之后却十不存一。” “第二次巫妖大劫,你我甚至皆未成圣。无论是帝俊太一,还是十二祖巫,也曾威名赫赫,力动寰宇。巫妖两族将天下划分为二,各自占据。” 元始天尊的声音分明是并没有什么起伏的,但是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却带上了一种极为可怕的诡谲来。 “这个世界在发展,而每当它觉得自己的发展停缓的时候,便会将当时生存在其上的最强大、最富有营养的【部分】吃掉,以便从中获取自己所需要的能量,来继续它的发展与进化。” “如今已然是第三次大劫了。” “天命在西周,我与阐教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他问,“通天呢?” 其实要元始天尊想来,截教一众弟子被“吃”就被“吃”了,横竖与他没什么相干。 他本以为通天应该做个聪 明人,哪里想过对方居然明知道大劫是坑,也要义无反顾的为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乌合之众的弟子,蹚这一遭浑水。 即便是元始天尊,也是会为此而勃然大怒的。 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那一柄玉如意,好一会儿才道:“他需要得到一个教训。” “还望兄长帮我。” 红藕白花青荷叶。 第73章 第 73 章(二更) 从那结界当中,姜乾青已经很久没有能够窥听到什么声音了。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持续的有点过久,以至于姜乾青都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结界里面的两位圣人已经离开,又或者是他的探知出现什么差错被结界给完全屏蔽住了。 好在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即便是这样安静到有些诡异的情况,也依旧是维系着自己悄悄附着在其上的探知没有撤去。 如此好半天之后,他才终于又听到了新的声音。 “你打算怎么做?”老子问。 元始天尊的回答听上去,便带了些莫名的、无法形容的诡异感在其中:“……带回来就好了。” 抓回来,关好,等到所有的危险全部都过去之后再返还自由。那个时候,便是通天要把这一片天都给掀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元始天尊并没有将这些话全部都说出来,但是他显然是抱有着这样的打算的。 老子同自己这位平日里极为稳重的二弟对视了片刻。 “我会去求证此事。”老子慢吞吞的说,“若的确如同你所说的一般的话……” 他自然会应下来自于元始天尊的提议。 这一场密谈至此便宣告结束,老子在原地转了一个身,整个人便奇异的从此处消失了,应当是如同他口中同元始天尊所说的那般,去寻找了某种方式来进行求证。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即便老子已经离开了,元始天尊看起来却似乎并没有要将这个结界撤去的意思。 他就那样久久的站在结界的中心,维系着结界的运转,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什么,亦或者是在等待什么。 姜乾青突然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来。 在这一种预感生出来的那一刹那,姜乾青的心头便猛的一跳。他迅速的要将自己之前所释放出来的、用于窥听这边消息的那一抹感知收回,但是那一部分的存在却像是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一样,根本不受到控制。 姜乾青对上了一双眼睛。 平静的,无波无澜的,分明应该是极好看通透的黑色,但是却不知为何带给人一种无法抹除的恐惧感。只是要和那一双眼睛进行过久的对视,都仿佛已经要耗尽自己全部的勇气,是需要将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放置于赌桌上作为筹码的豪赌。 ……被看到了。 想要窥视圣人的存在与踪迹,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姜乾青当机立断的炸掉了这一抹感知,下一秒身形已经遁去了千里之外。但只是这样还是不够,他抬起手来,按在自己的脖侧,青色的图腾纹路在一瞬间被点燃,属于上清通天的——属于圣人的气息将他完全的包裹。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没有多少时间去准备和犹豫了,姜乾青十万火急的冲入了自己的识海当中。 识海即为灵魂本源的映射,用个矫情一些的词语的话,便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而属于姜乾青的识海,可绝对不是什么天朗气清、仙境桃源之地。 这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虚芜的荒野,除了地面之外,便是漆黑的暗沉的天空。这天空是如此的逼近,简直像是直接贴到了连钱、就挂在你的头顶,随时都可能压下来一样。 脚下踩着的土地中有一点珠圆玉润的白色露了出来,用鞋尖刨一刨,居然是一截玉白色的骨头。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会恍然惊觉,脚下所踩踏着的“土地”,实际上是无数的骨骸和满地散落的过分华美的羽毛所构成的。 漆黑一片的空中时不时有什么东西阻拦了去路,定睛一看的话,能够发现那些是不知道从何衍伸而出、末端又要归去何处的同样漆黑的锁链,表现缠绕着无从错认的恶意,只是要伸出手去触碰,仿佛压我将整个识海都分割成无数大大小小毫无规律可言的碎片。 姜乾青在这样的世界当中飞快的穿行。 他越是向前走,周围便越是明亮起来——那并非是有光照入这里,而是在沿途的路段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火焰在猎猎的燃烧。起初尚且还只是零星的几点,但是到了最后,却越来越旺盛,几近燎原。 他最后已经完全被火海所包裹。 姜乾青来到了火海的最中央,火焰在他的身旁,隐隐像是一对将青年环绕在其中的巨大的羽翼。 姜乾青伸出手来,在火焰当中摸索了片刻之后,一枚拳头大小的、圆润的珠子出现在了他的手心当中。 大抵是因为见到了姜乾青十分开心的缘故,这一枚宝珠在他的掌心滚来滚去,甚至还会间或的跳几下。 姜乾青用手指点了点它。 “哪吒。”他说,“我惹了大麻烦,得避避。” “这段时间,你来主导。” 珠子愣住了。 但是姜乾青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耽误,想要欺瞒和躲避圣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哪吒。”他说,“帮帮我。” 都几乎快要真的把自己当成一颗珠子的、名为“哪吒”的这一魂魄,突然生出了某种责任感来。 它——他于是跳了起来,弹了弹姜乾青的额头,而姜乾青的耳边也响起来少年人清亮的声音。 “好啊,全部交给我就好!” 这识海当中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清澈的湖水蔓延而上,将满地的残羽和骸骨全部都掩下,湖面上是连成一片的荷叶,以及那些从叶片间探出来的,亭亭玉立的大朵大朵的花。 漆黑的天幕被碧色的天穹所取代,那些不熄的火焰也全都在一点一点的收缩——它们并不是就此消失,而是拟化成为了另外一种火焰的形状,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片的红莲,花瓣边缘滚着金边。 姜乾青落入湖中,沉沉的坠了下去,闭上眼睛。荷叶动了动,将他藏好,为他打造最隐蔽、安全、舒适的梦所。 少年人睁开了眼睛。 若是有极熟悉先前的“哪吒”的人站在这里的话,那么他就还是能分辨出,这两个存在终归是不一样的。少年抓着火尖枪舞了一圈,有蓬勃的意气几乎要从他的身上喷涌出来。 哪吒适应了一下这具莲花化身,调转身随意选了个方向而去。只是没走出多远,便被人给中途拦了下来。 停在他前方必经之路上的是一位青衣的道人,垂着眼眸,浑身上下带有一种强烈的非人感。许是察觉到了哪吒的靠近,他抬起脸,看了过来。 “方才可是你?” 元始天尊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哪吒的跟脚来:“女娲的灵珠子,太乙的徒儿么。” 哪吒眨了眨眼睛。 “见过师祖。”他问,“师祖特意来见我,可是有事?” 第74章 第 74 章(一更) 尽管在之前的这几年当中,主导这一具身体的人都是姜乾青,然而那并不意味着哪吒的存在被抹消,也并不代表着他就对于外界没有任何的意识。 正好相反。 尽管与姜乾青之间拥有了那样的约定,将自己的名字、身份、力量——将作为“哪吒”的一切,全部都毫不保留的让渡出去,但是在此过程当中必须要明确的一点是,这并不是“占有”和“让渡”,而是“借用”。 作为出借的主体,哪吒并没有丧失对“自己”的支配和使用权。只要姜乾青归还,那么属于他的东西便仍旧是他的,要重新拾起来的时候畅通无阻,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而姜乾青也从来没有对着哪吒屏蔽过任何事情,包括那些同圣人、同妖皇之间的种种博弈算计,也都从不避开,尽数由哪吒知晓。 所以现在,哪吒要应付起元始天尊来,居然也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凝滞阻隔,任是谁来也想不到,其实内里的芯子早就已经换了一个了。 “师祖拦我,可是有事?”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元始天尊询问,看起来倒是无辜的很。 元始天尊又看了他几眼。 已经不一样了。 并非是先前那一股窥探的视线的感觉……已经是完全无关的存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元始天尊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到了自己的腰间挂着的那一串环佩。在这串环佩的最下方缀着的是一颗宝珠,宝珠下所悬挂的却并非是寻常所见的流苏,而是一根金红色的羽毛。 再不会有比这一根羽毛更美丽的同类型事物存在了,它的每一小节脉络,每一处末端所衍生出去的最柔软的绒羽尖端,全部都是如此的流畅而又完美,简直是像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是其绝对满意的作品,即便是它的创造者自己也无法再复制出第二个的这样的存在。 那是被元始天尊称之为“凤引”的过于华美的饰物,它如今正一动不动的挂在圣人的腰带上,权当做一个好看但是无用的装饰品。 可是元始天尊知晓,就在几息之前,这枚凤引还曾经剧烈的颤动着,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目的一般,要朝着某个方向赶去,根本不像是现在这样,只是僵硬的死物。 “师伯?” 太乙的那个小弟子还在仰着脸看他,唇角带了一点笑。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只是这样看着都是极讨喜的模样,然而元始天尊却根本无法去欣赏,甚至连那笑在他的眼中都像是已经扭曲成为了另外的什么充满恶意的欺嘲来。 “我要见的,不是这个你。”元始天尊说,“刚刚偷看的不是你……是谁,让他出来。” 凤引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波动,由不得元始天尊不在意。 因为……这是多年以来都横亘于他心头的一根刺,是元始天尊没有完成的因果与允诺。 平日里,这根刺会静悄悄的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乖巧的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但偶尔,当元始天尊突然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这根刺便会又冒出来,耀武扬威的彰显自身的存在感,成为元始天尊道途上一个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绕过去的坑。 然而哪吒却自没有那般配合,他只是歪着头,看元始天尊:“师伯在说什么?这里仅有哪吒一人而已。” 元始天尊于是放弃了口头上的继续说教——他虽不寡言,但大多数时候,却也懒得与人多费些什么口舌。不若直接动手来的更为方便快捷些。 那只手便落在了哪吒的身上。 以圣人之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被他们尽收眼底,没有谁能够欺瞒和糊弄圣人。然而元始天尊的手在搭上哪吒的头顶的时候,他便明白,眼前的少年的确只是阐教三代弟子哪吒而已,并无任何其他的特殊之处在身上。 元始天尊深深的拧起眉来。 难道当真是他判断错误不成? 只是他终究要脸,以圣人之尊去为难自己门内才十几岁的弟子,也未免太过于掉份。 更何况,哪吒毕竟是来自于娲皇宫,就算如今是阐教弟子,他的身上也有着清洗抹消不去的、属于娲皇宫的一半的印记。若是哪吒真的在他的手下有什么好歹的话,女娲也必然会前来问讯。 于是元始天尊便离开了。 他走的是如此的轻飘飘,就像是他来的时候一般。哪吒站在原地,并未离开,好一会儿之后才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不一会儿,便有无法抑制住的笑声从他的指缝间传了出来。 “哈……什么嘛。”他笑着说,“这就是圣人啊。” 倒是同他所以为的,很不一样嘛。 哪吒又想到了自己识海当中,那躲在深深的湖水之下的、被荷花与荷叶一起给藏了起来的容貌昳丽的青年,吹了一声口哨。 你看啊。 我有按照你拜托我的那样,很好的保护了你哦? 之后可要好好的谢谢小爷啊! 并不是所有的圣人在出面和金铃的时候,都会有着如此的大规模、大阵仗。 ——毕竟,既然有的圣人富可敌国,随手掏出来的东西都是威力惊人的珍贵法宝;那自然也应该接受有的圣人就是穷困潦倒的这样的设定,浑身上下所有的兜都比脸还要干净,翻遍所有的口袋也不一定能凑出几枚钱币来。 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分明是圣人,结果排场可能还不如阐教截教内的一些二代弟子……这说出去,可实质是太丢脸了。 “师兄。”准提环顾四周,富庶的中原大地同一毛不拔的西方简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尽管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是每一次去直面这样的情况的时候,他都仍旧还是会为了这种惨烈的对比而感到痛心。 什么时候,他们的西方也可以像是这样一般?不……甚至不需要贪心的要求拥有一般的繁荣,只需要一半便好。 接引明白他心中所想,轻声的安抚:“无碍,我西方之境,很快也会成为与之无差的模样……” 这次的封神大劫,于其他人来说是劫难,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机缘。 接引和准提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与谋划,等着闷声发大财,做那最终的赢家。 至于现在需要做的么…… 他们稍微的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后按下云头,飘然而去,降临在了周军的营帐内,同元始天尊唱了个喏。 “先前得道兄传信,我二人连忙赶来,还望未曾迟到,坏了道兄大事。” 元始天尊自是道无碍。 周营当中,原本在和黄天祥丢骰子玩的哪吒突然“哎呦”了一声,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一边的眼睛。 大抵是因为他那一声的确是叫的有些惨了,慌的黄天祥忙扔下了手中的骰子,忙不迭的绕过桌子来,要看他都发生了什么。 就连一旁坐在桌前,并没有兴趣参与他们两个之间这幼稚的游戏而是选择了看书的杨戬都合了手中的书本,虽然未曾言语,但是望过来的目光当中满是关怀担忧之意。 “没事。”哪吒口中“嘶嘶”的吸着冷气,但是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认输,“不打紧。” “发生什么了?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黄天祥在他旁边干着急,“需不需要帮你去请医师?还是直接去找丞相要更好一些?” 他是个急性子,这般说了当场便要朝着帐外去,被哪吒哭笑不得的给拦了下来。 “没事,天祥,真的没事。”哪吒说,“我只是……看到了等了太久太久的人。” “稍微有点激动罢了。” 只有哪吒知道,在他刺痛的右眼下,是原本沉眠于识海当中的青年睁开眼,正在自口中发出低沉的、近乎于诅咒一般的咆哮,像是能够直接从喉咙当中呕出血来。 “接引……准提!” 第75章 第 75 章(二更) 好在姜乾青那一种情绪爆发也不过就是一会儿的事情,他很快的便重新收敛,甚至尚有余韵去为了自己先前的情绪爆发可能造成的影响来安抚一下哪吒。 “抱歉,吓到你了吗?” 姜乾青躺在池水的最底部,身边是松软的河床,手边的泥土里露出来一小截白色的藕,质地像是什么上好的玉器。 他朝着池面的方向伸出手来,隔空摸了摸。 于是哪吒便感觉像是有一团柔软的、仿佛鸟类的翅膀轻柔的擦过脸颊的那样的触感,虽然只是在他的面上一触即离,但是哪吒却的确有从这样的行为当中受到安抚。 他咧了咧嘴角,虽然右眼的刺疼仍在,却还是露出一个笑来。 黄天祥:“……哪吒,真的不需要我去找丞相么?” 你这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傻了一样啊! 哪吒:“不需要——我不是说了吗,我没事的!” 他放下自己捂住眼睛的手。 其实还是疼的。 但是那种疼比如剜肉剔骨来,却又已经不值一提了,就像是不小心用小刀划破了皮肤,甚至已经钝感到身体能够将其习以为常的对待,并且礼貌性的,意思意思疼一下给你看看。 他伸出手去抓那放在桌面上的骰子,在手里盘了两下,随后朝着空中一抛。 “啪嗒”。 骰子落在桌面上,滚了两滚,露在外面的数字是鲜红的六个点。 “哟!”哪吒这下子可来劲了,他坐直了身体,望着自己面前瞠目结舌的黄天祥,大笑起来。 “看起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他和黄天祥玩的兴起,因此也就并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后的案几前的杨戬迟迟没有继续看他先前拿在手上的那本书,反倒是在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背后打量着哪吒。 好一会儿之后,杨戬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从这位霁月光风的道君口中,发出了与他本人的气质以及往日形象都毫不相符的,非常轻的“啧”的一声。 受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这可真是……好运到让他都有些嫉妒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准提接引两位西方圣人驾临之后,不过是第二日,老子便已经骑着青牛赶了回来。 只是不比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的轻松闲适,老子的面上的神情肃穆,看着很是凝重,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压在心头一样。 他朝着元始天尊点了点头。 通天这些日子里面守着自己的万仙阵,在聚集起四位圣人共同破阵之前,元始天尊是打定主意要去当那缩头乌龟,任凭通天怎么挑衅都绝不出动,搞的后者每天在万仙阵里面闲的都快要去扣jio了。 而这一日,只听沉寂了数日的周军营帐当中战鼓一响,金锣阵阵,三军排开,元始天尊与其他三位圣人并行,身后跟着阐教弟子,看起来很是气派,威势十足。 但是这威势对于通天来说想暗示无用的,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元始天尊的身影,大笑起来。 “终于舍得出来了吗,元始,我还以为你是趁着我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去练了那等玄武龟息之术了!” 原本在一旁手中牵着牛绳闭目养神的老子闻言,当即眼皮便是狠狠一跳。 这个臭小子都在说什么混不吝的话,这不相当于在指着元始天尊的鼻子骂他是个王八了吗?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三人同根而生互为兄弟,这一下子可是连通天自己都给骂进去了? ……通天这许多年不见,怎么觉得,不大聪明的样子啊。 老子站在一旁,面上 的神情八方不动,任是谁也想不到他的内心正在思考的居然会是这种事情。 通天教主不过是眼神一扫,便将元始天尊请来的三位帮手都尽收眼底。一切都与姜乾青所说的一般无二,分毫不差,通天教主几乎想要去仰天大笑,但是却又觉得生出了某种莫名的悲哀来。 他也不去看那西方二圣,只是盯着老子问:“大兄又是缘何参与到这当中?” 老子叹了口气。 “此中诸事纷杂,之后我且再同你细说。” 但是通天依旧是固执的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怎么,大兄也认为我收的弟子们上不得台面——认为我的大道有错吗?” 老子闻言有些惊讶:“当不至于如此。” 他一甩手中的拂尘,曼声道:“不过是出于一些其他的另外的理由罢了。” 但是这要站在元始天尊这边的意思,却是昭然若揭。 通天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脚下的万仙阵光芒大放:“好好好,那我今日,便也请大兄入我阵中一观!” 四位圣人当即联袂而出,踏入万仙阵当中。 甫从入阵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身边便歌词出现了护体的灵宝与发光,挡下了镇内那些罡风与锋锐的剑气。 可是这阵内却隐有古怪,四位圣人分明是一并进入的,可是很快便被分散开来,再寻不得其他人,只能在其中各自为战了。 而如这阵法内所发生的一切,自然更是早就被通天给遮掩起来,于是外界中人更是窥看不到半分,一时之间也无人知道其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准提圣人手中提着七宝妙树,在这阵法当中行走。 他并不擅阵法,但是昔日在紫霄宫当中学道的时候,奇门遁甲,天罡地煞,多少也有所了解。 这些不足以让他破阵,但是也足够让准提圣人能够在阵中较为从容的穿行,不被伤害。 只是越是走下去,他便越是感到不安。回首望过去的时候,竟然是惊讶的发现,自己脚下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被提前设计好的路,他的一切行动都在按照幕后之人的操纵,走向某一个确定的目的地。 在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他的脚步立即停止了。 有人在他的耳边叹息。 “怎么不走了?” “为什么不继续前进了?” 很难去形容那个声音。 这个声音显然并不妩媚,也不够婉转,甚至因为是男子而带了些许的低沉的磁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你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你就是会觉得自己见到了清澈的泉水叮咚,看见了森林间日光洒落——总之都是足够美丽的事物。 “也罢。”准提道人听见这个声音说,“横竖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那么,便是我去见你,也是一样的。” 他面前那原本空无一物的道路上,便突兀的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人生了极好的相貌,是足够用“靡丽”去形容的极为殊盛的丽色。仿佛将天下的颜色分成十斗的话,他也要一个人占去其中八斗一般。 “孔宣在此,恭候圣人多时了。” “还请圣人,不吝赐教!” 第76章 第 76 章(2w5营养液加更) 准提看着自己面前的青年,并没有因为对方仅有一人而有所松缓;正好相反,他手中的七宝妙树显然是握的更紧了一些,虽然面上不显,但只是这样的极其细微的小动作,似乎也足以从细枝末节展示,在面对这青年的时候,他的内心究竟是有多么的不平静。 按理来说,本不该如此。 圣人便该是此世最强大,最尊贵的存在,此世间的一切生灵,即便是在如何的强大,他们所能够接触到的最高的上限,便也只有这个世界为他们设立下来的那个天花板。 在此之后,除非能够找到突破这来自于世界的限制的方法,否则的话,便是再如何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人,都没有办法从这样的限制当中挣扎而出。 终此一生,无论他们有多么的愤怒与不甘,也只能够永久的止步于此,无限逼近于圣人的实力,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跨越那一道天堑。 ……可是。 还有一些人,却知道一些更为远古的秘密。 在上古时期,在洪荒之前,在盘古大神刚刚开天辟地的时候,统率掌管这个世界的并不是道祖鸿钧,也不是此世天道。那时候刚没有圣人的存在,世界才刚刚从鸿蒙当中破出,一切都是最初始、最简陋的模样,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演化。 而在这个时候强势的占领了此世,并且成为了其中的掌管者的,则是曾经与盘古同为混沌当中的魔神的祖龙、元凤、始麒麟。 尽管在决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三族已经放弃了自己身为外世魔神的身份,跟这个世界同化,成为了世界当中一部分,与其他的本土生灵无疑;但是作为混沌魔神的三族族长,自然还是不同的。 他们保留了自己作为魔神的本质,这意味着他们不会受到来自于这个世界的限制,仍旧拥有着问鼎世界之外的王座的资格。 那都是比洪荒还要来的更为久远的过往的事情,但是圣人们也同样是从那个时代走来,因为并不敢忘——尽管在那个时候,如今高高在上的圣人尚还未能够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同三族相比也弱小的像是蝼蚁,需要避开他们的威势。 不过那并不重要。 始麒麟没有留下后代,祖龙虽然有九子,但是这九子全部都是由别的族群的母体所孕育,血脉已经驳杂,同样会受到此世的规矩的约束,不足为据。 ……可元凤不同。 元凤有二子,长为五色孔雀,幼为金翅大鹏。 龙性本淫,是以祖龙并不怎么在意,会顺从本性去频繁的交合,也正是因此所以才会留下那么多的子嗣;而元凤与他便基本是两个极端了。 莫说是在这个世界里面,即便是昔年在混沌当中,凤凰都是最矫情、对生活品质要求最高已经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的那一个。 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一应的吃穿用度稍有不满心意的时候便会开始哀哀的鸣叫,甚至还会因此掉毛! 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自身实力的确强劲的话,像是元凤这种矫情的东西,说不定早就被人忍无可忍的给直接打死了。 而平日里连对自己的生活要求的都如此之高,那么在对于——甚至不说伴侣,只是床伴——的要求上,显然只高不低。 这一挑问题可就大了,因为元凤谁都看不起。 不过没关系,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元凤最终仍旧是孕育了两枚卵,这卵没有另一方的亲长的血脉,元凤既是父体也是母体。 这意味着,孔雀和金鹏将会完全的继承属于元凤的一切。 他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孩子。 他们是属于混沌的魔神。 可是他们又在这个世界当中诞生,汲取着这个世界的灵气成长,他们毫无疑问身上拥有着这个世界的烙印,世界包容和接纳他们的存在。 而如果给这两只小鸟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让他们成长的话,大抵终有那么一日,他们将会成长为与圣人同一高度……说不得甚至能够超越圣人的,那样的高度。 这一点,并非是所有的圣人都能够看的清楚明白,但是他们都清楚,元凤这两个遗留下来的孩子不容小觑,即便是圣人,也需要谨慎的去对待他们。 金翅大鹏毕竟年纪尚小,还不足为惧;但是孔雀无论是天赋的能力也好,还是修为也好,都远非是金翅大鹏所能够比拟的。 即便是圣人,在面对孔雀的时候,大楼难免要比对待别人更高看他的存在几分。 更何况,如今孔雀出现在哪里? ——通天教主的万仙阵当中。 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等的暗通款曲,有万仙阵的辅助,有通天压阵,分明身为圣人的是准提,他却平白无故的生出了某种近乎于惶恐的情绪来。 尽管心下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但是准提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他只是望着孔宣,试图用强大的嘴遁之术将对方先行安抚。 ——若非是情非得已的话,准题还是不想同孔宣在这万仙阵当中直接对上。 “天命在周,通天教主与截教必败。”他说,“道友何必执迷不悟,站在必输的棋局那边?” “更何况,我记得你也并非是截教中人。不如现在弃暗投明,此次封神大劫之中,倒也能够捞一票大的,岂不是美哉。” 他自认说的有条有理,谁知面前的青年确实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是那样的用力,甚至都已经到了让准提开始隐隐觉得头皮发麻的程度。 有漆黑的、巨大的阴影从他的身后一点一点的离了起来,是一只庞大的鸟的剪影,一双血红色的眼瞳死死的盯住了准提。 那是一只孔雀的剪影。 剪影自是通体乌漆嘛黑的一片,除了轮廓外形与眼睛外看不分明什么;只是在身后那应当是作为尾翼的部分,却有了一点别样的色彩。 那是一根长长的尾羽,是一种偏暗的明黄色,从一片的漆黑里脱颖而出,少不得引人多看几眼。 只是……准提隐隐觉得,在那并不完整的本体法相的对比下,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孔宣”,其存在似乎都隐隐有些缥缈,像是并不完整,或者——并不真实。 他暗暗将这一点记了下来,只面上仍旧是那一副八方不动的表情,甚至叹息了一声,其中似是隐隐的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 “既然道友执意如此,那么准提也并非避战之人。”他说,“请。”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77章 第 77 章(一更) 这一场战斗本称不上是势均力敌,但如今却直争的日月无光。选择在万仙阵当中展开一切不得不说真是一个优秀的选择,因为有了来自于阵法的加成,即便并非圣人之姿,却也能够同准提斗的你来我往,相互拉扯,一时间居然也没有谁能够在这一场比斗当中占据绝对的上风。 准提却是越打越觉得心惊。 他的确早就已经在心里对于孔宣的实力做了较高的定位,但是却也没有太以为然。这一只小孔雀毕竟还很年轻,又未曾去过三十三重天外聆听过来自于道祖的教诲,便是如何的天资卓绝,道途通畅毫无阻碍,终究也是缺了些时间,又能达到什么地步去? 要知道,修道修的可不只是修为,还有心境。而心境却又是一种极为玄妙的东西,是需要时间和阅历去堆叠出来的——在这方面,准提自认要比这一只小孔雀优越了太多。 他又哪里想得到,迦楼罗用自己的生命献祭愚弄了时间,于是姜乾青得以在时间的狭隙当中穿行。 那是准提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事情,他本以为姜乾青会欠缺的,实际上对于他来说,却是最取之不尽、最为富裕的。 姜乾青缺的不是心境、不是修为、不是来自于世界的限制。 他之所以无法触碰到圣人之境,是因为他的灵魂已经被分散开来,借由时间的罅隙,送往不同的节点当中。 不完整的存在,自然配不上那世界之外的圣人之位。 可是假如有一天,当姜乾青的这一趟旅途如同他本人所期望的那样完美的走到了终点,所有的灵魂碎片都全部收回的话,那么姜乾青几乎可以立刻便踏入圣人之位。 他们二人在这阵中斗法,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姜乾青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手中抽取万仙阵内横走的剑气凝聚而来的长剑也早就折了不知道多少把。 但是准提同样没有能够在他这里讨到什么好处。 先不提以圣人之尊居然会被区区未入圣人之境的凡虫牵涉了这么久的时间究竟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情,姜乾青所使用的固然不是自己的武器,但是来自于万仙阵的剑气却也同样威力惊人。 ——因为那几乎等同于是诛仙四剑所散发出来的剑气了。 即便作为分散开的剑气,其威力同本体相比自然是相差甚远;但是当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却也同样能够重现些许的诛仙剑威力的一角。 而诛仙剑是什么? 那是此世最大的杀器,亦是将“攻击”演化到了极致的先天灵宝。便是纵观全世界,也没有什么灵宝能出其右。 准提道人手中的七宝妙树虽然也同为先天灵宝,但并不是为了攻击而出现的,品质也显然同诛仙剑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因此眼下,这七宝妙树的样子看上去甚至都可以说是有些凄惨了。 没有了先前的灵光宝气的样子姑且不说,便是连其上的树叶都掉了不少,显得整棵树看着都有些稀稀拉拉的,好可怜的样子。 姜乾青垂着眼眸,对于准提在耳边的诸多——劝诱也好,威胁也好,蛊惑也好,全部都充耳不闻,只是一昧的展开攻击。一把剑碎了那便再拿一把,横竖这万仙阵当中别的不多,就是诛仙剑的剑气最多。 不能再这样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了。 准提皱着眉,在心底暗自的想。 他又想起来了先前曾经注意到过的、那出现在的姜乾青身上的莫名的不真实的虚幻感。 准提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的答案。 他于是也显了法相,十八手二十四首,当真是好神通、好法力。四十八只眼睛全部都朝着姜乾青的方向看了过来,便是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见了,也难免会觉得不适起来。 “……找到了。”准提圣人轻声说。 本来也是,在这样多的眼睛的注视下,无论是什么都无从遁形。 原本都已经光芒黯淡了的七宝妙树被注入了大量的法力,又重新散发出七彩的宝光来。准提圣人提着这棵树,朝着姜乾青的方向用力的挥下,那些原本看着无比美丽的光带在这一刻要么是化作了束缚的绳索,要么成为了末端延伸出了刀刃的武器,都朝着姜乾青包裹了过来。 “咔嚓”。 是非常清脆的一声响,像是什么原本坚硬的外壳被某种来自于外界的强大的力量给打碎,正在层层的剥落而发出的声音,只是这样听着都会从心中生出某种极为不妙的情绪来。 准提圣人手中握着的七宝妙树正狠狠的没入姜乾青的胸膛当中,而原本容貌昳丽的青年则像是被打破的陶俑一样,“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有人抬起手来,一把掐住了准提圣人的手腕。 准提极为惊讶:“假的?!你竟然不是孔雀吗?!” 但是虚假之物怎么可能骗的过他——骗的过圣人的眼睛?! 他甚至是很快的辨认出了这藏在孔雀的假象之下,如今正钳住他手腕的少年人的身份。 “你是……阐教的哪吒?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 站在他面前同他对峙的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眉心莲纹像是火焰一样殷红,面容精致更胜女子。 准提道人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准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元始天尊其实骗了他们,这根本就是针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一个局?! 准提道人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并且深以为然。 这才正确,这才合理!毕竟是多少年的兄弟,怎么可能阋墙的如此轻易! 准提道人自以为自己已经窥破了这整件事情的本质,并开始在内心暗暗的咒骂起三清的不要脸来。 姜乾青缓缓的敲出了一个问号:“啊……?” 他一时半会儿的甚至有些没有能够理解这当中的逻辑。 不过…… 也的确没有去和一个即将成为败家之犬的有讲逻辑的必要。 姜乾青抬起了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一柄新的长剑浮现在了他的手中,和先前的每一把剑相比,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握着准提道人的那一只手非常、非常的用力,根本不给对方挣扎的空间。手中的剑起落之间,竟然是生生斩去了准提圣人的顶上三花,破了他的灵台通明。 准提惊叫起来:“这不是剑气……这就是诛仙四剑中的其中一柄!” 姜乾青笑了一声:“正是如此,不然的话,又怎么能够助我斩去圣人的三花?” 他趁着准提圣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捞走那三朵金花,不给对方将其夺回的空隙。 说来也怪,那三朵金花一落到姜乾青的手中,顿时便融化了,随后一点不漏的全部都被姜乾青所吸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的阻碍,顺畅自然的仿佛它们就是姜乾青的力量一样。 准提道人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你……你为什么能?!” 那可是圣人的力量,对于并非圣人的存在来说,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太过于庞大,只是收容一点都有自己的□□无法容纳进而崩溃的危险,可是这阐教的哪吒却居然毫发无伤的全部化为了自己的东西? 姜乾青笑了起来。 “啊,大概是因为……” 他分明是在笑着说这话的。 但是无论是他的语气、眼神还是别的什么,全部都没有“笑”的意思,反而是从中传递出一种极度的危险与恐怖来。 “——我与西方有缘吧。” 第78章 第 78 章(二更) “我观道友,与我西方有缘。” 就是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甚至乍一听还带了些友好的话,开启了姜乾青——不,开启了孔宣长达数十万载的噩梦。自此元凤之子、百鸟之王孔雀不再,只留下了西方极乐净土之下,那被永缚莲池的大孔雀明王。 他并非没有反抗过,却被轻飘飘的压制,并且赋予了“佛母”这样的、除了侮辱之外根本感受不到其他任何的称号。于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位羽族骄傲的殿下、元凤最为骄傲肆意的长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已经彻底沦为了他人的阶下囚,被折断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华丽羽翼,永远的失去了接触天空的资格。 如此两千一百载,孔宣在西方佛教当中,见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他那关系并不怎么好的,自洪荒的时候开始便已经少有碰面的、孔宣向来不怎么看得起只觉得对方没有脑子的幼弟,金翅大鹏迦楼罗。 很难形容孔宣在看到那一只金色的大鹏鸟的时候,内心究竟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感受。 尤其当他发现,迦楼罗这个傻子居然还是被如来给逮回来,做佛国里面的区区一个护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便是有再好的涵养,在这一刻都可以全部喂给迦楼罗吃。 你是傻逼吗?! 这大概是孔宣的鸟生当中第一次爆粗口。 然而孔宣被锁缚在莲池下,不能说,不能语,不能言,便是有再多的气也只能自己憋着。 如此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少的时日,终于有一天,迦楼罗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那杳无音讯了很多很多年的,同他一直都是关系恶劣不甚亲近的兄长孔雀,居然一直都被镇压在佛国之下。 他的羽毛托起了佛国的云朵,他的血液滋养着佛国的净水,他的骨与肉是佛国那高高在上佛光普照的大殿。 佛、菩萨、金刚、护法,甚至是那些得了佛青眼有幸来到这里的卑贱低劣的属于人类的魂魄,全部都踏在他的身体上自由的穿行。 这哪里是什么佛国? 这分明是……建造在孔雀的身体上的可怖尸冢。 诚然,迦楼罗和孔宣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可即便如此,他也绝对无法接受那个人被这样对待。 更遑论,迦楼罗可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要皈依佛教的。 他们生来便是羽族的皇者,是最高高在上的、骄傲的王。 又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尊严被践踏,骄傲被折辱,沦为他人座下的仆从,行走坐立、嬉笑怒骂,全部都不由自己的心意? 他要大闯灵山,却终于意识到自己荒废的千百年居然是如此的重要。以往无论是面对什么事情,迦楼罗只需要祭出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天赋,万没有无法得手的;可是在真正的大力量面前,这无往不利的天赋神通却居然失去了以前的无往不利。 迦楼罗输的一败涂地。 他躺在冰冷的、灵山大殿的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每一次胸膛起伏之间都有血沫自口中涌出。如同太阳一样金灿灿的、华美非常的羽毛如今七零八落的散了满地,迦楼罗想,如今的自己一定十分狼狈又丑陋。 他会死在这里吗?迦楼罗想。 他已经要平静的去接受自己将会死亡的命运,却听见从身下的灵山当中迸发出了某种极为尖锐的、有如啼血一般的尖锐的鸣叫。整座灵山都在分崩离析,自高天之上陨落,撕裂开的灵山下站着的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兄长。 无数的锁链穿透了孔宣的身体,将那一身白色的长衣都染成了斑驳的血色。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身体的很多地方都能够顺着那些锁链,看到其下的森然白骨。 可即便如此,当孔宣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稳,那么冷静却又傲慢。 “释迦摩尼。”孔宣说,“你今日若敢杀他,我要你灵山覆灭,佛国不存。” 于是迦楼罗看到,在如来原本应该八方不动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生动的、愤怒的表情。 “佛母。”如来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佛之怒如天翻海覆一般浩荡,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在殿内不断的回荡。三千佛、菩萨、金刚护法皆数低头俯首,不敢承接来自释迦摩尼的怒气。 然而孔宣显然对此并不在乎。 “只是你还不配这般同我说话。” 有滴滴答答的鲜血沿着那些锁链流下来,孔宣的面色分明苍白至极,那一双眼睛却明亮的灿若星辰。 “若要压我,也让接引准提,亲自来我面前!” 那一场对话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迦楼罗的反逆之事被轻轻放下,一切仿佛都这样被掀了过去,而迦楼罗意识到孔宣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自己。 他看见自己的兄长要重新返回地下,也借着地面上的缝隙,看到了那一只被锁链束缚钉死在地下的、满身尽是森森白骨的孔雀,哪里有他记忆当中的强大、华美、尊荣无双。 迦楼罗又看了看莲池当中倒映出来的自己——那个弱小的、无用的、狼狈可笑的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是元凤之子,远比此世的一切生灵都要来的更为尊崇,为什么却会沦为如今这般的模样? 迦楼罗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孩子。他知道自己虽有谋略却只是小聪明,虽有天赋却又惰性难改,没有大毅力大智慧,也缺少坚毅的心境,更是已经错过了量劫降临之前的最好的修炼的时光。 不过,没关系。 就算是这样的自己,也有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是迦楼罗,金翅大鹏鸟,双翼背负过去与未来,神通可冠绝上下万千年,无数光阴,亦不过弹指一瞬。 时间是他的领域。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是我的弟弟。”姜乾青的手中握着诛仙剑,将准提道人钉死在地面上。 他凑了过去,离准提很近,面上带笑,眼底却凄寒如冰霜。 “我的确不喜欢他,但是……那是他唯一一次向我做出的请求,并且傻乎乎的献祭了自己的生命,为我打开了最初的道路。” “既然如此,作为兄长,我又怎能够无动于衷?” 姜乾青大笑起来,在这一张属于哪吒的面庞下,隐隐却露出几分昔日属于孔雀的毕露的锋芒来。 “我是孔雀,你们亲封的摩诃摩瑜利罗阇主!既然如此,我今也自当窃你西方气运,夺尔等不世基业,皆为吾之大道通天路!” 第79章 第 79 章(一更) 准提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些惊惧的情绪来。 因为那手中提着诛仙剑的少年朝着他走过来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诡谲,让人联想到血海修罗,便是那精致美丽的外表在这一刻也似乎化作了某种别样的肃杀,像是足够尖锐到能够伤人的匕首和刀锋。 虽然对于很多事情都不甚明了,但是能够成为圣人,自然不可能是傻子——尤其是如同西方二圣这样,既没有强大的天赋傍身,又没有出众的。不凡的根脚,却偏偏能够一路走来,将一切的不可能化作可能,最终登临问鼎圣人之位的,就更不可能沾半点的愚蠢在身上。 因此,他还是很容易的便将事情推断出了七七八八,毕竟到了这一步,姜乾青已经再没有了任何需要隐藏的必要,便是将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坦诚出来也无妨。 因为对于姜乾青来说,他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最终的目标与敌人,并且站在了对方的面前。今日要么是他在这里陨落,要么就是他在这里达成自己的目的——不会再有除此之外的第三个选项。 对于姜乾青的身份、目的,准提都已经在心底有所猜测;只是唯有一件事情,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你非圣人,如何能够伤到我?!” 圣人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而他们原本也不应该被并非同为圣人的任何其他存在所伤害,因为双方本便不是同一个阶级,根本不存在于同一个层面上。 但是现在的事实是,原本应该存在于此的天堑被跨越,即便是地面上的蚂蚁,居然也拥有了伤害——乃至于是问鼎世界之外的圣人之座的资格。 这如何不让准提感到又惊又怒。 “不。”姜乾青举起了手中的诛仙剑,望着他,笑容明媚,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这可不能叫做伤害。” 他将手中的诛仙剑狠狠的刺了下去,把准提圣人整个人都在地面上钉死。少年人朝着他走了过去,在准提圣人的身边半蹲了下去,弯了弯眼眉,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来。 “这不过是内部的正常的更替,就像是树木落下枯叶,野兽剔去自己腐烂的皮肉一样,是合乎常理的、一种自救的行为,就算是天道也不会管的这么宽。” 准提圣人觉得自己像是懂了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懂。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时之间都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要窃取我们的大道!” “我只是将送到我手边来的东西笑纳,仅此而已。” 圣人的位置在一开始便是固定的,因为空缺出来的、等待人去填补的道,一共也就只有那么几条。 但是,道不可变,却没有人说过,这些道下所对应的人选不能变。只要表面看起来是那么回事,谁去管你内里的芯子到底是红色还是白色?总归能用就行。 无论姜乾青是否愿意承认和接受这一点,无可改变的事实便是,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打上了西方教的烙印。他曾经的道统早就已经千万年的磨损而变的面目全非,除了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之外,他抬起手,下意识会去使用的都全部是释教的法门。 他挣扎过,痛苦过,绝望过,但是最后,姜乾青终于还是与自己和解,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没关系。 这并不是毫无解决办法。 如果他能够将整个释教都变成自己的东西的话,那么这些便无所谓了——因为那就是他的东西,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强行在他的身上所留下的,代表归属的屈辱印记。 当心境转变了之后,原本的阻碍和烦恼都不再成为能够被看入眼的东西。甚至只要想一想,当他成功的那一刻,便代表着西方两位圣人全部的心血和努力都为别人做了嫁衣,饶是机关算尽,却只落得个两手空空,什么都留不下。 ……这可真是该死的让人心动。 而这也正是姜乾青如今在做的事情。 准提圣人的顶上三花只是开始,他要从对方身上索取收回的,这些甚至连利息都远远够不上。 横竖在这万仙阵当中,一切天机尽被遮掩,除了当事人之外,外界什么都不会知道,什么都不会了解。 这样一来,避了人的耳目,姜乾青倒也更多了不少的操纵空间。 有诛仙剑在手,又有什么是分割不下来的? 他非常有耐心的将手中的剑虚放在准提圣人的身上,来回比划了几下,像是在判断应该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一样,无论是动作还是态度,都像极了屠宰场站着的屠夫,在冰冷的注视着自己板上钉钉的猎物。 削了顶上三花,掐了胸中五气,斩了十二品莲台。准提圣人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和挣扎,可是一来,姜乾青也并非是凡夫俗子,又与他已经系出同源,这种本质一样的转移和窃取最是防不胜防;二来,却也不要忘了他们如今是在谁的地界之上。 以诛仙剑阵起底的万仙阵,需要四位圣人合力方才能够破解;可是准提如今不过只有自己一人而已,想要去抵抗来自于阵法的压制,无异于天方夜谭。 从始至终,姜乾青都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将两位圣人斩杀。 ……他做不到,而天道与道祖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去这样做。他可以攫取西方二圣的道果,但除非他自己已经成长为足够代替圣人的、支撑起此世的“道”与“柱”的存在,否则的话,西方二圣仍旧不灭。 但是没关系,姜乾青想。 诛心远比杀人还要来的更为打击沉重,且让这个节点上的两位圣人好好的活着,活到末法来临信仰崩存的那一日,让他们百年千年万年,都怀抱着永远无法达成的野望,直至世界终结也没有建立起释教恩威浩荡的那一天。 ——这难道,不比只是简简单单的取了他们的性命,还要来的更为让人兴奋吗? 这一个“窃取”……或者说,占据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准提圣人的面相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就像是一截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行将就的干枯的树根;而与他完全相反的,是姜乾青眉心过分明亮了的莲纹。 哪吒的眉心原本便是有莲纹的,那是三昧真火的停驻之处,同样也是哪吒的偶人在吹制的时候,最后以此处注入灵魂的封口处。 但是现在,这莲纹从原本的火红色已经完全的被染成了灿灿的金,看上去带有一种过分的耀目。 他撒开手,看着准提圣人一头栽了下去,面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来。 像是悲悯,又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冷漠与傲慢。 “放心吧。”他说。 “你们的基业和道果,我都会一点不差的,全部都好好的收起来的。”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万仙阵当中。 “那么接下来……接引圣人,又在哪里呢?” 第80章 第 80 章(二更) 姜乾青并没有带走诛仙剑,而是依旧将它遗留在那里,钉住了准提圣人。 这样,除非道行大减的准提圣人有那等挣脱来自于万仙阵和诛仙剑的的能力,又或者是等到通天主动将万仙阵撤去——否则的话,他大抵还是得继续在那里躺着的。 准提只是修为被姜乾青吃掉了七七八八,但圣人之位未跌。他仍是圣人的位格,圣人的身体素质,因此姜乾青那并未有丝毫要遮掩的意思的话语,自然也是被准提圣人听的一清二楚。 不妙。 这未免也有些太过于不妙了! 准提圣人闻言,登时便睚眦欲裂,若是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立即就朝着接引圣人发出预警,让他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但是这显然是做不到的了。 这里可是万仙阵,是属于通天所掌管的,绝对的地盘,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其他人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开什么玩笑,那样未免也太不给通天留面子了。 所以,准提很快就会发现,他的传音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从这一处分阵当中离开,而他本人更是不可能妄动哪怕一分。 他知道自己的师兄、自己的同谋者与共进者很快就可能遭遇和他相同的命运,可是他居然连提醒一声都做不到。 准提圣人发出种种的叹气声,可是在此之余,他不免又开始疑惑起来。 ——那到底是阐教的哪吒,还是凤凰的孔雀,亦或者就连这些也全部都只是伪装,在那一具皮囊之下,实际上潜藏的又是林格外的人? ——而他们西方教,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同对方结下了仇怨?! 不同的圣人之间也会有着不同的能力的侧重,比如女娲擅长创造,通天擅长杀戮,西方二圣长于净化,老子元始则精通卜算,一掐一算可知天下事。 西方二圣在卜算上完全没有天赋,因此准提圣人现在分明已经被姜乾青这样连打带拿,却居然还根本想不透双方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仇怨—— 也真的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准提圣人的心下却是隐隐有些许猜测。 那或许是……被他和接引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所亲手养出来的怪物。 打从走进这万仙阵的时候开始,接引圣人便哪哪都觉得不大对劲。 一入阵中便同其他人分开已经是大忌,给准提发去的所有的传音全部都石沉大海,这无疑更是让接引圣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和阴翳。 尽管平素里在外行走的多是准提圣人,然而两个人当中真正做主的那一个,其实反倒是接引。 接引是“脑”,是计划者;准提是“四肢”,是执行者。 西方二圣之间拥有着远比三清彼此还要来的更多的信任,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能够从贫瘠的西方杀出来,力胜那么多的中原的英才们,成为了“圣人”。 但是这般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准提,接引的心头一跳,某种不妙的预感登时便铺天盖地的涌来。 接引却是最为重视和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的。 当他产生了这样不妙的预感的那一刻,接引便当机立断停止了前进以及对周围的阵法环境的试探,就地盘腿而坐,口中念诵佛号。 只见从他的身下,有五色的十二品莲台凝聚而现,将接引圣人托举在其上;宝光和梵香伴随着莲台一并出现,这里分明是万仙阵内,但是接引圣人却仿佛是硬生生的从中开辟抢夺了一小块地盘出来,化作了自己的道场。 然后,他就像是一只乌龟缩回了自己的壳一样,待在这布好的道场当中不动了。 这要是给元始天尊看到了,指不定当场就会破防怒骂,问接引圣人你是不是来划水摸鱼的。 ——当姜乾青顺着通天提前在万仙阵当中给他预留好的后门通道,一路找过来了接引这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几乎都要乐了。 “不错。”姜乾青站在那莲台的边缘外,举起手来,非常真心实意的给对方鼓了鼓掌,“倒的确是有脑子的多。” 他的到来并没有要可以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接引圣人自然能够察觉到。他自那莲台之上睁开眼来,看面前的少年人,旋即皱起眉来。 “你不是那阐教的三代弟子。”接引问,“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而来。” 他眉心的那一枚金色的莲纹璀璨,接引圣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着重多看了几眼,随后叹了一口气。 从那一张面上都显出无穷无尽的凄苦与哀伤来,拥有着极强的情绪的感染力,几乎能够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的也要随着他一起感到忧愁,并且自眼中垂下泪来。 “你已经和准提见过了。”接引圣人这样叹息着说,“难怪我无法联系到他。” “他还好吗?” “我觉得算好。”姜乾青笑眯眯的道,“毕竟我没有扒他皮剔他骨,没有剜下他的血肉去炼制佛塔,没有用他的身躯来作为脊骨,在其上建立一整个巍巍的佛国。” “我也没有用他的兄弟去献祭,没有让他去见证和感受那种无力与不甘,这可不算得上是极好么?” 他的话语是如此的轻飘淡写,就像是蝴蝶稍微的振了振翅膀。轻飘飘的,连一丁点的风都没有刮起来,声音里面甚至还有着丝丝并不明显的笑意。 可是他的行动却显然同他口中的话相去甚远,有一柄雪白的长剑在他的手中悄然的浮现,一侧的剑刃上染着血色,像是下一刻便能够从上面滴下殷红的血珠来。 接引圣人当然不至于认不出这柄剑,毕竟它拥有一个太过于响亮的名字。 “戮仙剑。”接引道,“通天教主却是如此的大手笔,随便的黄口小儿,也能够将此剑交付吗?” 姜乾青笑了一声。 他手起剑落,和剑身一样雪白的剑光席卷了整片空间,如寒霜在片刻降临,霜冻天下一十四州。有纷乱的、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花雨散落了下来,却是莲台的花瓣。 那原本佛音袅娜的空间褪去了,接引圣人的身下只剩了一个光秃秃的莲台,什么都无,瞧着竟有些像是一只被拔光了毛的秃鸡。 姜乾青提着剑,挽了一个极漂亮的剑花,旋即抬起头来看向面色已然冷肃的接引圣人。 “是不是黄口小儿,你亲自来试一试,不是就知道了?” 第81章 第 81 章(补更一) 接引圣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逼到如此地步。 自从成为圣人之后,他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过这样的被逼迫的滋味了——整个世界对于圣人来说都是能够俯视的,是脚下的蚂蚁,挥挥手洒洒水就能够对付的程度,甚至无需怎么上心。 然而眼下,他却是被姜乾青给完全的掣肘了起来。 那并非是实力上的不如,而是另外的一种奇异的感受。每一次的出手都会给接引圣人带来一种仿佛拼尽全力却一拳头砸在了过于松软的棉花上的既视感。 若是说一次两次,接引圣人还能够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时的错觉的话;那么当次数多了起来的时候,接引圣人便明白,这并非是什么巧合,而是确切存在的、必须引起重视的事实。 于是他看着姜乾青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根本不重视的,仿佛在看什么路边的微尘、水中的蜉蝣一样的目光,而是真切的开始把姜乾青的存在看到了眼中,去将对方谨慎的放到了需要平等的来判断和对待的位置上考量。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姜乾青眉心的莲纹上。 “你……拿走了准提的道果。” 在接引圣人那一张本就露出了极致的苦相的面上,更添了几分的悲戚之意,有泪水从他的眼眶当中很快的溢了出来,沿着面颊滚落而下。 “是这样。”姜乾青冲着他笑了一声,其中却无丝毫的善意,“而我现在,便是要来拿你的了。” 他手中的戮仙剑被一杆青色的长旗架住,是属于接引圣人的先天灵宝。接引圣人到底比准提圣人道行要来的更为高深一些,即便是有着万仙阵和戮仙剑的双重加持,于客场当中作战,他表现的远比先前的准提要从容自在的多。 眼力也更毒的多。 接引圣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面色哀然:“孔雀殿下,我西方往日,同你并无仇怨;便是要助通天教主一臂之力,又何必做出此等夺人道果基业的事情?” “往前数没仇,但是往后看,可未必没仇。”姜乾青的声线诡谲,“若是真的等到那一天,岂不是太迟了?” 接引圣人面上的泪流更宽了些。 “此并非……好生之德。”他双手合十,低眉敛目,当真是好一副的慈悲相。 “可我也从不需要什么好生之德。”姜乾青大笑起来,“孔雀食人吞龙,从来都只随自己的心意所动。” “如此说来,我莫不是还要感谢你们二人不成?”他说,“若不是你们,我大抵此生此世,都触碰不到圣人之镜的门槛!” 他为孔雀,元凤之子,生来便拥有着王座,五行皆臣服于他之下。 若不是因为天道制衡,破壳的日子实在太晚,彼时天庭已定,六道圣人皆为定数,这世界将会属于谁,都还尚未可知。 孔雀与金鹏当真是此世最可怕的诞生物,是混沌魔神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余响和遗泽。一领五行,一领时间与空间。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世界才会对于他们的存在做出了诸多的限制,连诞生的时间都百般的压制,让他们无法得到最好的成长。 ——洪荒之后,世间的灵气开始日益稀薄,已经不足够支撑任何的庞大存在的完整生长期了。 若是他们能够于洪荒的时候便降生…… 这世界如今的格局如何,还尚未可知。 姜乾青的一生以封神大劫作为分界线,被十分彻底的划分为两个部分。 在这一段的前半部分,是繁花簇锦,是连梦境都做不到如此雄奇瑰丽的幻想乡,他是骄傲尊贵无双的羽族大殿下,便是众生群英荟萃,姜乾青也能够力压群雄,圣人之下第一人。 这是他骄傲的资本,亦是他的底气。而这些足够支撑他在太阳下舒展开自己全部的羽翼,向着所有人展示自己绚烂华美的羽毛,随着自己的想法去恣意的行事。 他走的太骄傲,太顺利,太无波无澜。 这样的心境,本身便与封圣无缘。 然后便是这一段路的后半部分。 他像是一朝从天际陨落的太阳,被埋入了凄寒冷苦的沉渊,卑微到了尘埃当中。折了骨,斩了翼,再不见皑皑青空。 那是苦难。 却未尝不是硬币的另一面,是磨砺,是被馈赠的饱含着血泪的礼物。 姜乾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的影子当中一点一点的立了起来。那是一只足有数丈高的巨鸟,即便只是这样的黑色的剪影,却也能够从其上看出“美”来,仿佛其存在本身便是为了彰显和昭示这个定义。 接引圣人看着那一只鸟形的剪影,几乎忍不住叹息了出来。 “孔雀。”他说。 接引并不否认,自己向来对这位羽族的大殿下抱有些图谋不轨的心思。 他们为圣人,圣人便是要开宗立派,将自己的大道尽可能多、尽可能广的传递出去,如此方才能得道果稳固,修为精进。 可是西方为昔日道祖斩魔之地,不说一毛不拔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适宜生存的居所,走两步路都能够看到瘴气横生。 要在这样的一块儿土地上开宗立派,除了气运之外,还要镇压那可怕的魔气与瘴气。这并非寻常的先天灵宝能够做到的——至少接引准提手中的七宝妙树和青莲宝色旗做不到。 若是想要西方教成、圣人之位稳固,那么势必需要有一个能够完美的契合西方之地、镇压气运和魔障的存在。 ……天生契合五行之道的孔雀,可不就是那个最适合的选择。 只是接引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找上孔宣之前,对方却已经先一步的自己打上门来,仿佛已经洞悉了他们之后的所有的计划。 奇怪,按理来说这件事情应当只有他和准提知晓,绝不可能走漏风声才是。 接引心下疑惑,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他早就意识到了在这万仙阵当中,自己便是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在这里和姜乾青继续纠缠下去。 他先前看似在同姜乾青相互交手制衡,但其实一直有在谨慎的观察这个阵法。要破阵的话,需要四位圣人同心协力,可如果只是从其中退出的话,对于圣人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通天现在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多少分在他这边,倒是正适合接引圣人做些小动作。 他既然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当下也并不迟疑,立刻便开了圣人的神通,精准的定位了生门的方向,并且丝毫不顾姜乾青的行动,从那边决绝的离开了万仙阵。 徒留姜乾青没有想过他跑的这么干脆,终归还是慢了半拍,眼睁睁的看着接引圣人从自己的手边溜走了。 姜乾青:“……” 他都快要给气乐了。 “不愧是你们,论起跑这一道来,却是谁都比不上的。” 他身后的那一只孔雀像是察觉到了本体的情绪,猛的睁开眼来,眼睑下是一片的金光耀目。从它的喉间溢出了一声悠长的啼鸣,如银瓶乍破、玉珠溅落,极为动听悦耳,只是掩不去其中的肃杀之意。 “难不成你以为,只要走出这万仙阵,我便不敢跟着出去了吗?” 姜乾青笑了一声,眉宇间染着狠色。 他毫不迟疑的跟了出去。 即便姜乾青知道,踏出万仙阵,便代表着他失去了来自通天的加持和庇佑,而接引也将会以完全的圣人之姿站在他面前,但是姜乾青并不会因此而产生迟疑。 都已经到了这最后的临门一脚,他如何能退! 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袖间轻碰了一下。 毕竟…… 他也不是,毫无底牌。 第82章 第 82 章(补更二) 接引圣人显然没有想到,姜乾青居然真的敢从那万仙阵当中追出来。 毕竟在接引看来,自己怎么说都是圣人。而圣人在此世,便已经同其他的任何生灵之间都拉开了差距。 先前在万仙阵当中,他无法用雷霆之势把姜乾青制服,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优势在他,即便姜乾青为圣人之下第一人,真的距离圣人之境只差那么临门一脚又如何? 没有那一道鸿蒙紫气,他就是终此一生,都无法踏入圣人的席位! 只消得这么一想,接引原本汹涌澎湃的内心又重新变的平和了起来。 的确是这样。 他已然为圣人,仅此一项便已经是其他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追上的差距。无需在意,亦无需动怒,因为这世间的诸多一切——无论原本被认为是应该在意的还是不应该在意的,于圣人来说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妄到近乎可笑,本不该如此在意。 说来惭愧,他白修了这千万年的道,居然也如此轻易的就被扰乱了心境,实在是不妥,不妥。 许是这种自我安慰的方法的确管用,即便是之后看到了紧跟着追出来的姜乾青,接引的面上也是一副八方不动的模样。 “你不该出来的。”他叹息着,很是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在其中,“你若是不出来的话,在万仙阵当中,倒是可以保你一命。” 姜乾青刚从万仙阵当中走出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他这句话。 他仍旧使用的是哪吒的身体,哪吒的脸,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哪吒——因为只消得一眼便能够辨别清楚,那是在哪吒的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某种极致的傲慢。 偏生每一个被这般傲慢对待了的人都不会觉得那是姜乾青的无礼,反而是非常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就仿佛那个人原本就应该这样高高在上的俯瞰一切,但凡是低了一点的头,都是一件会令人感到痛心疾首的事情。 他弯了弯唇角,但是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是么,你是这样认为的。” 姜乾青握着手中的戮仙剑,稍微的比划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一个最趁手的姿势。 “可若是我不追出来的话,你岂不是早就已经跑的没了踪影?” 仿佛是为了回应姜乾青的话一样,从身后的万仙阵当中,很快便又出来了三人,正是老子、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 “接引!”元始天尊的脸色算不得好,他看上去像是恨不得上来把接引圣人暴打一顿,“你这又是何意?” 万仙阵是诛仙阵的变阵,若要破阵,则需要至少四位圣人合力才可以。 谁知道元始天尊这边跟通天对上了,都还没有来得及怎么破阵呢,“啪”一下,队友跑了! 元始天尊:??? 很难形容在那一刻,元始天尊的内心情绪究竟是如何的汹涌澎湃。 当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不是因为清楚的知道通天的确是和西方一圣平日并无交集、而这两位圣人也是元始天尊自己下帖子请来的话,元始天尊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专门给他准备的局了。 好好的你们跑什么跑? 没有当场在通天的面前摔个狗啃泥,勉强保住自己的颜面不成为之后的几千年里通天的笑料,天知道这已经耗费了元始天尊多大的努力。 他正要去质问接引圣人,却在开口的时候猛的一顿,眼神都有些微的凝滞——这也难怪,毕竟姜乾青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足,饶是谁来都没有办法将他忽略过去。 “孔宣?”元始天尊认出来了姜乾青的身份,随后便皱了皱眉,“你在发什么疯。” 虽然碍于天道的限制,孔雀和金翅大鹏都不被允许太早的破壳降生,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将会被一直囚困在蛋里面。 在他们的灵智与神识都发育完整的时候,便已经魂魄立体在外界游荡,虽然的确不怎么安全,但也比根本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究竟要持续多久的蛋内的黑暗要来的能够忍受的多。 姜乾青便是在那个时候与通天相识的。 三清的不和是近些年才开始的,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形影不离,同出共进,只要见到了其中的一个,便代表着另外两个也一定在不远处。 有赖于此,姜乾青和通天交情不错,自然也就连带着和三清当中剩下的两位有个面子情。孔宣无论是出身也好,还是自身的谈吐、能力,全部都是少有的能够被元始天尊看入眼中去的存在,眼下要认出来,倒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姜乾青却显然并没有要搭理元始天尊的意思——不如说,他眼下全部的注意力,可都只有眼前的接引圣人。 少年手中握着戮仙剑,手腕轻轻的转动着,一下,又一下。如此反复好几次之后,他才猛的抬起手来,朝着接引圣人发起了攻击。雪白的剑光破空而去,明亮刺眼的惊人,居然有些像是天锤夜幕之际,划过的那一刻流星。 接引圣人便叹了一声:“痴儿!如何还不醒悟!” 他翻手为掌,圣人的威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那九九八十一道剑光全部都被拨落,圣人垂眸,目露慈悲之色。 “孔宣。”接引圣人道,“以凡身妄图比肩圣人,即便是你,也未免太狂妄了。” “全盛时期的你尚且走不到如此,更何况是如今这个魂魄不全的你?” 没错,只需要看一眼姜乾青背后那漆黑的、破碎的、仅仅只有一根华羽的本相,便能够知晓,如今站在这里的这一份灵魂并不完整,至多也只有五分之一罢了。 然而姜乾青看上去并不以为意,他甚至仍旧能够笑得出声来。 “便是不全的残魂,也一样容不得你们小觑!” 他敢用这样的形态便出现在圣人面前寻仇,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依仗。 这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了“嗡”的一声钟鸣,像是敲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即便是圣人都几乎要站立不稳,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大地也都跟着剧烈的摇颤了起来。 只见姜乾青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一口钟。 那钟其实只有巴掌大,紫铜色,内里无舌,但是却会在晃动的时候发出极为清脆的响。 那些响声全部都肉眼可见的化为了音波,随后朝着四面八方涤荡开来。先前那惊人的变动,便是由此而起的。 平心而论,这口钟的外形并无任何的殊异之处。但任是六位圣人看到了,都不由瞳孔剧缩。 接引更是惊叫出声。 “这是……” “东皇钟!” “如何会在你 第83章 第 83 章(二合一) 没有谁——即便是和姜乾青之间已经有着算是亲密无间的合作的通天——都没有想过,能够在这里见到东皇钟。 那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之间所出现的所有先天灵宝当中都数一数二的存在,与河图洛书同属最定级的存在,拥有着经天纬地的不世之伟能。 但是,自从昔日巫妖大劫结束、东皇太一与妖皇帝俊陨落之后,这两件威力惊人、即便是圣人都不敢小觑的先天灵宝便彻底的失去了踪迹,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面出现过一样。 可是今日,妖皇钟却现身于此。 俞无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以这样的方式。 接引面上的神色逐渐的凝重了起来。 即便是圣人,也无法对东皇钟的存在无动于衷。若是说河图洛书还只是更加偏向于演化,那么东皇钟便是完完全全的杀器。 哪怕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在妖皇东皇钟的时候都有可能造成数里的苍生陨落,山河改道,更何况是落在姜乾青这圣人之下第一人、甚至已经无限的接近了圣人门槛的存在的手中。 其所能够发挥的威力,连圣人也需要小心提防,不敢轻易的夸大自己能够轻松应对。 “东皇钟。”接引圣人闭了闭眼睛,缓缓的道,“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够再看到它。” 和面上的淡然不同,在接引圣人的胸中,涌起了某种近乎能够用火热去形容的情绪来。 西方教缺少能够镇压气运和煞气的灵宝。 但是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灵宝敢说自己比得上东皇钟?! 当年,帝俊手持河图洛书,太一掌管东皇钟,便是用这两枚灵宝,镇住了妖族的绵延气运和万里河山。 若是他能够得到东皇钟…… 接引圣人的目光已经近乎要黏在姜乾青的手上了,怎么都挪不开。 哪怕是圣人,也终归做不到心如止水明镜高台。他们毕竟还没有能够达到道祖那样的程度,所以也会有欲望,也会有渴求,也会有自己迫切想要的东西。 但是比圣人们反应还大的是陆压。 他们如今已经并不在万仙阵的覆盖当中,因此自然也失去了来自于万仙阵的天然的屏障的加持,一举一动全部都会被看的一清二楚,而不像是先前那样遮掩天机,瞒天过海,无人可见。 在场的所有人里面,再不会有比陆压更熟悉东皇钟的。 那是他幼年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的听到过的声音,是比父亲还要来的更为亲近的小叔叔。东皇钟,东皇钟,以妖族东皇为名的先天灵宝,几乎已经要成为对方的标志,和那位尊贵的存在划上等号。 ——他的感觉没有错。 他之所以会在姜乾青的身上感到某种熟悉的气息,那是因为对方的确和他的小叔叔太一之间有过接触。 若非如此的话,又要如何解释对方能够得到东皇钟,并且如此轻易的去使用,而没有被东皇钟所抵抗排斥呢? 陆压几乎想要直接冲到天上去。 他毕竟还只是一只小鸟,无论是以妖族计算方式,还是以三足金乌这个族群的寿命长度来看,都还很年轻很年轻,甚至才刚刚成年没有多久。 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得到亲长的消息,便是他平日里装的再如何的沉稳,在这一刻也难免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实际上,他也真的就要直接化为原身飞过去了,还是杨戬在旁边见势不妙,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他,才制止了原本就已经很混乱的场面朝着更加混乱场景发展的局面。 “你做什么?”陆压恶狠狠的转过头来,看着杨戬,目光十二分的不善。 看他这样子,像是如果杨戬今天不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足够让他信服的理由的话,那么下一刻,他就会直接暴起,同杨戬打起来,给对方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自己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 然而杨戬显然并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被吓住。 他只是极为轻描淡写的看了陆压一眼,像是在看什么不懂事的、只会胡闹的孩子。 “安静。”杨戬说,“不要因为你的行为……给他招致更多的、不必要的麻烦。” 陆压方才只不过是一时激动被冲昏了头脑,眼下被杨戬这么一阻止,倒是也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只他内心仍旧是有些不忿的。 “我会给他添麻烦?”陆压哼哼着,“怎么可能?” 杨戬垂着眼眸,并没有多少要和他争辩的意思,只是道:“嗯,你最好是。” 有那么一刻,陆压意识到,眼前这位阐教三代的首徒可并不像是他的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温润如玉。 若当真逼急了他,他是的确会做点什么的。 陆压哼笑了一声。 他并非没有听过杨戬的大名,毕竟对方的母亲当初闹的那档子事可实在是太过于轰动,三界皆闻其名,便是彼时尚在娲皇宫当中修道的陆压,也有听说过那件事情的相关始末。 但是无论是哪个传闻里面的杨戬,可都不是他眼下亲自相处所见的这个样子。 陆压玩弄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想,世人当真是多愚昧,且都被这杨家二郎给骗过去了。 不过,鉴于对方的提醒并非是在无的放矢,于他本人亦有帮助,陆压决定这次姑且就不去和对方计较追究。 毕竟……在圣人的面前无序撒野,陆压虽然自认不凡,可到底是没有那样大的胆子。 “嗯,是东皇钟。” 对于接引圣人的话,姜乾青并不否认。 那钟不过巴掌大,却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势来。 “如何会在你手上?”接引忍不住问。 “这便与你无关了。” 姜乾青轻巧的晃了晃手中的铜钟。 第一声,山河易道。 第二声,天地改色。 第三声,鬼神惊惧。 而这些甚至都不过只是自东皇钟内所泄露出来的些许多余的威势,就像是台风的给扫到,即便对方本无意,但是因为本体太过强大超然的缘故,已经并非是凡俗所能够抵抗的。 不过是逸散的力量都已经如此恐怖,被这些攻击所正面相对的接引显然更不好受。 圣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或者说,正因为是圣人,正因为掌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也才会背负更多的枷锁。当他们离开三十三重天之外、踏入这个世界当中的时候,这枷锁便已经形成,牢牢的锁在他们身上的。 圣人的确威力通天。就算是被世界压制到“只允许在这个世界当中存在的力量的极限”,也已经是常人所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是偏偏,手中握有着东皇钟的姜乾青,在这一刻也已经无限的接近了这个“力量的极限”,居然与圣人也相差无几了。 接引终于再无法继续维持面上的不动如山的镇定了。 “若是在三十三重天之外……!” 他的力量如果没有被这样限制的话,怎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要对付谁不是手到擒来! 分明孔雀甚至都不是圣人! “很遗憾。”姜乾青说,“这里不是你三十三重天的道场。” “这里是你以圣人之尊看不到的凡间。” 他将手中的东皇钟掷了出去。 那钟迎风便长,等落到接引圣人头顶的时候,已经庞大到像是能够罩日揽月。 接引并非是不想逃离,但是东皇钟在姜乾青注入法力驱动并且投掷出来的那一刻,便已经从因果的链条上将他锁定。 他必定会被东皇钟所罩住,除非他离开前往三十三重天外,从此再不踏入这世间半步。 可若是现在离开,那么便相当于放弃了参与此次的封神大劫,更是放弃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挤开三教,入主中原传播信仰的机会。 接引圣人的眸光闪烁不定,显然内心无比挣扎。 不过…… 他稍稍顿了顿,意识到好像少了些什么。 接引圣人的目光转了一圈,想了起来:“准提呢?!” 通天哼笑了一声。 万仙阵上笼罩的迷雾被他短暂的挥去,于是便能够看到那内里的形态。略过了那恢弘大阵以及芸芸的截教门人,接引圣人看到了被诛仙剑钉死在阵法内的准提圣人,终于是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八方不动的心境了。 不会有比圣人更了解诛仙阵威力的存在,准提如今身陷万仙阵当中,更是被诛仙剑钉死在阵眼上。接引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要么身为阵主的通天主动将准提从其中放出,要么他们能够将阵法完全破开拆解,否则便是无解的答案。 可是这阵法必须四位圣人一起才能够破解,眼下他们显然已经失去了完成的资格。 接引圣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本就生的一副的苦相,只是在这口气叹出来之后,看着便又像是更沧桑悲苦了三分。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难以抉择的事情,而接引圣人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能够迟疑的余地。 一切的答案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清晰明了的摆在他的面前了。 “我明白了。”接引圣人说,“还请通天教主高抬贵手,将我师弟放出。此次封神,我师兄弟二人将不会再参与半分。先前种种多为冒犯,还望教主海涵。”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本不想、但是又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来:“由天道见证。” 原本便因为万仙阵的出现而阴云密布的天空当中突然一声唳响的雷鸣,像是某个存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应允。接引圣人的面色于是愈发的苍白了起来,像是全部的血色都从他的面上褪去了。 “接引!”元始天尊终于是忍不住的喝出声来,“这可并非你我之前的约定当中,出现的内容。” 接引圣人双手合十,朝着元始天尊的方向行了一礼。 “对此事,我感到万分抱歉。”接引说,“但是,大道的推行不在今日,亦可在明日。那的确重要,可我等已经在西方苦寒之地等待了数个纪元,便是再多百年、千年、万年,也并非是无法容忍的。” 接引圣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朝着万仙阵当中的准提圣人看了一眼。 已经无需多言了,对于接引圣人来说,错过这一次的机会,总还可以有下一次。圣人不死不灭,寿与天齐,只要一直等待下去,在时间之下,总有找到那个机会的时候。 可若是这一次犹豫放弃了,那么或许再不会有第二次,他能够有机会进入通天教主的道场,并且拥有足够的筹码让通天教主将准提道人从万仙阵当中释放出来。 那么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通天大笑了起来。 “好!”他说,“我同你做这一桩交易!” 通天教主挥了挥手。 他即为万仙阵的阵眼,整个阵法都在他的意念之下被控制着运行。因此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一旦通天教主允许,便看到准提圣人的身躯被一团光包裹住,送了出来。 “回来吧。”通天教主伸出手。 原本穿透了准提圣人的身体、像是串刺那样将他串起来的诛仙剑嗡鸣了一声,返回了通天教主的手中。 没有了来自诛仙剑和万仙阵的压制,准提怎么说也是圣人,几乎是立刻的便恢复了过来——至少再表面上是这样。 先前接引圣人与通天之间的交易,他全部都停在耳中。眼下,准提圣人一把抓住了接引的衣袖,张了张嘴,却是未语泪先流。 “师兄,我……”他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几次,终于是忍不住锤着自己的胸,大哭起来,“都怪我啊!若不是为了我,师兄也不必做出如此的决定……!” “你无事便好。”接引安慰他。 从接引圣人去和通天做交易的时候,姜乾青便已经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攻击。 这本便是他和通天商量好的事情。 他的确对那两个人恨得牙痒痒,非要啖其肉吞其骨,便是这样做都不罢休;但是另一方面,姜乾青却也清楚的知道,他再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斩杀圣人——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 更何况,这里不过是真实世界的衍生,是时间的罅隙当中所衍生出来的泡影与可能,却终归不是他要改变的过去和书写的未来。 如今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先收取些许的利息,以及…… 他朝着一侧偏了偏脑袋。 有只有他能够听到的、某种原本沉重的枷锁崩坏碎裂的声音在耳边清晰的响起,像是命运的镣铐正因为西方两位圣人退出了封神大劫的行为而悄然的松动。 整片天空都变的漆黑而又沉重了起来,周遭的一切像是能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瓢泼的暴雨从天而降,仿佛有谁在朝着下方泼水。 姜乾青却仰起头,看着那黑沉厚重的云朵大笑了起来。暴雨砸在他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一时间居然像是满面的泪水滚落。 [你在哭吗?]哪吒在识海当中问他。 “不。”姜乾青回答,“我很高兴,哪吒。” “我再没有比现在更高兴的时候了。” 他朝着天空伸出手去。 只见从那倾盆的暴雨当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这东西是漆黑的,仿佛抽取了整片天空的的颜色,因为当它缓缓降落的时候,被抽离的云朵都重新恢复了纯白,甚至连暴雨都一并止住。 这样东西最后落在了姜乾青摊开的手心,显出了形状。那居然是一片漆黑的羽毛,在羽毛的边缘滚着耀目的黑光。 在姜乾青握住这羽毛的一刻,羽毛便像是雪花一样在他的掌心融化。而随之一并出现的,是姜乾青身后那一只巨大的孔雀的法相,原本虚无的身躯都看上去凝实了不少,空泛的尾羽上,除了原本的那一根独秀的黄色外,居然又多了一根漆黑的羽毛。 那是他被分割出去、送往这个世界,如今又收回来的力量与五分之一的魂魄。 西方二圣以为自己终能等到时机,但是姜乾青自未来而至,他比谁都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封神大劫之后,道祖将封锁三十三重天与此世的通道,圣人自此,再不得踏入和干涉人间诸事。 西方教再也不会有传播发展的机会。 而守着无人传承的道统,接引准提的大道便始终有缺,终此一生都走不到尽头。 姜乾青从空中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随即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某个漆黑的、逼仄的、空泛的空间当中,原本被锁链缠绕吊起、浑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迹和森然白骨的青年睁开眼。 即便是如此的狼狈不堪,他却依旧拥有着任是谁来看到了,都不得不为之赞的极为靡丽的容貌,当得一声绝代风华。 “第一根羽毛,已经回收到了。” 青年低低的笑了起来。 “接引、准提,我们下个世界再见!” —沉檀凝香.主线卷.完— 第84章 第 84 章(一更) 天庭。 红绫金圈的总角少年从云端飞快的穿过,好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在他行动间,有白色的轻铠从他的身上散开来,自动脱落,随后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些原本沾染在铠甲上的血迹也一并被清除,看起来倒又是乖乖巧巧的少年郎了。 来往的仙神们见到了他,很多都停下来打招呼。 “哪吒,你回来了?” “中坛元帅,好久不见啊!你这次下凡的时日不短嘛!” 少年人也一一都应了下来。 如今的天庭,可并非是空荡荡的、寂寥无人烟的模样。自从封神大劫之后,姜子牙以封神榜,封了一众的仙神,天庭便也就人丁兴旺起来。 原本空缺的那诸多席位如今全部都被顶上,各项规则都开始正常的推进和执行,这个世界终于以一种相对于完美的模式开始运转。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便也多少察觉出了些其中的意味来。 第一次的龙凤大劫,是将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混沌魔神驱逐出去;第二次的巫妖大劫,是筛选出最适合这个世界的未来的物种。 而第次的封神大劫,便是要将那些过于超然的力量都尽数剔除,为仙神戴上枷锁,将圣人驱逐出境。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太过于强大的力量停留,只有弱小的蝼蚁才能够反过来推动世界的齿轮向前运行。 他们全部都被天道欺骗了。 但是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圣人已经不被允许从十重天之外再进入凡世当中。山五岳的洞天福地全部都被锁上了无形的禁制,大罗金仙之下,都不得入世。 而这个世界上,如今排的上号的那些大罗金仙,基本都在封神大劫当中陨落的七七八八,名列封神榜之上,受天庭与天条的管辖,轻易并不能够随意行事。 一切尽在预先设定的好的框架当中。 不过……有一些小小的意外。 姜乾青曾经做了中间的牵线人,妖族的东皇与人族的紫薇大帝在天道的见证下签订了不可违背扭转的契约。在姜子牙封神之日,伯邑考领天庭紫薇大帝之位,便依约行使了当初的约定。 陈塘关作为最开始的典范,已经向世人证明了人族和妖怪的确可以在一起生活——甚至有着良性的互补,能够比单一族群的成长生存要好的多。 于是,这一项制度自然也被向着全国推广。 千百年来,人类与妖怪之间已经习惯了这样共处的生活。 只是毕竟是两个族群,不免总有矛盾。而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当中,也难免都有哪些不安分的、总是想要做些手脚,行那等天理不容损人利己之事的存在。 而这些便分别由天庭和妖族的王庭监管。 哪吒在封神大劫之后,肉身成圣,获封中坛元帅,平日里便管的是这一类的事。每每当下界出现了一些难以应对的妖邪之事,大多都由他去出外勤。 这倒也不是压榨。 一来,虽说天庭封了各路的仙神,但有的原本只是凡人,有的虽然也是道门中人,但自身斤两几何,见仁见智,大家懂的都懂;二来,哪吒本就是应七杀劫而生,让他真的每天老老实实的待在天庭上班点卯,那简直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偶尔下界去松快松快,对于哪吒来说反倒是一件能够活络松缓一下筋骨的好事。 这可不是哪吒又了结了一桩下界的事情,才刚刚返回天庭。 他是有封位的正神,又是肉身成圣,平日里非战事不领职,可以说是十分的悠闲自在,且在天庭拥有自己的居所。在回到敕封的宫殿居所当中后,他便先去和殷夫人请安。 殷夫人在封神之后,作为陈塘关主将,又有率先合并了妖族与人族共同生存、作为典范的功德在身,虽然未参与封神之战,但是也得以榜上有名。有紫薇大帝的关照,她领的是闲职,横竖有哪吒的功劳在前,倒也不至于招人说些什么。 “我儿回来了。”殷夫人朝着哪吒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的身边来,“下界去了好些日子,来让娘亲看看。” 哪吒便乖顺听话的走过去,在殷夫人的身边靠坐了下来,把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殷夫人用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又满是耐心与慈爱的帮他理了一下头发,哪吒从喉咙中发出了非常满足的“呼噜呼噜”的声音,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好好的安抚了的大猫。 “娘亲。”哪吒用脸颊蹭了蹭殷夫人的手掌心,“我好高兴。” 他仰起头来,眼睛里像是有星星,晶晶亮。 殷夫人便笑了:“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说给娘亲听听。” 哪吒一只手放在心口前,快乐的弯了弯眼睛。 “娘亲,我很好的一个朋友,就要醒过来了。” “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我很开心。” 殷夫人闻言,便也笑了起来。 “那很不错。”这位女仙公允的道,“这还是我见到的除了陆压道君和杨家二郎之外,你少有的新朋友。” 哪吒的脸顿时就皱成了一团。 “娘亲,您在说什么啊?”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您居然觉得那两个家伙和我是朋友……?” 只要一想到这千多年以来,他的母亲都是以这样的一种目光看待自己和那两个冤种之间的关系,哪吒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一抖,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殷夫人一手掩唇,有些讶然的轻笑了一声:“哎呀,不是么?” “我看他们平日里跑你这行宫跑的最勤,还以为你们同在武王营下效力的时候,定然是关系不错的旧友。” 哪吒的表情都快要崩坏了,活像是刚吃了一只苍蝇:“……不是您想的那样,娘亲!” 他嘟嘟囔囔:“若真是要说同我关系好的话,怎么也该是黄天祥啊。” 殷夫人“哎”了一声:“但是我见平日里面,你反倒是同他二人来往最多,和天罡星君反倒没有那么密切。” “因为我和天祥去喝酒的时候肯定不会选在行宫里面嘛。”哪吒这样说着,表情却是逐渐的险恶了起来,“至于陆压和杨戬……” “那两个家伙,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哦?是这样么?”殷夫人听他在自己面前,仍像是个孩子也一样预估闹得抱怨,什么好的不好的都要同母亲去抱怨一二,笑着轻拍了拍他,“不过,说到杨家二郎,你下界的这些日子里面,天庭里倒是发生了些事情。” 怪不道说母亲是最懂孩子的呢,殷夫人这么一说,哪吒果不其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去在杨戬和陆压两个从来都心怀不轨的家伙了,只一迭声的询问殷夫人:“娘亲便不要同我卖关子了,快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殷夫人便道:“杨家二郎的妹子同凡人婚配,诞下一子……他前些日子,才刚刚亲手把他妹子抓了回来,压在了华山之下,以作惩戒。” “……”哪吒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杨戬他……” “这是疯了吧?” 姜乾青刚刚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甚至都还有些懵。 他的确从这个世界里面回收到了自己五分之一的力量与魂魄,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姜乾青就能够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他与哪吒之间订立的约定是代替对方活过这一生——那么,在属于“哪吒”的一生结束之前,都是契约生效的时刻,他都不能够离开。 只是回收残魂和力量、将它们重新包纳融合回自己的一部分,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面,姜乾青的意识都陷入了沉睡,负责为掌管和使用这一具身体的都是哪吒本尊。 “……这个和我们约定好的可不一样!” 哪吒不见得真的是想要抓住这一点不大不小的漏洞去寻姜乾青的错处,倒更像是某种对着姜乾青的小小的亲密和耍赖式的撒娇。 “我很抱歉,哪吒。”姜乾青说,“但是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控制。” “所以……稍微原谅我一些吧。” 哪吒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撇着嘴答应了下来。 “但是我们约好了。”哪吒说,“你的确会醒过来……而不是抛下我离开。” 姜乾青:“嗯,我答应你。” 如此便是不觉数千年过去,久到天地间的一切早都已经从当初的动乱到了如今固定的模样,久到哪吒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中坛元帅、天庭能够对外推出的门面之一的时候,姜乾青才终于从识海当中,给哪吒发出了自己将要苏醒的预告。 也好在他们都并非是凡人,而是寿命悠久到足够用纪元去衡量的程度,这才让这一场未免也才持续了太久的等待没有造成什么遗憾。 不过终究是非常难以容忍便是了。 只能说哪吒这些年里面,终究是长大了,性格不说平和多少,但总归比起以前的自己,容忍度和耐心都搞了许多。 不然的话,就以哪吒以前的那个脾气,恐怕早就已经冲到了识海里面姜乾青沉睡的地方,抓着他的衣领拼命摇晃,让他不要睡了赶快起床了! 然而饶是如此,当姜乾青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依旧对于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有点懵。 他能够共享哪吒的视角,因此眼下便能够看到,哪吒显然正在和什么人大打出手……而如果姜乾青没有看错的话,他觉得跟哪吒对打的那个,看着像是杨戬。 姜乾青:“?” 6。 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面,他们究竟都发展出了多少很新的东西? 第85章 第 85 章 大抵是因为自己醒过来的这个时间点怎么看都未免有些太过于诡异了,姜乾青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吱声,而是保持了沉默,打算看看这两个家伙究竟在干什么。 他同哪吒之间是一心同体的关系,除去姜乾青纳西并不应该被并非洪荒来客所知晓的、姑且算是隐秘的过往之外,他做的一切哪吒都能够看到,而哪吒所想的一切他也都能够感受到。yhugu. 彼此之间算得上是亲密无间,甚至是比那些真正拥有着血脉亲缘联系的人还要来的更加熟悉和心意相通。 但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着极为巨大的差别。比如昔日同在西岐周军营帐下效力的时候,杨戬打从出现的时候开始,便对于“哪吒”——更准确些来说,是对于姜乾青的存在,抱有一种同他对待其他的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态度。 那是一种诡异的熟稔,却在其中又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阴沉来。仿佛某人曾经在黑暗当中祈求和许愿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他终于醒悟过来,知道这样的做法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终局。 就像一直被关在瓶子里面的魔鬼,会在第一个百年许诺给释放自己的人怎样都用不完的金钱,会在第二个百年许诺给释放自己的人无穷无尽的宝藏,在第三个百年许以释放自己的人达成任何心愿的机会,却在第四个百年,终于在绝望的等待中发誓,出去后一定要杀掉那个给了自己自由的人类。 ——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的时间。 ——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呢。 姜乾青未必知道这个童话故事,但是他却能够在和杨戬单独相处的时候,感受到那种奇异的积攒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直接爆炸宣泄出来的、非常不妙的情绪。 姜乾青不想要给自己没事找事,所以他一般选择绕开点杨戬。 这些哪吒也都知道。 所以呢,姜乾青有些茫然的想,为什么他现在看到的,哪吒和杨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样大打出手的场面了? 他并没有出声提醒哪吒自己的清醒,只是又接着哪吒的视觉去看了两眼。 这两眼就看出问题来了。 因为哪吒和杨戬之间的争斗并非是毫无理由的,他们明显在争夺着什么。 ——那是一个人类的小孩儿。 说是小孩儿,不过也就两三岁的光景,还在吃手指,或许连事情都不怎么能够记清楚。眼下正被哪吒捞在怀里在前面跑,脚下的风火轮转的呼呼生风;而杨戬提着自己的三尖两刃刀跟在后面追,看上去恨不得把哪吒直接给戳成一个马蜂窝。 “哪吒!”杨戬平日里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是眼下这幅怒火高涨的模样,怕是谁都没有见过,“你不要胡闹,把那孩子还给我!” 说实话,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不熟的人想要退避三舍,毕竟看上去虽然并非是暴怒的,但绝对阴郁的令人心悸。 然而别人会怕他,哪吒可不会怕。 他抱着那个孩子,跑的飞快,甚至口中还发出“哈哈”的大笑声,至少这样看起来,是丝毫没有将杨戬的盛怒放在眼里的模样。 “这孩子可是自愿跟着我的,你算是老几啊,怎么还在这里开始越俎代庖起来了?”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小孩子举高高,“来,沉香,告诉后面那个追过来的坏脸的叔叔,你是要跟着哥哥一起走,还是要跟着他走?” 被唤作“沉香”的孩子便笑出声来,伸着白嫩嫩的莲藕一样的手臂,要去抱哪吒:“要哥哥!” 很难形容在那一刻,杨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怎样狰狞的表情来。 哪吒根本不怕他,只是朝着杨戬抛去了一个极为得意的眼神,一切便都已经溢于言表。 杨戬的声音都沉了下来。 “哪吒,把他还给我。”杨戬有重复了一遍,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几乎要将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我今日便是不还,你又能将我如何?” 哪吒才不怕他,虽然面上仍是在嘻嘻哈哈的样子,但是那一双眼睛当中却也是渐渐的冷了下来,其中点着两点过于锐利了的锋芒,像是从不收归于鞘中的剑,只是这样看过来都足以伤人。 他们两个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能够直接打起来。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哪吒听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来了一道非常疑惑的声音:“哪吒?……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哪吒的——无论是动作也好,还是表情也好,全部都稍稍一顿。 旋即,从这个少年的面上,一改先前那种隐蔽的阴霾,而是露出了过分灿烂的笑容。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哪吒一迭声的喊他的名字,就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糖果的幼童。 他继而开始了一连串的、看似是抱怨,实际上却是极为彰显亲密关系的絮絮叨叨来:“你知道我都等了多久吗?我差点以为你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对于帮助自己得到了离开时间与空间的罅隙的机会的哪吒,姜乾青拥有着极强的包容心。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的。”姜乾青充满耐心的同他解释道,“我既然曾经答应过你,那么在约定完成之前,我都不会离开,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哪吒哼哼唧唧,但是看着像是有被很好的安抚到。 “所以……我睡了多久?” 哪吒便道:“一千多年啦!” 姜乾青:“……” 那的确是有点久。 他咳嗽了一声,意图不动声色的把这个话题给绕了过去:“且不说我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哪吒的目光顺着姜乾青的话落到了自己手中抱着的小孩身上。 他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一般的“哦”了一声,像是这才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是杨戬的外甥。”哪吒的声音里面充满了快活的意味,“我恰好遇到了,又和这孩子投缘,因此便【借】来玩……不,是相处一二。” 他说起话来极不负责任:“说不定我和这孩子相处的好了,便会收他为徒呢!” 哪吒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有些不信。毕竟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即便如今已经是中坛元帅,威名赫赫的三坛海会大神,但是碍于莲花化身的影响,终此一生都会困囿于这样的模样,永远都是孩童——无论是身体还是灵智。 这即为对他的限制,是哪吒终此一生都无法从其中摆脱的枷锁。 姜乾青闻言,却是有些诧异。 “……外甥?”他站在识海里面拧着眉,近乎是不解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颇感到了一些不可思议,“杨戬为什么会有外甥?” 姜乾青曾经经历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尽管他身为灵山之骨、佛国之基,一直都被锁缚在西方,寸步不得离开,但是那只能够限制身体,却不代表着连灵魂也要一并化作佛国的燃料。 佛国是枷锁,但却也同时起到了将外界的一切都阻拦在能够接触到姜乾青之外的地方,于是他便得以不受到任何的干扰的和污染的,以一种绝对的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了自从封神大劫之后,这个世界的变迁。 他并不总是醒着的,而是有很多时间都陷入沉睡当中。但是,每一次清醒过来之后,姜乾青都会读取在自己沉睡的过程当中,那些积攒起来的对「大孔雀明王」的诸多的祈祷和信奉。 而从这些祈愿当中,姜乾青能够得知在自己没有参与的时间里,发生的诸多事情。 可是在姜乾青的记忆当中,他从未听说过杨戬有什么“外甥”——他甚至不曾听说过这位阐教的三代首徒拥有什么兄弟姐妹。 他理应是独生子。 这是在自己的世界线里面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姜乾青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开始觉得这事情变的棘手了起来。 “哪吒。”姜乾青缓缓的道,“身体借我先用一用。” “好啊。”γhugu. 面对他这样的要求,哪吒却是问都不问一声为什么,而是满怀信任的就答应了下来……仿佛他根本不担心对方是否是否会用自己的身体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害怕姜乾青会不会就此便直接占据了他的身体,从此再也不还给他。 少年人原本还在疾驰的脚步停了下来,停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哪吒,你又要搞什么花招……” 杨戬和哪吒之间的距离原本就没有多远,眼下这么一耽搁,自然是立刻就跟了上来。 他伸出手去,一把就要从“哪吒”的手里将沉香夺回来,但是却被对方避开了。 杨戬的动作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一样,猛的止住了。 他看到面前的少年人睁开眼睛,朝着他望过来。眉心那一处火红的莲纹逐渐染上了金色,而目光也沉寂凝静,同先前的那个神采飞扬、过分活跃的少年人有着不容错认的差距。 杨戬长长的从胸腔当中呼出了一口气,心情一瞬间变的复杂了起来。 “……没想到您居然出来帮那家伙收拾残局了。”他说,“……孔宣殿下。” 第86章 第 86 章 没错。 自从封神一战之后,哪吒的身体里面寄宿着孔雀这件事情就不再是秘密。尽管不知道这位身份尊贵的羽族殿下为什么会寄宿在哪吒的身体里,但是考虑到对方那足够在规则的加持下直接同圣人叫板的实力,也美欧谁干对此做出过多的置喙。 尽管在那一场五圣之战后,圣人们之间就彼此定下了绝对不会参与本次封神大劫的约定,其后也只几教门人各凭本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但是在面对哪吒的时候,或许是顾忌到他身体里还有着孔雀这样的大杀器的存在,或多或少的,总是很少有谁愿意同他成为对手。 毕竟——尽管在那一日之后,姜乾青就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孔宣会在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又会在什么时候顶替掉哪吒出现,成为与他们的对局之人。 这真的是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背后冷汗直冒的程度。 后来,封神大劫结束,仙圣皆被世界拒之门外,沉睡在哪吒体内的孔雀,便更成为了没有谁招惹的起的可怕的存在。 连带着对于哪吒,很多从那个时候渡过、见证了那一场可怕的战斗的存在,都会对他笑脸相迎几分。 这可是随身携带着半步圣人的庇佑的哪吒!真找事的话,是不是嫌弃自己活得命长啊? 但是姜乾青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就仿佛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梦中,哪吒与他之间有关联不过是所有人的一种臆想,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消得伸出手来碰一碰就会碎掉。 可是没有人敢去碰,没有人敢去赌这个可能。 修道不易,长生更难。何必为了这芝麻大点的事情去给赌一个不痛快? 没人愿意去当这个傻子。 只是……当真的等到了姜乾青出现的时候,想必无论是谁,心情都会很复杂就是了。 沉香原本在哪吒的怀里面被抱的好好的,眼下换了个人,他虽然只是孩子,却似乎很是懂的某些趋利避害的本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当即就“哇哇”大哭起来。 杨戬深吸了一口气。 “请您把他还给我。”杨戬说,“哪吒顽皮,同我玩闹,小侄被他抢去,我们已经前追后赶了数日。” 姜乾青稍微顿了顿。 “你能认出来我。”他这样说着,旋即又自己纠正了自己的说辞,“不,早在封神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出我了。” 现在回想起来,杨戬曾经的那一切说来诡异的举动全部都有了能够解释的理由。 “从我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哪吒。” 姜乾青不免有些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封神的时候,你应该是你第一次见【我】——无论是哪吒也好,还是我也好。在你的心里,哪吒便该是那样的,你不应该有如此的认知才对。” 杨戬的神色渐渐复杂了起来,最后他承认道:“您说的没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哪吒,但是……” 却并不是杨戬第一次见到孔宣,或者说,姜乾青。 杨戬朝着还被姜乾青提在手里面的沉香,稍微犹豫了一下,像是想说点什么。 姜乾青注意到他的视线,便也低下头去朝着怀里面的小孩子看了一眼,随后有些警惕的同杨戬道:“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他说:“若是我把这孩子交给你了的话,那么哪吒肯定就要和我闹了。” 识海里面的哪吒发出了重重的“哼”的一声。 显然,姜乾青方才的那番话,可绝对不是在无的放矢。但凡姜乾青刚刚对杨戬的话有一丝一毫的偏向,他现在肯定就已经开始在识海里面满地打滚开闹了。 杨戬便有些无赖的道:“好,我不强行带走他。” “但是,我还是需要做点别的措施。” 他这样说着,朝着姜乾青怀里的沉香伸出手来,隔着虚空对着他的额头轻轻一点。 有一点灵光从他的指尖飘了出来,落在了沉香的身上。小孩儿的身周顿时就出现了一圈白色的光构成的屏障,将他包裹在其中,倒是隔绝了同外界的一切交流。 “现在我们可以交谈了。”杨戬轻声说,“有些话不该被他听到。” 沉香尚且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甚至嘻嘻哈哈哈的伸出手来拍了拍那笼罩在身侧的白光屏障,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姜乾青将目光投向他:“你要同我说什么?” “我不该有外甥。”杨戬说,“也不该有妹妹。” “在我的记忆里面,我本该是父母的独子。这个世界的很多走向,都已经同我原本以为的并不相同。” 他深深的望着姜乾青,像是要就这样一直望到少年人的眼睛深处。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杨戬想要借由这一扇窗户,去探访到其下的那个灵魂。 ——那个让杨戬在陌生的世界里面唯一还能够觉得熟悉的、未曾改变的,让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疯掉的灵魂。是他在纷乱的世界洪流当中为自己所选定的锚点,让杨戬不至于遗忘掉自己是谁。 杨戬很难形容那样的感受。 他本该是灌江口听调不听宣的清源妙道真君,每日都过着逍遥自在的、游街打马的生活;然而一夕之间,杨戬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幼年的时期。 那个,他尚且没有跟随师父修行的、母亲被压在桃山之下,父亲每日郁郁不得欢的时期。 而这一次又与以往不同的是,当杨戬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此世多出来的“大哥”替他挡下了来自天将的刀刃死亡,是身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幼妹正捂着嘴,眼角却有根本止不住的泪淌下。 他几乎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重要、最让杨戬觉得慌乱和无法接受起来的事情是,任凭杨戬在脑海当中如何的呼唤,甚至是已经大喊出声,都没有听到那个曾经伴随着他走过了最默默无闻的时期,给了他根本无法用苍白的言语来概括清楚的支持与帮助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倒退而一并出现。 他凝视着面前的一切,感受到一种无法描述的荒谬感来。 耳边无论是女孩儿的哭声也好,还是那面容同他五分相似、正一边从口中咳出血沫一边以眼神示意他赶快带着身后的“妹妹”离开的“大哥”也好,都像是并不重要的背景音一样远去了,甚至无法在杨戬的心头掀起半分的波澜。 他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身后的少女伸出手来,拽着他的手腕,一边抹着泪一边将他拖着要带离先前那个“危险的地方”,杨戬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这才意识到名为“杨婵”的小姑娘在一路跑一路哭,眼泪都已经沾湿了她自己胸前的衣裳。眼下见杨戬的眼神终于不再是一片的空茫,而是逐渐的恢复了清明,她如释重负的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跌倒了下去,一边伸出手来要去摸杨戬的脸,整个人都又哭又笑。 “太好了,二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杨婵手忙脚乱的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如果再失去了你……我真的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杨戬眨了眨眼睛。 他仍旧没有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觉得像是谁在同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但是杨戬终归还是承担起了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他像是曾经那样去拜师学艺,劈山救母,只是这一次在这个过程当中,还要兼任照顾“妹妹”的责任。 究竟是我在梦中,还是梦中有我? 杨戬时常生出这样的疑惑来,但是却没有谁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一日无法将这件事情勘破,杨戬便一日无法同自己和解。他的修为甚至都因此而受到了影响,一度停滞不前。 玉鼎道人看着自己的这个徒儿,只叹了一声。 “痴儿。”他说,“你心头尚有挂念之事,一日不看透,你便一日将会被囿困在过去,走不出来。” 对于自己两辈子的恩师,杨戬是极为敬重的。这位表面看起来风光霁月,温和尔雅,实际上却固执难改,骨头比谁都要硬的青年恭恭敬敬的朝着自己的老师拜了下来,诚心诚意的去同对方请教。 “那么,依老师之见。”杨戬说,“弟子需要如何做,才能够从这样的状态下解脱?” 玉鼎真人抚掌而笑。 “且莫心急。”这位在昆仑十二仙当中也素来是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将其忽略掉的仙人意味深长的说,“让花成花,让树成树,然后——” “你终究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杨戬虽然不是多么理解,但仍旧按照玉鼎真人的指示去认真的度过每一日。 直到封神大劫当中,他在哪吒的身上,见到了熟悉的人。 很难形容杨戬那一刻的感受,像是在一片的虚妄当中终于看到了唯一的真实,也像是在茫茫无际的大海当中一把抓住了能够将自己托起来的船帆。 “请告诉我。” 这个问题从封神大劫的时候,他便一直想要同姜乾青询问,只是阴差阳错,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迟了这么多年。 “这所经历的一切……乃至于是我本人的存在。” 他轻声的问。 “……都是真实的么?” 第87章 第 87 章(一更) 姜乾青闻言愣了愣。 他的眉微微的拧了起来,对杨戬阐述的一切都感到了棘手。对面的清源妙道真君还在看着他,面上神情不显,但是眼底却隐有诉求,像是在等待着他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来。 无论这个答案是怎么样的,是杨戬所期望还是不期望的,全部都可以。让他结束掉如此长久以来的对自己的无休止的拷问,然后自此,真是也好虚假也罢,都放他解脱与自由。 他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更甚至,这说不定只是杨戬自己都不一定意识到的,只存在于潜意识最深处的某种闪念。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姜乾青居然奇异的从他的身上“读”出了这样的想法来。 他抿直了唇角。 原本对于自身的来历,虽然并不是说绝对不可告人的事情,但也不是遇到谁都能够托出茶余饭后的闲谈。更何况,即便是在外人提及的时候,姜乾青也一直都有所保留。 他只说自己来自未来,见到了那一段惨烈的因果,因为不甘于那样的结局,所以才行了此等逆天之术求一个改命的机会。 而除此之外,姜乾青没有提自己和西方释教的血海深仇,没有提那千百年的被压在灵山之下的屈辱过往,也没有提迦楼罗燃烧己身,为他打开了通往外界去的道路。他把那些饱含着血与泪的记忆全部都吞了下去,不让外人看到丝毫。 那不该被任何人知晓,直到姜乾青最终问鼎十重天之外的圣人之座之前,都不应该泄露半分。 而最好的防范手段,自然是对此只字不提。如此便无需寻找什么一个接一个的理由去掩饰和修补,因为没有任何人知晓它。 姜乾青望着杨戬,杨戬也在看着他。他们相互对视,而在这一种对视之中,姜乾青像是从中逐渐的明白和理解了一些什么。 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对。”姜乾青说。 “此世发生了什么,我的确不知;但是,清源妙道真君本该是独子,没有兄长,没有幼妹,也不该有完全复刻你的过往的侄儿。” “……原来如此。”杨戬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他朝着姜乾青深深的行了一礼,“非常感谢您。” 姜乾青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在杨戬的目光当中看到了亮起来的光。 姜乾青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手里面还提着的沉香,问杨戬:“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很想要您将他还给我的。”杨戬这样说着,旋即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但是那样的话,哪吒肯定不会同意吧?” “就算是您,想要安抚住哪吒,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情。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哪吒顿时在姜乾青的识海里面跳了起来。 “他什么意思?!他几个意思?!他是不是在给我上眼药?!”代表哪吒的那一颗灵珠子气的一突一突的,像是恨不得当场就蹦到杨戬的连上去,把他的鼻梁骨都给直接锤碎,“阿青!你可不能信他!” “我当然信你。我们之间才是最亲密的关系。”姜乾青安抚脑子里面蹦的足有丈高的哪吒,旋即又问,“那么,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哪吒不免卡了壳。 说实话,他一开始起了心思,想要去看看那个叫沉香的孩子,真的只是为了看一下杨戬的笑话。毕竟从封神的时候开始,哪吒就已经单方面的宣布自己要和杨戬不对付——毕竟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杨戬说不定哪一天便会从他这里把姜乾青给抢走。 即便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但是哪吒却已经生出了警戒的心思。 但是除此之外,哪吒与杨戬之间的相处倒也称得上是和谐。无论是实力还是在战场上的可靠程度来说,全部都是值得肯定的,共事起来也能说得上一句合作愉快。 以“损友”来称呼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要来的更为适合和恰当一些。 无事落井下石,有事两肋插刀,你很难评价他们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最后只能够归结于这可能就是男人之间神秘到无法被理解的友情。 眼下显然是没事的。 那么不来挖个坑把杨戬推下去,哪吒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谁知道哪吒不过是站在那刘家村的村头,和刘沉香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背后总有一道并不多么友善的目光正在幽幽的望着他,说一句如芒在背并不过分。 他心头“咯噔”一下,转过身去—— 好嘛,杨戬正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双手都袖着,正幽幽的望着他。 虽然对方的唇角还噙着一抹笑意,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但若是有谁把这给当真来的话,那么哪吒只会疯狂嘲笑对方像个傻逼。 以他多年的丰富的与杨戬别苗头作对的经验,这明显是已经生气到了极点的模样。 但是哪吒又不会害怕。 他原本只是想逗沉香几句便结束,这事儿在他这里就到此为止;可是偏偏杨戬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那么这件事情的走向便开始朝着另外的方向发展了。 哪吒当机立断,一把抄起沉香就跑。 你外甥我带走咯!气不气! 不过没想到杨戬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偷偷摸摸的来看自己的外甥啊? 于是原本应该很简单的事情都因为哪吒的这一番操作变的复杂了起来,分明最开始只是说上几句话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了最后那宛若大逃杀一般的你追我赶,过往仙神看到了无一不啧啧称奇,不知道他们两个又在玩什么很新的东西。 罢了。 横竖那两位小爷,没有一位是他们惹得起的就是了。 哪吒自己都知道一直带着沉香不归还并非长久之计,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像是被高高的架起来然后点燃了的柴火,就算是想要熄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到的事情。 釜底抽薪是不错,可是哪吒丢不起那个人,可不想就这样虎头蛇尾的向着杨戬低头。 在麻烦和给杨戬找点不痛快之间,哪吒一咬牙,一狠心,终归还是选择了后者。 “那我便收了这个孩子当个徒弟,不就完事了?” 他起初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话出口后,哪吒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 “啊,不如就这样吧——”他欢快的说,“由我来成为这孩子的老师,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杨戬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哪吒。”他冷声说,“这并非是容得你去胡闹的事情。” 他冷了脸着实吓人,但是哪吒才不把杨戬当做是一回事。 “哟,小孩儿。”他问沉香。 “你要来当我的徒弟吗?” 第88章 第 88 章(二更) 对于才四岁的沉香小朋友来说,要理解“师父”“徒弟”之间的关系,以及在这两个词语之后所蕴含和代表的沉重含义,这还是有些太为难孩子了。 姜乾青并没有什么要阻止的意思。 收不收徒弟是哪吒的意思,自然随着哪吒的意愿喜好来就好。无论今日这一番话说出口,到底是真的和沉香投缘也好,还是只是为了更杨戬呛声也好——那都不重要。 不比凡人,修道之人的“师徒”关系是一种非常牢靠稳固、并且重要的关系。所谓“师父师父”,便是同新的生身之父无异。 今日哪吒这般问了,若是刘沉香也点头应下,那么这关系一经缔结便不可轻易破除,哪吒必须担负起作为“师父”的责任。 哪吒知道这些,但是他觉得无所谓。横竖小沉香看着倒是也很和他的胃口,教个徒弟,能有多难? ——不得不说,是十二分的自信了。 沉香不知道这些。 但是他的确喜欢这个带着自己玩的大哥哥,因此眼下听到哪吒这样问,便弯着眼眉同意了。 “好!” 哪吒:“叫师父。” 沉香并不清楚这代表什么,可他显然十分乐意按照哪吒的话去做。眼下听哪吒这么一吩咐,便拍着自己肉乎乎的小胖手,眉开眼笑的喊了一声:“师父!” 既然双方都已经承认,那么即便是没有叩九拜,高堂献茶,这一段关系也仍旧是确定了下来。 杨戬诚然是想要说些什么的,然而从头到尾,哪吒都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机会。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场摁头的、近乎于儿戏一般的拜师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上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怎么评价。 沉香已经在上下眼皮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了。 也是,毕竟还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孩子,今日被哪吒带着飞了那么久,和杨戬上演你追我逃的戏码,现在会困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吒。”杨戬开口,“你要看我的热闹也看了,要让他拜你为师也拜了——是不是该把这孩子还回去了。” “还是说,你要将他带回天庭不成?” 那倒也不至于。 哪吒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心下也很是满足,再说继续拉扯下去的话可就不礼貌了。 他既然点了头,那么姜乾青便也就由着杨戬带路,将沉香送回了刘家村。以仙人的手段,要将这孩子送回自己的家里而不被人发觉是很轻松的,等他重新飞回云端的时候,却发现杨戬并没有离开,而是仍旧留在那里,看样子像是正在等他。 眼见着姜乾青飞了过来,他的面上露出一些笑意。 “我在等你。”杨戬说,“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哪吒当场开始在姜乾青的识海里面跳踢踏舞。 “此处并非说话之地。”杨戬说,“不若去我的行宫吧。” 姜乾青没什么意见。 就是哪吒的踢踏舞跳的好像有些更剧烈了,姜乾青开始担忧,识海的话,应该是不会被跳塌的……吧? 尽管同样是肉身成圣,封神榜上留名的存在,但是杨戬的行宫并不像是其他的“同僚”那样在天庭当中,而是自在灌江口旁修建。 他与玉帝王母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亲缘关系,出于对幼妹的愧疚之意,是以玉帝平素对自己的这个外甥行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戬行事只要不是特别的出格,玉帝便也都随着他去,并不干涉。 玉帝连杨戬“听调不听宣”这种话都忍了,何况只是行宫在哪里这种小事呢。 他们在杨戬的行宫当中落下,自有侍童端茶倒水,擦桌扫尘。两个人盘腿相对而坐,杨戬先是朝着姜乾青敬了一杯茶,随后方道:“我在沉香的身上,还见到了别的东西。” 他这样说着,几乎是下意识的举起手来,去碰了碰自己的眉心。 杨戬生来便有神通加身,眉心比旁人要多生出一只金色的天眼,可以勘破虚妄,辨别真伪;但是在当初看到沉香的第一眼的时候,杨戬的那只眼睛却“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景象。 他看到那个少年几乎重复了他当初走过的一切,拜师,学艺,打上天庭,劈山救母。华山落于桃山之上,在沉香走来的一路也得到了太多的来自于佛教的相帮。 旧有的天条自此废弃,封神榜上的仙神们原本就不受天条管辖,而只听从来自于封神榜的制约并且行事,这也便罢;然而那些日后的,从规则当中诞生的、从凡人或者是妖怪当中飞升的,新的仙神们,却在缺少了来自天条的束缚之后,行事开始乖张无序起来。 很多事情的运转开始减缓,乃至于是崩塌。西方佛门在这个时候插手,借着先前之事,也参与到了天条的建立当中来。 佛门在外素来都有着极好的名声,如今这一手,更是引得那些小仙们拥趸。天庭一时之间,居然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地盘、所行使的又是谁的意愿了。 这个故事并不长,也不是多么完整。那毕竟只有短短的几息,杨戬的天眼所能够看到的还是太过于有限。 姜乾青在他这个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等到杨戬全部讲完后,他屈起手指,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了几下,旋即极轻的笑了一声。 无论是杨戬还是哪吒,自听到这笑声后都不免稍稍缩了缩脖子,眼观鼻鼻观心,静默的像是灌江边上的一块儿石头。 “真是好手段,好算计。”姜乾青说,“你在看到沉香的时候,觉得不对劲是应该的——” “因为他将要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一点一点的抹除你这位清源妙道真君所留下的痕迹,并且将自己的事迹覆盖上去。”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取代你。” 天庭由什么组成? 新神,旧神,瑶池王母,昊天玉帝。 新神多为小神,不足为据;旧神皆名列封神榜之上,只要得到了封神榜,那么便相当于是将所有旧神都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需要他们去做什么,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但唯有七位旧神,不在封神榜掌控当中。 李家父子四人,雷震子,杨戬,韦护。 李靖师承燃灯,金吒木吒则分别是文殊广法天尊和普贤真人的弟子。此者皆皈依佛门,作为弟子的,自然是随着师父走。 哪吒受制于李靖,韦护直接入了佛门做金刚护法,雷震子终归是帝王子,早已同人族国祚融为一体,不会离开。 唯一在状况外的,可不是只有一个杨戬? “你的存在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可实在是太碍眼了,杨戬。” 他是他们掌控天庭最后的阻碍。 第89章 第 89 章 这是在姜乾青自己所经历的那个时间线当中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但想想也是,毕竟在那个世界线当中,佛门释教的地位同在这个已经被姜乾青给扭曲的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的世界线可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那是绝对的如日中天,甚至因为对于人间帝皇的影响和数个朝代的经营,隐隐都有了要压过正统道教一截的势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天庭需要腆着脸在很多事情上寻求来自于佛门的帮助。分明大家本应该并无高低上下之分,却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虽然不明说、但是确实存在的阶级划分来。 无论天庭是想还是不想,他们都被拿捏的死死的。即便明知道这宛如落入蛛网之中,虽然看着好像挣扎得到了一时的松快,然而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时的错觉。 挣扎只是在将自己越发的朝着那蛛网当中下限,直到最后被缠的越来越紧,直至再也挣脱不了,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成为蜘蛛口中的饵食,连骨肉都全部被毒融化掉,成为了供给对方成长的营养。 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甚至无能为力。 因为这一切全部都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在萌芽的阶段没有来得及铲除,以至于如今已经成长为了枝繁叶茂、根系深植入地下的参天大树,牵一发而动全身。 于是也只能够打落牙齿和血吞,勉强保持着表面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意图用这样的方式去粉饰太平。 那是绝对的……属于释教佛门的天下,西方两位圣人是封神大劫当中最大的受益者,这话绝对不假。 可是在这个世界却不一样。 因为封神大劫当中的失利,释教也好,佛门也罢,全部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面生长的机会。信仰与道统依旧是被三清道教所牢牢的把持着,哪里有多余的空隙和土壤留给他们。 更何况,封神之后,莫说是圣人,大罗金仙之上,皆不得入世,接引准提又该寻何人为自己所用? 这样的话,狗急跳墙之下,终于是忍无可忍,琢磨毕竟距离封神已逾千年时光,便是小小的施展一些手段,松快松快,似乎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而这样的谋划,如今便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并且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若是当真如同杨戬的天眼所看到的一般的话,那么这筹谋当真是敢想敢为,胆大包天。 可话又说回来,涉及到道统之争,只是这般却已经是很平和的场面——至少没有见血。昔日的三次大劫,又有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以无数的尸骨堆砌,方才垒出了那最后的通天路。 想到这里,姜乾青仍旧是难以抑制的,稍稍弯了弯唇角。 然而就连老天都已经放弃了释教,没有站在他们的那一边。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有今日杨戬的天眼竟然是奇异的看到了未来会发生的诸多事情的景象,并提前做出了这般的“预知”。 阴谋诡计再怎么样的让人觉得恐怖和畏惧忌惮,都不过是因为那些出自于“未知”。而一旦它们被拿到明面上来,暴露于日光下,那么便也就失去了原本至少一半的威力,突然就变的不是那么可怕和值得在意起来。 更甚者…… 姜乾青朝着杨戬招了招手。 后者对于他总是抱有着一种超规格的信任,就好比先前,分明都已经对于自身的存在产生了动摇,但是只需要姜乾青一个肯定的回答,都足够破除驱散杨戬眼前笼罩的诸多迷雾,让他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而这一次同先前相比,当然也不会有任何的区别。 杨戬如同姜乾青所期望的那样附耳过来,聆听后者同他的那些极为私密的对话,最后点了点头。 “我会按照您所吩咐的那样去做的。”杨戬说,“还请孔宣殿下放心。” “那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姜乾青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杨戬在那个笑容下有一瞬间的晃神,旋即方才道:“那便承您吉言。” 未知的、只能够潜藏在暗处掩人耳目进行的事情,才配叫做阴谋。 可一旦被勘破的话,那么其所有的行为便都会像是在空旷而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平坦土地上四处乱窜的老鼠一样可笑。 为了自己看似成功的算计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其实所有自以为隐蔽的伎俩和小动作都早就已经暴露,除了惹人发笑之外再起不到其他任何的作用。 甚至……因为敌我之间的明暗关系已经彻底的翻转过来,因为还会被反过来利用。 这一局当中,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可还未曾可知。 十年后。 “少爷——沉香少爷——” 然而真正被喊了名字的那个人却只是充耳不闻,嘴里叼着根草杆,双手垫在自己的脑后,整个人都半靠半躺在树杈上,极为闲适的闭着眼。 瞧这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简直像是正在被寻找呼喊的并非是他自己一样。 那呼唤的声音逐渐的远了,大抵是觉得只要找的“沉香”并不在这里,因此才另寻了别的地方去。 等确认他的确走远了之后,那一直似乎是在小憩的少年这才睁开眼睛来。 “哼。”他的口中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隐隐的抱怨,但又像是只是一声无谓的叹息,“聒噪。” “刚刚那个人是在叫你吧?”有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边,“为什么不理他?” 这个声音出现的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沉香根本就毫无防备。他本是靠躺在树杈上,若是保持好平衡的话倒也没事;但眼下这么一受惊,当即就没能把握好重心,整个人都朝着树下一头栽了下去。 糟了! 沉香毕竟哈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眼下突然遭逢如此变故,便是之前装的再如何的老沉,眼下也惊的小脸煞白。 这个高度,如果真的摔下去的话……! 然而有一只手从旁边及时的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捞住,避免了沉香真的摔个倒栽葱的命运。 “小心点。”他听见那个人说。 沉香双手撑着树干,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气。好半天之后,他的气终于喘匀了,这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是这一看之下,却是让沉香有些惊异了。 因为那居然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若不是方才听了对方说话的话,那么仅从外表来看,沉香居然有些分辨不清对方究竟是男生还是女孩儿。 少年人拥有着对于男性来说过于“姣好”了的相貌,眉心一朵红的像是能够滴出血来的莲纹。此刻,对方正站在旁边的树枝上,笑着朝沉香看过来,眉眼昳丽到让沉香都忍不住往后推了推,几乎不敢直视对方。 “你是谁?”沉香问。 “我是你师父。”少年回答。 沉香就瞪大了眼睛:“师父?”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师父。” 他又朝着少年看了几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就皱了皱眉,再开口的时候,语调也变的恶声恶气了起来。 “喂,我说,你该不会是母亲新找来管教我的师父吧?” 沉香显然对于这样的猜想很是厌恶,证据就是他原本还在跟姜乾青和颜悦色的说话,但是在这猜想出口的瞬间,他的面上顿时就挂上了极为不友好、不耐烦的情绪,就连语气都瞬间充满了恶意,比起先前来要恶劣了何止三分。 这话语当中所透露出来的内容着实是有些过大,以至于姜乾青一时间都难免有些愣怔。 “你的母亲?”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朝着华山的方向看过去。 ……没问题啊,华山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于是他少不得询问沉香:“你说的母亲是谁?” 沉香这一次倒是真的感到惊讶了。 “……你真的不是她找来的?”他以一种极为疑神疑鬼的目光打量着姜乾青,像是要从后者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才肯罢休。 “那可是宰相之女。”沉香缓缓的说,“十里八乡,皆闻其名。”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 刘家村的刘彦昌,分明只是一个没有多少功名在身的穷酸秀才,但是却不知怎么的,好运的得到了大家小姐的亲眼,心甘情愿的下嫁。这件事情当初可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 刘彦昌再娶的时候,沉香已经能够记事,并非什么也不知道的无知孩童,因此他很清楚,那位王小姐、如今的刘夫人,并不是他的母亲。 王桂英毕竟出身名门,虽然对于刘彦昌已经有了孩子这一点心里自不可能满意,但是也不见得会去对一个孩子起什么不好的心思。平日里沉香的一应吃穿用度皆比着她自己的亲子来,府内府外,见了沉香,也都会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少爷。 平心而论,并无任何的做的不当之处。 但是沉香就是知道,对于这个家来说,自己是个陌生人。母亲不是太远的母亲,妹妹与他也并无多少干系。他在这里,就像是一根鸡肋,食之无味,但偏又不能轻易的放弃。 是以沉香也索性自暴自弃,文不成武不就。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用功——横竖也没有谁在意,他去做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我确实不知。”姜乾青慢吞吞的说,“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的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另有其人。” 沉香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某种直觉所牵引一般,剧烈的鼓动了起来。 “你这话的意思……是认识我的生身之母吗?” “我不认识。” 在他满含期翼的目光当中,姜乾青摇摇头。只是都还没等哪吒因为这样的回答而开始失望的时候,他听到对方问自己:“但是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怎么样?你敢跟我走吗?” 第90章 第 90 章(一更)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邀请。 其实沉香知道,自己是不应该答应的。先不说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来历神明,他到现在连对方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便是对方口中所说的话,听上去都极为的匪夷所思,是足以同天方夜谭去相提并论的故事。 可是沉香却并没有太多的犹豫。 “好啊。”他说,“我同你走。” 那个家的确很好,但是却不是属于他的。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沉香便明白这一点。 尽管继母从未苛责,家仆也从未对他有过不敬,父亲虽然同他并不亲近但是也不疏远,按理来说沉香应该在这个家当中并没有受到过什么委屈。 可是那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附在这个家上的肉瘤,寄生虫,或者别的什么都好,从这里汲取着成长所必须的东西,但是不会被接纳。无论是他自己也好,还是对方也好,都会对这样的情况感到难受。 家不是他的家,父亲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沉香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像是条搁浅的鱼,而他急于摆脱这样的情景。现在姜乾青朝着他递来了一只手,这可不就像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沉香自然是一把抓住,甚至比姜乾青本人还要担忧对方会不会中途反悔离开。 “你说我的母亲。”沉香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既然这样问了,姜乾青便也就顺着他的话去想了想。 “应该是一位……很安静的存在吧。” 身为华山女神,最终却被缚于华山之下,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黑色幽默。 “安静?”沉香皱着眉想了想,却想象不出来能够用“安静”这样的词语去形容的,该是一位怎样的人。 “对,安静。”姜乾青说,“等你见到他了,自然就明白了。” 他这样说着,朝着沉香伸出手来。沉香并没有拒绝,而是抓住了那朝着自己递过来的手。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但是却口口声声的自称他的“师父”的少年,究竟又能够带他到哪里去。 然后下一秒,沉香便无比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在飞。 这并非是他的什么臆想又或者是胡言乱语,而是切实的、正在身边发生的事情。地面上的一切都在眼前逐渐的远去了,云朵在身边穿行,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日光近的像是一伸手就能够摸到。 “这、这是!”沉香激动的恨不得尖叫出声,然而现实是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在飞,是吗?!”他朝着姜乾青问。 “对。” 沉香当场便喊:“师父!” 姜乾青:“……嗯?”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有两幅嘴脸呢? 但是这对于沉香来说多正常、多酷啊。这可是在飞哦?别说是小孩子了,即便是大人来了都会忍不住的为之无比心动吧?! “这个会教我吗!”沉香问,“我都喊你师父了!” “你既然喊了我一声师父,这些自然会教你。”姜乾青这样慢吞吞的说完,用一只手纠正了一下沉香的脑袋,让他的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的那座山上。 沉香原本并没有在意的。 毕竟他们这么一路飞来,经过的山川数不胜数,沉香也从一开始的激动不已到之后的波澜不惊。可是眼下,当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处山峰上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竟是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 “砰砰。” “砰砰。”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剧烈的跳动过。 “那是……哪里?”沉香问,声音带了些飘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的不真实。 “那里是华山。”姜乾青说,“是你的母亲所在的地方。” 心脏的跳动更加的剧烈了,仿佛越是接近,便越是有某种原本一直潜藏在他的身体里面、但是以往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感正在汹涌的迸发出来。 姜乾青按下云头,带着他降落在华山的山脚下。沉香左右看了看,发现居然有一条幽深的小道一路通向了华山的腹地中。 他不免有些惊异,因为沉香还从未听说过,华山当中是拥有能够进入的山洞的。 他们落下的地方距离那上能够被隐约看到的山洞不远,但是原本看着没有什么人的入口处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周围的空间突然像是被惊扰了的水面那样一阵波动,随后居然从空中“走出来”了几位原本身穿银白色的甲胄,手中也提着各式的武器的士兵。 从这些兵士的身上传来的肃杀之气让小沉香不由缩了缩脖子,几乎是本能的感到了畏惧。 他伸手抓紧了姜乾青的衣角,张了张嘴,想要拉着姜乾青避开他们。 即便是要进去那山腹当中,或许也还有别的路,这般直接同那些一看就不怎么好惹的凶煞之人撞上终究并非是什么好事……他这样想着,却发现自己这位刚刚认下来的师父好像根本就没有趋利避害的意识,因为他居然毫不停步的朝着前方走去。 “你……哎呀!等等我啊!” 沉香无法,只能跟了上去。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然而令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当姜乾青身后拖着他这个未免有些过于大号了的挂件走过去的时候,本以为会非常难对付、必然要起好大一番冲突和争斗的那些兵士们却居然在看见姜乾青的脸之后,非常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见过中坛元帅。” 如果沉香在平日里,并没有对来自于继母所安排的那些课程怀有那般激烈的抵触心理的话,那么他眼下便该意识到,“中坛元帅”是哪吒的称号,他的师父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但是沉香并不知道,因此他眼下只是悄悄的去打量姜乾青。 少年人分明同自己年龄相仿,那一张脸生的姣好秀气,昳丽精致到的不可思议,几乎会被人当做是女孩子,看着便像是花一样的需要呵护。 却居然……是元帅吗?即便眼前这些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兵天将们,在看到他的时候,也需要低下头来。 “嗯。”姜乾青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我要进去见三圣母。” 几名天兵对视了一眼,稍作犹豫之后,还是让开了路。 “原本按理来说,并不该如此,但既然是中坛元帅您亲至……” 后面的话并未说完,但这已经是妥协了的意思。 他们于是顺顺当当的走了进去。 山腹内曲径幽深,但是再往前走的时候,两侧的路上都生着幽蓝色的花朵,散发着莹莹的白色的光泽,倒是有几分清幽之意。 沿着这路往前又走了一段之后,眼前原本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有如通透玉髓一般的湖泊中心有一处巨大的石台,石台上则是一位穿着青衣的女子,刷着发髻,戴着华丽的红宝头面,眼皮上点着碎玉。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她睁开眼,朝着这边投来来的目光,旋即眼神微凝。 姜乾青朝着他拱了拱手。 “, 第91章 第 91 章(二更) 三圣母静静的凝望着他们。 她生的雅静,在那些荧蓝色的花株与月白色的湖泊的映衬下,便像是一株生于空谷的幽兰。沉香望着她,突然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方才姜乾青口中所说的“安静的人”,应当是什么模样。 的确是“安静”的。 是无论心头有多大的戾气,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会被奇妙的安抚下来,甚至唇边不自觉的挂上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的那种,无比奇妙的柔和的氛围。 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沉香的身上的时候,便停留了下来,微微凝固,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这么好一会儿之后,三圣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视线挪开,落在了姜乾青的身上。 “中坛元帅亲至,我不能起身相迎,还请宽谅。” 沉香忍不住想,就连她的声音都是极好听的,温婉,如同一匹自指间滑过的温暖的水流,让人听着就觉得非常舒服,接着不知不觉的便会沉溺其中。 “叫我名字便好。”姜乾青说,“我同杨戬也算是旧识,你是他的妹妹,在我这里并不需要如此的顾全礼数。” 三圣母闻言,微微颔首,似有似无的轻笑了一下,又很快的抿直了唇角。那笑意仿若昙花一现,如果不是沉香一直都有在盯着她的话,或许都来不及注意到这抹笑容的出现。 “好,那便遵你的意思来。”三圣母轻声问,“哪吒,你带这个孩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然而比他们两个人都先要出声的,是旁边的来自于沉香的怪叫。 “哪吒?你是那个哪吒吗?!” 沉香平日里只是不喜正经的学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大字不识、什么都不知道都不会的文盲傻瓜。商周的时代距离如今已经很远,但是那些仙神们的事迹却是一直都有流传了下来。 三坛海会大神的行宫遍布各地,香火鼎盛,加以跌宕起伏的身世,以及少年人的外貌,或许比许多其他的正神更要来的让人印象深刻。 “我应该的确是你所想的那个哪吒。”姜乾青宽和的说。 “那、那等于说,哪吒成为了我的师父?!”沉香又惊又喜,恨不得当场抓着姜乾青的衣角蹦跳起来。 听了他这一席话,原本尚是一副八方不动、娴静温雅的模样的三圣母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 她抬起好看的眼来,看了看沉香,又看了看姜乾青,语气里面充满了迟疑:“这孩子说的,可有此事?” “并非作假。”姜乾青说,“哪吒已经答应过这个孩子,将会收他为徒。” 三圣母的双手原本是搭在自己的双膝上的,眼下,那一双手反复的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直将平整的衣服都攥出了深一道浅一道的褶皱,她方才开口:“……此事,怕是不妥。” “这孩子只是一介山野小儿,怎配得上拜中坛元帅为师呢……?” “如何配不上?”姜乾青却并不认同她的话,“三圣母的儿子,身上流淌着华山女神一半的血脉。依我看来,已经是当世难得的好资质,很是配得上。” 三圣母看上去已然是坐立难安。 那一双像是水一样的眸子又看了沉香一眼,随后三圣母叹息了一声:“您若是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幼子何辜,还请不要将他卷入到这些事情当中。” 沉香看着三圣母,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娘?你就是我的娘亲吗?” 三圣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着沉香的方向隔空一点。 只见她面前的那一处月白色的湖泊当中,顿时便生出来了无数朵玉色的莲花,一朵接着一朵,硬生生的铺垫出一条连接岸边的道路。 或许是母子之间的默契,即便并没有任何人指示,但是沉香却是奇异般的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的脚步越来越急,起初还只是快走,但是到了后来,便已然是在奔跑。那些身在水面上的泛着光的莲花看起轻飘飘的极其柔弱,但是当沉香真的踏上去的时候却是意外的结实稳固。 他踩着这样一条特殊的路,最后来到了湖泊中心的那一处石台上。 分明只是第一次见到三圣母,但是沉香就是心底莫名的知道,对方是能够去亲近和值得依靠信赖的。他扑到了三圣母的怀里,随后被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 “娘?”沉香小小声的问。 “嗯。”从他的头顶传来了温柔到让人想要落泪的声音,“娘在这里。” 有一双手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已经长成大孩子了啊。” 沉香从没有像是现在这一刻这样幸福过。 以往在那个家里面,他是融入不进去的外人。没有人对他不好,可是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着天然的隔阂。 而现在,在母亲的怀里面,他觉得自己心头一直都有的小小的孔洞隔阂被填补上,满足的不可思议。 所以沉香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三圣母同姜乾青遥遥的对视。他们逼音成线,同对方进行一场避开沉香的交流。 [让您见笑了。]三圣母低下头去,垂着眉眼。 [我其实从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便很是奇怪了。]姜乾青缓缓的道,[华山的女神为什么愿意为了一个根本没有任何亮点的男人孕育子嗣?]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爱他至深的模样。] 三圣母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旋即苦笑起来。 [如果我说,一切都并非出自我本人的意愿,您会相信吗?] 出乎三圣母的意料,姜乾青居然点了点头。 [你既是这样说,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受人胁迫,为什么不反抗?又或者,为什么不同你的兄长寻求帮助?] 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可绝不只是叫着好听而已。即便距离封神大劫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但是阐教三代首徒可一直都是杨戬,从未有过旁落。 三圣母面上的笑容已经近乎要显露出苦味来了。 [因为……一盏灯。] 第92章 第 92 章(一更)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着显赫的天资,也并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够拥有恰到好处的际遇。 在这个世界上面生存,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杨婵好运的拥有前者。 她虽然并不像是自己的兄长那样天资卓绝,但怎么说也与兄长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虽然天资要略输一筹,但也不可能真的低到哪里去,足以笑傲很多人。 然而有了天资还不够,必须有良师的教导、有工法的辅助,有数年如一日的勤学苦练,方才能够将这一份天资落于实处,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 否则的话,便如同空怀宝山却无力从中得到哪怕是一份钱财的可怜人一样,说是富有倒也富有,可若是真的要做些什么,却发现与常人无异。 也便只有杨戬挑一些寻常的、并非是师门秘传的功法教给她,磕磕绊绊,倒也一路到了封神后。 可杨婵当然不可能满足于此。 她并不输于天资,只需要有良师指点,只需要一套完整的功法,便可自此扶摇直上。虽说不能够比拟兄长,可也绝对足够俯视很多人的存在。 然而自从封神大劫之后,这世间的仙山洞府便尽数被封存,三教弟子皆退世,她想要求到一位良师,居然也成为了比登天还要更难的事情。 杨婵如何能够甘心。 横竖她已经踏入了道途,寿命比起寻常凡人来说已经要长了很多很多。杨婵便就整日在各个名山大川当中寻访穿行。 如此不觉数年过去,终于有一天,她在华山的腹地当中,得到了一件先天灵宝。 一盏灯。 那盏灯以质地来判断的话偏向于玉质,羊脂白,对着日光看的时候隐隐会透出一种翠意,内里像是有液体在缓缓的流转。 当握住这一盏灯的时候,杨婵便察觉到从灯上传来了某种亲近喜爱之意。她试探性的去给这盏灯滴血认主,用神识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烙印——意料之外的,整个过程都顺利的不可思议,甚至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仿佛这一盏灯先天就应该属于她一样。 杨婵自然是大喜过望,认为这大概便是自己天定的缘分。 宝莲灯不愧是先天灵宝,杨婵此后便以宝莲灯作为自己的功法核心,一点一点的在此基础上发展,居然也真让她给琢磨出了一套独特的、或许不是多么正确,但绝对是最合适杨婵本人的功法来。 如此,在宝莲灯的加持下,杨婵的修道之途虽然一路磕磕绊绊,可却也一路走了下去。 甚至因为她是在华山得到的宝莲灯,是以平日里也多爱在这附近行动,又对人类妖怪俱都一视同仁。只要心怀善意,全部都可以得到三圣母的庇佑。 日子久了,人们都知道华山处有三圣母娘娘时常显灵,便为她在此修建了行宫和庙宇,定期香火奉纳,渐渐也成为了人们心目当中的华山女神。 日子便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杨婵本以为一切都将这样波澜不惊,直到某一天,她在华山之上,朝着下方随意俯瞰的时候,恰好和一个将要进京赶考的书生对上了视线。 又或者说,那书生只是在赶考前路过,听闻这华山三圣母的行宫极为灵验,因此才会顺路来祭拜一番。倒也不是真的要寄希望于此,不过是求个心安。 他也只是在随意的张望,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同山上的女神有过视线的接触。 可是三圣母却不能够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打从那一刻开始,便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心里响起,并且有如燎原的火焰一样愈演愈烈。 她应该去认识那个书生。 应该去与他相恋。 ……应该去,给他生一个孩子。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那般突兀,并且占据了三圣母全部的心神。而直到她已经不受控制的走到了书生的面前的时候,三圣母才隐隐惊觉事情似乎有很多不太对的地方。 怎么回事? 她都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个凡人……! 可是事情已经不受三圣母自己控制了。 她像是一只手脚都缠绕上了丝线的人偶,又或者是傀儡,一举一动全部都不由自身的意念去操纵,而只能够麻木的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花前月下,恩爱两不离…… 她感到作呕。 三圣母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挣脱这样的束缚,但是她检视自身,却发现一切的根源抽丝拔茧,最后落在了宝莲灯上。 原来一切的馈赠,命运早就已经在暗中书写好了的价格。她得到了宝莲灯这先天灵宝,并以此构建了自己的道法,而现在便是她回馈的时候。 要么生一个刘彦昌的孩子,要么自断道途,重新花费百年、千年的时间和努力,去赌一份不一定能够得到的机缘,看自己是否能够走出一条新的路来。 这不是强迫。 这只是一场正大光明的交易,甚至连选择权都被放在了三圣母自己的手中,端看她要如何决定。 三圣母捏着手指犹豫了很久,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不敢赌自己有那样的好运气再得到一个先天灵宝,也不敢赌自己是否还能够在走出一条和原本不一样的道途来。 如此看来,说是有选择,其实也不尽然。 杨婵不再抵触。 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 三日后,书生发现原本同自己定下终身的神女不知所踪,仿佛一切都只不过是他在梦中的臆想。他浑浑噩噩的进京赶考,虽未高中却得到了宰相之女的看重,心甘情愿的下嫁。 只是数月之后,有凶神恶煞的夜叉送来了襁褓中的婴儿。道观的道士来看过后,听了书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所发生的事情,恭贺他喜得麒麟儿,这是身上流淌着一半仙家血脉的孩子。 而书生并不知道,在这个大雨夜,三圣母遣夜叉送走了刚诞生的孩子后,便马不停蹄的去了灌江口,找到了自己的兄长。 “还请二哥将我与宝莲灯一起,镇压在华山之下!” 她眉眼冷厉,并无平日的温婉,倒是带上了几分同兄长相似的杀伐果决来。 “这等事情,有一次便好,我却是万万容不得出现第二次的。” 没有谁喜欢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操纵,即便是平日素来温婉的三圣母,也并非是握不住剑的柔弱女流。 “在我将宝莲灯同自己彻底的割裂分开之前,都劳烦兄长压我于华山之下,杨婵绝不踏出半步!” 杨戬应允了。 短短十几年自然不够三圣母完成剥离宝莲灯此等过于庞大的过程,只是如今,姜乾青却带着这个孩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中坛元帅会出现在这里,定然是二哥同意了的。”这位聪慧非常的女仙问,“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做的吗?” 第93章 第 93 章(二更) 姜乾青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欣赏的笑意。 没有谁不喜欢和聪明人交谈共事,那样无论是交流也好,还是之后的合作也好,全部都会轻松许多,甚至可以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他们此次的敌人并非良善之辈,也并非是什么力量微弱只能够在暗中谋划的弱小者。那是世界之外的圣人,因为被世界的屏障给阻拦住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影响世界内的诸多事情的运转。 与圣人为敌。 尽管姜乾青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是每一次面对的时候,还是需要谨慎的谋划,小心的注意并且计算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如此方才能够保证在这一场战斗当中得到最终的、他想要的胜利。 圣人们即便是失败了,也还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重新试错。 但是姜乾青不一样,他哪怕只是有一步路踏错,迎接他的都将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杨婵如此上道,姜乾青自然不介意告知她一些更多的事情。如此一来,既是对杨戬的这个妹妹有一个交代,同时也能够让他们的计划走的更顺遂流畅一些。 他朝着三圣母伸出手来:“在那之前,能够把你的宝莲灯先让我看看吗?” 三圣母有些犹豫。 这份犹豫并不是因为不想要将自己的这一份至宝交给他人查看,而是出自另外的某种隐情:“我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但是……宝莲灯或许并非是什么无害的存在,我并不能够控制和左右它的行为。” 她看向姜乾青的目光当中隐隐的含着忧虑:“即便如此,中坛元帅也想要接触宝莲灯吗?” 她的这一番担忧全然都是出自于好心,因此姜乾青也领这份好意。 他朝着三圣母笑了笑。 “没关系。”少年人说,“我是在完全的知晓这当中的利害以及可能的后果的前提下,向你做出的这样的请求。” 姜乾青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么三圣母自然也就再没有任何的拒绝的道理。她松开一只原本环抱住沉香的手,掌心向上张开。只见一阵的莹润的光泽在她的掌心上闪烁,等到光芒褪去的时候,被托举在那掌心上的,便是一盏玉色的莲花造型的灯座了。 三圣母将宝莲灯朝着姜乾青递了过去:“这便是宝莲灯……您拿的时候,还请万分小心。” 虽然三圣母心里清楚,中坛元帅、三坛海会大神的哪吒必然是比自己三脚猫功夫的修为要强大的多,她会中招,于哪吒而言可未必;但是这并不妨碍三圣母出言提醒,因为只有切实的被操纵过后才会知道,那是一件多么恶心并且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情。 “我知道了。” 姜乾青点了点头。 他嘴上虽然是这般说的,然而真的伸手去拿宝莲灯的时候,倒也看不出有多少的小心来。那一盏灯被他拿在手中,甚至是连亮都不亮一下,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玉质的、过于精致的灯座摆件罢了。 “这……”三圣母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宝莲灯如此模样,不免有些愣怔,但是一旁的姜乾青却是笑了一声。 “灵宝自晦,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吗?” “真有趣。” 他这般说这,朝着手中的宝莲灯当中注入了一些自己的灵力。 那灵力并不是属于哪吒的,而是因为拿回了自己的一部分的残魂与力量之后,因而得以在天道法则的缝隙当中稍微的泄露出来一点的、属于姜乾青、或者说是孔雀自己的力量。 这一下可不得了。 仿佛在热的油锅当中“哗啦”一下浇了一盆水下去,顿时就是激烈的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的剧烈躁动。原本还保持着与世无争安然不动状态的宝莲灯在一瞬间迸发出了极为强大的力量,而三圣母敢举着手发誓,她掌有宝莲灯成百近千年,都未曾见过宝莲灯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力量来。 即便是已经明确了宝莲灯对于自己绝非是机缘、而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送到自己身边来的“厄物”,对于宝莲灯这种不知道私藏了多少力量的行为,三圣母那一张文雅娴静如林花照水一般的面上,眼角依旧是抽了抽,显然对于宝莲灯这样的行为很是有些无语。 姜乾青对于这样的情况倒是不怎么意外。 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收拢,而宝莲灯上原本迸发出来的诸多光芒也随着他这样的动作而被悉数掐灭,乍一看上去,似乎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只是再更细一些看去的话,就会发现,在看似波澜不惊的表壳下,在玉质的灯内,是缓缓流转着的光华,仿佛那些光都被捏成了液体,锁困在这其中,再怎么不甘愿却也终究无能为力。 而姜乾青已经大致明白了这宝莲灯的来历。 “西方的两位圣人当中,接引拥有一先天灵宝,为十二品青莲台。” 杨婵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几乎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她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了宝莲灯上,片刻后开口,只是语气却有些迟疑。 “中坛元帅可是想说,宝莲灯便是那圣人的莲台?”她说出这般猜测,可很快便又自我否定,“不,宝莲灯上的莲台可并非是十二品的品相。” 那不过只有九层的花瓣重叠交错罢了。 “十二品莲台在封神大劫当中受到污染,早就已经不复往昔,而是降阶为了九品莲台。想来是圣人出手,将其炼制,成为了这宝莲灯,投入下界等你捡到。” 杨婵几乎要苦笑了。 她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女仙,无论是资质也好,修为也好,还是身份地位也好,全部都算不得上乘。 这般无缘无故的被圣人盯上,便是杨婵自己,都有些寻不出头绪来。 “我的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圣人谋划的呢?” 她本只是这般自嘲,但是话语刚刚出口,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面色变的惨白了起来。 “你猜的没错。” 姜乾青将她内心那些甚至不敢说出口的话讲了出来。 “——终有一日,你的孩子会杀死你的兄长,你在这个世界上面最后的亲人,并且彻底的取代他的存在。” “这既是,从你拿起宝莲灯的那一刻,圣人为你们兄妹二人所准备的剧本。” 亦是他们为自己的道统能够在此世传播,而早早布下的棋。 杨婵的心神有片刻的紊乱。 但是她到底聪慧坚毅非常,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甚至能够冷静的向姜乾青发出询问。 “还请中坛元帅指点。”她问,“我该如何破局?” “且先按照他们的剧本来。” “然后……” 就是他们的表演时间了。 第94章 第 94 章 沉香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在这个梦里面,始终有清雅幽淡的兰花香气萦绕在他的身边,像是一双温暖的、将他呵护在其中的手。他久久的沉溺在这一双手的环抱当中,一丁点也不愿意从其中离开,仿佛这样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得到这样的呵护。 沉香知道这种呵护应该有一个名字,他曾经见过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有其他的更多的同龄人得到过这种呵护。 那是来自于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珍视。 可是既然是梦,那么就总会醒来。梦里看不清面貌的女子松开手,将他从那个并不一定温暖,但是却足够令人怀恋的怀抱当中推了出去。 沉香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对方。 “娘亲——” 他猛的睁开眼。 他们已经不在先前的华山腹洞当中,沉香发现自己眼前能看到的是精致的穹顶,四周的数人合抱那么粗的红木柱子足有数根,殿堂内大的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到尽头。 沉香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这时候便发现,自己一个修建的非常精致、非常恢弘华丽的大殿之中,鼻翼间能够嗅到的是因为浓度过高而稍微有些刺鼻了的香火气,一时之间甚至让沉香有些茫然。 “你醒啦?”有人在他的耳边问。 沉香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坐在他的身边,大抵是已经等了很久,正百无聊赖的在将一根长长的红绫拿在手上翻花绳玩。 而在少年人的身后,则是一尊数丈高的、用黄铜浇筑而成的雕像,三头八臂,每一只手中都拿着不一样的武器。三张面上分别是忿相,静相,笑相,以一种无悲无喜的目光,平等的注视着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 那神像实在是太过于庄重肃穆,仅仅只是这样看着都会感受到某种扑面而来的莫名威慑感来。沉香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些,不慎打翻了就在他手边的金盘。 盘子里原本盛装的是品质极好的瓜果,眼下全部都咕噜噜的滚了一地。或许是它们落地的声音将沉香惊醒,他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了非常古怪的一声“咕”,然后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样,指着哪吒的手抖的像是在筛糠。 “你、你……!” 沉香的话只是起了一个头就被堵了回去,因为那被他指着要去谴责些什么的对象正朝着他这边压过来身子,那一张脸离他有些过分的近。随后是落在额头上的一下,有些重,沉香捂着自己的额头“嗷”的嚎叫了一声。 “小爷我怎么了?”哪吒半蹲在他的面前,在沉香望过来的时候挑了挑眉,那一张本该是昳丽的脸庞都因为他这般的动作和神态而显露出了一种过于浓烈了的攻击性,锋芒逼人到不敢直视。 沉香原本想要说的所有话全部都给咽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的有点不敢现在去和哪吒呛声,就仿佛是潜意识里面有谁在告诫和提醒他,如今的这个哪吒可不是什么好交流容易相处的对象。 他应该像是把自己的尾巴都夹的紧紧的小狗那样,乖乖的站在对方面前,最好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要发出来。 否则的话……后果绝对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身体本能的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最安全的做法,但是思绪尚且没有灵敏的转动,并且意识到其后的这些不对之处。 沉香小小声的抱怨:“你怎么比起先前来凶了那么多……” 哪吒的耳朵动了动。 沉香的声音虽然小,但是仙人的五感远非常人所能够想象和比拟的,沉香的话自然是被他一个字不漏的全部都给听了进去。 他抬手就给沉香的额头上面又补了一个暴栗:“没有和颜悦色的师父的,别做梦咯!” 若是现在能够有第三个旁观了全程的知情人站在这里的话,那么他就会心怀怜悯的告诉沉香,他之所以会觉得前后差距过大可绝不是什么错觉,而是因为他两次面对的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那位孔雀殿下居然会比哪吒的脾气来的要好的多,这可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能说时间的确是一个拥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的东西,当真是令人感慨。 而姜乾青的存在对于哪吒来说,则更像是他希望藏起来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珍宝和秘密,要分出去给别人看已经是非常迫不得已的事情了,如今居然还有人如此不知廉耻的想要去成为对方的徒弟—— 哪吒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孩子理论上来说是自己找回来的了,他只是在暗中磨着后槽牙想,想要成为姜乾青的弟子? 门都没有! 哪吒伸出手来,两手揪住了沉香的脸颊就朝着两边扯,很快就将少年的脸扯的像是一张宽宽的饼。 “怎么?”哪吒问,“我当你的师父你不满意?” 那这话自然也不敢这样说。 沉香口中“呜呜呜呜”一通乱叫,因为被哪吒扯着脸的关系,其实听不清他都具体说了些什么。 哪吒便姑且当是他同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哪吒说,“我将会教导你仙法,如何修道,如何去使用自己的力量。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你的目标又并非是寻常所能够达到的,因此你必须付出更多的、千百倍于其他人的努力来。” “等等等等。”沉香却是被他这一番话给说的直接迷糊了,“我有什么目标吗?” 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这是哪里被擅自定下的目标? 哪吒便以一种混杂了十分的不可思议与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你难道不打算将你的母亲从华山下救出来吗?” 沉香面上原本还略带了些张牙舞爪意味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凝固住了。 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现在的那个山洞,那位温柔的、娴静的女性,回想起对方身上淡雅的兰花的幽香,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 那是母亲,是他从小到大都渴望得到的、都无比羡慕的“母亲”。 沉香用舌尖话的能力。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真奇怪,那是如此的如梦似幻,仿佛他处于什么奇异的梦境当中,正在以第三者的角度俯瞰发生的一切——用一种非常缥缈的语气询问:“我可以么?” “你跟着我学,自然可以。” 可是沉香仍旧不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注意。 “我曾经在游记上看到过。”沉香努力的回忆,“修炼成仙需要成百上千年的时光,我真的可以吗?我的娘亲……又能够等我那么久的时间吗?” 对于统共人生也才只有十几年的沉香来说,百年千年实在是一个太过于漫长的数字,他甚至都有些不敢想象。 “我道你都在担心些什么——”哪吒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了些不耐烦,他咂了咂舌,像是根本不能够理解沉香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担忧都是从何而来,“若只是如此,你大可放心。” “最多十年。你必然能够修炼有成,站在你母亲的面前。” 哪吒这般说着,朝着华山的方向遥遥的望了一眼。 沉香看到在他的面上露出来一个毫无温度的、几乎足以用“冰冷”这样的词语去形容的笑来,其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浓郁的杀伐之意。 像是有看不见的敌人正站在眼前,而哪吒正要冲上前去,将所有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存在都撕的粉碎。 “——毕竟,有人可是为了那一天期待了太久太久,他们无论如何,都必然会让你完成【心愿】。” 数日之后。 “你却是贵客。” 如果正被丢在灵川当中打坐,努力的去通过“打坐”来运转哪吒所教授的心法,并且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在自己的身体当中积攒提炼出一点微薄的“灵气”的沉香看到了姜乾青如今所在的地方,一定会惊呼出声来。 无他,因为无论是那金碧辉煌的庙宇和建筑物也好,还是内里奢华靡丽的装饰也好……沉香的继母王桂英怎么说也是宰相之女,所以沉香自然也能够认出来,这里是皇宫无疑。 姜乾青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青年,穿着皂白色的长衣,腰间挂着一枚钟状的挂饰,倒也极为别致。 眼下,他正朝着姜乾青递上一杯酒来。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掐指一算,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千三百载。”太一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朝着姜乾青举了举,随后一饮而尽,“当日封神之中,你却是瞒的我好苦。” 孔雀同太一在洪荒当中,也算得上是旧识,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比姜乾青和通天之间那样的相交甚笃,但多少也足以用一声“朋友”相称。 因此眼下,他朝着姜乾青抱怨,倒是也有这样的资格。 “那我便先自罚三杯。”姜乾青也朝着他举了举杯。 “也罢。”太一说,“这些年来,你都在哪吒的体内沉睡,少有见你的时候。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是什么报丧鸟一样了。”姜乾青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方才抬起眼来,朝着太一看了一眼。 “西方两位圣人,怕是耐不住寂寞,又要插手这人间事了。” “你意下如何?” 太一的表情略有凝固,随后他很快便笑出声来。 “哎呀。”他说,“他们还敢来啊?” “那也该让他们知道……如今这人间,可不再欢迎圣人的入场了。” 第95章 第 95 章 太一对于西方两位圣人如此抵触,不是没有道理的。 首先,作为昔日妖族的皇,这个世界曾经货真价实的统治者与掌管者,在太一以“东皇”之名统御天下的时候,西方的两位圣人甚至还声名不显,虽然也已经拥有了让人为之侧目的强大力量,但是到底在面对妖族东皇的时候难免气短。 甚至可以这么说—— 他们并不被太一放在眼中。 所以,即便是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了圣人,但是太一也并不像是很多人一样,在面对圣人的时候天然的觉得畏惧,又或者是诚惶诚恐。 这即为妖族的东皇,即便是在已经并非是妖族所统御的上古,也依旧拥有着如此的底气,以及连包括圣人在内都必须为之稍作避让的傲慢。 自从千年前的封神大劫之后,残存的妖族得以与人类共享这个世界。人间门的帝皇几经轮转,朝代更迭,但是妖族的存在却始终亘古如一。有妖族东皇坐镇,又有陆压这位名正言顺、并且本身也实力不俗的继承人在,妖族的统治如磐石不移。 无论人类由谁当权,新的王朝在建立之后,都会于泰山加封,随后便——或是与太一,或是与陆压,签订下人与妖之间门共处的条约。 这是昔日由人族的紫薇大帝,压上了人类全部王朝的气运同妖族之间门所订立下来的共处的约定。无论这个世界的主人换成了谁,只要人类尚还存在一天、尚还循周礼,那么他们便都必须继承和遵循这古老的契约。 但是太一大概能够猜测到,如果真的仍由西方二圣入主人间门,将他们的教派和理念推广的话,对于妖族来说,会是怎样一个不妙的结局。 这天下已经由妖族与人类对半分了,太一对于如今的情况算得上满意,可不希望有搅局的家伙来破坏现有的安稳。 他知道这一点,姜乾青也知道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姜乾青会找到太一这里来的原因。 “他们要怎么插手?”太一问。 双方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都是相同的,姜乾青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很爽快的将自己这边知晓的情报尽数告知。 太一的眉眼微动。他扯了扯唇角,虽然并未嗤笑出声,但是那笑容无疑是轻蔑和不屑的。 “想要先将天庭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继而从神道的角度影响人道吗……真是另辟蹊径的想法。”太一评价,“可见,只要思想够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但是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人间门,如今也并非是天庭的神道说了算吗?” 如果从未接触过的话,那么或许会无可避免的对于未知的强大力量感到惶恐和不安;但是人类已经与妖族一起生活了千百年,两族都已经很习惯了这种融合的生活。 神在人的生活当中能够起到的作用被无限的削减了。 倒是三清的道统越发的稳固。尽管如今已经不比以往,只要修炼下去便能够得证道果白日飞升,然而与异族共存,仍旧需要手握力量。 ——无论当权的是人类哪一朝哪一代的帝王,都会专门的建立起方士道者修学的学塾,并且像是三科六义、四书五经那样,将其纳入成为独立于科举、武试之外的第三种选纳人才的渠道。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对于天庭以及神明的信仰……的确有,但是究竟能有多少,那就只能说是见仁见智了。 西方二圣的想法不错,另辟蹊径,从封神榜入手,进而谋取整个天庭,的确是极好的手段。 只可惜…… 显然,他们事先的调查和准备工作做得还是不怎么到尾。 真的因为看见了各处无论是城镇还是庄头,都会供奉的有仙神的庙堂或者是神龛,便以为这是一笔足以去谋划的好事的话,那才真的是错的彻彻底底。 和人类一同生活了这么久的时间门,别的不说,至少有一件事情,太一已经是明白了的。 人族这种他原本认为弱小的生物,在细致的了解之后就会发现,以往的认知的确是有些过于肤浅片面了。 任何小觑人类的存在,最终都一定会在他们身上吃大亏的。 人族就像是种子,在真的被种出来、在成长起来之前,谁也没有办法透过那黑黝黝的弱小外壳,窥见内里究竟能够开出一些什么样的花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才会被天道选中,成为最终定下来的统御世界的存在。 而妖族在封神大劫当中拐了个弯,搭了顺风车,于是便也就跟着一并吃到了不少的红利。 因此,当太一站在这样一个得利者的角度,回头去看西方二圣的操作的时候,就像是看见正在朝着错误的方向狂奔而去的求知者。即便双方互为敌人,也会忍不住的自心下生出一种微妙的怜悯的情绪来。 姜乾青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盅放下,自顾自的伸手去够旁边的酒壶,给两个人的杯子里面都倒满,浅酌了一口之后,方才回答了太一的话。 “或许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还应该感谢他们的这一种轻视,不然的话,事情反而会变的有些麻烦了。” “你打算怎么做?” “我以前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姜乾青转着自己手中的酒盅,看里面的酒液随着自己的动作而缓缓的转动,旋即轻笑了一声,“如果要让一个存在灭亡的话,最好先让其疯狂。” “疯狂?”太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毕竟是圣人时隔千年之后的又一次谋划,甚至可以说是踩着昔日封神大劫的结果,意图再次将自己的信仰遍布此世。” “这种事情自然只能够在暗中偷偷来,若是大张旗鼓的的宣扬出去的话,谁知道还会惹来多少的麻烦。” “他们已经有过在封神大劫当中,因为我的缘故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前科。所以这一次,他们一定会无比小心、无比谨慎,直到成功为止,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疏漏,也不会留下任何的可乘之机。” 太一便笑了一声。 “那你要怎么办?”他问,“圣人严防死守到如此地步的话,这个世界上面除了道祖,又有谁能够奈何的了他们呢?” 即便是同为圣人的其他存在也做不到。 姜乾青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那一双眼睛就亮的出奇。 “谁说没有办法。”他哼笑着,“他们既然想要这一份胜利……那么,我也不介意先将一份胜利送给他们。” “即便是圣人,只要一天没有合道,便代表着他们一天还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尚且保留着自身的情感。” “而只有还拥有情感,便会抑制不住喜怒哀乐,会有伤心失望愤怒,自然也少不了快乐自满得意。” “如果千百年来的谋划终于有了落实的那一天,自从上一次量元大劫以来,几乎已经要成为了心魔的遗憾终于落到了圆满——” 姜乾青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落在太一的耳中却犹如雷霆万钧轰然炸响。 “你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 的确,太一自己设身处地的去想了想,如果是他自己的话,远且不说,便是封神大劫的那个时候。若是没有姜乾青的插手,而是按照他原本所计划的那样,从殷商和西周都分别窃取到了足够的气运,在人世间门硬生生的开辟出来了一块地方,让妖族在其中重新建国。 当一切终于落成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会出现的情绪是欣喜,是满足。而因为这一份成功来的着实不易,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出来的,故而也绝对不会对这份成功有任何的怀疑。 而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出现反手背刺…… 太一想,他是决计不会有防备,也决计没有可能反应过来的。 他一方面为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感到了得意,但是另一方面考虑到提出这些谋划的人是姜乾青,又不免有些惊异。 “姜乾青……孔宣。”太一说,“无论是洪荒也好,还是之后的我妖族执掌天地的时候也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姜乾青已经意识到他要问什么。他自顾自的接上了太一的话,面上甚至没有半分的勉强,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想不出来这些谋划,是我【能够】做出的,对不对?” 姜乾青自顾自的这样说完,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啊,那大概是因为……” “我曾经思考过所有的步骤,所有的节点,所有他们得势的时候,我应该做些什么菜能够将其截断——” 他面上笑意吟吟,但那个好看的笑却只会让人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冷:“这可是我不惜赌上一切的复仇。” 这个话题未免有些太过于沉重,两个人都静默不语了一会儿,方才轻松的聊起来了别的话题,将之前的那些全部都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说起来,你怎么确定那个孩子将会按照你希望的去做?” “不是我希望。”姜乾青纠正他,“而是西方的圣人希望。” “三圣母的宝莲灯,实际上是接引的十二品莲台。她借了宝莲灯的因,便以【刘沉香】这个孩子的【果】来还上,一饮一啄皆为定数。” “十二品莲台可是与诛仙四剑起名的先天灵宝,即便是如今降品,本也不是三圣母能够掌控使用的。” 姜乾青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可是,如果宝莲灯又欠了三圣母一份【因】的话,这个【果】,不是就可以还上了么?” 太一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不觉悚然一惊。 “那借杨婵腹中而生的人之子,是宝莲灯的灯灵。” “不错。”姜乾青抚掌大笑,意味深长的做出了总结,“毕竟这世界上……” “又有什么因果,能够重的过母亲十月怀胎,将幼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呢?” 第96章 第 96 章(一更) 太一猛的从自己原本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实在是太猛也太快,以至于甚至是带翻了整张的桌子,连带着上面原本摆放的酒壶和酒盅也全部都跌落到了地面上。 但是太一眼下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他越过了桌子,朝着姜乾青的方向凑了过去,压下//身子,直视着姜乾青的眼睛,以免错过其中哪怕是一分一毫的情绪变化来。 “你说那个孩子,是九品莲台的器灵?” “嗯。”姜乾青并不躲避太一的注视,只是望了回去,旋即笑了一声,“怎么,你觉得很吃惊?” “的确吃惊。”太一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在自己腰间挂着的的那钟状的装饰物上擦过。 但无论是太一也好,还是姜乾青也好,他们都知道,这可并非是什么寻常可见,只是造型稍微别致了一些的装饰物,而是那即便在所有的先天灵宝当中也必然是最顶尖的品质,仅仅只是名字都能够让一众人为之胆寒的东皇钟。 即便已经降品,作为曾经和东皇钟齐名的十二品灭世青莲,仍旧是拥有着不俗的力量。 然而将其灵智剥离、借由女仙孕育,以人子的形式诞生于世…… 那几乎相当于是将原本的价值直接削减了九成,便是自断臂膀都没有这个来的如此狠绝。 太一的指腹稍微的摩挲了一下自己手指,方才道:“他倒也是舍得。” “若是此举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便是千世万世的基业,道统长盛不灭,将会一举扭转以往的所有颓境。” “同这些相比的话,仅仅只是损失一个先天灵宝,这可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他们就那般笃定,自己的这一手安排一定能成功?” 打从知道姜乾青来访,便一路匆匆赶过来的陆压一只手按在门框上,刚好听到了姜乾青的最后一句话,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便已经疑惑的发问。 他是真的不解,可是然后陆压就看到,当他的问题一出口的时候,无论是姜乾青也好,还是他的小叔叔也好,两个人的面上俱都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陆压:“……” 有一种自己是什么天字号的大傻瓜,正在被上首的两位围观的奇妙既视感。 “会成功的。”太一给自己的侄子温声解释,“毕竟上一个例子,已经非常好的摆在他们的面前了。” 修道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动辄成百上千年都还是只是起步,更是有无数人在这一条路上中道崩殂,连成功的曙光都没有见过。 如今这世间的灵气又一日更比一日要衰退的厉害,想来再过去几个百年之后,或许便不会有能够支撑起修炼到“仙人”之位的灵气了。 所以必须抓住机会,在最后的尚且能够运转的时间期限内,将属于释教的道统传播出去,如此方才能够在末法之后仍旧保有大道长盛不衰。 “例子?”陆压皱着眉,不知道自己的小叔叔和姜乾青这两个人究竟都在打一些什么哑谜,“什么例子?” 姜乾青和太一俱都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太一伸出手来,搭在姜乾青的肩膀上:“喏,这不就是例子吗?” “高品质的灵宝在舍弃了自己的本体和过往所有的记忆,仅仅只是保留着自身的灵智,重新投胎为人类之后,是否会拥有超凡寻常的资质,修为一日千里。” 太一说:“这样的例子,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实验并且证实了。” 陆压稍微的咂了咂:“那谁来教导他?也是圣人提前安排好的吗?” “我。”姜乾青温声应道。 陆压当即就头“咔吧咔吧”的朝着他的方向转了过去,几乎要呈现出90度角,简直让人怀疑他的脑袋会不会因为这样的动作而给硬生生的扭断掉:“怎么是你?” “你们之前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就连那小子的师父,都应该是精挑细选、筹谋准备的,怎么会……是你?” “因为对于沉香来说,是谁成为他的师父并不要紧。” “他是九品莲台的器灵转生,在圣人的身边度过了漫长到悠久的岁月,释教的教义已经彻底的铭刻在了他灵魂的每一方寸。” “只要有谁牵引他走上道途,那么他就一定会沿着那一条既定的道路上前行,而绝对不会有其他任何的意外。” 陆压评价:“鸠占鹊巢,一切都不过是反过来做嫁衣罢了。” “没关系。”姜乾青笑的非常宽容,但是陆压听在耳中,却只觉得自己的背后一阵的发凉,“便暂且先让他们如意着。” 他们又随便闲谈了些时候,姜乾青与太一心照不宣的敲定了一些后续的内容,便起身要告辞离开。 只是他前脚才刚刚走了没有多远,后脚便发现陆压已经偷偷摸摸的跟了上来。 “……你要做什么?” 姜乾青看不过陆压堪称拙劣的跟踪技术,在某个拐角处停了下来,将正在偷偷摸摸的探头看的陆压给一把抓了个正着。 “我和你一起去!” 若是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陆压应该逐渐的成长为那位陆压道君,承担起自己作为妖族君主的责任。 但是与那不同的是,在这个世界线当中拥有着太一的存在。长辈仍旧在上方张开自己宽大的羽翼替他挡住来自外界的一切,于是陆压便也依旧可以像是以往那样做他轻松恣意的小殿下,尚还能享受轻松愉快的时光。 “教导那九品青莲,这听起来不是非常有意思吗?”他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显然对于陆压来说,作为一个闲暇时候的“乐子”,沉香已经够格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看看。” 姜乾青对此不置可否。 在去见太一之前,哪吒将沉香留在了他自己的一处行宫当中,眼下姜乾青正要去接那个孩子。对于他们来说,腾云驾雾、便是千里亦不过一瞬,当姜乾青带着陆压按下云头的时候,看到的是沉香正坐在行宫的门槛上发呆。 “你怎的在这里?”姜乾青问。 听到他的声音,沉香整个人都眼前一亮。 他像是一只等了主人许久终于等到了的小哈巴狗一样,当即就要快活的跑过来:“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若不是无论先前的腾云驾雾也好,还是在华山的腹地当中见到的母亲也好,全部都是真切的仙家手段,沉香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拍花子,要把他拐走卖去什么地方了。 “有些事情。”姜乾青说,“先前哪吒应当已经授予了你最基础的入门口诀,你练的如何了?” 说到这个,沉香可就不困了。 “我觉得很容易啊?”小孩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举起手来,摊开掌心,只见一小团白色的灵光在他的掌心缓缓汇聚。 “你看,这个就是灵力吧?” 姜乾青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凑过去看了看,随后便点头表示了认可:“没错,的确是灵力。” “恭喜你,既然能够凝聚出灵力,便代表着已经正式迈入了修仙的门槛。” 他掐指一算,距离哪吒传授心法,他去见太一再返回,不过半日多的时间,这的确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极快的速度。 知道这中间的时间差的,显然并不只有姜乾青一个。 陆压便在旁边发出了极为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声笑。 他虽然化作了人形的模样,瞧着也是俊俏的郎君,但是那一双眼睛终归还是与人类不同,异状的金色瞳孔盯着人的时候,带有一种奇异的恐怖感与压迫感。 “这便是你的那个弟子啊。”陆压在最后几个字上咬重了声音,“可还当真是……” “天资异禀,名不虚传。” 第97章 第 97 章(二更) 平心而论,这应该是夸奖的话语。 可沉香却依旧是敏锐的感知……或者说是察觉到,对方身上并不加以掩饰的恶意,是隐藏在那看似夸奖的预言之下的、甚至并不打算怎么好好掩饰的可怖獠牙。 小孩子最是拥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因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朝着姜乾青的背后躲了过去,一只手也牵住了姜乾青的衣角,在确定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之后,从姜乾青的背后探出来了半个身子。 “这、这是谁啊?”他拽着姜乾青小声问。 姜乾青:“……助教吧。” “助教?这种家伙?!”沉香的声音顿时高了不止八个度,“他真的能当助教吗?他是妖族吧?” 显然,尽管人类和妖族如今互帮互助,共同享有着世界,但是对于很多小孩子来说,妖族依旧是会被家里的长辈们拿来当做恐吓孩子们的利器,绝对拥有着在夜间止小儿啼哭的神奇效果。 沉香这里当然也不会例外。 “好了,你俩都稍微消停一些。”姜乾青看着一个真小孩儿,一个假小孩儿,只觉得脑袋在嗡嗡的疼。 他并没有什么哄孩子的耐心。 他抓起沉香的手,感受了片刻对方身体里面流动的力量。 洗精伐髓已经完成,又或者说……毕竟是常世清净九品莲台,即便是以人类的姿态生存了十几年,他也依旧是通透无暇的琉璃净体,天生的便干净到能够直接容纳灵气的进入,而不需要排除任何的杂质。 这或许便是西方二圣所希望看到的,因为有这样的姿势的话,甚至用不到十年,沉香或许都能够修炼有成。届时若是再有强大的先天灵宝的辅助,以有心算无心之下,未尝不能够真的去和杨戬碰一碰。 陆压行事起来自然是要放肆和毫无忌惮的多,沉香想要避开他,但是陆压却偏不让他如愿。 只见他长臂一伸,便将沉香直接从姜乾青的身后给捞了出来,旋即像是提着一只小猫那样,把沉香拎在了手里,甚至还晃了晃。 “已经引气入体,开悟大道了。”陆压说,“若不是……他倒是合该入哪吒的门下。” 他将西方两位圣人的名讳省略,不顾沉香还在他的手里面张牙舞爪的乱扑腾,看着姜乾青的时候,面上很是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在其中。 “我有一个提议。” 小金乌非常愉快的说。想来如果他不是以人类的心态站在这里,而是以鸟类的本体的话,现在说不定尾巴毛都已经翘起来了老高。 并不需要得到任何的来自姜乾青的回答,陆压自己就能把自己的话接下去:“如今人间的灵气浓度衰竭,你放他在人间修炼,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若我将他放去妖族的秘境当中,虽然说灵气浓度已经不及量劫之前,但怎么说也是秘境,比起人间来,自然是要更胜一筹的。” 姜乾青没有意见,但是他决定遵循沉香的决定。 “沉香。”姜乾青问了一声,“你都听见了——你自己打算怎么做?” 从他们两个进行交谈的时候开始,沉香便已经停止了挣扎,竖起耳朵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眼下冷不丁的姜乾青朝着他提问,沉香虽然先是整个人都如同被老鼠夹给夹住了尾巴的耗子那样恨不得整个人都跳起来,但是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姜乾青的话,只是问:“如果我去了的话,是不是距离拯救母亲,就更近了一步?” 姜乾青并不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子就敷衍的回答。他从陆压的手中将沉香接了过来,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道:“我想是的。” “你越是强大,距离将你母亲封印在华山下那个人的修为越近=接近,那么你能够将 你的母亲拯救出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沉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当即便点头答应的非常痛快:“好啊,那我去。” 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是姜乾青稍稍有些觉得不大对劲了:“你想好了么?妖族的秘境险象环生,是依附于我们的世界之外的亚空间,并不受到当年紫薇大帝同妖皇之间所订立的盟约的限制。” “也就是说,在妖族的秘境当中,你的确可以用更快的方式去积攒力量,但是你同样也将会面临在人间稳打稳扎的修炼成长要更多的危险。” “可是——那是我能够拯救母亲的,最快的方法吧?” 沉香在这一刻稳重懂事的不像是一个孩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去试一试?” “我的身上也流淌着仙神的血脉。” 一旁站着的陆压闻言,当即大笑出声。 “不错不错,我现在倒是开始觉得,这个小孩的存在,也不是那么看不顺眼嘛。”他伸出手来,在姜乾青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他自己都做出了决定,你又何必阻拦?” 顶着沉香和陆压的双重视线,姜乾青最后点了一下头。 “既然如此。”他说,“那便依了你们便是。” 有道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距离上一次同姜乾青见面的时候相比,已经过去了足足半月。这日,杨戬从天庭路过,却是听到了那些平素并不起眼的小仙们正在交头接耳的交谈。 “你们听说了那件事情吗?” “是说前几日吧?中坛元帅去华山探望三圣母一事?” “正是正是,清源妙道真君亲手将妹子压在了华山下,一众仙神们,再没有敢去碰他霉头的;还得是中坛元帅,别的姑且不说,这胆子当真是头一份了。” 如此这般的言语顺着风飘了过来,杨戬想听不到都难。 他好看的眉宇逐渐的皱成了一个“川”字。 哪吒收了沉香为徒一事,杨戬早已知晓;他当日同姜乾青把一切都说开说破,心魔都因此松动,原本已经停滞不前数千年的修为都隐隐有所松动,杨戬干脆就浅浅的静思了些时日。 怎的这一出来,感觉什么事情都变了? 他于是先去华山走了一趟,却听那些驻守的天兵天将回禀,前些日子里,中坛元帅的确带了个人类的孩子来。 杨戬心头就“咯噔”一下。 这人类的孩子……该不会是…… 他满怀疑窦的启程去了刘彦昌的家,却是左右都没能寻到沉香。杨戬索性现了身形,左右一问,方才知道沉香已经失踪两年了。 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难道不是已经非常的清晰明了? 杨戬当下便一个纵身,直奔着天庭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他都得,问个清楚明白。 第98章 第 98 章(3W营养液加更) 虽然杨戬并不愿意在天庭做事,身上也并没有领任何的天庭神职,但是他既是要来,那么整个天庭上下,自然也没有谁敢真的阻拦他便是。 甚至是那些往来的仙娥、天兵们见到了,还会停下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恭恭敬敬的同他问好,口中道一声真君。 得知杨戬此来是为了寻找哪吒,仙娥们还抬起手臂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从手指间小心翼翼的递出目光,看这位英俊帅气非凡的仙神,红着脸给他指路。 “若是要寻中坛元帅的话,真君却是选了一个好时候。”仙娥娇笑着,“中坛元帅已经领事外出了好一段时间,是前日才刚刚从下界返回的。您这若是来的早来的话,还要见不到他呢。” 杨戬虽然急着要去见姜乾青,把这其中的诸多事情都给弄的清楚明白,但是却并不会将这种迫切表现在面上,让任是谁都能够从他的面上读出一些端倪来。 “如此。”杨戬轻轻的应声,“看来我来的倒很是巧了。” 仙娥们于是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毕竟,清源妙道真君的好相貌,即便是在仙神当中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谁看了不心动不迷糊? 他到哪吒的行宫的时候,却又是赶了第二重的巧——少年人正低着头看自己手中的什么东西,根本不看周围,只是一昧的往前走,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架势。 显然,如果杨戬来的再稍微晚上那么一会儿的话,那么他来敲中坛元帅的行宫的门,或许就只能够等到殷夫人出来非常抱歉的告诉他,哪吒已经一大早的出门去了。 或许是因为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东西了,即便是杨戬都已经站在了这么近的地方,哪吒也根本没有任何的想要抬头的意思,说不定只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路过的天兵仙娥,迈着腿就要从他旁边路过。 杨戬伸出手来,就要去抓他身上的混天绫。哪吒在这种时候倒是反应极快,瞬间抬起眼来,同时也一把抓住了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 “什么人!……杨戬?” 在认出来人的身份之后,哪吒松开手,只是看着杨戬的目光并称不上和善,其中又夹杂着几分隐藏的极好的疑惑:“你来找我……有事?” 哪吒一边这样问,一边不动声色的试图将自己原本在看的那个东西以一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悄悄的收起来。 但是杨戬原本就一直都在仔细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哪吒。”杨戬并没有向他提及自己此行的来历,而是问,“那是什么?” 哪吒的语气原本还有些不耐烦:“啊?什么?我做事难道还需要事无巨细的给你都一一汇报吗?”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顺着杨戬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手中那个之前在看,眼下正要藏起来的东西,瞬间就像是被人给掐住了喉咙一样的收了声。 ……这就很尴尬了不是么。 但是哪吒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甚至能够反客为主,朝着杨戬挑了挑眉,端的是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表情:“怎么?”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索性懒得遮掩,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手里原本的那东西展示了出来。于是这一次,杨戬便能够清楚的看到,那原来是一个镜子,正被少年人紧紧的攥在手里。 只是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镜子,因为在哪吒的行动之间,从那镜面上所闪过的,居然是极为连贯的画面,就好像是哪吒正在通过这一面镜子,看着什么人的行动一样。 杨戬于是便朝着他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这下很难继续瞒过去了。 哪吒撇着嘴,但还是将自己手中的进行朝着杨戬递了过去。 这镜子只有巴掌大,可以开合,外壳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装饰都没有。哪吒方才为了逼杨戬的视线,“啪”的一下把镜子给合上了,眼下杨戬打开后,发现镜面上的那个被观看的主角,有亿点眼熟。 诚然,那理应是他没有见过的人,但无论是眉眼也好,还是面容也好,都能够看得出三五分对方母亲的影子,更是同杨戬自己也有些相像。 联系到先前仙娥所说,哪吒先前曾经带人去过华山……这镜子里面有些过分眼熟的少年的身份,显然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是刘沉香?”杨戬的眉毛已经皱成了“川”字,显然怒气槽已经在积攒当中,“你这是把他弄去了什么地方?” 哪吒:“喂喂,这可不是我做的哦?我不过是旁观着看了看罢了!” 他的笑容带上了一些小小的恶劣,看着有点像是扯着虎皮耀武扬威的小狐狸:“你要是有什么意见的话,只管去和阿青说便好!” 杨戬便微妙的顿了顿,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抓住了什么重点,只是很快道:“你喊他什么?” 哪吒得意洋洋:“是专属于我的称呼,嫉妒了吗?嫉妒了吧?” 杨戬“呵”了一声,不去和小孩子计较。 他仔细的看着手中的镜子,另一边的沉香像是正处在什么险象环生的场地当中,但是面上却并没有丝毫的慌乱。 有很多的妖怪朝着他扑了过来,但是沉香却是丝毫不惧。少年的眉眼间写着坚毅,看起来像是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灵力在他的掌心浮动,杨戬眼力过人,自然认出来那是同自己身旁的哪吒一脉相传的术法波动。 杨戬与哪吒皆出自阐教嫡传,他们所修行的心法归根究底,都是同一样东西的不同的分支和演化,彼此之间自然有不少的相通之处。 因此杨戬只消得一眼便认了出来,在沉香所使用的那力量当中又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以至于同阐教的正法有了某种微妙的区分。 镜子里少年面上的表情称得上是果敢坚毅,那些围拢上来的无论是利爪还是妖法,都被他手中以灵气拟化而成的巨斧一一斩断。 到了最后,这一处地界便只剩下他一人了。 周围的环境开始像是被惊动了的水波那样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有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并且都以沉香为中心巨龙,被他逐渐的吸纳到了身体当中。 这场面杨戬还真的没见过。 “这是……在做什么?” “秘境试炼当中得到了胜利,因此所得到的奖励——那是妖族自留的地界,即便在这个灵气衰落的时代,依旧拥有着能够将人送上通天路的底蕴。” “如果有那个帮助的话,他要成长为能够站在你对面的存在,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那我便等着他。”杨戬说,“这不是原本就已经说好的么。” “只不过,不需要像是原本所预计的那样等上百千年,这一点倒着实令我意外。” 哪吒便歪头看着他,想了想,突然做出了邀请。 “喂。”他说,“方才若不是被你给拦下来了的话,我原本正要出发去妖族秘境的。” “沉香已经在秘境当中历练了两年多的时光,基础已然凝固,继续在那边待下去没有多少的意义,最终的试炼便也只在这几日——我这个当师父的,当然得去露个脸。” “你呢?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杨戬先是 有些愣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 “如此也好。”他说,“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一蹭中坛元帅的面子,也去那妖族秘境看上一眼了。” “毕竟……” “无论是作为[舅舅]也好,还是作为原本被安排好的将会被他打败和替代的那个[原型]也好,于情于理,都已经到了我和他之间见面的时候了。” “不是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99章 第 99 章 沉香抬起手来,擦了一下自己脸上沾染的血迹。 如果现在再让他作为凡人的父亲、继母、幼妹见到他的话,一定没有办法将眼前的少年同自己印象当中所熟识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两年过去,少年无论是身形也好,还是五官也好,全部都张开了不少,但是眉宇间却也并没有褪去过去的影子,还不至于到根本认不出来的地步;真正让他同过去判若两人的是彻底改变的气质,如果说以往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富家公子的话,那么如今便是真正的经历过血与火磨炼的战士。 他又结束了一场试炼,才从秘境当中脱离,在休憩地坐了下来。有也算是相熟的妖族见到他,便走了过来,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又通关了一个秘境?” 沉香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他现在和以前相比,真的是大不一样了。那些心浮气躁都已经从身上剔除不见,他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已经成长为了非常可靠的大人。 这妖族便在他的身边盘腿坐下:“你虽然只是人类,但是的确有被太子殿下所看重的资格。” 毕竟沉香在秘境里的这两年是如何成长的,这些同样在秘境当中试炼的妖族们也全部都看在眼里。他们从一一开始的轻蔑不屑,到之后的惊讶不已,直到现在的心悦诚服,这当中靠的可全部都是沉香自己的努力。 而妖族们也因此对人类有了另外的认知。 仅仅只是两年。 沉香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的、连说他是初踏道途都有些勉强的孩子,成长到了如今,在整个妖族秘境当中,排名都是数一数二的强大存在。 沉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能够感受到那些在血管当中奔涌的力量——这是他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身旁的妖族还在絮絮叨叨的同他说些什么,但是沉香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没有将那些话怎么放在心上。 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这却是在这秘境当中不多见的。 这里是妖族的秘境,是妖族最后的自留地,即便外界的的天地之间的灵气已经缺乏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但是在这秘境当中却依旧能够得到足够支撑修炼到更高的层级和境界的灵气。 只是,这灵气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到的。秘境秘境,以试炼为主。凡是进入这秘境当中的存在,都会在被以固定的频率传送入各种的试炼场当中。 若是能够在试炼里取得最终的胜利,那么秘境便会反哺灵气;而若是失败的话,秘境同样会平等的抽取一部分试炼者的修为来作为代价……而若是修为不够,则会随机的去抽取生命力,气运,又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 以失败者的代偿,来推进成功者的更上一层楼。这个秘境的本质便是这样的东西。 所以,每一个进入秘境的妖族都知道自己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变强。他们不会关注除了胜利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秘境当中也会缺少娱乐——甚至是缺少交流。 像是现在这样“热闹”的情况,按理来说只应该是…… 沉香思及此,朝着喧闹的那边望了过去。 目光的落点是在这漆黑压抑的秘境当中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某人,简直像是落入了黑夜当中的太阳,由不得人不去在他的身上投注注意力。 沉香还记得对方,当初哪吒便是将他交给了对方,带到这秘境当中来。 妖族的太子殿下,三足金乌,陆压。 只是自那之后,沉香便再也 没有见到——无论是哪吒也好,还是陆压也好的任何人来到这秘境当中,只有他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试炼中尽可能的发掘自身的潜能与全部实力,并且逐渐的成长。 这还是七百多个日夜以来,陆压的第一次出现。 所以,对方来这里是为了……? 沉香毕竟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尽管对于陆压的来意有几多猜测,但是他依旧非常沉得住气的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看陆压有事要做些什么。 但是,当陆压又往前走了几步,以至于他身后原本跟着的那两个人的身影再也藏不住的时候,沉香原本那足以称道的、相对于他的年龄来说所拥有的过分的沉稳便全部破功。 那是一个少年和一个青年。少年生的秀丽精致,面若好女,只是周身的煞气却是极为惊人,凡其所路过之处,任是谁都得退避三舍,倒是可惜了那一副好相貌。 青年则是俊逸不凡,龙章凤姿,尽管穿的只是非常普通的衣物——以沉香的眼光来看,甚至不如一些凡人的富贵人家的的用度——但自有一种贵气天成,同样让人潜意识的便觉得,此人轻易不敢去开罪。 “师、师父?!”若是说陆压的到来于沉香而言无需放在心上的话,那么哪吒的出现便完全是沉香根本没有想过的——他自己都快要潜意识的默认,哪吒是把他丢在这儿不打算管了。 他这一喊的声音不可谓不大,另一边的三人闻声便都望了过来。哪吒几步上前,站在沉香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旋即骄矜的扬着下巴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今日我便是来接你离开的。”哪吒说,“再在秘境待下去,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增益,是时候开始下一个步骤了。” 沉香稍微的憋了憋,才总算是没有把“原来您教我居然是有计划”的这种讨打的话说出来。 “陆压!”哪吒喊了一声,“是时候可以给他安排最后的试炼了吧?” 秘境当然并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可以随便走的。进入秘境需要得到来自于东皇太一,或者是太子陆压的许可和领路,而离开,则需要通过秘境专门的试炼,以证明自己的确学有所成,没有浪费进入秘境的资格以及在秘境当中的时光。 “随时都能开始。” 哪吒伸出手来拍着沉香的肩膀:“你可以的吧?” 沉香早从其他妖族的口中听说过很多次,关于最后的试炼会有多么的艰险;但是眼下,他面对哪吒的问题,依旧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我没有问题。”他回答。 “好!这才像是我的弟子该有的样子嘛!”哪吒笑了一声,“那么去吧,把你至今为止,在这秘境当中的一切收获,都展示给我们看。” 对,不是“我”,而是“我们。” 杨戬站在他身旁,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 就让他看看,这个侄子如今,又成长到了什么地步,才让西方的两位圣人觉得,他有资格顶替他的存在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00章 第 100 章 要开启最终的试炼,原本并不是什么随便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考虑到如今整个妖族的最高的统治者之一就站在他们的身边,再加上沉香原本就已经是在临门一脚的情况下,以至于这一切倒是变的容易了起来。 杨戬、太一和哪吒三个人并肩站在一处,一开始谁也没有作声,只是看着沉香一步迈入那秘境当中。好一会儿之后,沉香都已经在秘境当中降落并且开始进行通关了,才有谁极为可疑的清了清嗓子,率先挑起了话题。 “他呢?怎么是哪吒在外面?”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做出指代,但是三个人都明白这是在说谁。 短暂的沉默之后,响起的是哪吒不怎么愉快的声音:“他前几日说有事,暂时【出去】了。” “出去……” 比起对此感到一头雾水的陆压,杨戬倒是微妙的意识到了什么。 “你被他抛下了。”他笃定的道,“他暂且的将意识抽离,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对不对?” 哪吒不应声,只是皱着眉去看杨戬,像是一只被他人踏入了自己的领地当中,因此正竖起浑身上下所有的皮毛,无声的向着外界散发出威胁的气息的小兽。 杨戬便笑了一声。 他将自己的目光抬了起来,落在了那秘境当中的沉香身上。一旁的陆压正在和此地那些旁的历练的妖族们说话,因此距离他们这边很是有一段距离,也没怎么注意这两个人之间那些背着他的交谈。 杨戬用非常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同哪吒道:“如果的确很在意的话,那么就把他抓好。” “否则总会有一天……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真正的被丢下了。” “你说什么……!” 哪吒从以前开始就不是一个多么会压制收敛自己的脾气的孩子,这一点在他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明之后,不但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是比之以前来要更为的变本加厉。 好在他自成为了敕封的中坛元帅之后,平日里原本就极少有人不长眼色的真的惹到他的头上;而哪吒有限的要出门执行一些公务的时间,需要劳动他去出手面对的又多是些穷凶极恶到了极点,罪行罄竹难书,即便是当场将其击杀也只会引得他人一阵拍手叫好的存在。因此,便是脾气凶恶了一点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陆压因为那边陡然发生的争斗而不得不将自己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急匆匆的赶过来的时候,杨戬和哪吒已经大打出手——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哪吒在主动出击,而杨戬倒更多的是在躲避。 只是从他们两个面上的表情来看,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杨戬的神态看起来要更加的游刃有余一些,而与之相比,哪吒就是满面的气急败坏,看起来活像是杨戬才是那个施暴者。 “只是这样都会觉得生气吗。”杨戬无论是动作也好,还是神情也好,看上去都非常的游刃有余,“你总不可能永远都只是孩子。” “那也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哪吒手一扬,乾坤圈已经直接被他砸了出去,仅仅只是以攻击的力度来看的话,说不定比他以往任何一次下下凡去斩妖除魔都要来的更为的卖力,“阿青和我之间有过约定的!他会陪着我,直到此身陨落那日!” 但是在哪吒看来,这便相当于是许诺了永远。他是天庭敕封的正神,神道一日不灭,他便一日永存于这世间,不老、不死、不灭,几与圣人齐。 杨戬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笑一样,笑了一声。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陆压给打断了。 “我说你 们两个。”陆压现在着实火大,“就这么不打算给我点面子?在我的地盘上也这样旁若无人的打起来?” 在妖族太子殿下的指间,有银白色的寒光一闪而过,又很快的隐没看不分明,仿佛那里从来都美玉什么东西出现过一样。 但无论是杨戬也好,还是哪吒也好,全部都是昔年同他一起在封神大劫当中,为周军效力、并肩作战的同僚,自然也曾经在同商军以及截教一众弟子的对抗当中,不止一次的见过陆压的斩仙飞刀,深知其厉害与本事。 再加上在这妖族的秘境当中动手,的确是他们失礼在先,因此两个人便暂且按下了自己的情绪,各站一边,这件事情姑且便到此为止。 只是杨戬仍是动了动唇,有极细的低语被逼音成线,传到了哪吒的耳中。 “所有的约定都不过是好听的面子话,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我们对他来说不过是前行路上的一个驿站,一段风景,固然会有片刻的停顿,但是却不会永久的驻留。” “哪吒,我今日之遭遇,便是你明日将会遇到的事情。” “喂我说你——”哪吒当即就要跳起来,朝着杨戬跳过去,揪着他的衣服领子让他务必把话和自己说清楚。 只是这一次陆压当然不会放任了,他手疾眼快的一把将哪吒给横腰拦了下来。 “好了!你也安分点吧!”陆压着实是有些头疼了,“不是作为师父来看沉香的最终试炼、然后接他离开的吗?你和杨戬怎么倒是先对上了?” 他用手扳着哪吒的头,不顾后者的挣扎,强行的将他的头朝着能够转播试炼场地内的水幕扭了过去:“看看,看看,对你的徒弟也多少上点心吧。” 哪吒原本应该继续同他抗争的——他可从来都不是别人怎么说便会去怎么做的听话宝宝。 但是偏偏就在他们看过去的那一刻,从沉香的身上正爆发出过于耀目了的白色的光芒来。 他原本是处于无数的乌黑的瘴气与秽气的包裹当中的,那些仿佛源源不断的出现的不详的存在化作了各种各样的——人形,鸟形,兽形,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方便行动的模样,朝着沉香围拢了过去。 但是少年人的面上却没有浮现出哪怕是丁点的恐惧和退缩来。 他的掌心有并不算明亮,但是却非常温润和稳定的玉白色的光浮现出来,逐渐抽长,最后形成了一个一个长长的,两端都带有刀刃,模样奇怪的武器。 这武器分明看起来并没有实体,但是却锋锐非常。所有的敌人在接触到刀刃的一段的时候,顿时就像是用小刀切割豆腐那样非常轻易的就被划开了,动作过分的行云流水,甚至一时之间让人都有些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然而陆压真正的恒想要让哪吒看的,显然并不是沉香这相对于他的年龄来说已经足够值得称赞的动作——那的确不错,可是无论是哪吒也好,还是杨戬陆压也好,哪个不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沉香的这点三板斧,在他们的眼中还不怎么值得去刻意观看。 真正让他们在意的,反而是沉香所唤出来的那凝聚成为武器的白色的光。 “是宝莲灯。”杨戬做出了判断,“宝莲灯分明应该还在华山之下,在小妹的身边,但是沉香却能够在这远隔千里之外的地方,如此轻易的召唤和使用宝莲灯的力量,这可真是……” 他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在这里戛然而止,但是话里的那些未尽之意却已经无需表述,便已经昭然若揭。 不愧是宝莲灯的灯灵,即便是如今已经被从本体上剥离,转生为人类,却也依旧能够最大限度的调用那一盏先天 灵宝的力量,而这整个过程甚至并没有花费上几年。 而对于仙神们来说,凡人的几年,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罢了,当真是短暂到了极点,甚至是都不屑于刻意提起。 这或许便是西方两位圣人殚精竭虑也要做到这一点的理由了。 不得不说,仅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同样是作为先天灵宝转世的哪吒,似乎还要输了一筹的样子。 只是这样看着看着,哪吒心头难免浮上一个疑点。 别人不知道姜乾青去干什么了,他却是知道的。 沉香在妖族秘境当中的试炼情况,哪吒和姜乾青通过那一面镜子便能够看的一清二楚,因此自然也知道他很快就能够从秘境当中成功“毕业”这件事情。 因此,在回收了自己的第二根羽毛和五分之一的魂魄与力量、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脱离哪吒独立行动的能力的姜乾青,便暂时的离开,说是要去给沉香寻找一个趁手的武器,权当做是他这一个阶段的学习完成的贺礼。 所以也才会有哪吒表露在外、并且来秘境这边接沉香这一桩子事。 只是眼下看着将宝莲灯的力量运用的如臂指使的沉香,哪吒再想到那日姜乾青同他说的话,便只觉得哪哪儿都全部是漏洞了。 ——沉香这般的情况,姜乾青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那既然如此的话,沉香根本不需要用到武器才对……那姜乾青去寻的,又是什么? 再联想到方才杨戬说的那些话,哪吒的心头忽然的,就浮上了一些很不妙的情绪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01章 第 101 章 人间。 即便是距离上古三代已经过去了数千年,黄河依旧是人类所赖以生存的极为重要的水域之一。是以黄河沿岸有不少的人类的城镇、村庄聚集于此。 两个人类在田垄上一边交谈一边走着,耳边忽然的传来了什么声音。他们有些迟疑的循着声音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像是方才那不过是他们一时的错觉罢了。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他们有些迷惑的对视,随后又很快的将这样的小小的、甚至是连变故都称不上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去。 可若是他们的身上稍微的有点修仙的资质,能够看到那些隐于寻常之下的事情的话,那么她们就会发现,刚刚那一阵似有似无的风声并非是错觉,而是确实的存在的。 那是一只从天空当中掠过的巨大的鸟,虽然身形半虚半实,但却依旧能够透过这样外表窥见其所拥有的那一种惊人的美丽。仅以外形来看,有几分像是凤鸟,但是又拥有比凤凰要大的多、绚丽的多的尾翼,周身的羽毛都是极为绚烂的颜色,在日光下流淌着光泽,如织锦,如丝缎。 而那引得两个普通的凡人若有所觉的,便是这只美丽的巨鸟的在飞过的时候所引起的响动。 这飞鸟在黄河边上轻巧的落了下来,在落地的瞬间,原本庞大像是能够遮蔽穹宇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见,站在原地的——是大概谁也没有见过的青年。 他无疑生着极好的样貌,荣光华彩尽数收归于一身,当得是连朗月和清风见了都要在他的面前自惭形秽,并悄然的将自己的存在都隐藏起来,以免去对方的面前丢人现眼。 九尾妖狐艳冠九绝,是哪怕深知其行事手段之残忍、身上所沾染的血腥之后厚重,同其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见了,都会忍不住为之有片刻失神的好容貌;可若是有人将那苏妲己与面前的青年放在一处比对的话。那么便会惊讶的发现,这名满四海的祸水美人居然也会在青年的面前黯然失色,就像是一朵清纯的小白花一样,并不如往日的盛丽。 只是,当这青年又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那一张脸便完整的显露了出来。 这一次,便能够发现,先前那完美到甚至想要找到语言来描述和形容的脸庞居然只是半面,因为青年的另外半张脸是残破的——甚至可以说是血腥狰狞的,那一张恍若艺术品的脸庞被撕裂开,并不全整的皮肉下,森然的白骨若隐若现。 但是姜乾青对此很轻松——很习惯,他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面上那可怕的伤口和痛楚一样,兀自朝着黄河走去,直到看见自己倒映在黄河水面上的倒影的时候,才像是恍然意识到了一样。 “嗯……挺丑的。”他这样评价,又在看到那白骨的时候轻轻的“嘶”了一声。 这即为姜乾青被压在灵山之下的本相,也是他分明有着独立现形的能力,但是平日并不多使用这手段的原因。眼下的景象已然是收回了羽毛和力量之后、些许的伤势已经被治愈平复了的结果,横竖——这不是已经有半张脸能看了么? 他心下一哂,但旋即便也不再于这件事情上分以注意力。 毕竟姜乾青今日来此,是为了替沉香寻一把趁手的好武器。这件事情不适宜交付给别人,只能够姜乾青自己来。 别看杨戬如今深居浅出,似乎并不怎么出风头,声名不显,以至于很多并非从封神的时候走来的宫娥和小仙们对于杨戬全部的印象,除了对方的帅气逼人之外,居然只有他是玉皇大帝的侄子这种裙带关系。 可若是有心人去再进一步的打探的话,那么便会惊讶的发现,往上追溯几千年,那却是名声同哪吒不相上下的煞星, 在封神大劫当中立了多少的赫赫战功,本身更是阐教当代的首徒。 而如此的出身与经历,自然便也代表着……别看杨戬手中的那三尖两刃刀瞧着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通,但是究其本身来说的话,居然也是一柄后天灵宝,算得上是极不错的存在。 所以说果然是家大业大、并且几乎将“疼爱弟子”四个字就差写在脑门上了的阐教,即便是看着浓眉大眼、仿佛并不怎么溺爱弟子,显得极为可靠,简直要让人高呼其为阐教的良心的玉鼎真人,谁又知道他究竟给杨戬这个继承了自己的衣钵和道统的弟子塞了多少东西到囊中。 若要引圣人出面,必须得是他们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也就是当沉香击败杨戬、完成了从华山下拯救生母的“大业”的那一刻,他们雷霆出手,瞒天过海,以沉香的事迹、沉香的存在来覆盖掉杨戬曾经留下的全部轨迹,进而一举掌控封神榜。 那怎么说也是圣人,即便因为世界的限制不得不居于三十三重天之外远眺世界,但是也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做几下样子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存在。 所以,沉香必须在和杨戬的战斗当中获得“胜利”。 可是普通的凡兵,绝对不会是灵宝的对手。 只是这天地之间灵气枯竭,道统衰退,以往在排名号的时候根本看不上眼的后天灵宝如今都成了难求的稀罕物。 ……这要给沉香找个武器,似乎就有了一定的难度了。 宝莲灯倒的确是少有的先天灵宝没有错,可是宝莲灯本身也是防御系的灵宝,而于攻击一途上并无多少威能啊?难道还真的让沉香挥舞着一个宝莲灯,去和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对刚不成? 那样的场面甚至无需真的被付诸于像是,只消得脑海中大致的这么想上一想,便也已经到了会让人觉得眼前一黑的可怕程度。 好在,这一切倒也并非是完完全全的、一丁点的解决方法都没有。 ——作为怎么说也是从第一次的大劫的时候开始,便注视着这世间一切的姜乾青来说,他恰好知道有那么一件遗落在外的、无主的、并且隶属于攻击系的上好的法器。 就在眼前的这滚滚黄河当中。 姜乾青深吸了一口气。 他脚下的影子开始扭曲、变形、拉长,最后立在姜乾青身后的是一只大鸟的剪影,尾翼上的羽毛俱都是漆黑一片的,唯有两根比别的羽毛都要更大、更为华美、甚至是拥有着颜色的羽毛散发着光芒。 它们一根是黄色的,一根是黑色的 黄色的是姜乾青原本便保有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对应五行之“土”;而黑色的则是他在这个世界当中所回收到的那一根羽毛,对应的是五行之“水”。 这是姜乾青自从诞生的时候开始,便拥有的属于魔神的天赋能力。凡在五行之中拥有命数的存在,皆逃不过他的五色神光的制衡。 可是这天地间,能够跳脱五行之外的又能有几何?再除去那些因为根脚来历过于不凡而被天道制裁,久久无法生出灵智的一批之外,居然也是掐着手指便能够数清了。 而这当中更是还包纳了圣人的存在。 于是便显得这五色神光更加的神鬼莫测,威力惊人了起来。 姜乾青心念一动,那一根黑色的羽毛周遭的光便越发的灿烂亮眼了起来。随后——只像是在一个眨眼的瞬间,原本滚滚的黄河水居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只留下了裸露的河床、干涸的河道,居然是一滴水都没有。 从整个黄河的全部流域沿岸,都发出了高高低低的惊呼声。有些学识眼界的人已经 开始急匆匆的将消息上报,又或者是赶快去找寻同自己关系亲近的妖族,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姜乾青对于自己造成的这诸多变故并未放在心上,他眼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因为黄河水被收去、因此暴露出来的、那已然沉睡在黄河深处不知道多少个日月的灵宝上。 那是一柄斧头。 只是这斧头看上去满布了泥泞,上面还长满了杂草,看着就像是被随便丢在路边的废铁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值得被另眼相看的地方。 然而姜乾青却是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这一柄斧头一直都在这黄河下,并没有被谁带走。 他轻巧的从河岸边跳了下去,来到了这泥泞脏污的斧头边,指尖一亮,随后送去了一些灵力。 “开山斧。”姜乾青说,“我为你找了一个主人。” 这原来是昔日大禹治水的时候曾经有过的开山斧,作为平缓黄河水患的三大灵气之一,它的存在功不可没。 在将黄河水道梳理完成后,大禹便将这斧头留在了这里,以镇压黄河的气运,不知不觉间,开山斧的存在已经彻底的沉寂,被人遗忘,倒是让姜乾青给捡到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他送去的灵力显然是将这一柄开山宣花斧从漫长的沉睡当中惊醒,斧身一震,原本裹在上面的污泥全部都被洗去,露出了宣花斧原本的面貌来,当真是一柄神兵利器。 姜乾青伸出手去,将那斧头提了起来,在手中稍微比划了一下。 “以此作为贺礼……想来,也能够得上档次?”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02章 第 102 章 而杨戬和哪吒之间已经暂时宣告和平了。 毕竟现在,这一台戏的主角是刘沉香,他们的争斗与口角都只是一时,怨气发泄了之后便宣告结束,不会过多的纠缠。 也算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某种特殊的相处之道吧。 这一点,即便是和这两个人同时相熟的陆压,都忍不住会发出来自灵魂的质疑和吐槽:“你们两个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加在一起有五岁么?不能再多了! 而他就不一样了,陆压深沉的想。 陆压一直都坚信,自己是三个人当中最成熟的那一个,和另外两个天然的便划分开了界限。 这让他有一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莫名优越感,仿佛这样就压了杨戬和哪吒一头什么的。 秘境当中,沉香的试炼仍旧在继续。 这秘境越是向后,便越是显得诡谲难辨了起来,就像是连装都不打算装了,将内里那一开始还努力意图遮掩的凶残本质全部都赤//裸//裸的展现。 秘境存在的本质,的确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提供十连,也是为了让传承不断绝,妖族后续即便是在天地灵气日益稀薄、大抵末法时代将至的未来,也依旧能够源源不断的拥有有生力量——这个秘境最开始被发掘、被改造的意义便是为了这个。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面,但凡是拥有着过量的灵气长期汇聚——那么无论是活物也好还是死物也罢,无论是生而有识者还是未知者,都会因为这积年累月的灵气的洗礼,而变的不一样起来。 秘境也是同样。 尽管并不是非常清楚的灵智,但是这个秘境也的确是隐约的拥有了一点懵懂的意思。而这意识在潜移默化的指导着秘境的举动,它谋求成长,谋求能够更多的从进入秘境的那些人的身上汲取走力量而不是将自己存储的灵气反哺给他们。 在这样的前提下,秘境当中的试炼自然是一日更比一日难。 而最终试炼尤其这样。 作为每一个进入秘境的人要离开之前必须通过的、最后一道关卡,在结束之后,若是能够顺利通过的画手,那么秘境将会返还巨量的灵气,以此作为顺利“结业”的贺礼与庆祝。 最终的试炼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截止时间,秘境将会一波一波的投放拟造出来的敌人。在每一波的敌人被清除后,都拥有一次选择是继续还是退出的机会,但是间隔极短,只有十秒,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时间。 只要打败至少10波的敌人,便能够被视作是最终试炼通过;而在第十次的投放之后,每多打败一次的敌人投放,那么在这一场试炼当中的表现便也就更优异。 等到整个试炼结束之后,秘境将会根据总共打败斩除的敌人的数量,来衡量最终将会给予的灵气的奖励有多少。 当然,如果在这个过程当中不幸陨落的话,那也只能够怪自己运气不好,又或者是责备自身的弱小。 毕竟,妖族的试炼秘境,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人生保险的,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会需要对你的生命负责。 即便如此,这依旧是妖族当中最被渴求的秘境。进入的数量被严格的控制,只有每个族群当中最优秀、最被给予厚望的年轻一代才能够得到这个进入这个秘境当中的资格。 这是一个必须被好好珍惜的资格。 因为据说……秘境能够给出的最顶格的封赏,甚至足够让一个原本还什么都不会的凡人都一举成仙,得证大罗金仙位。 而那便是姜乾青为沉香提前准备好的道路。 沉香看着眼前又 一波出现的拟造敌人,但是心情却意外的平静,并没有多少的疲惫又或者是畏惧的神色在面上,镇定从容的有些过分了。 他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那用宝莲灯的光凝聚而成的武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到了来自于自己的师父的话。 ——对,来自于自己的师父。 沉香并非是愚笨的孩子,正好相反,他实际上聪明的有些过分,仿佛是继承了三圣母的那一刻通透琉璃心,看很多事情都带着一种意外的透彻。 再加上无论是哪吒也好,还是姜乾青也好,从未有意的去遮掩过他们“并非是同一人”的事实,以沉香的眼力,自然也能够看得出一二来。 哪吒与那未知的某位存在,于沉香来说俱是师父。 不过是二人的教导方式不同,教导他的东西也不同罢了。 而在当日联系太一开了后门,将沉香送入秘境试炼之前,姜乾青就已经同他说过其中全部的利害关系。 “将你的母亲封印在华山之下、你最终必然会面对的【敌人】唤作杨戬,清源妙道真君,整个天庭当中,也算是深不可测独一份的存在。” 沉香并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讳,因此没有对杨戬的名字发表什么看法。 “你要明白,如果以正常的进度的话,就算你拥有了能够比较杨戬的惊才绝艳的天资,你们之间依旧差着因为时间而造就的不可逾越的鸿沟。再加上如今天地之间灵气衰竭,我并看不到你有什么能够站在杨戬面前叫板的希望。” 沉香这时候已经很懂事了,面对这样的否定,他并没有当场面色灰白失去斗志,也没有自怨自叹郁郁不得志。 他只是非常郑重的朝着姜乾青行了一礼:“请师父教我。” 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可惜了,若不是他的来历乃是西方两位圣人的刻意准备的话…… 这样的想法在姜乾青的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暂时的先搁置到一旁:“但是妖族秘境不同。” “凶险亦是机缘,只要你能够从最终的试炼当中成功的走出来,拿到最顶格的封赏,那么再得到一把神兵利器,加以宝莲灯的庇佑,你便有了同杨戬叫板的资格。” “你若有心,武器之事无需你忧心,我自会帮你解决;为今需要明确的,便只有一点。” 姜乾青伸出手来,食指按在了沉香的眉心上。 “沉香,你可要去这妖族的秘境?”他问。 沉香的心情意外的平静,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都没有怎么犹豫:“那么,便请师父带我去那秘境当中吧。” 他说:“我尚有选择的机会,如此已经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沉香想到了华山之下的那个拥抱,想到了那么安静的、美丽的、温柔慈爱的女子,还有那个在对方的怀里被呵护着的、幸福到几乎要让他落泪的梦。 于是少年说:“我也希望能够早点将娘亲救出来。” 美丽的兰花,便该按着自己的意愿,在山崖上享受着最美好的日光。 他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他,原本也不该在华山之下被蹉跎那样就的时光。 沉香深吸了一口气,暂时的将自己对于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的追忆先按了下去。 10波敌人的最低要求早就已经完成,只要沉香想,他有无数次的机会申请试炼结束。 但是还不够,还不可以。 他不是为了“通关”才来的。 他要的……是那个最高的、唯一的桂冠。 伴随着关卡一轮一轮的递进下去,沉香索要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 难。秘境拥有着“记录”和“创造”的职能,会将曾经见到过的生物的存在记录下来,然后再在秘境当中复刻成为敌人,给试炼者使用。 这样导致了沉香的敌人赌千奇百怪、防不胜防。 秘境当中拟造出来的敌人,杀死之后是不会血液和尸体停留的。是以尽管经历了那么多场的战斗,沉香浑身上下依旧是干干净净,甚至是连衣角都没有脏哪怕一点。 可是他身上杀气却是越来越浓,属于他这个人的身周的锋芒也越来越锐利。 他像是一把在被逐渐的雕琢培养出来的剑,又或者是……一柄正在一点一点的研磨的、寒光毕露的斧子。 终于在某一刻,当沉香将最后一个敌人斩杀的时候,秘境却并没有立刻的就补上新的敌人来。 沉香不动声色的、小小的喘了一口气,继而提高了嗓音问:“结束了吗。” “若是没有的话,我接受下一波的试炼。” 秘境久久的震颤着。 它不愿意就这样结束,因为那将会让它丧失掉很多、很多的灵气,足够令秘境元气大伤。 秘境希望这个人类最好能就这样死掉,那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这个人类没有,甚至活的比谁都好。 可是秘境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因为若是沉香再成功——哪怕只有一次,都已经是它给不出的灵气了。 沉香又问了一遍。 “结束了么。”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沉香感觉到有像是水一样的灵气将他包裹。那些灵气毫无阻碍的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就像是原本便属于他一样。 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的增长,期间或许有一些小小的关卡?但是都无所谓,因为足够的力量能够将其彻底冲垮。 天庭的铜钟敲响了十二下,宣告着这天地之间有新的存在白日飞升,得证大罗金仙果位。 而在华山之下,原本闭目假憩的三圣母猛的睁开眼。 她的面上逐渐的染上惊愕的神色,而原本应该被放置在一旁的宝莲灯正在她的面前缓缓升起,并且绽放出从未有过的、耀眼到刺目的光泽。 杨婵拥有宝莲灯上千年,却还从未见过其如此。简直就像是原本的死物,被注入了生机与魂灵一般。 这位母亲的心下,突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来。 “……沉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03章 第 103 章 妖族的秘境拥有让人白日飞升的大机缘。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妖族也从来都没有过要将其隐藏的打算。但是一来,妖族虽然没落不比当年执掌天庭的时候的威武,可在封神大劫当中却是成为了少有的受益者之一,将自己一族的命运同人族的命运完全的融合在一起,千多年的纠葛下来,已经成为了密不可分的整体,握住了开往下一个世代的船票。 而另一方面,妖族也并非是无人。且不说太一手持东皇钟坐镇,已经足以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心怀伎俩的人阻拦在外,便是陆压的斩仙飞刀,也不是谁都有那个将其接住的能力。 更何况,有了妖族东皇和妖族太子,那些昔日在巫妖大战之后便销声匿迹的许多强大妖族也重新出山,妖族如今也已经是不可轻易撼动的庞然大物了。 妖族的机缘说到底也从来都没有人得到过,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甚至未曾被证实过的机缘,便要去同妖族对上,这可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是以,这件事情一直也就那么搁在那儿。 可是从今日之后,大抵这妖族的试炼秘境就要变成三界六道当中的第一香饽饽,无数人都会趋之若鹜,想要能够获得一个进入的名额、并且从中分得一杯羹了。 即便畏惧于妖族东皇的威势,可是在大道的诱惑前,又有谁能够真的心如止水,毫不动容? 不过那都同沉香没有多少关系便是了。 他的身体与灵智都在这种力量的锤炼洗下飞快的成长,或许从外表来看暂且还瞧不出什么,但是内里的本质却在逐渐的发生蜕变,就像是一颗沙砾,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研磨、外表被一层层的包裹之后,才终于有了最后的那一颗耀眼夺目的珍珠。 这等的白日飞升并非是什么能够一蹴即就的事情,即便是再如何的天才,也需要经历一段不短的时间去接受和淘洗。 哪吒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杨戬聊天。 “等到他完全接受了那些力量,将它们能如臂指使的化为己用的时候,便拥有同你叫板的资格了。”哪吒问,“你怎么想,杨戬?” “你待我如何想?”杨戬反问,“我总不会怕了他。” “他若要来,杨戬在此恭候,仅此而已。” 哪吒便要再多说上几句,只是在他张口欲言之前,却有雪白的飞鸟叼着金色的封令从天际而来,落在他的身边。 同样的另外一只飞鸟也落在了杨戬的肩头,口中叼着金色的封令,正一边将那封令朝着杨戬递过去,一边亲昵的用喙蹭他的脸颊。 哪吒接过了封令,威严庄重、让人几乎生不起任何的反抗的心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黄河水竭,今调中坛元帅、三坛海会大神、一品正神哪吒前去一探究竟!” 哪吒和杨戬交换了一个眼神:“你也收到了?” 杨戬便颔首。 只是他看起来并不急着要赶往黄河边一探究竟,反而是若有所思:“哪吒,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哪吒警惕的后退了一步:“……怎么,你是要从我这里套话吗?” 杨戬倒是也并不要哪吒真的给出一个什么答案来——只是看他的反应,已经足够杨戬去印证自己脑中的那某个猜测了。 “我们或许没必要太早的去黄河边调查情况。”杨戬说,“稍安勿躁,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那毕竟是一整条的黄河,能够在丝毫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凭空将整条黄河的水域都抽干,这必须得是拥有着大造化大力量的存在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而这样的存在,在如今的三教皆退、圣人封步的大背景下,已经是屈指可数。 偏偏就是在姜乾青离开哪吒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偏偏姜乾青就是拥有着这样的力量。 这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哪吒虽然不像是杨戬那般的心思敏捷、见微知著之辈,但是也绝非愚钝之徒。杨戬都已经这样近乎将事情的真相怼到他脸上了,若是哪吒还猜不出来的话,那才真的是有问题。 “你是说,这其实是阿青造成的?” ——姜乾青回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哪吒说的这话。 “我造成了什么?”他难免出声询问。 这猛的一下子问讯,可真的是将哪吒给吓了好大一跳。他忙内视自己的识海,看到了姜乾青已经回来了,安安稳稳的待在那里。 “黄河水竭。”哪吒说,“我刚刚收到了去查看的敕令。” 姜乾青非常可疑的沉默了一下。 很快,哪吒便听到他同自己说:“好了,现在没事了,你不需要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了。” 这话的指向性未免也太明显了,哪吒想要装作自己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都难。 所以果然是你吧?! 姜乾青借着哪吒的视线,看到了秘境当中的沉香。 “看来他已经通关了所有的试炼。” “是啊。”哪吒说,“等他从秘境当中出来之后,便是当之无愧的大罗金仙位,即便是天庭,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待了。” “比我原本预想的要快很多。”姜乾青沉思了一下,旋即笑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好。” 他本也不想再花上成百上千年的功夫,时刻提防和戒备着西方量为圣人可能动的手脚,简直是大大的影响生活质量和心情。 待到沉香从秘境当中离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九九八十一天。他看上去的确是完成了一场完整的蜕变,眉眼之间满是坚毅,也少了少年的稚气,而更多是某种沉稳的果决和由于力量的充盈而不可避免的意气风发,只是这样看着都能够察觉到那种磅礴的生机。 但那些都尚且还只是次要的。 真正令人忍不住的为之侧目的,是沉香眉心间的那一抹纹路——诚然,眉心作为灵窍,无论是对于单纯的力量来说也好,还是对于神魂灵魄来说也好,全部都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因此,眉心处往往也会因为力量的外溢,而出现各种各样异象——那本便是最接近一个人的灵魂本源的、力量最为真实的呈现。如同哪吒眉心的莲花纹,还有杨戬眉心的天眼一样,皆是如此。 沉香原本只是一届凡人,虽然出身根脚都极为不凡,但是他的眉心原本是光洁一片的,并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可如今,当沉香自这试炼的秘境当中走出来的时候,他眉心处的那一道银色的梵文便不容错认了。 哪吒听到在自己的识海当中,姜乾青极轻、极冷的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连藏都不打算藏了?” 姜乾青接手了哪吒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如此庞大的力量很难非常好的去收敛和驯化,因此在沉香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似有万道的光华自他的眼中倾泻而出,整片天地都像是被那光华给笼罩住了。 而这光华首当其冲看到的,自然便是距离沉香站的最近的姜乾青。 “唔……”沉香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到片刻后,他将手再放下来的时候,那些原本四射的光华全部都被收敛了起来,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师父。”沉香走到姜乾青的面前,微微低下头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虽然还没有成长到身体最完美的时刻,但是已经要比哪吒高出大半个头来了。 这可真是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悲伤故事。 姜乾青伸出手来,拍了拍沉香的肩膀。 “做的很好。”他说,“我原本对你的预期是十年之内能够结束秘境,便已经是足够快的进展;但是你能够将这一切压缩在仅仅两年之内,沉香,你做的远比我想的还要更好。” “为了嘉奖你,我为你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 即便是沉香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少年,在听到姜乾青这样说的时候,耳朵也难免动了动,眼底闪现出几分的雀跃来。 随后,他从自己的师父那里得到了一把斧头。 这斧头的斧柄只有小臂长短,前端的斧身也并非大的出奇的那一类,而是更偏向于精致小巧的工艺品。 这并非是那种常见的、力能扛鼎的大斧,而是一把小斧。 “师父,这……?”沉香缓缓敲出一个问号来。 对于少年人来说,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女气了。 难道就没有更加威武、更加霸气一些的武器吗? 他虽然并没有明说,但是眼神里面所流露出来的,分明就是这样的意思。 姜乾青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但是很显然,他并不认为那有什么搭理的必要。 “这是昔日大禹治水的时候,用来开黄河的开山斧,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何必去换?” 沉香能怎么办呢,沉香只能接受。 “你适应一下,等你彻底收服了这把武器之后,我须得带你再去一趟华山。” 沉香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他听到自己问。 “去同你的母亲借宝莲灯。”姜乾青道,“否则,你要拿什么去打败当初将你的母亲封印的神将,破开封印,将你的母亲带回来?” 无端被cue、将要被打败的杨戬本人在旁边笑了一声。 沉香应了。 只是在姜乾青就要架云的时候,沉香在他的身后忍不住喊了一声:“师父?” 姜乾青回过头来:“什么事?” 沉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 方才眼底金光大盛的时候,他仿佛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并非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而是一只看不清体态的大鸟,正展开双翼,目露凶光,让他忍不住的浑身战栗并想要退后。 那只大鸟眸光锐利,誓要吞佛。 …… 沉香愣了愣。 佛……是什么? 第104章 第 104 章 那日所见的一切都被沉香小心的藏在了心底最深处,无论是谁都没有透露过哪怕半分丝毫。 就像是潜意识里面,沉香知道……那是不应该宣之于口的、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在得到了小斧数日之后,沉香不得不承认,你师父还得是你师父。这原本被他嫌弃不够威武、较为女气的斧头却是意外的好用,而威力也着实惊人。 如此又过去几个春秋,当沉香已经闭上眼睛封闭了五感,都能够用手中的小斧轻而易举的劈开高山与长川的时候,姜乾青便宣布他已经可以出师。 他们再一次的踏上了前往华山的路。 虽然说距离沉香上一次被姜乾青带着来到华山,第一次见到母亲,也不过是三五年的光景但是这三五年当中却委实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至少沉香自觉比起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他如今已经是脱胎换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了。 上一次来华山,沉香只顾着感慨仙家手段之神奇,华山景色之秀美。除此之外,别的再多的他也看不出来什么。 可是这一次显然不一样了。 如今已经踏上修道一途,甚至得证大罗金仙果位,世界在沉香的眼中都有了另外的解读方式。 他站在山脚下仰头看那巍峨的华山。无数以前从未见过的、金色或者银色的法阵密密麻麻的将整座山峦都全部包裹了起来,竟然是将华山都锁困在了其中,宛若永生永世都无从去断绝开的枷锁。 所谓画地为牢,不外乎如是。 而更秒的是,那些法阵环环嵌套,但是最终的力量核心居然是直指华山的腹洞当中。幽蓝色的灵力从山腹内被榨取了出来,随后输送往一个有一个或大或小的法阵当中。 ——这将三圣母困于华山之下,无从挣脱的封印,居然是以三圣母自身的灵力作为动力与能源去维持运转的。 当明晰了这一点的时候,沉香难免瞠目结舌,在呐呐难言的同时,对于那位将三圣母封印在此的、必然会成为他最大的敌人的二郎神,心头难免又多生出几分的忌惮警惕之意。 仍是同上次一样,便是给这些驻守于此地的天兵们再大的胆子,他们也绝不敢违逆中坛元帅哪吒的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即便对方的身后这一次跟着的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懵懂无知的人类孩童,而是一位新面孔,一位以往从未见过的大罗金仙,在真的接到命令之前,这些天兵们也依旧会秉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方式,假装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于是,沉香又一次顺顺利利的跟在姜乾青的身后,进入了华山。 三圣母看上去与数年前沉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依旧是那样幽然,沉静,如同在这无星无日无月的黑暗当中所绽放的、一朵散发着浅浅的光泽却又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有所动摇的月白色的兰花。 许是因为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要刻意遮掩自身的气息与存在的缘故,三圣母纤长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犹如蝴蝶振动羽翼抖落下其上的的水珠。 随后,她睁开了眼,向着他们二人投来目光。 这是母子二人十七年里的第二次相见。 “娘。” 沉香这样喊了一声,旋即陷入了沉默——如果是十三岁的那个沉香的话,一定有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话想要让自己的娘亲知道;可是如今在这里的却是十七岁的沉香了。 他居然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 好在三圣母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她只是用一种非常欣慰的目光打量着沉香,比对着少年和自己记忆当中的区别。 对于这个孩子,三圣母必须承认,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孩子的降生都充满了阴谋、算计与逼迫,尽管那是三圣母自己最后做出的选择,是她为了自己已然成型的道途做出的一点点小小的牺牲,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个孩子并非是爱的结晶,并非是饱受着父母的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可即便如此,这个孩子依旧为了她——为了这个从来没有同他见过面的,从来都没有给予过任何的关怀的母亲,咬咬牙放弃了原本作为普通人类可以享受的优渥享受的生活,孤身一人踏上了这一条不知道是否能够看到尽头的修道之路上。 并且以这样的年龄,这样的速度拥有了同她的兄长,那位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杨戬站在对立面上的资格。 三圣母没有办法不动容。 她细细的去打量沉香的眉眼,眉宇是较为陌生的模样,大抵是遗传了那个三圣母甚至都已经不大能够记得清模样的人类男性;但是再往下看,眼睛的形状、鼻梁乃至于是嘴唇,三圣母都能够看到自己——或者,更进一步,看到她的兄长杨戬的影子。 没有哪一刻,她像是现在这样清楚的认识到,面前站着的这个——是她的孩子。的的确确是她用自己的血肉和灵力孕育出来的孩子。 三圣母垂下眼去。 “中坛元帅今日至此,可是有事需要小女相帮?”三圣母问。 姜乾青便朝她拱了拱手:“今日来此,是要同三圣母借手中的宝莲灯一用。” 三圣母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并非是我不愿意出借。”三圣母的语气有些迟疑,“但很是不巧,就在数日之前,宝莲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她这样说着,却觉得语言终究还是难以太完整的描述那种变化,便手腕一翻,一盏玉白色的莲灯悄然的在她的掌心浮现。 三圣母将宝莲灯朝着姜乾青的方向虚虚一推,那一盏先天灵宝便朝着姜乾青飘了过来:“多说无益,还是请中坛元帅一看方知。” 当宝莲灯落到手中的时候,姜乾青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三圣母会那样说。 宝莲灯与以往完全不同了。 它像是失去了往日所有的灵光,而彻底的成为了冰冷的器具。虽然向其中灌输注入力量的时候,也能够给回应并且发挥出力量,但是到底与以往不同了。 就像是……这一盏先天灵宝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全部的“灵气”,而只是一个“器具”。 姜乾青的手指在宝莲灯上摩挲了片刻,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你还记得宝莲灯是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吗?” 三圣母便说了一个日期。 原本站在一边沉默的充当背景板的沉香整个人都是一怔。 “师父。”他急急的开口,“那不就是——!” 是的,无论是沉香还是姜乾青都记得,三圣母口中所述的宝莲灯发生异变的那日,正好便是沉香从秘境当中走出、得到了最顶格的封赏得证果位的时候。 “我明白了。”姜乾青说,“三圣母无需多虑,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说的笃定,三圣母原本还有些担心,在姜乾青这般镇定的情绪下,那些担忧便也逐渐如同烟云一样的消散开。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三圣母笑了笑,在那石台上面朝姜乾青,行了一个礼,“那么,便多劳您费心。” “杨婵感激不尽。” 姜乾青点点头,便要带沉香离开。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更多停留下去的理由。 在他们即将要离开这山洞之前,原本一直都很安静的待在一旁的沉香突然停下了脚步。 “娘!”他转过头去,朝着洞内的三圣母非常大声的喊道,“等等我,请您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将您从这里救出去的!” 三圣母的心情异常复杂。 她不知道怎么向自己的孩子解释,这华山之下的囚牢是她自己去求来的,就像是她不知道怎么告诉自己的孩子,他的诞生并不受到来自父母双方任何一边的期待一样。 但是她最终将那些话全部都咽了下去。 “如此。”三圣母说,“那娘亲等你。” 他们从华山离开,姜乾青反手便将宝莲灯递给了沉香。 “师父?”沉香愣愣的接过。 他正要说什么,比如问问为什么将灯给他,又或者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在那所有之前,原本暗淡失色的宝莲灯却是在他的手中绽放出来了极为耀眼的的光芒,仿佛一瞬间被注入了生机与活力,彻底的“活”了过来。 从宝莲灯上绽放出了万千的光华,而这些光华全部都涌入了沉香的身体里。他像是在一瞬间得到了很多东西,又像是失去了什么。 有一枚种子悄然无声的、在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于他的识海当中悄无声息的种下。 当少年人再抬起眼的时候,他看起来与方才似乎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他的眼底影影绰绰,像是有什么图案在晃动,一时之间看不分明,但是姜乾青知道那应该是重瓣莲花的纹样。 他的身周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氛围,过于的沉寂和空泛。如果这世间还有释教弟子的话,那么便会讶然的发现,那是不容错认的、最为正统的“佛性”。 那是青莲佛子,本当在佛国享有最高的荣光。 姜乾青喊了他一声:“沉香。” 少年人这才像是从那种过于玄妙的氛围当中清醒过来,连带着眼底的重瓣莲花也收拢,重新恢复成为了漆黑的一片。 “师父?”沉香喃喃,“方才,我——”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上。 “嗯,我知道。”姜乾青说,“只是宝莲灯将力量交付于你,而你受到了些许影响……不必担心。” 他这般说,沉香便也信了。 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感受到过分充盈的力量在血管当中奔流。 “师父。”沉香问,“我现在,是否有资格去挑战那将母亲锁缚在此的二郎神了?” “嗯。”姜乾青说,“的确也到时候了。” 是时候将错乱的命轨拨正,将圣人伸向这个世界的 第105章 第 105 章 沉香在自己人生的前十三年当中,时常觉得像是在上演一出荒诞的剧目,他看着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有些难明那究竟是虚假还是真实,自己究竟是戏里人还是台下客。 直到哪吒站在他的面前,说自己是他的师父,还要带他去见他的母亲,沉香才有一种自己终于在这一出戏剧当中“活”过来的感觉。仿佛他就是为这个而生的,这便是他之所以要诞生于此世的理由。 而现在,这不知道于多久之前进行的布局终于要走到最后的尾声,无论是完美还是不完美,一切都应该再次被划上一个句号了。 其后发生的一切简直会让沉香觉得那像是什么按部就班的发展的剧本,以一种丝滑流畅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运行下去,仿佛早就已经对好了卡口的齿轮,只待各方部门一就位,即刻便能够开始运转。 沉香如今已经是大罗金仙,说句不夸张的话,无论在这世间门的任何地方,他以大罗金仙的身份,都可以得到绝对的、足够的优待。 这便是对于力量所给予的应有的尊重。 而关于二郎神杨戬、清源妙道真君的信息,并不是什么被要求须得去可以隐瞒的东西。 因此沉香很快便得到了足够的关于杨戬的情报,甚至已经可以在心底给杨戬的存在做一个大概的描画侧写。 少年天才,无与伦比的天资,强大而又悠久的存在,和自己的师父哪吒曾经在商周时期作为同僚一并效力于人类的帝王,随后得封神位,自此高坐明堂之上,看人间门寒来暑往,朝菌谈晦朔,蟪蛄言春秋。 而更让沉香感到惊讶的是—— 杨戬居然是他的舅舅。 很难说在知道这个事实的那一刻,沉香的内心是怎样的汹涌澎湃。 但是在此之下,他却是更加的无法理解起来。 既然是兄妹,既然拥有着比这世间门其他的任何人都还要来的更为亲密的关系的话,为什么却丝毫没有要手下留情、网开一面的打算,甚至是手段之残酷,比之对陌生人都还要不如? 如果说,以前沉香只是想要将自己的母亲从那华山之下救出,因此才想要同二郎神见上一面,分出一个高低胜负出来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然拥有了第二个理由。 ——去站到那个人的对面,去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念头打从出现开始,便一直萦绕在沉香的心头挥之不去,就像是有谁在他的耳边耳提面命反复提及,要将这样的想法一直烙印到他的灵魂深处,时时刻刻,都莫不敢忘一般。 找到他,打败他。 ……取代他。 这样的想法一日胜过一日,甚至到了最后,已经胜过了沉香原本的、最初的目的。 出于某种本能,他向任何人都隐瞒了这样的变化,仿佛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然后,在这样的情况下,沉香终于得到了关于杨戬的最切实的线索,并于七月十五这日,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来到了灌江口。 灌江口的清源妙道真君的行宫和庙宇便建在此,比起天庭,这位已然封神的仙君显然更偏向于停留在人间门远胜于天庭。除却出门访友,又或者是有要事需去处理之外,平日都能够在这里寻到他。 而当沉香丝毫不掩饰自己周身的气势与灵力,宛若一颗在黑夜当中从天而降的、散发着可怕的光和热的巨大火球那样到来的时候,杨戬自然也早就有所察觉。 因此,沉香才刚刚落地,便看到银甲轻铠,白衣黑褂的神将手中倒提着三尖两刃刀,显然已经在此恭候他多时了。 “沉香,对吧?”对方甚至还犹有余韵,在沉香看过去的时候微微动了动眼眸,随后笑出声来。 如果忽视掉他身上的铠甲以及手中提着的武器,只看他的脸以及通身的儒雅随和的气质的话,几乎不会有人将他同武将联系到一起。 像是这样的人,在人们的既定认知的印象当中,就应该是手中握着扇子,坐在江南的茶楼边上,一边品着最新一茬的西湖龙井,一边眼底含笑的注视着西湖的好金色,同人吟诗作对,高谈阔论古今。 总而言之,应当是最顶尖、最风流的那一批文人。 可是在看清了对方的脸之后,沉香却是瞳孔剧缩,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极大的震撼当中,甚至是连手中的宣花小斧都险些拿不稳。 “你……是你!” 他这时候发现,自己是见过杨戬的——甚至不止一次。 近的来说,便是先前的妖族秘境当中最后的试炼,当时除了哪吒和陆压之外,还有第三个人观礼。那并不是太久的事情,因此沉香还记得,眼前之人便是在那个时候就出现过的。 然后,再久远一些的话…… 那是在太过年幼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沉香原本早就已经因为碾碎的增长而将其全部都以往的一干二净,只是眼下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太过于震惊的原因,因此居然又都给记起来了。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在街头独自一个人玩耍,偶尔会有不认识的青年出现,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温声的询问他在做什么。 有时候,青年会陪他做几个游戏;有时候,青年会给他讲几个故事;有时候,青年会给他买几个街头小贩摊上的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亦或者是吃食。 只是那样的机会也不过三五次,并且那时候的沉香又太小,甚至都不大能够记事;只是今日,他却不知道为何把这些全部都记了起来,然后方才惊觉,自己原来与这位命定的仇人、必须要打败和顶替的对手,原来曾经有过那样的姑且算得上是密切和谐的相处。 “认出来了?”杨戬挑了挑眉,显然并没有什么要陪沉香去玩甥舅情深的戏码,“嗯,我必须承认,在你成长的过程当中,我的确曾经去探望过你。” 他说:“毕竟我也得看看,那一定要让我的妹妹生下来的……究竟是什么。” 只不过这个问题,杨戬已经从姜乾青那里得到了答案。 西方的圣人……自打知道之后,杨戬便将那两位存在的名讳在心底反复的念了几遍,随后笑了。 他其实从不是什么君子端方如玉的性格,或许以前是,但是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那便只成为了一张漂亮的表皮,内里所包裹的存在,着实有些阴郁和不那么良善。 即便是圣人又如何? 他是阐教正统的嫡传弟子,他从来都不缺乏面对圣人的勇气——更何况那圣人如今甚至只能够龟缩在三十三重天之外,连向着这个世界探入一点点的指尖都做不到,而只能够转而去使用这等不上台面的小伎俩,杨戬便更没有害怕的理由了。 青年颠了颠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向着自己名义上的外甥发出了邀请。 “来吧。”他说,“不是要打败我吗?” “那就让我吃看看,你这些年在哪吒和他的树上,又学到了多少的本事。” 杨戬露出一个似乎还挺有温度的笑容来,语气循循善诱,给那些不知情的人见到了,怕不是还真的以为这是什么舅舅在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侄子的、家和万事兴的场面。 “毕竟,如果只是因为拥有了好用的武器,和大罗金仙的力量,便自以为已经无所不能的话,那可依旧……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原本就已经不耐烦的想要冲上来同他一战的沉香哪里还会再继续等待下去。这一片空地上,当即便是“乒乒乓乓”的金戈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光是这样听着都能够大概的才想到,那两个人之间门的战斗究竟应该有多激烈。 他们之间门的战斗持续了很久,沉香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津津;然而同他相反,杨戬看上去甚至是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沉香很是怀疑对方时不时根本就是一直在耍着他玩,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分明是拥有瞬间门结束战局的能力的,但就是不肯给予雷霆一击,偏要这样恶劣的吊着。 自己落于下风,被对方从各个方面都全方位的压制了。 沉香清楚明白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必然会落败。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沉香的脑海当中的一瞬间门,他自己先无法接受了。 他不能输,不能败,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或许是因为沉香的心意实在是太过于强烈,原本一直在他的身上揣着,但是却委实是过于死寂,以至于都快要被沉香给遗忘了的宝莲灯突然自己从他的怀中蹿了出来。 从宝莲灯上绽放出来了万丈的华光,而在沉香对面的杨戬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在沉香的眼底像是一瞬间门有青白色的莲花绽放,映的少年的眼都中都有了无法直视的、过于繁杂的花纹。 而伴随着那白光一并而来的,是属于圣人的威势。浩浩荡荡,无可阻挡,杨戬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某种强大的气机锁定,四肢根本不听从大脑的命令去运转。 而沉香显然抓住了这个巨大的破绽。 他手中的宣花小斧上灵力流动,汇聚成了无比锋锐、无比可怕的锋刃,随后毫不犹豫的朝着杨戬劈斩了下去。天地间门的一切都像是在这一刻被静止了,唯有那人、那斧还在移动,有如被一帧一帧的回放的慢镜头。 “吃我一斧!将我娘亲……还回来!” 第106章 第 106 章 那一斧既没有什么超然的技巧,也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宏伟雄奇的力量,它就只是沉香眼下所能够劈出来的一斧——仅此而已。 然而便是这样的一斧,分明应该是身经百战、无论是技巧也好,还是经验也好,全部都超群卓绝的杨戬,却居然没有能够避开。 或者说,是无法避开。 他被某种气机所困锁,注定必须出现在这一斧的必经之路上,就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撞上了烛火的小虫一样,可悲可叹,但是火光将会吞噬一切,把所有的证据都燃烧殆尽,而绝对不会让外界能够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寻到破绽的可能。 白衣的神将被那一斧所击中,随后像是一只在半空中被突兀的折断了翼翅的大鸟那样,狠狠的砸了下来。 杨戬“嘭”的一声被甩出去了很远很远,砸在了远处的山峦上,随后又掉了下来。因为他的这冲击力过强的撞击,以至于整座山峦都开始以他的撞击点为中心,向着四周“咔嚓”“咔嚓”的衍生出裂缝来。 最后,那山峦终于是不堪重负,在一声“轰隆”的巨响当中彻底的崩裂倒塌,将杨戬整个人都埋在了下方。 这看起来当真是极大的阵仗与威势,但是沉香已经今非昔比,彻底的踏入了修道一途的他心底清楚,这尽管看起来声势浩大,可对杨戬尚还无法达成真正致命的打击。 就在这个时候,沉香的身周景象却是猛的一变。 ——又或者是,并不是他身周的景象改变了,而仅仅是他看到了别人看不见、感知到了别人感知不到的某种存在,某一处景象。 在沉香的感知和视野里,周遭的一切都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巍巍佛国,七色的云彩在他的身边缭绕着,耳畔能够听到的尽是古朴庄重的梵音。 他应该对这样的场景而感到害怕的。 可是沉香却发现,在面对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是异常的平静,情绪上甚至是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他早就已经习惯和知晓了这样的场面,明白他终有一日会踏足这里,这即为他最后应该到达的重点——如此这般。 有人站在他的身后,紧接着便是一双手臂从背后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沉香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刚刚开始蹒跚学步的孩子,一举一动都由身后的那个人控制着去进行。 不。 沉香在自己的心底暗自否决掉了之前冒出来的想法。 这才不是什么跟随着长者去行动的孩子,而应该说是被控制了全部行动的傀儡,哪怕是一个最微小的动作,都全部来自于他人的授意,而并非出自其自身的意愿。 他不能够转头,不能去看自己身后站着的究竟是谁。那不是被允许的事情。 沉香觉得自己被身后的人整个的拥住,对方握着他的手,举起了那一把宣花小斧,对准了前方已经倒塌堆叠的一片乱石。 他们都知道,在那乱石之下便是杨戬。 “去吧,青莲。”沉香听到身后的那个人这样同自己说,“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什么是他该做的事情? 这样的念头在沉香的心头沉沉浮浮。 但是他的身体并不受自己的控制,他能够察觉到身体内全部的力量都开始朝着手中的斧头汇聚。 但是不仅如此。 在这之上,还有更多的一些什么—— 那是沉香从来都不曾意识到的、不知何时潜藏在他的身体里面的力量,就这样一直在血液深处静静的流淌着,仿佛不存在一般,而直到今日方才被从沉睡当中唤醒,露出了峥嵘的模样来。 他被那些力量裹挟着行走,除了思想之外,一举一动皆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身后的那个人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像是长久的夙愿终于要落下成为现实。 “自此之后……” 沉香听到他像是说了什么,但是最后的那一部分话语终究是被湮没在了狂暴的力量所掀起的飓风之下,再听不分明了。 这的确是无可匹敌的力量,想来即便是开天辟地、黄河易道的伟力也不过如此。地面上的那些碎石甚至在接触到斧锋之前就已经被从其上所溢散出来的那些力量给直接化作了糜粉,碎石散去,露出的便是原本被掩在乱石堆当中的神将。 杨戬如今的样子比起先前来,真是几多的狼狈。他的银白色的铠甲已经崩裂了,也有血迹渗透了里衣,从铠甲的缝隙处缓缓的滴出。三尖两刃刀因为先前的撞击被抛飞,落在了几米远的位置,但终归是不在他手边了。 面对那朝着自己而来的恢弘的、能够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置于死地的力量,杨戬看起来却并无多少的畏惧之色。 他是如此的沉着冷静,甚至犹能笑出声来。 “这可不是沉香……不是大罗金仙应该有的力量。”他说。 而沉香也在心头大声咆哮。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放开我!离开我的身体! 他的确要打败杨戬,但是沉香并没有要杀死对方的意愿。可沉香如今却也能够瞧出来,身后的人分明是要夺取杨戬的性命,出手尽是杀招。 斧上的尖芒已经刺到了杨戬的眼前,沉香看到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你不要在这种时候放弃抵抗啊!你倒是动起来啊! 我……并不想杀你!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想把娘亲救出来而已!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睚眦欲裂,像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唤醒眼前之人的斗志,多少动一动,躲开这攻击也好。 不过很快,沉香便意识到,太年轻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杨戬的双目的确是闭上了没有错——但是他眉心的那一只原本微阖的天眼却是猛的睁开来。 沉香以往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看过杨戬的那一只天眼,这一刻才发现,那一只眼睛当真是奇诡,透露着过于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神性,简直像是什么站在天空之外的高位存在,正毫无感情的俯瞰着这世的众生。 在这样一只眼睛的注视下,沉香发觉他身后的那个人似乎产生了某种意图退后的情绪。 那只是一瞬间的闪念,但是对于一直都在致力于反抗、一直都想要能够将自己身体的使用权夺回来因此备为关注的沉香来说,却已经足够他抓住这个小小的破绽。 身体的使用权像是在一瞬间被夺回了。 “我才不想做那样的事情……从我的身体里面滚出去啊!” 少年人不管不顾的爆发出了这样的怒吼,并且当真的、从那一双手臂的“拥抱”当中给挣脱了。 手臂的主人大概并没有预料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沉香听到他“咦”了一声,像是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一样。 “青莲。”对方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沉香却只觉得在自己的脑中像是有轰然的一声炸响,“你在做什么?听话。” 他应该去服从对方,按照对方的意思行事。 这样的念头在沉香的脑海当中涌起,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另一方面,少年人却反而是因此被激起了逆反的心理来。 凭什么?!他要如何行事,应当是他的事情,若是当真要做那等听话之人的话,他现在就应该在私塾当中学习苦读,应该如同家里所安排的那样去参加科考,而不是在这里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我今日便是不听话……”沉香道,“又待如何?!” 身后的人声音终于是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那种可怕的寂静:“青莲,你可知自己都在做什么?” “我……!” 沉香想说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在他开口之前,却是有可怕的、此先从未接触过的威压降临到他的身上,几乎要压垮他的脊骨,让他就此低头,为了自己的狂妄与不尊重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那威压却在某一刻被突然的抚平了,身后的人在一瞬间遁远,而另外一双手伸了过来,扳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沉香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道,“反倒是你。” “封神大劫之后,圣人再不可插手此世;却是不知道接引圣人如今这般,又是要作何?!” 而沉香也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数步之外的人的面庞。 那可能是一个道人,但是和沉香以往见过的道人们相比,又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同。他的头发稀疏,穿的也有些不伦不类,一张脸上尽是悲苦的面相,仿佛全天下所有的苦难都被他看在了眼中,因此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沉香喃喃的问。 姜乾青用手在沉香的脑袋上拍了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踏前了一步。 而接引道人自然也看到了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哪吒……又或者说,在接引道人的眼中,他看到的并非是雌雄莫辨的少年郎,而是丰神俊朗容姿秀丽的青年。 “孔宣。”接引道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从他的面上居然有潺潺流下的泪水,像是在为了什么事情感到了难以表述、难以言喻的悲哀来,“你早已料到此事……这是你特意为了等我而设立的棋局。” “不。”姜乾青说,“这是你自己布的局,我只是顺势走入其中,略作改动,仅此而已。” “但是不得不说,为了等到你露出狐狸尾巴来的这一刻,我也实在是等了太久。” 他的手指动了动。 有一把繁杂的长弓一点一点的从空中浮现,落在了他的手中。银色的月桂木的主体,其上雕刻勾画着金色的符文,只需看上一眼,便知绝非凡物。 沉香看到他的身后出现了庞大的漆黑阴影,是鸟类的外形,唯有尾翼上两根长羽,拥有着与众不同的色彩。 而眼下,姜乾青便从其上摘下了有一根黑色的长羽来,像是握着一支箭一样,将其搭在了弓上。 他拉开了弓弦,对准接引圣人,旋即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接引圣人。” “我来送你一程。” 接引圣人已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孔宣!你——!” 但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了。 姜乾青松开手,弓上的箭已然出弦。那根黑羽远胜过这世间的一切神兵利器,更何况当姜乾青道破了接引圣人的身份的那一刻起,天道便已然惊觉,开始运转起来,要将这不和谐的因素排除在外。 五行之道取一化作的武器,虽不至于说地崩山摧,但也足以在世界的外壳上钻出一个孔洞来。 那像是发生了很久,但也像只是一念之间。不应该出现的圣人被驱逐,佛国崩毁,梵音断绝。 宝莲灯从沉香的身上掉落了下来,摔在地上。 “啪叽”。 这无比珍贵的先天灵宝却居然如此轻易的就摔了个粉碎。 “啊……?”沉香几乎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一切犹如龙卷风暴一般匆匆而来,又飞快结束,他是支起的戏台,但其余的所有却又都与他无关。 姜乾青来到他面前,不轻不重的在少年人的脑门上弹了弹。 杨戬跟在他的身后,正皱着眉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走了,沉香。”姜乾青说。 沉香尚且反应不过来:“什么?……我们要去哪里,师父?” 而且……怎么杨戬也在? 沉香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同对方相处。 姜乾青闻言,笑了一声:“我们去接你的母亲。” “然后回家。” 第107章 第 107 章 阳春三月,姑苏正是好春景。 近些日子里,巷坊里可很是热闹了一阵。无他,因为不过是三五日的功夫,巷头和街尾,便各搬来了一户人家。 这对于这个平素里都极少有变动的、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巷坊来说,可是完完全全的新面孔,一时间倒也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街头的那一户是一对小夫妻以及妻妹,男的生的清秀亲和;而女的便是柔美温婉,带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美丽,恍若云端枝头的神仙妃子,只是多看几眼都会觉得冒犯了。 至于那小姑娘,喜着青衣,虽是同自己的姐姐一般的美貌,却生的实在是有些不安全。她又是个爱笑开朗的性子,每每从街头路过的时候,都让一群年轻的小伙子们眼动心动,出尽了丑态和洋相。 很快人们便知道,做丈夫的先前被殃及池鱼,卷入了官府的库银失窃案当中,因此才被从杭州发配到这姑苏来;他的新婚妻子不离不弃,追随而来,只是因年终亲长皆去,不得不将幼妹也一起带上。 许家夫妇都是再好相处不过的良善人,不过几日,便已经同这街坊的邻居们很是相熟了。 而巷尾的,则是一对兄弟。 年长一些的看上去约莫十岁上下的年纪,总之瞧着尚未行冠礼,可以说是已经成年,但若只说是个大孩子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 小一些的那个便只有十二三岁的年龄了,生了一张好看到雌雄莫辨的脸,年纪虽小,可任是谁见了他,都会觉得这孩子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即刻便可化为人中龙凤。 不过,这兄弟两人姓氏并不相同,从外貌来看,也瞧不出多少的血缘关系。最重要的是,许家夫妇很快便开了一家医馆,做些看诊抓药的活计;可是巷尾的那一对兄弟,既没有活计在身,两人又都未去进学,偏日常花费又从不计较,难免让人心存疑惑,不知道他们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若是什么家中有钱的豪奢乡绅,又或者是官吏之后的话,何必住来他们这小巷坊当中?分明这姑苏城内,有更繁华、更舒适的地方居住,既然是不缺钱财,又何必来这里呢。 再加上这对兄弟家并无女主人执掌中馈,和街坊邻居们自然便更没有什么交流接触的机会,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双方究竟是谁在孤立谁了。 可若是有人曾经稍微的听过这一对兄弟之间的谈话,那么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因为观其相处,居然是年龄更小的、在外人看来二者当中的“弟弟”占据了主导,一应事务,居然莫不是以他的意愿展开的。 “师父。”沉香已经并非是昔日的少年郎,几百年的时间过去,足够当初的少年成长为足够优秀的神将,“您其实并不必和我一起来的……” 这原本是沉香的任务。 三圣母的出现是世界线的分支,是不同的世界当中所衍生出来的不一样的可能;但是无论是宝莲灯也好,还是沉香的诞生也好,却都是在封神大劫之后,本该从此世退场却又对此并不甘心的圣人们的一手谋划。 为的就是能够在这个新的、已经拒绝了圣人、乃至于是拒绝了天道的世界当中,让他们的道统能够拥有扎根的土壤,并且生长延续下去。 但是这样的谋划被识破,姜乾青得了妖族的帮助,和杨戬一起联手下了这一盘棋,即便是圣人也因为无从得知全貌而被他们愚弄,在陷阱当中越陷越深,并最终被从此世驱逐。 在一切结束后,沉香被告知了这样的真相,并且同自己师父和舅舅一起,从华山下接回了他的母亲。 如此种种,恍若梦境,他足足花了十好几年才终于彻底的理清并且接受。 在从华山下出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的三圣母也曾怜惜的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的脸颊和发顶,柔声的询问他的决定。 若是沉香想要继续在修行路上走的长远,那么她将会带着自己的儿子回去她的道场当中修行;而无论是作为舅舅的杨戬,还是作为师父的哪吒,一旦沉香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他们显然都不会对沉香此后的修行路袖手旁观。 而若是沉香仍旧是牵念属于凡人的生活的话,那么三圣母也会尊重他的决定——无论是扮作寻常的妇人,陪沉香过一出母子相守的凡人生活也好,还是沉香想要回到自己的父亲身边去也好,全凭沉香自己做主。 对于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连冠礼都尚未行过,又因为修道因此没有读过多少书、经历过多么复杂的人生的孩子来说,这未免有些太难选择了。 但沉香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人间于他而言没有多少好留恋的,那个虽然抚养他长大了十三年,但是终归没有在沉香的心中留下多少的印象,也并不被他视之为“家”的地方,显然也没有多少值得回去的意义与价值。 他已经见识过了天地广博,已经知晓了世界之大,又如何还甘心回到凡人的生活当中,在那小小的一隅之中苟且生活? “娘亲。”沉香说,“请您带我走。” 三圣母欣然应允。 这个孩子并非是出自她的期待,但是终究流淌着她的血脉。而这些年里面,沉香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让三圣母明白,尽管来路不正,但这是一个值得她去疼爱的孩子。 或许一开始还需要些磨合的时间,但是杨婵愿意相信,他们能够成为很好的母子。 而且沉香是宝莲灯——是九品青莲台的灵识,宝莲灯虽然在同圣人的战斗当中摧毁,可是那些力量却冥冥之中被离的最近的沉香所吸纳。沉香愿意留在她的身边修行,对于三圣母来说同样是有所裨益的。 不过,既然如今已经不再同之前一样有着迫切的、必须要赶时间去完成的底线,之后的日子里,作为母亲的三圣母与作为舅舅的杨戬,自然也不允许沉香野蛮生长下去。 他被要求系统的学习术法,遗忘掉那些并非自己修行、赶鸭子上架得来的力量,自己脚踏实地的重新从最基础开始接触修道。 他也同样被要求识字习书,去学习普通的凡人会学的礼仪。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沉香的心头并不抱有任何的抵触的情绪,而是非常顺畅自然的接受了。 如此百年之后,沉香也在天庭领了神将的职位,开始一点一点的接触那些杨戬和哪吒平日会做的事情。 ——当然,任务难度自然不能够同那两位大佬相比便是。 这一次也是同样。 杭州的官府当中有大量的府银丢失,虽然最后找回,但是却并没有发现罪魁祸首,牵涉到其中的有嫌疑的人也不知道为何,在审判的时候被高高拿起,却又最终轻轻放下。 至少并没有得到相对于这起事件的重要程度的相对应的惩罚。 整件事情桩桩处处都透露出诡异,当地的巡妖司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便将此事上禀了土地庙——介于妖族与人族之间的中立仲裁和检查机构。 土地庙在调查之后,认为这当中的确有妖族的插手,便再一次上报,成为了挂在天庭的一桩任务,等着那个闲了的天将来揭榜认领,又或者到了最后随机分配给哪个倒霉蛋。 这在评级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多么危险艰难的任务。正适合沉香如今作为天将的等级。 他便接了。 接了便接了,并非大事,只需要按照往常的流程惯例去做便是;只是让沉香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师父听闻他接了个下界调查,可能会牵扯到除妖的任务,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高兴花开了,居然要跟着他一起下界来。 沉香:啊、啊? 师父你不必如此!这甚至都不是杀鸡焉用宰牛刀了! ——或许得算是高射炮打蚊子吧。 但是他怎么可能拗的过哪吒,不如说这天底下能够让哪吒低头后退的存在原本就已经是屈指可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这便是他如今并非是一人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哪吒只是近些日子来自天庭待得久了,所以想要下界来活络活络筋骨。”姜乾青吹了吹自己面前刚刚泡好的茶盏上的热气,轻轻的呷了一口,“你无需在意我们,自去做你的事情便是。” 沉香这些年来,已经明了并且接受了自己拥有的其实是两个师父这样的事实。并且已经认识到了姜乾青和哪吒之间的食物链的本质。 眼下既然姜乾青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乐得对方能够把哪吒兜底,告罪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姜乾青又抿了一口茶,方才笑了一声。 “还是火候不到家。”他评价,“不然的话,我们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应该看出来了,街头住的那一对姐妹花,可不是人类。” 哪吒在识海里面哼哼唧唧:“加练!回去后必须给他加练!我可不想在这方面输给杨戬。” 一边是师父,一边是舅舅,道家功法都已经修至达成,都会在平日指导沉香的修行。 一来二去,天长地久,两个人之间居然又一次的卯上了劲,要看看谁更能教导好沉香。 “还是妖族见的少了。”姜乾青这般评价,“分明已经是大罗金仙的修为,居然分辨不出凡人和妖的区别。” “说起来,你这次下界是要做什么?”哪吒问。 姜乾青“唔”了一声:“怎么这样问?不是你自己想跟着下界来玩一遭的吗?” 哪吒:“但是你没有阻止我哎?所以你本身也是想要下界来的吧。” 他和姜乾青一心同体数千载,自认早就已经能够把对方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 “嗯。”姜乾青便应了,“太一前些日子曾给我修书一封,言道江南地脉不稳,时有妖族消失。” “天庭总掌三界,按照当年订立的约定,在确定为妖族所为并定罪之前,他不得轻易插手,因此才央了我走这一遭。” “我欠太一良多,如此小事,不过是顺手而为,并无不应的道理。恰巧沉香也要来,便权借他做个遮掩,倒也方便我在暗中调查行事。” 哪吒嘀嘀咕咕:“那怎么不让陆压来?” 姜乾青失笑:“太一与陆压,并无不同,皆为妖族的皇者,一举一动都受到各方的关注,反倒是不如我行事来的方便。” 他见哪吒仍旧闷闷不乐,便道:“无需同陆压置气,你若实在不开心,待会我上街去,给你买一串糖葫芦?” “……阿青!我可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莫用那一套来糊弄我!” 第108章 第 108 章(3w5营养液加更) 话是这么说。 可是如果几炷香的功夫之后,哪吒并没有走在街头,手中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吃的话,那么他方才刚刚掷下的那些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一些也不一定。 实际上,若是要查证江南地脉一事的话,无论怎么想都不该到姑苏来——姑苏并非是地脉的交点,更不是地脉的主线。它不过是江南最寻常不过的一处城市,仅此而已。 若是要从这里开始调查,不得不说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在来这姑苏之前,姜乾青已经先自金陵和余杭上空全部都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更是连半分的端倪都没有。 既然如此的话,又偏逢沉香这边有了进展,姜乾青心下一合计,索性跟着来了。 在这样特殊的时间,这样特殊的地点,却偏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同妖族牵扯上了关系。 要说这里面没有点什么关系的话,实在是很难令人信服。 沉香去干什么了,姜乾青和哪吒都不是很关心。横竖沉香已经不是孩子了,又有着宝莲灯和大罗金仙的两份力量在身上。 杨戬和哪吒平日里禁止沉香使用这些力量,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也不代表他们就不是沉香的力量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沉香自然会调用,而想来如今这世间,也很难有谁可以轻而易举的抵挡来自大罗金仙位阶的力量的雷霆一击。 而只需要那么片刻的时间,便足够杨戬和哪吒当中的任何一人赶至他身边。 到那个时候,便当真是,除非圣人亲至,否则便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两个并不多么靠谱的师父撒手的非常放心。 尽管对于这一对自从搬来之后,便委实是有些高冷到不好接触的兄弟会在背后说一些碎嘴的风言风语,但是人类终究是一种看脸的生物,而美丽的存在能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优待更是无需宣扬、所有人心底默认的行事准则。 而有一件事必须明确。 ——无论力量如何,性格如何,哪吒的确拥有着如同造物主最精心去雕琢刻画的漂亮的容貌。 他原本就是最美丽的人偶。 再加上他又是小孩子的外表,因此从街上走过的时候,仍旧是有不少人充满善意的去同他搭话。 哪吒虽然平日里是一副桀骜难驯的性子,但是并非是那等不知礼仪不修习性的人。他曾经是陈塘关的三公子,随着母亲殷夫人一起,看顾关内的诸多百姓。 因此,纵使生而不凡,但是哪吒其实意外的精通如何同凡人的相处之道。 总之,当哪吒从街上转完一圈之后,手上的糖葫芦是吃完了,可是又被塞了更多的东西在手中。 此情此景,倒是一时之间令他有些怔然,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旧日的陈塘关了。 他在街上兜兜走走,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从自家所在的巷尾,一路走到了街头。 ……倒是那沉香正在调查的小夫妻和妹妹的家所在的地方。 哪吒身为仙人,五感之敏锐远非常人可比,因此那精致小巧的鼻翼稍稍翕动,从空气当中居然是嗅闻到了些草药的气息来。 他的动作一下子便顿住了。 少年站在人来人往的喧闹嘈杂的大街上,怀里还抱着大包小包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只是从他的面上却缓缓的露出一个笑来,那笑容当中却竟然是夹杂了些狰狞的意味,又像是有洗不掉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前方不远处便有一家药堂——既然是有药堂,那么会有熬煮药草的气味传来,这并不奇怪。 可是让哪吒在意的是,那些药草当中分明有一味药,并非是凡间所应有之物,而是只在天庭的花园当中才会生长的灵芝草。混在一堆的草药当中,气味极其浅淡,可是到底没有能够瞒过哪吒的感知。 当然,说是灵芝草,其实也并非是什么极为稀罕珍贵之物,至少对于天庭和仙人来说,那不过便是路边会生长的杂草,除却花朵好看了些,再无任何殊异之处。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仙人的灵草,对于凡人来说虽不至于拥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但却也足够延年益寿,包治百病。 而现在,如此多的灵芝草居然出现在了人间一家不起眼的小小医馆当中,这可当真是……有趣极了。 少年微微的仰起头来,眯起眼睛去看前方不远处那人来人往,访者络绎不绝的药堂。 或许是因为他站在这里的时间实在太久,而生的又过于引入注目和令人心生怜爱,不一会儿便有人上前来,同他搭话。 “小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对方顺着哪吒的目光看向远方的药堂,“可是身体不适,想要去问诊?” 哪吒便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这药堂。”他说,“看起来当真是声名远扬,才会有如此多的人前来求医。” “想来是有名医坐诊?却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大能。” 这热心的路人便同他解释道:“非也,这药堂实际上建成,也不过月余的时光,药堂的主人是前些日子刚刚搬来的一对小夫妻,你看那药堂,前半间是铺子,后半间便连着他们自己平日居住的屋舍。” “那做丈夫的有一手抓药的好本事,做妻子的也是难得的医女。夫妻两人一出方,一配药,迄今为止,还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这名声慢慢的也就传了出去。” “而且啊,要我说,他们当真是医者仁心。如此的妙药,收价却并不昂贵,不过几吊的铜板。” 路人这样说着,朝着药堂的方向浅行了半礼:“当真是慈悲心肠。” “前些日子新搬来的夫妻啊……” 哪吒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旋即笑了起来,唇畔都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是出门这么一趟,便得了这样的消息,沉香真该觉得惭愧,好好的重新修习才是。 哪吒一早便知这许家的两女并非人身,他对妖族没什么偏见,对此并不在意。人类和妖族共存已经千多年,便是结为夫妻,也很多见。半妖之子甚至在两族当中都拥有着优待,因为他们能够同时行于两族之中,是连接的纽带和桥梁。 人族和妖族之间的许多生意和买卖,都是靠这些半妖们联络建立起来的。 可是寻常妖族,与敢上天庭盗取灵芝草的妖族,这可便是两回事了。 “那便让我看看,如此胆大包天的妖族,所图谋之事又是为何吧。” 第109章 第 109 章 这件药堂却是许家小夫妻两人建立的。 原来,自从许仙因为卷入了库银失窃一案后,原本是要判极为重的刑罚的;但是小青领了白素贞的意思,哪里可能真的让那样的事情落在许仙的身上,便略施术法,混淆了杭州府衙的官员的认知,将许仙从轻发落。 但是这一点,显然许仙是并不知道的。 他或许以为自己真的是运气好,遇到了那等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慧眼如炬的官员,因此才能够小惩大诫吧。 而在许仙被发配到这姑苏后没几日,他的新婚妻子便带着自己的妹妹不远千里的从杭州跟了过来,一见面便扑到他的怀里,口中直呼“夫君”,端的是未语泪先流。 如此一来,许仙的心便已经先酥了一半,哪里还记得连累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拿出那有着官府刻印的雪花银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面前的美娇娘呢。 夫妻两人互诉了思念与衷肠一番,白素贞便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积蓄”,同许仙盘下来了街头的一间连着铺子的房舍。将外间的铺子改成了药堂。 许仙一开始自然是对此疑虑重重的。 他的确曾经在医馆当中当过学徒,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许仙的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给有经验的老医师打打下手倒还可以,但若是真的要他上手去悬丝诊脉、出具药方,却实在是做不到的。 “夫君何须担忧?”白素贞便说,“妾身不才,幼时也曾蒙家父教导,望闻问切也略通一二。虽无大能,但是寻常的一些小病,自认也不在话下。” 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 白素贞怎么也是修炼得道的蛇妖,虽不会医术,但是却能够望气。人若生病,自然是会有病气萦绕全身,只消看一眼,浑身上下病气最重的地方,自然便是病灶所在之处。 至于如何治愈,这不就更简单了吗? 随便选几味药性不冲突的、对人体无害的药,然后,只消再稍稍加一点的灵芝草,煎熬成水之后饮服,那么无论是什么病,都只能够药到病除。 这里有一点必须说明。 尽管已经修炼千年得道,但是白素贞并无师承,以往也只独自在深山老林当中修炼,几乎不曾同其他人——或者妖,有什么接触。 所以甫一入世的时候,她本能的将自己本是妖之事藏的严严实实,也便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的事情都称得上是“肆意妄为”,是绝对会引来天庭的神将并且被清算的。 哪吒像是一只拥有着柔软的肉垫、踏雪无痕的猫咪一样,轻巧的落在了院内。 灵芝草的气息说实话并不特殊,但是夹杂在一众凡间的草药当中,依旧拥有着一种仿佛是鹤立鸡群一般的、过于的超凡脱俗。 就像是被一团的绿叶所簇拥着的那唯一的一朵鲜红的花一样,无需特意的去寻找,因为其本身便拥有着不容忽视的、绝对的存在感。 他不过是绕着那房子走了半圈,便在某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伸手推开门之后,便看到了室内被装在一个一个的白玉的匣子里的灵芝草。 哪吒的动作稍微的顿了顿,随后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当中。 毕竟在天庭,灵芝草并不是什么非同一般的、需要被好好的呵护照料的仙草……那只是在某些特定的地方会成片成片的生长的,虽然从不说是杂草,但是也相差无几的存在罢了。 被这样珍而又珍的收纳,实在是会让哪吒感到非常的……荒诞到无法用任何的言语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的。 对于仙人来说弃若敝履的路边的杂草,对于凡人来说却是千金难求的、只需要一点点便能够重获新生的灵药。仙凡之间的这种可怕的差距,委实是无法跨越。 如果哪吒想的话,他现在就可以直接去绑了外面的那一只白蛇精和一只青鱼精——更进一步,作为中坛元帅、五营之首,三坛海会大神,他便是当场将他们在此击杀,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摘哪吒半点的不是。 但少年人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这样做。 一来,这毕竟是沉香的任务,他倒是可以直接出手釜底抽薪,但那样的话沉香就该原地坐蜡了;而另一方面,不过是区区两个千来年道行的小妖,居然也能有这等的门路和手段,上天庭摘取仙草,从容而退还没有被发现…… 这要是说当中没有问题,鬼都不信。 哪吒只是眼睛转了一圈,便已经把大概的前因后果给捋了个一清二楚。横竖这蛇妖做的也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先宽忍一些时日,放长线钓大鱼也不是不行。 如此一想,哪吒便也不急于一时就要将这件事情以雷霆手段制止。 至于那些因为白素贞的这些举动而从本该死亡、落魄的命运当中摆脱,走上另外一条路,导致命轨都发生了变化的人…… 哪吒并不担心。 这世间的一切,一饮一啄皆是定数。除非有那等大魄力大手段,能够超脱天道的控制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命运都尽数扭转,否则的话,所有自以为摆脱了的、扭转了的决定和改变,终究将会被发现,其实只不过是一时的步伐拖慢,最后的结局无有不同。 而作为影响了其中进程的白素贞,却会因此而被损伤功德,在自身的命簿上记下一笔。 积年累月,等到命簿上记载的东西已经足够多的时候,白素贞将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似乎已经无需多言便已经能够有所预料。 他这般想,便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叼着自己的糖葫芦,抱着手中那一大堆被塞来的小吃零嘴,复又出去了。 就当是给沉香的一个小小的考验,看看他最终能够调查到什么地步。 哪吒轻飘飘的离开了,就像是他来的时候那样,并未引起丝毫的动静。只是半个时辰后,这一间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青色的衣裙,古灵精怪的少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屋内稍微显暗的光线当中,她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瞳孔微微收缩,变成了又尖又细的竖瞳,甚至在昏暗的环境里隐隐的散发出青色的幽暗光芒。 只是这样的变化很快便被收敛,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再看不分明什么,几乎要让人以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时不察的错觉而已。 少女的手中抱着一个很大的白玉瓶,几乎有她半个人那么高。听她走路的时候,从瓶子里面传来的那些摇晃的声音,想来应该是装满了液体。 这便是许家夫妻当中,做妻子的白素贞带来的幼妹小青——至少对外的说法是这样。 小青将手中的瓶子放在墙角,然后便要上前去将那些装着灵芝草的白玉盒全部都打开。这些仙草到底是生于天庭之物,在凡间并不能够很好的成长和保持新鲜程度,须得非常小心的照料,方才能够让它们不枯萎,并且药性也不会随之流失。 这样的工作自然不适合还要和许仙你侬我侬、恩恩爱爱缠缠绵绵的白素贞身上啦,便只落在了小青这里。 毕竟这个家里也没有再多一个的人了,不是吗? 小青的脸色很臭,显然对这样的安排极为不满,但到底手上还是在做事。只是在她来到了那摆着白玉盒的架子前,正要伸手的时候,她的动作猛的停下,眼底写满了机警。 诚然,哪吒将自身的踪迹掩藏的天衣无缝,但是他毕竟从诞生的时候开始,便从来都没有“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那样生存过,因此便出现了他根本没有料想过的盲区。 他没有想过,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些小吃零嘴,是会遗留下气味的。 尤其是在这个原本只有灵芝草清雅的香气的房间内,便更加明显了。即便只是一个嗅觉稍微灵一些的普通人都可能会闻出不同来,更何况是小青这个修炼数百年的妖族。 “看来……是有小虫子来过了呀?”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带了点刻意糅杂在其中的甜美,像是挂在筷子上的蜜糖,黏稠到都快要滴不下去了的程度。 只是同这种甜美相对比的,却是在她的眉宇间那根本不加掩饰的阴霾。 “有趣有趣,真是胆子足够大。” 小青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抬起手来。有莹莹的灵光在她的指尖跳动,随后脱离了小青的手指,在屋内转了一圈之后,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直冲而出。 小青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那灵光走了。 “这些日子装乖乖听话的姑娘家,我可也是装累了。就让我看看是哪里的老鼠,真是送上门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虽然姐姐不允许她随便伤人,可是现在……这不是白素贞不知道么? 小青的眼底闪烁着诡异的神采。 既然这样,谁还要听那条劳什子白蛇的话!若不是打不过对方,她早就将白素贞一口吞了,攫取她千年的道行! 她跟着那灵光一路走,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居然离他们家并不远,就在巷尾的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 小青仰起头,稍微辨认了一番,记起这一户人家好像是一对兄弟,前不久才刚刚搬来,平素并不怎么和街坊邻居打交道。 她的面上挂起甜美的笑,上前去敲了敲紧闭的屋门。 “打扰啦。”少女娇声的询问,“请问有人在么?” 片刻后,门内传来响动声,随后一位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打开了门。 “呃?……姑娘是谁?可是有什么事么?” 第110章 第 110 章(4w营养液加更) 如果有陌生的漂亮美少女突然敲你家的门,言笑晏晏的同你问好,你会怎么做? 沉香:那可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看着面前青衣的少女,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来。 “奴家唤作小青,家住街头,许氏医馆便是我家开的。”小青学着时下的人类女子们的模样,朝着沉香盈盈的下拜,行了一个礼,“今日冒昧前偶来拜访,实在是失礼了,还请相公莫要见怪的才是。” “等等、等等?”沉香的脸在一瞬间爆红,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不是这样叫的……请莫要开我的玩笑!” 小青闻言,极为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是翩飞的蝶,一下一下的扑闪着,简直像是能够直接扇动到他人的心尖一样。 她——他,原本是一只雄性的青鱼精,住在西湖断桥下的某个孔洞里,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如此度过了几百年的时光。 只是在遇到白素贞的时候,小青原本垂涎对方的力量,不想却反被制服,不得不捏着鼻子忍气吞声的听从了白素贞的要求,化为女相,随侍在白素贞的身边当了对方的侍女,至于对外则以姐妹相称。 但是,无论是对于一个妖怪来说,还是对于一个雄性的存在来说,这都未免是一件太屈辱的事情。 因此,别看表面上这一对姐妹花相处的挺和谐,其实暗地里,未尝不是早就已经埋下了无从和解的祸端。 而小青以前是雄性,所以她也最是知道,雄性……或者说男人,吃哪一套。是以许家的青娘才会名声在外,分明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一副娇憨的模样却已经抓住了多少男人的魂魄。 这一次本也不该有意外才是。 “是奴家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可小青很快便发现,他面前的这人简直像极了什么不解风情到了极点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她分明都已经撩拨到这样的地步了,可是对方居然只是后退了一步,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你是谁?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沉香:你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麻烦快点说,因为我家里面还有个真正的小祖宗在等着我伺候啊? 小青:“……” 她又看了看沉香。 不像是装的。 那这是什么榆木疙瘩啊?!她的这一张脸难道对于凡人来说冲击力还不够吗? ——别说,对于见惯了宫娥仙妃,天女神子的沉香来说,小青的确是不值一提。 他每天都在面对的可是自己的母亲,那位以优雅娴静,如春花照水一般闻名的美人三圣母哦?普通的俗色,看起来自然也就一般般了。 一时之间,小青和沉香居然就这么在家门口大眼瞪小眼了起来,整个气氛都有些僵持。 而就在这样的不上不下的档口,从屋内传来了少年人清亮的、带了些埋怨的声音:“沉香?你去做什么了?怎么半天都不回来?” 那声音起初或许还因为离的远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当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便已经是清晰的尽在耳旁了。 玉石小青就看到,随着“啪嗒啪嗒”的声音一同走过来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肌肤白皙滑腻的像是藕段一样,眉眼昳丽如同画卷,是见到了都会有片刻的失语的好颜色。 对方的手中抱着一小袋的零嘴,边走边吃,而那些零嘴的味道……正是先前,小青在储放灵芝草的房间里面曾经闻到过的味道。 更不要提,小青从指尖释放出来的那用于追踪和带路的灵 光此刻已经晃晃悠悠的飘到了 这下,先前究竟是谁闯入了他们那隐藏着秘密的房间,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小青的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了少年的身上,其中的恶意并没有很好的掩饰,莫说是哪吒了,即便是站在旁边的沉香都已经察觉到了那种不善的、针对的意味。 他的面色于是也跟着沉了下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便不大好了:“这位小姐?” 小青立刻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的面上忙露出来好看的笑,将那些目光全部都掩藏下来,只含着笑意去打量哪吒:“这位是?” 沉香卡了壳。 说是师父未免太引人奇怪,但是说是弟弟,沉香还没有那个胆子。 好在小青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只是借此挑起话题罢了。她细细的打量哪吒的眉眼,鼻翼微微翕动,眼底慢慢涌上了惊喜的光。 面前的少年人分明是通灵的道体,身躯里面散发出来了让她忍不住垂涎三尺的好味道,小青简直都能够想到如果将少年人整个都吞吃下去的话,她的修为能够暴涨多少。 说不得便能够一举反超白素贞,将这些屈辱全部都还回去。 这般依赖,白素贞的灵芝草如何,便全不在小青考虑的范围内了。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哪吒的存在,心底的声音在不断的叫嚣嘶吼,一定要得到对方。 她随便扯了几句便告辞,原本抱着兴师问罪来的心思也全部都淡了下去。在离开这一户人家的时候,她悄悄的做了一个标记。 白素贞平日说的什么不得伤人啊,循规蹈矩啊……这些话全部都被抛去了脑后,小青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等今日天色暗了,便偷偷的摸过来,将那个少年一口吞吃了,自此便是大道通天路。 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令人欣喜,她的唇边都有尖尖的獠牙若隐若现,只是很快便被主人意识到,给收了回去。 眼见着小青扭着纤细的腰肢摇曳生姿的离开,对她此行的来访摸不着头脑的沉香有些无助的看了哪吒一样,小小的声的问:“师父?” “呆子!”哪吒抬手就狠狠的敲了他一下,“没看出来吗?那是个妖精。” “说不得今天晚上,便会再和那个妖精相见了。” 哪吒这样说着,弯了弯唇角,眼底却是一派的冷意。 真有趣。 打从出生以来,哪吒这还是第一次,被他人视作了猎物……他都不知道该说那只鱼妖究竟是有眼见力还是眼瘸了。 沉香闻言大惊:“那我现在就跟上去?” 然后毫不意外的被敲了第二下暴栗,可怜见的,脑门都开始泛红了。 “跟上去做什么?打草惊蛇吗?”哪吒骂他,“你这一次暴露出来的问题可真是太多了,杨戬平时那都是怎么教你的!” 倒是绝口不提沉香的教育当中也有他的一份子。 “且等着吧。”哪吒说,“你那任务,说不得今晚便会有所分晓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11章 第 111 章 是夜。 因为这个世界的世界线早在封神大街的时候开始便被扭转,彻底的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因此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便并无宵禁之说。 夜晚是妖族们的盛宴,各种妖市鬼市层出不穷,而首次影响,人类当中也同样延伸出来了夜市的文化。 所以,即便是在夜晚,姑苏城内沿河的两岸依旧是灯火通明、烧灯续昼,街上往来穿行的有人类,也有妖族,两岸的坊市和铺子都开了门,好一片热闹的模样。 只是,这种热闹,同巷尾显然是没有多少关系的。屋内的灯早早的便已经被掐灭,室内静悄悄的,黑暗一片,似乎这一家的两位主人如今都已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当中,轻易并不会醒来。 有一缕青黑色的烟气从屋外慢慢的飘了过来。 那烟气极为灵动,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极为巧妙的从门缝和窗户里渗透了进来,晃悠悠的飘到了屋后的院落当中,居然又汇聚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位于月光下俏生生的站着的青衣少女,眉眼间尽是妩媚之色。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在周围的几间屋舍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一只手掩着唇,轻轻的笑了起来。 少女足下莲步轻移,朝着某一间屋子走了过去。她也不敲门,只是站在那门口,朝着里面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说来也怪,那一口气从她的口中呵出后,便忽而扩散,将眼前的整间屋子都笼罩在其中。小青的眼底露出了一点得意,紧接着上前去,手指隔空朝着那门一点。 门上原本落的锁都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解开落下,紧闭的门扉也豁然洞开。屋内沉睡的少年似乎并没有被这样的轻微细小的变动所惊醒,仍旧在酣睡当中。 月光从她的背后照了下来,打下长长的影子,看着像是将床上的少年完全的笼罩在了其中,是一种不需要多少言语的、无声的恐怖。 白天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瞥,眼下再细看的时候,嗅着鼻间萦绕的浅淡的莲花香气,小青的眼睛在黑暗当中却是越来越亮。 人类当中时不时的就会出现一些体质特殊,先天便同灵气极为契合,适宜修道的人,而以小青来看,这个少年便是先天道体,血肉当中恐怕含的都是灵气,咬一口下去,来不及吞咽咀嚼,便会直接化成一汪的水。 只是这么想一想,小青顿时便觉得自己要垂涎三尺了。 不得不说,小青在这方面的眼光倒委实是不错。毕竟哪吒此身,是摘了仙山洞府当中的灵藕做成的躯体,又用灵力吹制,截取灵脉植入身体充当血管经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最上乘的仙株灵药。 哪吒倒的确是记得掩盖自身的修为道行,充当一个普通人了,可是失去了修为的遮掩,却反倒是将他的这一身体质暴露无遗,这倒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毕竟以往哪里有敢对哪吒存有这种想法的狂妄无知之徒啊?不被乾坤圈砸成肉泥都已经该千恩万谢的感慨自己命大了好么? 那可是……这九天十地当中,最锋锐好用的刀。 但小青要如何知道这些。 她朝着床上的少年伸出手去,却在堪堪要碰到对方的时候,手腕猛的被掐住。对方看起来分明没有怎么用力,但是小青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根本就无从去挣脱。 她心头大骇,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哪吒的眼。 小青这时候才发现,少年人的眼底并不复白日看上去的那般清亮,而像是有火焰在其中跳动着燃烧。那火焰让她觉得惶恐不安,像是只需要对方一个意念,便能够将她吞噬,甚至没有多少挣扎的空间和余地。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一个连毛都没有长起的小孩儿而已。 可是从对方的身上 传来的那种可怕的危险感,却让小青一动都不敢动。她听到了“咯哒咯哒”的响声,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那其实是自己因为太过于恐惧以至于上下牙齿都在不断的磕绊而发出的声音。 “你……您……” 她颤抖着嘴唇,却居然是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整个人只想蜷缩起来发抖,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从一开始就没有踏入过这里,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打这个少年的主意。 “师父!”从外间传来了沉香交焦急的喊声,“我察觉到了妖气!是不是那妖精过来……了……” 后面的所有话全部都被他自己给掐断了,显然,沉香已经看到了屋内发生的景象,以及站在哪吒床边的小青。 他于是也开始跟着一起瑟瑟发抖起来。 不发抖不行啊,妖怪都已经到哪吒的房里面了,他才慢半拍的意识到并且赶过来。这看在他的师父的眼睛里面,可不就是修为不精的最有力的佐证? 只要一想到自己之后将会面临怎么样惨淡的未来,沉香的脸色便和旁边的小青几乎要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倒出来的一样了。 “沉香。”哪吒说,“来慢了。” “我分明白日的时候就有同你提起过吧?” 沉香愁眉苦脸,小小声的道:“哎,我知道了。别骂了师父,以后我会更努力的修炼的。” 哪吒这才勉强将他轻轻放过。 小青也没见到这抓着自己的,虽然面若桃李,但却实在是凶神恶煞的少年人有什么动作,只见眼前红光一闪,她已经被某种柔软细长的红色的绸缎——或者是绫布给紧紧的缠绕了起来,直接裹成了粽子。 哪吒手一松,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已经将小青直接抛到了沉香的面前。 “呜呜呜!”小青被混天绫捆的结结实实,连嘴都被堵上了,只能一边口中呜呜乱叫,一边奋力挣扎。 沉香已经在哪吒这边错过了一会了,眼下可半点也不敢大意,务必要表现的好一点,以免再招来一顿责骂:“之前杭州的官府库银失窃一案,可是同你有关系?” 小青虽然被堵着嘴不能说话,但是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底还是闪过了几分的心虚。 沉香毕竟有一个人精一样的舅舅,而三圣母也是心思通明透彻之辈,教出来的孩子当然不是个傻蛋。沉香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小青眼底这一闪而过的情绪,当即便意识到自己抓对人了。 沉香将混天绫稍微的扯开了一些,给小青留下了说话的余地,蹲在她身边,不再掩饰压制自己的修为,属于大罗金仙的威压毫无保留的释放开,顿时让小青连腰都直接软了下去。 她们这次……招惹上不得了的存在了。 小青趴伏在地上,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我为天庭三等神将,今临了天下令上的任务,为杭州库银一事而来。”常言说外甥像舅,当沉香这般冷下来脸来的时候,那副坚毅冷硬的模样,倒是同战场上的二郎神君有几分的相像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意图反抗,我有权将你当场斩杀。” “如此——你氪明白?” 小青当下点头如捣蒜:“仙家放心,小奴都明白!” 她抽抽搭搭的哭:“仙家想知道什么,小奴必将知无不言,万望大人手下留情!” 她也是极为上道,眼下都不用沉香去催促,便一股脑的将自己知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还请大人明鉴,小奴同那蛇妖虽然名为姐妹,实则是被她强行收服的妖仆。那人间官府的库银也都是她施了术法收取走的。” “小奴不过是在她胁迫下,愚弄了人族的官员,让他们以为这并非大事,将那许仙从轻发落,还请仙家明鉴啊!” 她这样说着, 像是生怕沉香不信,忙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侧颈上的印记来:“仙家只消看上一眼,便知小奴所言句句为真,绝无半点欺瞒!” 沉香垂着眸看她,对小青这一番情真意切的恳求不置可否。 小青到底在红尘当中摸爬滚打多年,见了沉香这样子,便心下知晓,只是方才的那些可不够让这神将松口,还是得下猛药才行。 她于是道:“大人,小女还有一事要报。” 沉香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之色来:“什么?” 小青便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被什么人给听到一样:“那蛇妖有路数,每上天庭盗取神草。” 妖族偷上天庭不被任何天兵天将所察觉,甚至还能够成功的从天庭偷盗走仙草返回下界,这可是大事。 沉香当即整个人都精神了,目光牢牢的锁定了小青:“你可有证据?” 小青张了张嘴,随后幽幽的看向一旁作壁上观的哪吒:“这位小公子,先前不是已经去过那房间了么?” 沉香忙转头去看:“师父?!” 您早就知道了吧!那为什么还一直瞒着我?! 沉香觉得他师父在看他乐子,但是他不敢说,只能投以幽怨的注视。 “她没骗你,我的确在那家药堂里看到了灵芝草。”哪吒用手指敲了敲一旁的木桌,“你们是通过什么途径上的天庭?” 他的眼神冷的像冰,这样看过来的时候,顿时让人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像是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 小青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意识到了那种秘而不宣的、萦绕在身侧的危险。 她顿时不管不顾的朝着哪吒的方向蠕动着凑了过去,眼中已经是溢出了泪水,好一副未语泪先流的模样:“小奴愿将功赎过,带两位仙家去,还请两位仙家从轻发落!” 这事沉香可做不得主。 他悄悄将目光投向哪吒,便听自己的师父笑了一声。 “呵。” “那就要看你提供的线索,究竟有多少用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4w5营养液加更) 白素贞大概从来没有想过,小青会背叛她。 毕竟妖仆印已经打下,而白素贞自认并不是什么苛刻的“主人”,甚至不吝惜同小青分享自己的修炼的经验。 她只是太寂寞了,而小青又刚好是白素贞从深山当中走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作为“妖精”的同类,因此,即便是对方对她怀有恶意,白素贞也并不介意,反倒是希望能够同小青像是家人一样的相处。 白素贞已然是给出了自己的真心,但是她还是太年轻了,因此并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够得到等同的回应。她不是会去反咬一口的蛇,却不代表着小青就是能够被感化的、一心向善的存在。 而也正是因为白素贞的这一种不防备,因此,对于她平素的诸多秘密,小青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先前已经领教过了哪吒和沉香的手段,虽然还并不知道这两个神将究竟姓甚名谁、在天庭当中的地位如何,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小青是非常明白的。 ——她根本不是这两位神将的对手。 如果想要讨到好的话,那么还是乖乖的听话,或许才是最佳的选择。 小青用一种充满了祈求的眼神去看哪吒:“这位仙家,还请您将我身上的束缚解去,不然的话,小奴也很难行动啊。” 哪吒闻言,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小青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皮都跟着一紧,像是被少年直接看穿了内心的全部算计和所想一样。 然而出乎小青的意料之外的是,少年居然只是哂笑了一声,随后挥了挥手,原本缠绕在她身上的红绫便松开、回到了少年的手边。 他像是很放心的样子,自负即便是没有束缚,她也是他们的掌中之物,无从逃脱。 小青并非是没有动过抓住机会跑掉的心思,但是她最后在权衡了一二之后,还是明智的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好不容易已经同两位仙家达成了共识,还将锅全部都丢到了白素贞的身上。她应该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不是将神将们的注意力再转移到自己这里来。 于是小青便站起身,大概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拍去了那些沾染在身上的灰尘,朝着沉香和哪吒盈盈下拜:“还请两位仙家同我来。” 他们所在的这一条巷坊外不远处便是运河,自隋朝的时候修建,一直沿用到如今。小青在前面带路,他们来到了那运河的旁边,河水川流的声音在夜间异常的明显。 夜空中的月亮投影了下来,照在水中,随着水面动荡的波纹和光影时而聚拢,时而破碎,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小青朝着那水中的月亮走了过去。 真奇妙啊,破碎的浮动的月光在她踏上去的时候,便自发的朝着这边聚拢了过来,在她的脚下铺陈了一条长长的、发着光的路。小青在前面走,他们便跟在后面,只见在这一条路上踏出的每一步,实际上都是空间当中一段不小的位移—— 他们最后,居然是一路走到天上去了,走到了月亮里。 皎白的玉盘在眼前骤然放大,脚下踏着的月光和水波所共同合成的路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为了氤氲的、缭绕着的白色的云雾。 在这一条云路的两端则生长着无数的散发着浅淡的月白色光芒的、似草非草、像花非花的植物,随着时不时吹起的风而非来回不断的摇曳着。 这看起来,倒像是一片完全符合人间对于“仙境”的任何想象的、最美好的地方了。 而在这一条道路的尽头,坐落的则是一座巨大的白色的宫殿,通体都是由冷玉所造成的,散发着幽然的寒气,只是稍稍靠近,无论是眉 睫还是发丝上,都全部挂了一层雪白色的霜。 对于沉香和哪吒来说,这美轮美奂的白色的宫殿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甚至一点也不陌生。 这里是天上广寒宫,坐落在月亮上的宫阙,嫦娥仙子与太阴星君的居所。 无论是沉香也好,还是哪吒也好,都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师父……”沉香已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当中的棘手,他偏过头来,去看哪吒,小声的喊了对方一声。 嫦娥仙子便罢,若此事当真同太阴星君牵扯上关系的话,那才是一桩不好处理的麻烦事。 “无妨,别怕。”哪吒也同样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的水深,但无论是以他的力量来说,还是在天庭的地位来说,都注定了不管发生什么,哪吒都不会有丝毫的畏惧和顾忌,“小爷我还在这里呢。” 哪怕这件事情最后真的和太阴星君牵扯上了关系又如何? 哪吒自忖,他可不见得就怕了那位月亮的主人。 只是少年的手腕一翻,一柄七尺长的、连剑锋上都闪烁着凛冽锐利的寒光的长剑便被他握在手中,直接横陈在小青那白嫩修长的脖颈上。 一道鲜红的血线当即便自剑锋下显现。 “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小青吓的整个妖都快要跳起来,连声音都变的又尖又细,显然是害怕眼前这个虽然生的极好,但是却比最残暴的妖鬼还要来的更为凶神恶煞的少年真的手上一抖,就让她当场透露落地,“仙家明鉴,小妖绝无二心……!” “我应该有同你说过,不要想着耍滑头?”哪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可知道,我们如今身处何处?” 小青忙哽咽着申辩:“仙家这是哪里话?小妖只一心按照您的吩咐做事,再不敢有任何的不好的心思的!” “至于这里……小妖见,似乎是月亮?” “你也知道这里是月亮。”哪吒缓缓的道,“那么你便更应该知道,太阴星上终年气候寒冷,除了月桂树与白玲草,再没有别的仙葩能够在此生存。” “你踩着太阴星的土地,却要告诉我灵芝草从此而来?”少年人的唇角稍微的勾了勾,露出一个极为模糊的笑,“莫不是当真看我外表年纪幼小,便以为我好骗吧?” “——如你这般胆大的妖怪,我可当真是许多年没有见过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13章 第 113 章 许是因为这里毕竟已经是天庭了的缘故,并不惧被人发现什么,因此少年人的修为与身周的那些气势不再刻意压制,而是全然的释放了出来。 在天庭当中这没什么,是很常见的事情。天庭就被相当于是天兵神将们的家一样,你总不能要求一个人在自己的家里面还不能松快松快、还得整天从早到晚的紧绷着吧? 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若是受不住哪一位大能的威压和气势的话,那么也只能够证明是自己的修为不精,还需要更加刻苦的修炼。平日里自己去避让,不会有高位的存在还要顾忌低位的存在的道理。 但是这对于小青来说,未免就有些过于的“刺激”了。 从面前的少年身上在一瞬间欺压而来的不仅仅是可怕的修为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有在不收敛之后有如风暴一般席卷而来的凶煞的血气。 就像是一把在血水当中不知道浸泡了多久的神兵,当将其抽出来的时候,即便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也依旧会被其上所萦绕的那种几乎已经直入骨髓的可怕气息给冲击到。 小青几乎是当场悲鸣了一声,甚至再也维系不住自己人形的模样。只见她的身形突然就矮倒了下去,在一地的衣物当中,有什么东西徒劳的挣扎了一下,旋即不动了。 沉香在旁边围观了这一切的发生,因为形式太过于急转直下,以至于他整个人都目瞪口呆,只徒劳无功的从口中发出了非常没有见识的、像是呆子一样的声音:“啊、啊?” 但是沉香到底还是记得对方和自己的人物息息相关。他急忙冲上去,从那一堆义务里面翻找了屁啊你可,最后手中提了一条近乎有整个手臂那么长的青黑色的鱼过来,有些为难的看着哪吒。 “师父,这……”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的沉香有些懵。 还能这样的哦? 那怎么说也是一条鱼,化作人形的时候尚且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一变回鱼的模样的时候,哪吒的眼皮子顿时就开始疯狂的跳动,感觉自己的鼻腔里面像是都立刻的开始充斥满了水产特有的那种腥气。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哪吒和四海龙族之间的关系依旧恶劣,连带着对一切的水产都有着不喜之意。 只要一想到为了弄清楚妖族东皇委托的这关于江南地脉异动的事情,他大概少不得之后要和这鱼妖相处些时日,哪吒就只觉得心头难受的发慌。 ……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啊? 于是少年人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虽还是那个人、那副模样,但是却能够清楚的意识到,有什么似乎不同了。 你很难用一些确切的词语或者是形容词来描述那种变化。非要说的话,比起先前的那种张扬到了极致、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在态度上有丝毫软和的少年感,不过是这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他身周的气息变的沉寂。 但是这种沉寂并不代表着锋芒消退,反倒是比先前还要来的更为危险,就像是看似平静,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其下都隐藏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沉渊,一眼望去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危险而又神秘莫测。 沉香瞧起来对于这样的丝毫不加掩饰的、过于明显的变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意外——不如说是非常的习惯了。他提着手中的青鱼走过来,冲着“哪吒”笑了一下,眼睛里带了点亮晶晶的色彩,看起来像是一只大狗狗。 “大师父。” 作为曾经最近距离的观看过姜乾青以那惊天一箭将圣人从此世界逼退、同时也是让他摆脱了束缚和一切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枷锁,真 正的将“自己”从原本被安排的命名阿比白的命轨上夺回之后,沉香就被告知了关于那一场围绕着宝莲灯所展开的、横跨了近千年的巨大阴谋。 他这个人,是一枚从诞生的时候开始便充满了算计,十几年的人生也一直都是他人用来在棋盘上操纵博弈的棋子。 十几岁的少年难免是会对此感到失落的。 而就在沉香对自身的存在的意义、无论作为母亲的杨婵怎样的再三的同他保证和强调,他的确是她所爱着的孩子,也难真正解开沉香的心扉。 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的,便是姜乾青。 谁也不知道他都和沉香长谈了一些什么,只是在那之后,沉香便重新恢复了过往的模样,也开始学着同自己的母亲、舅舅相处,学着脱离凡人、而更多的一“仙人”的身份去生活和看待问题。 他也得到了是“哪吒”又不是“哪吒”的,另一个师父。 姜乾青向沉香点了点头,姑且算是打了招呼。哪吒不耐烦这些事情,他便也极为好笑的接过。 毕竟归根究底,应下了太一这件事情的人是他,也的确不好拘着哪吒的性子去强做什么事。 即便如果姜乾青强势的要求,哪吒也必然会应允,甚至愿意收敛着自己的脾气,可是那样的话却是违背了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所订下的那个约定了。 ——只要此身仍旧顶着“哪吒”之名,那么便要畅快恣意的过这一世,不向任何人低头,也不因为任何事情而委屈。 或许哪吒自己不怎么在意,但是姜乾青却是把这一点记得清清楚楚,莫不敢忘。 因为那原本便是他立于此世界的根基,同样也是通往姜乾青最终所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的第一步。 在走到那最后的终点之前,他都不会因为其他任何的事情而分心,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当中出现任何纰漏。 姜乾青用手指弹了弹青鱼的脑袋:“灵芝草性喜暖阳,虽然并不如何珍贵,但偏生却很娇嫩,稍有不慎便会枯萎死亡。” “太阴星常年不见日光,广寒宫更是清冷难当。若是说灵芝草是在此处摘得,是我太愚蠢,才让你觉得这般的说法都能够被接受?” 被沉香提在手中的青鱼看起来都已经快要昏厥过去了。 “仙家明鉴啊,小奴绝无那等心思。”小青也知道事情不妙,她若是不能给出一个足以说服面前的神将的大胆的话,说不得今日便要折在此了,便苦苦的哀求,“若是仙家不信的话,小奴愿向天道起誓!” 这决心不可谓不重,饶是旁听的沉香都觉得这条鱼真是牺牲甚大。 姜乾青闻言,眼底眸光微微闪动,随后朝着旁边的沉香点了点头。沉香立刻会意,手下用力一敲,他手中原本拎着的青鱼顿时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大师父?”虽然事情是沉香做的,但是他完全不理解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忠实的执行了来自姜乾青的命令。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应该很难作假。至少这已经是她认知当中的【真实】。”姜乾青说,“要么,是那白素贞拥有着另外的路径,可以从太阴星再一路不引人注目的去往天庭的花园,要么……” 他的目光望向沉香身后的那一片玉白色的月桂林。 “要么,就是这广寒宫不知何时,也有了能够让灵芝草生长的环境。” 沉香几乎立刻就要反驳:“那怎么可能?” 即便是他这个于天庭根本没有多少了解的、中途入门的半吊子都知道,广寒宫终年凄冷,是离太阳最远的地方。 “能与不能,一问便知。”姜乾青捏了一 个法诀。 他身上那原本穿着的、凡人款式的红色绸衣都被另外一套宝光四射的法衣所取代,是一身非常庄重的朝服。便是有要事要在大庭广众下露面,觐见玉帝什么的,也不过如此了。 “把那只鱼妖装到匿息袋里,然后我们走。” “大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既然是发生站在太阴星上的事情,你猜广寒宫主会不会知道?”姜乾青漫不经心笑了一声,“整个月亮都是太阴星君的地盘,即便是你我此刻的一应行为,也都被她所注视着。” “莫看太阴星君声名不显,但怎么也是太阳的伴生。太阳的星主是三足金乌,曾经妖族的妖帝与东皇,据有整片天空与广阔无垠的地界的天下共主;作为与他们对应的太阴星君,自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要说她未曾注意到那只白蛇妖三番五次的小动作和借道的行为,我是断断不信的。” 沉香本不愚笨,只是少了很多对于天庭,以及诸多仙神的了解。眼下听姜乾青这么一说,结合着他自己的一些所知,当下便也明白了过来:“太阴星君在……包庇这样的行为?” “这就要看她之后打算回答我了。”姜乾青说,“你还没来过太阴星吧?来,今日我便带你去广寒宫走一趟。” 沉香自忖他这几百年里,对天庭也不算是陌生了,可是今日在这太阴星上行走的时候,发现这里痛整个天庭的氛围都有些过于的格格不入了。 过于清冷,就连目之所及的一切色彩都极为的浅淡,同永远繁华、辉煌的天庭之间拥有太过于明显的对比。 以仙人的脚程,他们很快便来到了那一座无论在太阴星上的哪一个方向都能看见的月白色的宫殿前。穿着浅紫色的纱裙,披着毛绒绒的大氅,梳着繁复的发髻,美的不可方物的嫦娥仙子怀中抱了一只雪白的兔子,正站在宫门口等他们。 待到他们走近了,嫦娥朝着姜乾青盈盈一拜:“中坛元帅,星主已经恭候多时了,特让我前来代迎。” “请随我来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14章 第 114 章(5W营养液加更) 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嫦娥仙子绝对是美的。 那当是如今三界当中公认的美人,如隔着云端的花,任是谁来见了,都会真心实意的从心头溢出一声赞叹。 沉香以往只在天庭宴席的时候见过献舞的嫦娥仙子一次,且还是隔了非常远的位置,除了那一曲惊鸿的舞姿之外,其实并看不分明什么。 可是如今那位月亮的仙子就站在他的面前,正在盈盈下拜,沉香却是生不出哪怕是分毫的欣赏的心思。 他只是耳边骤然响起了先前在来的路上的时候,姜乾青同他说过的话。 “只要我们还在月亮上,太阴星君便能够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你猜,从我们踏上月亮的那一刻开始,是否就已经落入了他的眼中?” 眼下这专门派了嫦娥来迎接的行为,可怖正是从另外一个侧面佐证了姜乾青之前的话。 沉香只消的顺着往下去想一想,便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了起来。 但是走在他前面的姜乾青却是非常的镇定,不如说,这原本就在他的意料当中,眼下不过是落实了,并不值得如何去大惊小怪。 “那便麻烦带路了。”他说。 嫦娥哪里敢真的应下这一句“麻烦”,只是给自己怀中抱着的兔子顺了顺皮毛,朝着姜乾青露出一抹有些忧郁的笑:“中坛元帅言重了,这本便是小女他应该做的事情。” “请随我来。” 沉香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嫦娥在身边帮忙开路的缘故,原本行走在这广寒宫中会感受到的、那些即便是如同沉香这般拥有着大罗金仙实力的仙人都没有办法完全屏蔽的,像是针刺一样皮肤攀爬的冷意都在一瞬间消弭了。 如果不是因为沉香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表面因为过度的寒冷而泛出的微微的疼,他几乎都要以为先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经过了跟随着师父和舅舅、母亲的几百年的学习,沉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稍稍的脱离了些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哪里想到今日不过是来太阴星走了这么一遭,沉香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足的长进。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感到伤心的故事。 太阴星平日里声名不显,而太阴星主更是长年不曾踏出颁布。月亮在外界的唯一的存在感,似乎也就只有嫦娥仙子的美貌,以及她昔年同后羿之间的那一点谈资——可便是如此,这也不过是一些茶余饭后的闲话,并上不得什么台面来。 如此,整个太阴星倒都像是笼罩在一层迷雾当中了。 当沉香思及此的时候,他的心头便忍不住一跳,总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太妙的事情;只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走在自己前面的姜乾青,原本慌乱的心境又逐渐的被抚平,镇定了下来。 没关系,师父还在身边呢。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嫦娥的确如同她的外表那样,是一个足够清冷的美人,也并无任何的要同他们搭话、活跃气氛的意思。而在场的几人,显然也并不足够让姜乾青去主动的挑起话题。 于是一行三人便保持着这样沉默无话的样子一路前行,直到沉香已经觉得这气氛冷硬难绷到了一种他都要尴尬的无法呼吸的景况的时候,嫦娥终于是停下来了自己的脚步。 “……到了。”嫦娥轻声说。 沉香抬起头来,看到那完全的呈现在他面前的雄伟的殿堂。整体都是由冰晶和白玉建造而成,其上用不知名的幽蓝色的颜料刻画着各色的图案。 “星主。”嫦娥款款上前去,抬起素白的手来,在门上轻轻的敲了敲,“我 将中坛元帅,以及他的同行者带来了。” 从那殿堂内便传来了一道清雅柔和的女声:“真是辛苦你了,嫦娥。让他们进来吧。” 嫦娥便朝着姜乾青再行了一礼,如同飘荡的云朵一样的离开了。 姜乾青和沉香便推开虚掩的殿门,走了进去。 坐在案几前的是一位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挽着双垂的发髻,头上插满了金色的簪与步摇,描金点翠,奢华不可方物,眉心是一弯新月的图案。 她看上去同整个太阴星都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都是在这一颗仿佛是冰雕琢而成的星球上不可能被孕育出来的,过分浓郁的了的生机和活力。 姜乾青一点也不见外的走了过去,盘腿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我们真是许久不见了。”女子抬起一只手来,掩住自己的唇,笑了一声,“在太阴星上看到你,我可真是意外。” 这便是太阴星的主人,若并非是在这里、而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见到这位女子的话,一定不会有人想到她会和太阴星有关系——因为气质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太阴。”姜乾青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你的目光注视着整座太阴星,既然能够看到我的到来,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 “哎呀。”但是名唤“太阴”的女子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了一声,朝着姜乾青伸出手来,像是想要以极为亲密的动作拍打他,“虽然的确有听说过那些传闻……但是你的确是变了不少呢。” “太阴。”姜乾青又唤了一声,这一次他的语气加重了不少,“无论是三坛海会大神,还是中坛元帅,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便是我此刻出手,天庭那边也无法追责怪罪些什么。” 沉香闻言,当即为之侧目。 大师父!我一直以为你是相对来说更冷静、脾气更好的那一个,结果怎么眼下看来,怎么反而你要更加罔顾礼法、不怕事大啊! “嗯……这样看起来的话,坏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有变的。”太阴长叹着笑了一声,拿过一旁的酒壶来给姜乾青倒满,随后俏皮的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也罢,我并不想成为你的对手。” “你若是说那一条白蛇的话,我的确是在太阴星上见过。” “任凭别的妖怪在你的太阴星上来去自如,而什么都不做,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太阴转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看里面的酒液来回荡漾,随后迸发出一声笑。 “如果我说,那蛇妖可并不普通,竟然是让我这太阴广寒之地抽出新芽——换做你是我,难道不会包庇那蛇妖的存在吗?” 姜乾青把弄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朝着太阴瞟了一眼。 “广寒之地……抽出新芽?” 这怎么越听越像是地脉变动的能力?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15章 第 115 章 广寒宫内静悄悄的,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面前酒杯当中的酒已经续了好几回,就在沉香已经因为这样过分的寂静而开始隐隐感到不安的时候,姜乾青终于是开口了。 “空口无凭。”他说,“或许,你愿意带我去看看?” 太阴星主慢吞吞的将自己手中杯子里面的酒饮净,抬起眼来看向姜乾青的时候,眼底像是有着一片的水光,似嗔还怨:“你这样可真是不讨人喜欢。” “没关系。”姜乾青非常从容的回答,“我不需要什么人的喜欢。” 你要是这样说话的话,那我们就很难继续当朋友了。 太阴看起来像是被姜乾青这样将所有的话都给直接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又悻悻的闭上,放弃了继续和姜乾青做这些毫无意义的口头上的争执,转而直接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朝着外面走去。 这、这难道是生气了不成? 沉香看着太阴星主的举动,心头顿时大感不妙。他搓了搓手,要去拉姜乾青的衣角,却在扭头的时候看到了对方面上的表情,顿时原本的动作都稍微停滞了。 察觉到了一旁沉香投来的目光,姜乾青抬了抬眼,见他正望着自己发愣,顿时有些好笑。 “愣着干什么?”姜乾青说,“跟上去啊。” “哦哦!”沉香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站了起来。 他们在广寒宫的长廊上穿行,很快便来到了宫殿的后花园。一望无际的月桂树在这里生长着,其上又缀有颜色浅淡到几乎要看不出来的、淡黄色的花。 而在这一片的冰魄和玉色当中,即便是隔着很远,那一点点的青翠欲滴的绿色都显得尤为的晃眼,是根本无法不去在意的程度。 太阴的目的地显然也正是那里。 她在那一小丛林=的绿色前停了下来,并没有转身,只是听着姜乾青和沉香走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方才开口道:“你看,孔雀,这便是在我的太阴星上被孕育出来的……奇迹。” 太阴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去,用手指碰了碰那小小的植株。 姜乾青垂眸看了一眼,那些的确是同人间的许氏药堂里面所摆放的灵芝草一般无二的植物。很显然,白素贞的“供货源”便是从这里得到的。 “你看到了吗?”太阴问。 沉香的眼神有些迷茫,显然,太阴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无法理解。他甚至开始觉得他们并不在一个世界轨道当中,不然的话,为什么太阴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理解,但是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某种天书? 但是姜乾青知道太阴在问什么。 太阴星是与太阳所相互对应而诞生的存在,是这整个由盘古的身躯所化作的世界的“眼”,太阴星生来便被阴气所完全充斥着。 这里注定寒冷而又孤寂,同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不被生机与阳气所眷顾,是与整个世界都站在对立面的存在。 而若是有一天,在太阴星上出现了生机,达到了阴阳平衡,那么便意味着,太阴星主的道已经走到了极致。——她将超脱于此世之外,同那些星世界之外,于三十三重天之上超然的圣人成为一般的存在。 走到自己的道的极致,这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修道之人的最终极的目标,他们上下求索,为此不惜花费无数个纪元的漫长的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天。 因此,尽管不知道白素贞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当太阴在原本想要将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胆大的妖怪从自己的领地上丢出去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那一点不惹眼到几乎要被忽略掉的绿色。 太阴几乎是当场便屏住了呼吸。 她以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去确认那些绿意的存在,紧随而来的便是欣喜若狂。那只白蛇在她的眼中已经超脱了一般存在的意义,是太阴如今最宝贵的、最重视的存在。 那是太阴通往自己的道途终点的门扉的钥匙。 如果不是因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姜乾青——是太阴知道她并得罪不起的存在、并且对方已经咬着线索站到了她的面前的话,太阴也不可能将这些告知。 “那条白蛇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在意,也不关心。”太阴站起来,朝向姜乾青,背着双手在身后,面上笑靥如花,“你要查什么便去查就好,但是只有一点,务必务必,不要伤到那只白蛇。” “不然的话,虽然很不愿意,但是我也只能够成为你的敌人了。” 太阴并没有要阻碍姜乾青行事的意思,但是这是她的底线。从洪荒至如今,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纪元,才总算给太阴看到了这么一点微末的希望,她如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这我并不能保证。”姜乾青说,“我尽量吧。” 太阴顿时便柳眉倒竖,显然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若是换成别人的话,太阴想来现在便已经动手了,可是她看着姜乾青,心头权衡了片刻,最后还是暂时的忍耐放弃了。 “孔雀!”太□□,“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从未求过你,但是唯有这一件事情——你分明知道,这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 “太阴,你明知道无论是祈求也好,还是威胁也好,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 姜乾青的唇角噙着一抹奇妙的笑意,但无论是沉香还是太阴,看到的时候都只会觉得那笑容令人悚然,是过于的傲慢与无情了。 “弱小便是原罪,若是要反驳我做的事情,便以实力来说话。” 太阴的喉头哽了哽。 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便软了下去,带了些哀求的意味在其中:“那你需要我怎么做呢——” “我可以用我拥有的一切,同你去做交换。” 这为了交易而付出的酬劳不可谓不重,即便是姜乾青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是么?”姜乾青沉吟了片刻,“那么……” 之后的那些交易的内容,便悄然的隐藏在了言语当中。 他们已经从太阴星离开了很久,甚至已经站在了人类世界里的那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屋当中。 “师父。”沉香找了一个木盆,往里面装了些水,随后将小青放了进去,“您和太阴星主都交易了什么?” 那是只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即便沉香就在旁边围观了一切的发生,但是却根本没有听到这桩交易当中的任何的内容。 “嘘。”姜乾青竖起一根手指来,在自己的唇边抵住,朝着沉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可是秘密。” 沉香便噤声不言了。 在将小青安置好厚,姜乾青便出了门,朝着街头的许家药堂走去。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们虽然在广寒宫当中不过是喝了一杯茶,又做了一场交易的功夫,但是再回到人间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大半年过去了。 只是半年,人间的变化倒不可谓不大。比如原本的许家药堂如今已然扩建,成为了家医馆,无论是规模还是客流量,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姜乾青的目光长久的落在那许家的医馆上。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笼罩许家医馆上空的……似乎是,地脉的灵光? 第116章 第 116 章 姜乾青眯了眯眼睛。 属于地脉的灵光丝毫不加掩饰,笼罩在那许氏医馆上,瞧着便像是第一轮太阳。分明以人间的时间来计算的话……只不过是半年的功夫而已,却居然发生了如此的变化,未免速度有些太快。 姜乾青在这门口站了一会儿,细细的去听,很快发现来往的患者及其家属们居然全部都对许氏医馆赞不绝口,居然是一个说不好的都没有。 而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从他们的身上便是不是的会冒出些白色的烟气,朝着身后的医馆飘过去。 这些白色的烟气尽数融入了医馆上空,姜乾青方才所见的那灵光当中。而伴随着这些烟气的加入,那灵光似乎也在变的更加的耀眼和凝实。 姜乾青的眼底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华彩,而这华彩足够他将这些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一清一楚的全部都纳入眼底。 少年人稍作沉思,随后伸出手来,在空中看似随意的抓了一把。顿时便有原本漂浮一旁的某些白色的烟气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被他给直接扯了过来。 姜乾青把那一缕烟气放在手中把玩。 那与其说是烟气,倒不如说是某种力量的另类的存在形式,以这种形态存在着,取自于那些来这里看病的患者与他们的家属身上。 姜乾青用手指捻着这一缕烟气,在自己的指腹上搓了搓,只觉得这种力量给人的感觉有一种过分的眼熟,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接触了,以至于姜乾青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它们究竟是什么。 但是毫无疑问,许氏医馆上之所以有灵光笼罩,便是因为这些烟气的存在。 姜乾青的心头不免生出某种猜想。 这种力量既然可以催生灵光,那么若是天时地利俱全,在这灵光的笼罩下,又为什么不能够生出地脉来? 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荒谬,但是却从甫一出现的时候开始,便强势的占据了姜乾青的全部的头脑,并且越演越烈。 姜乾青于是绕开了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前院,仍旧像是哪吒上次那样,来到了后墙处,轻轻松松的便跃入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许氏的医馆经验状况不错的缘故,虽然并未更换住址,但无论是从装潢,还是从院落内堆放的物品来看,都明显要富贵了很多。 姜乾青朝着哪吒记忆当中的、那装满了盛放灵芝草的白玉盒的房间走去。 哪吒终归还是对这些太不上心了。 但是这并不是哪吒的错,毕竟他自从诞生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注定了自己日后的路。他只需要沿着这一条路走下去便是,无需为其他任何的事情担忧或者烦恼。师父、亲长、同门……自会有人帮他将一切包办。 所以他不会知道灵草的储存需要什么条件,自然也注意不到,能够那样大量的储放,必须有东西在源源不断的提供足够的灵气,否则的话很快便会枯萎。 可是人间哪有那么多的灵气,随随便便就足够在天庭被过量的灵气所包裹着长大的这些娇嫩的仙草,即便是在离开了土壤和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生存环境,从仙境坠落凡尘之后,依旧能够抱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与活力呢? 姜乾青打开了记忆当中的那一扇门——还好还好,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那用来储藏灵芝草的房间也并没有发生移动和改变。 当然,如果的确是姜乾青所猜测的那样的话……那么也不可能发生什么改变就是了。 比起上一次来,或许是那一只蛇妖被什么人提醒指点了,或许是曾经发生过意外,当然也有可能是蛇妖在道行上得到了什么成长和进境。总而言之,当姜乾青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些在房间内被拉起来的、普通人不一定能够意识到其存在的长长的灵丝,像是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盘桓着。 可以想见,如果真的有那等未尽主人允许便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的话,只怕才刚刚踏出第一步,甚至都还来不及为了自己发现许氏医馆的秘密,以及如此之多的仙草而感到欣喜,便已经被此地的主人知晓并闻讯赶来了。 姜乾青自然可以只是抬手间便将这些灵力丝线全部都抹除,也并不畏惧被白素贞发现;但是他尚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去确认,因此不欲现在就打草惊蛇。 他便捏了个手诀,随后轻巧的踏了进去。那些丝线在接触到他的身体的时候,都恍若无物一般的穿透了过去,没有阴气任何的警戒和变动,仿佛姜乾青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姜乾青来到了那摆放着玉盒的木架前,蹲下//身,将手指放在地面上。都不需要他如何的去刻意探知,从指腹下立刻便感知到了那些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土壤也依旧无从遮掩的灵气。 他的判断没有错。 这一间屋舍——或者说,是这一处地界之下,果然有着地脉存在,因此才能够像是这样源源不断的供给足够的灵气,也能够让一处原本平平无奇的地界在短短的、不过是凡人界半年的时光当中,便能够成为这般已经足够孕育出灵光。 姜乾青的按在地面的指腹上闪过了些微的、黄色的光芒。 于是他手下的泥土便悄无声息的全部都消失了,甚至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变动和声响,理所应当到令人甚至是生不出任何的违和感来。 而在那被整整齐齐的挪开的、空缺出来的地方,能够看见一小截因为这打样的行为而暴露出来了的地脉。大概有婴儿的手臂粗细,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散发着根本无从去忽视的、莹润的光泽。 你很难仅仅之一靠着言语便能够像是其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人做出一个还算是周到的描绘,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任何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便能够明白,这是绝无仅有的珍宝。 姜乾青并指做刀,将那一小截的地脉斩下。 地脉握在手中的感觉颇为奇异,冰冰凉凉的,但是却又并不会到近乎刺痛的地步,仅以触感来说有些像是冷玉。 而只不过是刚刚将这东西拿起,便已经有海量的灵气从其中堪称疯狂的涌出,以姜乾青与之接触到的肌肤作为媒介,浩浩荡荡的全部都挤了进来。 这若是换做旁的其他什么人来的话,便是没有被突然暴涨的灵气给直接撑爆,也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强行扩充经脉、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进入的太多太快以至于身体根本来不及调节而与原有的力量相互冲突,亦或者是不同属性的灵力之间捧到一起可能导致的一些并不是多么美妙的反应……总而言之,无论是其中哪一个,想一想都会让人觉得非常的不妙。 然而姜乾青看起来却并不受到任何的影响。 那些灵气涌入他的身体当中,却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根本没有引起哪怕是半分的波澜。在这一具藕做的人体当中,灵气疯狂的流窜,最后全部都涌向了同一处地方。 ——眉心处的莲纹,同样是也是识海的所在之处。 识海当中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池塘,池水乍一看清澈见底,池面上是一叶接着一叶的成片的荷塘,其中间或探出来了粉白色的荷花。 而哪吒便坐在其中一朵最大的莲花中央,一只手扒着旁边的花瓣往下看,甚至伸出手来,在水中来来回回的搅动着。 于是便能够发现,在看似清澈的水面下,实际上沉淀着的是一整片将整个识海都全部覆盖了的无边的黑暗。而在那黑暗当中,则有一双眼睛正在幽幽的睁开。 所有的灵气都朝着这里涌入,先是化在了水中,随后便全部都疯狂的被最下面那些黝黑的、像是连光线照进去都会被全部吞噬的池底藏匿着的存在尽数收走,没有半分的勉强。 而伴随着灵气的不断注入,从那一大片的模糊不清的黑暗当中,也像是有什么在涌动着,逐渐拥有了一个隐约的形体。 在这形体当中则是睁开了一双眼睛,其中像是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带着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可怕的偏执与疯狂。 那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仿佛指过去了一瞬,但也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那一小截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地脉先撑不住了,隐藏在哪吒识海当中的怪物像是永远都喂不饱、填不满的无底洞,将地脉所有的力量全部都汲取。 原本有如通透的、拥有着莹润光芒的玉髓的地脉彻底的黯淡了下去,就连质地都变的浑浊不堪,看着像是一小截躺在掌心的斑驳的石头。 姜乾青睁开眼。 只有他知道,在识海当中、在那漆黑的池底,原本半身白骨的青年因为得到了如此巨额的灵气的馈赠,那些残缺的部分居然都已经被补全了七七八八。 这地脉虽然不知道是谁借由那白蛇妖植于此,但是都是为姜乾青做了嫁衣了。 “接下来……我也该去见见,那只白蛇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第117章 第 117 章(5w5营养液加更) 白素贞今日一直觉得不太妙。 从早上起床的时候开始,右边的眼皮便一直都在跳,即便是用冰水镇敷也无济于事;而之后更是喝水呛到,吃饭塞牙,就连走路的时候,都险些被一块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石头给绊一下。 就在她身边的许仙急忙伸出手来,将白素贞扶住,看向白素贞的时候,目光当中满含着关心与担忧:“娘子可还好?没事吧?” 白素贞扶着许仙的手臂,望着他关切的目光,心头一暖,笑着朝着许仙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没什么的,夫君,我只是……” 她稍微的顿了顿,好看的眉蹙了起来,甚至都不需要再做别的什么,只是这样看着,便已经是弱柳扶风之姿,让人一见便心生爱怜。 这位已经因为妙手回春之术和慈悲心肠、神仙面容而声名远扬的女医轻声道:“我只是有些担忧,不知道小青怎么样了,现在又在哪里。” 许仙闻言,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想到那位喜着轻易,俏皮灵动,鲜活可爱的妻妹,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报了官府,每一位前来问诊的客人们也都答应了我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尽可能的帮忙寻找小青的。”许仙伸出手臂来,将白素贞揽到自己的怀里面,拍着她的背安抚他,“小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到我们身边的。” 白素贞便顺势倚靠在他的怀里面,也反握住许仙的手,小声的应了一声。 许仙便以为自己成功的安抚好妻子,唇角抿了抿,重新露出笑容来。 因此,他自然也就不会知道,靠在他怀里面的白素贞仍旧事愁眉不展,而在那种忧愁之下,还潜藏了更多的、许仙大概看不懂也无法理解的阴骘。 许仙不知道,难道白素贞心里还不清楚吗?小青可并非事那等柔弱的、连多走上几步路都会喘的人类女子,而是一只修为不浅,并且本性凶残的妖怪。 小青和白素贞之间有奴印,因此白素贞自然知道,小青现在至少是性命无虞。可是她却也同样联系不上小青,即便是驱动奴印也起不到多少的效用,这如何不令白素贞感到心焦。 “打扰了。”有非常清亮的、少年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了起来,毫无征兆,悄无声息,仿佛一下子就出现在了那里,“许仙,白素贞?” 虽然是在问话,但是他的话语当中尽是笃定,仿佛只是走一个流程而已,至于答案如何,他心中自有决定,不需外界干扰动摇。 这一对原本还在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小夫妻心下一惊,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身艳红色的长衣,其上用金色的线绣了繁复而又华丽的图案,整个人看着都明艳不可方物,如今正跨坐在一边的屋顶,垂着眼眸看他们,自有贵气天成。 只是这样看着他,许仙都不由自主都觉得矮了一头,甚至都已经无暇去顾及和思考,为什么那个少年会出现在屋顶这样奇怪的地方。 “我是。”许仙朝着对方拱了拱手,“不知您是有什么事要找小生和内子?” 许仙或许本还该有其他更多一些的话要问,但是还靠在他怀里的白素贞却是猛的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许仙的袖子。 她手上用了非常大的力气,像是在借此去表达些什么一样。而许仙也因此不得不先停下来同那坐在屋顶的少年人之间的交谈,朝着他很是抱歉的笑了笑,转而先去安慰自己的妻子。 “怎么了?”他用手一次一下的拍着白素贞的背,“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夫君……”白素贞抬起脸来,许仙这才发现她的面色白的吓人,像是只在一瞬间便失去了全部的血色,仿佛下一秒便会这样直接倒下去一样。 “娘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这样子可吓坏了许仙,男人一时都手足无措了起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而自己眼下又应该做些什么好。 “我……没事。”白素贞死死的抓着许仙的手臂,像是要从身边的这个男人的身上借此汲取到力量与勇气一样。 她慢慢的站直了腰身,随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这才终于缓了过来一样,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姜乾青。 白素贞并不是傻子,也不是那等修为低下、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妖,更是曾经数次偷偷的前往天庭,因此自然是认出来了,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俨然是一位神将。 而且,还是一位主掌杀伐与战斗的,实力强劲到她绝对没有可能战胜的神将。 “您来此。”她细声细气的询问,“是寻我……有什么事情吗?” 可是一位以往从来都未曾谋面的神将,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浑身上下都还带着一股子的来者不善的意味,这败诉这得是有多春,才能猜不出对方的来意? 她的心下当即便有些发苦,却仍旧是试探着同面前的少年神将道:“您若有事,单独同我说就好。我的夫君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不若让他先行离开,我再同您相谈其他的事情。” 这蛇妖的眼神当中流露出来了一点点的祈求的色彩。 这并非是什么无法通融的事情,姜乾青便也点头允了。白素贞眼前一亮,忙不迭的去劝告许仙不用担心自己,先去顾及外面的医馆的病人们,在对方离开之后,方才站在姜乾青的面前,有些呐呐不敢言。 “您是为了灵芝草来的吧?” “是也不是。”姜乾青自忖还没有必要对天庭花园里面的杂草有这般兴师动众的必要,“那些灵芝草并没有什么珍贵的价值,你便是拔走了,也不过这般而已。” “我更感兴趣的是,究竟是告知了你那通往广寒宫的天路,又是谁在你家种下了这一段地脉?” 少年人眉眼含笑,但是白素贞却是一动也不敢动。有极为可怕的气机将她锁定,而白素贞很快便明悟到,若是她不好好的回答问题、而是试图在其中耍些什么滑头的话,那么下一刻,她便会被千万的剑气所洞穿,然后被砍掉头颅。 她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一边拼命的回想着,一边去回答姜乾青的问题。 “……不是谁告诉我的。”她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哦?你怎么发现的?” “我……”这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容易回答的问题,但是白素贞开口说了几个字后便愣在了那里。女妖的瞳孔有些微的失神,口中喃喃自语,像是长久在睡梦当中的人突然被唤醒,一朝察觉到了不对。 “我是……怎么发现的?” 第118章 第 118 章 那一切现在想起来,都还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过于虚无缥缈了的梦,仿佛是非常自然而然的,来自于某种潜意识当中的声音的引导,让白素贞在在成功的度过了雷劫、能够化为人形之后,从自己的雷劫所留下的陨坑当中,得到了那一小节的只有成年男子手指长短的地脉残枝。 白素贞其实并不知道这一小截拥有着过于美丽的外表的、玉髓一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直觉让她知晓,那一定是某种非常珍贵的、价值难以估量的至宝。 她应该将这一根残枝像是种树一样的种下去,然后…… 或许连白素贞自己都不知道,然后她应该怎么做,她只是遵循着心底的那个声音从山林伸出走了出来,身上怀揣着那一小根残枝。 然后,穿着白衣的娘子在一个细雨阑珊的日子,在西湖的断桥旁、于春风当中微微摇动的杨柳长枝下,同怀里抱着药箱的药堂小学徒对上了视线。 这一眼便是万年。 她认出来了那是同自己有过因果的、曾经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类。有了这样的一层滤镜,再去看对方的时候,白素贞便只觉得心下悸动。 想要到他的身边去,想要长长久久的和对方在一起。 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是什么呢? 不谙世事的蛇在街边的小摊上买到了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完之后恍然大悟。 他们应该结为夫妻。 她要成为她的妻。 一切远比白素贞所以为的还要来的更加顺利,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在人类的审美来看的话,已经是极为心动的美丽。 而这样的一个拥有着天真娇憨的气质、国色天香的容貌的美人主动向你暗送秋波,心悦于你,并且想要同你结为夫妻…… 想来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拒绝。 白素贞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许家的娘子。她与许仙琴瑟和鸣,日子好不幸福快乐,甚至是连曾经一心追寻的大道,如今看来似乎都要先往后排一排,变的不是那么紧要起来。 她的夫君需要钱。 没关系,白素贞记得曾经在官府的仓库里看到了很多。 她的夫君想要拥有一门属于自己的、正经的营生。 没关系,白素贞记得天庭有能够包治百病的灵草,只要和水一起煎制,便足以治疗人类世界当中的绝大多数的疾病。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白素贞一定会谨言慎行,和人类离的远远的,绝对不会踏入他们的世界半步;可是现在,这些坚持都已经变的无关紧要了,白素贞只希望能够达成自己的夫君的愿望。 可是一只未曾得道升仙的妖怪,要如何才能够踏上通往天庭的路? 曾经自己得到过的、一只都放在识海当中蕴养,并且即便是在喧闹纷杂的人间都源源不断的给她提供了足够多的灵气,供给了白素贞的修行的那一小段残枝,开始在白素贞的脑海当中彰显越来越旺盛的存在感。 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白素贞从自己的识海当中,将那一截残枝取了出来,种在了家后面的泥土里,埋在了很深很深的地下。白素贞生活在其中,能够感受到周围的灵气一天比一天来的更为浓郁—— 然后,在某一个月光非常非常亮的夜晚,白素贞看到又虚幻有如镜像一般的树从泥土当中生长了出来,很快便成为了一颗近乎参天的巨木。 那便是去往天庭的通天之梯。 这一切都发生的是如此的顺理成章,又集中在太短的时间之内。于是白素贞就这样被裹挟着前进,将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视作顺理成章,甚至根本没有去认真的思考过这当中究竟是否还存在别的什么问题。 可 是如今被姜乾青这样猛的点醒,再去回想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即便是白素贞自己都开始为了自己那时候的纵容和不深思而感到惊异不已。 她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去做了那样的事情? “你可知有妖律?”姜乾青问。 白素贞还处于某种一时之间接受了太多的打击、脑子中被塞满了太多的事情而暂时大脑过载没有办法很好的思考事情,在姜乾青这样问了之后,只下意识的回答:“知道……” “那你有没有度过妖律?”姜乾青又问。 白素贞摇了摇头。 她从原本隐居避世的山林当中出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不到一年的时间罢了。而在这些时间里面,她要和许仙成亲结婚,要操办他们的家,要和自己的夫君花前月下恩恩爱爱的缠绵,还需要打理医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之后还横填了小青失踪的这一档子事,无疑就让白素贞又多了一件需要操心和时不时去关注问讯一番的事情。 太忙了,真的太忙了。即便是修为姑且还算高深的妖怪,精力远非寻常的人类可比,但是每一天能够使用的时间统共就只有那么多,又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出来,去看那劳什子妖律? 横竖白素贞一直都觉得,自己惯来都没有害人之心的。而既然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同许仙一起相守,那么白素贞便也除非必要,愿意像是普通的人类女性那样去行事。 既然都不打算做恶事,那么看不看妖律,似乎也并不是特别的有必要? 结果这么一拖延,便拖延到直至现在,白素贞都不知道那让很多的妖怪谈之色变的妖律当中,究竟都记载了什么。 她察觉到面前的少年神将垂着眼在看自己。对方分明并没有刻意的说什么、做什么,但是白素贞就是觉得一种莫名的惶恐和不安。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未经等级和允许,擅自用术法去为凡人逆天改命,又或者是伤害人族的,皆视作罪行,交由司天监审讯,以情节程度的轻重来量刑。” “……不,不行。”白素贞喃喃道,“我不能被抓走,不能进牢房,也不可以摊上案底。” 那样的话,夫君会如何看待她?街坊的邻居们又该如何看待她?人族虽然同妖族共处,但是却也在某些小细节上泾渭分明。 而白素贞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是身上背了案底、被认定为“恶妖”的话,都会在面部打下印记,因此警示人类不要靠近。 要是,要是她的脸上被打了罪字,夫君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这样的想法在白素贞的心头如同春日的野草那样疯长。 她的手指悄悄动了动。 有风在这一片原本平静的院落当中掀起,吹的她的衣裙凌乱的狂舞。白素贞咬着唇,看着姜乾青道:“很抱歉,但是……我不可以被这样抓走!” 姜乾青任由她动作,只是眉越挑越高。 “所以,你这是……”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打算公然挑衅,抗法不尊?” 第119章 第 119 章(6w营养液加更) 少年神将的目光看了过来,眼底有并不掩饰的些微的诧异,或许是没有想到居然有妖怪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白素贞在说出了那番话之后,眼神却是越来越清明,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样。 “即便要与您为敌。”她说,“我也不能被抓走……我不能没有夫君。” 这位神将应该要发怒的,白素贞想。毕竟她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于挑衅,完全可以说是大不敬。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夫君,想要永远的留在对方的身边。如今的生活简直像是做梦一般,白素贞并不想失去。 可是,夫君对她全部的喜爱,街坊对她全部的亲切,以及那些往来的病人们所尊重的,应该是作为人类的孤女白娘子,而不是一只冰冷可怖的蛇妖白素贞。 如果,如果这个神将愿意通融,或者就此闭嘴的话…… 这样的念头在白素贞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 但是她并没有能够沿着这个想法俺继续思考下去,因为那少年的神将望着她,忽而迸发出一阵大笑。 “你想要和我动手。”她听见对方这样说,“……真有趣,你明明应该知道,我们之间拥有着如同鸿沟一般的实力差距。” 白素贞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血来,涩声道:“我知道,但是我必须留在这里,作为夫君的妻子。” “所以,得罪了。” 她的口中分明是这样柔柔弱弱的说着抱歉的话,但是手上的动作可全然不是这样。周围原本就已经在舞动的狂风变的越发的剧烈了,像是要在原地直接掀起风暴来。 “你要在这里动手?”姜乾青问,“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白素贞,只是同我动手,以妖律来看,尚非死罪;但是,如果因为你的缘故,而导致了凡人伤亡的话,即视为恶妖,同时被人族和妖族双方通缉查处。” “我此次下界,虽然并没有去领什么任务,但是仍旧拥有在此将你直接处决的权利。便是直接就地斩杀,也无从指摘。” “白素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同我去司天监按照妖律接受刑罚审判,还是你要固执己见,继续同我出手?” 白素贞并没有说话,但是却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姜乾青这个问题的答案。穿着白衣的女子眼中的瞳孔收缩逼成一线,看上去狰狞而又可怖,哪里有半分的平日被夸赞有如神女的好模样。 她朝着姜乾青的方向伸出手,从身体里爆发出来极为庞大的妖气,全部都化作了大大小小的蛇,朝着姜乾青撕咬着扑了过来。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姜乾青说,“那么,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他抬起手来,并拢双指,朝着旁边一划。有结界在周围无声的布开,将这里笼罩在其中,保证无论内里发生了怎样剧烈的争斗,都不会有任何的力量和声音外泄被察觉。 那些蛇已经近在眼前,但是白素贞发现,少年人的面上甚至都没有什么情绪的浮动。 对方只是眨了眨眼,打了一个响指,顿时有滔天的火焰不知从何而生,瞬间连绵成一片不绝的火海,成为了阻拦在他的面前的根本越不过去的长墙。 那些蛇在靠近这样的火焰的时候,便全部都被烧灼成灰色的烟气,散开之后,便彻底的、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只有这样的手段吗?”白素贞听到少年的神将问,“若只是如此的话,你又是何来的底气要同天庭的神将叫板的?” 他听起来真的很困惑。 白素贞咬着嘴唇,不发一言的抽下了自己原本用来束发的簪子。三千青丝如同泼墨一般披散而下,但是她却根本无暇去关心。 那簪子是玉质的,数寸长,一段是数朵的月桂花团在一起的模样,看着倒是极为精致美丽。而如今,这漂亮的首饰拿在白素贞的手中被注入了妖气之后,顿时就开始散发出莹莹的光亮。 白素贞执着这簪子,在空中一划。 从簪子的下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河流,其中流淌的却并非是普通的河水,而是某种只是这样看上去的话过于美好和梦幻了的颜色。 那些水流全部都是墨黑色的,其中又缀有点点银白色的星光,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间该有之景。 她显然是籍由法力,以这簪子作为媒介,从某处“借”来了这一条河。 那些原本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在其中的火焰在遇到了这些特别的河水之后,便偃旗息鼓的熄灭了,快的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姜乾青感到了惊讶,但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火焰,而是为了那一条河。 毕竟在天庭的时候时常便会路过,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这是……银河?” 可是只在云端之上的天庭当中流淌的银河,怎么会被区区一只凡间的妖怪这般轻易的就召唤出来? 姜乾青的目光下移,落在了白素贞手中的那一根簪子上,心下有了明悟:“原来如此。” 银河之所以会出现,最早是因为西王母不愿意自己的小女儿同凡人结为夫妻,有所牵扯,因此才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在天空当中划出了银河。 所以,白素贞手中的簪子,便是“那一根簪子”了。 可是在姜乾青的记忆里面,这一根簪子应当是在某一次的蟠桃大会的时候,被西王母赏赠给了嫦娥才是。 ……哦。 嫦娥。 姜乾青想,看来他之后还得去太阴星走一遭。 太阴绝对没有和他说实话,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在瞒着他。 既然如此,那么便也没有什么时间和功夫,同面前的蛇妖浪费了。 他的眼底“腾”的亮起金色的火焰,混天绫在手臂缠绕,乾坤圈在身旁废物,脚下踏着风火轮,手中提着火尖枪。 红色的长衣被青色与白色的铠甲所取代,少年的眼尾勾着极为艳丽的红妆,看过来的时候,凤目当中自有尸山血海,是战场上无数亡灵的哀嚎。 “可不过也只是一条银河罢了,无论是你也好,还是那么幕后之人也好,莫不是真以为这便能够将我怎么样吧?” 他即为恶劣的笑了一声。 “你的主子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谁?” 他说:“我名为哪吒。” 其为应了千七杀劫诞生于世的煞星,一念为神,一念为魔,是昔年的封神战场上,手中染了最多的鲜血却偏还是活到了最后的、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提起来都会感到畏惧的先锋官;也是在其后的千百年当中,都凶名在外令天下所有的为恶的存在都惶恐不安的中坛元帅。 第120章 第 120 章 白素贞本就虚弱苍白,难看到仿佛下一刻便会直接背过气的脸色,在听到了姜乾青自报姓名之后,更是直接变的死灰起来,整个人瞧着和那些将死之人似乎也没有多少的区别了。 哪吒……怎么会是哪吒? 白素贞的心头像是坠了一块儿巨大的石头一样,沉甸甸的,一直在往下拖着她,仿佛要将她就这样拖入某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中一样。 即便是白素贞这样的平日里并不如何同其他的同族接触,对于这些事情也不去了解的妖怪,也听闻过哪吒的凶名。 毕竟,自从封神大劫之后、天庭成立以来,哪吒应该是最热衷于去接取一些下凡除妖的任务的高阶神将了。那些妖怪们便是再如何的凶恶、来头不小,在他的面前都不过尔尔,是高高拿起还是轻轻放下全看这位小爷今日的心情如何。 对于这样一位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的主,你能怎么样?便是玉帝看在哪吒的师门以及他身体里面的姜乾青的份上,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也所以,在妖怪们当中,哪吒却居然是比其他任何的神将都要来的更为凶残和可怖的存在。 白素贞于是便知道,她这是踢到铁板了。 可她如今就像是已经被架上了弦的箭,无论本人是怎么想的,下一刻都即将被发出去,完全丧失了选择的机会。 她握着簪子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于是连带着簪子下的银河都变的不稳了起来。 姜乾青抬起手臂,火尖枪一刺一挑,那横贯在两个人之间的长长的银河顿时就被从正中间给破开了,像是断掉的彩带一样,从天幕当中落了下去,露出了其后白素贞一张失去了全部的血色的脸。 即便是西王母的簪子,但要想同姜乾青手中的乾坤圈比较硬度,还是有些过于托大了。白素贞本想以簪子来当做剑使用,多少能抗衡姜乾青片刻,但是哪里知道不过是这么一个照面,便已经落入了下风。 白素贞的手段频出,但全都被姜乾青轻松的化解。她觉得对方只要想,说不定立刻就可以将自己制服,偏生对方非要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将她吊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可这对白素贞来说已经是唯一能够被抓住的机会了。 她咬紧牙,终于决定孤掷一注。于是在掀起的可怕的飓风当中,立在原地的已经并非是一身白衣温柔可亲的神仙娘子,而是一只体型庞大、碗口粗壮的白色的巨蛇。 这蛇在这一方被圈出来的空间里顶天立地,高高的昂起身子,那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姜乾青,牙齿尖长。同她比起来,站在地面上的姜乾青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几乎都无法被看见。 可是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慌乱,反而是看着眼前的白蛇,笑了起来。 “不过是一条蛇而已。”少年神将说,“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哪吒,那么你就应该知道——” “我昔年就能够将东海龙王三太子扒皮抽筋,拆骨刮鳞,你又为什么认为如今只是一条体型大了点的长虫,就能够阻拦住我的脚步?” 姜乾青朗笑了一声,这一刻,在神将的身周是过于浓郁了的少年气,像是千年前的时光又重新照在他的身上,一点点的苏醒,不再是长守天庭的中坛元帅,而是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西周先锋官,火尖枪上滴下的血液都浓稠到了几乎要成为固态的模样。 他欺身而上,将手中的火尖枪狠狠投掷出。混天绫布下天罗地网,让白素贞根本无处可逃。 少年神将像是终于厌倦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白素贞甚至都不管不顾的化回了原形,想来是最后的底牌都已经揭露。 这难免令姜乾青有些失望,毕竟对方小小一只凡间的蛇妖都能掏出西王母的簪子,简直让姜乾青想要看看,还能够从白素贞的身上都榨出一些什么样的惊喜来。 “收场吧。”他说。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巨大的白蛇也已经被那一根裹挟着无上的威势的长//枪穿透,狠狠的钉死在了地面上。混天绫瞬间跟了上去,将白蛇缠绕在其中,一点点的收紧。 从白蛇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混天绫在急速的收缩,为了不被红绫给直接绞断,白蛇不得不配合着一起缩小体型。 到了最后,原本庞大如龙的白蛇不见了,掉在地面上的是最多只有一根手指粗细的、被红色的绸缎给完全的包裹了起来,尚且在不断挣扎的东西,若是不说的话,说不得便会以为那只是一只随便什么虫子而已。 姜乾青挥了挥手,周围原本布下的结界应声而碎。他走上前,弯下腰来,用两根手指捻起了这还在一动一动的红色长虫,放在自己的掌心缓缓握紧,旋即不带温度的笑了一声。 “太阴有事情在瞒着我。”姜乾青笃定的道,“只是不知,如今我带着你去她门前,她又打算如何辩驳?” 他将被混天绫捆了个严严实实的小蛇收好,两指并拢,朝着空中一点,顿时便出现了通往天庭的天梯。 姜乾青飞身上前,落在了天梯上,很快便登顶。天庭的入境口已经近在眼前,只是在他要迈出最后的一步的时候,耳边突有狂风刮过,而眼前也骤然一黑,像是有人突然揭开了无边的夜幕,随后将他关在了其中。 有谁提前预料到了他要返回天庭的行动,并且早早的在半路设伏,有如请君入瓮,就等着姜乾青自投罗网。 只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姜乾青却并不慌乱。他只是捏了捏尚被混天绫给裹的严严实实的白素贞,旋即笑了一声。 “既然都已经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又何必躲躲藏藏。”他说,“太阴,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了,需要你如此算计对我出手?” 尽管是黑暗的空间,但是姜乾青的眼睛却能够看到那些流淌的月华。虽然非常隐秘的被编织在了外侧的夹层当中,可是以姜乾青的眼力,自然是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只见在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当中,走出来一个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月白色光晕的人影,穿着粉白色的衣裳,可不正是半日之前,还在同姜乾青共饮的太阴星主。 女子本是温婉的面上都带了几分的似是不忍的哀愁,她看着姜乾青,随后很是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我本也并不愿如此,只是你将我逼得太紧了,孔宣。”太阴说,“我明明已经同你说过了……这白蛇妖,可是我登大道最重要的钥匙啊。” 之前分明并不觉得,可是这个时候却会发现,太阴星主在面相上,居然听攻白素贞隐隐有几分的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极为的巧妙,如果不是放在一起去仔细的对比的话,几乎都要意识不到。那可能是几分的眉眼上的相同,也可能是些许的气质上的相近,这样组合起来的时候,便产生了没有办法抹除的联系。 尽管如今是受制于人的被算计成功了的情况,可姜乾青看起来也并没有如何的慌乱。他的眼神沉静而又漠然,像是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根本不为所动。 “你应该知道,太阴。”少年人稍稍的歪了歪脑袋,眼底传递出来的情绪是真切的迷惑与不解,“你和太阴星的力量都属水,而只消得这一点,你便无法伤害到我,甚至无法控制住我。” 从身为混沌魔神的母亲那里继承到的力量,对于这个被笼罩在三十三重天之内的世界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超格。除非圣人亲至,否则的话,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在这样可怖的天赋下讨到什么好处来。 “我自然知道。”太阴的面上挂着某种奇妙的笑意,“但是我也并不需要成为你的敌人对付你。” 她的声音听起来轻柔而又温婉,不疾不徐。如果不考虑两个人眼下所处的对立的处境的话,那简直像是春风拂面,再令人舒适不过。 “我啊,只是同某位存在做了一桩交易。他给的太多了,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太阴这样说着,举起手来,轻轻的击了一下掌。 她的身影倏尔从原地淡去,而周围的一切则是开始剧烈的震动了起来。若是姜乾青能够从外界俯瞰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自己如今的确是被关在了“罐子”里——太阴以整颗太阴星作为容器,早早的在天梯上设伏,等到姜乾青到来的时候,毫无防备之下将他锁在其中。 诚然,这不过是一时的权衡之计,只需要一段不算久的时间,姜乾青自然有办法脱困。 只不过…… 太阴的面上笑容更盛。 按照她同那一位至高至上的存在之间的约定,她只需要做到这一步便已经足够了。 太阴抬起手来,在空中轻巧的划过。 也不见她怎么动作,但是旁侧的空中却是悄无声息的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太阴将双手放在这困住了姜乾青的太阴星上,随后轻巧的向前一推—— 整颗太阴星便顺滑的、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的,带着其中的姜乾青滑了进去,落向某个早就已经被推演了无数次,绝对不会出错的坐标。 那一道被撕开的裂缝又缓缓合拢,太阴站在原地,一只手掩着自己的唇,掌心遮掩下是逐渐扩大的笑容。 “再见,孔雀。” “希望你在址果冻小说网 第121章 第 121 章(6w5营养液加更) 自最后一次封神大劫结束、鸿均道祖以身合道,圣人居三十三重天之外,再不得进入和插手此世的一切事情以来,其实也就是近乎于变相的宣告了,通天之路已断,自此之后,无论寿命长短,无论道行高低,无论天资强弱,都失去了走到大道尽头的可能。 然而,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太阴星主却是发现了一个机会,并且得到了一个许诺。 一个……来自于三十三重天之外的机会和许诺。 太阴生而即为太阳星的对照,是这天地之间少有的、营养并不想和,而只在其中的一条道路上走到了极致的存在。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代表着太阴必须比别人多出一杯的努力,才能够达到其他人所能够做到的修为;可是这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在他人尚且为了自己的道迷茫的时候,太阴的前路已经非常清晰明了,只需要一路沿着顺顺当当的走下去便好。 无需参悟,无需探寻,等到她让自己的太阴星上自寒土里长出生命来,永恒盘桓的阴气当中混杂上阳气达到阴阳相守——到那个时候,便代表着太阴的大道已经臻至化境,足以问鼎圣人之位。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太阴已经在其上卡了千百年的时光;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在月桂树下发现了新生的嫩芽,那一点翠色简直让太阴欣喜若狂。 她小心翼翼的颤抖着手去触碰那一点新绿,而在手指碰到的一瞬间,太阴也同样得到了提前刻录在其中的、某位至高的存在留下的信息。 这一抹生在太阴星上的绿色的新芽,就是对方的“诚意”和“谢礼”,而需要太阴去帮忙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甚至非常的简单——以太阴星为容器和禁锢,把姜乾青送去三十三重天之外的某个地方。 仅此而已。 太阴答应了。 她虽然并未参与当初的封神大劫,但是对于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多少也知晓一切,清楚孔雀的确和某两位圣人之间有着解不开的宿怨。 但那又怎么样? 她和孔雀也不过是点头的泛泛之交,用对方来交换自己的大道和前程,太阴心头可不会有半分的愧疚。 这样一场计划并不能够太快的进行。 太阴花费了数百年的时光,将自己的一点魂魄分了出来,附在了一条白蛇的身上。那蛇妖天赋不俗,道体通明,若是这般按部就班的吸纳日月精华修炼下去,未尝不能够有一番的造化。 只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顾忌和保障弱者的任何权利。 太阴为了这一天实在是谋划了太久太久,而眼下,她站在那合拢的通道的外面,脸上露出来了巨大的笑容。 好了,现在她也要迫不及待的去接收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交易的报酬和礼物了。 至于姜乾青之后是否会报复回来? 太阴并不觉得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要知道,那可是圣人。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在落入了圣人之后,还能全须全尾的、毫发无伤的回来? 这种无谓的担心就不需要啦。 当太阴的身影从面前笑死的时候,姜乾青便已经明了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圣人,又有谁能够拥有这样偷天换日、经天纬地之能? 只是不知道,这般即便是违背了天道所订下的“规则”,甚至都不再如同以往那样只是拐弯抹角潜移默化的想要朝着世界之内扎下属于自己的信仰而是不管不顾的直接就动手,之后必然会等来天道责罚的急切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阴用一整颗月亮将他装在其中 ,而姜乾青并不能够真的将月亮毁坏——那是一份过于可怕的因果,他虽然承担得起,可是却不应该为此而牵连上哪吒。 姜乾青想,他大概明白两位圣人的打算了。 哪吒为阐教弟子,若是真的被大王三十三重天之外的话,元始天尊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并且赶来查看。那个时候,西方两位圣人所做的一切便都无法再隐藏,而其所筹谋的事情也毫无疑问的必然会落败。 所以,他们要把姜乾青和哪吒分离开——这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消得看怎么促成。 想清楚这一点的姜乾青笑着叹了一口气。 识海之中,原本平静的池塘突然开始剧烈的震荡了起来,水波一圈更比一圈晃动的猛烈,那些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莲叶与荷花也全部都跟着七零八落的摇晃。 原本在某一朵巨大的荷花当中小憩的哪吒都被这样的变故给惊醒,他猛的站起身来,有些讶然的喊了一声:“阿青?” 这是怎么了? 然而并没有人给他做出回答。 池塘下的那一片黑色的阴影动作的愈发剧烈了,像是在将原本深深的植入地面当中的根系全部都□□的参天古木,即便这个过程鲜血淋漓,也绝不会停止。 哪吒终于意识到了他都在做什么。 “阿青?!停下、快停下!”这位少年神将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起来,“你要做什么?你要离开我吗?!我们当初分明约定过——” “啊,抱歉,哪吒。”他听到姜乾青的声音,和他们第一次在生死狭间当中相遇的时候一样,平和、包容、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我可能要食言了。” “嗯……原谅我吧。” 几乎是在这句话传递到耳中、被大脑分辨和理解其中含义的同时,哪吒听到了一声过于嘹亮的凤鸣,有如空山玉碎,芙蓉泣露,是一种凄绝的动人。 有什么东西破开水面直飞天际——那是一只拥有着华彩的羽毛和在他的身上集齐了天地全部的钟灵毓秀,想来也不会有人反驳。 这还是哪吒第一次看到姜乾青的本体,美丽到不可思议,根本无法用言语去表述和形容。 孔雀从他的头顶飞过,哪吒恍惚觉得有柔软的羽毛从自己的额头上擦过,像是谁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 那只漂亮的大鸟远去了,无论哪吒如何努力,都再看不到对方的存在。 而这个时候,哪吒才从那一种直面“美”的冲击当中幡然惊醒。 莲花做的人偶原本没有心,可是这一刻,哪吒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空荡荡的,像是缺失了极为宝贵的什么东西。 “阿青?阿青?!”他惊叫起来。 但是,他再不会得到回应了。 第122章 第 122 章 姜乾青也不知道他在太阴星当中经过的这一段“运输”的路途,究竟过去了多久。 如果没有把自己从哪吒的那一具身体当中剥离出来的话,姜乾青未必无法在自己被送去既定的目的地之前将这一层禁锢打破;但是当时的时间门只来得及他做出一个决定,所以其实并不需要多少的权衡,他选择了将哪吒从这件事情当中摘出去,送回三十三重天所包裹的世界之内。 这样一来,即便是圣人,也绝无可能透过世界的壁垒,再对哪吒做什么了。 至于其他的…… 这既然是他们之间门的恩怨,那么便只需要局限于双方,而不牵扯任何人。 姜乾青自然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他自己来说无疑是自断生路,但是再仔细想想的话,其实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早就已经达成,佛门于此世的根基被毁,他也收回了自己五分之一的力量和魂魄。 若不是因为曾经同哪吒之间门的约定的话,那么姜乾青其实早就可以从这个世界当中抽身而去。 如今站在这里的,并非是少年外表的神将,而是容姿倾世、华美到连日月星辰在他的面前都恍惚会失去了色彩的,长身鹤立的青年。 比起曾经所展露出来的、半边的身子都是白骨的模样,眼下——至少只是脸部,已经有精致细腻的皮肤和饱满的血肉将原本的白骨都全部填充上。 至于在长衣遮掩下的身躯是和模样,那便无人知晓了。 终于,在某一刻,原本像是囚笼一样将他围困在其中的太阴星的存在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的透明,到了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正身处三十三重天之外的极乐境当中,眼前所见的是有如向其中织入了金箔的淡紫色半透明的帷幕,层层叠叠的笼在四周。一颗苍翠的、巨大的菩提树生在正中央,舒展着巨大的树冠。 三十三重天当中没有能够“立足”的土地,所以这一株菩提树便也没有能够“扎根”的地方。那粗壮的、数目繁多的根系在虚空当中悬浮着延展,伸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在那一棵菩提树的树干上,是被漆黑的羽箭钉死在其上的道人。穿着并不华丽的、不如说是过分朴素到有些褴褛的衣衫,面上是挥之不尽的苦相,黑白斑驳的发像是快要干枯的杂草那样散乱的披在脑后,眼睛紧紧的闭着,一点也不安详。 那是接引道人。 有声音在姜乾青的背后响起,有如鬼魅一样,其中像是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怨与恨:“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孔雀。” 姜乾青几乎是立刻就要朝着旁边躲开。 可是这里毕竟是他人的道场和领地,更不要说,在失去了其他一切的钳制、在这三十三重天当中可以肆意的发挥自己的力量的地方,姜乾青这并非是完整的身躯与魂魄,当然不可能是圣人的对手。 准提站在他的身后怒目圆睁,巨大的金身罗汉法相在他的身后出现,三头八臂,后方的六只手中全部都提着武器,而空出来的那一对手臂则是直接朝着姜乾青抓了过来。 属于圣人的威严铺天盖地的压下,就像是将万顷的天穹都全部放在了他的背上一样,将他整个人都直接给压制下去。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沉重的钢钉一段骨节一段骨节的给钉死,金身法相将他握在了手中,举到自己的眼前来。 准提道人沉着脸。 他大概是用了非常大的毅力和自控力,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把姜乾青在自己的手中给直接捏成肉泥。可饶是如此,他的手中依旧在不断的增加力气,甚至你都能够从姜乾青的身上听到那传来的“嘎吱嘎吱”骨头被捏的粉碎的声响。 然而饶是如此,姜乾青面上都没有露出任何痛楚的表情来——正好相反,他望着自己面前的准提道人,弯了弯唇角,仿佛在他们当中真正受制于人、处于下风的那个并不是自己,反倒是对面那正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的圣人一样。 “如此百般算计,只为能够见我一面。”姜乾青极为短促的笑了一声,其中夹带着明晃晃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的意味,“我应该叩谢自己在圣人的心中,居然拥有着如此之高的地位吗?” “牙尖嘴利!”准提道人冷声道,“已经落在我手中,居然还敢如此猖狂!” 姜乾青垂着眼眸,那漆黑有如鸦羽的长睫轻微的眨动了一下,随后在他的面上露出来了笑容来:“那你为何不敢真的用力?” 他们之间门的地位仿佛颠了个个儿,真正的占据了主动权的居然是看起来像是性命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如同烛火一般被掐灭的姜乾青:“不过是色厉内荏之辈。” 他的言语字字句句都有如刺刀,直接撞在准提道人的心口。若不是他留着姜乾青尚且还有用的话,那么现在便会让对方知晓何为圣人之怒,不得轻易冒犯。 “你对我的师兄,都施了什么毒术?”他涩声问。 原来,自从几百年前,原本想借由封神榜入主天庭,进而达到以此为跳板接触到世界的目的的计划折戟后,接引道人被正巧发现了这一切,并且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姜乾青一箭逼出世界之外。 诚然,这并不意味着姜乾青的实力已经足以比肩圣人;可无论如何,那毕竟都是此世的五行之一,是构成世界的最必不可少的本源;而另一方面,接引道人的行为显然已经触犯到了天道的容忍界限,因此便也借着姜乾青那一箭,予以了接引圣人雷霆一击的惩罚。 其所造成的后果便是,分明应该是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大道不死则此身不灭的、高高在上的圣人,居然是被区区一凡间门物逼至如此。那一支停留在他的心脏上的羽箭像是根本清除不掉的病毒,一直都在蚕食着接引圣人的生机和道行。 准提圣人见状大惊,忙将接引圣人转移到自己的善尸所化的菩提树上温养,又想方设法要将那一根羽箭拔除。 但是做不到。 这本就是来自天道的惩罚,岂有那等轻飘飘的就可以被安抚放下的道理? 最后,准提圣人终于是近乎于绝望的意识到,这来自于天道的惩罚唯一的消解途径,居然只有羽箭的主人将其主动收回这唯一的一条路。 即便是已经身为圣人,心境早已达到此世的巅峰,当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准提圣人,都险些为此而咬碎了一口的牙。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想方设法的去谋划和构建一个能够将孔雀诱骗到三十三重天外、并且同那女娲的灵珠子、阐教的三代门徒之间门分割开的方法,又费尽心力的去在世界当中挑选和寻找能够成为自己的棋子去布局的存在。 如此,经过了数百年的漫长而又悠久的时光,一切终于落成,方才有了今日姜乾青被太阴送到极乐境的一幕。 准提圣人举起手臂来,指向了一旁的菩提树。 “把你的羽毛收回去。”他的声音平稳,唯有那一双眼睛是通红的,让人看了都不免疑心,这样下去是否下一秒,便会从他的眼眶当中溢出鲜血来,“否则的话,今日我便要让你在此身死道消!” 姜乾青自口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的后颈一侧有并不是非常明显的青莲的花纹轻微的亮起,那是在封神大劫的时候,为了保护姜乾青的存在不被其他的圣人发现,而由通天教主所打上去的一个具有庇护作用的印记。 只是随着封神大劫结束,圣人退出此世之后,那印记自然再也没有了效用,已经沉寂了很久很久。 既然都是在三十三重天之外,姜乾青想要以这样的方式通知到通天教主,来帮助自己一二。 可是他这便是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了,他如今面对是三十三重天之外作为完全体的圣人,而准提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从准提圣人的双目当中迸发出来了过于耀目的两道神光,随后姜乾青便觉得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握着刷子,不由分说的从自己的灵魂上重重的碾过,所余留下来的是一种有如扒皮抽筋一样的疼痛。 那一朵青色的莲纹顿时便被从他的身上——他的魂魄上消除了,甚至姜乾青都还没有来级的将其完全的催动和运转。 “想要通知人来救你?”准提圣人的面上是狰狞可怖的笑容,“我绝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看来,你若是不吃一点裤头的话,是当真不会乖乖的去做事情了。也罢,今日我便好好的教训你一番,也让你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他这样说着,另一只手臂也朝着姜乾青伸了过来。在准提圣人的眼中看到的、被自己我在手中的,已经并非是人形俊美无双、难以用语言去描述形容那过于靓丽风流、倾世之姿青年,而是一只拖着半边白色骸骨、却依然不掩饰华贵美丽的大鸟,尾翼上的两根发着光的长羽看上去极为动人。 而准提圣人要做的,便是将那两根美丽的尾羽给硬生生的拽下来! 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羽毛的边缘,只是正待要用力的时候,却有一枚金玉质地的物件从很远的地方砸了过来,打偏了他的手——原来却是一只玉如意。 准提圣人在看清楚了那打自己的东西的模样之后,当即又惊又怒。 他自然认得出这玉如意的主人是谁——可是准提圣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个人究竟是为什么会出手。 “元始天尊!”准提圣人怒道,“你又是为何要插 第123章 第 123 章(7w营养液加更) 伴随着准提道人的这一声怒喝,玉如意已经飞转了回去,落到了自己的主人的手中,而对方也在这个时候,缓缓的出现在了极乐境的外面。 这是一位穿着七彩的宝衣的中年道者,从袖口和领口露出来的肌肤全部都白的惊人,看上去甚至并不具有“生者”的模样,而是透露出一种如玉的奇异质感来,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用玉雕刻出来的人。 而在他腰间悬挂的是一串环佩的璎珞和挂在一起的小饰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那缀在这一串饰物最下方的金羽却是在剧烈的震动着,于是连带着这一整串饰物都在跟着不断的摇晃,叮咚作响,一时之间倒是和如此严肃的对峙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了。 对于准提圣人近乎于崩溃的问吼,他看起来并不如何的在意,似乎对自己惹上了一位圣人这件事情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凡是知道他的身份——不,只需要知道他的名字的人便都该知晓,那些于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顶顶紧要的事情便罢了。 因为他是玉清元始天尊,此世仅有的六位圣人当中的一位。甚至若真的要去论修为的话,说不得还在准提圣人之上。 他倒是也的确有这个浑不在意、乃至于是蔑视对方的资格。 “……元始师兄。”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准提圣人整个便都极为警惕起来。 他像是被强大的同类侵犯到了自己的领地的凶兽,即便是努力想要强装镇定,但仍旧是抑制不住的在行动的细枝末节当中露出来了一些对强大的敌人的警惕和戒备。 “元始师兄这是何意?要为这孔雀出头吗?”准提圣人问,“无论缘由为何,还请师兄今日为我性格方便,权当是卖师弟我一个人情,日后自会重谢!” 然而元始天尊却并没有应他的话,只是以一种极为平淡的目光看着他。 那目光像是世间最巍峨的山峰之巅的皑皑白雪,也像是数九隆冬凿开冰层之后,那一捧最澄澈同时也是最冰冷的泉水。总而言之都是足够让准提圣人觉得一路冷到自己的心尖山去的存在。 准提圣人的表情就逐渐变的无比难看了起来。 “师兄——不愿?”他冷声问。 元始天尊看着他。 他腰间的那环佩响动的更厉害了,最下面的金羽甚至都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像是生怕自己不被注意到一样。 元始天尊那玉一样的面庞上,终于是有了些许的表情变动。 “安静一些。”他伸出手来,将那羽毛拢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低声的安抚,“本尊会出手帮他的。” “这是本尊同你的承诺,本尊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并不必担心本尊是那等言而无信的存在。” 这样的话语似乎是很好的安抚了那一根羽毛,至少它现在已经乖乖的在元始天尊的手中安静了下来,就像之前的那个糟心玩意儿其实根本就不是它、它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又可怜又可爱的挂件罢了。 准提圣人自然是将元始天尊的这番话一个字不漏的全部都听了进去。 他已经顾不上去过多的在意姜乾青了,只是将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面前的元始天尊身上:“元始师兄这是何意?” 元始天尊的目光扫过了仍旧被他钳制在手中的姜乾青,旋即又收了回来。 “我曾经受人恩惠,尚余一桩因果未还。”元始天尊说,“准提,我今日必保他。” 这话一出,别说是准提圣人了,即便是姜乾青自己都难掩惊讶的朝着元始天尊望了过去。 要知道,能够让那个元始天尊说出这种话来……这得是欠下了多大的一份因果?而再考虑到元始天尊本人的身份与实力,又得是怎么样强大而又尊贵的存在,才能 够将这样的一份因果给借出去? 姜乾青到底是在各种各样的夹缝当中求生存,从几乎没有可能的死局当中硬是要给自己拼出一个不一样的结果的人。 他先是为了元始天尊的这一番话而感到惊讶,但是在目光快速的从元始天尊的身上巡游了一圈之后,最终锁定在那一根先前存在感很强的金色的羽毛上,心头逐渐的浮现出一个近乎于荒谬的猜测来。 “元始天尊阁下。”姜乾青开口,声音带了些涩,“我能顾请问一下……您腰间的羽毛,是来自于谁的赠礼吗?” 元始天尊闻言看向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显然对于姜乾青能够如此敏锐的发现问题的重点,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洪荒之初。”元始天尊说,“龙、凤、麒麟三族并据天下。” “而在龙凤大劫结束的时候,我得到了来自于元凤的馈赠。” 那当真是一份了不起的馈赠。 彼时尚没有圣人之尊、更没有那等强大不可企及的力量的玉清元始,不过是因为有事,暂时的同自己的两位兄弟分开。只是在他飞掠过某一处山林的时候,却看到了在山林的深处有着隐隐的火光。 这原本不是什么需要被特别在意的事情,至多便是山火起,想一想倒也算是寻常;只是,或许是某种莫名其妙的直觉的牵引,玉清元始就是对那点火光莫名的在意。 修道修心,既然是心中的预感,那么元始天尊便也就顺应了这预感的指引而去。 ——然后,他在山林的掩映下,见到了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的存在。 那位站在此世的最姐姐之一的混沌魔神,火红色的大鸟,羽族最尊贵无双的皇,元凤。 元凤已是弥留之际,但周身的气质仍然是迫得元始天尊不敢妄动,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便指的是如此。 她掀了掀自己的眼皮,认出来了面前这个居然敢凑上来的道者的身份。盘古的最后一息所化出的三清之一,是盘古最为正统的继承者与延续者,先天的便受到来自于这个世界的全部的偏爱,日后必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她想了想,忽而笑了一声。 “喂,你,过来。”元凤道。 元始天尊判断出她并没有恶意,于是便也当真走了过去。 “盘古的遗泽。”元凤说,“同我做一个交易吧。” “我将要死去,不复留存。我残存的修为、我的骨骸还有我对大道的感悟都可以传承给你。” 这未免给的太多了,而所谓无功不受禄,元始天尊难免心生警惕。 “若是我想要得到这些。”他问,“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来作为交换?” 元凤大笑起来,显然是对于他的这一种识相和聪敏而感到满意。 “无需你做多的什么!”她说,“只消得在我儿遇到生死的危机的时候,出手帮上一次,业已足够!” 元始天尊思忖片刻,应了下来。 “如此。”他说,“成交。” 第124章 第 124 章(7w5营养液加更) 对于元始天尊来说,这可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元凤是谁? 是曾经和盘古同属混沌当中的魔神,是长达数个纪元的天空的拥有者,是当世最强大的三位存在中的一位。 而能够从她这里作为交换的筹码给出来的力量以及对大道的感悟……即便只剩下了元凤生涯当中的十分之一,都已经是足够庞大。 更何况盘凤还言明,她的两个孩子现在都还只不过事枚蛋罢了,距离真正长成还需要无比漫长的时光,说不得便是洪荒结束,他们都还没有破壳。 总而言之,等到他们真正的降临到这个世界上面之后,元始天尊想来早就已经成长为了一方大能,要看顾两个刚出生的小家伙,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如果真的有需要的那一天的话,元始天尊也统共只需要出手一次便是。 这桩生意不管怎么想都稳赚不赔。 那么,元始天尊自然也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此后的无数年,那枚元凤最后留下来的金羽都安分乖巧有如死物一样的待在元始天尊的身上,真的就成为了一枚挂件了。元始天尊甚至是连元凤的那两个孩子都从没有遇到过。 还是在封神大劫的时候,因为羽毛的指引,元始天尊方才注意到了一些不太对的地方。 元凤的孩子怎么……这是魂魄附着在了女娲的灵珠子转世的身上? 元始天尊有些不清楚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便静观其变。 这一观,便是观了成百上千年。 小的金翅大鹏不知道在哪里,大的孔雀又不知道都在盘算些什么弯弯绕绕的鬼东西。好在圣人的时间近乎于无限,便也就作壁上观,看看这只漂亮的小鸟究竟都打算做什么。 直至今日。 将世界之内的存在诱骗到三十三重天之外来已经是违背了天道,只是若放在以往的话,元始天尊大抵即便是看到了也会当没看到;然而今次却有不同,他若是还不出手的话,那漂亮的小鸟估计真的讨不到什么好,元凤的羽毛看上去已经是一副恨不得跳起来给他的脸上狠狠的来上一巴掌让他赶快过去救场的模样。 元始天尊有些好笑。 “我只会出手。”他对着早已身死道消、只存在于遥远的过去的、强大而又美丽的大鸟说,“我会保下他。” 如此,便是元始天尊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但是他当然不可能就这当中的种种缘由给准提圣人去细细道来,对方也不值得他花费如此的经历和口舌。 因此,元始天尊只是采取了他最惯常的、同时也是最被通天教主所厌烦的方式——什么也不说,只是提出自己的诉求。 “准提,我并不想同你动手。”他说,“把孔雀交给我。” 哪怕准提是佛的心性,这一刻也被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激怒了。 “元始!你莫要太过分!”他咬牙切齿的道,“莫不是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他拒不合作的态度显然已经是摆在这里了,元始天尊便垂下目光来,面上不辨喜怒,只是开口的时候,显然是有些失望的。 “如此。”他说,“既然无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那么便只能另做其他手段了。” 这是圣人之间的战斗。 这天地之间的圣人其实鲜少有像是这般的真刀实枪的战斗了,上一次还是封神大劫。但是这比封神大劫却又要有所不同,因为他们如今的战场乃是在三十三重天之外,无须顾忌什么,当得上一声火力全开。 那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小打小闹,虽然还不到以命相博的地步,但是双方却也已经打出了真火气。 “元始天尊!”准提道,“你莫要妨碍我!” 然而元始天尊显然并不将他的话真正的放在耳中。 圣人之间的纷争自然非同小可,原本的极乐境如今已经是一片的废土。而那两人不以为意,仍然在大打出手,姜乾青的存在也早就已经被准提圣人给抛之脑后。 或者说,并不是他不想去管姜乾青,而是在和元始天尊的斗法当中,他已经无暇再去在这样的事情上分出什么功夫和精力了。 被暂时放置的姜乾青:“嗯……” 他好像突然就这么免费了。 “他们怎么打了起来了?”有谁在他的耳边纳闷的问。 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姜乾青却是在听到后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通天。”他道,“虽然这样说有些大言不惭,但是应该是为了我吧。” 不知何时到来、揣着手看两位圣人之间的打斗的通天教主闻言,便看了他两眼,也不知道信没信。 “再帮我一次吧,通天。”姜乾青说,“圣人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他们总不可能一直打下去——” “更何况,天道也好,道祖也好,都不会允许有圣人允诺。” 所以,也的确到了他离开的时候了。 “好啊。”通天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满口应承了下来,“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只要在我试图离开的时候,不要让准提圣人接近阻拦我就好。” “这个容易。”通天已经反手从虚空当中抽出了诛仙剑,朗声笑了起来,“今日我便在此为你护法,倒要看看,谁能够从我剑下越过一步!” “谢谢了。” 原本站在原地的、容姿绝伦的青年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拥有着五彩的绚烂羽毛的大鸟,拥有美丽的羽冠和长长的尾翼,身上的羽毛流光溢彩,足以攫取任何人的眼球。 他半边的身体血肉丰盈,半边的身体是凄然白骨。而从那骨缝间,能够看见在不断跳动的心脏,以及心脏中心包裹着的金色的羽毛。 从那根金色的羽毛上焕发出过于耀眼的光芒,将孔雀整个的都笼罩了起来。在场的三位圣人都察觉到了周围的空间产生了某种奇诡的波动和异变,像是命运的齿轮在飞速的转动,也像是有人用手拨弄了时钟,肆意的玩弄着时间。 “休想逃走!”准提圣人猛的意识到了什么,身后法相的巨兽就要朝着那一团光,以及光团当中的孔雀抓过去。 但是有人的剑更快。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洒下的血液和轰然坠落的手臂,通天教主探了探自己手中的长剑,发出了一声极冷的笑。 “你未免也——太不将我的存在当一回事了。”他曼声道。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嘹亮的凤鸣,随后是青年的声音响起。 “拜托你了。”他说,“迦楼罗。” “送我去下一个世界的节点吧。” 他和那一团光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沉檀凝香】.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5章 第 125 章 “滴答”。 “滴答”。 是水声。 这样的水声在耳边非常没有规律和节奏的响起,起初并没有起到带来任何的回应。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黑暗当中,终于有某个存在勉力的动了动。 “咳……咳咳咳!”从一片漆黑的阴影当中有一个人影支着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来。 他的身体上都裹着那些黑色的影子,就好像他也是从这黑影当中生长出来的一部分;可是他偏偏又拥有着太过于华美的容貌,如天上日,云中月,是能够散发出让任何村癌症都自惭形秽的过于美好的模样,同那些漆黑的影子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里面能够共同存在的一样。 姜乾青有些懵。 在来自于圣人的算计和夹击之下,上一个世界节点显然已经并不适合继续停留下去了,于是他便也非常潇洒的选择了离开——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毕竟他在那个世界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力量和魂魄都已经回收,未来的命运也全部都扭曲,原本在封神大劫结束的那一刻便已经能够功成身退。 只是因为和哪吒之间的约定,所以姜乾青才在那个世界又继续停留了那么久。 第一次操作业务,还不是太熟练。姜乾青想,这一次的话,他可不能像是上一个世界节点里面那样,随随便便就许诺出去那样漫长的时间了。 必须……是一个确定的,一经完成之后便能够离开的,这样的契约才好。 在心下这样计较了一番之后,姜乾青方才开始打量周围。 他落在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但是因为对方尚且没有同他订立下任何的约定的缘故,所以姜乾青并不能够去借用这个孩子的身体。 这下可就糟糕了,他必须把自己好好的藏起来,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得泄露;否则的话, 而更糟糕的事情是,他原本应该借由这个孩子的眼睛去打量一切,可是他如今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的黑暗。 这可太糟糕了,姜乾青开始有些忧虑的想。 迦楼罗是给他挑了个什么地方降落……这孩子该不会是一个瞎子吧? 姜乾青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非常好的消息,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个瞎子。大概是几个时辰之后,姜乾青发掘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突然变的敞亮了起来,而他也能够看到周围的一切。 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看着只是普普通通的乡野的小院。一应的家具用器都齐全,虽不说是什么顶好的,但是材质也并不差劲。 就和这个家一样,不是多么富裕,但是也并不贫穷。 他在“自己”的手上看到了一条黑色的、三指宽的布条,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的视野都收到了阻碍。 因为这个孩子自己将自己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姜乾青起初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当这个孩子接了一盆水,对着水面去看自己的脸的时候,他便微妙的明白了。 因为在这个孩子的双目中间的眉心处,居然还生着第三只眼睛。嵌在幼童的眉心正中,合拢的是一枚金色的神印,睁开的时候,正中是一只金色的、冰冷的瞳仁,无悲无喜的注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但是最让姜乾青觉得如鲠在喉的还不是这一点。 水面当中倒映出来的那一张脸,看上去居然如此的眼熟,分明就是某位清源妙道真君的幼年版。 不,姜乾青冷静的想,考虑到种种因素,这应当就是杨戬本人。 一个七八岁的,幼年版本的杨戬。 那久久的凝视着水面当中的自己的孩童终于有所动作了。 他眉心当中的天眼动了动,金黄色的瞳仁上下滚动片刻,随后定住,直直的盯着某一个点。 姜乾青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跳。 那只眼睛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并非是随意的注视着虚空,而是确实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姜乾青的脑中,便生出某种无端的预感来。 ——他能看见我。 而就在这样的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瞬,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这样的猜想一样,姜乾青听见那个不过是七八岁大的男童开口,声音冷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面?”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向来都知道杨戬的那一只天眼神奇,但是未曾想过还是如此年幼的时候,便也可以达到如斯的地步。 这个孩子分明是在借着水面当做镜子观察“自己”——观察如今落在他身体里面的姜乾青。 他的确能够看见他。 等等。 姜乾青的面色逐渐变的古怪了起来。 如果按照这个思绪去逆推的话,岂不是上个世界以哪吒的身份行走于世,在西周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杨戬就已经把他的存在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猛的意识到这一点,姜乾青再回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什么后知后觉的社死?而杨戬居然也从来都半分也不曾提及? 姜乾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绷直了嘴角,整个面上都失去了表情。 只是他的这一番表情上的变幻显然给杨戬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是小小的孩童又开口,这一次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极为浓郁的警惕,显然是姜乾青被归类为了需要堤防的的范畴当中。 “你是谁?” 只要没有人知道的社死,那就不算是社死。姜乾青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抬起眼,去同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一只金色的天眼对视,旋即露出一个笑容。 “你好,杨戬。”他说,“我是姜乾青。” 杨戬的天眼能够看到的,自然是姜乾青本来的面貌。 因此,眼下他这么一笑,自然便是春花秋月,是夏虹冬雪,是用这世间最澄澈美丽的一切去比喻和描述,都会觉得黯然失色了的、绝对的美。 即便只是不知事的孩童,也会天然的拥有对于“美”的鉴赏。杨戬明显是愣了愣,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比起先前的又冷又硬,无疑是要温和友善了许多。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回答呢? 姜乾青想了想,谨慎的选择了最不容易出错的、最好用的万能回答。 “——我为你而来。” 翻车了。 姜乾青想。 他本以为自己那样说应该是无往而不利的,谁知道却在一个七八岁的杨戬身上,出现了不大不小的意外。对于他的话,对方甚至是连一丁点的触动都没有,心头连点波澜都不起。 他似乎只是想要弄清楚,这个突然的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面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当发现对方不会——至少暂时是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和影响之后,便飞快的丧失了继续和姜乾青对话的欲//望,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现实的可怕。 姜乾青看着年幼的杨戬对着水面重新将那黑色的布条戴好 ,不免就有些疑惑。 “你的眼睛分明没有问题。”姜乾青问,“为什么要遮起来?不影响视野吗?” 杨戬的动作十分娴熟,在姜乾青问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开始灵活的打结了,听到这话之后也只是道:“没有关系。第三只眼睛什么都能看到。” 他说:“必须要遮起来,因为我是怪物。” “爹和娘不喜欢看到那样的我。” 他的话说的轻巧,但是姜乾青却是眼皮一跳。 “怪物?”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其中带了些不虞,“谁敢说你是怪物?” 杨戬的声音却是非常的平淡。 “常人只有两只眼睛,唯我生了第三只眼。” “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他这样说着,跨过了房间门走了出去。 因为视野受阻的原因,姜乾青并看不见杨戬都做了什么,只能从耳边听到的声音去进行揣测。幼童应该是先进了另一间屋子,从墙上取了个什么,随后又背上了大概是背篓一类的筐,便出了门去。 姜乾青熟了几百下之后,杨戬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开始重复某一项动作,但姜乾青实在是猜不出,只好出声询问:“你在做什么?” “割草料。”杨戬说,“喂牛。” 姜乾青的眉终于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不对,这完全不对。他想。 无论是姜乾青曾经听闻过的也好——还是在身为“哪吒”的时候,实际上接触过的也好,杨戬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天之骄子,阐教三代首徒,无论从资质、实力、身份、地位、性格……是在任何一个角度都全部拉满了的足够高贵的存在。 可是那些形容词语,显然都同眼下这个接受了自己身为“怪物”,阴鸷沉默,还会去野外打草的孩子,有些过于的不相符。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见到了明珠蒙尘,白壁有裂那样的惋惜。 “……你不该在做这些。”姜乾青说。 “那么。”杨戬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没有丝毫的情绪的起伏,“我该做什么?” 然后,小小的孩子听到自己脑中的那个声音笑了起来。 “你要不要,随我修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6章 第 126 章(8w营养液加更) 修仙。 这是远比凡人的——读书也好,嫁娶也好,进官加爵也好——是其他的任何方式都无从去比拟的登天路。 即便是目不识丁的三岁孩童,也应该明白“修仙”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分量,至少姜乾青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即便他已经抛出来了这样的筹码,杨戬看起来却并不上当。会被外人趋之若鹜的修仙在他听来,似乎并不比自己手中正在做的活要具有吸引力多少。 姜乾青的表情逐渐变的难以言喻了起来。 好半晌之后,在确定了杨戬的确对他所说的没有分毫的兴趣,姜乾青忍不住便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里面都带了些惊讶。 “你对修仙不感兴趣吗?” 可能是他一直聒噪,也委实有些凡人,又或者是刚割到一把不错的草,让杨戬的心情微微舒适。 总而言之,这一次,姜乾青至少得到了回答。 “我对那的确没有什么兴趣。”小孩儿说,“我已经是怪物了,不需要再有更多的让父亲和母亲觉得不快的地方了。” 姜乾青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荒谬。 日后的清源妙道显圣二郎真君,整个封神大劫当中最为出彩和引人注目的存在之一,阐教第三代弟子中当仁不让的首徒,在他的幼年的时候,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姜乾青甚至都忍不住开始忧虑,如果真的按照眼下的情况去发展的话,那么杨戬难道会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就这样生老病死的度过短短的几十年,然后相似流星一样的从这个世界上面陨落吗? 他为了这样的猜想而沉默不语。 他既然安静了,杨戬本也不是会和他多搭话的性子。一时之间,只能够听到镰刀割草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再便是耳边刮过的、呼呼的风声。虽然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声音,但或许比没有声音的死寂还要来的更为沉闷和可怖。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一两个时辰之后,杨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约莫是背篓已经装满了,又或者是要割的草业已足够。总之,他稍微的收拾了一下,随后便准备回家。 这依旧是一段沉默的路。 这一次,当杨戬回到自己的家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院子里面亮起来了灯火,即便是眼睛上蒙着厚厚的黑色的步,那点光也依旧是透过布条传递了过来,让眼前出现了几处暖黄色的光圈。 有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二郎,你回来了?” 姜乾青听到杨戬喊了一声:“爹爹。” 那被称作父亲的男人走了过来,接过他的背篓,又伸出手,揉了揉杨戬的头。 “二郎的眼睛不好,不必强行外出,还是多待在家里面的好。”男人的声音里面带着关心与担忧,“你莫要听你叔叔伯伯的闲话……爹是愿意养你的。” 杨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从那屋内,则是传来了女子的吆喝声:“夫君,二郎,在门口说什么呢?且进屋子里来,摆饭了。” 男人便伸出手来,牵着杨戬的手,朝着屋内走去。随后便是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但是又带了些温馨的相处,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至少姜乾青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来,也没有觉得这一对父母有什么虐待苛责杨戬的地方。 可是这无疑让人更加的无法理解了。 若是家庭和睦、父母恩爱,杨戬是怎么养成了这样一幅性子,又为何要以“怪物”来自称? 姜乾青心下觉得怪异,便打定主意,还是应当多观察一些时日,便暂且 也没有出声。 这一顿饭便平平淡淡的过去了。杨戬并没有同自己的父母提到,今日有未知的某个人落在了自己的身体当中,对方生的唇红齿白面容精致,开口便是要教他修仙,仿佛姜乾青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晚饭过后,杨戬便同父母说了一声,自去他的屋内睡下。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普通、寻常,如果不是因为知晓他是杨戬、并且亲眼见到了他眉心的第三只眼睛的话,姜乾青都会疑心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之后的日子里面,姜乾青就像是一个沉默的壁花一样观察着杨戬平日里面的生活,想要弄明白那种让他觉得不对的诡异感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他既然不出声,那么杨戬便也就当他不存在。除了每个白日的醒来、以及晚上睡觉之前,在进行洗漱的时候,他会在洗完脸之后,睁开自己眉心处的第三只眼睛,长久的注视着水面当中的自己倒影。 尽管杨戬从来都不曾说什么,但是无论是他自己也好,还是姜乾青也好,全部都知道,他其实是在借着水面当做镜子,观察在他的身体里面的姜乾青。 日子便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而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尽管杨戬一直都像是一个锯嘴葫芦一样的一言不发,但是也已经足够姜乾青摸清楚杨戬如今身边的处境。 杨戬的父亲并没有同自己的兄弟们分家,大家同住以个大院落当中,但是各自又有自己的小家。杨天佑有兄弟三人,杨戬则是在杨家这一代所有的儿郎当中行二,因此平日里面,也多被唤作“二郎”。 而“怪物”一说,便是杨戬的这些堂兄弟们,以及村子里面其他同龄的孩子们说的。大抵是因为杨戬总与他们不同,平素都会以黑色的布条遮眼的缘故。 但是姜乾青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一则。 若是姜乾青没有记错的话,杨戬的母亲并非是凡人,而是天上的神女,玉皇大帝的亲妹,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全部都尊贵不可言,名讳为云华。 可是这样的云华仙女,为什么却放任自己的孩子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这当中必然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天大的谜团。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姜乾青太久的时间,因为不过是数日之后,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原本是一个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的午后,天上的太阳正好——不如说是刺眼的有些过分的地步了。 杨戬今天没有出来割草,而是在放牛。他找了一个树荫处,让牛自己在田垄边上吃草,自己则是坐在树荫下,双手抱住腿,倚靠着树干,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而变故便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周围的温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越来越热,天上的太阳的光芒也耀眼到近乎于刺目的程度。 即便是在陷入自己的世界当中发呆的杨戬,都已经注意到了那一种不对。他的手搭在那笼罩在自己的双目的黑色布条的边缘,像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摘下来看一看。 有人喊了他一声:“打扰了。” 杨戬整个人都怔了怔。 他并没有听到有任靠近的脚步声……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在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的? 即便如此,杨戬还是站了起来,朝着那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您好。”他说,“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便“哎”了一声,朝着这边走过来。 姜乾青原本是可以不管的,但是他如今和杨戬共享着五感,当对方靠近的时候,他嗅到了一丝奇异的花香。 姜乾青几乎是当场便喊了出来。 “杨戬!离这个人远点!危险!” 那根本不是花香……那是月兔的血!只是因为月兔这个种族特有的体质的缘故,所以才会嗅着有如花香。 而月兔是妖族当中性格温驯的一个种族,平日里几乎不同任何人起纷争。这来人身上的花香味浓郁到了极点,那么姜乾青便只有一种猜测——他大概是刚刚才屠了一整窝的月兔,因此身上才会沾上如此厚重的血腥味。 杨戬虽然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听从了姜乾青的话。他朝着旁侧避开,正好躲过了对方伸过来的手——不,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了,而是某种可怖的凶兽的爪子,想必只需要这么抓上一下,都足够皮开肉绽。 “躲的倒快。”对方轻笑了一声,但是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当中那种无论如何都压不过去的、狰狞的意味却是根本不加以遮掩,“我当真是没有想到,不过是从这边恰巧路过,居然能够看到仙与人的混血……” 他不怀好意的、垂涎的目光落在了杨戬的身上,其中蕴含着根本不加以隐藏的无穷无尽的恶意。杨戬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他从口中发出了极其小声的呜咽,又想要向后退一步。 ……退不动。 尽管大脑想的是一回事,但是身体是否配合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的双腿像是灌铅了一样,连挪动一下都欧找不到,那是源于最本能的、最深刻的恐惧。 而就在这个时候,杨戬听到了姜乾青在自己的闹钟长长的叹了一声。 “杨戬。”他说,“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现在,都先把你眼睛上的布条摘下来。” “我先教你,怎么应对这个局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7章 第 127 章 杨戬其实也不见得有多么信任姜乾青,但是很显然,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虽然寡言,却并不是一个傻的。如今的景况甚至都不需要如何去权衡,杨戬的心下便已经有了决断。 他一把扯掉了那黑色的布条,因为用力过大的缘故,甚至是在面上都留下一道红色的勒痕。 但是杨戬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那个“人”——或许也并不算是人。现在有了视野,姜乾青便能够看到,那是一个与“人”的定义相去甚远的奇诡的存在,周身都缭绕着黑色的不详的魔气,面上生了八只赤红色的眼睛,身后有六根手臂。 对方的目光望过来,其中满是垂涎的意味。显然,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他已然将杨戬视为了自己的盘中珍馐。 而只需要这么一眼,姜乾青便已经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魔”。 昔年鸿钧与罗睺在混沌初开的时候便已经为敌,而当盘古开天辟地之后,鸿钧先一步入主天道,成为此世道祖;罗睺虽被打败,但是以鸿钧之力终究无法彻底斩杀,因此将其封印于西方苦寒之地,这也是西方物产不丰的原因。 姜乾青曾经化为佛国,立于西方之上。佛的诞生便是为了同魔进行斗争,而佛国恢宏雄伟,其坐落于西方,便是为了镇压万魔。 而直到封神大劫之后,圣人再不得入此世。原本一直都在蛰伏、甚至是并不为普罗大众所知的魔才在这个时候抓准了机会揭竿而起,抓住了大劫之后三教都被削弱了的这个空隙,强势的入主和占领了地盘。 眼前的这一只魔显然是在路过的时候,嗅到了杨戬的血肉的味道,因此才会特意的过来。这倒不是什么非常值得意外的事情,毕竟杨戬的身上流淌着一半再正宗不过的仙家的血脉,无论是于魔还是妖来说,都是大补之物。 这一只魔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诚然,在杨戬摘下了原本用于遮眼的布条之后,当看见他眉心的第三只天眼,这一只魔的确是心下觉得极为不妙的。毕竟这等生来便伴有的异象,证明对方应当是来历不凡天资卓绝的存在,若是能够顺利的成长下去的话,日后必然会成为一方聚魄。 因为那是来自于天道的明明白白的、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宠爱,代表着天道将一部分的气运和一部分的机缘放在了他们的身上,而那些生来便与常人不同的异象便是标识。 可是那又如何? 这一尊魔露出了非常邪恶的笑容,心想,无论日后将会有多少的能耐,也都做不得数了。 因为他今日便会在这里将这个小子吃掉,然后将对方化作自己的盘中餐。 姜乾青与杨戬之间并无任何的契约,因此不能够像是当初与哪吒共存的时候一样,轻易的借用对方的身体来施展自己的力量。 这也同样导致了此世界当中的世界法则对他的压制在最严苛的程度,稍有不慎都可能会被天道发现姜乾青这个偷渡的外来者,进而——驱逐便都还只是轻的,中一些的话,说不定便直接将他的灵魂都一并绞碎了。 所以,他必须非常谨慎和小心的来面对这个局面,并且计算好能够调用的力量究竟有多少、应该控制在一个怎样的范畴之内。 这一只魔觉得有些不对。 他面前的少年原本应该像是引颈受戮的兔子一样,颤巍巍的发抖,等待着被斩下头颅、成为他口中的血食的命运;然而现在,兔子抬起脸来,从柔软漆黑的额发下露出来的是一双老虎的眼睛,其中闪烁着属于掠食者的凶光。 有那么一瞬间,这只魔几乎想要拔路 而逃。但是他终归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这样的欲//望,并且在心底暗暗的唾弃。 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那不过只是一个空有血脉却无力量,怀揣着宝山但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小崽子罢了,若只是这样对视了一眼便觉得惶恐可怖的话,那么他干脆也别玩了,还是直接回去魔界里面洗一洗,把自己沉血河算了。 于是那生出来的片刻的警醒就这样被其本人所刻意的给忽视掉。他朝着“杨戬”伸出手来,速度极快,甚至根本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已经逼至了面前,一只手狠狠的掐住姜乾青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都掼在地面上按住。 八只猩红色的眼睛都一起盯住了姜乾青,大张的口中露出了密布的尖锐的獠牙。魔的爪子锋锐异常,如今为了能够控制住自己抓到手的猎物不逃走,用上了些力气,那尖锐的指甲都刺穿了衣服,深深的扎入了幼童胳膊上的肉里。 但是姜乾青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什么反抗,他正在争分夺秒的去熟悉杨戬的身体。 虽然此先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修仙,但是杨戬的身体里面毕竟还有一半的来自于仅以血脉来说,也足以称得上是顶尖的那一批的血统。这一份沉淀在血液的最深处的力量这么多年来都在杨戬的身体内静静的流淌着,毫无存在感,但是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不存在。 “你能感受到吗?”姜乾青问,“这些力量。” 他依靠自己强大的灵魂力量去驱使杨戬血脉中的力量,让它们从原本的温吞平缓逐渐的动起来,最后在血管和经脉当中奔腾翻涌,像是冻结了许久一朝化冻、汹涌的呈现出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的川流。 杨戬并非是无能之辈,不如说,便是往前再数几千年,往后再看几年前,也很难再出现一个像是他这样的天资卓绝到惊才绝艳的程度的人了。 所以,尽管只是第一次接触,但是杨戬仍旧能够跟得上姜乾青的步伐。 “能。”他说。 “好。”姜乾青并不能够亲自出手,因此只能引导他,“将那些力量调动起来,让他们全部都汇聚到你的天眼处来。” 杨戬其实并不知道“天眼”是什么,不过多少也能猜到,那指的应该是他眉心的第三只眼睛。有姜乾青的协助,要弄清楚身体里的力量如何流动和游走,以及控制它们行进的路线,都并不是一件太过于艰难的事情。 他眉心处那半阖着的眼睛当中有金光潋滟,一开始尚且还只是几丝的细微的光,但几乎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的无比的灼目而又明亮了起来。 这一只眼睛缓缓的睁开,注视着面前的魔。魔生出了某种极为惶恐的情绪,他隐约意识到,所有的一切落在这一只眼睛当中都将会无处遁形。 可是已经并没有给他留下反应的时间了。 从那一只金色的天眼当中射出来了一道过于灼目的金光,而魔因为距离杨戬实在是太近了的缘故,因此直接就撞上了这金光,甚至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和余地。 “这、怎么会……!” 那道金光认真来说的话,其实并没有多么的粗壮和锐不可当,至多也只有小指粗细的这么一道罢了。然而就是这样的一道光,却是让魔根本无力去招架。 从他的口中发出了凄厉而又愤怒的嚎叫,却终归还是在那一道金光下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杨戬愣愣的,良久他才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具身体此前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些相关,虽然底子很好,但是这样猛烈的调用,相对于第一次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剧烈了。 而他眉心处的那一只眼睛也像是疲倦极了一 样的合上,从其中似有血丝渗出。 这都是直接作用在身体上的疼痛,然而杨戬的精神却并没有因此而萎靡。正好相反,他的眼睛极亮,那些只是加诸于身上的苦痛像是都被他无视掉了,至少在他如今被打开的这一扇大门前,那些全部都变的不重要起来。 “那是什么……?”他低声的询问,像是在同姜乾青说话,但也像只是在问自己。 “那是你血脉当中沉浸的力量。”姜乾青说,“其实你自己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吧?第三只天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我不知道。”杨戬低声说,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才有了那么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样子的影子,“但是娘和我说,一定要把眼睛好好的藏起来。” “否则的话,一定会找来灾厄的。” 他又在这树下坐了一会儿,身体慢慢的恢复了些力气,才扶着旁边的树干站起来,带着牛往回家走去。先前的那一番举动对于眉心的第三只眼睛刺激还是太大了,至少现在一直都没有办法睁开,杨戬便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了如同平日里一样,蒙上黑色的布条。 不然他可就真的看不清路了。 因为这一番耽搁,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穿过了黑暗的田垄和草原,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父亲早已经提着灯笼在村口等。 杨戬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布条,一时间有些踌躇着不敢上前。 “二郎!”杨天佑却是也看到了他,对于孩子久久不过来有些不解,“还站在那边干什么?快过来,我们回家了。” “爹。”杨戬犹豫着道,“你能不能转过去……走在前面,不要看我?”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甚至有些无礼了的要求,但是杨天佑只是稍微的沉默了几秒钟,便笑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好,爹答应你。”他说,“但是,让爹牵着你走,好吗?夜里看不清路可不大安全。” 杨戬低着头走过去,小心的将手交到男人的手中。 “……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8章 第 128 章(8w5营养液加更) 杨天佑看起来并不是那等苛责亦或者是严厉的父亲,所以姜乾青实际上并不是很能够理解,为什么杨戬并不愿意让自己的父亲看见他如今的模样。 平心而论,他眉间的那第三只眼并非是什么狰狞可怖的存在;正好相反,那一只眼睛生的恰到好处,加上那十分殊异的、与众不同的瞳色,便更是让其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神性。 因此,尽管那是同常人并不相同的面貌,却并不会觉得恐怖,反倒是带来了某种无法轻易用言语去描述和形容的、妙不可言的贵气来。 这样的容貌,并不会被无知的乡野小民当做是需要被警惕和戒备、无论如何也一定要除去的妖邪,而更会被当做是什么天生的贵子,是会珍而又珍的捧起来在神坛上的那种。 毕竟这依旧是一个拥有着仙人、妖兽、乃至于是邪魔的、上古未开化的时代。 所以姜乾青其实并不是很能够理解,分明将一切都占全了的杨戬,为什么不但没有过上他原本应该过的生活,反倒是过的这么……凄惨。 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姜乾青太久,他便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当杨天佑牵着杨戬走进屋内的时候,原本正在桌边布菜的云华仙子听到他们进来的脚步声,便笑着朝这边看了一眼。 然而,只不过是这么一眼,云华仙子原本带着温婉笑意的面上,表情立刻就沉了下去。 她的眉宇深深的皱了起来,眼底已经开始酝酿可怕的风暴。只是在面对杨天佑的时候,这位女仙还是尽可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和语气,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被吓到。 “夫君,你回来了。”她的目光落在牵着杨天佑的手的杨戬身上,幼童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抬起眼来,同自己的母亲对上了视线。 母子两人之间不知道通过这样的眼神交流都传递了什么样提供的信息,总而言之,云华仙子非常自然的走上前来,从自己的夫君的手中接过了他们的儿子。 “夫君。”她说,“我尚有些事情,要同二郎说。你先吃可好?我们随后就来。” 杨天佑的面容在稍微有些黯淡的、甚至还因为周围刮过的风而在颤巍巍的摇晃的烛光当中有些模糊。但是这个男人却像是奇妙的明白了一些什么一样,对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露出了十分具有包容性的笑来。 “好。”他也不多问,像是一座大山那样,虽然沉默,但是也极为可靠,“我等你们一起吃饭。” 云华仙子垂下的眼睫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嗯。”她细声的说,“夫君且放心吧,一切都会好好的。” “我们一家一定能够幸福的、快乐的,永远在一起。” 她这样说完,牵着杨戬的手,朝着内里的厢房走过去。整个过程当中,云华仙子都有意的让杨戬走在里侧,以避免他被杨天佑不小心的看到。 厢房的门在母子二人的身后缓缓的被关上,随后“啪嗒”一声上了锁,就像是将内里的一些引而不宣的秘密全部都一并给锁到了其中。 房间内并没有点灯,再加上门窗都被关上的缘故,是连最后的一点的光都被全部隔绝了。 但是黑暗看起来并不会阻挡任何人的视野,云华仙子朝着杨戬伸出手来,指尖轻轻的点上了他眉心的第三只眼睛。 幼小的孩童几乎是本能的就想要往后退。 “别动。”但是他的母亲说,“让我看看。” 杨戬于是就不敢动了。 女子有些冰凉的指尖抚摸过那一只暂时睁不开的、闭拢了的的眼睛,杨戬感觉到那种清凉感伴随着母亲手指的移动而在他的眼皮上传递,原本刺痛而又烧灼的感觉都褪去了不少。 “娘……”杨戬声音极小的喊了一声。 只是比起“喊”,那更像是在小声的嗫嚅。如果不是因为云华仙子并非凡人,五感敏锐的话,都不一定能够听见他的声音。 仙子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云华仙子柔声问。 出于某种莫名的直觉,在讲述的时候,杨戬下意识的隐瞒掉了姜乾青的存在,而只说了那突然出现在的、形貌诡异并且想要将他吃掉的存在,以及自己眉心的第三只眼睛当中射出来的杀伤力强大的光。 在了解了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之后,杨戬被用力的一拉,随后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娘亲?” “抱歉,我很抱歉,二郎。”云华仙子说,“本不该如此的……这是娘的过错。” 云华仙子曾经是整个天庭当中最尊贵的女仙。 自从巫妖大战之后,盛极一时的巫族和妖族全部都成为了历史的浮尘,再不复往日的辉煌,自然也守不住天上的那恢弘壮丽的华庭。 于是,在道祖的牵针引线下,曾经紫霄宫负责洒扫的小童昊天,以及在西境诞生的西王母,便共同得到了天庭的掌管权,同时也几乎是预定了日后的高不可攀的尊贵之位。 云华仙子的本体是天边的云霞,同昊天一同在紫霄宫当中度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光,因此在化为了人形之后,便也自然而然的与昊天兄妹相称。 再之后,西王母和昊天共同掌有天庭,为了保证两人之间能够永远信赖、不猜忌对方,同时也未尝不是存有了一些仿效之前妖族天庭的构成的意思,他们厚着脸皮请来了女娲见证,以红绣球相连,缔结下契约和因果,自此以“夫妻”相称。 有鉴于此,云华仙子在天庭当中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 她本为天际的云霞,在天庭众多的神位都处于空缺的现下,也需要兼任一些司云布雨的职责。 这活儿算不上有多难,只是需要常常看顾凡间一二。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有一天,云华仙子所注视的凡间当中,却是除了那些鸟兽虫鱼、山川树木之外,多出来了一个存在。 一个人族的男性。 那大抵是天定的缘法,也有可能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的典范,云华仙子也像是天下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性那样,因为爱慕而生出了许多的思绪。 终于有一天,她对着水面看那个愁眉不展、哀绪满面的,陌生到有些难以置信的自己,心头产生了某种明悟。 我不能在这样继续下去了。 无论他接受我也好,还是不接受我也好,我都应该将这一份思绪告诉他,然后得到了一个结果。 云华仙子并非是那等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认的、遇事犹豫不决、怯懦而毫无担当的女仙。正好相反,她坚毅果决,并不负自己在天庭当中的地位和受到的尊敬。 既然拥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无需踌躇,直接去做便是。云华仙子从天庭当中来到凡间,自九天的云端之上飘然落下,站在了杨天佑的面前。 “我心悦于你。”并不怎么通晓、也并不需要去在意那些的女仙对人类的男性说,“你意下如何?” 他们最后成为了夫妻。 仙凡之间拥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更何况,越是强大的仙人,便也就越难以孕育子嗣。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的孩子不过是在婚后的第三年便诞生了。 那是一个足够得到任何人喜爱的孩子,只是比起他的皮相来,他拥有着不凡的根骨,甚至是生来便拥有着不俗的天眼。 这个孩子绝不属于人间,而属于仙人。 可是云华仙子哪里舍得自己的丈夫。 横竖人类的寿命也不过是百来年的光阴,那对于仙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的短暂了。 于是,云华仙子想,那么便稍微的等一等。 什么都不告诉这个孩子,也不要对自己的丈夫说太多。她会带着孩子,陪伴丈夫过完这一生,然后再带着孩子回去天庭。 百年也不过是天庭三个来月的功夫,便是消失不见了,也并妨碍不了什么。 只要——这个孩子的存在,没有被发现。 所以她用了奇异的布条,将这个孩子的天眼遮了起来,又施展了仙术,让他血脉里的力量暂时的沉寂。 只是云华仙子没有想到,即便只是想做一个百年的梦,却居然也这样困难。如今距离杨戬诞生,也不过才不到十年的光景。 她自然不可能将这一切的缘由都告知给杨戬,但是早慧的孩子依旧是从她的态度和言语当中揣测出了一些什么来。 他有些惴惴不安的抓紧了云华仙子的衣袖,小声的问:“娘,是二郎做错了什么吗?” 这样童言童语的一句话,却让云华仙子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二郎没有做错什么。”她抱着自己的孩子安抚,“做错了事情的是娘。” “二郎,你是希望和爹还有娘在一起生活,还是想要去过另外的、不需要你这样遮掩自己的不同之处,能够肆意快活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的生活?”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给出。 “我要和爹娘一起。”杨戬说。 “好。”云华仙子紧紧的又抱了他一会儿,便从容的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夫君。”她说,“我们搬家吧。” 既然孩子都没有放弃她这个并不称职的母亲,那么身为母亲,又如何能够辜负孩子的这一点点微小的心愿? 杨天佑坐在桌前,桌上的菜一口未动,显然是在等他们母子二人一并用饭。 如今听到了妻子的话,他也只是带着浅淡的笑意,目光从儿子那显少并不遮掩的面上一扫而过,温声的回答:“好。” 如此的温和淡定,一如十几年前,他面对着那从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的,超出凡人远矣的仙女的大胆示爱,后退了一步。 “承蒙仙子垂爱,是我的荣幸。只是仙子也不妨再多观察些日子,仔细看看,杨天佑是否是值得您的爱意的人?” 第129章 第 129 章 那或许已经并不能够说是“搬家”,而应该将其称之为“逃难”。因为不会有谁搬家的时候如此拉去匆匆,甚至没有和任何的亲朋友好友告别,也没有规划行程和目的地,甚至是连东西都没有怎么收拾,只一昧顾着匆匆离开。 一定要选个什么说法来定义的话,便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只消得慢上一步,便有可能落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杨戬看着父母神色匆匆、面容凝重,他本就是早慧的孩子,如今见此,心头自然也有很多自己的猜想。 “娘。”杨戬动作幅度非常笑的拉了拉云华仙子的衣袖,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又重复着问了一遍,“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惴惴不安,云华仙子的心头难免生出了些愧疚来。 杨戬的天眼太过于殊异,因此她便让这孩子平日里都将自己的眼睛遮起来。诚然,就算是凡目无法正常的行使功能,眉心的天眼也可以运转,将周围的影像反馈给杨戬知晓,但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 最开始,幼小的孩子自然无法理解来自于母亲的这样的要求,他本能的想要将那布条摘下去,为自己寻求到更舒适的方式。 ——结果当然是被毫不留情的惩罚责骂了。 你并不能够指望一个才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理解太过于复杂的要求,云华仙子便只能够用一些比较极端的方式——比如,用疼痛和责骂让孩子明白,这是一件不好的、不被允许让他去做的事情。 云华仙子也是第一次做父母,这样的教育方式在妖族当中甚至极为常见……她完全忽略了,人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族群,弱小敏感多思,同时会排斥并且疯狂攻讦一切与自己不一样的生物,哪怕对方是同类。 大人们尚且还要点脸面,不会当着杨天佑和云华仙子、以及杨戬的面说什么;可是他们在家里,在茶余饭后,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便难免哂笑。 “杨家的那个怪物……” 他们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孩子便也就因为父母的这一种不自觉的言传身教,于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对待杨戬的称呼,以及对他的存在的轻慢的态度。 小孩子不像是大人那样还会稍微的顾及一些面上的平和,他们并不是多么懂事,但是人类的那一种劣根性却已经在他们的身上显露无疑。 因此,杨戬不但并不被接纳,同村的其他的孩子们还会将他视为“异端”,是需要被共同讨伐的邪恶的存在。 “怪物!”他们拍着手,这样欢快的叫着。 “怪物!”他们用捡到的小石块和树枝朝着杨戬丢过去,看着对方的面上露出茫然而又惶恐的眼神,这样开心的叫着。 爹和娘说过了,那个是“怪物”。 而既然是怪物,那么无论对怪物做出了沈阳的事情,都是被允许,都不会被怪罪。 因为那是“怪物”,所以就算是这样的欺凌,都变的顺理成章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杨戬能够将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全部都告知给他的父母的话,那么可能之后的事情都将有不同。然而他显然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要求戴上黑色的布条遮住双眼,以及当他在对这件事情表达不愿的时候,母亲的强硬。 自己不会从父母那里得到什么帮助,这样的事情不若还是别告知为好。 幼小的孩童做出了自己基于这件事情的判断,并且选择了最趋利避害的那一种处理方式。 于是,这样的事情便在黑暗当中沉淀了下来,该知道的人心照不宣,不该知道的人仍以为岁月静好。 杨戬便一日比一日沉默,一日比一日寡言。只是小孩子的性格原本便各有各的模样,而仙人当中孤僻者不乏凡几,因此作为母亲的云华仙子从未在意。 而作为父亲,这一向都并非是被分配给杨天佑去关注的东西。更何况,仙人的孩子,或许就便是这般的与常人不同呢? 杨天佑有一颗相对于凡人来说过于包容的心,这原本是一件好事,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有的时候,原本的好事也难免会催生出来一些不好的事情。 在这样种种的机缘巧合之下,原本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却居然以如此荒谬的一种方式发生了。 他被养成了原本最不应该的、这样的性格。 云华仙子暂时的丢掉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弯下腰来,将杨戬揽在了怀里。 “并没有,一郎,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以往的确是娘疏忽了,但是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她伸出手来,摘掉了杨戬面上的黑色的布条。 “以后不用再遮住了。”她说,“我的孩子原本应该是骄傲的、在天空肆意翱翔的雄鹰,却非要让你委屈自己去做路边叽叽喳喳蹦跳的鸟雀,这实在是太不应当了。” 这个举动或许的确会让他们原本就比较艰难的、逃脱来自于天庭的追捕的行动变的更为苦难一些,但是云华仙子觉得,更重要的应该是从现在开始,把杨戬原本被养错了的性格与心性都纠正回来。 至于天庭的追兵如何摆脱、他们的行踪有应该如何隐藏,这是她作为母亲应该去考虑的事情,而不应该只是为了让自己松快一些,便将责任转嫁到孩子的身上。 她已经是一个足够不称职的母亲了,以前尚且还能够用“未曾注意”来做理由和借口,但是绝没有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深的道理。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杨家村,因为实在是太赶时间,所以是当天的深夜便走的;而为了不引人注目,同时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隐匿行踪,他们甚至没有和任何平日里的亲朋告别。 杨戬坐在马车上,窗户的帘布时不时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来外面的景象。尽管如今是在夜晚,很多东西打斗笼罩在夜色当中却看不分明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杨戬近乎贪婪的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外面的一切。 “但是。”他说,“我的确还是做错了什么吧?” 这话却并不是开口同母亲云华仙子说的,而是在问姜乾青——他显少这般直接同姜乾青搭话。 “在那样的境地下,如果不反抗,你便会死亡。”姜乾青反问,“说到底,你真的认同别人对你的评价吗?无论是【怪物】的称号,还是对于自己的行动做下应该是【错误】的这样的判定和认知。” 他如今附着在杨戬的身上,虽然并未做到心意相通的地步,但是也多少能够感知到一些对方的心情与思绪。 杨戬抿直了唇角。 是的。 尽管一直都是看似自贬和过于的谦卑的态度,但是剥开所有的外壳去细看其中的内里,他其实是一个傲慢的孩子。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所以,你并无错。”姜乾青说,“且这样走下去吧。”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只要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 “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白得的好事。”杨戬非常直白的道,“村里教书的先生说这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你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尽管年纪尚幼,但是杨戬却是意外的早慧。这天下没有白吃的无惨,姜乾青的允诺未免太大,这很难不让杨戬心生警惕。 “我么?”姜乾青说,“我需要一个身体、一个身份。” 杨戬于是便明白了。 “我不会把自己交给你的。”他说。 这倒是同上个世界里面的哪吒完全不同了。 “我并不是要掠夺,亦或者是代替你的存在。只是在某些时候,希望你可以将身体和身份都暂时的借给我用一下——仅此而已。” 杨戬并没有吭声,显然,对于姜乾青的存在,他没有半点的信赖。 姜乾青倒也不强求,这件事情并不急于一时。 这下子,车厢内便是陷入真正的沉默了。杨戬的身体毕竟还很年幼,今天又委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一会儿他便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云华仙子见了,虽然心焦,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伸出手来,将杨戬揽到自己的怀里面,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以便睡的更舒服一些。 云华仙子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她私自下界,更是同一个凡人有了夫妻之实——他们之间更是有了一个孩子。 一旦被天庭发现的话,她是必然会被抓回去接受惩罚的,但是那并不代表一切就此便止步结束。她的丈夫杨天佑只是凡人,除了妻离子散之外不会遭遇什么,但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如此年幼,却又天赋超群。云华仙子作为昊天的妹妹,再清楚不过天庭如今缺人手究竟都缺乏到了一个怎么样的地步。 他会被带走,会得到很好的培养,然后成为……天庭的刀。 可是那并不是云华仙子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的结局。 于是她更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低下头来,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我的孩子。”云华仙子低声说,“我一定会尽我全部的努力,去为你避免那样的结局。” 她宁愿自己的孩子无能、平庸,那些令人惊艳的超绝的天赋就算是这样浪费掉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应该是为自己而活的,过着他想要的生活,自如安适,在云华仙子看来这要远胜千年万年的、虽然漫长但是却枯燥乏味的生命。 而这便是一位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全部的期许。 第130章 第 130 章 之后的几年,算得上是颠沛流离。 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时间,短则两三月,最长不会超过半年,一定会去下一个、离的非常遥远的地方生活,像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去摆脱那可能的、但是杨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追兵。 除此之外,杨戬觉得生活与以往好像并没有多少的不同,甚至因为并不需要再戴着黑色的布条、而云华仙子也重新捡起来了对杨戬的教育的缘故,他甚至觉得比起以前在杨家村,还要更好一些。 对于杨戬这样近乎天真的想法,姜乾青并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笑了一声。 “如果只是这样你便满足了的话。”姜乾青说,“那便暂时的,先好好享受这样的生活吧。” 如果杨戬的面前现在有一面镜子,又或者是足够清澈到能够将其中的倒影呈现的分毫不差的水面的话,那么杨戬就会发现,姜乾青如今的面上挂着的笑容当中夹杂着的某种极为微妙的、复杂的怜悯。 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底气守护的安宁祥和,便像是那镜中花,水中月,即便只是一阵并不针对你而来的刮过旷野的风都可能吹皱一池的春水被牵连,更何况原本就是针对而来的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意与雷霆万钧的攻击? 只是这些,即便是他现在去同杨戬说了,才刚刚十来岁的孩子又能懂得什么?怕不是还对他的印象更低了一些,说不得都不愿意听他之后再说话了。 也罢,有些时候,必须得真的撞了南墙,然后才会切身的感受到痛楚并且成长的。 而那个成长的日子实际上也并不远。 变故发生的那一天是同以往相比没有任何的不同的一天,甚至久阴的天都少有的放晴,只是看着都会让人觉得心情好。 云华仙子心头也喜今日的天光明媚,便将家里的被褥什么的都拿出来晾晒。而杨戬则是跑前跑后的给她打下手。 只是在某一刻,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被一整片的云朵给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尽数都被藏匿在云层之后,天空几乎是在一瞬间便阴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是阴的有些可怕。 “要下雨了吗?”杨戬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随后慢慢的睁大了眼睛。 原来那一朵云却是越来越迫近,其上黑压压的站了一片。杨戬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微微阖目,眉间的天眼睁开,于是便极为清晰的捕捉到了云层之上的那一片的黑压压,居然全部都是穿戴着整套的铠甲、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的兵将。 杨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的呼吸不可抑制的变的粗重了起来。而这来自地面上的窥视显然也已经被察觉,为首的神将淡淡的垂下目光,正好同杨戬眉间的那第三只眼睛对视。 “哦。”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过分冰冷了的笑容来,“找到了。” 几乎只是在一个呼吸的时间,方才还在万米高空之上的银甲的神将便已经逼到面前来,一抬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分明是血肉之躯,但是杨戬却觉得抓着自己手臂的像是什么猛禽的利爪一样,他根本挣脱不开。从那上面传来了极为可怕的握力,压迫的杨戬脸色都变的惨白了起来,只是死死的咬紧牙关,才总算是没有惨叫出声。 从他身后的小屋内有一道光直射而出,将那掐着杨戬的神将掀飞。杨戬跌坐在地上,按着自己的喉咙咳嗽了好几身,眼前落下一片雪白的衣角。 “荧惑星君!你要对我的儿子做什么!” 云华仙子挡在杨戬的面前,望着那千军万马,以及白衣银铠的神将,面上满是震怒。 然而那位神将却笑了起来,像是终于在冻旁边等到了自己要抓的兔子的狼,眼神当中都透露出一种嗜血的残暴。 “云华殿下。”他到,“几日不见,没想到你的儿子都已经这般大了。” 他的目光越过了云华仙子,落在杨戬的身上,在那眉心的天眼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方才笑了起来:“您怎么说,是现在便随我回去,还是……” “您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他看似是笑嘻嘻的在这样询问,只是话语当中,那种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恶意全部都像是潮水一般的倾泻了下来,刻意的去压迫。 云华仙子冷哼了一声,一挥手,七色的炼光自她的手下展现,将荧惑星君这些刻意的压迫全部都顶了回去。 “我同星君回去便是。”她说,“只是,星君也不氪伤及无辜。” “好说,好说。”荧惑星君面上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很好说话。 只是他抬起手来,朝着云华仙子身后一指:“云华殿下,您的凡人夫君自然是无所谓;但是,您这个身上流淌着一半仙人血脉的孩子,我却不能当做是没看见呢。” 然而出乎荧惑星君意料之外的是,原本还算是配合的云华仙子在听闻了这一句话之后,整个人的情绪都像是被倒入了滚烫的油锅当中的水一样,剧烈的炸开了。 “荧惑星君!这我可不能同意!” 荧惑星君便故作疑惑的的望着她,旋即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云华殿下。”他问,“你不会当真以为,我说这些,是在同你商量吧?” 他一秒钟变脸,面上在瞬间就冷了下来。当不再挂有笑容的时候,他整个人看上去冰冷而又危险,如同自天际划过的妖艳的赤星。 “将殿下和那个小鬼都拿下。”荧惑星君挥了挥手,冷漠的吩咐。 原本就一直在他的身后待命的神将们当即暴起,遵照了荧惑星君的吩咐而去。云华仙子哪里能够坐任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抬起手,长绫缭绕在身侧,修为全力施开。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孩子!” 她平日里或许并不是一位称职但是母亲,但是在这一刻,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任凭自己的孩子被抓走。 她的孩子可以去修仙,也可以成为普通人,以后过上怎样的一生都应该是那个孩子自己的选择,而绝不是现在就被天庭裹挟着,在茫然无知的时候就沦为趁手的工具。 这是作为一个母亲,云华仙子的坚持。 原本还算是平和的场面变的混乱了起来,云华仙子到底是在天庭当中也赫赫有名、掌管不少事务的女仙,居然也能够同这些数目庞大的天兵天将们斗的不相上下。 就在杨戬还在愣怔的时候,有人从身后的屋子里面冲出来,一把捞起他就跑——却是杨天佑。 “……爹?”杨戬甚至并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别怕,二郎。”杨天佑按在杨戬后背上的手有些抖,但是他的手臂却收拢的非常牢、非常稳固,是绝对不会让杨戬从自己的怀中被抢走的那一种,“爹不会让你被抢走的。” 杨戬张了张嘴:“我们不带上娘吗?” 他一边这样问,一边努力的在杨天佑的怀中扭过头去,想要看那个在他们的身后越来越远的背影。 杨天佑有些许的沉迷,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算得上是艰涩。 “你娘让我们先走。”他说,“你娘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在那之前,二郎,无论是你娘还是我,我们最先想到的、最关注的,都是你的安危。” 这个男人未尝不是想要回去找自己的妻子的,但是怀中的孩子却像是将他牵绊束缚住的锁链,让他暂时无法回头。 妻子方才的嘱咐犹在耳畔,她告知了丈夫自己是天庭云宫的公主的身份,与凡人结合乃是违背天条的行为,如今将要被抓回去。 “可是我终归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也不过是时光漫长的牢狱之灾。”云华仙子的声音凄凄,“夫君,带二郎走,走的越远越好,不用管我,但是一定不能让二郎被天庭带走。” 她说:“我的二郎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天赋,但是着的不应该是他被磨成刀的理由。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左右我的孩子日后想要走的路、想要成为的人。” “这是……我这个并不称职的、无用的母亲,对他最后的期盼与祝福。” 因为深知自此一别,或许便是岁岁年年,再无团圆相见之日。 或许是因为云华仙子刻意的为杨天佑施法了的缘故,这个普通的人类男子居然是跑出了凡胎出现了本不该拥有的速度。那些天兵和神将们被抛在了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到了最后,已经完全的、彻底的看不到了。 但是杨天佑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还在抱着杨戬奔跑着,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疲倦和劳累。到了最后,杨戬几乎是抱着父亲的脖子哭喊着请求他:“请您停下来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区区凡人的身躯,就算是得到了来自仙人的力量的加持,又哪里是能够一直这样持续不断的奔跑下去的? 然而杨天佑看起来,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建议。男人只是抬起手臂来,将孩子的头更紧的朝着自己的怀里埋了埋,脚下并不停步。 他们这样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跑出去了多远,杨戬脸上的眼泪湿了又干,如此循环反复。 直到一声轰然的巨响,即便是已经离开了很远很远,依旧能够听到。杨天佑终于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父子二人一同回过头去,看到的是远处从天而降的山峦,重重的降落,压在了地面上。 而一道威严的声音,则是在这一片天地之间。 “云华私下凡间,违背天条,此为其一;不遵教导,违逆命令,此为其二。” “今剥夺云华神职,责令于桃山之下封禁反思,受寒域滴水之刑,以儆效尤!” 第131章 第 131 章 这是杨戬第一次意识到,仙神之威,竟然能够至于斯。在原本空旷平坦无一物的地面上拔地起高山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小小的少年抱着父亲的脖颈,扭着身子往后望去,却只见高山巍峨。 然后他意识到,父亲搂着自己的手非常用力、非常的紧,甚至都有点把他弄疼了。 但是杨戬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他并没有同父亲说这一点。 父子二人注视着那一座山脉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就此凝固了一样。 如此好一会儿之后,杨天佑像是才从某个可怕的噩梦当中惊醒了过来一样,终于找回了正常的思维方式和理智。 “二郎。”他将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面,像是搂着唯一的珍宝和希望,“没事了,都没事了。” 但是杨戬并不真的是完全同自己的年龄相符的、幼稚而又大脑空空的孩童。正好相反,他拥有着和自己的天资一般的奇异的早慧,尽管眼下并没有任何人同他说任何事,但是杨戬却偏偏是明白了什么。 “爹。”他说,“我想要去学修仙。” 这是一个以往从来都不曾出现在杨家过的词汇,杨天佑与云华仙子甚至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杨戬他的母亲的来历,谁知道如今却能够从杨戬的口中听到这个词语。 “二郎,你在说什么?”杨天佑有些不敢置信。 杨戬于是便又重复了一遍:“爹,我要去学修仙。” 杨天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词?” 显然,他对此并不是抱着什么支持的态度。 “爹!”杨戬的声音都高了不少,“我想要……把娘带回来。” 而父子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唯有杨戬去修仙、并且成长到足够将母亲云华仙子从那桃山之下救出来这唯一的可能。 “不止如此。”一直在杨戬的脑中默不作声,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的姜乾青开口道,“只是将你的母亲从桃山下救出来,这可不够。一个桃山没有了,还可以有杏山、梨山……终归对于仙家来说,要平底起一座山并不是什么难事,再不济也可以从别的什么地方移来。” “你真正要通过修仙获得的,是天庭都要礼让三分,不愿意轻易去开罪的力量,以及背后的势力。” “你曾经问我要不要修仙——”杨戬的记忆力倒是不错,这两三年前姜乾青曾经同他只提过一次的话,没想到杨戬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应该是有方法的吧?” “我的确是有。”姜乾青承认,“但是我们在很早以前便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结果,你并不愿意将身份和姓名交付于我,那么我的力量便也不能够为你所用。” 杨戬抿紧了唇。 他自然是不愿的。 毕竟只是听上去,杨戬都并不觉得这是一桩什么好的交易。如果被另外一个人拿走了自己的身份和姓名,代替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的话,那么他还是他吗?他又是谁、将于何处立足? 杨戬的情况和哪吒到底不同,世界并没有将他伤至深处,杨戬依旧拥有着对未来的期翼,以及拥抱世界的勇气。 可是总这样僵持下去,对姜乾青到底不是个办法。他需要从这个世界上面回收自己的羽毛和魂魄,如果中途能顺便破坏一下释教的盘算当然最好,不能的话,便以回收为先。 于是姜乾青便退了一步,向杨戬提出了另外一种合作的方式。 “那么我们签订一份契约。”姜乾青说,“我会教给你最基础的修仙的法门,甚至将我的一部分力量借予你使用,并且告诉你如何拜入一个鼎盛到天庭都必须退避三舍仰其鼻息的师门。” “那应该足够你达成你所希望的一切。” 这听起来可真是美好,但是杨戬毕竟相比于以往的自己来说已经成长了很多,因此在听到姜乾青居然开出了如此优渥的条件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却并不是为之而感到欣喜。 众所周知,当一个原本步步紧逼的人突然松口,甚至是后退了一大步的话,只能够证明合格个人一定是有了什么别的、新的想法,并且所图盛大。 “要得到这些,我需要付出什么?”杨戬谨慎的询问。 “给我一个锚点,一个在此世立足的理由,然后……帮我找一样东西。” “只是如此吗?”杨戬同他确认。 “只是如此。”姜乾青回答。 杨戬这一次并没有思考太久的时间,很快便同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天降的、白吃的午餐,你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便想要收获。尽管杨戬年龄尚小,但是已经非常清楚这一点。 “那便……尊您为老师。”杨戬说。 天地君亲师,师长即为“半父”,若以这样的牵系来说,的确已经足够。 而在杨戬那一声“老师”脱口而出的瞬间,姜乾青的耳边听到了非常清脆的“咔嚓”的一声。他原本飘动的、无所依的灵魂落住了脚,原本一直环绕在他身边的某种枷锁也在清脆的“咔嚓”声中崩断。 久被禁锢的灵魂久违的得到了释放,天道本长久的注视的目光也收了回去,那些压迫感与有如针刺一般时时刻刻不断的危机感也终于是有所减退。 姜乾青低下头,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如此,他方才算是在这个世界上面真正的“立”了下来。 “契约已成,便先截止到……救出你的母亲,以及找寻回我需要的东西,这两个条件都达成的那一刻吧。” “你需要我帮你寻找什么呢?”杨戬便问。 “一根羽毛。”姜乾青说,“可能是青色的,白色的,或者赤色的……不外乎便是这三种颜色了。” 杨戬提出质疑:“这天下的羽毛何其多,我怎么知道你要的是哪一个?” “这倒也并不是什么问题。”姜乾青笑了一声,“当你看到的时候,你自然便能够认出来。” 杨戬姑且先按照他说的这般去信了。 而杨天佑此时也已经经历了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他将手放在杨戬的肩膀上,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二郎。”他说,“这将会是你的选择,我和你娘早就已经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我们不会对你要选择的路做出任何的干涉和影响,是要成为人,还是要成为仙,这些全部都将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位父亲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也必须是,只有你独立做出的选择。” 因为这个选择将会影响的范围实在是太广阔了,仿佛一条人生路线上的分岔口,走向其中一边,便是与另一边完全相反的整个人生,自然要慎重,并且应该是……只属于杨戬的选择,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越俎代庖。 这是云华仙子和杨天佑对自己的孩子的坚持。 “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爹爹。”杨戬说,“若非如此,我或许此生都将再也见不到娘,而娘也必将永远的留在那桃山之下。” 他尚且不明白滴水之刑是怎么样的刑罚,也不一定能够理解剥夺神职对于一位仙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以一整座山压在身上,自此不见天日,不闻鸟语花香,不觉四时流转变迁,一日复一日,都是不变的相同的景象,怀抱着对家人的思念,却再不得见…… 杨戬想,身为人子,他怎么可能明知道自己的母亲落入如何的境地当中,却什么也不做? 杨戬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凸起的、生出的第三只眼的触感让他心头安然了下来。 还好,还好。 他似乎拥有能够将这一切都改变的能力。 杨戬挣扎着要从父亲的怀抱当中下地来,杨天佑虽然并不解他要做什么,但是还是顺了他的意。 半大孩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恭恭敬敬的朝着父亲拜了下去。 “儿子不孝,但仍想一试。” 杨天佑叹了一口气。 他蹲了下去,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中。 “那么就按照你想做的去做。”杨天佑说,“然后带着你娘回来。” “爹会一直在家里等你们。” 几日后。 杨戬背上行囊,同父亲告别。 他这几日已经在姜乾青的引导下粗略的引气入体,虽然只是最浅显的初窥门扉,却也足够杨戬意识到,仙凡之间拥有着如何广阔的差距。 如果没有踏上这条路的话,他终此一生都是低着头碌碌前行的凡蚁,永远不知天空的宽广浩瀚。 “我们要去哪里?”杨戬问。 “去玉泉山。”姜乾青答,“那会是全天下最适合你的地方。” 玉泉山金光洞,阐教元始天尊门下亲传弟子,昆仑十二仙之一的玉鼎真人。 你将会在他那里学到不世传的九转玄功与七十二般变化,自此成为阐教第三代的首徒,享万千年的仙缘,与长存于世的声名。 这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机缘。 第132章 第 132 章(9w营养液加更) 杨戬并不知道玉泉山在哪里。 ……真巧,姜乾青也不知道。 这一对新鲜出炉刚刚配队组合的老师学生面面相觑,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或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的缘故,即便在之后的几年当中,云华仙子已经非常注意,并且试图改变杨戬的一些认知。但是杨戬毕竟不是三岁的才刚刚懂事的孩子,甚至还有着过人的早慧,因此确立下来的性格,实际上已经很难改变——至少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改变的。 大概再过上千百年之后,这些幼年的时候养出来的、并不是那么好看的棱角才会被时间一点一点的改写吧。 “你要我去玉泉山,却又同我说不知晓道路。”杨戬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尽管曾经数次的、被不同的人盛赞过天资,但是杨戬到底此先从未接触过这些,对于这也并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他只依稀的从自己听到过的一些传说和故事里面,大概的对仙人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却不怎么详尽,自然会开始担心,如果耽搁的时间太久、而他又愚钝难成的话,是否会让父亲等不及再见面。 毕竟那些杨戬曾经被听过的故事里面,全部都说仙凡有别,仙人不过是一个眨眼,人世间便已经过去百千年,曾经同仙人交谈过的人类全部都化作了黄土一捧、白骨一堆,所谓世事无常不外乎如是。 如果因为他的缘故,导致父亲空等了一辈子都没有能够等到母亲的话,杨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仙家洞府并非是那般容易便可以到达的。”姜乾青自觉脾气比起以往来当真是好了很多,因为他居然在如此细致的给杨戬解释,这种耐心真是迦楼罗看到了都会忍不住流泪,“仙家洞府 都常在深山峻岭、险川怒河当中,轻易并不会显露于世人的眼前。” “而只有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凡人才能够有幸踏入仙山福地当中;又在这当中有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能够被仙人看重,得以学习一二。” “但你要的,可不能仅仅只是[学习一二],得一些糊弄的手段而已。”姜乾青道,“你必须成为亲传弟子,足够被重视,重视到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动了你,便是在同你身后的师门为敌。”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你才能够如同你所期望的那样将你的母亲救出来,并且不用担心会有任何人前来将她再带走。” “我能够帮你的,仅仅只是为你圈出一个大概的位置;至于如何在这一片区域当中找到仙家洞府、如何让对方愿意收你为徒,这都是你需要自己去努力和争取的事情。” 姜乾青意味深长的道:“因为你所求的,可不仅仅只是成仙的方法,更是师门无形当中的势力。” 杨戬并不愚钝,姜乾青只消得这么一点,他便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也当真是日后必能够拥有一番成就的不凡之人,并不拘泥,当下便同姜乾青道了歉,口称“老师”。 “还请老师帮我。”他说。 姜乾青难免生出些奇妙的感觉来。 他和杨戬之间打过的交道,说多不多,但是说少却也绝对算不得少。 第一世的时候,姜乾青还是“孔宣”,自以为圣人之下无敌手,便是圣人,也可以凭借着可怖的、继承于魔神的天赋碰上几碰,因此效力于殷商。 那个时候,杨戬作为西周的仙将,同孔宣也有过交手——当然,便是杨戬在如何的天赋异禀、修为甚至被传为或能够同昆仑十二金仙比肩,但五色神光之下万物都一视同仁,因此输的……可并不是多么好看。 那时候的杨戬对于孔宣来说是无须在意的,尽管他也听了不少对方的传闻,但是孔宣何等傲慢,圣人之下皆不得被他放入眼中,哪里会在意杨戬这么一个手下败将。 真正对于杨戬有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更为深刻的、生动的认知的,应该是作为“哪吒”的时候。 同在武王旗下效力,又都是阐教的第三代门人,自然不可避免的、天然便拥有了联系和同盟,更不要提杨戬似乎总是喜欢自说自话的凑上来。 在西周的数十年的相处,此后作为神将的漫长的时光,他是哪吒也是姜乾青,于是杨戬在他这里的形象也逐渐便的鲜明立体了起来。 清源妙道,显圣二郎真君,的确是对得起这样的称呼。风华无双,秀润天成,君子陌上人如玉,这便是杨戬。 所以,姜乾青从未想过,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幼年的杨戬居然会是……这般的模样。 这可是姜乾青完全没有想过的。 他把那种微妙的心情姑且先压了下去,同杨戬道:“我自然是会帮你的。” 毕竟,如果杨戬的修为不够高深的话,也根本没有可能帮姜乾青找回他的羽毛与残魄。 他们如此复又行了数月。 如今距离巫族和妖族从这世界上退下主场,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而这些时间相对于妖族的寿命来说便更不值一提了,以至于即便已经开始进入人族的主场,但是仍旧有不少的妖族混在其中。 至于那些人迹稀少的山林河川当中,就更是妖族的天下。 杨戬的血肉不仅仅只是对魔拥有着吸引力,对于许多的妖来说,同样也是大补的珍馐和美味。 更何况他的身边甚至都没有大人陪同,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气息的小孩子,简直是被各种妖邪盯上的目标,不动手都会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那一种。 环境令人成长,更何况是杨戬这种可塑性极强的孩子。再加上还有着姜乾青在他脑中帮衬,杨戬的这一路走来,虽然不能说是顺利,但是也的确并无性命之忧。 如此行来,不觉数月已过。 这一天,杨戬像是往常一样,将原本意图狩猎他的小妖反杀。只是这小妖似乎身后颇有些关系,对着杨戬跳脚叫嚣道:“我的表舅可是就住在几百里外的玉泉山!你若是敢杀我,我表舅即刻便会来为我报仇!” “人类,你若是识相点的话,便乖乖把我放了!” “哦?” 这小妖看到,那人族的幼崽的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是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畏惧的模样。 身量已经开始抽条的少年人手腕翻转了一下,将手中那用灵力构成的刀刃向前递了递,正顶到这小妖的喉前。 少年人的面上似笑非笑,但其中绝对没有丝毫的善意。 “你是说,这里距离玉泉山很近?” 第133章 第 133 章 虽然过程和原本预想的稍微有点出入,但是只要结果达成的目标没有便宜,那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小妖悄悄的咽了咽口水,喉头滚动的时候难免触及到那灵力刀刃,冰冷的触感让这小妖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冷战。 “你、我警告你哦!我表舅可是很厉害的!你要是敢伤我的话,绝对会让你后悔!给你好看!”小妖提高了嗓音尖声的威胁着,但是其中色厉内荏的意味非常鲜明。 杨戬当然不会被这么轻易的给威胁到。 横竖他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根本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来姜乾青怎么也不可能真的让他死掉,以至于杨戬行起事来的时候,总有一种悍不畏死的疯狂在其中。 “带路。”他说,“带我去玉泉山,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这小妖能够活到现在,自然不是靠着一句“我表舅如何如何”便可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是一绝。 比如现在,他敏锐的捕捉到杨戬已然不耐烦的情绪,当即便像是被火烧到了屁股那样的蹿了起来。 “我、我带你去便是了!”小妖说,“你不可以对我做什么……!” 杨戬便冷笑了一声。 “那就要看你是否听话了。” 小妖连说起话来都变的磕巴了:“我我我我我当然会听话的!” 双方姑且达成了共识。 有了这小妖的带路,原本因了仙家手段而不被常人所知的玉泉山在杨戬面前,也就再无秘密。 到了玉泉山之后,杨戬也信守诺言,将那小妖放了。小妖跑的飞快,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杨戬也并不在意,他只是望着眼前巍峨的山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有姜乾青的帮助,杨戬如今在修仙一道上,也算是初入门扉。是以他能够敏锐的感知到,一踏入玉泉山的地界,便是连周遭所弥漫环绕的灵气的浓度也拔高了不止一截。 只是还不等杨戬多吸纳几口这里的灵气,他便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他的灵力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消失,就像是有无形的黑洞正在不断的吞噬,到了最后,本就不多的灵力居然是一点也没有了,身体里所有的经脉当中都空荡荡的,干涸到凝涩。 这可不太妙。 好在姜乾青很快就出声,他的话恰到好处的安抚了杨戬的情绪。 “无须忧虑,这是正常现象。”姜乾青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现象。这代表你的存在被玉泉山上的仙人看入了眼,因此才会降下这样的封禁来。” 杨戬并不傻,姜乾青既然这样说了,那么他的内心便隐隐的生出了某种猜测来:“老师的意思是,如今我的一切所作所为,便都已经被纳入了考量的范围之内,落在了那位我应该努力争取去拜入其门下的仙人的眼中吗?” “不一定便有在时时刻刻的关注你,但多少已经开始对你投以关注。”姜乾青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倒也的确是省了不少事情。” 杨戬不像是他那般的豁达乐观,眼下眉已经是皱了起来,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感到高兴的事情:“此话怎讲?” “因为你已经无需再去做更多的什么,而只要一心一意的去攀爬眼前的这一座山峰便足够了。”姜乾青回应道,“而当你靠着自己的努力,最后成功的站在了玉泉山的上的那仙人洞府前的时候,仙人便总是愿意见你一面的。” 杨戬的眉眼微动:“只是……见我一面?” 这可同他原本所求的并不相符。 姜乾青却是“哦?”了一声,似有许多的挪谕之意在其中:“能够见到仙人一面,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你怎么还如此的笃定和痴心妄想,翼求不过是一面之缘,便足够对方愿意为你出面?” 杨戬到底还只是孩子,被这么一问,难免就有些急:“可是,我需要——” “嘘。”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另一个人制止。 那客居在他的体内的,被他以老师相称的年轻男人轻笑了一声:“便是万丈宏图,也须得先始于足下。且先去将你该做的、能做的事情做好。” “至于旁的一切,自有我在,为你指点。” “放心,玉泉山合该是你的机缘。”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杨戬便也只能以一种来都来了的奇妙心态,先按照姜乾青的话去做。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能够使用灵力、让自己的生活当中的许多事情都变的简单的做法,眼下突然被剥夺了灵力,就像是被硬生生的砍断了一只手臂那样的难受和不习惯。 玉泉山并非人迹所常能到达之处,便是平日里在这儿较多活跃的,也都是些山里的妖族和精怪,因此自然也就没有供给人类通行的小路。 这无疑给杨戬添了大大的麻烦。 他失去了灵力,便只能用最普通的、属于人类的方式去上山。镰刀劈开路上的树枝和藤蔓,在陡峭的山崖上蠕动着攀爬,需要自己寻找能食用的食物和水源,夜间休息的时候除了要堤防山林当中可能出现的猛兽,更需要警惕觊觎他血肉的妖怪。 可以说,这一路并不好走。 好在杨戬有足够的时间、心性和毅力继续下去,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他已经彻底的褪去了孩童的模样,长成了任是谁见了都会夸赞的少年人,面容精致俊美,身形高大有力,眼神坚毅不凡。 而这一日,在最后一个跳跃之后,他终于来到了玉泉山的山,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整片的天地都像是在一瞬间撞入他的眼底,自有一片的巍峨浩瀚。 然而杨戬并没有为了这样的景色所折服,他甚至是失望的——乃至于是失态的。因为他已经从山脚一路爬到了山顶,却根本没有见到任何的仙人显灵,怀抱着最后的希望登上了山顶,空荡荡的风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为什么?”杨戬站在山崖上看着下方。 因为海拔的确够高的缘故,因此如今的山端都居然是被云雾所笼罩了,朝着下面望是一片的云海,明明应该是美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拥有某种莫名的恐怖。 “我已经做到了能够做到的一切。”杨戬喃喃着,像是在问姜乾青,但也像只是在自言自语,“难道是我注定没有仙缘,所以才无法得到仙人的赏识么?” 他看上去实在是心灰意冷的模样。 并非如此。姜乾青心想。 这并不是不重视——正好相反,就是因为太重视、太上心了,所以才在杨戬分明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惊才绝艳的天资的时候,依旧不出现。 不是要自持身份,而是因为太过于见猎心喜,因此想要看看,再看看,这个少年还能够给他呈现出多少的惊喜来。 可是姜乾青却实在是看不上他这样的行为。 便是要考量,也应该有一个度才对。若是在杨戬还尚有余力的时候这样做,那么自然是无可厚非的——此先的上山路上,姜乾青就一直都有在袖手旁观。 可是眼下,杨戬已经没有灵力的、仅仅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到了这山巅之上。便是要姜乾青用最苛刻的标准去评判,他认为杨戬也已经做的足够好。 这种时候,这仙山的主人若是还不出现的话,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和心态啊? 姜乾青便一边在心头暗骂了一声,一边释放出来了些自己的气息。 他有的是办法治阐教这些家伙。 那一点气息才刚刚泄露出去,周围的空间都隐约的扭曲了些许。 当意识到除了自己之外,其实也还有另外的人盯上了这一块儿未曾开采的璞玉,说不定手慢一些的话这个原本极为看好的未来弟子都会被人给中途截胡,拥有着这一座玉泉山的仙人终于是忍不住了。 “且慢——” 有一道人影从半空中浮现,看他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已经在这里暗搓搓的窥看了多久:“你可愿拜我为师?” 这话说的又急又快,生怕晚上一秒钟,杨戬就打上了别人家的烙印。 姜乾青便在杨戬的身体里面撇了撇嘴。 现在知道出现了?早点都干什么去了? 杨戬并不知晓姜乾青做的这些,他只是愣愣的抬起头来,和那道人对视。 道人自是丰神俊朗,又多了几分旁人不曾有的写意风流。他穿着紫色的道袍,其上有金色的纹饰,未留须,束冠,单马尾高高的甩在身后。 “我为阐教元始天尊座下亲传弟子,道号玉鼎。今你我和该有师徒之缘,随我修习□□玄功,七十二般变化,你意下如何?” 杨戬听他口中所言,同姜乾青以往和自己说过的分毫不差。只是有一点,他仍需要确认。 “我是杨戬,我母为云华仙子,如今因为触犯天规,被镇压在桃山之下。” “我修仙求道,便是为了将母亲救出来。” 他有些紧张的盯着玉鼎道人,试图分辨出对方面上是否有不耐烦的神色。 玉鼎真人闻言,当即就明白了杨戬的意思。 他于是觉得十分有趣,笑了一声。 “那便更应该成为我的弟子。” “毕竟,便是天庭……在我阐教面前,也该退让 第134章 第 134 章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杨戬便再没有任何的拒绝的理由。 他也并非那等扭捏之人,当即便一撩衣袍,俯身下拜:“弟子杨戬,见过师父。” 改口的倒是非常的快,没有半分的不情愿的模样。 只是玉鼎真人自然也并不介意这个,正好相反,对于能够得到像是杨戬这样一个无论是天资还是心性全部都已经受到了验证的、足够优秀的弟子,玉鼎真人无论怎么想要努力的去掩饰,他那高高的翘起根本抚不平的嘴角都已经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好好好!”玉鼎真人几步走上前去,扶杨戬起身,伸出手来拍了拍杨戬的肩膀,随后目光落在了杨戬眉心的天眼上,笑容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根本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他近距离的这样打量了杨戬一会儿,对于这个弟子,那是再满意不过。 玉鼎真人朝着杨戬的方向隔空虚虚一点,其实也不见他做些什么,但是杨戬却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一阵松快,像是原本束缚着的某种无形的枷锁被祛除掉。 ——当然实际上或许也的确如此,因为杨戬惊讶的发现,已经被封印了好几年的灵力重新回来了,从丹田处像是一口新出现的泉眼那样,不断的汩汩的向外冒着灵力,随后又沿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杨戬忽而“咦”了一声。 不知是否是太久没有接触过自己的灵力的缘故,杨戬怎么觉得,这灵力比起几年前,像是多了不少的样子……? 他的疑惑并没有遮掩,就那样大大方方的表露在了脸上,自然被玉鼎道人给注意到了。 在昆仑十二仙当中,若是论到离经叛道,当属玉鼎真人第一名。因此,他也没有什么师父的包袱,在见到了杨戬面上的疑窦的表情后,当即便开口询问:“徒儿这是什么表情?若是心头有什么疑虑,那么便同师父直说就是,很不必吞吞吐吐,藏藏掖掖。” “你我既是师徒,那么往后便是成千上万载的相处与缘分。如若心中有事,不妨就说出来,无论能否告知,我都会给予回答。”玉鼎真人说,“如此,方才是能够持续长久的情谊。” 他既然这样鼓励,那么杨戬自也不是那等扭扭捏捏之辈,当下便也爽快的将自己发现的疑点和盘托出。 玉鼎真人闻言,却是笑出声来。 “我道是什么,原来只是如此。”玉鼎真人说,“无须忧虑,这本就是正常的现象。” 他的目光在杨戬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眉心那一只金色的眼睛上,旋即抚掌大笑。 “你有着极好的资质,这一只天眼更是妙上加妙。在你踏上玉泉山的时候,我下了封禁,让你无法使用灵力,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便从你的身体当中消失了。” “你恰生有天眼,我便以你的天眼做炉心,将你的灵力全部都引导至此。这几年以来,你身体当中每每吸纳萃取出一缕灵气,便有一缕灵气输送至天眼,既是存储,也是滋养。如今不过是一朝返还,自然量要显的多。” “更何况,灵力虽封禁,但是我观你从未落下每日的修行,这很好。”玉鼎真人说及此,面上的笑容都不免扩大了几分,“你自律勤勉,努力自然也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你没发现吗?你的身体素质与经脉的宽度,应该都比之刚刚踏入玉泉山的时候,要强了很多。” 他这么说,杨戬忙内视灵府、识海与经脉,果然见桩桩件件,皆如玉鼎真人所说。 “原来如此……”杨戬口中这样说着,但并不真的当即就信,而是又同姜乾青去确认了一遍,发现他说法同面前的紫袍道人说的一般无二之后,方拱手抱拳,“多谢师尊解惑。” 玉鼎真人哪里知道自己面前这个白的跟面皮一样的小少年还能有这样的手段和心眼,不过是这么一番话,居然也要再去找另外一个人寻个答案,对比验证一下。 他只看到了自己新收的这个弟子天赋高,心性好,容貌俊,或有些傲气,但是玉鼎真人认为那也并非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无须在意。 “徒儿随为师来。”玉鼎真人说,“为师带你去洞府,探骨之后,方好判断应该教授你何等功法。” 杨戬自然领命。 既然是有玉鼎真人在前带路,那么整座玉泉山在他的面前,自然都没有了秘密。原本总是萦绕在眼前遮挡视野的雾气全部都散尽了,长年笼罩在其中的山岳终于是露出了完整的面目来;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出现由树枝、藤蔓以及石块所构成的道路,通往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根本不存在阻碍。 如此折转了几圈儿之后,便已经从山顶来到了山腰处。坚实厚重的岩壁朝着两侧无声的退开,随后露出的是直通山腹的那一处洞天福地。 “这里是为师的道场,金霞洞。在你出师之前,便都在这里修炼。” 杨戬领命:“是。” “过来。”玉鼎真人朝着他招招手,“且让为师摸摸骨。” 虽然杨戬其实并不是很懂“摸骨”为何意,但既然已经拜了玉鼎真人为师,他便也事事都按照对方所说的来,朝着玉鼎真人走了过去。 玉鼎真人捏了捏他的手臂和肩膀,又捏了捏小腿和脚踝,最后并拢双指,沿着他的脊梁骨一节一节的敲了下去,最后收回手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满意”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那大抵当的上是惊喜。 “好!”这个字玉鼎真人今日已经说过很多遍,但是他显然并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很愿意再将这个字多说上几遍。 玉鼎真人为三清圣人之一,玉清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元始天尊总授大道,而他的弟子们则是在从大道当中,挑选出自己能够理解和使用的部分,分化为自己的小道。 而玉鼎真人便是以一部分元始天尊的教导,结合了自己的感悟,得出了一套只属于他自己的功法。 □□玄功。 自从玉鼎真人悟出了这一套功法之后,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总想拥有一个弟子,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但是一个适合的弟子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寻到的,如此拖延蹉跎到今日,居然让玉鼎真人给遇到了杨戬。 在发现杨戬简直便像是为了学习□□玄功而生的之后,玉鼎真人的情绪已经高涨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现在,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玉鼎真人这里,意图将杨戬抢走的话,他或许便要迎接来一位昆仑十二仙的怒火了。 这种乱人道基之事,与血海深仇又有何区别! 玉鼎真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尽可能的想要对杨戬笑的更和善一点:“徒儿,为师现在便授予你口诀,你且试试运转。” 这不得不说是有些快了,但是却正合杨戬的意。他的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经不起浪费,既然这位新拜下的师父愿意即刻教授他,那么杨戬自然也求之不得。 如此一人教,一人学,师生之间的关系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他的弟子是个怪物一样的天才。 玉鼎真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其实当玉鼎真人第一次在玉泉山“看”到杨戬的时候,他便已经大概的了解了这一点,毕竟一个没有得到任何修习功法、仅仅只是凭借着自己对天地之间稀薄的灵气的吸纳以及本能的驱使,便在身体里积攒了可观的灵力,这似乎已经足够表现出杨戬的不凡。 而在得到了上等的修习功法之后,那种可怕的天资便被完全的开发和显露了出来,少年的进境一日千里,即便是玉鼎真人,都时而为了杨戬的进展而感到讶异。 要知道,玉鼎真人可是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无论是自己同门的师兄弟,还是隔壁通天教主门下的三千门徒,他们当中自然也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包括玉鼎真人自己本身也是足够位列天之骄子的人物,他理应见过太多的天才并对此钝感。 可即便是如此,杨戬的资质与表现,却居然能够让那许多的天之骄子们的光彩也都黯然失色了……这原本就已经是一种可怕。 即便师出同门,会有太乙真人那样几乎要给自己的弟子当爹的师父,自然也会有玉鼎真人这种撒手的非常潇洒的师父。 在把该教的都教了、确认杨戬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玉鼎真人便潇潇洒洒的离开去访友了,自言归期不定,杨戬按照平日的一应来就好。 只是他这一走,便走出了些祸端来。 云华仙子毕竟并非是什么天庭的寻常女仙,而是玉帝之妹,论及修为地位,也是曾经领了司云布雨、寒暑变幻的神职的女仙。 再加上当日荧惑星君来报,说云华仙子的孩子眉心生有天眼,这一下子自然就更了不得了。 “既然是云华的孩子,那么自然便该带回来。即便云华犯下大错,可祸不及孩子,我自当代替云华将那孩子养大。” 因为这一道谕令,天上的星宿从未放弃过寻找杨戬。以往有姜乾青作遮掩,上了玉泉山之后又有云雾笼罩,杨戬的行踪未被发觉;可如今,在云雾散开的玉泉山之上,他的存在就未免有些过于晃眼了。 星君们自然将这一点如实禀报给玉帝。 “既然如此。”玉帝说,“那便去将那个孩子带回来吧。” 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唯有一点。 即便是天庭……大抵也不会知道,在哪一座仙山当中会有灵府,在哪一处洞天福地……可能是阐教亦或者截教弟子的道场。 几日之后,如同当年去追捕云华仙子一般阵仗的天兵天将,驾临玉泉山。 第135章 第 135 章 杨戬原本和往日一样,在金霞洞当中修炼。 从属于仙人的、被特意圈出来的洞天福地就是不一般,灵气浓度和外界相比,根本不可同级而语。 而杨戬是会牢牢的抓住任何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机会的人,他近乎彻夜不眠的修炼,将身体力量的灵力压缩、提纯、转变、存储;他也并不仅仅只关注修为,每日都会抽出固定的时间练习武器的使用,并且锻炼自己的身体的强度。 自律的可怕。 原本便有着极高的天资,如今又拥有了正确的教导,和远超常人的心性与毅力。杨戬的进度自然是一日千里,修行的路上几乎不存在什么阻碍,就像是早早积蓄满的水库被打开了阀门,于是那些水全部都浩浩荡荡的倾泻而下,流畅的不可思议。 只是这一种自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停一下。”自从他拜了玉鼎真人之后,就极少出现、更多时候都保持着沉默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的姜乾青的声音在杨戬的耳边响起,“你要有麻烦了。” 杨戬的修为虽然一直在突飞猛进的增长着,但是要和姜乾青对比,未免还是显得有些太过于不够。只不过,姜乾青都已经这样提醒了,杨戬有意的、着力的去探查,的确还是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些什么。 那是隆隆的巨响,是足以将天空中的的太阳都密密麻麻的给遮挡住的浩大的阵仗和声势。杨戬的眉头皱了皱,眉心处的那一只天眼骤然张开,其中的金光闪烁,将远处的一切全部都落入了自己的眼中。 至于那带队率领如此庞大的天兵天将的神将,杨戬居然也并不感到陌生——因为那竟然好巧不巧,便是当初去讨伐和逮捕云华仙子的荧惑星君。 只能说,机缘巧合之下,倒也是正好给碰上了。 虽然不能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当荧惑星君低下头来,正好同杨戬对上视线的时候,他的心头还是难免微微一愣,觉得这场面看起来有些微妙的眼熟,仿佛是几年前的复刻一样。 不过荧惑星君很快便将心头的这些想法尽数的都按了下去,只是望着杨戬的时候,噙着一抹奇妙的笑。 “好久不见。”他朝着杨戬点了点头,态度十分温和,说话的时候的语气像是在同自家的小辈拉家常一样,“比起上一次见面,你长大了很多。” 然而相对于荧惑星君的态度,杨戬的面色看上去却着实没有多好看。他并没有去搭荧惑星君的话,只是用极为警惕的的目光看着荧惑星君,面上虽然让就是沉静的,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微微的收紧,有并不是很明显的、但是又确实存在的熹微的光在他的手心中微微闪烁着。 然而荧惑星君对此却视若无睹,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杨戬的那些小动作一样。 “我以往在天庭当中,同你的母亲云华仙子,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荧惑星君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并不想对你动手的。” “我有一个好主意。” “不若你乖一点,而我呢,也可以省一些事。”荧惑星君笑着问,“你看,这样如何?” 杨戬都快要气笑了。 这位星君怎么好意思问他觉得如何的? “那依我之见,星君既然通往母亲有旧的话,当日就不应该同我母亲动手,而是让母亲同我们一家离开。” 荧惑星君看起来并没有觉得被杨戬这番给冒犯到,又或者是怎么样。他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听上去是非常惋惜的样子。 “这么说,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谈拢的可能了?”荧惑星君问。 杨戬眉头动了动,虽没有应声,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已经将内心的想法暴露无遗。 ——那难道不是肯定的么? “那么……我们便只有手下见真章了。” 荧惑星君这般说着,挥了挥手。 那些天兵天将们便都朝着杨戬冲了过来,远远的看着就像是一朵从天而降的厚重的云。 杨戬手心当中的那一团光终于抽长、有了具体的形状,却是一杆长柄的武器,三尖两刃刀是也。 少年人握紧了自己手中的三尖两刃刀,眉心的天眼骤然睁开,从中投射出极为威严锐利的目光。而凡是被那目光所扫到的人,莫不都觉得心头一沉,像是有某种极为沉重的压力在同那一只眼睛对视的时候被加诸于身上,根本无从解脱,以至于连他们的行动的脚步都变的迟缓凝滞了起来。 这并非是巧合,而是这几年当中,杨戬对自己眉心的天眼所开发出来的功能之一。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显然是并不够的。 杨戬一边抓紧自己的武器,戒备着那些天兵天将们的行动,一边将自己的意识下沉入识海当中,非常有礼貌的敲了敲姜乾青。 姜乾青:“嗯?” 这还是少有的、杨戬主动来找他的情况。 杨戬倒也不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击重点:“我们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如果的确到了有需要的时候的话,我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借用你的力量。” 姜乾青原本懒洋洋的在他的识海当中打哈欠,眼下却听闻杨戬这样说,顿时饶有趣味的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因此而精神了不少。 “的确,我们的契约当中是有这样的条例。”姜乾青道,“但是你能够使用的、属于我的力量,可并不多。” “而且,哪怕是再少的力量,因为我们之间的修为相差巨大、你又仅仅只是人族的缘故,当落到你身上的时候,都势必会给你本人造成不得了的苦难。” 姜乾青问:“即便如此,你也依旧要从我这里支取一部分力量吗?” 杨戬眉眼沉沉,没有丝毫的犹豫——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早在他向姜乾青重提他们当初的条约的时候,便已经在心底有了对应的答案。 “我知道。”杨戬说,“我全盘接受。” 然后杨戬便看到,自己面前那穿着白底红纹的华丽衣服、身上佩戴着许多做工精致的繁复金饰的青年露出了一个让人会不自觉的为之恍神的笑容来。 “好啊。”他说,“那么你便来拿吧——” “能够支取和使用多少,全由你自己来决定。” 他的身后有一对巨大的、金红色的羽翼舒展开来,随后合拢,将杨戬与姜乾青一起包裹在其中。 杨戬尚且还来不及为了这样的情况而感到惊讶,便察觉到有无比炽热的、仿佛火焰亦或者是流动的岩浆一样的力量汹涌而又疯狂的朝着他的身体里面涌来。 姜乾青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很近又很远:“去用吧。” “你并不需要支撑太久的时间,只要等到玉鼎得到玉泉山被围的消息并赶回来,那时候一切便都会结束落下帷幕。” “我……知道。”杨戬喘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坚定了下来,“我能够做到的。” 而在外界看来,便是那站在原地的少年垂着头,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有滚烫的、根本不应该是他拥有的力量在他的身边爆发,将周围全部都席卷看笼罩,甚至是连玉泉山上方很广阔的一整片天空都被渲染上了一层偏粉的红。 少年的手中持着三尖两刃刀,用一种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横刀立马的站在那里,看起来是预备独以一人来同十万的天兵天将为敌。 事出反常必有妖,荧惑星君的眉眼压了下来,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而他的谨慎显然也是正确的。 因为那些在最前面一批的天兵天将们不过是刚刚靠拢过去,便已经被这种过于灼热的灵力直接伤到了神魂。诚然,他们可以不管不顾的继续执意前进,但是这毕竟不是真的需要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也并不需要真的去拼了命。 于是,凡是被那种灵力所灼伤的都先退去后排,然后换别的兵士顶上来。如此倒是也拖延了不少的时间。 只是姜乾青的力量毕竟霸道,杨戬在使用这力量的同时,自己也无可避免的会被这烈焰所吞噬,像是要将他当做燃料一并烧灼。 “杨戬、杨戬!” 意识恍恍惚惚之间,杨戬隐约似乎听见有谁在叫他。 “停下来,你的身体已经要到极限了,再继续下去的话,火焰会将你也一并卷入进去。” 停下来?不……杨戬的思维开始略有些迟钝的缓慢运转,他想,不能停下来。 师父还没有回来,一旦停下来的话,他就会被带走。 而如果他被天庭所带走的话,那么就不会有人去救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也再也等不到任何人归去——无论是自己的妻子还是自己的孩子。 “我不能停下来。”杨戬像是在对那个声音说,但也像只是在自言自语,“只是这样的程度……我尚还能够坚持。” 他听到那人叹了一口气,旋即不再说话。 杨戬也不知道自己继续坚持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仙人的声音有如雷霆在天边炸响,其中饱含着根本无法掩饰的愤怒。 “区区星君,也敢在我玉泉山撒野、逼迫我徒儿?!这般不将我阐教放在眼里,我倒是要去寻昊天好好说道一二,看看他又能够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随后是不知从何刮来的飓风,眼前似乎有一抹紫色匆匆而来,站在他的身边,开口声音满含担忧。 “是为师回来晚了。” 杨戬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容来。 “没有,师父,您回来的恰到好处。” 还好。 他似乎终于……等到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当玉鼎真人归来的时候,一切便都已经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什么可供挣扎的余地了。 玉鼎真人一甩袖袍,整座玉泉山顿时随心而动。这些并不被主人所欢迎的恶客顿时全部都被驱逐了出去。 荧惑星君能够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的姿态去看杨戬,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态度去面对玉鼎真人。 红衣的星君面上那一种轻佻的笑容终于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虽然没有显露在脸上,但是却在眼底深深的沉淀了一整层的忌惮。 “玉鼎真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荧惑星君朝着玉鼎真人露出毫无破绽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笑容,“我们天庭,自然是愿意同三位圣人及其门下修长久之好,您这般的指责,我们可是担不下啊。” 然而玉鼎真人显然并不吃这一套。 “担不下?”这位之前在杨戬的面前一直都表现的足以用温和去形容的仙人冷冷的笑了一声,“我观你先前的作风,可不像是害怕自己担不下的样子。” 即便玉鼎真人这话几乎是直接在照着荧惑星君的脸上拍了,可是荧惑星君到底脸皮和心理承受能力远非寻常人所能够比的。 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玉鼎真人那夹枪带棒的话一样,甚至都重新挂上了笑容:“玉鼎真人这是说哪里话,我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届星官,行动举止,哪里又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呢。” 玉鼎真人毕竟不可能真的在这里对他做什么,除非荧惑星君先对着他动手,否则的话,玉鼎真人所能够做的,也不过只有将他驱逐而已。 “此番的冒犯,我记下了。”玉鼎真人道,“且莫再有下一次!” 荧惑星君便像模像样的朝着他行了一礼。 “我心头却是有所疑问,希望真人能够为我解惑。”荧惑星君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在纤长的睫羽下,从那一双橙红色的眼眸当中所透露出来的,却是比寒冰还要更为凄寒的锋芒,“真人这般为杨戬出面,可是代表着,整个阐教也都将为杨戬背书?” 玉鼎真人自然知道荧惑星君这般问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也昂然向前,并没有丝毫的游移和停顿:“杨戬将为我之亲传弟子,我阐教第三代的门人。在他成长起来之前,阐教都将会作为他最坚实的后盾存在,并提供他需要的任何资源与庇护。” “这样……”其实当玉鼎真人说出杨戬将会成为他的亲传弟子的时候,荧惑星君便知道,这一切已经没有回转的可能了。 若只是普通的记名弟子,又或者不过是这位昆仑十二仙一时心善,传授了些修仙的口诀的路人的话,那么即便是会拂了玉鼎真人的面子,荧惑星君也一定会动手,将杨戬给抢回去,完成玉帝王母吩咐下来的命令。 可是玉鼎真人居然说杨戬将成为他的亲传弟子——那么这一切的意义,就已经变的截然不同了起来。 所谓亲传弟子,往小里说,便是要继承玉鼎真人本人的衣钵和修道的领悟,并且让这一条路在自己的师长原本已经开拓过的基础上发展的更好、走的更远。 而往大的说,玉鼎真人是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杨戬若是成为了玉鼎真人的亲传弟子,便是真真正正、根正苗红的圣人门下,日后也必将要撑起、并且成为整个阐教第三代的门楣。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到杨戬未曾长成出师之前,若是有谁胆敢对杨戬出手并且伤害到他的话,都将会被视为同整个阐教为敌。 而以如今的天地之间的各个势力的分布情况来看的话……得罪到阐教的门上,可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意。 阐截二教是屹立在世界两端的超然的存在,除了彼此之外,其他任何的势力在他们的面前,都像是蜉蝣撼树一样 的可笑而又毫无意义。 荧惑星君叹了一口气。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天庭自然也不会再对这孩子做什么。”荧惑星君挥了挥手,他身后的那一众天兵天将便都井然有序的开始撤退离开。 荧惑星君本人负责殿后。 只是在离开之前,这位红衣的星君转头,深深的看了杨戬一眼,旋即露出毫无温度的笑容来。 “真是要恭喜你了。”荧惑星君笑着说,“想来我们日后……也定将再有相遇之日。” 然而杨戬如今的意识,其实并不清醒。 他如今的身躯到底还只是凡胎,而并不像是当初的哪吒那样,是以莲藕与荷花专门制作而成的偶体,远比血肉之躯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另一方面,姜乾青和哪吒之间的契约,可远比同杨戬之间的要来的更为密切和深入,因此他的力量能够被哪吒的身体近乎于是畅通无阻的运行,可若是换到杨戬的身上,便需要后者付出相对来说并不算少的代价。 眼下能够强撑着站在这里,不过是一点最后的意志仍在咬着牙坚持,不肯轻易露怯。但是除此之外,若是说杨戬还能够有清晰的、接受和处理信息的头脑的话,那未免对他的要求也太高了一些。 所以,对于荧惑星君的这似是而非的告别,杨戬自然是半点都不知晓。 原本浩浩荡荡的前来的十万天兵天将,便以这样一种虎头蛇尾的方式落幕了。玉鼎真人这才有功夫好好的去看看自己的徒弟有没有受伤,谁知道杨戬的身形却是一晃,当场便一头栽了下去。 还是玉鼎真人眼疾手快,才没有真的让杨戬脸着地这种悲伤的事情发生。 他看着自己已经昏迷过去的弟子,心下难免为自己回来迟了而有些愧然。有一点灵光在他的指尖浮现,随后绕着杨戬转了一圈,像是在做某种煞有介事的检查。 等那灵光重新回到玉鼎真人的手上的时候,他才多少算是松了一口气。杨戬的情况实际上并不是特别的严重,受到的也不是根本无从去逆转的伤害,只需要稍微修养上一些时日便好,这不得不说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了。 只是……玉鼎真人微微皱起眉来。 杨戬的体内有某种猛烈的、精火的力量。那种力量盘踞在他的经脉当中,如果不及时除去的话,长此以往,说不得便会同杨戬自己的力量彻底融合起来,不分彼此。 可是杨戬一直都在玉泉山上,这又是从哪里去引来的精火之力? 玉鼎真人摇了摇头,但是并没有要就这个问题刨根问底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似乎隐藏着不少的小秘密,但是玉鼎真人并不以为意。 横竖——行走尘世这么多年,玉鼎真人早已不是那种丁点大的事情都要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年轻人。行走于世,谁身上没有几个隐藏的底牌?他若是去问了,反倒才是不美。 不过今日一探之下,他倒是发现,杨戬果然是天资卓绝,修为的进度远不玉鼎真人一开始所以为的还要快上许多。最初的积累阶段已经接近尾声,之后修为的进度都可以暂缓,眼下在优先级上更为靠前的,反倒是修心。 他于是起了一卦,在将杨戬放上玉床上暂时安置之后算了算,心底很快便有了决断。 杨戬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火烧火燎的疼,就像是有谁将滚烫的炭火硬生生的塞到了他的血管和经脉当中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杨戬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到可怕,就像是有人正在用砂纸摩擦粗糙的地面。 “你使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如今不过是力量褪去之后,给你的身体所留下的一部分侵蚀的伤害。你也当以此次的事情自省,力量这种东西,只有 真正属于自己修炼得来的才安心。” 只是回答杨戬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姜乾青,正好相反,当玉鼎真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杨戬的确是有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杨戬有些郝然的应道。 玉鼎真人看着自己的弟子,冷不丁的问他:“杨戬,你拜入我门下,已经有多久了?” 杨戬在心头略算了算:“自弟子行拜师礼、受教九转玄功开始,至今已有三五个寒暑。” 玉鼎真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辈求索之人,修道,但更修心。我方才一探你的修为,已经臻至化境,便是继续在玉泉山上继续精进,也不过是对时间的一种磋磨,反倒不美。” 玉鼎真人道:“正好,你如今经脉被那不知来历的火属性的灵力所伤,需要些时日静养。不若便恰好趁着这个机会,且下山去人间走一遭。” “去人间……?”杨戬愣了愣,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玉鼎真人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你从人间来,自然还要归于人间去。在人间洗练打磨你的道心,找到你要走的那一条道。” “到那时,你方才真正的,踏上了这修仙的路。” 第137章 第 137 章 更新组团旅游去了哦,休息一下再回来吧。当然,你可以选择全文订 “你这孽障,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提着自己的双剑,看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的少年,“这天下,哪里有向着自己的父亲挥刀的道理!这是罔顾人伦!” 姜乾青闻言却是笑了:“可是我已经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此身与陈塘关李家再无任何关系,我今日出手,是名正言顺的寻旧日仇怨——” “又有何不可?” 木吒一时无言,却又不可能真的放任姜乾青在自己的面前去对着李靖动手,只得恼火的低吼了一声,再不去同姜乾青理论什么,而是直接就上手打起架来。 可姜乾青显然也并不畏惧于要去和别人动手干架。 他同样举起了手中的火尖枪,枪尖同双剑相撞,随后狠狠的朝下压去。木吒只觉得从武器上传来的似有千钧力,他一时居然有点招架不住。 木吒咬了咬牙,终归还是挡下来姜乾青的这一枪,没有丢人的在一个照面之间便落败。“叮叮当当”的金戈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倒是飞沙走石,妖风漫天。 他或许不是这个年幼的弟弟的对手。 在这一场对决当中,木吒隐约的明白了这个事实。 木吒自幼便拜普贤真人为师,常年在九宫山学艺求道,已经数年没有回去家里。对于哪吒这个在出生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显现出异象、又格外顽皮能惹事的弟弟,也略有耳闻。 但也仅限于此,他甚至没有和哪吒见过一面,在知道了对方那堪称悲壮的、陈塘关上的自刎,也不过是感叹了一声。 直至今日,他的师父普贤真人突然说要带他去见证一桩因果。 木吒抱有着一种疑惑的心态跟随着师父下了九宫山,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父亲仓皇逃窜的身影,然后是那个一直缀在对方身后,闲庭信步的仿佛在出门郊游的半大的孩子,有着和自己六七分相似的脸。 这孩子今年该多少岁了?七岁,还是八岁? 木吒在心底暗暗算了一下,然后不免心惊了起来。 他向来都知道,在修道一途上,年龄从来都不能够成为衡量的标准,可是哪吒的表现却显然已经脱离了普通的“天才”的标准,而是凌驾于那之上的天资异禀的鬼才。 越是交手,木吒便越能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且对这个以前从未见过面的幼弟产生了忌惮的情绪。 姜乾青的目光越过了木吒,落在他的身后,接着顿了顿,随即满怀恶意的开口:“你在这里挡住我,但是李靖看起来,可并没有半点要关心你这个儿子的意思。” “什么?” 木吒下意识的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的是李靖鬼鬼祟祟正准备逃离的动作。 “想去哪里?”姜乾青手一扬,混天绫与乾坤圈都被他丢了出去,一柔一刚,挡住了李靖的前路。他抬脚一踹,也不再和木吒纠缠,而是直追着李靖而去。 “孽障休走!” 木吒哪里能让他真的就这样从自己的手下脱逃离开,急忙追了上去。可是姜乾青却没有什么要和他继续浪费时间的心思了,手中火尖枪一伸一撞,枪尖之下顿时就被划出了一片的火海。 三昧真火形成了一道无法被轻易突破的屏障,挡住了木吒的路。姜乾青踏过火海,在和普贤真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了后者一眼。 “你也要拦我的路吗?” 他面上带笑,但却眉眼含煞。很显然,普贤真人若是这会儿真的应一声,那么想来姜乾青也不会介意给他捅个对穿。 普贤真人当然不会插手。 这是弟子们之间的事情,他这个做师伯的贸然插手,又是个怎么回事? 他与太乙之间的关系平平,却最是知道那家伙多么的护短。哪吒是太乙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比李靖还要更像哪吒的亲爹。 普贤真人可不想去试一试,如果自己今天搁这儿对着哪吒以大欺小了,明天会不会打坐醒来就发现,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已经丢在了自己家的山头。 他便朝着一侧让了让。 姜乾青不远不近的跟在李靖的身后,风火轮、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换着顺序朝着李靖掷去。 他似乎并不急于取李靖的项上人头,而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李靖在这个过程当中饱受屈辱和痛苦,便如同在复刻那日陈塘关上,割肉剔骨的一刀又一刀。 李靖的形象很快便狼狈不堪起来,衣服成了碎裂的布条,勉强的挂在身上遮挡一二;大大小小的伤口横陈在他身上,是只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凄惨的程度。 李靖已经没有办法判断自己到底这样徒于奔命了多久,他只知道呼吸在不断的变的沉重,口腔当中已经开始泛起血腥味。 终于,他的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步,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 他听见自己身后有人降落的声音。 那是足以用“轻快”去形容的脚步声,与之一并的还有枪尖抵在地面上被拖拽着行动的时候发出的刺耳声响。 在李靖的面前投下一片的阴影来,将他笼罩在其中。 “这便不行了么?”少年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那么,就这样结束吧。” 他今天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不成—— 火尖枪的枪尖已经抵上了李靖的脖颈,只消得稍稍一用力,便可以割断他的咽喉。有人由远及近的赶来,空中怒喝:“小子住手,贫道来也!” 然而姜乾青却是眼都没有眨一下。 长//枪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依照主人的意愿刺了下去。在这一瞬间,原本安静的漂浮在姜乾青识海当中的灵珠突然光芒大盛,甚至开始“嗡嗡”的剧烈震动起来,显而易见是兴奋到了极点。 姜乾青撒开手,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鲜血,抬了眉眼,看那来迟了一步的天尊。 “那可是你的父亲!你怎么敢真的动手!” 文殊广法天尊从天而降,落在了姜乾青的面前,当即就气的一个倒仰。 然而姜乾青只是面上挂着奇异的微笑,面对着他的斥责和因为磅礴怒气而施下的庞大可怖的威严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漫不经心的给予了回答。 “他既然没有为父之慈,那么自然也不应该再要求我有为子之义。” 他平举起手臂,提着手中的尖枪,直指面前的文殊天尊。 “我哪吒无父无母,今日不过是一报昔日的仇怨,又何错之有?” 少年笑了一声,锋芒尽显。 “你这道人也想为此阻拦斥责我,难不成是也要让我戳你三枪?” 如此几番之后,张桂芳那边也着实是安分了一些时日,免战牌高高挂起,双方一时之间也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这样一来,姜乾青倒是不可避免的闲了下来。不好回城,黄天祥便拉着他去林子里打猎,倒也快活。 “哪吒——哪吒!”山林之中,黄天祥喊自己的小伙伴,“你在看什么?怎的只有我在出力?” 他的脚下是一具庞大的虎尸,尚还温热,显然是刚刚伏诛。 姜乾青便分了眼神看他一眼:“老虎罢了……等什么时候,我们同丞相请得假了,我带你回陈塘关去捕龙!” 龙不比老虎有意思的多。 还好吃。 姜乾青只是想一想龙心的味道,都忍不住咂咂嘴,异常怀念。 黄天祥剧烈的心动了:“捕龙?” 姜乾青少不得和他描述了一番,并且拍着胸脯许诺有机会了一定带他好好体验一把。 “所以你刚刚在看什么?”话题最后又绕了回来。 “有仙人落到商军的营帐了。”姜乾青说,“我们回去吧。” “丞相现在大概是非常头疼了。” 姜子牙如今的确十分发愁。 那几团仙气姜乾青看到了,他自然也看到了。虽说如今这帐内只有他一人知晓,商军那边又得了新的助力,但是姜子牙却开始不可避免的发起愁来。 前些日子给老师捎去了求助的信件,也不知道老师如何看待,是否会派些同门来协助接应于他。 大抵是天尊也经不住他这样念,就在姜子牙这样想的同时,有士兵打了帘子进来了主帐当中:“启禀丞相,外面又有仙人来,言道要投奔于您。我等不敢擅作主张,还请您吩咐后面的事改如何安排。” 那士兵补充道:“而且这位仙人手中的剑上还挑着一个人头,依稀是商军新来的四位大将当中的一人。他命小人呈上来,说是送给师叔的见面礼。” 说话间便有另外的士兵以金盘托着那人头入账来,盘子上一颗人头怒目圆睁,表情狰狞,姜子牙虽不认得对方,但抬手一卦却也算了出来,这想必便是此番前来助阵商军的阐教同门。 他心头先是为帐外那不知身份的来者的行为一惊,但继而便是一喜。 要知道,如今西岐不缺人口,不缺粮食,不缺武力和士兵,却偏偏在仙人这方面同殷商有着天差地别。 这也难怪,毕竟殷商的闻太师闻仲可是根正苗红正儿八经的三代亲传弟子,其师父金灵圣母更是通天手下最为看重的四大亲传弟子之一。 第138章 第 138 章 在这个时候,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毕竟距离妖族总掌这整个世界的那个时代,并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三皇已是过去,如今为五帝登顶,人族渐渐的开始在这片大地上繁衍生息,一点一点的,以虽然缓慢,但是却极为坚定的力道朝着整片大陆进发和拓展。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也不可避免的,人族与妖族之间无论是生存领地也好,还是生存资源也好,全部都产生了碰撞。 两个原本相处就并不怎么和睦、偏偏如今还拥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种族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时至如今,虽然不能够说是完全的相看两厌,但两个族群之间,显然也绝非什么和睦的同盟。 而在这样的大环境背景下,自然也就更容易孕育出一些情绪颇为极端的存在——无论是在妖族当中,还是在人族当中,都同样如此。 荆城如今所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一窝妖怪,惯爱化作人的模样,以种种的手段先同人类亲近,然后……” 说到这里,那位清尘掌门的眉都狠狠的皱了起来:“有些便将人族诱去自己的窝洞巢穴里面,接着掀开自己那一层虚假的面皮,直接将人类囫囵的吃掉,想来如今洞中的枯骨都已经垒的足有小山高。” “而有的,或许原本并非是抱有着不好的心思来的……只是人妖之间,终归殊途。”清尘掌门垂下眼睫,以至于根本看不清楚他眼底那些翻滚的情绪,而只能够听到原本有如霜雪和松雾一样的声音当中,都逐渐的渲染上了些别的、漆黑的情绪在其中,“即便原本并非是抱着恶意而来的,但是因为种族之间的差异,□□和蜜糖之间的界定都会开始变的无比模糊……” 这位温润儒雅的掌门的面上,终于是露出了些令人胆战心惊的情绪来,就像是被剖开了外壳之后,终于露出来的其内的那些令人看着都觉胆战心惊的锋芒来,像是能够将一切都切的粉碎。 “人类与妖族之间,原本就不应该有任何过多的接触,如此方才是正道。” 并不是每一个身负修仙的资质的人类,都能够好运的被正统的仙人所赏识,并且赐下正确的修炼的功法,去向着那一条登天路攀登。 更多的时候,他们的天资会被埋没,或许终此一生都只能够像是普通的凡人一样碌碌无为,直到此生结束,也无法初入门扉,更不要提真正的踏上那一条道路。 而这些有幸成为仙人的弟子的人类——如杨戬这般——也多是随着自己的师父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当中修行,而少有参与进来的时候。 是以,尽管那些妖族不一定多么强大,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也成为了需要费尽心思才能够应付的对象。 而之前城门上所布置的那些阵法,便是为了针对这样的情况而特意建立的一种。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十分特殊的作用,妙就妙在一个如果有并非提前被阵法所记录的灵力——或者是妖力的气息意图闯入的时候,便会当场开始一个轰轰烈烈的报警。 一如先前杨戬在试图用点小手段混进去城门,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甚至没有看清楚内里的景况便被给直接拦了下来一般。 “原来如此。”杨戬从清尘掌门这里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也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向着他们道歉,“这样的话,却是我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十分抱歉。” 清尘掌门哪里能真的这般认下杨戬的道歉,也忙朝着旁边的一侧让开:“道友言重了。” “不过,既然道友是圣人门下的高徒的话,我这里却有一件事,想要请道友相助,不知道友意下……” 杨戬满口答应了:“这有何难?既然同为人族,襄助也是我辈该做的事情,道友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便好。” 清尘掌门便非露出了非常礼貌性的社交笑容:“道友如此爽快,如果再继续扭扭捏捏下去的话,倒是我的不是了。” 杨戬应的爽快,倒是让清尘掌门心头原本的些许忐忑都跟着放松了不少。他原本担心这种圣人门下根正苗红的弟子是否会对他们这些粗浅的使用灵力和自身的天赋的人有所厌弃亦或者是看不起,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居然意外的谦和好相处。 于是他便也大胆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尽管我们已经尽可能的在入城的方式上做了控制,但是也并不能够保证这便足够万无一失;而另一方面,在城内原本就有很多妖怪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生存在其中,只是我们现在尚还做不到将他们全部都找出来,只能够大致的确定一些区域。” 清尘掌门说到这里,总算是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倾吐而出:“道友对整座荆城来说都是生面孔,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和警觉;因此,我想请道友帮个小忙,无需做更多的什么,只要去我们提前勘测好的地方住上一段时日便可。”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杨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你希望我做饵,去将那些隐藏在城中的、你们找不到的妖怪都钓出来?” 清尘掌门向着杨戬一拱手:“正是。” 这是一个需要非常高深的、即便是暴露在群妖当中也能够不惧、并且从容脱身乃至于是将他们反制的修为的人。只是即便穷他们整个门派之力,也没有这样的人物,因此即便明知道城内必然有不少的妖物,他们以往也并不能够做什么。 但是杨戬的出现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简直就像是久旱的时候从天而降的那一场甘霖,让清尘掌门不可抑制的心动了起来。 此为义事,更何况不过是山野的小妖,对于杨戬来说实在无法构成什么威胁,他便也并不介意接下这个活计。 “我应下了。”杨戬说。 清尘掌门顿时大喜过望:“多谢道友高义!” 城中的妖怪已经困扰了他们许久,若是能够解决的话,绝对是一件幸事。 杨戬既然答应的如此痛快和干脆,那么他们自然也不会让杨戬为难。 清尘等人所在的门派以城为名,就叫做荆城派,在整个荆城当中都似乎拥有着不低的地位。眼下杨戬既然答应了合作,荆城派很快便为杨戬安排好了住处,一应生活物资全部齐全,屋内储备的食物也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的数月所需。 不过,荆城派毕竟不是做慈善的,而是希望能够以杨戬为饵,是以这住所好是好,但是其中自有另一番的乾坤。 杨戬甚至都还没有进入屋内,只是才刚刚靠近,眼角便已经狠狠的跳了一下。眼前的宅院看着装潢华美,然而就算是没有踏进去,杨戬也已经感受到了那冲天的怨气和死气。 毫无疑问,即便是再富丽堂皇的外表,也无法掩饰的一个事实便是,在这间屋宅内,绝对曾经葬送过不止一条的生命。 而荆城派送杨戬来的人递给杨戬的消息当中,也同样点明了这一点。 这是一栋凶宅。 然而凶宅当中的厉鬼却甚是狡猾,每每荆城派想要去降服的时候,总是会无功而返;而几日之后,仿佛是报复一样的,在这凶宅当中总会有人身亡,如同一种□□裸的嘲讽。 尽管荆城派对此心头自然是又憎又恨,但是他们到底拿那鬼宅毫无办法,又担心再继续刺激下去的话,万一那女鬼狗急跳墙,实为不美,因此便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当然,如果您觉得这无法应付的话,请务必立刻告诉我们,我们会为您安排其他的住所。” 他们是希望能够借杨戬这位圣人门下的正统弟子之力,将荆城内的那些隐患都尽可能的消除掉,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要采取一些杀鸡取卵一样的操作。 更何况,同杨戬结仇,这可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没关系。”杨戬说,“这样便可以了。” 那股凶煞之气的确可怖,但是还远不到需要杨戬去戒备和避让的程度。再说了,杨戬早直面过比这要来的更为凶残的煞气,荧惑星君可掌千七杀劫,并且因此而封神,哪里是凡间的一个小小厉鬼便能够碰瓷比拟的。 能够有人愿意来接手这一摊子的麻烦事,荆城派实在是求之不得。于是那人朝着杨戬行了一礼,随后便很快的离开了。 杨戬于是抬步走了进去。 屋子的门在他的身后缓缓的合拢,像是斩断了所有可能的退路,而除了自己主动的走入恶鬼的口中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其他的选择。 屋内的光线随着门的关闭而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到了最后彻底的陷入了一片的昏暗当中在,只能够勉强的看清楚脚下的一小段路。 但是杨戬对此仿若熟视无睹。天色的确已经不早,杨戬索性便直接朝着卧室走去。 床铺松软,目之所及的床品全部都是大红色的——本该是喜庆的颜色,却不知为何,看着并不觉得欢喜,反而透出一种莫名的可怖来。 杨戬在床铺上躺了下来。 “滴答。” “滴答。” 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边接连不断的响起。 那水滴落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已经近在耳边。一双缠满红绫的手朝着床上躺着的青年伸了过去,交错的红色布条下,露出来的肌肤苍白的吓人。 原本以为在床上熟睡了的青年却是猛的出手,一把将其抓住,目光锐利,有如盯上猎物的鹰隼。 “谁?!” 第139章 第 139 章 杨戬一直都没有松懈过对于自己的□□的锻炼,再加上有灵力日日淬炼,他的□□强度早就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强悍的地步,即便不以灵力加持,也远非凡人的□□所能够比拟的。 而那一双伸出来的手显然并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结果,它被杨戬狠狠的拽住,无论怎么努力的想要把自己抽回去,最终都无济于事,只能够以失败告终。 大力出奇迹,杨戬手上的力气不停,硬生生的从一片的黑暗当中将那双手、以及其后所连着的人体全部都给拽了出来,那却是一个穿着大红的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女性,体态婀娜,虽看不清面容,但只是观其身姿和气质,却也动人。 杨戬忙松开手。不管怎么说,这样抓着以为陌生女性的手,实在是有些失礼。 只是这并不代表杨戬就放开了对对方的所有的控制,他虽然的确是收回了手没有错,但是却留下了以灵力化作的囚笼,将女子给牢牢的束缚在了其中。 杨戬并拢双指,朝着旁边的油灯一掷、昏黄的灯光顿时便在室内亮了起来,虽然并不是多么的清晰,但是多少也能够将室内照亮。 这下,除了那原本就过于醒目和晃眼的红色的衣裙之外,其他的一些更微小的细节也全部都被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了眼前。 从宽大的长袖下所伸出的苍白的手臂并不是错觉,又或者说,仅仅只是用“苍白”来形容都已经算是在修饰了,因为那根本就是尸体才会拥有的、可怕的僵白色,就像是从棺材当中才刚刚挖出来的一样。 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脖颈朝着一侧,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方式歪斜着,以角度来判断,像是被用极为巨大的力量给“咔嚓”一下,干脆利落的折断的一样。 杨戬的心头一跳。 红衣女子的身上有浓郁到可怕的血气与死气,其中一部分来自于她自己本身,至于另外一部分…… 杨戬垂了眼。 他记起来先前荆城派的道者们将他送过来的时候曾经说过的,在这一栋凶宅当中所常驻的厉鬼,以及已经葬送过的数十条的人命,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显然,那厉鬼如今便已经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不过,这过于的顺利也难免让杨戬的心头生出了些微妙的不适来。 这一切未免有些太过于顺利了。 顺利到……让杨戬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遵从自己的直觉,在意识到不妙的那一刻便要立刻从这里离开;但是杨戬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又或者说,既然猎物都已经主动的送到了嘴边,那么早就已经在背后设好了套的幕后之人,又哪里有不吃的道理。 只见那穿着红衣的新嫁娘面上的红色的盖头无风自动,露出其下的一张脸来。那张脸已经彻底的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其上有横七竖八的裂缝一道一道的延展,看起来就像是被打碎了的瓷器。 这样的感觉绝非杨戬的错觉。 因为就在下一秒,那新嫁娘脚软也真的像是瓷偶被打碎了一样,整个的崩裂开来。从她的身体里面探出了无数的墨绿色近乎于黑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朝着杨戬直冲而来。 而那温婉、美丽的新嫁娘已经彻底的成为了地面上堆砌的一些无用的碎片,仿佛她出现的目的本身,便只是要孕育这些藤蔓的出现。而在此之后,她的存在便毫无意义了,根本没有谁会向她投去哪怕是多一分的眼神。 杨戬的面色染上了凝重。 如果说之前面对那红衣的新嫁娘的时候,杨戬尚且不觉得有什么,而是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的话,那么眼下,当这些藤蔓出现的时候,即便是杨戬,也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来面对。 那些藤蔓在空中穿过的时候,甚至因为过快的速度而带起了可怕的破空声,听起来迅疾的像是能够将任何阻拦在其面前的东西都全部给刺穿。 杨戬的两根手指一搓,顿时就有灵光在他的指尖浮现,像是一抹小小的火焰,但是在黑暗当中却又异常的晃眼。 杨戬不欲有太大的动作,因此并未唤出三尖两刃刀来;可饶是如此,那看似星点的火光也绝非什么易于相处之物,几乎是很快的便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将那些藤蔓全部都利落的斩断。 然而这却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这并不代表者一切都能够就此结束。正好相反,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只见那些自空中纷纷扬扬的散落的藤蔓碎段都还没有落地,便已经重新的抽长,并且比第一次还要来的更为粗壮,其上甚至萦绕着些微的、同杨戬指尖的灵力相同的宝光…… 这无疑揭露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那便是,这些藤蔓是可以成长的,所有在过去将他们杀死的,都会让他们在之后变的更为强大。 杨戬的面色渐渐就变的难看了起来。 平心而论,只是要斩除这些藤蔓的话,对他而言并算不得难事;可若是这些藤蔓一直都保持这如此可怕的方式成长的话,杨戬担心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成为供养那藤蔓的养料,最终谁知道会喂出来一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因为有了这样的顾虑,在之后再对付这些藤蔓的时候,杨戬难免就有些束手束脚了起来。 可是杨戬这边无法放开,和藤蔓又有什么关系呢?藤蔓是不会思考、也不会去斟酌平衡任何的利害的,它们只知道朝着杨戬发动任何形式的、它们能够做到的攻击,要以对方的血肉来作为滋养自身的养料。 这般下去,任是杨戬的灵力储备再如何的浑厚,也逐渐变的捉襟见肘了起来。 就在杨戬已经无比为难起来的时候,姜乾青的声音几乎是恰到好处的在他的脑中响了起来。 “嗯……?”青年的声音当中除了疑惑,还有另外的某些情绪——讶异,不解,和一点小小的惊奇,“这藤蔓的力量……” 他原本的兴致缺缺终于因为这藤蔓的存在而被打破,转而饶有趣味的观察了起来。 “杨戬。”姜乾青喊了一声,“你不要光躲,斩断一根藤蔓,让我看看其中的力量。” 杨戬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姜乾青根本不知道这些藤蔓有多难搞! 见他久久不动作,姜乾青甚至开始催促了:“怎么了?” 这藤蔓应该不难对付吧? 杨戬将这些藤蔓能够以一种可怕的方式成长的信息告知了姜乾青,后者却并没有理解应答,而是在他的识海当中沉默了很久。 “杨戬。”半晌后,姜乾青方才道,“斩断一根藤蔓,让我看看其中的力量。”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的要求,仿佛杨戬的那些忧虑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当中:“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订立的契约上的条款吗?” 普通的凡间的妖鬼,不可能拥有足以威胁到圣人门下的弟子的力量,更遑论这并非是什么寻常的记名弟子,而是名正言顺的日后阐教的继承者之一,是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 “那些藤蔓,说不定和我需要你帮我寻找的东西有关。” 姜乾青的五根尾羽,分别对应着天地之间的五行。而在这当中,便有一份力量对应的是“木”。 木属为生机,倒的确拥有让这些藤蔓产生如此异变的力量。但是只凭借这样的臆测并不能够作为定论,因此才需要杨戬去将藤蔓斩断,方见分晓。 他既然这样说,杨戬便也不再拒绝。他摒弃了一直躲避的举动,唤出三尖两刃刀,手起刀落之间,数根藤蔓便“刷拉拉”的落下,比砍怪切菜都还要来的更容易几分。 姜乾青细细去看,那些藤蔓的断枝果然如同杨戬所说的一样,在落地之间便已经重新生长。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姜乾青果然从其中察觉到了某种极为熟悉的力量的波动,并且看到了青绿色的、微弱到近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力量在残枝的横截面上流动。 这下子,无疑便是把姜乾青的猜想落实了。 他哼笑了一声,对于有人将自己的力量拿去利用这件事情,倒也没有生出多少的恼怒,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毕竟这种直接撞到正主面前,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算是谁倒霉。 “放松,不要抗拒我。”姜乾青说,“把你的身体暂时借给我用一下,我来处理这些。” 杨戬这一次并没有拒绝他的借用的要求。 在片刻的交换之后,当站在屋内的这青年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并非是如同黑曜石一样,清澈透亮的漆黑的眸瞳,而是一双赤金色的眼,其中像是燃烧跳动着火光。 姜乾青活动了一下手指,久违的感受拥有身体的感觉,从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那些被杨戬斩落的藤蔓已经完成了第二次的进化,重新朝着姜乾青围拢了过来。然而青年并未动作什么,只是略抬了抬眼,旋即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对我也想要动手吗?” “这可真是……我不知道该赞叹你的勇气,还是贬斥你的愚蠢了。” 第140章 第 140 章 这些藤蔓,虽然拥有着连杨戬都会觉得棘手的力量,但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些没有多少灵智的东西罢了。 甚至于,它们比起寻常的一些灵物来,还要更迟钝和呆滞几分,这或许同它们作为植物的本质不无关系。非常明显的一点便是,它们仿佛缺少趋利避害的、这样的本能,而只知道一昧的去执行一些早就已经输入好了的指令,非常的不灵活。 眼下也是同样。 姜乾青伸出手来,将最先冲到他面前的藤蔓一把拽住。那藤蔓却像是蛇一样的灵活而又滑腻,当即便反过来缠绕着姜乾青的手腕,并且打蛇随棍上一样的开始飞速的攀爬。 其他的藤蔓也抓紧时机围拢了过来,姜乾青既不搭理,它们也不知察觉其中是否有诈亦或者是否有难以抵御的危险,像是只要丢下去饵便会不管不顾的围拢上来吃的鱼一样,毫无远见亦不知节制,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这样胡吃海塞,是否最后原本美味的饵食也会变成催命的魔咒。 深色的藤蔓一圈缠着一圈,到了最后已经彻底的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球,把姜乾青牢牢的束缚在了其中。这球仿佛有生命、亦或者是在呼吸那样的一张一缩,简直让人担心被困在其中的人情况究竟如何。 藤球张缩的幅度在一点一点的逐渐变慢,到了最后已经完全停止了下来。有一声极为短促和轻快的笑在这屋内响了起来,随后便是赤色的火焰大作,将整间原本漆黑的室内都染上了一片跳动的光晕。 那些藤蔓在这样的火焰下开始迅速的萎缩,收拢,随后一只白如美玉的手从内里非常轻易的撕开了那些已经被烧枯的藤蔓,踏着满地的火光走了出来。 只是他如今的模样,比起先前来无疑又有了几分的不同。那其实并不能够很好的用语言去描述这种变化,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分明在使用着杨戬的身体,那一张面容也还是杨戬的模样,可是看上去却根本不会让人觉得这是杨戬——而应该是另外的什么存在。 那是伴随着力量的回归和灵魂的完整,而已经逐渐的脱离了□□的表象,从中逐渐显露出来的、最深处的魂魄的模样与光彩。 姜乾青缓缓的收拢五指,能够看到,在他葱白如玉的手指之间,有某种青绿色的力量被掐住了,正在其间萦绕流转。那些力量似有似无,最后被一点点的收拢,尽数的收归起来,汇聚在一起之后勉强有了些形态——却并不是完整的,而像是一根羽毛的极为微小的一部分,更多的地方仍旧是一片亟待填补的空白。 “的确是我的力量。”姜乾青手腕一翻,将那一点青色的、羽毛的碎片收了起来,“真是没想到,原本以为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够找到的东西,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荆城内的那些妖怪,与你有关?”杨戬问。 姜乾青纠正他的说法:“话不能这样说,我和妖怪之间,可从来都没有任何的联系。只不过是有鼠辈好运的得到了我的羽毛,并且从其中窃取了一部分我的力量,倒是这般胡作非为了起来了。” “不过这样以来,这件事情倒是彻彻底底的同我们有关了。” 那些原本应该一次又一次的、从毁灭当中学习和汲取,并且因此而不断的进化且变的更加强大的藤蔓都横遭姜乾青这一劫,全都被火焰所灼烧,成为了散落在地面上的一捧灰尘。 而在这些灰烬的后面、那些藤蔓和红衣的新嫁娘最先出现的地方,则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穴洞,其后一路不知道延伸去了哪里,只能看到一片不见底的幽深狭长的通道。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慎之下露出了马脚,还是该说请君入瓮之意鲜明,只等着早已预订好的猎物上钩。 但无论是为了姜乾青本身,还是为了杨戬的修行,亦或者是答应下来的荆城派的请求,无疑都需要他们去走这一遭。 姜乾青毫不迟疑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这洞穴深处的景象,远比最开始所以为的还要来的更为不同一些。尽管从外面看起来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但是真的走进去之后却会发现,在两边的不可名状的黑色当中生长着许许多多的晶蓝色的花,虽然其上的光并不是非常的强盛,但胜在数量足够多,倒也打下来莹莹一路的光影,足够前行。 姜乾青伸出手,掐了一朵荧蓝色的花。那花在他的掌心躺着,晶莹剔透的模样,比起拥有生命的植物,反而更像是什么做工过于精美的艺术品。 姜乾青注视着自己掌心的那花,不带感情的哼笑了一声。他缓缓的合拢了手指,于是那一朵晶状的花自然也不堪重负的在他的掌心被碾碎,成为了一些漂亮但无用的粉末。 他松开手,那些粉末便“淅沥沥”的洒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沙堆。一小缕青绿色的光从其中悠悠的飘了出来,沿着姜乾青的手指转了几圈,最后才恋恋不舍的归入他的体内。 姜乾青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要避着杨戬的意思,因此后者自然也将这些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为复杂难辨的情绪:“这些花朵里面,也都有你的力量?” 姜乾青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杨戬便不再作声。 这么多年以来,随着杨戬自身在修道一途上走的越远,他对于姜乾青的认知也在跟着不断的变化。杨戬原本以为,自己幼年的时候对于姜乾青的那些认知,是基于他自己本身并没有踏入这个领域当中,因此才会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将那个自己不曾踏入过的领域当中的一切都视作高山仰止。 然而,当杨戬自己真正的也置身于这一条道路上之后,他才恍然发现,姜乾青站的实在是太远太远,无论他在这一条道路上行进了多久,对方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从来都没有缩短过。 甚至,因为已经逐渐开始知道了天之大、地之广,海之阔,以至于让二人之间的差距甚至是愈发的凸显。 而眼下又是如此。 他甚至已经得到了来自师长的勉励,被对方笃定的认为将是阐教千百年以来最耀目、天资最为出众和卓绝的新星。玉鼎真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儿的心事与目标,他曾经断言,不出十年,杨戬必定能够达成自己的所愿。 可即便如此,杨戬觉得他依旧无法看透姜乾青。 杨戬曾经在姜乾青丝毫不介意的默许之下,向玉鼎真人询问过“姜乾青”这个名字,然而后者在冥思苦想之后,非常遗憾的告知杨戬,自己并没有对于这个名字的任何的印象。 师父并不会骗自己,但是杨戬也绝不认为,像是姜乾青这样的人会默默无闻。 所以事情的真相只会指向一个结果…… “你用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真名。”杨戬问,“你……究竟是谁?” 然而那一日,杨戬显然并没有能够从姜乾青那里得到一个答案。这个问题最后也便只能无疾而终。 只是眼下,看着这些奇异的力量同姜乾青之间似乎有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杨戬还是不可避免的心头生出些情绪来。 “现在依旧不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杨戬问。 姜乾青原本在边走边辣手摧花,冷不丁的听到杨戬又开始老生常谈这个问题,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突然又想起来问这个了?”姜乾青没有回答,只是转而将话题岔开。 “仍旧是不愿意告诉我吗……”他这个表现,甚至无需多说,杨戬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但到底方才问的那一句已经杨戬能够做到的极限,既然姜乾青仍旧不愿意予以回答,以杨戬的傲气,自然也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只是他们之间的气氛比起先前来,到底还是凝滞了许多。杨戬是敏感的小心思让他短时间内不愿意再同姜乾青搭话,而姜乾青则是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这般相对无言的又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到了尽头,眼前的狭长幽深的隧道在一瞬间豁然开朗了起来。 出现的是恢弘壮阔到足够让人失语的、远非人类的力量所能够完成的、巨大的地下城池。那是起伏的山壑与幽深的峡谷,建立在其上的高高低低的建筑以及巍峨的城市。 只是它们全部都是倒立的,这是一座建立在地底下的倒悬的城市,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带来极为震撼的冲击感,让人一时之间甚至都会为其的存在而丧失了言语。 “这是……?”杨戬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让那一座城池坠落一样。 反倒是姜乾青看出了什么。 “这里是妖怪的城市。” 目之所及,迎来送往,走卒商贩,乃至于是这一座城池本身…… 皆为妖族。 第141章 第 141 章 这个回答未免太令人震惊,杨戬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自己还在同姜乾青置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去同他询问,想要得到一个解答。 “妖怪?你说那些来往的是妖怪,我能够理解……”毕竟只是从外形来看,便已经同人类相去甚远,“但是,你说这整座城市,都是妖怪?” 杨戬注视着眼前的城市,眼底难掩震惊。 “我确定。”姜乾青说,“我曾经见过类似的存在。” 在上一个世界节点之中,姜乾青曾经误入了西岐下的影城。那是以妖族东皇太一的残魄为主导所建立起来的、与地上完全相反的城市,旨在通过以这样的方式去一点一点的收纳西岐王城的力量,直到最后能够彻底的顶替对方的存在。 之后,因为姜乾青与东皇太一所率领的妖族拥有着在一定程度上重叠、但是相互又并不冲突的目标,而姜乾青还打算借着妖族之势将殷夫人一举送上封神位的缘故,双方之间的关系一直都非常的密切与和谐,甚至是足够让太一将东皇钟都出借的程度。 因为,姜乾青自然也有机会在同太一闲聊的时候,问一问对方,关于那座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是都根本没有听说过的城市之间相互替换的术法。 “这可不是什么人类只要知道了诀窍,就能够随意施展的术法。”太一在听明白了姜乾青的疑问之后,哑然失笑,“那应当是一种……妖怪。” “海外有仙山,触之则碎,恍为梦幻影,谓之一念虚浮,皆不成真,是以称之为……海市蜃楼。”太一说,“那准确来说,只是化作了城池模样的蜃妖。” “但是蜃妖即便是在妖怪当中,都是非常神奇和特殊的一种存在。在它们进入成熟期之前,甚至并不能够真的将其当做是完整的生物,而只是某种介乎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特殊的存在。” “然而也同样是这个时候,蜃妖拥有着近乎于无限的包容性和可塑性。如果能够在这个时期,巧妙的利用蜃妖的特性,让其以某种固定的姿态生长和催化的话……” “——是足够创造出你所能够想象到的任何形式的存在的。” 所以眼下,当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姜乾青几乎是立刻的就意识到了,这是有人正在这荆城之下,养育着一只蜃妖。 只是姜乾青难免还是会觉得心头古怪异常。 一只蜃妖的成长需要庞大到可怕的力量,以及漫长的时间。太一选择了细水长流,以西岐的气运来反哺;可是荆城哪里能够同岐山相比。 这里不过是非常普通的、没有丝毫的特别之处的小城,不管怎么看、怎么想,似乎都并不存在能够提供这样的力量的能力。 姜乾青的脸色逐渐的微妙了起来。 不,仔细的想一想的话,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够胜任提供力量这一职责的东西…… 考虑到自己这一路上走过来,收集到的那些属于自己的羽毛的力量,姜乾青的心头有了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测来。 那些家伙,该不会是在拿着他的羽毛,以及其上所附着的那些力量和残魂在喂蜃妖吧? 这样下去究竟会喂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可实在是非常的引人深思了。 不过姜乾青并没有将这些太过于细致的解释给杨戬听,只是随口一句话便打发了他。不过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尽管面上不显,姜乾青的心下还是要更为凝重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整座倒立的城市都是由姜乾青的力量所哺育出来的缘故,当他通过城门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异常或者是响动。他像是一滴水珠融入了大海那样非常自然的融入了进去,浑然天成到他仿佛原本就是那其中的一部分。 只是才刚刚走进去,姜乾青就遇到了些许的僵局。 ——这是一座倒立的城市,因此这里的所有人也都是以姜乾青的眼中倒立的模样在行走。 姜乾青站在原地比划了好几下,面上的表情逐渐变的难看了起来。 他是一只鸟,而不是和老鼠差不了多少的蝙蝠,要求他倒立行走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然而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姜乾青久久站立不动的、同所有人都相悖的行为,显然是引起了强势围观。 很快,便有一队的、大抵是这城中的巡逻或者守卫的人赶来——在这方面倒是将人类的那些规矩给学了个七七八八——把姜乾青给团团的围在了其中。 为首的妖怪是翼族,虽然化形出了同人类相似的躯体以便活动和行事,但是头部仍旧是保有着鸟类的模样,或许是因为这样会让他觉得十分自豪也未尝可知。 “我奉城主之命,前来将那闯入的人类捉走。”他笑了一下,分明是鸟类,却从张开的喙中露出了可怕的尖牙来,“上面那些没用的道士们当中,也有这等能够寻到这里来的?” 姜乾青原本并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但是当听到对方的话的时候,他却是略作沉吟,随后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既然能够直接去见到城主的话,那么便是先暂且的受到些委屈,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忍受的事情。 于是他便一改自己先前的打算,堪称是顺从的被“抓捕”,随后被用铁链拴着飞了起来,一路朝整座城池内部最中央的那宏伟建筑而去。 越是靠近那亭台楼阁,姜乾青便越是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已经开始蠢动。那是因为无论是他的存在本源也好,还是他的灵魂也好,全部都在渴求着完整,于是就愈发的迫切。 “城主大人。”半柱香的功夫过后,他们停在了那楼阁的门口,而将姜乾青抓过来的鸟兽人身的妖怪单膝跪地,向着里面的存在汇报,“我已经将那闯入的人族带来了。” “你做的很好……”好一会儿之后,才从门内传来了并不是如何清晰的,缥缈到像是天际稀薄的云雾一样,似乎只要伸出手来随便的搅弄一下便会散开一样,“让他进来见我吧。” 侍卫首领自然遵命。他站起身来,抓住姜乾青的肩膀,将他狠狠的朝着门的方向一掼,于是后者便踉跄的跌入了进去:“进去吧,小子!城主要见你!” 门口厚重的紫色的帷幔落了下来,将其后发生的一切都全部遮掩了起来,不被外界所窥探知晓。姜乾青一边揉着自己被抓的酸疼的手臂,一边抬头打量四周。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里应当是足够华美和贵气的装潢,轻罗绸缎,桃木梨枝。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姜乾青本身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如今使用的是杨戬的身体、而对方生来便负有天眼的缘故,那些表面上的掩饰在姜乾青的眼底宛若不存在一般,而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其下的“真实”。 姜乾青看到的是一片的水。 他站在及腰深的水中,鼻翼间能够嗅到的是腥咸的气息,闻起来大抵应该是海水。透明的白色的纱悬挂在横梁上,随着从窗户以及门的缝隙吹进来的风而不断的飘扬舞动着,带着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而在这层层叠叠的帐幔之后,在那最高的座椅上,隐约的坐着一个人形的剪影。 对方的身姿被纱帐所笼罩,因此并看不分明,甚至无法辨认出性别,但是却也能够瞧出对方只有一半的身体是属于人类的模样。 而从腰部开始的下半身则非常怪异,是整个的一大圆坨,绝非常人所应该拥有的模样。看着仿佛直接腰斩了之后,又把上半截的躯体给硬生生的塞进去了什么座台当中一样,让人全方位的生出不适来。 城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仍是同先前听到的一样,带了些把不住的缥缈,一触即散:“人族。走到我面前来。” 那声音当中掺杂了灵力,以特殊的方式混响,若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听见了的话,说不定便会被那声音所蛊惑,逐渐的在其中丧失自我,最终成为受到对方控制的、行尸走肉的奴仆。 姜乾青依言向着那帷幔中心的人影走去。 海水的腥气在鼻间越来越浓郁了,刺鼻到足够作呕的程度。虚幻的声音开始不疾不徐的向他提出一些问题,似乎已经非常笃定,这人族已经无法反抗自己。 “你的名字是什么?” “杨戬。” “来这里,所为何事情?” “奉家师之命,下山修心、修行、修己身前程。” “师承何人?” “玉泉山金霞洞,昆仑十二仙门下……玉鼎真人是也!” 姜乾青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帷幔的最深处,同那神秘的城主,不过一层纱帘之隔。 后者似乎为了那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而微微惊异,大抵是没有想过会招惹到根正苗红的圣人门下弟子。而姜乾青则是抓住对方的这个破绽,一手握住三尖两刃刀,劈开了眼前的纱幔,刀尖直指对方。 “便让我看看,这般装神弄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方还是在笑的,但是很快便也笑不出来了。青年的面色在一瞬间冷了下去,冰寒的吓人。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极美的青年,即便是用尽了这世间一切的辞藻也难以描述对方十分之一的容姿和气度。他生着偏红的发,锐利的眉与淡漠的眼,鼻梁高挺,薄唇点朱,眼尾绘着艳丽的红妆,贵气天成,容姿冠世。 这张脸的确是美到令人失神,然而姜乾青却根本生不出任何欣赏的心思来。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张脸不过,那是属于他自己—— 属于孔雀的面容。 第142章 第 142 章 这位妖城的城主或许并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用着这一张惊艳绝伦到即便是将其称之为艺术品都显得有些遍地和碰瓷的脸,舞到正主的面前去。 三尖两刃刀锋锐异常,断金如吹发,更何况只是这些轻飘飘的、即便是一把将整间殿内所有悬挂起来的全部都聚拢到一起握住也没有多厚的薄纱,几乎只需要刀尖随便的翻转一下,便尽数都被撕裂。 于是,这盯着同姜乾青的本体完全相同的面庞的妖,便彻底的暴露在了姜乾青的面前。 先前隔着纱幔的时候,只觉得这妖城城主的下半身看起来奇异而又不自然,如今方才得以窥见全貌。 原来他只有上半身是人类的模样,下半身则是落在一个巨大的蚌壳里。从蚌张开的裂口当中不断的弥漫散出白色的烟雾,而那些烟雾朝着周围弥漫,在些微不自然的扭曲之后,眼中的一切都自然的产生了变化。 海水变成了檀木的地板,纱幔变成了紫檀木的立柜和台架,空气当中弥漫的腥味全部都被辨认为了另外的味道,理应是千年的沉香木被小心的烘干、切成薄片、磨为粉末之后点燃才会有的优雅、低调、高级的香味。 如果不是因为并不会被这样的假象所蒙蔽的话,姜乾青说不得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处在什么地方了。 当真是……好一手可怕的化虚为实的幻术。 如果到了这一步,姜乾青还看不出眼前的妖城城主的身份的话,那才真的是有问题。毫无疑问,对方即为化出了这一整座城的蜃妖,而蜃妖玩弄幻术,乃是天经地义、生来便拥有的本能。 只是这一张脸…… 姜乾青的目光极快的从对方的面上滑过。 他的心头对此倒是也有些许的猜测,只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去作证和落实。 “你并未被幻术蒙骗。”蜃妖的声音不疾不徐,自带了些缥缈空灵之感,仿佛下一刻便会原地消散掉,“不愧是圣人门下……果然是圣人门下。” 蜃妖叹了一口气。 “我很乐意同圣人门下的弟子交好,红衣少了几分的眼力,得罪了阁下,我愿意付出补偿来,以求阁下气消。” “只是不知道……阁下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从那一张过于美丽的面庞上便会因为情绪的变动,而出现一些不同的表情来。这些表情并不是如何的浓烈,但是因了那一张脸的缘故,哪怕只是小小一点的、极为细微的变动,也都会被呈现出十二分的惊艳来。 他用那样一张脸看着姜乾青。 只是让蜃妖感到无比迷惑的是,面前的青年看起来并没有产生丝毫的动容。正好相反,他笑了一声,只是那笑也并非是出于愉悦,而更偏向于某种情绪的小小的波动。 “我并不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姜乾青说,“我只是要……取回一些东西。” 蜃妖原本并没有实体,在彻底的进入成熟期之前,蜃妖都不过是一片白色的烟雾。只是从眼前这一只蜃妖的模样、以及外面那已然成型的城池来判断,他显然已经无限的逼近于成熟,距离那个境界仅有一步之遥。 如果是太一的那一只蜃妖的话,很可能在拟造自己的成熟期的外形的时候,便就是那一整座西岐地下影城的模样;可是这一只蜃妖天生地养,他机缘巧合的得到了一些东西,然后他在化形、为自己捏造形态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了自己受到的影响最深的那个人作为参考—— 也就是,如今的这一副模样。 姜乾青朝着这只蜃妖伸出手。 面前的青年分明面容淡然,可是不知为何,当他动作的时候,蜃妖却感知到某种极为莫名的恐怖来。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面透露出来的恐惧,让蜃妖不自觉的便想要朝后退——可是他的身后便是木雕的墙壁,也并不拥有能够灵活自如的行动的下半身,因此所能够做到的也只是身体稍微的往后仰了仰。 这样的躲避,未免也显得太过于渺小和可笑了一些。 于是,蜃妖只能够眼睁睁的注视着那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虚虚的盖住了他的双眼,让他的视野沉没在一片的黑暗当中。 有撕裂的疼痛从身体——从灵魂的深处传递来,像是有什么原本已经同他非常密切的生长在一起的、偷来的核心被人撕扯着要拿走,所以才会有这样可怕的疼痛。 “不、不行……!”蜃妖从喉咙间溢出痛苦的嘶吼,“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你的东西?”蜃妖听到有谁在他的耳边笑了一声,轻且冷,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自云端俯视地面上蠕动着爬行的虫豸,“什么时候,小偷也可以这样大言不惭了。” 那种疼痛在一瞬间达到了最顶峰。 杨戬在识海当中,借着姜乾青的视角,有些惊异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姜乾青笼在蜃妖面上的那一只手分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但是其上却像是有某种可怕的吸力。从蜃妖的体内,有先前他便已经见过的、那些青绿色的力量在不断的外泄和溢出,随后尽数的归于姜乾青的体内。 而伴随着这些力量的流逝,在蜃妖的身上也逐渐开始产生一些惊人的变化。他的身形开始如同被放置于火焰山炙烤的雪堆那样迅速的融化和坍塌,到了最后彻底的崩散,成为了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的什么玩意儿。 半透明,带有一种极为肥美厚重的肉感,看起来就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伴随着原本俊美的青年变成这么一副模样的同时,周围原本华美异常的亭台楼阁也骤然全部塌陷。仿佛有人用手拨开了原本一直都弥漫在这里的迷雾,于是那些最底层所沉淀的真实终于无从掩盖,被全部暴露在天日之下。 杨戬听到姜乾青笑了一声。 后者的手中正抓着一根青色的羽毛。那羽毛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臂那么长,即便是单单只有这么一根,也透露出某种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羽毛的表面流光溢彩,青绿色的光泽在表面流转,让人不自觉的便沉迷其中。须得注视很久之后,才会恍然发觉,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沉沦其中太久。 “姜乾青。”杨戬下意识的询问,“这是什么?” 然后,他听到那个人回答道:“这便是我需要你去我帮我寻找的……我所丢失的东西。” 那根青绿色的羽毛从他的掌心消失了。 不,那并不能够说是消失。杨戬猛的意识到,这其实是物归原主,是圆满。 他的耳边听到了一声过于嘹亮的鸣叫声。 那应当是属于某种鸟,只是杨戬此先从未接触过,也从未听到过这样的鸟叫声。清脆悦耳,婉转动人,单只是这样一声简简单单的鸣叫,似乎便已让人联想到了万千箜篌引,是空山玉碎,芙蓉泣露,远胜这世间一切颇有赞誉的乐曲。 然后,杨戬看到了自己此生所见到过的、最美的景象。 那是一只巨大的鸟,披着华丽的羽毛,生着长长的尾翼。尽管半边身子皆为枯骨,却也依旧是美的,甚至因为半身的白骨皑皑与半身的风华绝代两相对比,而更美的惊心动魄,令人心下怔然。 方才见到过的那一根青色的羽毛如今正落在这只不知名的鸟的尾翼上,比其他所有的羽毛都要来的更长、更华美,而在这一根青羽的旁边,还缀有一根同其不相上下的、隐隐流转着黄色光芒的羽毛,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其中似有大道万千,天地五行。 “啊……”杨戬张了张口,无疑是的发出了一声低呼。那是连主人自己都不一定发觉了的惊叹,是任何拥有着“欣赏”和“审美”的能力的生物在见到了这样的存在的时候,会本能的做出的反应。 那只巨鸟落在了他的面前,覆盖有血肉和羽毛的半边羽翼轻轻的略过杨戬的头顶,像是一个温柔的抚摸。 杨戬看到在他的胸口,在白色的骨架所构成的腔室之下,是一颗在努力的跳动着的心脏,而在这心脏上面,用红色的丝线挂着一根小小的、同巨鸟格格不入的、金灿灿仿若日光捏造而成的羽毛。 “杨戬。”这过于华丽……过于凄美的生物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是杨戬并不陌生的、属于姜乾青的声音,“如你所见,我们之间的约定已经完成了一半,你帮我得到了我丢失的东西。” “而接下来,便该由我去完成这份约定当中,剩下的一半了。” 他用翅膀轻轻的推了推杨戬。 杨戬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仿佛有谁突然为他打通了任督二脉,又或者是在他的天灵盖上钻了一个孔,将什么东西一股脑的注入了进去。 他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模糊的华彩,像是有很多知识在一瞬间被他所知晓,但是又很快的沉淀、隐藏在了大脑的最深处,像是岩层下的宝石,等待着被发掘出来的那一天。 “这是……什么?” 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久,又像是只在一个呼吸间便结束。杨戬有些干涩的眨了眨眼睛,觉得整个世界同先前比起来,都有了些难以用言语去轻易的表述和形容的、微妙的不同。 “你可以回去玉泉山了。”姜乾青说。 杨戬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但是我还没有完成师父的要求……” 他的话戛然而止。 而与此同时,姜乾青带着笑的声音也再一次响起。 “嗯?真的没有完成吗?” “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是的,杨戬想,他发现了,的确是不同了。原本一直困缚他的瓶子被打破了,他得以进入一个崭新的天地当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仿若同以往一般无二,然而实际上,内里早已是天差地别。 “你做了什么?”杨戬问。 突破心境……是如此轻易便能够让他人做到的事情吗? 姜乾青意味深长的道:“不,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只是给你稍微的展示了一些东西,仅此而已。” 你已经见过了天地之大,见过了苍川与深海,见过了世界之外的瑰丽和玄奇。 既然如此,小小的井底一隅,又怎么还可能困住你的认知,以及你脚下要行走的方向? 我只是让你看了看未来的路,看了那沿路的风景,看了我迄今为止在这条路上所取得的成就。 所以自此之后,你脚下有路,心中有光,前路可期,无畏长途。 第143章 第 143 章 玉鼎真人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见到杨戬从山下回来,在第一眼的时候,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徒儿?”玉鼎真人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难不成是在山下遇到了什么委屈不成? 也是第一次做他人的师父、教导徒弟的玉鼎真人不免在心下稍作猜测,并且已经开始思考和谋划,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帮徒弟找回场子了。 然而杨戬的回答却让玉鼎真人有些惊讶。 “不,师父。”青年说,“徒儿已经完成了您之前吩咐下来的任务,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此次回来,是打算闭关修炼,一举历劫的。” “哦?”这倒是出乎玉鼎真人意料之外的回答,他掐指一算,杨戬下山甚至是连半个月都没有,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玉鼎真人这样想着,朝着杨戬招了招手:“你过来,且让为师看看。” 杨戬便依言上前。 玉鼎真人既是杨戬的师父,又比他高出了不止一个的大境界。眼下只需要稍微的查探一番,自然便已经能够知道杨戬如今的境界与虚实。 他收回自己的灵力,心头有些讶然……杨戬居然并没有任何的、夸大的成分,他的确是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便突破了先前心境上的束缚,甚至还缘由超过。 以玉鼎真人的眼光拉斯坎,杨戬此次必然是在人间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天大的机缘,因为他如今前路一片坦途通畅,便是说此后都将再无阻拦……也未尝不可。 玉鼎真人便夸奖道:“不错,我本担心你年纪尚轻,又急于冒进,可能会境界不稳;不过现在看来,你的确是得到了一份天大的机缘。” “徒儿,为师能够断言,自此之后,在你修行的路上,再不会有任何能够成为你的阻碍的存在了。” “你只需要这样坚持走下去,日后这尘世三千、六道众生当中,也必然有你的一份。” 这绝对已经是非常高的评价和认可,杨戬当下便双手一抱拳,恭恭敬敬的朝着自己的师父行了一礼。 “是!弟子多谢师父指点!” “很是,很是。”玉鼎真人越看这个弟子,便越觉得满意,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杨戬的肩膀,大笑起来,“以如今的进度来看,不出十年,我便会允许你下山去,见你母亲了。” 杨戬顿时眼前一亮。 他毕竟还是少年人,即便是再如何比同龄人来的沉稳,但是一直以来的夙愿终于有得到实现的那一天,到底没有办法在面上仍旧维持平静淡然的模样。没有当场跳起来欢呼,大概已经用尽了杨戬全部的自制力和涵养。 “我会努力的,师父!”大抵是因为心情愉悦,杨戬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不少,总之是非常有精神的模样。 玉鼎真人原本就是因为担心杨戬,所以才一直留在玉泉山上;不然以玉鼎真人那讨厌宅家、四处访友寻道的性格,可能百八十年的都不一定能够在玉泉山上待满一个月。 如今杨戬这里已经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担心,而有了先前那一次,天庭也不敢再打杨戬的主意,所以玉鼎真人抛下徒弟离开的很安心。 或许是因为有了玉鼎真人的那一句断言的缘故,杨戬这一次是真的沉下心来认认真真的修炼了。 当然,这并非是在指责杨戬往日的修炼就是三心二意,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是,他那个时候心头总是挂着事情,就像是一个人在自己的身上背负着千钧的重量攀登一座高山。 诚然,这个登山者的态度足够诚恳,在登山的整个过程当中也极为的努力;但是背上的重量的存在并不是因为这样的态度和努力就能够将其忽略掉的,它们始终存在,自然也在一定的程度上不可避免的拖累了杨戬的进度。 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若是玉鼎真人还留在玉泉山上的话,那么他看着现在的杨戬,一定会忍不住为之惊叹的。这孩子原本就已经是无需雕琢便足够出色和华美的璞玉,可如今比之先前来,无疑还要更胜一筹。 他彻底的洗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铅尘,将原本内敛的那些宝光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当是这天上地下第一等的珍贵存在,自有光华无数。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玉泉山本便是钟灵毓秀、灵气集结之地,天然的立于地脉之上,在被玉鼎真人看重、在其上建立了自己的道场之后便更加了不得。 更何况如今虽然已不再是洪荒的时候,天地之间灵气浓郁到可怕的那个最好的时代,可是却也依旧是适合修道的,远非日后灵气衰落、即便是最上佳的天赋终此一生或许也挤不出一丝的灵力来的那个时期。 更何况杨戬如今修道之路上再无阻碍,是一条只需要沿着走下去便注定辉煌无双的通天坦途。再加上他本就是天资卓绝到惊艳的那种天才,心中又有了积奋的目标,于是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忽有那么一日,大片大片的雷云聚集在了玉泉山的上空,一时之间阴风阵阵,令人心下悚然。 杨戬从金霞洞当中大步走出。他在山路上行走,可是若让别的什么人来看到的话,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青年的身影虚虚实实,根本看不真切,每一次虚实变幻之间,等到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之外了。 而若是旁观的人对于道法能够再稍微的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较为深入一些的认知和了解的话,那么他就会意识到,这看起来故弄玄虚的虚虚实实的身影变幻,实际上是缩地成寸之后留下的一点小小的、不足挂齿的残响。 可是缩地成寸,原本便已经是极为高深的术法了。能够如此轻易的连续施展,杨戬如今的实力和境界可想而知。 不多时,杨戬便已经站在了玉泉山的山顶上。 或许是因为阴云厚重的缘故,当杨戬觉得自己仿佛只要伸出手来,便能够摸到天上的云层。有足有缸口粗的、黑紫色的闪电在云层当中时隐时现,耳边隆隆的雷鸣声响一声更胜过一声,是足够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程度。 但是杨戬却大笑了起来,他朝着头顶的云层伸出手来,像是真的要抓住什么一样。 这样近乎于挑衅的行为,即便是雷劫也绝对无法继续容忍下去了——又或者其实只是因为时间足够长久,因此那些雷劫终于被孕育完成,开始一道一道的照准了杨戬劈了下来。 杨戬朗笑了一声,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有同样磅礴的、气势不输于天上的那些雷劫的灵力从他身上迸发了出来,像是要就这样以站在地上之人的身份,向着天投来的为难发起最盛大的对抗和反叛。 黑紫色的雷霆和青白色的灵力在半空当中轰轰烈烈的相撞,然后一起化作虚无。这样的对抗不断的发生、落幕、再发生,像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玉泉山上的雷霆响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玉鼎真人的道场、平日里都有他的灵力覆盖其上的话,想来整个玉泉山或许都不可能在这样的雷霆之威下幸存,之后能够捡到一两块石头搜算不错了。 在最后的那一天,黑紫色的雷电已经将青白色的灵力、以及其下所护佑的人全部都笼罩在了其中,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雷电球。 而在某一刻,从那一片几乎要让人绝望的黑紫色的电光当中,突然有一道金色的光自其中穿透而出。 这金色的光就像是一把劈开无尽的束缚与漫漫长夜的的长刀,其上淬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原本声势浩大的雷霆在这样的光芒的照耀下都迅速的萎缩和坍塌了,很快便再无任何的存在的痕迹。 天上的雷云几乎只是在一瞬间便彻底的散开,日光在近乎三个月之后久违的重新照在了玉泉山上。 近乎于刺目的金光一扫而过,随后缓缓收敛。最后站在那里的青年长身鹤立,微阖双目,但是眉心之间生着的第三只眼在转动的时候,却总有金光在跟着流转。 他看上去像是终于褪去了所有晦暗的外壳的珍宝,终于散发出来了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到足够所有人都为之瞩目的光芒与风华。 自上山寻道,直至如今,不觉已近十年矣。今日得证大罗金仙果位,方始知天地之广博,大道之精妙。但是那并不值得为之感到惊惶与不安,因为要走的路早就已经被指明,就在他的脚下。 而现在,比起感知自己在成功的渡过了雷劫之后得到的突破,杨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他的目光放远,分明隔着千山万水与无数的地界,但是青年却像是能够看见万里之外的桃山。山上树木早已参天,仿佛在无声的叙说着一段漫长的岁月。 “娘,请您再等等我。”杨戬轻声道,“我很快便来……” “接您回家。” 第144章 第 144 章 这是杨戬第一次来到桃山。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雄伟瑰奇的、其他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的东西,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抵的过时间的淘洗。 十几年前,桃山刚刚从天而降的时候,曾经一度引起了极为广泛的震动——这一种震动并不仅仅只存在于人类的世界当中,当桃山落下的那一刻,从各处的山峰、溪涧、云端……全部都朝着这边投递来了视线。 毕竟玉帝那一次在盛怒之下,动手时弄起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以至于天上地下,几乎闲着的人都朝着这边投递来了视线,说一句万众瞩目都不为过。 可若是说在最初的时候,尚且还有很多人朝着这边投递来意味不明的视线,想要看一看这件事情后续会如何发展;可是经历了十几年的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之后,已经没有多少仙道当中的人还朝着桃山投注什么视线。 大家也都是很忙的,就算是有极为漫长悠久的寿命,也并不代表着就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啊? 是以,桃山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甚至是连天庭都没有派人来驻守。 其实也能理解,当玉鼎真人对着荧惑星君以及他所率领的那些天兵天将宣布了杨戬是自己亲传弟子、日后将会继承他的衣钵的存在之后,这件事情便没有什么悬念了。 玉鼎真人这是摆明了要给杨戬站台,而天庭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云华仙子,而去同阐教交恶——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太好听,但是云华仙子也好,杨戬表现出来的那惊才绝艳的天资也罢,都还没有达到会让天庭不惜要和阐教撕破脸站在对立面的程度。 所以大家其实都已经心照不宣,云华仙子违背天条私下凡间、还和凡人拥有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情也便就这样放下过去了,之后再不会有任何人、以任何的借口和理由将这件事情重新提起来,并且以此做文章旧事重提。 眼下,云华仙子依旧被压在桃山之下,一是因为事情不能做的太绝,还是要给天庭保留上那么三两分的颜面,等杨戬学成后亲自去将母亲接回来也算是名正言顺,大家面上都能够过的去;其二则是,这毕竟是一桩不弱的因果,若是随意的插手的话,难免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横竖不是什么大事,为此插手,可实在不是聪明人所为。 只是,相对于在仙人当中的近乎销声匿迹,在凡人当中,桃山却并非是默默无闻。杨戬不过是初到桃山,甚至都还没有从云端落下,便已经远远的听见了人声鼎沸的喧哗之声。 杨戬:? 他从云端探出头来,朝着下面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愣住了。以杨戬的目力,要看清下方地面的事物并不是什么难事,因此他自然便也就发现,在距离桃山不远处,居然建立起了村落,而桃山上的人,居然也并不算少。 杨戬都愣住了,这又是个什么阵仗? 但是如此一来的话,他也不好直接以什么大神通去对桃山做什么,少不得得先打探一下情况。 这时候并不如同后世天庭的制度已经完备的时候那样,大大小小的仙神各司其职,将这世间的所有规则全部都化作了一个个的神位与神职钉死,每一处土地上都会有专门的土地神,负责在平日里维护、看管某一片土地的情况。 而若是在这一片土地上建造的有规模稍大一些的、人类的城池的话,则除了土地之外,还会有城隍一并驻守。 如果那样的话,杨戬现在只需要随便的询问一下土地,就能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然而显然,并没有那样方便的东西。 他于是从云端并不惹人注意的、悄无声息的落下,抬手在自己的身上一抹,原本用鲛绡、云霞纺出来的布料以及日光捻成的金线所制成的衣服便褪去了原本自然的散发出来的那一层宝光,变成了再简单朴素不过的粗麻短褐,倒是再无仙家的那一种脱逸出尘的模样了。 如此这般变幻了一番模样和身形的杨戬倒也算顺利的混入了人群当中,并且很快的便同路边的一位老翁攀谈了起来。 “老伯。”杨戬问,“我幼年的时候生活在这附近,后来随父母去往其他地方;如今回来,怎的见到了这以前没有见过的山与村庄?” 这老伯是一个热心人,当即便将一切同杨戬款款道来:“这小老儿我就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了,这桃山啊,原本的确是不存在的;十几年前,这里都还是一片的平地,只是有一天,突然有巍峨山脉从天而降,坐落于此……” 他伸出手来,竖起手指朝着天上,面上是故作神秘的表情:“大家都说啊,这肯定是那些神仙们的手段咯!” 随后,在老人的叙述当中,杨戬也算是了解了在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原来,当初桃山刚刚从天而降的时候,可是将这方圆数千里的凡人都吓得不轻,以为将要天崩地裂,发生什么可怕的刑罚。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人们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内心的好奇压过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开始逐渐的有胆大的人靠近桃山。 这一靠近可就不得了了。 因为人们很快便发现,桃山上生有不少的好东西,灵芝、人参,以及其他许多珍贵的天材地宝。 而且还有一个山顶流下来的、自带甘甜的清澈泉水的泉眼。 山上虽然密林繁茂,但是并没有什么凶猛的大型动物,反倒是山鸡、野猪这一类的易于狩猎的动物极多。 总结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长期定居生活的地方。 于是日子一久,在桃山下也慢慢的有了聚居的人群,十多年发展下来,倒也在桃山下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 杨戬了解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同这位老者道了一声谢,一个人慢慢朝着村落外的桃山走去。 他原本并没有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在杨戬原本想来这应该是一件并不太过于麻烦的事情。 他已经成功的渡过了雷劫,如今便是货真价实的大罗金仙,要劈开一座山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哪怕在那山上的每一块石头上都铭刻了阵法,对于杨戬来说也是易如反掌一般就能够将其破除。 可是现在,阻拦住杨戬的并非是想象当中可能会遇到,但是却能够一力降十会轻松的解决的障碍,而是一些他此先从未预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过的存在——没有任何力量的、对于道法也不甚了解的普通的凡人。 他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杨戬怀抱着这样的一种无法言明的奇异情绪,终于来到了桃山前。 那或许是某种玄之又玄预感,也可能是什么只存在于母子之间的奇妙的感应,当杨戬的脚刚刚踏上桃山的地界的时候,山腹当中受刑的云华仙子睁开了眼。 在某种福至心灵之下,云华仙子张了张口,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而导致她的嗓音听上去异常的沙哑,其中甚至还带了些对于语言使用的不适应的生涩。 “二郎……?” 只是这句话才出口,云华仙子便意识到自己都在做一个多么不切实际的妄想,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她被关糊涂了。 她的二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诚然,云华仙子知道,自己的孩子拥有着极高的天赋,是足以让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会忍不住的为之惊叹的那种;但是云华仙子自己毕竟并非是拥有这样的天赋的人,也不曾见过相同的存在,因此自然只能够用自己以往的见识和经验去推测。 所以她自然无法想象到,自己的孩子可以只用短短的十几年,便达到无数人终此一生甚至连边都摸不到的境界。也更想不到,杨戬如今身后站着的是整个阐教,天庭必须退避三舍。 她于是重新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面上的神色尽数都退去,看上去古井无波,不动不言,连半点的生机都察觉不到,几乎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不希望杨戬或者杨天佑中的任何一个来找她。前者可能会失去自由成为天庭的刀刃,后者……他们是相爱的夫妻,见了自己这样,那个人想来只会痛苦万分。 这桃山深处的腹洞作为关押云华仙子的囚笼,平日里无论是仙神也好,还是凡人也好,全部都不可能轻易接近,因此常年都是一片的死寂。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那种云华仙子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思念,她总觉得周围的环境似乎同往常有些许的不同。 “沙沙。” “沙沙。” 那响动声起初轻微,但是很快便极近了,仿佛就在耳旁。 云华仙子这次没有办法认为那是错觉了。 她猛的睁开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拨开笼罩在洞口的藤蔓,弯腰走了进来。 “什么人……!”云华仙子冷声喝道。 但是她的话却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眼前的青年身姿笔挺如岸林修竹,面容明朗俊秀有如宝玉或是明珠。青年穿着白色的鲛绡制成的衣服,日光与月光被分别采撷下来掐成金色与银色的丝线,在衣摆袖角织出云纹。 青年在望着她笑,眉心金色的天瞳悄然睁开,静默的注视着她。 云华仙子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看见青年淡色的唇张张合合,随后是落在自己耳中的,那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呼唤。 “娘。” “二郎来见您了。” 第145章 第 145 章 云华仙子没有想过,她居然真的能够见到自己的孩子。 在云华仙子的记忆当中,杨戬还是小小一只的模样,早些年因为她初为人母的疏忽,常年用黑色的布条遮住大半的脸,显得小脸苍白诡谲。 而后来一些时候,当她意识到这样并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童年生活之后,云华仙子急忙改变自己的养育理念,可是学着用一些更好的方式来教育和陪伴杨戬的成长。 但是即便如此,在她与自己的孩子分开、被镇桃山下的时候,杨戬也实在是太小了。十来岁的、半大的少年,面上还是一团的孩子气,个子才堪堪到她的胸口。 可是如今站在面前的青年长身鹤立,身量看着已经比她都还要高出不少,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不做,也自有一份的尊贵雅致,通身气派不凡,甚至是让云华仙子觉得有些陌生。 这……竟然是她的二郎么? 云华仙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想要去摸一摸杨戬的脸,仔细的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可是她的手不过是才略略抬起,便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锁链被拽动和撞击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声响,随后动作便被硬生生的桎梏住。 云华仙子这才想起来,她如今依旧处于被锁缚的状态,能够活动的范围很小很小,不如说几乎没有多少的自由留给他。 罪人会得到的待遇,本便是如此。 云华仙子有些自嘲的笑了一声,原本抬起的指尖都重新垂了下去。然而下一秒,有黑色的阴影投照下来,将她笼罩在其中,随后是一个怀抱。 “娘……”杨戬并不是寡言的人,他分明有很多话想要同自己的母亲说,但是在这一刻却又有些踌躇,除了喊一声之外居然便呐呐无言。 最后,他便只是道:“娘,我会救您出去的。” 他这么一说,云华仙子便也才从见到儿子的惊讶和喜悦当中缓过神来。她好好的打量了杨戬一番,发现除了长大了之外,对方的修为也已经到了自己根本看不透的程度。 云华仙子便张了张口,有些迟疑的询问:“二郎,你如今的修为……?” “儿子如今拜昆仑十二金仙之一的玉鼎真人为师,数日前已经出师,得证大罗金仙果位,得到了师父下山的许可,来寻您。” 大罗金仙。 云华仙子并非是那等对道途一窍不通的小仙,因此她便也就比寻常的无知仙娥们要更了解,所谓的“大罗金仙”的修为究竟都代表着什么,而杨戬能够只用十来年的时间,便从对此一无所知的凡人稚子,达到如此的成就和修为,这又代表了什么。 若是让天庭、让上帝和王母知晓的话,是否会后悔当日没有出售,将杨戬夺回天庭亲自培养? 云华仙子这样想着,心下却又不免生出许多的自豪来。 这是她的孩子。 这样的明珠、这样的即便无需雕琢也已经足够光华四射的美玉是她的孩子,而如今也已经成长为了足够令她骄傲的模样。 只是看着这样的杨戬,云华仙子都会觉得自己当初不惜拼上一切也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绝对不让他落入天庭的手中,简直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这个孩子自由的按照自己的意志成长,方有了如今的这副模样。作为母亲,云华仙子再想不出比这更让人觉得高兴的事情了。 “你爹他还好吗?”云华仙子问。 杨戬便也同云华仙子讲述。 他虽然身在玉泉山上学道,但这并不代表着就真的两耳不闻山下事。实际上,在拜了玉鼎真人为师之后,杨戬便已经求得了玉鼎真人的许可,以仙家术法向自己的父亲传去了消息。 这些年来,虽然杨戬一直都在玉泉山上,但是每过上几月,都会同杨天佑通信,并不是在自己的父亲那里便自此音信全无。 因此,眼下云华仙子问起,杨戬也能将杨天佑的近况同母亲说上几句,让她安心。 母子二人叙了些旧事,主要是云华仙子在听杨戬将这些年他的经历和见闻,而云华仙子时不时的提问几句,听听自己想要知道的细节。 如此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杨戬终于略略的说完。云华仙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浅浅的笑了起来。 “我的二郎……已经长成了。 杨戬稍稍的顿了一下。 他抓住云华仙子的手,非常认真的问:“娘,我想带您出去。”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环视了一圈这一处山洞。倒吊的冰棱布满了洞窟的顶层,寒铁所筑成的锁链在山洞内横七竖八的穿过,冰冷的寒潭将云华仙子半个身体都泡在其中,那些绵密的冰寒像是有人拿着针,在一根一根的朝着她的骨头缝里扎。 即便无人看守,但是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惩罚和煎熬。 但是听了杨戬的话,云华仙子却是笑了一声。 “没关系。”她说,“你有这个心,娘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这一座桃山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被劈开的,即便杨戬如今已经是大罗金仙的修为也是如此——否则的话,又怎么能够配得上成为余地和王母在盛怒之下给予云华仙子的惩罚,并以此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杨戬当然不能让事情就这样算了,只是今日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好时候。 一方面,他需要好好的谋划如何将自己的母亲从山下救出;另一方面,在这个过程当中不可避免的会引起比较大的动静,而杨戬有必要确认,这些动静是否会对山脚下的那个村庄,以及村庄当中居住的凡人造成影响。 于是,在又同云华仙子说了一会儿之后,杨戬今日行程到此结束,暂且先从这里离开。 云华仙子在他的身后,目光中正平和的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笑出声来。 真好。 她的孩子成长为了她甚至不曾想象过的、最好的模样。 作为一个母亲,这便已经足够了。 杨戬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外面的风刮在他的面上,有些冷,但是杨戬觉得这样真好,如此才能够借着这冰冷的风,将他的脑子吹的更加清醒一些。 方才在山洞当中,杨戬便已经尝试过自己是否能够将那些锁链弄断,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那些锁链是被人用大修为大手笔,将这一整座桃山的“定义”给炼制了所构成的。 也就是说,任何的要去破坏那些锁链的行为,实际上都是对“桃山”的破坏,都将会落实在这一座巍峨的山峰上。他要破坏的不是锁链,而是一座仙山。 这却是把杨戬给难住了。 他站在桃山的山顶,看着下方的万丈高崖,心情难免沉郁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得到了师父的许可、只要出师,一切便都划上了结束的句号,哪里想到这原来才只是开始。 姜乾青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的——说实话,自从那日回收了那一根青色的羽毛、向杨戬展示了自己的本体之后,他便沉寂不出,销声匿迹,几乎都要和没有这个人一样。 “你看起来遇到了烦恼?”姜乾青问。 他的语气听上去太过于闲适和悠然,以至于杨戬一时之间分不太清他究竟是来关心自己的还是来嘲讽自己的。 但是杨戬眼下也的确是没办法了,甚至带了些茫然,便是有姜乾青在旁边听着也是好的,便将自己眼下的烦恼倾诉给了他听。 杨戬原本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自己心底的郁闷,不想姜乾青听完之后,却并没有第一时刻发声,反倒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这件事情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姜乾青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遇到的那一只魔吗?” 那实在是太过于久远的事情,好在因为非常的特殊和重要,所以姜乾青这么一说,杨戬倒是也隐约的记了起来。 便是以那一次的事情作为分水岭,杨戬认识到了自己身体内的力量,而云华仙子也改变了自己对于儿子的看法,不再要求杨戬隐藏他那生来便有的力量。 而导致了这一切的改变的,就是当年那一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杨家村附近的魔。 “你所习得的九转玄功虽然精妙,但是到底不具有移山填海之能;玉帝和王母皆为准圣,桃山也并非你区区一个大罗金仙能够轻易撼动。” “更何况还有那些依附桃山生存的普通人类……你如果想要将你母亲救出来的话,就必须以雷霆一击,将整个桃山都全部湮灭,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你说的那样?” “去魔界。”姜乾青说,“十年登临大罗金仙果位,已经是能奇迹一般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后,即便如何的天赋异禀,太乙金仙之位和准圣之位,即便我已经为你指明了道路,也不是百十年能够达到的。” “而迁就到你作为凡人的父亲,你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 “那么不如换个方向,去寻一把足够优秀的武器弥补上这其中的察觉。” 杨戬隐隐心头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昔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时候,曾用一斧。那斧以往是什么来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身负开天辟地之功德,在此世之内,当为第一等的神兵利器。” “机缘巧合,我正好知道开天巨斧落在魔界当中的大概位置。你若是有意,我便陪你去魔界走这一遭……你意下如何?” 第146章 第 146 章 杨戬自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原本已经对这件事情束手无策,眼下姜乾青能够给他指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去走,杨戬又哪里还会凑上去对着这个方案挑挑拣拣,吹毛求疵。 或许这个方案听上去的确是有些危险?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要做的是即将触怒天庭以及其尊贵的掌权者的事情,杨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他非常清楚的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后站着阐教、站着圣人的话,他早就已经在幼年的时候便被天庭带走,又何谈今日。 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是等价的,你想要什么,那么便需要付出什么去作为交换。他想要一个既能够将母亲从桃山之下救出,但同时又不会伤害到那些在桃山下集建了村落的犯人的方法,需要去魔界那般凶险的地方走一遭,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只是杨戬仍旧是有一点没有弄明白:“你……” “什么?”姜乾青问。 “你以前,并不会如此……主动的,为我提出一些想法和帮助。”杨戬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试图更加清楚一些的描述他的想法。 在杨戬还非常年幼的时候,姜乾青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尽管对方一出现的时候就表现的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反派,开口就是要杨戬的身体,让当时尚且年幼的孩子很是戒备了一番。 但是随着日子一长,初时的印象也渐渐因为日后的相处而改变,尤其在杨戬的家庭遭遇了那样的变故之后,更是姜乾青一路给他指明了应该前行的方向。 十几年的修道,说起来只是弹指一瞬,但是对于身处在其中的人来说,却也是一段漫长的过程。尤其杨戬也并不是那些已经活过了千年万年的、早已看穿此世之人,而是货真价实只有二十来岁、年轻到都能够称之为“幼崽”,这十几年在他的人生阅历当中未免也占据了太过于广阔的篇幅。 而在这整个过程当中,都有着姜乾青的陪伴。对于杨戬来说,姜乾青的存在意义早就已经上升到了某个他无法清晰的用语言去描述和形容,但是的确非常重要的位置、 只是,以往姜乾青虽然也会和他保持着交流,双方之间的沟通也称得上是融洽,但事姜乾青这样简直是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还是第一次。 杨戬都要有些受宠若惊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姜乾青大概能才懂杨戬都想了些什么,不得不说,他对此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杨戬没有吱声。 反正不会是什么太好的形象。 “我们当初有约,你帮我找回我的东西,而我会帮你救回你的母亲。”姜乾青道,“往日发生的诸事,与这两件都并无相关,因此我自然会缄默不言;但是如今,困扰你的是约定上的事情,更何况你也已经先一步的完成了约定,那么我又哪里有知而不言的道理?” 如此倒也能说得过去,杨戬便默认了来自姜乾青的这个解释。 “我应该怎么做?”他问。 即便是如今,魔界与魔的存在,依旧应该是一件隐而不宣的秘闻。至少杨戬在玉泉山上修道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从任何的途径和渠道,听到过任何的、同魔有关的消息。 “因为现在并非是魔道的盛世。”姜乾青语焉不详的同他道,“道祖仍旧注视着这个世界,圣人们更是直接在此世扎根,传宗立派。魔的存在被限定在极小的范围当中,不为外界所知晓。” “要再过上几百年……” 几百年之后,封神大劫,圣人彻底的退出了这个世界,永守三十三重天之外。道祖鸿钧以身合道,天庭一千零八条纲领皆化作落实为在天地之间流转的符文,这个世界自此大成。 而那个时候,魔也将会趁运势而来,打破西方苦寒之地上的封锁,强势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在此之前,他们都会好好的蛰伏下去,其所能够做到的忍耐,与魔张扬肆意的天性两相对比,简直到了让人会忍不住怀疑是否真的是同一个族群的程度。 在姜乾青的记忆当中,自封神之后,魔的势头便一日高过一日。到了最后,世界变成了四个大块: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 道教掌东胜神洲,佛门驻西牛贺洲,人族居南赡部洲,而北俱芦洲,则彻底的沦为魔族的狂欢之地。 从名不见惊传,到执掌天下的四分之一,这便是日后的魔族烈火烹油一般可怕的势头。 只是那也是几千年后的事情了,如今的魔族尚且还在圣人和道祖的威势下战战兢兢的隐藏起来猥琐发育,若非有姜乾青这样从洪荒之前便已经拥有了记忆,并且见证了三次量劫、一路活到末法的活化石一样的存在,想要知晓如今的魔界在哪里,可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杨戬在姜乾青的指引下一路走到地之西。西方苦寒之地绝非杜撰,越是朝着这边飞来,便越是荒凉。杨戬曾经见过冬日里的寸草不生,也曾经见过久旱之地的生机枯无,但是那些通着西方之地比起来,却居然都有些小巫见大巫之感了,甚至称得上一句足够富饶。 这里的空气都是刺鼻的,充满了一种火烧火燎的硫磺的味道,吸入之后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时间久了,难免就会开始觉得从鼻腔到咽喉,一直延伸到肺部,整个气管都开始火烧火燎的疼了起来。 杨戬心下一惊,急忙用灵力去镇静安抚,才将那种灼烧的疼痛给压了下去。 他在西方之地上飞掠而过,最后终于在地界的最边缘停了下来。眼前所见的是一片横长亘古的裂缝,即便是以杨戬如今的牡蛎,一眼望过去也根本看不到尽头。这一条裂缝横陈在这里,像是将整片大地都贯穿,并且的狠狠的劈开。 杨戬站在裂缝的边缘往下望,但是却什么都看不见。这里像是一只睁在这地面上注视着头顶的天空的巨大的眼睛,内里是黑黝黝的一片,沉淀着一些无法被探明和解析的东西。 杨戬直接跳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刮响,眼前的视野逐渐被一片的漆黑所取代。 这个下落的过程异常的漫长,到了最后,连杨戬自己都已经有些计算不太清楚他究竟在这里下落了多久。 他本想打开自己的天眼看,但是却被姜乾青眼疾手快的往上面糊了一层力量给制止了。 “搞什么呢。”姜乾青轻斥了一句,“你是想一下去就被围拢上来的群魔给撕碎吗?” “蚁多也能咬死象,更何况大罗金仙……比下虽有余,可比上到底还是有些欠缺。你的目的是拿到开天神斧,那么在此之前,也还是不要太引起注意的好。” 杨戬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杨戬就没有其他的疑问:“可是即便如此,我身上的灵力是修行九转玄功得来的,在魔界当中,想来同样惹眼。” 他师承玉清元始天尊门下,乃是最正统不过的道家法门。即便平日里并未刻意的去提纯和区分,一身灵力也清冽澄澈,便是在中州地界都已经同许多散修、杂修之间拥有着云泥之别,更何况是在魔界当中。 “我既然让你来,自然是有应对的方法……你的灵力稍微敞开一些。” 姜乾青冷不丁的这样要求了一句,而杨戬也下意识的遵从了他的指令去做。 阴冷的、带着奇异的厚重感的力量涌来,以一种看似温吞缓慢实则迅疾的速度覆盖和包裹。 杨戬现在的感觉极为奇妙,像是有人在他的体表裹上了一层外壳,将他套在了其中。虽然其实并不影响任何的动作,却总会觉得非常的不自在,手脚都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行动间有莫名的滞涩。 “这是?”杨戬虽然是这般问,但是他的心头已经隐隐的有了某个近乎于荒谬的猜想。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姜乾青的声音响起,其中夹杂了几分杨戬有些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听错了的笑,“这是魔的力量。” “你是魔?” 杨戬这样问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日看到的美丽的飞鸟,即便是漫天的云霞、日月以及所有的星辰放在他的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当是这世间一切光辉集聚的存在,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想象那同魔有什么关系。 便是半身的白骨都是美的,那与其说是骨头,不如说是什么上好的语气,拥有着极好的光泽,看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拿在手中好好把玩。 这样的存在理应是站在诸天万界最高处,享有一切的赞誉和荣光,又怎么会堕落成魔? 可是周身将他包裹在其中的力量却也绝对做不得假…… 就在杨戬心头为此而感到疑惑的时候,他听到了姜乾青的声音,虽是带着笑,却足够冰寒。 “杨戬,此身纵是有再如何华美的外表,究其本质仍是为自业火中爬出来的修罗。只要能够达成所求,善也好,恶也罢,皆可化为我手中的力量。” “你可不要——” 当真觉得我是什么好人。 第147章 第 147 章(含霸王票加更,二合一) 姜乾青的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完,留给杨戬的只有那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杨戬毕竟已经是一个心智成熟、情商不低的成年人,因此,即便会心底对于姜乾青没有说完的话语当中的内容无比好奇,但是既然姜乾青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虽然遗憾,但是终究还是选择了不再多问。 反正……如果是他能够知道的,那么他早晚会知道;如果是他不能知道的,那么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撬开姜乾青的嘴,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怕是只鳞片爪的消息。 两个人一时之间门倒也是这么静默无言的等待着下落,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那些原本就已经厚厚的裹成了外壳的、属于魔的邪肆的力量仍旧还在被源源不断的在其上加码,给这个外壳再加上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彻底的成为一个没有丝毫破绽的、密不透风的伪装。 杨戬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是这种不是多么协调的、附加在肢体上的沉重仍旧是让他在行动的时候觉得无比的奇怪。下坠的过程持续了非常非常久的时间门,等到双脚终于能够再一次的踏上地面的时候,杨戬只觉得如隔万年。 魔界是与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模样。 杨戬生在中州,那里是全天下最为富饶的地方。青山绿水,地脉鲜活,灵气浓郁,就连普通的凡人都会因为生存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而寿命都变的更为悠长。甚至无需特殊的保养,也会拥有非常强大的身体素质。 是以,当杨戬刚踏上西方的缔结的时候,的确为这里的苦寒吃了一惊。大抵是因为在他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当中,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中州便是再如何的荒凉,也决计不可能到这样的程度。 可是西方之境却也不过是受到地下泄露出来的魔气的影响才会变成这样,和真正的魔界当中的景象比起来,这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杨戬仰起头来,有些震撼的看着这个在自己眼前展现出来的、以往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地面上是在漆黑当中透露出深红的、已经干涸凝固了的坚硬熔岩;因为有姜乾青为他制作的那一层壳子挡着,杨戬的鼻腔间门倒是嗅不到那一种会让他觉得心口和胸肺都又烧又刺的发疼的类似于硫磺的气味,但是他能够看见那些在空气当中流动着的、体积已经大到根本无法将其忽视的颗粒。 ……如果没有姜乾青的这个壳子的话,那么现在这些东西肯定都被他给直接吸入进去了吧。 杨戬看着那些颗粒,只消得这么一想,顿时便觉得有些头疼了起来。 魔界没有天空,或者说,魔界的天空便是西方之境的地面。一条一条金色的梵文在缓慢的流转着,密密麻麻的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分界线,将魔的存在牢牢的固死在这地面之下,而绝不给他们同这个世界当中的其他生灵一起分享天空的可能。 整个魔界的地貌全部都是高高低低、连绵不绝的山脉,少有平原,而在这些山脉当中又有超过半数都是火山。这些火山大多都保持着喷发,滚烫炽热的岩浆直冲天际,但是又被那些金色的梵文结界给死死的阻拦住,只能够不甘的向着地面倒流。 一条血色的长河穿过了整个魔界,像是镜面上的那一道贯穿的裂缝,将两边完全的分开,甚至没有半点连接在一起的地方。血河宽广,并非是普通的手段便可以横渡而过的,想来必须要采取一些什么手段才好。 这便是……魔界的全貌了。 杨戬对头顶金色的梵文结界尤为在意:“那是什么?” “魔的存在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还是有些太过于超过了。西方二人的修为本不足以成圣,是以发下了大宏愿,将永镇西方,直到魔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的根除之前,都是这宏愿所要覆盖和生效的时间门。” 而作为许下了如此之重的誓言与宏愿的奖励,天道赐下了无与伦比的功德。这功德足以同女娲造人的功德相仿,于是也助力了接引和准提一举成圣。 结界的存在便是西方的两位圣人联手布下的,他们圈地为牢,将魔的存在死死的限制在这里,而绝对不给任何的逃离可能。事实上,他们在这方面的确做得不错,若是没有日后圣人不得不退居三十三重天之外的话,大概这些魔也不一定能够拥有破开结界从这地下离开的机会。 杨戬愣了一下。 他敏锐的从这当中捕捉到了一个让他觉得不太对劲的、姜乾青没有解释的微小空白片段。 “那么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姜乾青给他裹在身体表面的魔力外壳依旧还存在着,并且有尽忠职守的维系运转。既然如此的话,他如今的外在表现应当是被认证为“魔”的,为什么能够畅通无阻的从那结界经过……? 杨戬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在这整个过程当中,他好像也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并且也没有处罚过任何的类似“警报”的东西,那结界在面对他的时候,仿佛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效用。 当杨戬向姜乾青提出这样的疑问的时候,他听到自己识海当中的青年笑了一声。 那笑与姜乾青以往所有的笑声都不一样,其中充斥着某种只是这样听着,都会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的可怖来。偏生姜乾青却又在这个时候开口,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连语气都没有多少的波澜,同之前那一声笑里面所蕴含的过于复杂的情绪两相对比,却反而更加让杨戬觉得背脊生凉。 “就那么过来便好。”姜乾青意味深长的道,“一念成佛,一念化魔。佛有怒目金刚之像,魔未必不会在无边苦海和罪孽之上幡然醒悟回头……” “很多东西,哪怕原先是极端的对立,可是日子一久,却也难分彼此了。” 他的话当中似乎隐藏了什么让人根本不敢深思的东西,杨戬虽不能全都听明白和理解,但是也讲这些话默默的记了下来存在心底,终有一日会有弄明白的时候。 姜乾青看起来也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说太多,他示意杨戬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杨戬依言而行,但是眼前所见的整片魔界看起来都大差不差,没有哪边是特别不同的。不管朝着什么地方看都是一样的景象,血河、火山、熔岩,没有多少的区别。 “笨。”姜乾青说,“看最高的那一座山。” 他这么一说,杨戬便也睁大了眼睛去细细的比对,最后还真发现,就算是这些和复制粘贴一样的山脉当中,居然也的确是有这么一座……【最高】的山峰。 “开天斧就在那座山下。” 虽然已经明晰了目标,但是并不代表着这就是一段好走的路了。 其一,那山脉原本就在距离他们非常远的地方,远到即便其拥有着比所有的山峰都更高的突出的一头,其实杨戬一开始也并没有看到,还是之后开了天眼才发现。 而天眼的可视范围……又基本上是和杨戬的修为挂钩的。 如今拥有大罗金仙修为的杨戬,天眼虽然不能说看到个十万八千里,但是也并差不了多少。 其二,天眼看到,如果要去往那一座山脉旁边的话,那么必须要穿过那一条血河。 尽管血河看起来风平浪静,除了其中流淌的液体相较于地面上的河流稍微的有那么一些微妙的不同之外,似乎也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但是杨戬却能够察觉到从那血河上传来的某种根本不容忽视的危险感来。 “无论怎么样,还是先到河边去再说。”杨戬这样说着便要驾云飞过去,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此路不通。 原本应该由于充盈在贴内的灵力而非常自然而然飞起来的、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一样的行为却令人意外的失败了。他的灵力并没有消失,依旧在身体里面好好的流转,杨戬尝试调动使用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阻碍,但是他偏偏就是没有办法飞起来。 “这……”杨戬都无奈了,“姜乾青?” 然而姜乾青对于这个场面也觉得非常惊讶。 他虽然的确对于魔的存在拥有着一些比别人更多的了解,但是那毕竟是来自于后世,而并非是对于这个时代。 姜乾青和魔正面交锋并且打交道的时间门是在封神大劫之后,魔已经破开了西方的结界,得以来到这世上肆意的行走,对于他们曾经数万载生存在地下的生活,姜乾青也不过是囫囵的知道个大概。 不过眼下杨戬既然问起来,姜乾青扒拉翻找着自己的记忆,总算是从某个犄角旮旯里面翻出来了点相关的部分。 那个时候他已然化身佛国,高悬在西方苦寒之地上方,双翼肩负着巍峨的佛座与无数的祥云。 有一日,有魔打上佛国,肆意的胡作非为。偏偏这个时候,正值佛祖率领一众弟子外出讲道,整个佛国留下的菩萨、罗汉、护法当中,居然无人能奈何的了这魔头,倒是让他耍了好大的威风。 只是姜乾青冷眼旁观,这魔头到底是个没用的蠢货。分明已经做成了这样的事情,算是狠狠的搓了佛国的威风,想要达到的打几亩地也已经做到了,就已经抓紧时间门趁着佛祖还没有带着自己手下的那些中流砥柱的佛陀、菩萨、罗汉们回来的时候提前开溜。 结果呢,这个魔头也不知道是被如此轻松的压制的胜利给冲昏了头脑,还是他本来就是个傻子。总而言之,这魔头不但并没有离开,反而还一直在佛国给留下来了,大有一种要守株待兔坐等佛祖归来,然后挑战对方,双方过上几招的意思在其中。 彼时姜乾青仍旧被镇压在佛国之下、被锁链层层叠叠的束缚着,但是仰头看外面佛国当中发生的一切的时候,都忍不住心底想要骂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傻逼啊? 这个魔头最后的结果自然不必多说,即便在最开始的时候表现的是如何的猖獗,等到佛祖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多用几根指头压倒的事儿。 只是,作为佛国的核心,即便姜乾青被牢牢的束缚着,能够调动和使用的力量都几近于无,但只要还在佛国,他便依旧是拥有着一些“小小的”、“便利的”手段。 姜乾青在那魔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悄悄的将那一只魔转移到了佛国的最深层——也就是他被关押囚禁的地方。 魔最开始的时候是极为愣怔的,甚至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姜乾青冷着脸给这只魔输送力量,吊着他的命,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就算是把这一只魔救活了,又有什么意义。 外面的佛国当中,为了能够寻找到这一只魔而闹了个天翻地覆,但是因为姜乾青所在的地方为佛国的核心,甚至一般并不为他人所知晓存在,因此倒也没有谁能够想到,那被便寻不得的魔,实际上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被好好的供养着,甚至一天比一天的七色要来的更好。 终于,在姜乾青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将这个只知道吃干饭、但是甚至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清醒过来的东西干脆丢出去算了的时候,这只魔像是有某种危险感应探测的雷达一样,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门苏醒了。 魔的伤口毕竟是佛祖亲自留下的,而在姜乾青出手将他掳至这里之前,魔就已经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 自知时日无多的魔看着这虽然一身凛然佛光,但是眼底却翻涌着近乎可怕的黑暗的情绪的佛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大笑了起来。 “佛子出手,帮助我这个大闹灵山的魔头,说出去可不怎么好听吧?” 面对这种相似试探也像是挑衅的话语,穿着红衣、眉目昳丽却满是阴郁之气的佛子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极冷的、仿佛寒冰一样的笑来。 “你若是能够将佛国覆灭,我反倒是会为你拍手叫好。”他顿了顿,充满了恶意的道,“可惜,你看起来并不怎么聪明。” 他们姑且成为了“朋友”。 将魔在自己这里藏匿起来已经是姜乾青能够做到的极限,他并没有能够把这一只魔送出灵山的渠道——有的话姜乾青自己早就用了。 魔在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即便有姜乾青帮他吊命,也不过是一时的暂缓。魔知道自己没有多久能够活了,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将自己知晓的,关于魔界、魔的一切全部都向姜乾青和盘托出,并且在最后死亡之前,将自己全部的修为都凝聚成了一颗魔种,送给了姜乾青。 “如果有一天你用的上的话……”魔说,“就在我的种子的指引下堕魔吧?” “哎呀,你如果堕魔了的话,一定会是绝对的魔魅的美丽吧?”魔近乎于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真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你那个样子了。” 姜乾青对于魔界和魔全部认知,皆由此而来。 “魔界好像的确是不能飞行。”姜乾青回想了半天,“因为……魔是注定生来就只被允许在地面上爬行,而不被应允天空的资格的存在。” 他还记得魔当初看着他的翅膀,像是感叹,像是自嘲,也像是那么随口一说:“在魔界是不能飞行的。” “因为魔生来就不被允许拥有天空,无论我们拥有了怎样的力量、甚至已经能够比肩圣人,也永远没有办法飞起来。” “那你是怎么上灵山的……?” “跳上来啊,我弹跳力很优秀的!之前魔王宫举办的全魔界跳高比赛,我可是第一名!” “呃……嗯……真厉害啊。” 姜乾青把自己曾经和魔的那些相处都暂时的先按到记忆的深处去,不无幸灾乐祸的同杨戬道:“这样的话……你就只能自己走过去了哦?” 杨戬目测了一下自己和血河之间门的距离,又在心底预估了一下从血河到那一座最高的山脉之间门的距离,心头缓缓的敲出一个问号来。 这样的距离让他自己走过去??这个要求是否有些太过于不切实际? 然而无论杨戬再怎么试图同姜乾青就后续进行一些商量,但是另一方却显然是丧失了继续交流的欲//望,无论他怎么询问都保持缄默不再开口了。 杨戬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面上的表情逐渐变的凝重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行 他得想办法自救。 即便是魔界这样寸草不生、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什么生机的地方,既然按照姜乾青话语当中的意思,这里有魔生存,那么便应该也会拥有对应的出行的方式和手段才对。 磨刀不误砍柴工,杨戬决定先不急着赶往那一座山峰,转而去寻找魔界本土的居民,看一看他们平日里都是用什么方式进行远距离的移动迁徙的。 总不可能大家真的都光靠走的吧? 姜乾青对杨戬这个想法不置可否,但是既然他想要尝试的话,那便去试一试好了,横竖没有什么损失。 杨戬也非常的有心眼。 他还记得姜乾青之前说的,如果他没有给他的身上过上一层魔力的外壳的话,作为携带着清冽灵力的道修,恐怕一踏入魔界便已经被团团围拢,成为笼在网中的猎物。 因此,他便从自己的芥子空间门当中,找了一个曾经玉鼎真人随手给他的、并不怎么重要的法器,在其中灌注了一些足够精纯的灵力,随后将这个法器随意的投掷在了某一个火山山口当中。 ——用来钓鱼的饵,这便姑且算是完成了。 杨戬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躲起来,随后便开始充满耐心的等待。 诚如姜乾青之前所说过的那样,在一个只有魔力存在的世界当中,突然出现了格格不入的、还是最正统不过的清冽灵力,这几乎是立时的便引起的巨大的轰动。 于是杨戬就看见,原本看起来还空茫茫荒芜一片的魔界广袤大地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生物”。 对,只能够用“生物”去形容。 因为他们的长相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于奇诡了,甚至已经隐隐有些突破杨戬固有的认知和世界观。 那像是造物主根本没有用心、而是随便的将一些杂七杂八的废料胡乱的糅合在了一起,接着极其敷衍了事的给这东西点上了姑且能用的五官,向里面再吹制入一定的思考的能力便宣告结束。 他们或许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大脑”、“四肢”、“躯干”……反正能用就行,总之是一窝蜂的全部浩浩荡荡的朝着这里涌来,倒是让人有些明白了所谓“群魔乱舞”究竟是一个什么场面。 这些长的乱七八糟、非常抱歉的生物们汇聚在了那个火山口边缘。 灼热通红的岩浆伴随着气压在不断的鼓动,因为过高的温度,那些缓慢的流动的液体看上去都隐隐有些透明的质感,在边缘滚着一层艳丽的金边。 而在这样的岩浆当中,正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像是香囊一样的物品在其中沉沉浮浮。 这囊袋看上去像是用金玉制作而成的,其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和图案,只在收口处有金丝掐成的抽绳。囊袋鼓鼓,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但是从那上面却散发出来了一种极为香甜、可口、清澈的气息,足以引起在场所有魔的吞噬欲和破坏欲。 他们开始为了争夺这个囊袋大打出手。 这一场战斗堪称血腥和可怖,最后是一只通体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的骨鸟从天而降,将一切终止。 这只骨鸟似乎是这魔界当中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的信使,它制止了那些争斗之后,低下头来,叼起那个囊袋,随后振翅离开。 杨戬精神一振,从自己的藏身之处站起来,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个机会,这恐怕便已经来临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一更) 杨戬不远不近的缀在骨鸟的后面。 姜乾青做的这个壳子的质量的确是没话说的,至少杨戬这么跟了一路,无论是作为目标的骨鸟也好,还是路过的诸多形形色色同他们擦肩而过的魔也好,都没有谁对于杨戬的存在特别关注过,仿佛他和平日里其他的同伴一样,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 便是有人和杨戬面对面的撞上了,也都不会对他的存在另外的多看上哪怕一眼。 骨鸟一路慢吞吞的飞着,到了某个山脉旁边的时候,却突然一扭身,看不见了。杨戬的眼前骤然失去了目标,愣了一下,在查探确认了周围并没有别的魔存在滞后,才小心翼翼的从自己之前隐藏的地方走了出来。 骨鸟能飞,但是杨戬不能。想要靠近骨鸟最后抵达的那一处极为高耸的山壁,他不得不开始采用一些比较原始的方法——比如靠人力攀登什么的。 不得不说,这对于杨戬来说,当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只能说多亏了修仙之后身体素质有着突飞猛进的增长,不然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够支撑起杨戬这样的攀登的行为。 可是即便如此,对于一个此前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一项运动的人来说,这件事情未免也有些过于难了。就算是杨戬有用灵力偷偷“作弊”,汇聚起风附着在自己的四肢上,增加肢体的灵活度的同时,也多少能够减轻一些重力——可是也并不代表着能够让一个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人瞬间变成攀岩高手。 杨戬挂在山壁上艰难的爬行,感受着那些穿身而过的风,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这些风给吹成风干的腊肉了。 而在这个时候,杨戬便想起来之前姜乾青的话,并且发自内心的向姜乾青发出了灵魂质问:“为什么我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你不是说魔被剥夺了飞行的权利吗?” 那么那只鸟又是怎么回事? 姜乾青闻言,极为冷淡的给出了回应:“那只骨鸟又不是魔。” “其实,如果你剥离了我给你制作的这一层伪装成魔的外壳的话,也是能飞的……不过那太危险了,魔的修为并不弱于道者,其中甚至也有足够比拟圣人的存在,你且莫大意。” 杨戬听进去了他的话,但是仍旧抱有着其他的疑问:“既然不是魔,也并非人类,那它们是什么?” 姜乾青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在杨戬的识海当中,姜乾青以一种极为奇异的、夹带着怀念和惋惜的目光看了周围一眼——当他们走在山脉之间的时候就能够发现,这里于外面的、姑且还算是平整的平原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在这些山脉之间,只需要随便的往外走上几步就能够看到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地面上的白骨。 这些白骨都非常的零碎,只是这样看上去的话,其实并不能够判别出来它们究竟是属于哪一种生物的,只能够看得出来本体大抵体型巨大;而从这些白骨碎片上,杨戬会时有时无的感受到一些压迫性的气息。 “它们是在很久很久的岁月之前,曾经在这一片天地之间作为掌管者和主宰者而存在的生命,是自混沌当中被孕育出来的魔神。只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绝大多数的魔神都已经陨落,并且在第一次的量劫之后,彻底的退出了这个世界。” 姜乾青有的时候也忍不住会在想,他与金鹏是否也是因为身上流淌着一半的魔神的血脉,因此才会被天道针对,因为种种的原因,而陷入了原本可以避开的陷阱当中。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机缘巧合,姜乾青年轻的时候尚且不觉得,但是事后每每再回想起来,总会有一种微妙的、仿佛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魔界的位置是曾经的魔神战场,因此自然留下了许多的魔神残骸。尽管并不如盘古,但怎么说也是昔年曾经在混沌当中各自占据一方称王的存在,就算是陨落了,残骸上依旧遗留着不小的力量。” “而有的魔便会利用这一点,去炼化和使役这些魔神留下来的残骨。因为原本甚至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所以也不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法则的管制,所以在魔界也能够从容的移动和飞行。” 杨戬的心头突然有了一种想法:“那么,如果有人有这样的能力,用足够多的魔神的骸骨去制作了一个能够驱使移动的道具的话……” 姜乾青以往没有这样想过,但是当杨戬这么一说,姜乾青几乎是立刻的就明白过来杨戬想要表达的意思:“那么,就可以获得一个在魔界自如的飞行和移动的工具。” 杨戬觉得这个可行。 只是,还不等杨戬沿着这个想法更深一些的往下思考,他突然被对着脸直吹的火山灰和硫磺粉末给糊了脸。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刮来的。冲击力极强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甚至一度有些连眼睛都睁不开。 “咳咳……呸!怎么回事?”杨戬“呸”了几声,将嘴巴里被刮进去的火山灰、碎石粒以及一些别的东西都努力的吐出去,然后才眯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攀爬之间,他已经来到了之前那一只骨鸟消失的地方。这里有一处开在山侧的、如果不是靠近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的长长的裂缝,那些把杨戬吹的有够乱七八糟的风便是从这个裂缝当中刮出来的。 杨戬眯着眼睛朝着那裂缝里面望,但其实根本看不到什么里面的景象,黑乎乎的一片。 只是如今的情况,显然并没有给杨戬留下多少的选择的余地。就算他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了魔神的骸骨或许能够在这个过程当中起到作用,但是九转玄功的专精并非是炼器,而玉鼎真人对此一道也并不多么精通,因此杨戬自然也无从学起。 而杨戬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拥有只要看一眼便能够无师自通如何炼器的天赋……所以果然还是能够得到成品是最优的选择。 他并不怎么迟疑,当下便已经沿着那缝跳了下去。 而的确如杨戬所料,缝隙内别有一番洞天。虽然仍旧是魔界那一成不变的灰暗的天空,以及连绵不绝的山脉,但是在这裂缝当中的山脉的顶端却被什么人用极大的力量给削掉了,倒是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片的平地来。 而在这一片平地上,则伫立着一座恢弘巨大的宫殿群。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即便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那宫殿居然也能够做到流光溢彩,在阴森的魔界当中拥有着过分的晃眼,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及至再走近一些,杨戬发现,那宫殿实际上是用无数的、不同的骨骼制作出来的,表面做了打磨和抛光之后,看着便如同宝石一般,甚至还多了些宝石不会有的层叠的细密的纹理。 宫殿的主体是白色的,杨戬很容易便能够认出应该是那些,满地都是的、姜乾青口中所谓的“混沌魔神”的骨骸。可是其他作为装饰的那些,红的蓝的金的紫的……各种颜色不一,甚至他粗略的看过去,连两块完全相同的颜色的都没有,这就不得不说很是令人惊奇了。 “其余的那些骨骼是什么?也是混沌魔神的吗?我在外面好像没有看见。” 姜乾青却是在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之后,给出了一个让杨戬觉得极为匪夷所思的答案:“是这魔界当中别的魔族。” 杨戬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脸朝地摔倒。但是他自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极为震惊的出声,语气当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们用同族的尸骨去修筑自己的宫殿?!可是那明明——” 是与他们一模一样的存在啊? 姜乾青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不以为然的冷酷:“杨戬,这里是魔界,在这里生存的是魔族。魔虽然的确是能够交流、拥有着智慧和思维的生物,但是他们的本质是凶残与暴戾,是世界恶意的沉淀和无法抛弃不得不捏着鼻子留下来的残渣。” “不过是用同族的尸骨修筑自己荣耀的居所,这对于魔来说简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甚至他们很可能是主动的去猎杀自己的同族,只是为了从对方的身体当中剖出颜色让自己满意的骨骼。” “杨戬,你可不要将魔族的存在,和人类弄混了。” 杨戬心下一凛,再看那巍峨的宫殿的时候,都生出了不同的、异样的感受来。 他的眼神有些晃动,但面上的表情依旧稳住了,只是道:“我明白了。” 之后便是一段寂静无言的赶路,总算是到了那宫殿群的前方。就在杨戬烦恼于自己难道又要登山爬坡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猛的一空,整个人都被拦腰抱着提了起来。 “你长的好俊啊!”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成为我的男人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杨戬:等等?!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第149章 第 149 章(营养液9w5加更) 做出这样的发言的,是一个听上去甚至还显得很稚嫩的声音,显然声音的主人的年龄并不是特别大。 杨戬扭过头去望,发现那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只有人类的十三四岁年龄的少女。她的外貌非常接近人类的模样,而不是先前曾经见到过的、那些长的非常抱歉有碍观瞻乱七八糟的模样。 少女有着古铜色的肌肤,反黑的眼白,金黄色的眼眸当中是凶猛的野兽一样的尖细的竖瞳,只是看着都会觉得有一股子的野性扑面而来,一头萱色的短发,毛毛咧咧的,像是炸毛了的猫。 而在少女的头顶也的确生有一对兽耳,身后有长长的带着斑纹的尾巴不断的晃动。在她的手腕、脚踝都生长着一圈的绒毛,如果不说的话,可能更多的会以为那是什么装饰,而不会以为这是从少女的身上自然生长出来的部分。 但是类人的部分也只有上半身了,从腰部往下开始,赫然是属于兽类的身体。杨戬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很难判断出那究竟是属于哪一种兽类,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是,那必然是某种凶残可怖的大型掠食类动物。 或许正是因为这与人类迥异、但是却异常适合在魔界当中生存的身体结构,少女在近乎于笔直的山壁上飞快的奔跑着,无论是迅疾的速度还是矫健灵活的身姿,都给人带来了一种错觉,让人几乎要以为她其实是在平底山奔跑。 “你长的真好看啊,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魔呢!”少女的声音夹杂在“呼呼”刮过的风声当中,乍一听上去显得有些缥缈和不真实,像是随时都可能被揉碎了,然后跟着那些风被一并吹走,“如果把你带回去的话,一定没有人能够和我比了吧!” 杨戬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他显然忘记了自己之前的遭遇,因此又被糊了一嘴的带着各种杂质的风似乎也不再是什么令人觉得无法想象和接受的事情。 “你说……什么?”等到杨戬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如何在这样的风当中说话之后,他便立刻开始了对少女的询问,“我并没有太听懂的你的意思。” 少女的鼻子顿时就皱了皱,她的面上浮现出来了显而易见的、担忧的神情。 “不会吧不会吧?”少女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崩溃,“明明长的这么好看,不会其实是个傻子吧?那我也是不能接受的啊?” “……我想我的思维和智商应该还处在正常应该有的程度当中,让你失望了。” “原来你不是傻子啊!”然而这种隐藏在话语当中的、略显含蓄了一些的阴阳怪气显然并不是这个脑子比较简单的少女能够感受、听懂并且理解的。 她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 杨戬:……不是傻子还真的是让你失望了啊。 不过有了这么一遭,两个人之间总算是可以开始进行一些正常的对话。杨戬少不得以充满技巧性的诱骗的方式,从少女的口中姑且是得到了一些线索。 山上的宫殿是魔界仅有的七位魔王之一的某位的居所,而那位魔王则是眼前这个少女的母亲。 但是,魔王拥有的并不仅仅只有少女一个孩子,而少女能够分到的来自于母亲的宠爱和资源也非常的有限。 如今少女已经到了要离开母亲、自己独建一宫的年纪,她那些更为年长的兄姐们都是这样做的,也便是杨戬先前所见到的、依附在最中间的主体宫殿旁边的诸多小一些的宫殿,这些宫殿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庞大的宫殿群。 但是在那之前,少女必须先要经过自己的成年礼——而在她的成年礼上,少女必须有一位夫君。 “我叫魉。”少女自我介绍,“但是啊,我可不像是兄长和姐姐们一样,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吃的下去。哪怕只是我某一个时间段内的夫君,也应该拥有一副好相貌才对!” 但是整个魔王的宫城当中,凡是符合魉的审美的,无一例外全部都和她拥有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不是她的哥哥,就是她的弟弟,要不然便更恐怖了,是她的兄弟们的孩子……魉当然不可能选择他们! 可是一天没有顺眼的夫君,魉便一天不能够成年,更别谈从母亲那里得到更多的权势、力量和资源,因此这件事情对于魉来说倒也是迫在眉睫,这不,已经急的她开始每日亲自出去寻找了。 而杨戬就是这么好巧不巧的撞了上来,并且被魉给看上了。 杨戬如果想要反抗的话,现在就可以翻脸将魉制服然后溜之大吉;但是魉的身份特殊,那样做的话一来是很容易打草惊蛇,二来,这对于杨戬来说原本也是一个极好的混入宫殿群的机会。 于是在一番权衡之后,他最终选择了按兵不动。 魉的身体结构在进行这些山壁攀爬的时候,显然拥有不一般的优势。她的行动非常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捞着杨戬到了山巅。 离的这样近的看过去的时候,便显得那白骨的宫殿要更加的震慑了。如此恢弘巨大的摆在面前,杨戬只是看着,都几乎能够想象到当这些骨骼上布满了坚实的血肉,表层覆盖着光滑的鳞片又或者是闪烁着光泽的皮毛,凶悍的战斗的魔神应该是何等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有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冷不丁的凑了过来。 杨戬到底心里诉讼至惊人,只是这样可还不至于吓到他。 “我在看这些宫殿。”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些,拉开了自己同魉之间的距离,回到了对方的问题。 但是魉对于这件事情显然还有属于自己的、另外的解读:“你是在看谁的宫殿?除了母亲的之外,剩下的每一个你都不需要去羡慕,因为我之后的殿宇一定会比他们的都要来的更为富丽堂皇的!” 杨戬:“嗯……嗯……” 其实也很不必和他说这些的,他对这个并不是多么感兴趣…… 魉还在畅想:“这可是我第一次成亲,怎么也要央着母亲同意,弄一个大阵仗出来才行!” “到时候,就把母亲的九龙宝车借出来,从东边开始,绕着整座宫殿群飞一圈,一直到西边去,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才好……” 杨戬的耳朵动了动,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什么非常重要的信息。 “你说,【飞】?” 魉就像是每一个要向自己的结婚对象炫耀一下自己的人那样,当即便点着头,竹筒倒豆子一样的顺着杨戬想要知道的说了下去。 “对的,是【飞】哦!那可是母亲费了大功夫大力气才做出来的,平日里很是珍爱。如果我能够从母亲那里借到九龙宝车来成亲和度过成年礼的话,那么母亲的其他孩子们,无论是谁也都在这上面赢不了我了!” 杨戬心下各种小心思接连不断的闪过,只是面上露出毫无破绽的笑:“那么,我便期待着了。” “我的确非常好奇和渴望……在魔界当中【飞行】的感受。” 魉大概以前的确是没有这样和异性相处接触过,当下便“叭叭”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豪言壮语的表示这不是什么问题,在他们的成亲典礼上,杨戬一定能够乘坐到九龙宝车绕空中一周。 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我先带你去见母亲!” 魉这样说着,一把抓着杨戬,飞也似的朝着宫殿内飞奔而去。 她在这里大概的确很有地位,因为那些守门的魔们见到了魉的到来,莫说是盘查一二了,甚至根本都没有人出面阻拦,一路上几乎是畅通无阻的直入了宫殿的主厅当中。 “母亲!母亲!”魉人未至,声先道,“我找到了想要的成亲对象了!” 她欢快的、像是一只撒欢的小狗那样冲了进去,却发现大厅内并不只有母亲,还有另外一位意外到访的客人。 那同样也是一尊魔,只是除了头上蜿蜒的魔角,和手指上过分尖锐了的黑色的指甲之外,他看上去同外界的人类再没有什么区别,若是换一身衣服的话,便是行走在凡人城池的街道上,想来也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魉!”魔王呵斥了一声,“不得无礼!” 即便是魔王之间,也是有强弱高下之分的。而今日到她这里来的,便是如今整个魔界的七位魔王当中最强大的一位,名唤南流景。 所谓南流景,实际上便是太阳的别称。魔界当中永无天日,更无晓夜之分,这第一强大的魔王便以南流景为自己命名,别的姑且不说,至少这可怕的野心与自信已经是丝毫不加掩饰。 魉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乖巧的同南流景行礼:“见过大人。” 南流景随意的挥了挥手,也不在意这个小家伙的虚礼。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杨戬看了很久,久到杨戬都已经要控制不住的去唤出自己的三尖两刃刀的时候,方才开口,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这小子,身上的魔力气息,怎么和本王的有些相似?” 第150章 第 150 章 这里首先有一点需要明确。 杨戬本身自然不可能拥有什么魔力,他能够对外表现出来的、让那些魔都以为他是同类的气息,本质上源于姜乾青给他做的那个魔力壳子。 魔与佛、道都不同,道修气聚丹田,佛修纳灵守宫,而魔修的体内都会有一颗魔种。只有经过魔种,魔修才能够进行修炼,并且平日里魔力的产生和收纳,也全部都在魔种之中。 姜乾青拥有一粒魔种,但是这颗魔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属于他的,否则佛国也不可能巍巍存在成千上万年。 这一粒魔种,来自于当年他在佛国当中偷走的那一只魔。尽管对方最终还是身陨佛国当中,但是终究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一些什么,仿佛一种无声的、对于自己曾经来过的证明。 而那个尽管只和姜乾青相处了几个月、但是两个人之间却建立了极为不错的关系的魔,名字便是南流景。魔界七位魔王当中最强大、强大到若非佛祖亲自出手,都很有可能根本无法将其顺利镇压的大魔头。 既然姜乾青的魔种来自于南流景,那么如今帮杨戬制作出来的这一个外壳上面拥有和南流景系出同源的气息,这有问题吗?这完全没问题啊!非常合情合理! 姜乾青也觉得这事情非常魔幻。 他盯着那魔多看了几眼,终于确定这就是自己曾经作为佛子的时候,在佛国当中救下的、胆大包天到打上了灵山的魔头。他们当初不曾交换过姓名,原来一个魔头却拥有着太阳的名字,这细想的话,还真是一种极为讽刺的黑色冷幽默。 好在杨戬并不是那种稍微遇到点事情,心里面上便都慌成一团做不得事情的人。尽管南流景在这样问的同时,已经有莫大的压力降临并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杨戬依旧面不改色。 “若真是如此。”杨戬说,“那将是我的荣幸。” 南流景哼笑了一声,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着杨戬。 而他既然没有开口说话,那么这大殿之内,无论是女魔王长烬也好,还是站在一旁的魉也好,没有谁敢绕过他前面擅自开口说话。 大殿当中一时之间安静到有些吓人,杨戬甚至觉得他连自己呼吸的时候所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喘气声都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些过于响亮了,仿佛被在场的所有人都一点不落的全部听到了耳中一样。 这样冰冷、危险、古怪的氛围持续了很久,魉的额头上都已经不知不觉爬满了冷汗,但是她甚至是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魉是魔王长烬的二十四个孩子当中的一个,平日里最是古灵精怪,讨人欢喜,因此对于这个女儿,魔王也要稍微的多上了几分的偏爱。 可是即便如此,魉并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好歹、被宠坏了的孩子。尽管她的性格大大咧咧,平日里做事的时候看上去也粗手粗脚,但其实在心底很是有一杆秤放着衡量,是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可是眼看着杨戬一直都在被针对,想到对方是自己男的看得上眼的夫婿,魉不免又有些忧心了起来。 而且在此之下,魉还有些另外的担忧。 要说她对杨戬真的一见钟情有多么的珍爱,那倒也不必;但是,杨戬怎么说都是她带回来的,如果南流景当真表达了对杨戬的不喜的话,那么母亲是否会因此而斥责她? 只要一想到还会有这么一种可能,魉便不免觉得手脚冰凉了起来。 好在这样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因为南流景像是终究打量够了,笑了一声。 “也罢。”他说,“不过是与我同出一源的力量,虽然罕见,但是仔细想想,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长烬,你的这个女儿,眼光倒是不错。” 魔王长烬连忙道:“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哪里当得起您这样的称赞。” “不过。”南流景话锋一转,“本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同我气息如此相近的存在。长烬,这段日子里,干脆就让这小子跟在我身边,倒是也让我好好看看——你不会舍不得吧?” 魔王长烬便笑了起来。 “您这又是说的哪里话?能够在您的身边服侍,是他的荣幸。” 她非常顺畅的就将南流景的话接了下去,至于杨戬本人是否认可这样的安排,显然,对于魔王长烬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真可笑,难道区区一个普普通通的、根本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可言的魔物,还有在魔王的面前挑三拣四和说“不”的权利吗? 魔界就是这样□□裸的规则,将弱肉强食摆在最表面上,而不加丝毫的掩饰。这样的规则得到了整个魔界所有人的认可——至于那些不认可的,显然早就已经在这样残酷的竞争当中被葬送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口舌去置喙。 “可是母亲……”魉显然对于这样的安排颇有微词,可是她不过是才刚刚喊了一声,甚至都还没有将自己的后半句话说完,便已经被魔王长烬过于冰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将自己剩下的话全部都默默的咽下。 显然,对于杨戬的那一点点的喜爱,并抵不过对于身为魔王的母亲的恐惧。 既然作为将杨戬带回来的、姑且可以算是半个主人的魉都已经再没有说什么了,那么这件事情便被认为是这样定下来了。南流景莫名其妙的大笑了几声,似乎是对这样的场景极为高兴、极为满意的,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都在为什么而感到兴奋。 “那么,我便先带着这小子离开了。”南流景道。 魔王长烬便笑着福了福身子:“那还要请您稍候几日,我这边,也定然是不会让您失望便是。” “那我便等着了!” 南流景这样说着,站起身来,便要朝着这大殿外走去。 “小子,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和本王走。” 在路过杨戬的时候,南流景伸出手来,很重的在杨戬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在离的这样近的时候,便能够发现,南流景的身形是过分的魁梧和雄壮,当这样站在这里的时候,巍峨有如一面墙。 杨戬在人类当中其实算得上是一个高挑的青年,可是如今这样站在南流景的面前的时候,简直被映衬成的有些过于矮小了,仿佛对方一巴掌下来,就能够把他给直接拍扁一样。 “……是,我知道了。” 现在并不是和他们起纷争的时候。杨戬在判断权衡了一番之后,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有需要的时候,杨戬非常能够丢的下自己的脸皮,极其能屈能伸。因此眼下,既然南流景这样说,那么杨戬便也干脆顺着他的话做低伏小,跟着对方离开了。 至于身后魉投来的、那仿佛扎在他的背上的注视? 杨戬并不关心。 南流景在整个魔界当中所拥有的地位当真是极为不一般,即便这里并非是他自己的领地,而是属于魔王长烬的地盘,但是给南流景安排的一应住所、用具之奢华,杨戬冷眼看着,甚至是比魔王长烬自己的宫殿当中所使用的,还要来的更为富丽堂皇。 南流景在进入了主殿之后,便自顾自的在那正中间的华贵宝座上坐了下来。杨戬摸不清他这是个什么路数,也不便擅自行动,只站在一旁,一边在心底戒备着南流景可能有的行动,一边暗自揣测。 能够让一位魔王来到另一位魔王的领地上等待的……究竟应该是怎样的事情? 他只是想来弄一个能够代步的工具,并不想卷入魔界的什么纷争混乱当中。 不过,来到这里也并非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得到。比如之前魉曾经在杨戬的耳边为了夸耀而提到的、属于魔王长烬的九龙宝车。能够在魔界的天空当中都飞行无阻的车辆,杨戬觉得自己非常需要。 可能是他想这个想的太过于入迷,也可能是因为南流景的脚步实在是太悄无声息,当后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并且已经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杨戬才猛的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到了一个多么近的地步。 “您……”杨戬非常努力的才按捺住自己本能的、想要去发动攻击的想法,“有什么事情吗?” 南流景看着他的眼神让杨戬有些不寒而栗,总有一种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撕裂开肚腹部的错觉。 “您……”杨戬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南流景给打断了。 “小子。”南流景问,“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的那些说法,在我这里能够站得住脚吧?” 即便是在整个魔界当中,南流景这一尊魔王也是最特殊、最强大的存在。他自己明白自己的事情,他的魔力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根本不可能有人拥有和他相同的力量。 ……因为,这力量来自于魔族罗睺。 他是罗睺预定的祭址果冻小说网 第151章 第 151 章 南流景虽然是这样问,但是他显然并没有真的打算等杨戬的回答。魔粗大的手掌已经覆盖了过来,牢牢的抓住了杨戬,像是一只坚硬的钳子,根本不给后者任何的挣脱逃离的可能。 随后是一股阴沉晦涩的魔力从南流景的那边传了过来,进入了杨戬的身体里面——更准确一些来说的话,应该是进入了姜乾青为杨戬所编织的那一个外壳当中,随后在其中张扬的四处横冲直撞,像是在以此探索什么。 但是在杨戬开始心惊慌乱之前,姜乾青已经先一步出声安抚他:“不要担心。” “让他查,反正也不可能查出来什么。” 杨戬对此持有保留意见。 不过显然,姜乾青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值得信赖的,伴随着自己的魔力的探索,南流景面上的迷惑之色越来越深,简直都快要被搞不明白了。 无论是气息还是力量,全部都没有问题。并非是从什么地方剽窃得到的,而是切切实实,那就是属于面前这个少年自己的力量。 这难免不让南流景多想,比如……是否是某位至高的存在又选择了第二个人,种下了种子? 南流景已经忘记了自己最早是在什么时候诞生的,此先那些在魔界当中浑浑噩噩的日子都已经记不多么清楚,一切都是从他跌入了某个火山口当中后才开始变的清晰。 那个时候的南流景甚至并没有名字,也没有如今这样强大的力量。他只是魔界的万千生灵当中最为普通、最不引人注目的普通的一个存在,没有任何值得被拿出来特别提到的地方。 而就是这样的他,在那一处同样平平无奇的洞穴当中,遇到了自称“魔祖”的存在。 他和魔祖达成了一项交易。 如今并非是魔应该现世的时候,道教依旧鼎盛,罗睺的存在若是维系太久的话,难免不会有被发现并且歼灭的风险。 因此,他将自己的力量封存在南流景的身体内,并且在其中留下了一丝自己的魂魄作为指引。日后,当罗睺将要重返这世间的时候,便会来南流景这里回收自己的力量,而那一丝魂魄则是指引落后从混沌当中回归的道标。 在此之间的时间内,南流景可以暂时的支配和使用那些力量当中的一部分,也算是罗睺给他的一点小小的甜头。 但是,南流景并非是这样就满足了的人。那些力量终归并不是自己的,而作为一只魔,南流景显然不可能对其他任何人如此轻易的放心并交付信任。 他担心过多的使用罗睺的力量可能会给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因此若不是情非得已,尽管手握着如此的宝山,南流景也少有真的去使用的时候。 但是另一方面,他以罗睺的力量作为参考,辅助自己的修炼,进度虽然不能够说得上是一日千里,可也已经远比以往要增长的快的多。 而且参照着罗睺的力量修炼出的魔力,天然的便已经沾染上了同样的气息。能够与魔祖的力量同源,这对于一个魔修来说所能够从中得到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于是,渐渐的,南流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并且一天比一天强大。如此数千年之后,他已经成为了整个魔界当中最顶端的存在,以太阳为名,任是谁来都必须要避其锋芒。 但是现在,第二个拥有罗睺的气息的存在出现了。 这难免会让南流景多想,比如这是否是罗睺备下的防备他的后手,又或者是出于一些别的什么目的,总之让南流景心下不得不提高一些重视。 这也是他在见到杨戬之后便心生警惕,要从魔王长烬那里把杨戬要来的原因。 “小子。”南流景问,“你的魔力,是得到了谁的指导修炼出来的?” 杨戬回答的非常镇定:“是我自己摸索修炼出来的……有什么不对吗,大人?” 南流景看了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信了还是没有信,但是原本一直都搭在杨戬的肩膀上的手终究还是移开了。 “那你可真是有天赋。”杨戬有些分不清南流景这话究竟是真心实意的在夸赞他,还是某种阴阳怪气的嘲讽。 杨戬的面上只有一种不卑不亢、八方不动:“多谢大人夸奖。” 南流景冷冷的笑了一声,但没有再说话。这殿内的氛围沉重凝滞的可怕,就像是陷入了胶水当中一般,甚至没有什么挣扎的权利,反而在其中越陷越深,并且被逐渐凝固的液体包裹,仿佛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断绝掉所有的生机。 好半天之后,还是南流景先挥了挥手:“罢了,你先下去吧。” 杨戬便行了一礼,随后很快的从殿内离开。 魔王长烬对于南流景大抵的确是尊敬当中又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恐惧的,这从南流景暂时歇息的宫殿比魔王长烬的居所还要华丽便可见一斑。 或许是因为顾及到南流景的要求的缘故,在对方休息的主殿里面,并没有任何的服侍者;可是当杨戬转出这一间主殿之后,便发现了那些来来往往的、明显是侍者模样的人。有男有女,都生的面容姣好,数量庞多的拥挤在这里,只是没有人敢进去。 眼下见杨戬从里面出来,他们立刻便围了上来。 “你便是被南流景大人特地从长烬大人那里要来的那个吗?”他们盯着杨戬,像是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一朵花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怎么就入了南流景大人的眼呢?” 杨戬少不得和他们周旋一番。 他年轻,长的好看,周身的魔力精纯让人欢喜,再加上如今又非常的会说话,很快便也同这些在这里侍奉的魔们打好了关系,至少能够聊得来几句。 “上一次南流景大人驾临,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一次来,果然还是因为血河将开吧?” 杨戬的耳朵动了动,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让他在意的讯息。 他非常自然的加入到了这一场谈话当中,仿佛只是随便说起一样的,以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血河将开?” 顿时便有非常热心的魔主动给他介绍了起来:“是的,你以前生活在魔界的偏远地区,所以不知道吧?这可是要好几百年才会举行一次的盛典,由七位魔王轮流主持,今年正好轮到我们的王上了!所以南流景大人才会提前过来!” 杨戬面上挂着微笑,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时不时的跟着附和上几句,最后倒也将这件事情给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他先前看到的像是横陈在画布正中央的血河的确是如同他所构想的那样,将整个魔界都一分为二。血河宽广,其中又生有某种极为凶险可怖的水生植物,所能够达到的攻击范围极广,平日里等闲无法穿行,即便是想要从天空当中飞过去,也也会被击落。 但是,每每过上几百年,血河都会有一次干涸,这样的状态将会持续上少则几年、长则数十年的时间,随后血河将会再一次的在魔界的大地上奔流。 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造成的现象,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是,只有当血河这样自发的干涸的时候,被血河分割成两半的魔界,才拥有和对面交流的机会。 这对杨戬来说,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因为当血河干涸开放的时候,魔王长烬是一定会派人去河的另一边的。他只要能够混在那队伍当中,自然便能够跟着一起毫无阻碍的道河的对岸去。 而只要他过去了,那一座最高的山峰,想要到达难道还会远吗? 心底抱有着火热焦躁的心思,但是杨戬的面上仍旧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任是谁来都看不出他的内心的诸多想法,只能够听到这个今天才加入这一座宫殿当中的、面容俊秀的青年笑着道:“这样么?听起来的确是盛况,之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要去见识一下呢。” 便有别的魔大笑起来。 “这难道还不容易?” 那只魔偏过头来,凑近了杨戬的耳边,低声的笑起来:“我可是有听闻过,你原本是被魉大人当做未婚夫带回来的吧?” 杨戬点了点头。 这只魔便伸出手来,拍了拍杨戬的肩膀:“这还不简单?魉大人可是很受长烬大人的喜爱的,既然是她成年礼上的第一个未婚夫,那么只要你能够一直活到血河开的时候,那么和魉大人提上几句,带你也去一趟,并不费什么功夫。” 他的话说的轻巧,杨戬却只觉得自己眼皮一跳:“活到那个时候?” 这只魔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便闭口不言。无论杨戬再怎么问,也决计不愿意提这件事情哪怕是一句了。 这怎么行。 杨戬面上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只是暗暗的在分别的时候记下了那一只魔离去的方向。 当天晚上,在这宫殿的走廊当中,便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略过,寻到了白日里那个魔的房间。 配合有配合的问法,不配合…… 当然也会有一些不配合的 第152章 第 152 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倒霉的魔了。他绝对想不到只不过是白日里的那么一个口嗨,就有可能给自己招惹到一个半夜上门的恶徒,眼下正在分配的、属于他的那个房间当中睡的正香。 没有理由睡不香。毕竟这里可是魔宫当中,都不说能够得到的其他的那些隐形的好处,单单只是不需要在外面风餐露宿、不用在休息的时候也担心是不是会有魔路过一时兴起想要刀了他,也不需要时刻戒备可能在旷野上刮起的狂风、从天而降的熔岩、捕获魔作为食物的活过来的骨兽……这简直是已经足够他为之感恩戴德了! 自从来到了魔宫当中,这只魔都吃的好睡的香,感觉自己整个魔都比以往要胖了几圈。 这是多么令人热泪盈眶的幸福肥! 而这沉浸在这样微小而又短暂的幸福当中的魔当然不会知道,已经有一个黑影轻巧的绕过了魔宫晚上会有的巡逻的守卫,并且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他的房间的窗户,并且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进来。 当这一只简直会让人怀疑以这样的警惕心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魔从美梦当中幡然惊醒的时候,却并不是因为他在睡梦当中察觉到了什么危险而垂死病中惊坐起,而是因为已经有冰冷的刀尖抵上了他的心口,并且散发出可怕的恶意与杀意。 这要是还不醒的话,这一只魔也不需要继续混了,干脆就这样死掉算了。 于是他仓惶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的束缚了起来,整个房间的内部也有流淌着不明意义的金色符文将一切包裹,可能是错觉,但是这一只魔就是觉得那些符文所构成的结界看上去隐隐有些眼熟的模样,似乎和天空当中的符文有些相似…… 只是还不等这只魔沿着这个想法继续深入的想下去,就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因为那横在他胸口的刀刃已经足够这一只魔的脑子在片刻的停转之后开始疯狂的运作,只是其中想的全部都是应该如何才能够活下去。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来,去看那个夜闯的不速之客,却愕然的发现对方并不算是陌生,真是白日里面还有说有笑的、今天才刚刚加入魔宫当中,即将成为魉大人的第一个未婚夫的那个倒霉蛋。 白天在和对方攀谈的时候,魔还曾经在心头感叹过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性格也不错,如果不是被魉大人看重的话他其实是很愿意和对方交个朋友什么的——但是现在,当然来,谁会想要和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快死的家伙建立点什么感情呢,那不完全是一件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嘛。 这只魔虽然怠惰、不思进取,但是终归还是聪明的。当他看清楚杨戬的脸时候,便也同样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当下便只想穿越时间,给白天那个嘴上不把门的自己几个兜。 让你乱说话!让你多说话!现在好!报应来了吧!对方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只魔只是稍微的判断了一下,就明白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个面上甚至还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的阴险的家伙的对手。 作为一只魔,他当然不会有什么节操和道德的观念,要出卖别人来为自己谋求利益的时候也能够做的轻轻松松,不会有半点的心理上的负担。 因此,这只魔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眼下的处境而对着杨戬面有怒色,正好相反,他甚至是非常主动的挂上了笑脸,朝着杨戬搭话。 “您来找我,应该是为了白天我的那一句失言吧?” 杨戬:“……嗯。” 这未免有些太过于配合了!他甚至是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搭话了! 杨戬难免有些迟疑的去问明显是比他要更懂魔一些的姜乾青:“魔界的魔……都是这样的吗?” 姜乾青的回答完美的粉碎了杨戬内心最后一点的微薄的希望:“这才哪到哪?所有你能够想到的和想不到,他们都做的出来,不要用人类那一套道德观和是非标准来推断魔可能的行动。” 杨戬一边接受一些观上的小小的洗礼,但是面上还是八方不动,甚至还能够对魔做出进一步的询问:“你说的希望我能够暗纹的活到那个时候,是什么意思?” 魔的心底暗暗发苦:“我会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您……但是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的话,还请您不要头颅是我泄露的消息……” 不然的话他绝对会被追责!以后在整个墨镜不说是寸步难行,但是也绝对别想好过! 杨戬深谙什么叫做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魔这才像是略略放心,然后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传闻全部都和盘托出。 “魉大人并不是凶戾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是一众大人当中相对来说比较好相处的;但是作为成年礼上她的第一个夫君,拥有着和之后其他所有被梁大人看上的男人都不同的重要的意义。” “在典礼的仪式结束之后,按照规矩,魉大人将会在结合之后吃下你的血肉,以此来完成自己正式成年的蜕变,并且激发血脉当中传承的力量……” “等等。”杨戬忍不住打断,“这难道不是很没有道理吗?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和关系,为什么吃掉我才算是她的仪式完全完成?” 魔眨了眨眼睛,看着极为无辜:“这……就算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但是魔王长烬大人所有的孩子在成年仪式上都是这样做的,既然魉大人的那些兄姐都如此,那么魉大人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杨戬在心头大概的算了一下:“那么,血河开和成年意思,哪一个会先举办?” “按理来说自然是血河掀开,但是如果魉大人很急切、完全不在意一些仪式上的虚礼和面子程度的话,那么是可以赶在血河盛事之前就举行的。” 杨戬又问了几个他比较在意的问题,有些能够从这只魔这里得到答案,有些显然这只魔也并不怎么了解,便也只能作罢。 等到杨戬最后问无可问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更。他显然不可能让这只魔就这么被放出去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但是两个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杨戬也并非是那等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自然做不到就这样心狠手辣的将这只魔给杀死。 那么问题来了,应该怎么处理这一只魔……? 小叮当姜乾青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给杨戬提供了一个可以操作的方法:“我先帮你收着。” “既然你不想杀死他,那么就暂且先把他像是一个【物件】那样封存起来。我有自己的芥子空间,可以帮你将他暂时的先收起来。” 杨戬便爱在那好姜乾青说的去做。先动手把这只魔打晕,然后封存起来,像是装在透明的方块形状的水晶当中一样,随后杨戬就看到自己手边的空间当中突然被拉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看不分明内里的什么,只能够瞧见一片漆黑当中闪烁着星点的光芒,只是这样看着,倒是极为美丽的模样。 然后这一道狭长的裂口像是一张巨大的嘴一样猛的张开,将那一块方糖一样的结晶猛的给吞了下去。 “这就够了?”杨戬同姜乾青确认。 “我出手做事,你放心便是。” 毕竟他这一生行事,大多都是无往而不利的,唯一算得上失手的,可能只有过那么一次。 ……只是这一次,便是满盘皆输,将自己的一切、以及往后所有的未来都全部给输了进去。 稍微的收拾了一下这间屋子里面自己来过的痕迹之后,杨戬便又像是如何来的时候那样,怎么样悄悄的离开了。 那只魔的失踪并没有在这魔宫当中引起任何的水花来,杨戬冷眼观察,甚至是连问起他的都没有,魔界的关系之凉薄,似乎从此便已经可见一斑。 日子便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然而杨戬显然并没有被如此轻易的放过,因为他不过是在这魔宫当中才清净了几天,便被另外的大麻烦给缠上了。 生有兽耳和蓬松的尾巴的、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和攻击性的少女站在这一处宫殿的门口,朝着里面翘首以盼。 来来往往的魔自然都认出来了少女的身份,忙不迭的朝着她行礼。 “我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呢?”魉问。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不知道那个青年的名字? 自然便有魔殷切的完成这位尊贵的殿下的要求,很快,杨戬便被带到了魉的面前。 杨戬原本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因此才会突然被那么多的魔簇拥着要带向什么地方。他都已经要准备动手,然后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魉。 杨戬:“。” 行,他懂了。 魉一样就看到了杨戬,毕竟对方无论是脸还是气质都与其他的魔截然不同。 少女乐颠颠的跑到了他的面前,仰起头来:“那日我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你有名字吗?” 她盘算着:“若是没有的话,我帮你起一个。” 杨戬立刻就拒绝了:“多谢殿下厚爱,但是我已经有了名字。” “我为——杨戬。” 第153章 第 153 章 更新组团旅游去了哦,休息一下再回来吧。当然,你可以选择全文订 “是。”一旁的婢女低眉顺眼的回答,“夫人依旧不允许我们靠近。” 李靖便不可避免的感到烦躁了起来。 他的夫人殷氏素来贤惠温和,与李靖往日也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只有一点上,殷氏和李靖之间总是会产生分歧,那便是关于他们最小的儿子,哪吒。 李靖素来不喜欢哪吒这个孩子,从对方在母亲的腹中三年才诞生的时候开始,李靖便把这个孩子视为妖邪不祥之物,即便对方一生下来就被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太乙真人收作亲传弟子悉心教导对待,也很难改变李靖对哪吒的偏见。 更何况哪吒日后还犯下那样的滔天大错,李靖更是时常后悔,若是当初直接扼杀了哪吒降生的可能就好了。 然而殷氏显然抱有着和李靖不同的态度,对于这个孩子,她依旧给予了自己全部的疼爱,甚至之前还背着李靖,同意了那逆子的请求,为他建立了能够享受香火奉纳的行宫。 李靖自己毕竟也是修道之人,在看到了那行宫之后如何不明白,这厮居然是想要借由香火肉身返魂、重临这世间! 李靖当然不可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自然是毫不留情的摧毁了那一座行宫,打烂了其上供奉的哪吒的神像,又回家来,同殷氏大吵了一架。 然而以往都温和淑良的殷氏这一次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但同李靖产生了激烈的争吵,更是在那之后直接开启了冷战,拒绝和李靖产生任何的交流——很显然,对于哪吒这件事情,她并不是没有怨言的。 这让李靖很是苦恼。殷氏怎么说都是他的结发妻子,其母家也有一定的权势,总而言之,并不是李靖可以过分苛责的对象。 “也罢。”李靖站了起来,“我去和夫人好好聊聊。” 只是在他真的到达殷氏的房门之前,却被另外的一件事情给绊住了。 “老爷——老爷!” 军政官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面上隐隐有惧色,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一样。 他一个咕噜,几乎是扑倒的跪在了李靖的面前,声音凄厉的仿佛光天化日之下见了鬼:“三公子提着枪在外面!” 李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去反驳:“休得胡说八道!那逆子早已死绝,我更是亲手砸了那尊神像,他又哪里有复生的道理!” “可、可是……”军政官满头大汗,“那的确是三公子没错啊……!” 李靖勃然大怒:“闭嘴!当真是妖言惑众!” 有谁笑了一声。 这笑声毫无疑问是在挑战李靖这位陈塘关总兵的权威,他当即便怒目圆睁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却是不知何时倚着门框站着的少年人。 他在李靖看过来的时候歪头一笑,那一张精致像是年画娃娃一样的脸上,李靖却隐隐能够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来。 若是哪吒的眉再凌厉一些,唇再红一些,褪去了两侧脸颊的婴儿肥,面上的棱角更分明一些的话—— 那在李靖的脑中抽象着描绘出来的容貌逐渐同面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那么长大的哪吒,就该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似乎惊动了那边原本微微阖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年,他睁开眼睛,眼底像是有金色的光一闪而过,有如跳动着的火焰。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欢迎我的到来啊。”哪吒快而短促的笑了一声,“[见到我]这件事情,就那么让你觉得惶恐吗?李靖。” “你这孽障!”李靖只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他抬高了声音,手中握住了画戟:“怎么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是么?”然而哪吒只是把玩着手中的乾坤圈,似笑非笑的询问,“究竟是谁不敢出现在对方面前,你李靖难道不比我要清楚?” 李靖隐隐察觉到某些极为微妙的违和感。 哪吒……是这个样子的吗? 然而还不等他去抓住这在脑中转瞬即逝的灵感,眼角余光便已经瞥见有什么金色的东西朝着这边狠狠的砸了过来。李靖急忙抬起手中的画戟去抵挡,虽然也勉力扛下,却只觉得自己的两只手臂都在发麻,整个人也连连向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将那从武器上一并传过来的力道卸下。 金圈在空中划了一道回弧,绕了一圈之后飞回到哪吒的手中。他握紧了乾坤圈,李靖疑心自己听到了一声满是嘲讽的笑。 少年冰冷的眼瞳几乎是瞬间就贴近了过来,李靖从那双眼睛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李靖。”他听见对方含着笑的声音,像是在戏弄老鼠的猫,等着看注定的手下败将还能够有多少能够给他带来愉悦的戏目正要预备上演,“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吧?” 燃烧着火焰的枪尖在下一刻便顶了上来,李靖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防备了,却依然被枪尖洞穿了手臂,甚至再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嗯?只有这样的程度吗?” 他听见面前的怪物似乎非常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这样可不行啊,这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打倒吗?” “——那样的话,击溃你这件事情能够带来的满足,可实在是太少了。” “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会因为这样就满足了的。” 李靖无暇去顾及和思考哪吒话中提到的究竟是谁,他看着这个曾经是自己儿子的少年,清楚无比的意识到了两件事情。 他打不过哪吒,而哪吒也是真的会杀了他。 逃! 这样的想法立刻便出现在李靖的脑海中,这一刻,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威严了,唯一的想法就只有要立刻的逃掉,否则身后的怪物绝对不会因为昔日那一点点微薄的父子之义而对他手下留情。 李靖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舍了脸皮又是在哪吒未曾预料之下,居然也真的给他找到了一个空档给脱逃了出去。 “跑?” 他身后的哪吒看起来却并不急着追。 少年提着自己的枪,看着前方李靖忙不迭代的逃窜的背影,重重的踏了一下风火轮。 “那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去哪里了。” 燃烧着火焰的金轮立时便明白了自己主人的意思,呼啸着追了上去。 姜乾青原本没有打算这么早动手的。 诚如太乙真人之前所言,纵然以大神通大造化,强行让哪吒还魂,但是这一具身躯毕竟并非原本的身躯,而是用莲花强行捏造的偶人,适应调试需要不算短的一个过程。 更遑论姜乾青这个并非哪吒的、鸠占鹊巢的魂魄。 即便是灵珠子如今就栖息在他的识海当中,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了姜乾青,让他得以用“哪吒”的身份当着任何存在——包括天道的面行走于这世间,这个过程依旧会显得漫长。 可惜姜乾青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好耐性的家伙,在生死狭间里被幽禁的无数个量元显然也并没有能够让他在这方面有哪怕分毫的长进。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李靖的身后,看对方如何仓惶逃命,丑态百出,心里只觉得畅快。 “这只是第一笔。”他对着自己识海当中那仿佛若有所觉,而开始剧烈的震动的灵珠说,“他欠你的,我会帮你全部都讨回来的。” “你也觉得高兴和畅快,是吗?” 灵珠上甚至开始散发出氤氲的彩光,显然对这一切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姜乾青瞄了瞄他如今和李靖之间的距离,用乾坤圈对着比划了一下,便用力掷了出去。 这一下用了不少的力气,而李靖只顾着奔逃,等听到后方传来的破空声响再回头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乾坤圈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这一下若是砸实了,李靖虽不至于当场殒命,但也绝对是出气多进气少。 在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对双剑从远处飞来,击歪了乾坤圈,险之又险的帮李靖逃开这一劫。 那对双剑开始和乾坤圈“乒乒乓乓”的在空中打了起来,都是能够与主人直通心意的灵宝,眼下各为其主,打的倒是比有人操纵还要来的更激烈了三分。 从双剑飞来的方向急急的冲过来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谁要伤我父亲!” 姜乾青挑高了一边的眉,想不通怎么还有这么多管闲事去捉耗子的狗。 他踢了踢火尖枪的枪杆,挽了一个枪花:“是我要杀。” 他迎上木吒愤怒的眼神,“哈”的一声笑了。 “我想杀,杀了便是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既有秽气,便生灾厄,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便是平日里在外行走,说不得眼前的山岳当中便隐居着仙人,路上随手施予一茶一饭的老翁也可能拥有着移山倒海的力量,那么只是区区的因为秽气过于浓郁而从中孕育出即时的灾厄与污秽,仿佛也不怎么值得为之大惊小怪。 第154章 第 154 章 南流景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向杨戬。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于杨戬的看法是可能会在什么时候造成麻烦的小虫子,但是虫子终究只是虫子,在南流景看来仍旧是难登大雅之堂,便是暂且放着不管也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那些他在意的、同出一源属于魔尊罗睺的气息,等到血河盛宴结束之后,自然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处理,倒也很不必急于这一时。 可是现在,南流景认为,自己对于杨戬的认知是应该产生一些改变了。 ……又或者。 他应该改变的,并不是对于杨戬的认知,而是如今这个使用着杨戬的皮囊和身份站在他面前的、但是暂时却不知道是谁的存在的认知。 “你可不是之前我见过的那个杨戬。” 南流景原本是没什么坐相、以一种惬意到近乎于松散的方式倚靠在座位上的;但是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整个人都坐直了身体,对此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在意来。 姜乾青显然并没有什么要回答问题的打算,只是勾了勾唇,面上露出一个不大的笑。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为你带来什么。”姜乾青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魔种,随后朝着南流景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容在南流景看来,可并没有多么的友善,反倒有些像是要让人一脚踏进去之后就再也拔不出来的可怕的深潭。 “如果接受了这一枚魔种,你便自此拥有了摆脱来自那一位的束缚、自己开拓新的道路的可能。”姜乾青说,“我以为,这样的筹码已经足够你愿意同我达成任何的交易了。” 南流景的眼神在一瞬间变的极为恐怖起来。 他原本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高高的王座上,可是眼下,不过是空气当中的风稍许的改变,然后就是眼前一花,南流景已经站在了姜乾青的面前,伸出手来就要掐他的脖颈。 “你——!” 然而这样的行为却并没有能够像是南流景想象当中的那样顺利的实施,因为姜乾青已经飞快的避开了他的攻击,动作轻松而又流畅,看起来并不费多少的力气。 “你还知道什么?”南流景沉声问。 “我知道你是容器,也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甘于这样的命运。那么如今我将这个机会送到了你的面前,为什么不去试一试抓住?” 南流景长久的注视着他。姜乾青的面上笑容不变,就那样看着他,目光当中自有一种淡然和从容,像是有一种强大的自信在其中,笃定南流景最后一定会同意他的这个提议。 这种诡异的僵持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南流景那边沉不住气了。 他朝着姜乾青手中的魔种伸出手去——而他的手离那一颗魔种越近,便越是能够感受到从那魔种当中传来的极致的吸引力,仿佛这一颗魔种天生便应该是属于他的,应该融入到他的血脉和灵魂当中。 南流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抵挡来自于这一颗魔种的诱惑。这可当真是太不可思议,要知道,南流景身为整个魔界当中最强大的魔王,只要是在这魔界当中存在的,他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枚魔种,却居然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南流景的呼吸逐渐的沉重,最后他一把从姜乾青的手中将那枚魔种夺走,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心。 “我答应了。”南流景说,“我会为你提供遮蔽自身气息的庇佑,也不会让长烬的那个女儿打扰到你。” “之后你去血河的时候,也要带上我。”姜乾青并不为这一桩交易能够达成而感到惊喜或者是意外,只是朝着南流景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南流景同样爽快的点头。 “我听闻魔王长烬有龙骨宝车。”姜乾青问,“你有类似的出行的骑具可以借给我用用吗?” 南流景没有,但是南流景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这有何难?”南流景说,“我去问长烬讨她那龙骨宝车,借予你便是。” 不过是一辆宝车,虽然珍贵,但也没有真的贵重到什么份儿上。不是能够增加个人实力的天材地宝,也不是可以发挥出强大威力的超神法宝,至多是奢华了些,可是除了出行方便和招摇撞世之外,南流景委实看不出这玩意儿还有什么值得争夺的。 那样的话,和魔王长烬借来使用,不也该是一件挺轻松的事情? 他答应的爽快,姜乾青自也乐得如此。他打了一个响指,那一枚原本被南流景紧紧的攥住、但是却无法包纳到自己身体内的种子上的某种隔膜便散开,而几乎是下一秒,南流景便将这一枚魔种彻底的吸纳。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南流景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身体里面那些奔涌的魔力第一次让他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如臂指使”,而并非以往那样,尽管这些力量全部都容纳在他的体内,但是南流景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些力量其实并不属于自己,他只不过是一个暂时存放的容器罢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 所有的魔力在体内循环流转的时候,都必然会经过魔种。而凡是进入了魔种、然后再流淌出来的力量,便都彻底的打上了独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它们现在终于是彻底的、归属“南流景”这个个体的力量,而不是可以被其他人轻易取走的部分。 南流景一只手扣在自己的脸上,半晌没有说话。诡异的沉默将这里笼罩,唯有殿内燃烧的烛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好半天之后,南流景才迸发出大笑来。 他笑的是那样的用力,整个人都前俯后仰,几乎要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直接给跌倒。 等到南流景终于止住笑的时候,姜乾青看到了他从指缝里面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其中洋溢着某种偏执的疯狂。 “这可真是……”他说,“我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魉近些日子里,原本应该是春风得意的。 她即将要步入成年,马上就能够突破以往的限制,步入更大的舞台当中;而另一方面,魉对自己挑选的那一位夫君极为满意,心下也是巴不得能够早日洞房花烛夜,迎得佳人归。 可是或许所有的鸳鸯都是要遭到棒打的,她看上的夫郎不过是才刚刚带回宫殿当中,便被魔王南流景给要了过去。 若是说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妨碍,她想要见杨戬的时候,便也能够去南流景暂时居住的宫殿里面,把青年给叫出来,一同在魔王长烬的魔域里行走闲逛,培养感情。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过才过去了那么几次,当魉再一次的来到南流景在的宫殿门口,想要唤来杨戬作陪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非常抱歉,魉大人。”负责接待她的魔侍面露难色,“但是……南流景大人有命,不允许他再轻易离开宫殿。” 这个魔侍笑的非常苦涩:“魉大人,这毕竟是南流景大人的命令,您看……” 魉还能说什么?她自然只能作罢。那可是南流景,整个魔域第一位尊贵的魔王,她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魔王之女,怎么有胆量去在对方的面前讨要人。 于是这件事情便也就这样作罢,姜乾青在南流景的宫殿当中,倒是得到了一段安闲的时光。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便是姜乾青这个和魔界无关的人,都能够察觉到那种在变幻着的、日益紧张的氛围。 而当这气氛被推到 最高点的那一天,姜乾青坐在宫殿当中,却突然听到从外界传来的隆隆的巨响,随后是骨鸦凄厉的叫喊声响彻整座魔域。 “血河倒灌,蓬门始开!” 第155章 第 155 章 如果将整个血河开比作是一次盛大的节日的话,那么姜乾青如今所处的魔王宫,无疑便是最上佳的观景地点。 他虽然曾经听南流景略略的讲过一些魔界当中的事情,但是血河的相关对方并没有多说——可能是因为在那个魔族已经能够轻易的来到外界,享有地面上的所有阳光、雨露、微风与繁花的时代,魔界当中的血河已经不再是能够让所有的魔族都去期待和等待的东西。 与地面上的世界当中那些浩瀚的江海比起来,血河的确并不是什么值得被多在嘴边提起的事情。 是以,对于这所谓的“血河开”,姜乾青也抱有着疑惑和期待。 他走去窗边,于是便能够看到,远处那一条原本贯穿了整个魔界的、奔涌不息有如裸露在表层的大地的血脉的河流开始以一种极为不科学的、违背了所有的普世所该有的认知的模式,血红色的河水从正中央开始朝着两侧退开,最后竖立成了高高的水墙。 而在水墙的正中间,则伴随着水位的逐渐褪去,而露出来了遍布着焦黑色石块的地面。 这水墙朝着两侧越退越远、越退越高,到了最后,原本被血河隔开的两岸终于被那一条黑色的路所连通。 这条路就坐落在魔宫前,占地极广,几乎要与那承接了整座魔宫的山脉等宽。 从姜乾青的身后传来了并没有多少掩饰意思的脚步声。 南流景身高腿长,只是几步的功夫便已经站在了姜乾青的身后,和他一起看那退开的血河、数十米高的赤色的水墙,以及在这当中衍生出来的那一条道路。 “血河每隔几百年,都会像是这样在其中的某一段流域退开一次,露出道路来——这也是少有的,血河的两边能够互相往来的机会。” “血河退开的流域地点是固定的,总共有七处,便在这七处当中循环。” “每一处可能成为血河开启的流域便被魔王们占据,在其上修建了自己的行宫,是吗?” 南流景肯定了这种推测:“正是。而这一次的血河开启,轮到了长烬所管辖的这一片区域,这也是我之所以会来这里的原因。” 血河开启、两边的地域相交乃是大事,实际上不仅仅是南流景,血河的这半边的地域上的几位魔王都已经于近些日子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魔王长烬的魔宫,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的盛事。 南流景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姜乾青的手臂,将他半拎半提了起来。他空出的另一只手推开了窗户,随后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之前答应过你。”南流景说,“等到血河开的时候,会带你去河边。” “你想要的那龙骨宝车,我也已经同长烬提过,你直接拿去用便是。” 至于魔王长烬到究竟是心甘情愿的出借,还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将这个自己非常喜爱的工具拿出来,那就不是南流景需要去关注和考虑的事情了。 南流景极为擅长奔跑和跳跃,当初能够不凭借其他的外力,硬生生的“跳”上灵山,如今自然也不过是几个纵跃的起落奔跑,便已经来到了血河边。 眼前的血河宽广,从其中散发出来了极为不详的气息,哪怕只是靠近、并未真正的跌入其中,都已经会生出由衷的戒备来。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南流景问,“本王虽然依照约定,用自己的魔力帮助你遮蔽外来者的气息,但是也不过是一时的。一旦你离开我太远,那么这藉由我的魔力生成的外壳便会很快的消散。” “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存在便再无法隐藏了。” 南流景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来了当日在自己的魔宫当中,从面前的这个青年的身上所迸发出来的那一种清冽到他都险些把持不住自己 的力量。 那是与魔界当中所通行的力量完全不同的、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相反的存在。但即便如此,南流景却并不会觉得那种力量让他感到难受和抵触,正好相反,他身体里面所有的魔力、包括他的魔种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将那种澄澈的力量一口吞下去。 就仿佛那是什么他生来便缺少的东西,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全部都在蠢蠢欲动的叫嚣着要吞噬来补全。 南流景能够将自己控制住,但是他并不认为别的魔族也会做到这一点。 他几乎都能够想象出那样的画面了。 ——当他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体表层的那一层屏障消失的时候,他便会像是在空中划过的过于璀璨明亮的光束那样,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并且朝着他扑过去,誓要将其捕获,将这唯一的流光装在自己的瓶子里,成为独属于一人的灯火。 然而面对南流景所描述的、那样的场景,姜乾青却是觉得很轻松。 “没关系,那便让他们来了。”姜乾青回答说,“难道他们便能够抓的住我吗?” 这当真是一种连南流景都要忍不住为之侧目的、诡异的自信,魔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终于从鼻腔里面哼出一声笑。 他朝着姜乾青递出去一枚玉白色的扳指。 这扳指握在手中的时候便会发现,其实构成它的本质是被打磨的极为光滑的骨头。触手生凉,如果不说的话,简直会让人将其误以为是什么珍贵罕有的宝玉。 “这是龙骨宝车。”南流景说,“那么到此为止,你与我指之间的交易,便已经全部完成了。” “我知道。”姜乾青说,“帮了非常大的忙,感谢你的慷慨。” 他将灵力注入到那一枚扳指当中,扳指上顿时爆发出一阵闪耀的白光,随后姜乾青便已经不再站在地面上,而是身处于一具长长的、白骨所打造的飞行法器当中。 他用手指敲击了一下身下乘坐的白色的骨骼,从其中传来了沉闷的回响。 “龙族……呵。”姜乾青低笑了一声,催动了这一辆龙骨宝车的行动。 这不愧是魔王长烬最喜欢的车架,尽管庞大,却拥有着与外形不符合的灵巧与迅疾的速度。旁的魔族原本还只是在赞叹和感慨那一辆宝车的奢华,只是在某一个时刻,所有在场的魔族全部都身体一震,接着便是无数的震惊的目光朝着那辆宝车的方向投去。 那种与众不同的、仿佛滴入黑暗当中的一点光一般的气息——! “他不是魔族!”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出来,“他是地面上的道者!” 这句话恍若石破天惊一般,彻底的轰动了。在场所有的魔族都躁动了起来,他们开始追着那一架在空中的宝车奔跑,各自施展手段要将那辆车拦下、抓住。 南流景注视着这一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旋即笑了一声。 “那么看在合作一场的份上,本王也便祝你好运,愿你心想事成,一路顺风!” 第156章 第 156 章 杨戬铺展开神识,于是便能够看到跟在他们的车后面的、那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的景象。 能够拥有和使役这些以混沌魔神的遗骨制作而成的器具的,只有魔王这样的尊位。但是南流景并不打算出手,而魔王长烬最好的车架也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上——如今正在被使用的这龙骨宝车便是,再加上还要主持血河打开之后,两边的诸多大大小小的杂乱事项,是以也只能望洋兴叹。 即便是她这样的存在,也有些难以抵御那种与魔力完全不同的力量的诱惑,已经是数度的生出了不如干脆匜跟着追过去吧这样的想法来。 只是这种想法在看到她身边的南流景的时候,最终还是被掐灭了。 诚然,那样的力量的确诱人,但是她毕竟已经是魔王之尊,若是放在地面上的世界便是半步准圣。而杨戬的力量相对于此来说,未免显得太过于弱小,即便是吞噬了也无法对自己投多少的提高,这才是魔王长烬最终选择放弃了的理由。 只是…… 她小心的用目光去打量着自己身边的南流景。 对方看起来从始至终都没有对那自空中飞掠疾走的地上来客产生过半点兴趣,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是都对眼前的血河都比对杨戬的兴趣看起来要更大一些。 魔王长烬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询问:“您对那个一点也不在意吗?” 于是,她看到这以太阳为名的,最为强大的魔王笑了一声。 “在意么?本王自然也是在意的。”他抬起眼来,朝着杨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真是好奇啊,他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究竟,能够走多远? 姜乾青自然不知道南流景对他还抱有着如此的“期待”和“厚望”。 随着他们的前进,那些跟在身后追赶的魔族也越来越多。虽然不断的有魔族因为这样长时间的高速跋涉而力竭落下,但是与此同时,却有更多的魔族加入到了这个队伍当中来。 是飞蛾扑火,是一种仿佛被蛊住了的可怖,仿佛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值得在意,而唯有抓住那个人,将他撕碎吞吃,将那些力量全部都纳入自己的身体当中用魔力吞噬浸染才是唯一需要在意的事情。 他们的身后跟着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队伍,简直像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长河。 然而杨戬越看越心惊,最后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即便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路不被追上、顺顺利利的前提下到了那一座山岳,又是否可以最后从容的自魔界离开。 好在龙骨宝车的确给力,不愧是以混沌魔神的脊骨作为原材料炼制出来的法器。虽然也因为魔族手段百出的阻碍而时不时的陷入一些险境当中,但最后总能顺利的脱逃。 如此前行,在魔界当中也分辨不出昼夜与时间的变化。杨戬只知道他看见远处的火山喷发了三次,想来该是人间的三个月悄然的流转。 而他们,也终于抵达了整座魔界最为巍峨的山脉前。 只有这般离的极近的时候,才能够切身的感受到这一座庞大的山脉所能够给人带来的直逼灵魂的震撼。从最广博的地,一直连接到最高远的天,像是将天地连通……甚至已经不仅仅是在魔界,而是让杨戬疑心是否已经连通到了地面上的世界当中。 他将自己的这一种疑惑讲给了姜乾青听,而后者肯定了他的猜想。 “没错。” 青年仰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山峰,旋即笑了一声。 “你眼前所见的,并非是这座山的全貌,而仅仅只是 曾经某一座山被人从中间给拦腰撞断之后,所遗留下来的一截残余。地面上露出来的一小部分,世人便以为那是全貌,殊不知其真正的根基远在地下。” 他分明用最普通平淡不过的语调这样叙说着,但是杨戬一时之间却心如擂鼓,像是有不知名的火焰在他的心头跳动。 他听到自己问:“这座山……叫什么?” “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姜乾青说,“它叫不周山。” 昔年巫妖大战,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洪水肆虐,民不聊生。后来全仰赖女娲采石补天,方才将这个窟窿给堵上。 时人多以为,如今地面上那座山峰,便是不周山全部的遗留;但是他们却不曾细想过,如果不周山当真只有那么点尺寸的话,要如何将整片天空扛起,又要如何将其长久的支撑? 在姜乾青所经历过的那一世,是一直到后来魔族出世,魔界的存在也开始被广为流传和知晓,曾有仙人和道者勇闯这虎穴龙潭,一次又一次,才让世人逐渐了解了魔界的相关,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这不周山。 曾经开天辟地的巨斧,隐藏收鞘在天柱当中,倒是也算不得辱没…… 姜乾青这样想着,将身体的使用权交还给了杨戬。 猛一下被推了出来,杨戬是有些发愣的。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过于嘹亮的凤鸣。 而下一刻,整座魔界的所有火山都在这一刻同时爆发,炽热的、流动的、火红色甚至让人觉得在发出亮光的岩浆流动,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最后成为了横档在杨戬和身后那些追兵之间的、仿若根本无从跨越的天堑。 “姜乾青?”杨戬有些迷茫的喊了他一声。 而就像是以往他的每一次呼唤都会得到回应那样,姜乾青的声音这一次也同样在他的耳边响起:“我在这里。” “有这些岩浆作为阻隔,没有谁能够来打扰你。” “去吧,这里便是你此行的终点和目的地,去得到开天神斧的承认,然后带着他去拯救你的母亲。” “我知道了。”杨戬应了一声。 他的身后有火光冲天,那些岩浆掀起来了可怕的热浪,连空气都因为这样的高温而产生了扭曲。 杨戬深吸了一口气,释放出自己的神识来。 他的神识跨过了那无数的山壁、岩浆,飞快的铺伸,一直向前。 终于在某个时刻,杨戬的神识在无尽的石头和岩浆当中,出现了另外的存在。 那是一种过于深沉厚重、古朴威严的气息,即便是还没有正面的接触,只是这样的气息都已经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为之低头跪拜。 然后,分明并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但是杨戬却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位长者在看着他,随后沉声开口此来为何。 杨戬定了定心神。 “愿求神斧,助我劈开华山,不伤凡人,救出母青亲,两全忠义!” 在极为漫长的沉默之后,杨戬都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应。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失败了。 可就在杨戬生出了悲观的情绪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手中一重。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斧正躺在他的手中,是无声的回答。 [忠义两全。] [我沉睡在此无数个纪元,却永远不会拒绝那些怀揣着梦想来的生灵。] [你的请求,我允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57章 第 157 章 人间。 芳菲已尽,不知不觉又是数月过去。只是无论是春意还是夏意,显然都并不能够普渡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角落。 就比如——不周山。 作为曾经的天柱,在被折断之后,天河之水便是从此处倾斜而下,这里自然是受到最大的冲击的地方。 而这也导致了,尽管距离曾经的那一场惨案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但是不周山方圆往少了说也有万里的范围之内,当真是半点的生机都见不到。除了干裸的地面以及那些从土地当中凸出来的石块之外,这里在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是以平日里,这里也显少有人关注。 只是今日不同。 大抵是从午时的时候开始,就从地面的下方传来了某种沉闷的响动,仿佛有谁在 因为不周山周围荒无人烟的缘故,这样的变动并没有在一开始就被察觉到。 南天门前,原本一直在这里值守的顺风耳突然一愣。 “喂,你看看那边。”顺风耳扯了一下身边和他一起轮守值班的千里眼,“我怎么听着,那边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 千里眼便按照顺风耳指的方向去看了看,随后眼神便有些奇妙。 “你在说什么啊?”千里眼问,“那边可是什么也没有。” “这样……” 顺风耳并不觉得自己会听错,可是他又要千里眼朝着那边看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一无所获。 到了最后,即便是以他们两个人之间成千上万年的交情,千里眼也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那边没有东西!莫要再让我去看了,专心一些,听你该听的东西!” 顺风耳到底理亏,便也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将心下对于那奇怪响声的疑惑全部都收拢了起来,去听这天下的其他事情。 可是那种古怪的声音并没有放过他。正好相反,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声音越来越响,已经根本不是可以将其忽视的程度了。 顺风耳终于还是忍不住:“千里眼!我并非有意愚弄你,但是那个声音的确——” ——不能够再被忽视了。 他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因为已经有一声惊天的巨响在耳边炸起,即便是正常听力的千里眼也都能够清清楚楚的听见。 千里眼忙仓惶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神通展现,眼前所见却是不周山山脚下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而一个青年人正从其下飞跃而上。 在他的身后,地面深处像是有金色的文字在流淌和生长着,很快便将那个洞穴口给填补住。若非是亲眼所见的话,简直要让人以为在那里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不过……这青年是不是有一些眼熟? 千里眼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发现,这不是玉帝曾经让他们重点关注的杨戬吗? 这下子,这件事情便不可怠慢了。千里眼和顺风耳飞快的将其禀报给了玉帝。 “哦?”玉帝的确是有段时间没有关注过杨戬的消息了,毕竟,当荧惑星君当初败兵而归,并且捎带来了玉鼎真人的那一番话开始,玉帝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将这个天赋卓绝的侄子培养成天庭的人了,因此自然对他兴趣渐弱。 只是千里眼和顺风耳如今这么提及,玉帝掐指一算,距离云华仙子被关押到桃山下,也已经足有十几年的光景,他倒是也生出来了一些看看杨戬近况的兴趣来。 “那便看看吧。”玉帝这般说。 少时,便有仙官取来了 能够随心意看到在人间的任何地方所发生的事情的水镜。镜面上一阵的水波荡漾,等到投递出来的画面稳定了之后,出现在镜面上的便是正架云在空中疾驰的杨戬的身影。 玉帝蹙眉看了一会儿,倒是大概的从杨戬的行动轨迹当中看出了一些名堂来。 “他这是要去桃山的路啊。”玉帝曲起手指,在玉座的扶手上叩击了几下,旋即不怎么带有感彩的笑了一声,“怎么,这便已经有信心,能够从套上下将云华给救出来了?” 玉帝对这件事情的兴趣显而易见的越来越浓,他甚至是微微的坐直了身体,以便能够更好的看到水镜里面所呈现出来的景象。 可惜啊,玉帝想,他的这个好侄子大概是不知道,他早就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个巨大的“礼物”。 不知道,等看见了那些聚居在桃山周围的凡人的时候,杨戬又要如何选择?是放弃拯救自己的母亲,还是一力承担下来这一份伤害了这些凡人的因果? 但无论是哪一种走向,都毫无疑问的会对杨戬的道心,乃至于是之后的修行产生一些根本无可避免和逆转的、不利的影响。而这正是玉帝所乐见其成的。 横竖这一块儿美玉并没有能够如他所愿的那样落在他的手中;正好相反,他甚至是有可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上,给他造成阻碍。 既然这样的话,玉帝自然也不介意小小的给杨戬添上一笔乱。横竖只是一步闲棋,便是不起作用也没有什么影响,可若是这布下的一局真的起到了些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的话,对于玉帝来说,毫无疑问也是一件值得感到高兴的事情。 杨戬可并不知道有人正在暗搓搓的窥探着自己。 他架云的速度很快,不过是几个瞬息间的功夫,便已经来到了桃山下。 桃山依旧苍翠,而山脚下的小村落,比起杨戬上一次来的时候,似乎还要范围更扩大了一些。 只是,上一次见到这些的时候,杨戬茫然而不知所措;这一次,他却已经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平静的看待。 四周的云雾被不知何处刮来的风吹散,尚未落下的日光的余晖尽数洒在了他的身上。青年抬起手臂,掌心当中一阵的白色的光芒闪耀过后,被他握在手中的是足有半人高的巨斧。 巨斧整体呈现金铜色,在斧身的两面都有着金色的图案与纹路。从那些图案当中,隐隐的似乎同天地之间所蕴含的某种哲理所相符合,修为低的人见了只会觉得晦涩难懂,可若是给修为高的人见了,会如获至宝一般的扑上去,有如看到了稀世的珍宝。 玉帝原本还坐在自己的玉座山,不动如山,威严难当;可是当杨戬拿出来了那一把斧头的时候,他终于是坐不住了,整个人当即拍案而起,望着水镜当中呈现出来的景象,惊呼出声:“那是……开天斧?!” 玉帝本名昊天,来历着实不凡,乃是昔日跟随在道祖鸿钧身旁服侍的小童。 莫要因为只是“小童”而瞧不起他,要知道,这世间唯一能够完整的听了鸿钧传道者,除了六位圣人之外,便也只有这常伴身旁服侍的小童了。 是以,玉帝也便比旁人知道更多的秘辛。 比如盘古大神在开天辟地之后,那开天斧并未被毁坏,只是遗落在了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藏匿了起来,只等待有缘人前来启出,让其再见光明。 可是玉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背景下见到开天斧。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玉帝重复了两遍,再坐回玉座上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颓然,“若是开天斧的话,那些布下的手段,便着实是显得有些可笑了。” 堂堂开天斧,连天地都能够劈斩开辟而出,又何况只是区区一座桃山? “罢了,不用看了。”玉帝道,“从他得到开天斧的那一刻起,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只是玉帝心里清楚,从此往后,他便再也不要想拿捏云华和杨戬这一对母子什么事情了。 杨戬能够感觉到,手中的这一柄斧头是拥有“生命”的。 它被他握在手中,斧柄在掌心微微的跃动鼓胀,像是在以此抒发一些内心的情绪。 封存千万年,如今一朝得见天日,甚至立刻就能够将将自己作为一柄斧头最重要、最本质的作用发挥出来,这让开天斧如何不感到兴奋和激动? 他被那种情绪所感染,也感到兴致高涨起来。 “便和我一起,将这桃山斩断吧!”杨戬将自己的灵力向着开天斧当中注入,同时如此宣告和请求。 开天斧像是他得到它的时候那样,再一次的应允了。 杨戬以前并没有学习过如何使用斧子,但是这一刻却如有神助一般将其如臂指使的运用。从斧刃上延伸出去的毕露的锋芒落在了桃山的顶端,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秒—— 万丈高的桃山从山顶开始化作了糜碎的尘粉,纷纷扬扬的散落的时候,看上去居然有着另外一种的美丽。 而在这漫天的恍若星尘般的背景下,白衣的仙子翩然落下,眉眼温婉,面容如画,在看向杨戬的时候,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二郎。”云华仙子喊着自己的孩子的名字,已经有泪水无可抑制的从她的面上滴落,“娘在这里。” “娘你很骄傲,你做的足够好。” 杨戬几步冲上去,将自己的娘亲紧紧的抱住。 好半晌,他才从这种巨大的喜悦当中回过神来,旋即便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同人分享。 “姜乾青!我做到了,你看见了吗?我做到了!我把娘救出来了!——!” 他的声音渐渐的停止了。 他没有能够得到回应,再去探自己的识海的时候,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无论是本该在这里的巨大的凤鸟,还是容姿冠世的青年,全部都不在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姜乾青?” —【桃山不灵】.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58章 第 158 章 姜乾青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回溯时空,定然是出了什么差错。 距离他降落在这个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三五个月了。 而这三五个月当中,姜乾青就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四周全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连半分光也无,眼前所见除了无边的黑暗之外,便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即便是再如何的集中注意力想要去朝着某个方向窥听,耳中能够捕捉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姜乾青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点燃火苗来看看周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和情况,但是他很快就发现,那是一种徒劳无谓的努力——因为在这里似乎并不存在能够让火焰燃烧起来的条件。 这种时候就必须说,得亏姜乾青如今并不是肉身,而只是一缕舍弃了自己的身体来换得自由的魂魄,即便是没有空气、无需进食也依旧能够好好的存活,不然的话,事情才会变的更加麻烦。 在尝试了诸多的手段之后,姜乾青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被困住了。 也不知道那将他困住的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个把人暂时困在其中的“笼子”做的当真是极为巧妙。姜乾青如今已经回收了两根羽毛,加上他原本还留下的那一根,便是五分之三的力量。 虽然还不能够说是普天之下已经少有敌手,但是显然也并非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可是他现在就是被困住了。 仅仅只是从这一点来看的话,那幕后之人,倒也能够称得上一声手段通天。 这倒是让姜乾青有些回忆起来了自己在遇到哪吒之前,一直徘徊在生死狭间当中的情景。只不过在生死狭间当中,至少还能看到听到,比之现在的情景来说,显然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姜乾青哂笑了一声,但是却并未显出多少的慌乱来。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孤独、黑暗与寂寞,无论是曾经在佛国之下以阴暗的目光注视打量外界的一切,还是之后在生死狭间当中度过的那些漫长的时光。 绝望和怨憎一遍又一遍的啃噬他的内心,拷问他的灵魂,那些伤口被一次次的扒开,再愈合,如此不断的反复,到了最后已经成为了丑陋的、然而也再伤不到他的痂与疤痕。 姜乾青不会将这些疤痕向着他人展示,但是这些疤痕却也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 所以,他在这里倒也沉得住气,丝毫没有自乱阵脚。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流逝,终于有一天,姜乾青在近乎于死寂的这一片空间当中,第一次发现了一些“变数”。 那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这声音是那样的微小,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片空间当中实在是太过于寂静的话,即便是以姜乾青的五感,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这声音。 考虑到这是第一次出现的变数,姜乾青还是决定去看看。 于是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过去,水滴落的声音便也就越大。最后,出现在姜乾青面前的是一片面积很小的水潭,而他听到的那些“滴滴答答”连绵不绝的水声,便是因为不断的有水珠从上方滴落,砸在了这小水潭当中,才发出来的声响。 姜乾青站在原地,又等了片刻。 “啪。” 从某处又滴下来了水。 姜乾青便顺着那水滴来的方向仰起头去看——而这一次,他总算在这一片黑暗的空间当中,见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尊巨大的石像,披甲戴胄,一只手背在身后,执着一根长棍,头上戴着凤翅紫金冠,另一只手则是搭在额前,挑目四望。 平心而论,是足够威风的模样。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让人为之叹服,当是天上地下都独一等的人才。 可是…… 姜乾青的目光动了动,缓缓上移,落在了石像的脸上。 那些连绵不绝的水滴,便是从这石像的眼眶当中滴落出来的。 不断的有水珠在石像的眼眶当中蓄积,到了满的不能再满的时候又陡然的惊落,划过棱角分明的脸颊,沿着下颚流动,最后垂落,在空中拉出长长的一条水线,最终砸落在地面上的水潭中,发出了那将姜乾青给引过来的声响。 这可当真是稀奇了。石像……难道也知道什么是悲伤、也会哭泣吗? 姜乾青这样想着,上前了一些,以便能够更好的看到那石像的情况。 可是这一靠近,姜乾青便发现,在石像的胸膛的位置,有细小的光芒在时明时暗的闪烁着。因为深藏在石像的内部,所以很难被发觉,还是姜乾青靠的这么近了,才隐约的窥见了些许。 这越是藏着掖着不想被人发现,姜乾青就越是要去看看清楚。他的身形不过是在原地一闪,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站在了那石像的胸膛处。 离的这样近,姜乾青自然也能够看清楚那金光的原貌,却居然是一块儿石精。只是这石精到底又与旁的有所不同,因为姜乾青能够察觉到,这块儿石精显然已经得道,其中应该是有一个完整的灵智。 将其称呼为一个正在孕育当中的“胚胎”,或许要来的更为准确一些。 但姜乾青一眼敲过去,却有些惊异——因为这一枚胚胎,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要活下去的。只所以会有光芒不断的闪烁,明明暗暗,便是因为这胚胎似乎总想要将自己的生机掐灭;但是另一方面,生命想要延续下去的本能又在阻止胚胎当中的灵智这样做,双方进行着漫长的拉锯战,方才有了这样的情况的出现。 姜乾青当然不可能放任这一枚胚胎就这样死去。 它毕竟是他在这里遇到的唯一的变数,说不得便是打破眼下僵局的契机,姜乾青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机会就这样真的从自己的手中溜走? 他朝着那一枚胚胎伸出手去。 他如今毕竟已经回收了五分之三的力量,倒也很不必像是当初附身在哪吒身上的时候那样,连自己的力量都不大敢随意调动,而更多的要去使用哪吒本身的力量。 而作为半体继承了混沌魔神、昔年当之无愧的圣人之下第一人,他的五分之三的力量也是极为恐怖的。 眼下姜乾青在做的,便是将自己的力量输送给那一枚胚胎,在阻止其自杀行为的同时,甚至是还反过来去促进了胚胎的育成。可以说是非常恶劣了。 那胚胎上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稳定,眼见着生命痕迹是彻底的稳固了下来,绝不会再出什么别的意外了。 就在姜乾青要收回手的时候,在他的耳边石破天惊一般的传来了一声怒喝。 “哪个在坏俺老孙的好事?!” 第159章 第 159 章 这道声音出现的是如此的悄无声息,即便是姜乾青,都险些被吓了一跳。 但是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存在……那么这发声的究竟是谁,答案难道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姜乾青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胚胎上,稍作沉吟之后,便尝试着上前去同那一枚胚胎说话:“刚刚是你?” 那枚胚胎便在他的眼前一跳一跳的,似乎是对于他的话很不服气一样:“是我又如何?” 姜乾青不免失笑,伸出手去逗弄了一下那个光球一样的胚胎,将其直接给戳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 “那你倒是说说。”姜乾青问,“我都坏了你什么好事?” 原本还咋咋呼呼的光球却是在一瞬间沉默了下去。 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这样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好半天之后,直到姜乾青都忍不住伸出手来去拨弄了一下那个光球,对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你应该让我就那样死去。”这个光球这样回答,“如果我从未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或许才是一件好事。” 姜乾青闻言,忍不住挑高了眉。 毕竟,无论是姜乾青自己本人也好,还是他的弟弟金翅大鹏也好,全部都是傲慢到无以复加的存在。 比如同样是遇到了一件事情,这兄弟二人都只会产生“是别人、是世界对不起我”,而绝对不会有“是我对不起别人、我不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这样的想法来。 “我倒是觉得事情并非如此。”姜乾青噙着一抹并不是非常明显的笑,用手指去点了点那胚胎,“你怎的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但是他已经并不需要得到从这一枚胚胎那里的回答了。 因为,在姜乾青的手指指尖触碰到光球的一瞬间,便又浩如烟海一般的记忆从光球那边朝着他传递了过来。 “原来是你……” “孙悟空。” 展现在姜乾青面前的,居然是一个他算不上太陌生的存在的一生。 从女娲娘娘昔年补天所遗留下来的五彩石当中被孕育的灵明石猴,生来便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资与过人的实力。原本应该是在山野当中做一只妖精,却因为追慕长生,于是踏上了寻仙访道的路途。 而若是仅仅只以结果来看的话,孙悟空的这一次求道,无疑是极为成功的。 因为他的确是拜到了以为了不得的师父,从对方那里学到了修仙的法门,又习得了七十二般的变化,就连赶路也有一个筋斗可以跨越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可以使用。完全可以说是在方方面面都被补全,没有短板。 可是,这却也同样是为孙悟空推开了一扇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的大门。如果没有力量的话,那么他可能就只会老实本分的当一个山野间的妖精,等到寿命结束的时候,便也就宣告来人世走的这一遭的终结。 但是他拥有了那样的力量,自然也会去渴望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 此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姜乾青的眼前飞速的略过。他看见这因为自身强大的力量、以及些许的天性的使然,成长为了最桀骜不驯的性子,即便是面对天庭都不肯低头。 然后他和天庭站在对立面上进行抗争,又被卷入了佛道之间的斗争里。最后,伴随着佛祖的五指山压下,一切都尘埃落定,而孙悟空也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自由,成为了棋盘上的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整个西游之行,都被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着。作为旃檀功德佛重返灵山佛国、再塑金身宝座锁必经的劫难,无数的妖魔成为了他们这一路上的阻碍。 有的妖魔来历不凡,在失败之后便会被自己的主人领 回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在他们作为妖魔的时候给凡间造成的那些伤害,也都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但是……也有的妖魔,会死在孙悟空的金箍棒下。 【孙悟空,你是罪人。】 【你背叛了妖族!你成为了他们的走狗!】 【孙悟空,你可敢睁开眼睛好好的看着我们!你身受封赏,享有万世的香火的供奉,高居莲台之上,人称斗战胜佛;你是否还会回想起你手上沾染的属于同族的血液!你是否还记得你也曾是一方的妖王!】 ——这般的话语有如诘问,在孙悟空的耳边时时刻刻的环绕回响。西游之行结束之后,他得封斗战胜佛果位,自此也成为了神龛上被书写下姓名,用瓜果与香火供奉的佛,可是却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 心魔一日更胜过一日,长久的缠绕着他,没有一时一刻将他放过。更何况孙悟空原本就心中有愧,心魔拥有着最肥沃的、用于生长的土壤,自然是日益繁茂。 ——这佛位,是用同族的鲜血和尸骨,是以他的背弃所垒铸起来的。 时间越是推移,孙悟空便越是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为此感到痛苦,甚至再不下灵山。他不敢去见凡间的种种,金箍棒也自此被封存不再启用。 昔日的齐天大圣、这九天十地最桀骜的存在之一,像是就这样因为身上披挂的层层的甲胄而将真实的自我都压垮,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如此的陌生。 一切飞快的过场,那些记忆在姜乾青的脑海当中自顾自的回忆完毕,又全部都沉寂消失了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乾青回过神来,看向了自己掌心当中收拢的那一枚光球。 他透过这一枚光球,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存在。那是已经褪去了自己作为“猴”的皮毛,直起身形来化作人的模样,穿戴着最规整奢华不过的披甲,盘腿坐在莲台山的斗战胜佛。 只是这一尊佛却在这一刻悄然的睁开了眼睛,正好同姜乾青对视,那一双同人类迥异的虹膜眨了眨,随后竟然是滴下眼泪来。 “啪嗒。” 这一片空间当中,那一尊巨大的石像面上,也跟着滚落了泪珠。 “这是老孙我挥之不去的执念。”孙悟空——不,应该说是斗战胜佛开口,声音低沉。 “我被心魔困在这执念当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断的重复着你方才所看到的那一切。” “你并非没有从中挣脱的力量。”姜乾青说。 然而斗战胜佛只是摇了摇头。 “这是一场梦。”他道,“我自然知道,只要我想,随时都能从这梦当中清醒过来。可是——” “我也会舍不得啊。” 在斗战胜佛这样说的时候,他们的眼前出现了花果山,出现了奔跑跳跃的猴群,出现了几位妖王结义的场景。 “人类常言黄粱一梦。”斗战胜佛朝着姜乾青,发出了邀请——与请求。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否能够给予老孙一场美梦?” 姜乾青望着他许久,最后笑了一声。 “好啊。我答应了。” 第160章 第 160 章 那一句话出口,双方之间的约定便算是就此定下。一切重新归于黑暗之中,没有泪水凝聚而成的水潭,没有那一尊巨大的斗战胜佛的石像,也没有在石像的胸口处一枚意图自杀的胚胎。他被黑暗包裹着,仿佛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一时的幻梦。 但是很快,其中的不同之处就已经迅速的凸显了出来。 不同于之前的黑暗,这一次虽然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却意外的给人带来了祥和与宁静,就像是人类的胎儿重新回到了母亲的腹中,被羊水所包裹着那样,全都是安抚和治愈。 姜乾青是卵生,他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只觉得有些古怪和不适应,只是……这种感觉并不会让他觉得厌烦,便也只当做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姜乾青也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一种感觉。或许是因为答应下来了孙悟空的那个允诺,他能够感觉到自己逐渐的与周围的环境相通了起来,并且能够从其中获得在这个时代当中早就应该已经绝灭了的、极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姜乾青是知道孙悟空的。 毕竟撇开唐僧原本就是佛子金蝉的转世不算的话,孙悟空这位斗战胜佛,便是最后一位登上灵山被封位的佛。姜乾青曾经常年的被压在灵山佛国之下,什么乐子也没有,已经足够无聊了,对于这些难得会在灵山上发生的事情,自然是高度关注门门清。 而在孙悟空成为斗战胜佛之后,整个佛国上下也快要把他的事情给扒了个底朝天相互流传了——八卦乃是生物的天性,可莫要以为那些修习佛法的佛祖、菩萨、罗汉与佛陀们便能够从这样的低级趣味当中脱离出来。 只要尚有情绪和私欲,那么这便是无法绕开的事实。 姜乾青把那些交谈全部都一字不漏的给听进去了,因此他眼下稍作猜测,便想到自己或许是在孙悟空诞生之前的那个石卵当中。 好吧。 对于如何破壳这件事情,姜乾青自然还是有着算是比较丰富的经验,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他在这石卵当中不紧不慢的吸收其中所蕴含的那些富裕灵气,不愧是曾经能够被圣人女娲选做用来补天的材料,其中的灵气远非寻常所能够比拟。 而在这个吸收的过程当中,姜乾青也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下沉和融入这一枚石卵当中,直到最后彻底的与之融为一体。 于是姜乾青便知道,破壳的时间到了。 他到底破壳过一次,如今再重操旧业也算得上是驾轻就熟——更何况,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比鸟类还要更熟知如何破壳的生物了。 即便是石卵,也终究是一个用来孕育生命的卵。姜乾青很快就锁定了气室的位置,然后凝聚起力量朝着那里发起了攻击。 “咚咚。” “咚咚。” 这样的声音开始一声连着一声的响了起来。 那些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到了最后彻底的连成了一片。在接连不断的“咚咚”声响当中,姜乾青看到原本眼前原本的漆黑当中突然照射进一道光亮来。 平心而论,那条从裂缝当中照射进来的光其实并不如何的茁壮——甚至是可以说是有些过于的纤细了。但是在一片的黑暗当中,它的存在却也依旧是那样的醒目和亮眼,由不得人不去在意。 姜乾青便知道自己选择的方向没错,这下便更是卯足了力气朝着那边敲击。 其实有了第一条裂缝,之后其他的事情就好办起来了。以那一条裂缝为起始,更多的裂缝开始沿着这一条裂缝朝着四面八方的延伸开来,于是便也就有更多的光“窸窸窣窣”的照射了进来。 到了最后,这些裂缝全部都连接了起来,伴随着“咔嚓”一声的 脆响,这一枚石卵就像是任何一枚寻常的蛋那样从中间裂开来,而姜乾青便从中轻巧的跳出,落在了地面上。 他起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身体似乎意外的轻盈,但是姜乾青也没有特别的在意。身体的轻盈也被姜乾青归结于这这具身体怎么说也是天生地养,便是有些特殊之处也算得上是正常。 这样的想法截止到姜乾青来到泉水边的那一刻。 姜乾青原本只是从泉水边偶然路过,却看到了从水面上一闪而过的一个略有些奇异的倒影。 他于是倒了回去。 这刚从石卵当中诞生出来的生灵朝着前面探出身子,然后就在水面当中看到了一张绝对能够挑战他认知的脸。毛嘴雷公脸,浑身上下都披着金色的毛——那毫无疑问,是一只猴子。 姜乾青顿时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猴子?猴子?! 姜乾青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似乎的确曾经听闻过,那斗战胜佛、齐天大圣,在得道之前,是一只从石卵当中蹦出来的石猴。 姜乾青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虽然姜乾青平日里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非常明显的、对于美丑的偏好来,但……孔雀,的确是一种爱美的生物。 姜乾青好华服,好美酒,好金玉和珠宝,好这世间的一切穷奢靡丽的东西。不过从来没有人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因为他本身的好颜色已经胜过那所有的一切,这些在他的面前都会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所以姜乾青的这个习惯与偏好,便也就一直这样保留了下来。 他平日里便是见到有邋遢的人靠近了自己都是会直皱眉的,更遑论如今居然成了一只猴子,这让姜乾青怎么接受。 姜乾青看到,在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一张猴子的面上,露出了一种极为痛苦和扭曲的神色,显然根本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一个突生的意外。 ……原来这一次最大的挑战,居然是这个吗?! 姜乾青又和水面上的那一张猴子脸对视了许久,最后终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但是他从来都不是会对于现状坐以待毙的人,囿困于这样一幅猴子的外貌不过是一时,只要道法有成,便可以化形,以更为方便的人型的模样行走于世。 姜乾青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在修为上有些突飞猛进的发展——这对于生来便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的他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此为孙悟空的黄粱一梦,当姜乾青以这样一幅身躯破开石卵、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一些知识便自然而然的随着这具身体传递给了他。 那是“孙悟空”的修炼心法,当姜乾青尝试着按照其去运行的时候,尽管早已经有所猜测,仍旧还是会为了那样的一种水到渠成而感到惊叹。 姜乾青沉醉于修炼当中,一时却也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直到某一日,有一位原本只是路过的过客因为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而停下了自己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 那是一位穿着白衣的佛子,眉间一朵莲印,整个人的气质都温和隽永,当得上一句“佛法天成”。 他探头朝着下方望了望,随后露出一个带了些困惑的笑。 “这当是最高深的佛法……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佛子想了想,旋即做出了决定。 “去看看好了。” 第161章 第 161 章 这位僧人名为金蝉子。 若是将这个名字说出去的话,那可当真是在四海八荒当中都拥有着不低的脸面。毕竟自从封神大劫之后,佛教便成为了热灶,声势一日更胜过一日,无论是天庭也好,还是道门也好,都需要给上三分的颜面。 至于那些散仙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行走在这一条道路上的人,面对佛门这样的庞然大物,当然要更为的恭敬。 而金蝉子,便是佛祖的二弟子,是能够被冠以“佛子”这样的称呼的得道者,在整个佛门当中都拥有着极为不俗的地位,故以等闲并没有人会去难为他。 金蝉子本只是去访自己的旧友,不想如今在返回灵山的途中,还能够有这样的巧遇。他横竖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索性便按下云头来,想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这山野之间修行者最为精纯不过的佛门心法。 说不得便是熟人呢? 抱有着这样的心思,金蝉子循着那并没有掩饰的法力气息跟了过去,结果眼前看到的一幕让他有些惊异。 因为…… 那是一只猴子。 不得不说的一点是,若只是以看待猴子的眼光来论的话,这可当真是一只好看的猴子。皮毛油光水滑,在日光下像是闪烁着光彩一般;至于剩下的,无论是流畅的身形,还是修长有力的尾巴,亦或者是有神的眼睛,全部都让人眼前一亮,越看越心生欢喜。 而金蝉子先前感受到的那最正统不过的佛家法门的气息,也是从这一只猴子的身上传来的。 金蝉子原本就不怀有任何的恶意,因此也没有想过要刻意的隐藏自己的到来,自然被对方给察觉到。于是他看到那只金色的猴子睁开了眼睛,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那好似有着金色的闪粉的虹膜朝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像是天边被日光描了金色的边的霞云,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让人从中窥到某种粗犷但是又迷人的美。 “你是何人?” 这一只猴子问他。 金蝉子是天生的佛子,又在西天修习佛法,距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自然不会因为他是一直猴妖而有所偏见憎恶。所谓佛,本便是对天下万物都一视同仁,即便是对魔他们都尚且还残留着一丝善心,更何况眼前的猴妖周身气场通明,眼神清澈,一见便可知晓绝非是那等恶妖? 金蝉子便笑着同他唱了一个喏,拱手行礼,并未有半点的无礼和轻视。 “我名金蝉,今日本只是从此处接到路过,但是不想察觉到佛法气息,一时好奇之下来才来一探。”金蝉子双手合十,眉眼微弯,露出一个笑来,当真是如同三月阳春的暖风,熨帖到心间,“我观小友有缘,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同小友论道一番?” 姜乾青的眉睫微微动了动。 他居然不知道,是什么风把眼前的这人给吹过来了。 佛子金蝉,姜乾青自然不会不认识。即便是佛祖门下的弟子不知凡几,西天拥有数不清的罗汉佛陀,金蝉子在其中,也绝对不是光辉被埋没的那一个。 无论是天资也好,还是悟性也好,又或者是勤奋和努力也好,在整个灵山佛国当中,大抵都没有几个人能出金蝉之右。再加以金蝉子相貌俊雅,便是此先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的人见了都会为之心折,会成为佛祖最为珍爱的弟子也并不奇怪。 谁又能够不欣赏金蝉呢? 但是,就是这样的金蝉,姜乾青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就在几百年之后,他将会因为和佛祖在观念上有冲突而掀起让整个佛国都为之震惊的那一场争吵,最后因为坚决不肯低头认错,而被佛祖直接从佛国打落,失去了佛子的身份,在滚滚的红尘当中挣扎。 姜乾青拥有孙悟空全部的记忆,他看面前的金蝉子的确在面 相上同那唐三藏有不少的相像之处,可是任何一个长了眼睛的人见了,都绝对能够把这两个人之间清楚的分辨开——因为唐僧终究还是太过于唯唯诺诺,到底少了几分如同金蝉子这般的意气风发,自信张扬。 唐僧是在红尘当中打磨翻滚、被洗去了全部的锋芒都和棱角的容器,可是金蝉子却是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为之赞不绝口的、闪闪发光的灵山佛子,结友天下。 既然同为佛门下的怨者,那么姜乾青并不介意同这一位佛子之间交好。更何况……唐僧日后成为了孙悟空的师父,他们之间按照世界线的轨迹原本就该有一场缘分,倒也不必在意早晚。 于是姜乾青便也没有拒绝来自金蝉子的邀请。 “你若有此意,那么便是论道一番,也并无不可。” 他这般直白爽快,金蝉子也觉得欣喜,他本就有些浪荡形骸的意思,姜乾青这样更是对了他的胃口,当下便一撩衣袍,在姜乾青的对面盘腿席地而坐。 “我便是喜欢你这般的性子。”金蝉子抚掌而笑,“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这一句话像是触动了什么,姜乾青的目光微微闪烁,那些并不属于他的、这个梦境的主人的记忆全部都在一瞬间鲜活了起来,在他的脑中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姜乾青微微的垂了眼,回答了金蝉子的话。 “叫我——孙悟空便好。” “孙悟空,孙悟空。”金蝉子将这个名字反复的念了几遍,只觉得朗朗上口,其中又隐隐的喊了佛家真言,当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名字。 他的面上也就挂了更多的笑意:“既如此,那便喊你……悟空。” 姜乾青对此并不在意:“随你喜欢就是。” 他们两个人便在此以地为桌椅,就着眼前的青山绿水,满目桃林,交谈起来。 金蝉子即为佛子,甚至是佛祖最为珍爱的弟子,其佛法的造诣自然深厚;而姜乾青,他本身便是灵山与佛国的根基,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两位佛门的圣人之外,就算是佛祖亲自站在这里,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够稳压姜乾青一头。 因此金蝉子只觉得,他以往从未在同人论道的时候有如此的舒畅过,每时每刻都会有更深的、新的理解,仿佛思路都在一瞬间通达,他推开了一扇以往从未意识到的门,在那之后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们论道了九十九日,从阳春到初夏。金蝉子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一次论道,只是看着姜乾青的目光要更为亲近与和善了几分。 “我需得回灵山一趟,盂兰盆节不日将开。”金蝉子问,“悟空可有意来参加?” 姜乾青拒绝了。他对灵山佛国的一切都敬谢不敏。 金蝉子非常可惜的叹了一口气,只能依依不舍的同他作别,并约定了下次两人再行论道。 姜乾青望着金蝉子远去的背影,忽而问:“你怨他吗?” 梦境的主人并未回答,但是姜乾青却仍旧是得到了答案。 ——不怨,不恨。 只是如果可能,希望孙悟空与陈玄奘,从未相识。 第162章 第 162 章 花果山虽说是有洞天福地,但是到底也不是多么特别了不得的存在。再加上这里人迹稀罕,本就是海外的一方小岛,自从那日金蝉子离开之后,居然是再没有旁的其他什么人造访。 姜乾青本也对出门结交他人没有多少兴趣,便一直留在花果山上修炼。 他如今使用的这一具身体,是从昔年女娲补天所遗留下来的那些五彩石当中孕育而出的,若是论起天资的话,自然是上上等,少有能够与之比拟者。 而花果山又大小是一个洞天福地,好的是这里尚未被污染,因此灵气近乎未曾被取用亦或者是污染,正是最适合修炼不过的地方。 遍观整座花果山,也只有孙悟空这么一只能够吸纳天地灵气用于修炼的猴妖。其他的小妖或许也已经生出了灵智,但是却也仅限于此。一直生活在这与世隔绝、有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小岛上,固然是减少了受到伤害的可能,但是也无可避免的有如一叶障目般不识外界。 如此一来,那些灵气全部都只属于姜乾青,倒是也足够他足不出户、一路从从容容的提升修为。 时间便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终于有一天,姜乾青停止了自己前期蓄积力量的行为。 这并非是他不能够再继续有所寸进,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在这个时间,“孙悟空”的实力就应该停止在大罗金仙的这个层级。若是再高一些的话,便会因为与现实当中的重要节点不符,而导致这个梦境的根基有所扭曲和动摇了。 姜乾青当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掐指一算,自己在这花果山居然也待了好几百年没有外出,的确很是时候离开走一趟。 姜乾青平日里都是在水帘洞当中独自修行,如今一头从水幕后扎了出来,才发现这花果山,倒也是足够热闹。许是因为同外界相隔绝、也就没有天地有可能到来的缘故,他才刚一露头,便看见了那漫山遍野的猴子,黄黄灰灰的皮毛简直晃花了姜乾青的眼。 ……这猴子未免也有些太多了。 在姜乾青打量那些猴子的时候,猴子们也都注意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一时之间,无论原本在做什么,这些猴子们全部都停下来了自己手中的动作,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姜乾青。 毕竟,姜乾青实在是不能够接受自己长了一张猴子脸,所以在修为足够幻化为人形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直接改换了面貌——他当然不可能比着自己的脸去捏,这个世界当中,佛门兴旺鼎盛,甚至隐有要压过道门的趋势,整个佛教自然也是如日中天。 这样的木已成舟,已经注定了姜乾青不能够对佛教做些什么。 可是同他的处境完全相反的是,尽管身镇灵山佛国之下,但是佛母孔雀明王的存在却并非被隐藏起来,而是足够被外界知晓。 孔宣生的一副昳丽的好容貌,便是佛家常说皮囊不过是红粉骷髅,可是便是佛见到了孔雀,都难免会为之容光而感到失神。 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就绝对不会忘记那一张脸。 再加上孔雀也曾经参与过封神大劫,在那之前更是在照着天地之间横行了很多年,见过他这张脸的人远比能够数出来的还要多久,真的捏了他自己的脸来的话,才是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添麻烦。 是以,姜乾青捏出来的这一张脸,便是记忆当中孙悟空化为人形的时候的那张脸。只不过孙悟空自己更习惯用猴的模样行动,倒是少有化为人形的时候。 而一个人,站在一群猴当中,可不是就异常的与众不同、引猴注目么? 那些猴们倒是谨慎,并没有立刻就要冲上来树敌的意思,只是围着,没有留下什么脱逃的空间。 从猴群后走出来一只看起来地位颇高、老态龙钟的白 色的猴子,眉毛长的都要垂到了地面上,走起路来颤巍巍的,看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去。 “这位大王。”这白眉的猴子朝着姜乾青低眉顺目的行了个礼,“不知道您来这里,是为了……?” 姜乾青一眼就能够看穿,眼前这只猴子究竟都在担忧什么。 “我可并非是为了你们而来。”他笑了一声,“如果真的要追溯下去,当我来到这一座岛上的时候,可还没有你们的存在。” 长眉的老猴战战兢兢的在他的面前伏成了一团:“不敢冒犯于您,我绝无那样的意思。” 姜乾青仔细的看了这只猴子一会儿,最后将他同孙悟空记忆里面的某张脸对上了号。那是曾经为孙悟空安县马猴效力的军师,拥有着一只在孤僻的海岛上长大的猴子本不该有的认知和敏锐。 看起来倒是极好用的手下。 姜乾青这样想着,便朝那只猴子招了招手。 老猴忙上前来,生怕自己的动作若是慢了半步,便可能招致面前的大妖的不快。 “我说,既然都是猴子。”老猴听到面前这似猴非猴的大妖说,“你们要不要拜我为尊?” 老猴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姜乾青话语当中招揽的意思之后,当即便面露狂喜之色。 “若是大王不弃,我等一族将誓死追随大王!” 他率先跪了下来。 这只长眉老猴显然在猴群当中拥有着不低的地位,因为在他跪下之后,那漫山遍野的猴子便也都有样学样的纳头便拜,一时有如被风吹的倒伏的麦浪,一波一波的荡漾衍伸开去。 姜乾青——或者说,孙悟空,接受了这样的跪拜。 猴子们很快的忙碌了起来,他们既然生长在这充满灵气的海岛上,自然也比寻常兽类不同,其中开了灵智的小妖更是众多。于是,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姜乾青就拥有了被布置的舒舒服服的居所,拥有了床铺、草席、蚕丝压成的被子、花瓣填充的枕头。 他甚至拥有以石头磨出来的一整套的餐具,虽并不能说多么精致美观,但以这些猴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还是极为令人惊异的。 白眉的老猴恭恭敬敬的跪在他的面前,小心的询问新走马上任的妖王是否还有觉得需要改进之处。零零总总汇报了一堆,最后又献上一件事情,要姜乾青来定夺。 “旁的妖王,都总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我不敢擅作决断,大王可有什么钟意的名号,让小的们有幸听闻,日后出去行走,也好为您扬名?” 这只老猴小心的、充满期翼的问。 姜乾青看了他一边,状似随意的道:“这样么?” “尔等皆为猴,我即为你们的王,不若便称——” “美猴王吧。” 第163章 第 163 章 当大王真的好爽。 再重复一遍,真的好爽。 自从成为了这些猴妖们的妖王之后,姜乾青就久违的过上了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伺候的快乐生活而与之相对的,他需要付出只是庇佑族群,仅此而已。 但是先前也说过,这花果山是在海外一处偏僻的小岛上,除了偶尔路过的飞鸟猛禽之外,又哪里有旁的什么威胁? 更何况猴子是再聪明不过的生物,但凡有猛禽到来,都会立刻的向族群做出预警,甚至他们还有制作出来的、对应方便使用的工具,姜乾青无需出手,这些猴妖们已经可以抵御绝大多数的危害。 他一时之间,倒像只是一个甩手掌柜了。 姜乾青观察这些猴子们,但是并没有看出来在他们的日常族群生活当中,有什么必要给自己找一尊山大王放在头顶上。 这未免就有些意思了,于是姜乾青便在某一天向着那一只长眉老侯询问了这个问题。 “大王有所不知。”长眉老猴听了姜乾青的问题之后,愁眉苦脸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这里地处荒岛,虽然的确是免了许多的敌人没有错,但是新的危机却也应运而生。花果山四周全是海域,所以我们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天空或者陆地,而是海中。” “海中的妖族每年在繁殖季节的时候,都会上岸来产卵。一方面同我们争夺了生存的资源和领地,另一方面,也会将族中的幼崽掳掠去当作食物。此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世之仇。” “你希望我去对付这些海妖。”姜乾青了然。 白眉老猴急忙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我绝无此等利用大王的意思!寻常的小事,自不会劳烦到大王的面前的;只是那海中,却有龙族……” 当白眉老猴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面前那位原本漫不经心的随意听着、对什么看上去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的妖王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直起了身子,目光也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这只猴子到底是聪慧异常,很快就从自己刚刚的汇报当中摘取出来了那个会让美猴王感兴趣的语句,小心翼翼的同姜乾青问:“大王可是对龙族的事情感兴趣?” 姜乾青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回答,但是那老猴却已经闻弦歌而知雅意,滔滔不绝的开始对姜乾青说起自己知道的和那东海龙族相关的诸事来。 他是一直猴妖,本就记性好,兼之寿命长,活过了很久的岁月,自然更是知道一些不外传的隐秘,当下也能够和姜乾青好好的说道说道。 这老猴却是不知,姜乾青和龙族之间,那可当真是积怨已久。上古年间,麒麟、凤凰、麒麟三族共掌天地,彼此之间自然少不了争斗。单看孔雀和金鹏这一对兄弟嚣张的直接以龙为食,似乎已经能够多少窥见一些其中的险恶争斗来。 如果说姜乾青原本只是兴致缺缺的听着的话,那么当知道这件事情居然和龙族挂了钩,他整个人都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 不管是姜乾青也好,还是迦楼罗也好,能够有一个给龙族添堵的机会,他们两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于是姜乾青便不再只是光听白眉老猴说,而是积极主动的建议了起来。 “只是一直被水族拿捏着,这样可不行。”姜乾青说,“合该一劳永逸的将事情全部都解决掉才好。” 白眉老猴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大王的意思是……?” “我还差一把趁手的兵器。”姜乾青说,“龙族传承千万年,收藏的秘宝不知凡几,即便是分出来那么一两件给我,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白眉老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仍旧是为了姜乾青这样打算而感到了些惊异和不可置信:“您难道是要主动找上门吗?” 姜乾青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不过是东海龙族罢了。” “我也很是好奇,在距离上古已经过去了如此悠久的时间之后,龙族又还能够保留几分往昔的峥嵘?” 东海龙王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右眼皮一直都在跳。 这可当真是极稀罕的事情。 如今天下已定,天庭也自从封神大劫之后拥有了绝对的统治权。即便佛门另起炉灶分了几杯羹,但到底也并不敢真的在中原大地上同道门以及天庭对着干。 至于他们所盘踞的西方苦寒之地?谁想要那地方,更别说地下还封印着魔,都已经足够佛门喝一壶了。 而在天庭已定之后,天条也随之颁下。龙族当机立断,站在了天庭那一边,旗鼓鲜明的为天庭摇旗呐喊,此后便也一直同天庭合作愉快。 就比如说现在——便是绝不可能再出现当年哪吒扒了龙三太子的皮和筋的惨案了。天庭绝不会对于这样的情况置之不理。 所以,其实东海龙王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不妙的感觉。 偏生就在这个时候,还有虾兵蟹将过来禀报:“陛下,外面来了一只猴妖,想要拜访您。” 东海龙王原本就心情不顺,如今听了这当然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猴妖?真是随随便便的什么玩意儿都敢上我这龙宫来了!”东海龙王说,“将那猴妖打出去!” 手下自然领命。 只是不一会儿,东海龙王便听到了从外间传来的喧哗嘈杂声。那些声音越来越响,到了最后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片混乱。 这东海龙王如何能忍。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出声怒斥道,“来人啊!去看看都发生了什么,给我安静下来!” 急忙便有人领命而去。 可即便是派出了人手,东海龙王也并没有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宁。正好相反,外面的那些混乱的响动变的愈发的大声了,已经是根本无法继续容忍下去的地步。 东海龙王心头大怒,当即便要自己亲自去看个究竟。 只是在他真的踏出龙宫之前,他所在的这龙宫主厅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给一脚踹开,生的过分锋锐、眉眼五官俱都棱角分明,整个人瞧上去如同一把刚刚开刃、寒光四射的长刀的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当那一双眼尾描画着红妆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让东海龙王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利刃剖开胸腹剜出心脏的错觉。 “你是什么人?!如何擅闯我东海龙宫?!”他咆哮着发问。 金棕色发的青年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当中自然是没有多少的善意,而着实是看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胆子不小嘛。”青年说,“先前,便是你要将我给打出去?” 第164章 第 164 章 东海龙王发誓,他此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强盗。 毫不遵守社交礼仪的闯入了他的东海龙宫、打伤了龙宫当中的一应下属,眼下还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坐在龙宫最奢华舒适的那一张王座上,活像是他才是这龙宫的主人。 然而并不止于此。 因为那强盗如今正以一种主人翁的姿态坐在上首,垂眸望过来的目光让东海龙王总有一种自己是砧板上的肉的强烈既视感,足够东海龙王寒毛倒立。 “龙族富有四海,想来应该有不少我等小妖平日里没有见过的珍宝。正巧啊,我近些日子里面,发现自己缺了一把得用的兵器……”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似笑非笑的朝着东海龙王望了过去。虽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话语当中的意思却已经昭然若揭。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东海龙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根本就是个来打秋风的混蛋啊?! 然而,尽管东海龙王的内心在疯狂的腹诽,但是他的面上却还是得陪着笑脸的同姜乾青搭话:“只是小龙却也不知道,上仙究竟偏好哪一种武器,不敢擅做决定引您不快。” “您可有什么武器上的偏好吗?” 姜乾青没有偏好,他诸武精通,用什么都是一样的;但即便如此,他平日里实际上连武器也不怎么用,因为很少有和他同境界的、能够成为他数招之敌的存在,而真到了那种时候,他的天赋神通显然又要来的更为好用一些。 更何况……孙悟空将要从东海得到什么武器,是构成这个梦境的基石之一,容不得被随意更改,否则就可能导致整个梦境的崩溃。 因此,面对东海龙王的问题,姜乾青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之后,给他大概圈定了一个范围:“长柄的武器吧。” 东海龙王急忙派手下的人去打开了龙宫的宝库,从里面将那些威风凛凛的长柄的武器都抬过来,给姜乾青试。 然后东海龙王就发现,这个混蛋究竟是有多么的欠打。 无他,因为即便是再珍贵的灵宝,这位爷都只是随便的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的判了出局,速度之快让东海龙王疑心这个家伙真的有认真的去看过吗?其实他只是为了来折腾他的吧? 只是每每当东海龙王想要奋起反击的时候,都会一抬头,看到姜乾青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然后整个龙都瞬间有一种从天灵盖直通脚底板的清醒。 东海龙王有一种奇妙的预感,眼前的这只猴妖是乐意见到他唱反调的,他甚至疑心对方其实就等着能够有一个抓他把柄的机会,这样就可以得寸进尺的做更多的一些什么。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东海龙王整个龙都是一凛,心下警惕。 不不不,他绝对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的! “就这些吗?”姜乾青问,“偌大的东海,也只能掏出这种东西?” “我说,东海龙王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东海龙王的脑后挂上了冷汗,笑的比哭还要难看:“上仙这是说的哪里话,小龙怎么有那样的胆子……只是,如果这些都不能够让上仙满意的话,那么小龙也实在是拿不出能够被您看得上眼的法宝了。” “真的没有了吗?” 他看到面前容貌英俊而又锋利,仿佛从不归鞘的刀,只让东海龙王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对方冲上来给直接劈成两半了。 东海龙王忍气吞声,努力的朝着姜乾青陪着笑脸:“上仙明鉴,小龙怎么敢有那样的心思!” “但是据我所知,你们东海,可是还有一件宝物,你却没有拿出来的。” 姜乾青注视着东海龙王,不紧不慢的道。 东海龙王的内心顿时掠过了一大 串的愤怒的辱骂。 他就知道,这猴妖之所以会找上门来,果然是早就已经有了看好的目标吧! “小龙愚钝,实在是不知道上仙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东海龙王忍气吞声,“还请上仙明示。” 然后他看见姜乾青从那王座上站了起来,大长腿一迈,几步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对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让东海龙王恍惚生出一种,自己是对方盘中拜访好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扯下皮肉来吞吃的错觉。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东海龙王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就像是某种在血脉当中传承下来的本能的预警。 在这样的潜意识的警戒下,东海龙王终归没有做出什么和姜乾青怼着干的举动。 “你们东海,不是有一根定海神针吗?”东海龙王听到姜乾青问。 东海龙王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姜乾青究竟指的是什么。这并不怪他,因为自从东海龙王出生、执掌这一片东海海域的时候开始,那一根柱子便已经镇在大海当中,任是谁来都无法将其移动分毫。 东海龙王只知道家里的长辈告诉他,那是定海神针,但是这柱子的表面全部都是淤泥、海草,黑乎乎的一片,其实根本看不清楚其中包着的是个什么。 可是,尽管往日里东海龙王对那东西的存在并不在意,甚至一度已经遗忘了这所谓“定海神针”的存在;可当姜乾青真的讨要的时候,他又难免会开始疑神疑鬼,莫不是那东西还有什么他未曾发现的奇妙的效果?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们东海的定海神针啊? 东海龙王一边在心下猜疑不定,但面对姜乾青那极强的压迫感,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对……是有这么一根定海神针。” “但是上神有所不知,那根柱子实在是太重,便是小龙有心,也无法将其带到您的面前来。如果您实在是想要的话,只能够劳烦您同我亲自去走一趟。” 然而东海龙王甚至是话音都还没有落,就听到面前的青年道:“那便带我过去吧。” 东海龙王:“……是?” 你这未免答应的也太快了吧?!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这句话的?! 第165章 第 165 章 尽管在心底已经把姜乾青给喷了个构寻零头,但是在面上,东海龙王还是因为想要息事宁人,因此并没有流露出哪怕是半分的不逮来,仍旧是维持着面上的和平,亲自为姜乾青带路,去见那坐落于大海的最深处的定海神针。 他们不知道在海水当中朝着深处究竟都行走了多久,甚至是连时间的概念都逐渐开始变的混淆了起来。直到某一刻,东海龙王终于停下了脚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仰起头望过去根本看不见顶端的高大的柱子。 “这便是定海神针了。”东海龙王看着那不见天不见地、只能够看到这么一小段部分的的遍布淤泥、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的柱子,同姜乾青道,“您若是能够将其拔出的话,那么便是将这送给您带走又有何妨!” “哦?”姜乾青笑了一声,“这多不好。” 然而他虽然嘴上是说着这样的推拒的话,实际上手里的动作却是半点不慢,直接变朝着那一根柱子便伸了过去,显见得那不过是一些嘴上说说的漂亮场面话而已。 他的掌心张开,贴在了面前那一根柱子上。灵力从他的手心下像是活水的泉眼一样汩汩的冒了出来,然后源源不断的注入到了其中。 东海龙王并没有离开——他必须承认,自己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笑话的。这一根定海神针在东海已经驻扎了上万年的漫长悠久的时光,作为拥有和管控整片东海的龙族,他们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明知道绝对强大的武器。 但是从这个东西现在还在这里就知道了,龙族当然是失败了。 正是因为龙族在这个东西上耗费过无数的心血和精力都没有成功,所以东海龙王自然也不认为姜乾青能够做到。 他等着看对方失败的模样,并且以此来安慰自己先前被这一只无礼的猴妖所败坏过的心情。 然而很快,东海龙王便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如同他所想象的一般简单,而是同那有着不小的出入。 因为眼前的这一根柱子正因为姜乾青向其中所注入的灵力,而开始发出不断的嗡鸣声,在剧烈的振动之下,原本附着在柱子表面上的所有的泥土都开始不断的震荡,随后在周围的海水当中被冲洗消散掉。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最后展现在眼前的一切令东海龙湾失语——那是一根巨大的、华贵非常的柱子,以红色作为主色,两端则是包裹着金色。而在柱身上,则还有着诸多的云纹,只是这样看上去都像是能够感知到它的不同寻常。 东海龙王感到不可置信,这并不在他原本所预料的、会出现的情景。 偏生在这个时候,姜乾青却还笑出了声来。 “难怪他那么钟意——的确是不错的武器。” 当灵力和眼前的灵宝之间建立了联系,并且被认可之后,姜乾青毫无疑问便已经成为了这一根定海神针、或者说,是金箍棒的主人。 于是,金箍棒的一切便也都向他敞开,再没有秘密。 正因为如此,所以姜乾青发现,金箍棒的确是极通人意的灵宝,尽管它看起来并没有诞生属于自己的器灵,但绝对已经开了灵智。 比如,姜乾青只不过是在心头想了想,希望金箍棒变成适宜使用的大小,那一根原本通天的柱子便在一阵绚烂的金光当中开始变细、变短、变小,直到最后落在姜乾青的掌心当中,是最舒服的模样,恍若量身定制的一般。 姜乾青握紧了金箍棒挥舞了几下,觉得手感着实不错。再一看旁边的东海龙王,眼珠子瞪的老大,仿佛下一秒便能够从眼眶里面给跌出来一样。 而姜乾青乐于看到龙族的一切吃瘪。 他手中拿着金箍棒又挽了几个花式来,越用越觉得顺手,而东海龙王铁青的脸色无疑 让这三分的顺手都直接升格成了十分。 “这个武器不错,我很喜欢。”姜乾青同东海龙王说,“那么便是这个吧,我倒是要多谢龙王的慷慨解囊了。” 东海龙王的脸都已经快要扭曲了,偏生先前也是他自己说的,如果姜乾青能够把定海神针带走,那么便是送给他也无妨这种话,眼下怎么也拉不下脸却反悔和讨要,再加上的确是武力上技不如人,只能够憋着气眼看着姜乾青离去。 而在对方才刚刚走出龙宫的大门、甚至都还没有离开大海,东海龙王便已经眼睛一翻,一头栽了下去。 “陛下!陛下!”这下子,整个龙宫都乱成了一团糟,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先是七手八脚的将东海龙王扶起来坐在椅子上,然后端茶的倒水的扇风的捏手的,全部都在伺候他。 龙女更是上前一步,一边觑着老父亲的脸色,一边询问:“父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东海龙王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整个龙都咆哮了起来,“我一想到那只猴子就来气,怎么都不舒服!” 正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龙族虽然说是向着天庭低头了,把自己身为上古三族之一的脸面给丢到了地上去,但是也不是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的。 东海龙王一只手按着座椅的扶手,勉力站了起来,怒发冲冠:“去把我的朝衣拿来,我要去上奏天庭!” ……那不就相当于把丢的这个人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了吗? 龙女有心想要劝几句,但是东海龙王如今这个样子,显然是再听不下去什么话的,若是不顺了他的心,说不定还要被迁怒。于是她最后便也没有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按照东海龙王的要求去取了他的那一身行头来。 只是龙女的心头到底还是蒙着一层忧虑。 总觉得……一切并不会像是父王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东海龙王隔天便上了天庭。 对于天庭来说,东海龙王可是稀客,毕竟这一头牢笼平日里除非天庭宣召的话,很少会离开海域的,因此倒也是惹了不少的关注。 而东海龙王来天庭拜谒的这日子也选的非常的巧妙,因为今日便是天庭每15日一次的朝会,当传令官高声念出了东海龙王的拜帖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是惊讶。 “东海龙王?这可当真是稀客呐……他来这里做什么?”天神们彼此之间交头接耳,而也有些人眼神不住的朝着前面瞟。 那是站在一众天将当中也无比显眼的少年人,面若好女,扎着双丸子头,手臂上缠绕着红绫,手腕上也戴着一个金色的镯子。只是这样看上去的话,简直像是一个再水灵漂亮不过的小姑娘。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那些明里暗里朝着自己瞧过来的视线,原本闭目养神的少年猛的睁眼,眼底锋芒毕露,像是一柄出鞘的锋锐长刀,让那些意图打量他的视线全部都缩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这可是整个天庭当中都能够排的上号的、独一份的杀神,任是谁都不想要被对方记住,然后挨上一枪——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都看我做什么?”少年人冷声问。 便有旁的仙人笑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听闻东海龙王到来,一时之间想到你同东海龙族,有些旧怨么?” 这少年——也便是哪吒,闻言便“呵”了一声。 “确有此事,但是那又如何?” 他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金色的镯子,在两只手之间颠来倒去的摩挲把玩着,唇角露出一抹不怎么带有温度的冷笑:“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若是想要找东海龙族的麻烦的话,早就已经去同他们清算了,怎么也不会一直等到今日,在这朝会上暴 动的。” 其他仙人知道哪吒说的是事实,便也就只打了几个哈哈,将这件事情给岔了过去。 “宣东海龙王觐见。”玉帝说。 “宣——东海龙王——觐见!” 被刻意拖长了语调的宣召声从内廷一路往外传递,早就已经等候在南天门的东海龙王肃容理了理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抚平了衣服上所有的褶皱,随后面容紧绷的大踏步走了进去。 “臣东海敖广,参见玉帝陛下!”东海龙王双手交叉,置于身前,深深的低头行礼,以展示自己对于如今这一位天庭之主的绝对的尊敬。 “爱卿免礼。”玉帝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龙王急急的请求拜见?” 他这么一提,东海龙王当即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起来:“陛下却是有所不知!我那东海上,有一小国,名傲来国;傲来国的国境内有一座小岛,名花果山。” “这花果山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居然天生地养了一只猴妖。我本来并未对此上心在意,谁知道那猴妖居然是胆大包天、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昨日竟然打上我龙宫来,强夺了我东海的镇海神针——还请玉帝明鉴!” 都不等玉帝说什么,从旁侧的仙神的队伍当中先是传来了一声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过于响亮的嗤笑声。 谁这么不给面子?!大家都是在天庭手下做事情的人,难道不知道应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敖广昨日才被姜乾青挑衅,今日哪里想到在天庭也还被如此嘲讽,当即便怒目圆睁的看过去,要瞅瞅是哪个家伙如此不给同僚脸面,他必记下,日后好找个机会参上一本告个御状—— 然后东海龙王便同那唯一的、因为是少年的体态而导致发育并不完全,和周遭的其他人相比实在是显得娇小的神将对上了视线。 当看清对方是谁之后,东海龙王当即便在心头骂了一声晦气。 怎么会是哪吒! 哪吒和东海龙族之间的恩怨,早在当年封神大劫的时候便已经结下;尽管在哪吒复生之后,并没有去找东海龙族的麻烦,此后也一直都在给西周效力,直到大劫结束得封神位,都不曾踏入东海一步。 但是不管是哪吒也好,还是东海龙王也好,他们都知道,这当中的仇怨只是迫于大环境而姑且按下不表,可并不意味着双方之间就真的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了。 眼下能够见到东海龙族如此巨大的一个丢人的乐子,哪吒哪里有不乐的道理。 再加上,哪吒原本就不是那等要去看别人脸色行事的存在。而无论是武力值也好,还是神位也好,又甚至是身后的背景也好,即便是玉帝都不敢对哪吒说什么太重的话,眼下自然更是想怎么笑便怎么笑,根本不需要在意东海龙王的心情。 东海龙王哪里想到自己在继被姜乾青气炸了肺之后,还要在天庭这里又受到哪吒这般的折辱,当即这气都有些喘的不顺了。 好在玉帝及时的开口,才总算是没有让这个事情进一步的发展混乱下去。 “竟有此事?” 东海龙王也顾不上去和哪吒别气了,忙道:“小龙所言千真万确,没有半句虚言!” “今日小龙厚着脸皮,上天庭来走这一遭,还万望天庭出手,助我东海夺回定海神针!” 他的请求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玉帝稍作思量,便很痛快的答应了。 “可。” 玉帝的视线在下方转了几圈,像是在考虑究竟由谁去会比较合适;不想这个时候,哪吒笑吟吟的站了出来。 “不若就由我去吧?” 能有这种看东海龙族的大乐子的机会,那可真是千载难逢啊,哪吒怎么可能允许自己错过?! 反正真的论 起天庭的武神来……少年漫不经心的想。 又有几个,能同他这中坛元帅、 第166章 第 166 章 当哪吒这么一站出来之后,原本还略显的有些嘈杂的朝会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投了过来,显然对这一场能够预见的、即将到来的大瓜充满了非同寻常的兴趣。 东海龙王几乎当时便叫出了声来:“这怎么行?!” 开什么玩笑,他们东海和哪吒之间到底拥有多少恩怨,东海龙王这个当事人难道还能够不清楚吗?哪吒这哪里是打算好心好意的去帮忙撑场子找脸面的,东海龙王敢打包票,这家伙绝对是过去看热闹的! 所以他心下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 但是玉帝显然并不会去体谅和照顾东海龙王这一点纤细的小心思。实际上,如果抛开哪吒和东海之间的那些宿怨不看的话,还真的没有比哪吒更适合去的人了——无论是从身份上来看,还是从地位上来看,又后者是从武力值来看,哪吒显然都是上上等的不二之选择。 更何况眼下哪吒还主动站出来领命了!玉帝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因此东海龙王的异议自然是并不被采纳。 哪吒得了这差事,当即就将手中的乾坤圈一握,面上也露出了些笑意。只是那笑看在东海龙王的眼里,又难免要多出几分阴森的、不友好的意味来。 然而谕旨已下,木已成舟,这件事情显然根本不可能再给东海龙王任何的更改的余地。 于是东海龙王一下子就要面临两个选择了—— 要么放弃让天庭帮忙找回来场子的行为,要么,就捏着鼻子认下来,被哪吒看这么一个热闹。 东海龙王思索再三,终归还是害怕如果自己拒绝了的话,会被天庭认为自己是在戏耍他们,因此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的顺从了天庭的安排。 这可真是好一场大戏,对于所有围观的人来说都是如此。玉帝宣布此次朝会结束之后,这些天神们都带着一种吃了一口大瓜的异样的满足离去,但是可以料到的是,今日之后,这一份乐子大概不会随着这些天神们的归家而传遍四海八荒。 东海龙王显然也是如此想的。 朝会结束之后,有平日里关系相近的天生与他同行,于是东海龙王便少不得要抱怨上几句。 “他李哪吒真有这么好心?我是不信的。”东海龙王冷声怨怼道,“且等着瞧吧!这桩子事情必然麻烦!玉帝怎么就真的听信了他的话呢!” 同他关系好的友人劝说:“那毕竟是中坛元帅,若是他说要出兵,再没有谁有那个资格能够名正言顺的越过他,把这起子事情接下来的,除非他自己礼让。”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忧,不管怎么说,都有玉帝的诏令在前,中坛元帅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有所怠慢的。你且换个想法,他如今是在为了你的事情而奔走,这般想会不会觉得心底舒服好受一些?” 东海龙王闻言,便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我可不信他当真会对此尽心尽力!” 友人便劝慰他:“无论上心多少,反正面子上总是要过的去的……” 如此便也絮絮叨叨的离开了。 既然玉帝有旨,那么这件事情自然得以很快的被落实推进了下去。不过是午时三刻的时候,便已经有十万的天兵天将在南天门的门口集结。 而在属于哪吒的行宫当中,少年人正在穿戴自己的那一身银铠轻甲,鼻间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不成曲的小调,倒是一派闲适乐得的样子。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很快就戛然而止——因为有一道铁塔一样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了他的面前。 “先前在朝会上,你为何出这个头?”对方问,“你和东海的关系长此以往的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是该挑个时间,双方 坐下来好好的说开,化干戈为玉帛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被燃烧着火焰的枪尖直接怼到了脸上来。拥有着无比精致的容貌的少年人如今却是横眉冷对,周身散发出来的可怕的凶煞之气甚至已经是压过了他眉眼间的昳丽之色,看上去宛若地狱当中屠戮杀出的修罗。 而被针对的这人当场面上便闪过了惊惧之色,忙将手向前一伸,只见在他的掌心当中,一尊金色的宝塔正立于其上。 空气都像是在一时间紧绷了起来,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仿佛是一触即断的弦。 这哪吒盯着那宝塔良久,随后才收起了枪,发出了一声过于响亮的、不屑的嗤笑。 “除了那一尊宝塔之外,你还有什么办法,李靖?”少年“呵”了一声,“话说的如此轻巧,我倒也真想让你试试剔骨剜肉的感觉。” “李靖。”哪吒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轻柔,可是他周身的那些迸发的杀戮之意更是做不得假,“你啊,最好就将那一尊宝塔好好的捧着,日日夜夜都莫要放下,不要给我找到机会!”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对我指手画脚!” 他这般说完,根本不去看身后的那位托塔天王铁青的脸色,自顾自的便离开了,直往南天门而去。唯有李靖站在原地,表情起伏不定,好半晌之后,才从口中憋出一声离开的那人已经听不到的怒斥。 “当真是孽子!” 李靖如何在背后无能狂怒,那自然不是哪吒需要去关注的。横竖他和李靖之间这种糟糕的关系已经维持了数千年,而直到以他们当中一方的死亡作为终止,否则的话这种恶劣的关系将会一直维持下去,并且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的恶化。 可是哪吒并不在意和过多的关心,因为需要对此而感到忧虑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李靖。 哪吒施施然的来到了南天门。 其余的天兵天将早就已经整装待发,就等他到来。这位中坛元帅大概的扫视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了,便宣布了出发。 十万天兵天将,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当他们来到花果山的上空的时候,就像是一片飘过来的、足以遮天蔽日的阴沉厚重的云,一时间便是日月都无光。 而这样巨大的变故,花果山上的猴妖们自然全部都注意到了。立时便有那等腿脚快的机敏的猴子直接冲了出去,一叠声的去向姜乾青汇报了:“大王!大王!外面有好大的一朵云飘过来了咧!” 姜乾青便也就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旋即失笑。 “傻孩子。”他说,“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云啊。” 大部分的猴妖都尚且懵懵懂懂,但是一旁的白眉老猴却是面色大变。 “大王?”他担忧的问,“事情可严重?” 显然,比起旁的妖怪来,这白眉老猴对于天庭、东海的势力,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姜乾青这个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朝着水帘洞外走去。 “无需担心。”他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尔等尽可放心就好。” 他的话语当中像是拥有一种神奇的、足够安抚他人的能力,猴群安静了下来,以一种无比信任的目光看着这一位妖王,相信他能够将一切困难和险阻都全部解决。 当姜乾青跨过了水帘、来到外界之后,看到的就是那乌压压一片的天兵天将。 “大胆妖猴!竟敢强夺龙宫至宝!我等今日奉玉帝谕旨,特地前来缉拿你,还不快乖乖束 第167章 第 167 章 这率先站出来讨伐的,却是天王四兄弟。作为神职不高不低、武力不强不弱,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衡量都算是绝对的中流的四天王来当试探这猴妖的第一个对手,可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若是能够就此取胜,班师回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便是落败,也并不如何的丢脸,毕竟他们的实力和地位摆在那里的,大家对于他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多少还是有数的。 ……而姜乾青,对于这四天王的实力,心里也同样是有数的。 他怎么说也曾经以“哪吒”的身份,完整的参与了整个封神,而那个时候魔礼四天王甚至还是站在西周的对立面、作为敌人存在的,要说姜乾青不清楚他们的实力,那未免也有些不切实际。 所以,当看到那率先出阵的对手的时候,他稍微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孙悟空的那一张脸是再锋锐不过的,棱角分明,看人的时候天然就含了一股子的桀骜,老子第一天第二的气场无需多言,便已经尽数的铺开显现了。 所以,这么一张脸,如果并不是含着善意的露出笑容的话,那么其中所能够蕴含的嘲讽意味究竟可以有多浓厚,似乎无需细说,便已经自然从某种程度上言明了。 四天王见到了这笑之后,心情是如何的炸裂自然可想而知。 “大胆妖猴!居然敢强夺东海龙王至宝,欺辱龙王!我等今日特奉命来拿你,还不快乖乖束手就擒!” 四大天王显出自己的法相来,高大威猛,只是这般看着都会让人不自觉的心生畏惧。更兼有他们乃是名列封神榜上的正神,在神位上心思、享受着下界的烟火供奉已逾千年,本便沾染上了宝相威严,对于花果山上的这些不入流的猴妖来说,当真是极为可怕的威慑与震撼。 一时之间,只听遍地都是猴子惊慌失措、吱哇乱叫的声音,倒仿佛菜市场一般了。 这般无用的模样,自然也让天神对于作为这群猴妖的妖王的姜乾青生出了轻视之心。 “东海龙王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有天将从云层上往下望了一眼,当即便是一声不屑的嗤笑,“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大妖也对付不了,被抢了东海的至宝,最后还要眼巴巴的找上门来求天庭给做主了?” 尤其……天庭此次派出的主将还是哪吒。 无论是东海也好,还是龙族也好,这一次都可以说是丢脸丢了个大发。完全可以预见到,之后的几百年内,东海都将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沦为整个三界的笑柄。 “中坛元帅,你说是不是……”这天将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便意欲将旁边的哪吒也拉来一起讨论,谁知道喊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 天将不由的纳闷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想要看看哪吒这是在搞什么,结果却发现了几乎能够用“惊悚”来形容的一幕。少年天神的面上是一派的怔忪之色,那一双眼睛睁的很大很大,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然后—— 这天将看到,哪吒的眼眶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红,眼底也有一些过于晶莹的光开始闪烁——天将隐约觉得自己像是猜到那是什么了,但是他不敢说,也不敢确定,生怕等哪吒回过神来自己就要对方恼羞成怒的秋后算账。 “哪吒……哪吒?”天将又喊了几声。 一直望着下面的哪吒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什么事?”他开口。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脸色不是很好啊。”天将一边询问,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哪吒的脸色。 虽然哪吒平日里脾气暴躁是暴躁,但从未做过什么迁怒之事……可他这不是感到担忧么?毕竟当一个人恼羞成怒的时候,是不需要理智和理由 的。 仿佛被他的这一句话给点醒了一样,哪吒整个人才像是从某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当中猛的清醒过来。 他纤长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因为这个动作,那些原本就已经充盈满了他眼眶的透明液体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啪嗒”一下的滚落了下来,甚至还有一两滴留在他弯弯翘翘的睫毛上。 配着那一张过于精致的脸,看上去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当这个词从天将的大脑当中冒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飞快的把这种过于不切实际的形容词给踢开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哪吒啊?那个生为千七杀劫的哪吒啊?敢这样想,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不过比起天将来,连哪吒自己都似乎对于发生的这一切感到莫名的惊讶和无法理解。他有些迟疑的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随后非常疑惑的“啊?”了一声。 “怎么回事……”哪吒看着自己掌心的水渍,十分的不可置信,“我这是……哭了?” 这可当真是一件稀罕事,即便是对于哪吒自己来说都是如此。 天将见他的情绪算得上稳定,便也敢正常的同他搭话了:“你看到什么了?从方才开始,你的情绪就很不对劲。” 天将说:“我在旁边看着,还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呢。” 哪吒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那点泪水,像是能够从其中盯出一朵花来,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天将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几乎要以为听错了:“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哪吒重复了一遍。 他的目光再一次的落向了下方,落在了那正在和魔礼四天王颤抖的妖王身上,随后深深的皱起眉来。 打从第一眼看到那妖王的时候开始,哪吒便觉得自己的心头一下更比一下跳动的剧烈。 他分明是不认识那妖王的——纵观哪吒的平生,甚至是连他作为灵珠子的时间都算上,也根本找不出和这凡世的猴妖有任何在此之前的相遇和接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哪吒看到对方的时候,却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狂跳,有如擂鼓。 就好像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 哪吒极为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天将眼角一跳,看到火尖枪在对方的手中逐渐显形。 “……哪吒,你要做什么?”他心惊胆战的问。 而回应他的则是自己身边、本该是此次讨伐妖王的队伍最大的领导者与指挥者的少年元帅从云端纵身越了下去。 “实在想不明白,太烦了!先打一场看看!” 第168章 第 168 章 越是同眼前的这一只猴妖打,四大天王便越是感到心惊。原本在他们想来,要擒拿一只猴妖难道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虽然不比哪吒热衷于下凡除妖,但是这些年来,四大天王所捕捉灭除的邪祟,却也绝非是一只手能够数的过来的。 更何况这孙悟空,往日无名,近日无闻,想来也不过是什么刚刚生出来了没有多少年的妖怪,得了点什么造化,方才有了一身不俗的本事;又兼得那东海龙王委实是无用,居然被这么一只猴妖给这样欺负到头上来,实在是可笑。 可是当真刀实枪的和孙悟空打上了几十招之后,四大天王才意识到,此前竟是他们错怪了东海龙王。这猴妖并不如同原本所以为的那样容易对付,正好相反,甚至在整个对战的过程当中,一度会让他们恍惚的回想起来非常久远之前的——在登上封神榜之前,只是作为散仙,在封神之前的那个时代当中的事情。 这样的联想让他们觉得有些荒谬。 毕竟从封神大劫直至如今,已经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年,久到莫说是圣人退居三十三重天之外再不现世,便是准圣和太乙金仙都已经很难再出现新人,来来回回不外乎是以往的那些熟面孔。 如今的天地之间,凡是能够以自身之力一举达到大罗金仙的实力的,都已经是非常了不起、需要另眼相待的存在,在绝大多数的地方已经可以横着走。 眼前这只猴妖…… 只是在他们还来不及在这个想法下再更深入一些的时候,却已经被突发的意外所打断。对方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和他们缠斗的兴趣,手中拿着的那一根铁棒直接就挥舞的虎虎生风,不过是三两下便已经将几个人全部都给挑飞,摧枯拉朽的速度之快,甚至是四大天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那一根重逾万斤的铁棒即将要落在他们的头上的时候,从远处及时的飞过来一个金色的钢圈,将金箍棒给打飞,为四大天王争取到了些时间。他们急忙退除了孙悟空的攻击范围内,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来得及像那帮了他们的人道谢。 “多谢援手,三太子。” 来人可不正是哪吒。 少年人手中持着火尖枪,脚下踩着风火轮,好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那一双描了昳丽的红妆的眼朝着这边看过来,便仿佛头铁马冰河纷至沓来,能够隐约的从中窥见那上古的战场,窥见遍地的刀剑与金戈铁马。 “退下。”哪吒说,“这里交给我来。” 四大天王才刚刚失利,眼下自然不敢对哪吒的话存在异议,只能选择乖顺的离开。接管了这一片战场的少年武神抬起眼来,望向面前的妖王,却隐隐有些恍惚起来。 方才只是在云端之上的时候,他低头看下方,都会被影响到;而眼下这般真切的站在对方的面前的时候,那种影响无疑便更盛了,已经到了根本不容哪吒去忽视的地步。 “孙悟空,是吗?”哪吒念了一遍方才听到的名字,手臂一振,火尖枪上已经有火焰开始灼灼的燃烧和跳跃,“我来会会你。” 姜乾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这般突然的就换了个人的。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那熟悉的脸、熟悉的神情,虽然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来,但是心底已经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 久违了。 哪吒自然不知道姜乾青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当站在这里、站在对方的对面的时候,他原本就已经被搅动的无法平静的心境愈发的剧烈的鼓动,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人。 可是在此之下,他却又觉得自己平白无故的生出了几分的怨怼来,那情绪来的是如此的突然而又莫名,甚至是连哪吒自己都被这样的情绪给吓了一大跳。 他将所有杂乱纷扰的情绪全部都丢去了一边,看着眼前的人,平举起了自己火尖枪。 “我为哪吒,天庭此次前来讨伐的大将之一。”哪吒对姜乾青道,“既然他们无用,那么便由我来做你的对手。” 然而哪吒看到,当自己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那一只猴妖却露出来了非常古怪的情绪。 “啊,这样不太好吧。”姜乾青说,“这难道不是太欺负人了吗?” 哪吒的面色当即便涨红了起来。 他从非常年少的时候便开始成名得道,即便是在当年的封神战场上,也是光拿出名字便可以让敌人闻风丧胆、弃甲而逃的存在,哪里受到过这样的轻视? “多说无益!”哪吒道,“不若手上见真章吧!” 姜乾青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可能在哪吒耳中听来会有另外的一番意思……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也没有打算同哪吒去解释着当中的误会——这东西毕竟是解释不清的。 “好吧。”他说,“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好了。” 他对于哪吒的存在,终究是有很多的宽容。 他们战在了一起,而哪吒很快便生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来。眼前的敌人甚至是比他还要更了解他自己,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对方所预判,然后轻而易举的化解掉。 尽管外人看来,可能是一些暂且还算是势均力敌的场面,但是唯有哪吒自己清楚的知道,他完全是在被压着打,只是仰赖于对方不知为何想要给他留几分面子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当场溃败。 可是哪吒是多么骄傲的人,他也并不需要对方给留这样一个面子。这仿佛一种施舍,是哪吒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因此,在两个人的下一轮相互拆招之后,哪吒便几步跳开来,脱离了战场的范围,看向姜乾青。 “是我输了。”他这样说着,却以一种极为探究的目光盯着姜乾青,像是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一朵花来,“你究竟是谁?为什么……” 对我那么熟悉? “你们来之前,不是已经都查明过了吗?” 然而面对哪吒的质问,姜乾青却只是笑了一声,回答的滴水不漏。 “我是孙悟空,这花果山的妖王。” “——仅此而已。” 第 169 章 哪吒当然不可能真的相…… 哪吒当然不可能真的相信他这样的鬼话。 可既然姜乾青并不愿意说,那么哪吒自然也不可能逼问——尤其是在他已经输在了对方手下的现在。 “我会去回禀天庭此次讨伐的相关内容。”哪吒纤长的睫毛垂下,将他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掩,一时之间任是谁来也看不清什么。 但是哪吒的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必要同玉帝上奏,重新审视如何处理和孙悟空之间的相处的方式了。 对方显然并不是什么能够轻轻松松的就可以清剿收服的小妖,而是即便连天庭也需要去慎重对待的妖王。一个东海龙王的分量显然并不够天庭和这样的存在交恶……毕竟东海也好,还是龙族也好,都是已经被天庭给“驯化”了的物种,便是龙又如何?照样也得跟条虫一样的盘着。 再加上哪吒向来都和龙族不和,对于牺牲东海龙王的感受去换取点别的有礼的事情,哪怕是姜乾青并没有给哪吒带来如此特殊而又强烈的感受,他也非常乐意去给东海龙王找些不痛快。 这若是换成一个别的什么天庭的神将来了的话,姜乾青必然不会卖对方面子——怎么,他的花果山难道还是天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但是既然是哪吒,那么姜乾青又难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愿意给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优待。是以便也默认了哪吒的离去。 天上的那一片巨大的、原本将天日都完全的遮蔽了的云朵很快的便离去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直到那一片云已经彻底的看不见了,小妖们才终于反映了过来,一场危机或许就这样解除了,当即一个个的都大呼小叫了起来。 “大王!大王!没事了是吗!”小猴子们最先按捺不住,冲了上来,把姜乾青团团围住。看他们的那个样子,如果不是畏惧于姜乾青平日里积累下来的、作为妖王的威严的话,他们一定早就已经七手八脚的冲上来把姜乾青举起来往空中抛以作庆祝了。 面对他们的问题,姜乾青“嗯”了一声:“应该是吧。” 毕竟,对于哪吒在天庭当中有几斤几两,他的心中还是大概有数的。 小猴妖们到底比年长的猴妖妖来的更为天真欢脱一些,眼下既然听姜乾青这样说了,他们便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欢呼着要去准备庆功的宴席。 酒水准备起来!灵果也准备起来!这值得足足半日的热烈庆祝! 比起小家伙们的没心没肺,阅历更长一些、知道的更多一些的老猴子们难免就有更多的担忧。比如那惯来都是猴群的代表的白眉老猴,便一脸愁容的来到了姜乾青的身边。 “大王,真的不要紧吗?” “至少现在不要紧。”姜乾青回答,“至于之后天庭又是否愿意同我和谐共处……” 他掂量着自己手中还没有收起来的金箍棒,笑了一声。 “我总会有办法让他们同意我的要求的。” 以天庭的时间来说,不过是半日不到的时间,哪吒便已经率领着十万天兵天将返回,这不管怎么说,速度也有些太快了。 而在让那些天兵天将们暂时驻扎在南天门外之后,哪吒便直入殿内,要求见玉帝。 既然是他的求见,自然没有人敢怠慢,这条消息很快便被传到了玉帝面前,并且没有任何悬念的被应允了。 穿着银铠轻甲的少年神将大步如流星一般的走入了殿内,朝着上首的玉帝一拱拳,也不多做什么虚礼,直接便道:“玉帝陛下,关于之前那讨伐东海妖猴一事,我有异议。” 玉帝闻言,极为惊奇的“哦?”了一声——这还是哪吒少有的这样来找他的时候,玉帝自然也并不介意分出一些时间来听听哪吒打算怎么说。 “此次我随军一同出征,也去亲自同那妖王过了几招。”哪吒道,“说来惭愧,我实不如他远矣。” 玉帝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惊讶了。 比起那些日后才飞升的仙君、星官,这一批最早入职天庭、名列封神榜上之人,玉帝是最清楚他们的本事不过的。 便以哪吒为例,前尘本是女娲娘娘座下的灵珠子,乃是为了这封神一劫,才会特特的投胎转世。于千七杀劫之日降世,被阐教十一金仙之一的太乙真人收为亲传弟子,以稚龄登大罗金仙果位,在封神大劫当中,为周武和阐教都立下了赫赫战功。 尽管因为失去了自己的□□金身,而导致了实力再不得寸进,但是莲花化身原本就已经将他的实力推向了太乙金仙。在这个准圣都已经不出的时代里面,当为第一梯队。 更兼有哪吒本身便凶性非常,武艺高强,身上还有诸多的被赐下的法宝,远非寻常人所能够对付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能够让那个傲气非常的哪吒说出“我不如他”这一类的话…… 只能说明,对方必然是远胜于他许多,到了让哪吒心悦诚服的程度。 在这个时代,能够出现这样的存在,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情。玉皇大帝便也跟着慎重了起来。 “既然哪吒你都这么说……”玉帝稍作沉吟,“依你的意思来看,天庭并不需要同这一只猴妖为敌,是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哪吒朗声道,“而且那猴妖周身的妖力中正平和,并无半分的浊气。我观之比起妖力,反倒是要更接近我们使用的灵力居多……” “所以我也斗胆在此,请玉帝一查那妖王的来历,说不定会另有新的发现。”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达成的过分的要求,玉帝答应的很痛快。而既然玉帝有令,那么下面的仙官自然是开足马力的运转起来。 很快,关于“孙悟空”的诸多记载便被呈上了玉帝的案头。 “居然是从女娲娘娘补天遗留下来的五彩石当中诞生而出的灵猴吗……”在大概的翻阅了一下那些被呈递上来的资料之后,玉帝的心头一惊有了决断,“既然如此的话,也不是不能够招安。” 他放下手中的卷牍,目光在下方环视了片刻之后,很快便已经定好了人选。 “太白金星。”玉帝说,“便由你去跑这一趟吧。” 第 170 章 既然是玉帝有旨,…… 既然是玉帝有旨,太白金星自然领命。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行装,出列应下了这件事情,略微收拾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天庭,直奔着下凡而去。路过南天门的时候,他甚至还同那些仍旧驻扎在这里的天兵天将们笑着交谈了几句。 “太白金星,你这是要去哪里?”有相熟的天将问。 太白金星便说:“奉玉帝之命,去见一见你们刚刚讨伐过的那一只妖王。” 天兵天将们相视了片刻,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一只有些过于离谱的妖猴。连哪吒都会在对方的手下落败,谁见了不会连眼珠子都直接跌出来。 太离谱了主要是。 “那太白金星你这一次,可是有的要费心思咯。”那天将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毕竟那只猴妖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够被轻松的搞定的样子。” 太白金星闻言,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将对方好言的劝告放在心上:“无妨,我虽不才,在这方面倒是也有些信心。” ——这个时候,太白金星并没有意识到,他即将迎接来的究竟是一个多么难搞的对象。 尽管心头已经早就有了些准备,但是当真的来到花果山的时候,太白金星还是忍不住为了这里的、比外界要浓郁很多的灵气而感到惊讶。 “如果是这样的地方的话,能够孕育出足够同中坛元帅分庭抗礼的妖王,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太过于奇怪的事情。”太白金星在心底这样思量。 他从云端降落,来到了由嶙峋的山石构成的地面上。只是还不等太白金星迈出一步,他就觉得自己头皮一麻。 天庭的来访者赶忙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被无数双的眼睛给盯住了。那是漫山遍野的猴子,有的攀爬在山壁之间,有的坐在树枝上,有的潜藏在瀑布后,一双双的眼睛全部都或明或暗的盯着他,明明只是一些凡猴,却居然要给太白金星带来了非同寻常的压力。 他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面上露出些足够友好的笑容来。 “我是天庭的太白金星,特为了拜访妖王孙悟空而来。”太白金星说,“不知道诸位,可否帮我引见?” 猴子们的口中发出高低不一的“吱吱”声,像是在激烈的商讨和争论着一些什么。最后,猴群让开了路,从所有猴子的背后走出来了一只通身上下所有的毛发均为雪白、老态龙钟、看着像是下一秒就会直接倒地不起撒手人寰的猴子来。 “你想要见我们的王?”白眉老猴问。 太白金星应道:“正是。” “先前天庭同妖王之间,或许是有些误会;我此番特意前来,便是想要将事情说清楚,化干戈为玉帛向来都是一桩美谈……”太白金星这般说着,眉眼含笑,无论是谁——哪怕原本是敌人——都会因为这笑容以及他身周那种独特的气场,而对他的存在另眼相看,“而且,我这里也有一桩天大的造化想要送给妖王殿下。” 白眉老猴用一种奇异的、打量的目光上下看了太白金星一会儿,像是在心里做了不少的考量,最后才道:“那便还请贵客稍等片刻。” “我这便去同大王通报。” “天庭派来的人想要见我?”当姜乾青听到白眉老猴这样说的时候,必须说,他的确是感到吃惊的。 哪吒这得是回去输出了什么样程度的嘴炮才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啊?姜乾青难免有些惊讶的想。 但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对于这件事情,姜乾青生出了些兴趣,并且打算如了太白金星所愿,见上一见。 “那便让这天神来吧。” 然而对于他的决定,白眉老猴仍旧是有些担心:“可是大王,那天神是否有可能会对您不利?” 毕竟一开始,天庭可并不是抱有着什么友善的态度来和他们交洽的。 姜乾青闻言,却是笑了一声。 “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姜乾青说,“他们若是真的想要在这当中动什么手脚,那便来就是了。我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 他的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自信,以及因为实力而带来的镇定的气场。原本还为了这些事情而很是焦躁不安的白眉老猴也被他的镇定所影响到,逐渐的冷静了下来,情绪也趋于平稳。 “您说的是。”白眉老猴在姜乾青的面前深深的俯下身去,“那么,我就去带那天神进来了。” 他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之后,太白金星便在一众猴群的前簇后拥之下被带进了这水帘洞当中。 说实话,对于太白金星来说,这可实在是一项过于奇妙的体验,他甚至恍惚的生出一种自己像是被这些猴子给押解的囚犯的错觉来。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那位让哪吒甘心低头、并且赞誉有加的妖王的面前。 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太白金星难免为对方轩昂的气宇和通身的气质而感到心惊。 这是猴妖? 便是说这是哪个位高权重的天神,太白金星想也绝对不会有人质疑。 他心下有许多的思量,但是面上只是朝着上方的姜乾青一拱手,行动间倒是自由一股子的落落大方,任是谁来看了也绝对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在下太白金星,今领玉帝谕旨,见过妖王。” 那形容俊逸非常的妖王并未答话,太白金星抬起眼来,却只觉得眼前有劲风一扫而过,对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有着金色的虹膜的眼正盯着他,不知道都在看些什么。 “天庭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太白金星听到对方开口,无论是声音也好还是逾期也好,都自带一种无可比拟的华贵,“我氪并不觉得,我和天庭之间有什么好多说的。” “你们的兵将才刚刚从花果山离开,不是么?” 太白金星面上带着既不谄媚、也不疏离的、刚刚好的笑容,回答了姜乾青的话:“误会,这都是误会。玉帝是再宽宏体贴不过的,眼下这不就是由我来同大王化解这其中的误会了么?” 他这番话似乎是逗笑了那妖王,太白金星见面前的妖王极短促的笑了一声,随后问他:“你们想要怎么化解这误会?” 太白金星的面上,便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来。 “不知道大王可曾想过,前往天庭,登仙成神?” 第 171 章 登仙成神,这是多…… 登仙成神,这是多少——不仅仅只是人类,还包括了其他所有的开了灵智、在追寻大道的路途上行走的生灵的祈愿。对很多人来说着已经是目标的终点,而即便是并不甘心就此止步的那些,这也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性的胜利。 也就更不必说编制这种大抵是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足够受到追捧的东西了。 在太白金星想来,自己提出的是根本不容被拒绝的、也没有人舍得拒绝的条款才对,任何一个山野之间的妖怪都应该对此感到心动才对。 这也是太白金星一开始应下了玉帝的旨意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有多难的原因——因为看起来分明就很简单嘛。 然而很快太白金星就会意识到,在这个整个事情当中,他是多么想当然,以及这件事情将会变得多么的棘手。 就比如现在。 当太白金星做出这样的邀请的时候,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有被拒绝的可能。然而他面前的妖王听罢,面上却并没有如同太白金星原本所期翼的那样露出惊喜的表情。 正好相反,姜乾青朝着一侧微微的偏了偏头,太白金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大概不是多么友善的嘲笑的意味。 “登仙成神,听起来着实不错。”姜乾青重复了一遍太白金星的话,旋即道,“不过我对那却并没有什么兴趣。” “神将还是请回吧。” 太白金星当场就差点把自己手中原本在闲适的抚摸着的拂尘的毛给揪断。 “你说什么?”太白金星听上去都有些破音了,“你对这个没兴趣?!” 话出口之后,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调整了一下语气,只是再开口的时候,仍旧充斥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可是……那可是成仙啊?” 成仙之后便可与日月同辉天地同寿,自此在生死簿上勾去自身的姓名,享有的将是长长久久的时间。 这是毫无疑问的,一步登天的坦途。当太白金星将这个作为筹码拿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有失败的可能。 然而现在,姜乾青无异于是狠狠的让太白金星跌了一跤,太白金星几乎都要开始怀疑身为仙人,是否也会有听力出问题的可能了。 “这……”太白金星看着姜乾青,一时之间有些呐呐,原本在整个天庭当中,都属于少有的能言善辩的他,一时之间居然也会有些词穷,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大王。”太白金星苦笑了一声,“你这可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啊。” 这话却是把姜乾青给直接逗笑了。 “这却是哪里来的话?怎么能够叫我把神将害惨了?我们今日,也不过只是第一次见吧。” 太白金星哪里能够将事情的全貌都给他和盘托出?当下便只有尴尬的笑着打哈哈了。 “我能否知道,大王是什么不愿意接受来自天庭的神职和仙位呢?”太白金星问,“都可以谈,都可以谈的。” “哦?”这话倒是勾起了姜乾青的一些兴趣,他看了一眼这还不知道自己都说出来了一些多么了不得的允诺的天神,笑了一声,饶有趣味的问,“那我说,我想要【齐天大圣】这样的封号和等同的地位——” 在太白金星骤然煞白的面容当中,姜乾青大笑出声:“如此,你们天庭也会认吗?” 当太白金星从凡间回来的时候,不比他离开的时候那一副智珠在握、八方不动游刃有余的模样,他如今面上的愁色与苦涩当真是藏都藏不住了,从他整个人的身上朝外溢了出来,难免引得周围其他人为之侧目。 毕竟天上和凡间拥有着太过于离谱的时间差,在天庭的其他人看来,太白金星不过是才刚刚下凡了一下下,甚至是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怎么就这个样子回来了? 难免有平日里交好的天神上前去问询一二。 “别提了。”太白金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同友人大倒苦水,“我本以为这一次的差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哪里知道——” 这卷回事这么一个硬茬子的烫手山芋啊?! 见他如此愁苦的模样,知晓他此番下界是要去做什么的天神们不免就开始猜想:“可是那猴妖行为粗鄙,不通人言?” “绝非如此。”太白金星回答,“正好相反,那妖王通身的气派不同凡响,即便是将我见过的诸多神佛都全部算在内,他也应当是能在其中数一数二的、响当当的人物。” “那可是他盛气凌人,对你出言不忿、极为无礼?” 太白金星对于这样的提问仍然摇头:“这妖王言谈举止皆有礼有度,便是许多仙神,可能不及他风貌与风骨。” 这下子,这些天神们终于是再也没有办法按捺住心头的疑惑了:“那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才这般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听你所说,这猴妖分明应该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才是。” 太白金星苦笑起来:“就是因为他太是个人物了——” 所以才会有魄力、见识和胆量,提出那样让人觉得震撼的要求。 “也罢,我不同你说了。”太白金星整个人都像是刚从苦水里面被捞出来的一样,“我得进去面见玉帝了。” 他这般说完,朝着别的天神们拱了拱手,便入了正殿去。 余地看到太白金星这么快就回来了,心头也是很有些吃惊在其中的。尽管太白金星的确平日里做起事情来就不慢,但是这一次,是不是也有些效率太高了? “太白金星,你既然回来,可是那凡间妖王一事有进展了?” 面对玉帝这样的问询,太白金星秉持着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的心态,做出了回禀:“陛下,妖王风度气场,远比我们之前所想的更盛许多;只是他提出的要求,也有些过于的狂妄和失礼,小神不知道应当如何定夺,特此回来向您禀报,还请玉帝示下,应当如何解决此事。” 这倒是听着很不同寻常:“哦?这妖猴提了什么条件?” 太白金星的声音在这大殿当中响起,与之伴随而来的是一片沉默到让人觉得害怕的死寂。 “他说,他要当……齐天大圣。” 第 172 章 大殿当中安静的有…… 大殿当中安静的有些过分了,没有谁吭声说话。显然,对于区区一只下界的猴妖,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胆大包天的要求,即便是平日再心善、再好脾气的天神听了,都会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于荒谬。 也难怪之前太白金星在评价的时候,会用上“狂妄”这样的形容词了。 玉帝自然是当场勃然大怒,当下便点了李靖率领里六丁六甲、九曜星君、日值功曹,率十万天兵天将,务必要下凡将孙悟空给缉拿回来。 等到从殿内出来之后,哪吒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太白金星。 “喂,太白。”他问,“你方才下界去,孙悟空到底是怎么说的?” 哪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那孙悟空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这对于他来说当真是极为稀奇罕有的一件事情。 眼下孙悟空即将要被讨伐,哪吒难免有些烦躁不安。 太白金星便也就将自己下凡的全过程没有怎么隐瞒的同他和盘托出。 “……啊。”哪吒在听完了事情的始末之后,露出了一种夹杂着些苦恼的、哭笑不得的表情,“怎么这样啊……” 但是他非常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是特别的意外,就好像那个人本该如此,骄傲到了傲慢的程度,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能让他低头。 “太子,之前你同那妖王有过交手。”太白金星看着南天门外将要出征的队伍,“依你的判断,觉得这第二次的出征,能否达成胜利?” “我觉得难。”哪吒并不顾忌自己的同僚们是否需要面子。 他就站在这里,和太白金星一起望着那些从南天门离开的、出征的天兵天将们,双手抱臂,良久发出了一声冷笑。 “且等着瞧吧,太白金星。”哪吒说,“你我便也不急着离去,在这里多站个一时半刻……说不定就能够看到他们回来了。” 横竖现在也是闲来无事,太白金星便应下了哪吒的邀请。 而哪吒也果然是一语成谶。 因为那甚至是还都没有用到半刻钟的时间,他们便见到了狼狈归来的讨伐的队伍。姜乾青倒是没有行那等折辱的手段,比如将战败的天兵天将都给扣下来什么的……可是对于这些天兵天将们来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妖怪给打败,这件事情本身就帟足够让他们颜面无存。 “哟,回来了。”哪吒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李靖那一张因为失利而铁青的脸,不可抑制的为之而幸灾乐祸起来,“真不错。” 不枉费他在这里等了这好半天,倒是看到了一场足够精彩的好戏。 李靖并不欲在这里同哪吒产生争执。一方面,他需要回去复命;而另一方面,李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他其实并不是这个同自己之间的关系恶劣到如同仇敌一般的儿子的对手,真的起了冲突的话,会感到难受的那个绝对不是哪吒,因此便也惯常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哪吒的那些行为和动作。 李靖等人便去向玉帝复命。 “全军溃败?!”玉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是那猴子当真有几分的本事,以典籍的记载来看,也不过是诞生了几百年,如何能……!” 没错,没错,这个世界上面是有那等天赋卓绝到近乎于荒谬的绝世天才的,玉帝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在修行这件事情上,资质和机缘,远比努力和汗水要来的更为重要。 但是如今已经并非是洪荒时期,甚至也并非是封神之时!天地之间的灵气早就已经稀薄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高修为的修道者日益减少,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青黄不接、一代不如一代,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么一来,孙悟空的存在无疑就更加的莫测了起来。 不能轻易的放过这挑衅蔑视天庭权威的妖猴,可是举目四望,在哪吒都已经于单兵对战当中落败的如今,天庭当中又似乎没有谁能够成为那猴妖的对手。 想来那妖猴应当是有太乙金仙的修为了。 念及此,玉帝难免又头疼了起来。 总不可能他亲自出手!那样还成何体统! 这个时候,殿下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我有一计,或可解当下之困。” 玉帝当即便是眼前一亮:“哦?卿有何计?” “何不将此事交给清源妙道真君去处理?” 玉帝的脸色顿时变的微妙了起来。 从某个角度出发,这个建议不能算是有问题——因为杨戬的确也是属于天庭的,更是少有的实力更在哪吒之上的天神。 可是杨戬跟玉帝这一对甥舅之间的关系……真不一定就比那边的托塔李天王和哪吒太子之间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那么现在,究竟是在自己的侄儿面前丢一个小脸,还是在全天下面前丢一个大脸……这倒也不是什么多难做的选择题,玉帝的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 他便对太白金星说:“一事不劳二主,那便还是太白金星你去灌江口传杨戬去花果山,将妖猴缉拿。” 太白金星:“……是。” 还真是什么活儿不好干就派我去做什么啊! 他的内心这样抱怨了一通,但毕竟是来自领导的任务,当下便也就没有多耽搁,而是架起了云,直奔那灌江口而去。 不必别的仙神,总喜欢在一些灵气充沛的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建立自己的道场,杨戬的二郎神庙便坐落在灌江口,他本人平日的活动范围也都在这附近。 算是难得的、同凡间的人类要来的更为亲近的天神。 太白金星远远的便落下云头。也是他运气好,杨戬今日并未外出呼朋唤友的打猎,而是就留在自己的行宫当中歇息的,见到太白金星来了,便上前去迎:“太白你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 杨戬一边这样问,一边掐指算了算:“现在应当还是天庭的朝时吧?” 太白金星“哎”了一声:“我此番来,却是有事情要求你去做的。” 杨戬面上的笑容都顿了顿。 “玉帝的?” 太白金星弱弱的应了一声。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面前那器宇轩昂、有如芝兰玉树一般俊美而又风姿卓绝的天神笑了一声。 “那不去。” 太白金星:?? 你倒是不去了,那我又怎么办呢?! 第 173 章 最后太白金星可谓是好…… 最后太白金星可谓是好说歹说,才总算是说服了杨戬,请他出山。至于在这个过程当中,太白金星究竟允诺了多少,又冥思苦想了多少,几乎要把嘴皮子都给说破了什么的,那也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要最终的结果好,那么其他的倒也不是太要紧。 总之,当杨戬点头应允、并且披甲戴挂的提着那一杆三尖两刃刀走出了灌江口的二郎神庙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形象,那么太白金星简直想要抬起手来,擦一擦自己的并不存在的泪水。 太难了! 他最是知道清楚不过,别看杨戬平日里面上一副温温和和、仿佛人间的贵公子一般的模样,可如果有谁真的将这样的表象给当了真的话,那才是一件足够贻笑大方的事情。 杨戬,温和? 这种话拿到当年的封神战场上去,恐怕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够直接把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给淹死。 在前往花果山的路上,杨戬自然也少不了从太白金星这里打听一二,他那位好舅舅、天庭之主的玉皇大帝居然会不顾他们之间惯来的龌龊,拉下面子来请他出山,究竟得是多么棘手的事情。 太白金星便也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孙悟空的一切,都同杨戬和盘托出。 “你是说……”杨戬的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名为孙悟空的妖猴,在此之前从来都不曾显露过声名,甚至即便以天庭之力,也没有能够找出来他师承何方。” “但即便如此,这一只妖猴也依旧是把你们整个天庭都给打爆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太直白了,太白金星难免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哎……怎么这样说呢。你难道不是天庭的一份子吗?” 杨戬并没有对此给出回答,只是哼笑了两声。但是这两声笑里面,无疑已经包含了很多的东西和意思在其中了。 “太白。”杨戬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太白金星一愣:“什么?” “不过是山野间的一妖猴,如何能够得到这样的机缘造化……必然是有谁在背后帮他。” 太白金星否认了杨戬的这一种猜想:“不可能。天眼已经将那妖王的所有事迹全部都呈递到了玉帝的案头,绝不可能有任何遗漏。” 杨戬闻言,稍作沉默,却是露出一个笑来。 “这样么?那我倒是更期待见到那只妖猴了。” 毕竟……他也曾经得到过某人的援助,即便外人看起来那都是他自己所达成的,但只有杨戬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在这一具身体里,其实容纳的是两个灵魂。 只是那人走的太快太急,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毫无征兆。杨戬在天地之间寻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微末的线索。 这也是他愿意同太白金星走这一遭的理由……只是,除了他自己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而产生的怀疑之外,其他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那微妙的不对之处。 “不过,被一只妖如此落了脸面,天庭这一次,怕是要沦为整个三阶的笑柄了。” 太白金星讪讪的绕过了这个话题,只将谈话的重点一昧的往孙悟空的身上扯:“哪吒可是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他不如那妖猴远矣。而除此之外,日值功曹、四大天王、九曜星君尽皆出手。” “我虽然并没有能够亲眼看到那些战斗的场面,但是也有听闻,每一个人输的可都不是多么好看。” 不是太白金星想要怀疑杨戬什么,实在是因为这些前车之鉴太多了,让太白金星不得不为之担心:“杨戬,现下这里只有你我。你也就和我交个底,你对于擒拿这妖猴,到底有没有信心?” 提早给他一个心理准备,他也好预备预备,之后怎么应付玉帝! 仙神驾云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他们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在灌江口的上方,但是及至太白金星这样问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不是很远处,花果山的剪影。 杨戬便笑了一声。 “能不能的……真的打上一场,不是也就知道了么?” 他这般说,也不顾身边的太白金星,便纵身下落到了花果山上。 姜乾青最近的这一段日子,真的是觉得非常、非常的烦躁。 他原本这些年都已经修身养性了许多,按理是即便泰山崩于面前也能够依旧面不改色的;可是脾气再好的人,如果有拍不死的蚊子一天到晚的都在你的耳边嗡嗡的话,想来也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平白的多出不少的杀心来。 ——姜乾青眼下就是这么个状态。 孙悟空从出世、一直到经历了大闹天宫、镇压五指山下五百年、西天取经直到最后登顶成佛的这个过程当中,姜乾青还被压在佛国之下,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心思和精力去关注。 直到当对方最后踏上灵山之时,佛国下的孔雀明王才恍然惊觉,这灵山之上、佛国之中,却是突然之间多出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孙悟空的经历当中还有如此冗烦的一笔吗? 而当天庭的来人又一次的在水帘洞外面叫阵、甚至是花果山的这些猴妖们都已经可以见怪不怪的来向姜乾青通报的时候,这种不耐烦终于是被推上了最顶峰。 “好啊,就让我看看,这一次天庭又派来了些什么人。”姜乾青冷笑着,“总是将他们轻轻的放过,是当我这里是什么历练场了么?” 他握紧了金箍棒,大踏步如流星一般的走了出去。 外面被单独划分出来、作为战场的一大片空地上,穿着银白色的铠甲,只是这样看上去都显得极为威武不凡的神将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 姜乾青在看清楚对方的脸的时候,熄了一半的火——就像是对于哪吒的那些并不明显的偏爱一样,对于杨戬,姜乾青也会比起对于常人所有偏颇。 “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姜乾青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遍对方的尊名,“能够劳烦到你亲自动手讨伐,我是应该感谢天庭当真是太看得起我么?” 杨戬并没有立刻搭话。 那俊逸非常的仙人站在他丈远的对面,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望着这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在努力的分辨些什么,又像是要透过这一副外侧的躯壳,看见更内里的一些东西。 最后,这尊贵非常的仙人垂下了眼睫来,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嗡鸣作响。 “还请……赐教。” 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打一场就知道了。 第 174 章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场相当漫长的战斗,便是评价一句天地失色日月无光,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在这个战斗的过程当中,姜乾青感到了某种怪异。 杨戬并不是抱有着决出一个你死我活的态度来和他战斗的——这个姜乾青能够理解,毕竟不过是天庭的任务罢了,他和杨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对方能够站在这里和他交手都已经足够给天庭面子,再要求更多的话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但是,杨戬与他战斗的时候的表现,也并不只像是普通的切磋。 对方像是在借着这一场战斗,试探和企图确定一些别的什么。虽然暂时对于姜乾青并没有任何的妨碍,但仍旧让他有一种如鲠在喉的不适。 这一种不适就像是有人拿针时不时的扎一下你的神经,虽然认真算下来的话,其实并没有造成多少的伤害,但是一直在那里,终归是无比的难受。 仿佛有蚂蚁一直在身上爬.jpg 最后姜乾青终于忍受不了了,然而在他撒手不想打之前,却是杨戬先一步的停了手。 对方像是准确的拿捏住了他的心态一样,很好的卡在了姜乾青的极限上,一种将炸未炸的状态。 “我认输。”杨戬说,在他的眼睛里面像是闪烁着并不明显的、细微的笑意,“我之前听太白说,玉帝和你没有达成共识,是吗?” “我会帮你的。”杨戬说。 但是对于他这种过于放在明面上的讨好,姜乾青显然并不买账。正好相反,他甚至是极为警惕的。 “我并不需要来自你的任何帮助。” 面对他这种一点也不识相的拒绝,杨戬看上去却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好的。” 也不知道他究竟都明白了一些什么。 “二郎真君?等等,不是,这就结束了?”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太白金星却发现,这事情的发展他怎么有些看不懂了。分明一直都在旁边,却是活生生的仿佛少看了不止一集的剧情。 面对上太白金星,杨戬显然就不像是在面对姜乾青的时候那么软和了——尽管他的面上仍旧是带着笑意的,他的语气也同样是轻缓柔和的,但是绝对不会有人觉得自己当真可以在他的面前放肆。 “回去天庭吧,太白。你无需担忧来自玉帝的责罚,他那边我会亲自复命。” 无论是从身份上来说,还是地位上来说,杨戬因为和玉帝之间的那点连接上的血缘,其在天庭,终究是与别的天神不太一样的。更兼有他虽然名在封神榜之上,却是肉身成圣,本身并不受到天庭和封神榜的管控,即便是玉帝,也会在和杨戬说话的时候,客气上许多。 既然杨戬都意已决,那么太白金星自然再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他们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天际,旁的那些小猴妖们这才敢凑上前来同姜乾青搭话。 “大王大王!”有小猴子问,“那些天神门还会来吗?我们还要这样一惊一乍多久呀?” 姜乾青闻言,笑了笑。 “已经都结束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小猴子的头,意味深长的道,“说不定我想要的那个封号,过不了几天,便真的会落到花果山上了。” 这一群小猴子们哪里懂这当中的深浅,只是姜乾青既然这么说,他们便也就跟着欢呼起来,又蹦又跳:“哦哦!好耶!大王万岁!” 而一切也的确如同姜乾青所预料的那样。 也不知道那一次回去之后,杨戬都上天庭如何同玉帝说的、又据理力争了多久,当然其中或许还有哪吒的一些出力也尚未可知。 总而言之,几个月后,当太白金星再一次来到花果山的时候,面上是比前一次更盛的笑容。 “大王,我可是又来了。”太白金星说,“这一次,倒是要同您讨一杯酒了。” 姜乾青便也就让小猴子们给太白金星送上一杯桃酒。 太白金星结果,一饮而尽,方才看着姜乾青笑道:“数月之前,我曾经来过一次,邀请大王登仙成神。” “我拒绝了。”姜乾青说。 “诚然如是也。”太白金星放下了自己手中已经饮净了的酒杯,“但是这一次,我仍旧要厚着脸皮,再向您做出一次邀请。” 他在姜乾青的面前站定,脸上微微肃容,双手平举置于身前,朝着姜乾青深深的行了一礼。 “若是天庭以【齐天大圣】的名号,以及等同的待遇,请您入主天庭,却是不知道大王这一次的回答,又是什么?” 姜乾青大笑起来。 “既然天庭都能够拿出如此的诚意,我似乎也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说,“我应了便是了!” 话己出口,便是契成。封神榜上虽然不会有孙悟空的名字,但是天庭的仙册上却能够留下孙氏的痕迹。命运的轨迹从这里开始便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虽然不知道日后是否还会同原本的轨迹再一次的重叠,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是,固有的一切都毫无疑问会因此而产生一些改变。 “那么,我代表天庭,欢迎您的到来。此后您便享有【齐天大圣】的名号,与长长久久、绵延万世的福泽。” “悟空却是当真了不起。” 自那之后又过去了不少年,只是时间在这些寿命近乎于无限的神佛们眼中,却是最无需关注和在意的东西。 金蝉子终于结束了手头上的一些事情,又有了些空闲。恰好这一位天庭新敕封的“齐天大圣”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三界,金蝉子便寻了过来,同姜乾青饮茶吃果,叙旧论道,也是好不快活。 “谬赞了,金蝉。”姜乾青轻飘飘的推却了他的夸赞,“不过是一些双方各退一步的权衡罢了。” “若是当真能够各退一步,得一个海阔天空,实际上倒也不错。”金蝉似是感叹一般的长叹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有惋惜,也有慨叹,“只是,这世间又能有多少人愿意退一步,去全一个海阔天空呢?” “无论瑞虎,既然玉帝敢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我,也不得不为此而感到佩服了。” 姜乾青听闻了这话,便不由侧目看了金蝉子一样,随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笃定的道:“你有心事。” 金蝉子闻言一哂,随后有些无奈的道:“是吗?我表现的如此明显么,竟然是被你一样就看穿了。” “也罢,你我之间的交情非比寻常,我也的确想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同你说一说,看能不能给我点参考和意见来。” 这一位平日里最是云淡风轻、儒雅随和的佛子,如今面上却是带了些与他本人并不相符的愁苦之色。 “悟空应当知道,我为佛祖的第二个弟子,自有记忆以来,便跟随佛祖深研佛法。” “只是近日里,我却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金蝉子道:“我与佛祖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产生了冲突。” “那并不是能够相互包纳融合的看法,而是完全相反的道。佛祖斥责我内心不静,误入了歧途,当早日回头是岸;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金蝉子的眼底像是有光在闪烁,他的面容仍旧是平和的,可是当你注视着他的时候,却会从中感受到某种莫名的坚毅来。 “悟空,我并不认为自己的道有错,也不认为佛祖的话便一定是正确的,必须要去听从和遵守。” “道,难道不是应该越辩越明的东西吗?若是我的道并非是[我的],而不过是从佛祖那里拾取的牙慧,那么我又算什么东西?” 他偏过头来,看向姜乾青,眼底像是有两簇火在燃烧。 “我想坚持我所看到、所思考的那一切……哪怕从此,再不为佛。” 175. 第 175 章 金蝉子的这一番话…… 金蝉子的这一番话若是传出去了的话,毫无疑问是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要知道,金蝉子是谁?天生的佛子,即便是佛祖这般理应以最公平、最包容慈爱的心态看待这世间的一切的存在,对于金蝉子也会有些虽然不曾明说,但任是谁都能够察觉感知到的偏爱。 他即为佛门的打新者、脸面与招牌,是行走在这人世间的真佛。 这是所有人对于金蝉子共同的认知。 然而现在,佛子却是面带微笑的说出了如此堪称“大逆不道”的话来,这如何不令人心下震惊。便是传回佛门当中,想来也必然会引起一番可怕的大地震。 但是无论是说这话的人也好,还是听这话的人也好,面上的表情都非常的镇定,甚至犹有余韵去品茗赏花,好一派再惬意不过的模样,仿佛他们口中说的那些不见刀光剑影却也危机四伏的事情,实际上还不比手中茶杯里荡起的一层涟漪来的好看和重要。 “我大概有些预感。”金蝉子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再这样下去的话,佛祖可能很快就容不下我了。” 他抬起手来,接住了一朵从空中飘落的桃花,躺在他的掌心,分外好看。金蝉子垂下眼眸,望着那一朵花,随后露出一个极为清浅淡然的笑。 “毕竟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一直留着的话,想来是会动摇到佛祖要传播的道统的。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还留我继续在灵山佛国当中?” 虽然是在说着这样听上去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金蝉子的面上甚至能够仍旧挂着笑意,自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泰然。 姜乾青便提起一旁的茶壶来,帮他将已经快要见底的杯子续上:“那么,你待如何?” 金蝉子便呷了一口茶:“大抵再过不了多久,佛祖便会再容忍不下我,而要找个什么由头将我打落凡间了。” 他开了个玩笑:“当然,说不定也可能是我先忍不住去顶撞了佛祖,也未曾可知呢?” 姜乾青却并没有立刻接话。 他望着金蝉子,像是在思考着一些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时间都已经久到金蝉子开始用一种略等待疑惑的目光回望他的时候,姜乾青才轻声的开口了。 “那么,我有一计。” 这里是以孙悟空——以那位斗战胜佛的不甘与怨忿,还有在漫长的时间当中所积累下来的痛苦与悔恨所构筑而出的梦境,是斗战胜佛少有的那一点点微末的柔软。他曾经沉溺于这个梦境当中几千几万年,一直到末法来临,天地将塌,才终于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 但是梦境向来都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并且越是强大的存在,他们的梦境也越是复杂南边,包含了其本身的无尽的伟力,乃至于是到了最后能够撬动影响现实的程度。 佛门自唐僧取经之后传入中土,大兴。此后甚至又与人间的皇权牵涉甚深,繁花簇锦,甚至已经一度压过了道门。 在圣人不得越过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如今,灵山佛国,以及佛国当中的佛祖,更是成为了佛道于此世的锚点、基石。 现实当中的佛门根深蒂固,以姜乾青残破的身躯和灵魂,以及被镇守了近万年的状态,很难危及到其根本。 可若是能够从这来自于一位修为高深地位不俗的正佛的梦境当中做些什么,进而在某一个时刻打破现实与梦境之间的那一条虚无的界限,以梦境去影响现实的话—— 并不是不能一试。 他心下这般诸多思量,其实在外界也不过是几瞬的功夫而已。金蝉子正一手端着茶杯望着他,显然在等着姜乾青说说,他那所谓的计谋究竟是什么。 “金蝉。”姜乾青问,“若是我说,我的计划,或许会借你之手毁掉灵山佛国,你又是否仍旧会同意?” 金蝉子先是一愣,随后笑出声来。 “我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金蝉子说,“佛不是因为有了灵山、有了佛国,所以才会出现和存在的。” 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佛存在于每一个善念当中,存在于每一个生灵的心中。只要心中有善,则佛长存。” 姜乾青心下愉悦。既然能够同金蝉子达成合作和公示,那么他的计划也可以顺利的铺开和实施了。 “那么,我来说说我的计划。”姜乾青道,“你已经同佛祖产生了争执,而以我对他的了解,且不说你并不愿意低头,就算是你现在去和佛祖说,你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错误,决定洗心革面——” “他也一定会在心底,暗自的将你视作隐患的。” 毕竟佛祖并非生来就如此的慈悲,在更为古老和久远的年月当中,他本是截教门下的第一人,通天教主最为信赖的大弟子。便是日后放下了手中的屠刀遁入空门,自此成为莲花座上金身的佛陀,但是往前数千万年,他也曾是截教多宝,这世间一等一的人物。 “你现在,应当已经开始斩除三尸?”姜乾青冷不丁的问。 修为达太乙金仙之后,便可以开始更进一步,为成圣而努力和做准备。善尸、恶尸、本我,三尸皆斩,即为准圣,只需要一个机缘,便可立地成圣。 “善恶二尸皆斩。”金蝉子并不对姜乾青有所隐瞒,“只是这最后一刀的本我,迟迟难以辨明。” 也正是因为在探索“本我”的路上,金蝉子才发现了自己同佛祖的道相悖的部分,进而有了那些轰轰烈烈的争执。 “那你可要陪我来一场豪赌?”姜乾青问,“不一定会成功,但至少是争了一次,而非受到佛祖的摆布。” 因为无论是在姜乾青的记忆里,还是在孙悟空的记忆力,金蝉子不久之后都会被佛祖打落凡间。而在足足五百年的轮回转世之后,回到灵山的那一位旃檀功德佛,却已经再非是旧人。 佛祖终归还是用这样的手段,成功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此这世间,佛子金蝉不再,不过是那灵山佛国之上多出来了一尊无任何不同之处、无聊而又单薄的佛,仅此而已。 金蝉子是佛祖心爱的弟子,对于佛祖平素行事的手段,再是熟悉不过。即便是今日姜乾青没有提起这些事情,金蝉子自己其实也能够大概的猜测到,他可能会遭遇到一些什么。 总不会有比那更坏的结局了,那么,便是答应了姜乾青的邀请,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金蝉子甚至都不去问姜乾青这一场豪赌的计划内容是什么,当即便笑着应了下来:“好啊,那我便跟着你赌了这一场又何妨?” 成则皆大欢喜,便是败了,也败的轰轰烈烈,不负来此世走一遭! “既然如此……”姜乾青朝着他伸出手去,“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 金蝉子大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从他们交握的手间迸发出金色的光华,炫目到让人都几乎有些睁不开眼。那些金色的光华最终收敛,成为了分别落在两个人的手背上的金色的莲纹,有很快的隐没在皮肤当中,根本无从去窥见踪迹。 金蝉子有些稀奇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复又抬起眼来看向姜乾青:“这说不得,便是我作为金蝉子,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等到他再返回佛国之后,大概佛祖也并不会容忍他多久,那些针对与惩罚相比也会迅速的跟上,金蝉子并不觉得自己还可能有这样的闲暇和精力,再来这花果山同姜乾青品茶赏花,看云卷云舒,高谈阔论古今三界。 姜乾青便将手中的酒杯超前一递,朗声道:“现在的分别只是为了日后能够更好的相遇。我便在未来等你,等我们再相见的那一日。” “今日再次,便以茶代酒,祝你此后能达成所愿,不改初心,无论经历了多少,也最终能够看到一个足够你满意的、一个足够明亮的结局!” 金蝉子也与他碰杯,两只小盅相撞,发出非常清脆的一声响:“那便借你吉言,山高路远,你我终有再见之时!” 他们又喝了很久的茶,这一次当金蝉子离开的时候,姜乾青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来送他。金蝉子即便明知自己此番归去,或许会遭遇些什么,但是面上仍旧能够露出足够豁达的笑,云淡风轻。 “便送到这里就够了。”金蝉子说,“悟空,我们来世再见。” “好啊。”姜乾青说,“我会等你。” 他们在东海上分别。 “大王,您已经站在这里看了许久了。” 金蝉子离开后,姜乾青却没有立刻的离开。他站在海岸边,望着金蝉子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有猴妖凑过去,期期艾艾的同他搭话:“您在看什么?” “看一个不知道是否还会再见的朋友。”姜乾青说,“没什么,回去吧。”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月余,一则让三界都为之震动的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 ——佛子金蝉,以下惘上,同佛祖争执且口出恶言。今将其打落凡尘,责其轮回转世,受众生苦楚,以作惩戒。十世之后,再归佛门。 176. 第 176 章 近些日子以来,整个三…… 近些日子以来,整个三界最受关注和瞩目的事情,无疑便是金蝉子被打落凡尘一事了。这件事情的风头甚至已经直接超过了前些年,天庭将区区一个凡间的妖猴赦封为什么【齐天大圣】 那件事情带来的乐子,一举夺魁成为至少一百年内的热门话题。 无他,毕竟如今正是佛教如日中兴的时候,而佛子金蝉,即便是在整个佛门当中,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地位。可是现在,佛子却与佛祖之间产生了不可调解的矛盾,甚至是说一句反目成仇都并不为过,本来就闲的都快能长毛的三界众生如何能不兴致勃勃的捧起自己手中的瓜,朝着这边或明或暗的投来视线。 只可惜,灵山佛国虽然并非不同外界进行交流,但是有关于佛子金蝉的这件事情,却是被他们捂的死死的。再加上这件事情是发生在灵山上的,而佛门的灵山想来是自成一方地界,外界的手也好,“眼睛”也好,都根本查不到那里去,因此即便是再怎么好奇,最终也还是只能够悻悻作罢。 在外界流传的这件事情的相关,细算之下,也只有“佛子同佛祖理念不合”这种听起来非常似是而非的、就算是给一个傻子来都会觉得其中定有蹊跷的版本。 这些日子里,你但凡走出去,无论是哪一家由谁举办的宴会,都必然会谈及到这件事情。大家诸多高谈阔论,对这件事情有着这样那样的各种看法。 “——我记得,你和那佛子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哪吒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将手中刚刚摘下来的桃子在旁侧的湖水当中洗了洗,放到口中“咔嚓”一声咬了下去。 “的确不错。”姜乾青回答,“你怎么今日想到要来问我这个了?” 自从当年天庭讨伐那一次之后,因为后来天庭和妖王孙悟空之间也达成了和解,因此双方再无对立的要素,哪吒便也就顺理成章的三不时五不时的来花果山走一遭。 后续连他自己其实都不太能够说清楚,为什么对于姜乾青的存在这么的痴迷,仿佛是某种报复性的补偿一样,因为曾经失去过太久,已经到了以为自己这漫长的一生都不会再遇到;结果未曾想山回路转,一切又有了全新的答案,他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重新握住了丢失的宝藏—— 当然。 这些都只是哪吒潜意识当中的想法,即便是他本人也不一定意识到了其中的关窍。但是他顺从着自己的本能去接近和交好姜乾青,哪怕尚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也已经先一步的展开了行动。 这种做法显然是有效的,从哪吒现在可以在这里啃着水蜜桃跟姜乾青聊这些八卦便可见一斑。 “因为那佛子不是被打入凡尘了嘛。”哪吒道,“如来也真是狠绝,他难道就不怕自己的佛子在尘世的滚滚烟尘当中沉沦,再也无法得证金身果位、重回灵山了吗?” “即便是在整个佛国当中,像是金蝉子那样天生便是为了佛道而诞生、于此道上天资卓绝、一念之间便可顿悟的,也没几个吧。” 哪吒极为中肯的点评:“哪怕不是放在我们那个时候,而只是在这个灵气匮乏大道关闭的时代,我觉得他也有斩却三尸、登顶成圣的本事。” 这就不得不说一声哪吒的眼光毒辣,因为他的确说中了金蝉子的情况。而金蝉子的三尸当中,善恶二尸皆斩,他正是在尝试斩除本我的时候发现了自己同佛祖在佛法认知上的不同之处,进而才会有之后的那些争执。 “佛祖当然不可能轻易的放手。”姜乾青点评,“莫要以为所谓打落凡尘,便真的就无人看顾了。你若是去金蝉子的转世身边看看,定然会发现有金刚和珈蓝轮番值守,便是菩萨也会时不时的隐匿踪迹前去探望一二。” “是关照,但也未尝不是一种保障。如果一粒种子在被种下去之后,整个生长的过程都被严格的把控,用模具一直束缚着,最终能够长成什么样子,不是在最开始便能够预料到了么?” 哪吒“咔嚓”一口咬了下去,有些含混不清的问:“不过那样的话,养出来的不就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金蝉子,而只是一具空壳了么?” 姜乾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但或许对于佛国来说,只要有那一具空壳,便足够了呢。” 哪吒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 “何至于此?”他忍不住道,“那可是准圣!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能够修炼出来的准圣!我竟然不知道灵山什么时候家大业大到这样的地步,连一个准圣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就算是从封神的那个战场上走下来的哪吒,也会为了灵山如此的大手笔而感到震惊。除了单扣一个6之外,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们可以不要这个准圣,但是绝对不能够允许金蝉子的思想在整个佛国当中传播、影响到灵山的道统。” “与这个相比的话,一个准圣虽然可惜,但是灵山也不缺那么一个准圣。” 哪吒又伸手要去拿第二个桃子:“那我真的是要可怜金蝉了……啊。” 他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又有人来了。你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那第二个穿过水帘不请自来的客人刚刚走过来,便听到了哪吒这不知是阴还是阳的话。 “这可有些太双标了,哪吒。”来人笑着摇头,“既是你都能来,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这逐渐走近的人影穿着一身玄袍,袖角和袍尾都绣有着银色的繁复的花纹,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辨不清楚那些图案具体都是什么,只觉得华贵非常。 “杨戬。”哪吒和他到底有当年在封神战场上的交情在,倒也不是真的对杨戬的到来颇有微词,便也就抬手同他打了个招呼,顺手将刚刚拿到的桃子抛了过来,“我还记得你前些日子被玉帝指去北海除魔,看起来解决的还是挺快的嘛。” 杨戬的面上,笑容倒是温和:“不过是一些鼠雀之辈,并没有多难以应对处理。” 杨戬评价:“只是这样的事情,却还需要我去出面解决……天庭这些年来新飞升的那些仙神们,是不是也有些太不像样子了?” 哪吒倒是比杨戬看开许多:“毕竟天地间灵气匮乏,与我们那个时候根本无法相比。莫说是他们,便是你我,这些年难道修为上就有什么突破式的进展吗?” 杨戬闻言一哂:“你这般一说,倒也的确如此。却是我有些苛刻了。” 但是他还是下了结论:“话虽如此,但若是这样的事情都需要让我出手的话,下次便是他玉帝的宣旨意,也不要指望我还会去应召了。” “随便啦。”哪吒道,“反正头疼的也是玉帝。” 如此不负责任的发言引得另外两个人都纷纷为之侧目。 “说起来,今天到底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个都给吹过来了?”姜乾青问,“就只是想同我打听打听金蝉子的事情?” “那你们这反应未免也有些太慢了,没有记错的话,金蝉子被佛祖打落凡间……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杨戬和哪吒闻言,却是都笑了。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再看向姜乾青的时候,便是笑着开口:“你这是在深山老林里面待得久了,根本不知道外界寒暑是何年了。” “今日来找你,是因为前些日子里面,我们注意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杨戬道,“观音离开了佛国,往人间去了。” “观音去人间也并非是什么稀奇事吧。”姜乾青没有把这当做是一回事,“在维护人间的信仰上,他们佛门可当真是尽心尽力,时不时就去显个灵。” “不不不。”哪吒冲着姜乾青摇了摇手指,“如果只是寻常的话,我们自然不会专门来找你。” “观音从佛国离开的时候,可是捧着袈裟、拿着锡杖的。她平日只用净瓶杨柳——你说,那袈裟和锡杖,又是给谁准备的?” 姜乾青顿时就明白了。 他掐指一算:“你们不来提醒,我居然都快要忘了,距离金蝉子和如来那一场争执,已经过去五百年了……若是以人类的寿命来估算的话,应该有近十世的更迭。” 哪吒在旁边怂恿:“我猜啊,观音此次,定然是为了金蝉子的转世而去。佛门过去都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关注过,是不是这一次的转世,便是将要迎金蝉子的转世回归佛门了。” “怎么样?”哪吒问,“孙悟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个热闹?” “你们两个都专程堵到我这花果山来了,我如果还不同意邀请,我都要担心你们会不会联手打我了。”只是说到这个,姜乾青仍旧有些疑惑,“不过,你们怎么突然对这个事情感兴趣了?” 在姜乾青的记忆里面,他们两个同金蝉子应该是没有任何的交情的才对。如今突然表现出如此的热情来,难免不让姜乾青心头犯嘀咕。 “的确是有点想法。”哪吒“啊哈”了一声,“你说,这个金蝉子,我们有没有可能从佛门的 177. 第 177 章 这话一出,即便是…… 这话一出,即便是姜乾青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你们两个是真敢想啊。”他意味不明的道。 哪吒这是什么小天才,这样的想法都能冒出来。姜乾青必须得承认,他可当真是……叹为观止。 偏生就连杨戬看起来对于这样的提议居然也是赞同的。尽管他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从他不但没有制止,反而是跟着哪吒一起来游说就能够看出来,杨戬显然也是对这件事情持有着赞成的态度。 而姜乾青是怕惹事上身的人吗? 他当然不是。 不如说,这个提议让姜乾青都觉得有趣了起来,甚至就连原本应该在这个梦境当中始终保持缄默的属于孙悟空的意识都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的活跃了起来,并对这件事情保持了高度的兴趣与关注。 哪吒哼哼唧唧,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有什么问题:“既然是他们自己选择了将金蝉子放弃,投入轮回当中,那之后金蝉子做出什么选择,也只是他们自己没有顾及好的问题吧。” 他非常快活的眨了眨眼睛:“我们又不会强迫金蝉子的转世做什么,最后如何选择,不都取决于他自己吗?” 这话听起来可当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只是再细想一下,其中分明全部都是些胡扯。 姜乾青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走吧。” 哪吒“哎呀”了一声:“你同意了?” “你们两个都一起来我这里说了,我难道还能不同意?”姜乾青越过他们,朝着水帘洞的出口走去,“这样说来,我也的确有几百年没有去见过凡间了,倒也正好能借机去看看。” 姜乾青既然能同意,那自然很好。三个人当下掐了法诀,朝着杨戬和哪吒早就打探好的、金蝉子这一次转世的地点而去。 只是当他们真的站在云层之上的时候,姜乾青看着下面,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我不是很懂。”他斟酌着词汇,“现在的人类都是这样养刚出生的幼崽的吗?” 杨戬和哪吒很难回答他的话。 他们三个如今正在云层当中,而在他们往下望的视线的落点,则是一个被包裹在襁褓当中的男婴,正在一个木盆当中顺着江水流动,起起伏伏。 “人类真是有创意的种族。”姜乾青最后如此评价。 “不,人类才不是这样对待新生的孩子的,你不要被这个给误导了!”在场真正曾经是人类的杨戬和哪吒都忍不住出声,要纠正姜乾青对于人类的凑无认知。 “金蝉子这个转世是不是也太惨了一点?”看了一会儿之后,哪吒忍不住发问,“就算是他天生有功德庇佑,但一个婴儿这么放江水里飘……” 得多大的功德才不会淹死啊。 他左看右看,蠢蠢欲动:“孙悟空,杨戬,你们两个帮我盯一下,周围有没有佛门的人在看。” “你打算做什么?” 哪吒搓了搓自己的手:“我想把那孩子给直接偷过来。” 这个提议是如此的离经叛道,若是换做旁人的话,一定是立刻脸色煞白的制止;然而哪吒此刻的两位队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等,他们居然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有趣并且具备不小的可行度,当下便开始帮哪吒放起风来。 “的确有一些佛门的在盯着……不过问题不大。” 毕竟只是一个随身护持的工作,当然也不敢劳烦那些菩萨、金刚,只是几个罗汉、伽蓝罢了。 这些罗汉和伽蓝或许应对寻常的事情已经足够,可放在这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面前,多少还是差了些。 于是当下,杨戬和姜乾青一起施法构筑了假象,而哪吒则是屏息静气、收敛了自身的存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如同一阵刮过的微风那样快准狠的出了手。 “快走快走!”等他蹿身回到了云层之上后,急忙催促姜乾青和杨戬赶快离开,“还没被发现,我们跑远点!” 他的手里面抱着一个小布包裹,里面正是闭眼酣睡的金蝉转世。 没想到事情可以顺利到这样的程度,只能说,整整十世五百年一直都没有出什么差错,以至于就算是佛门对于这件事情,都难免有些懈怠。 毕竟一般也没人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手吧?谁那么无聊啊? 他们哪里想过,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无聊到发慌的……三个闲人。 “这就是金蝉子的转世?”等他们来到了足够安全的、不再被护法伽蓝和金身罗汉能够注视到的地方后,哪吒逗弄了一下襁褓里面包着的小婴儿,“这样的话,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便是有什么不同,也须得等到他日后长成了才能够看出一二。”杨戬道,“你太心急了,哪吒。” “这般总是没有个名字,却也不美。”姜乾青看着金蝉子的转世好一会儿,方才敲定,“便叫江流儿吧。” 江流儿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没有父母,只有三位抚养人,三位抚养人甚至连名字都起的非常的敷衍了事——孙大,杨二,李三。 江流儿早慧,他一听就不觉得这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姓名。 再者,他的抚养人们也并不是一直都在的。很多时候,他的身边都只会有一人,而其他两人不知所踪,仿佛三个人商量好了轮班来照顾抚养他。 只有很少的时候,江流儿才能够见到三人齐聚一堂。 等到江流儿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意识到不同寻常之处的地方更多了——或者说,是年幼的他以前没有注意到过。 他不需要去私塾,不需要懂农桑之事,不需要明商贾之道。 他们似乎对他毫无要求。 若是寻常人,也便好吃好喝的当个米虫了,但是江流儿做不到。 于是终于有一天,江流儿拦住了正在午后日光下看书的孙大,鼓足勇气询问了对方:“您和其他两位叔叔,对我难道就一点要求都没有吗?” 孙大便想了想。 “还真没有。”他说,“你在这里就已经够了。” “至于你未来要走的路,我们都不会去干涉,也无权去干涉。这应该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江流儿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但是孙大似乎对他今日会来找自己说这些事情起了兴趣,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朝着江流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正好今日你说起这个,我便也问问,你如今虚岁七岁了,有想过要做点什么吗?” 江流儿不知道,于是他对孙大说:“那请先让我去读书吧。” 当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的时候,学习和充实自己,总是没错的。 孙大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选择,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行,那边送你去吧。” 178. 第 178 章 当杨戬和哪吒从姜…… 当杨戬和哪吒从姜乾青那里听说了把江流儿送去读书的这个决定之后,都陷入了某种沉默之中。最后还是哪吒拍腿大笑,笑声都快能把屋顶给掀飞了:“上学好啊,哈哈哈,你居然让他去上学了!” “学点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好。”姜乾青道,“反正也是他自己的要求,我可没有从中做任何的推波助澜。” “你未免也太损了。”哪吒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正在抬书学习,他以后岂不是还要考人间的功名?” 姜乾青直到这个时候为止,依旧没有意识到这当中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若是想要考的话,那便去考就是了。我们做出来的人间使用的身份绝对不可能出什么错处来。” 他对于人类社会的了解并没有多少,不如说,人类这种生物从始至终因为和这位尊贵的殿下没有多少交集的缘故,因此也很少被他真正的看入眼中,对于人类的社会当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则也好,弯弯道道也好,自然更是没有什么了解。 这一次,即便是杨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江流儿去考取了人间的功名的话,那么便相当于他的身上沾了人间的因果。无论是佛门也好,还是道门也好,若是想要探寻大道,便需得斩尽人间诸般因果,更遑论是身负人间朝堂上的官员?” “现在佛门那边应该已经发现,他们找不到金蝉子的转世了,想来是在铺天盖地的寻找……”哪吒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始“噗嗤噗嗤”的笑,“可是有我们三个一起出手,除非是如来亲至,否则的话谁也别想找到江流儿!” 姜乾青闻言,眼皮掀了掀。 他一开始之当这是一个有趣的玩笑和调剂,因此并未在意上心;可是既然杨戬和哪吒如此解释了,那么姜乾青倒是有心给佛门多添点乱。 对于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要能够损到的是佛门,那么姜乾青素来都是非常愿意去做的。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手指,稍微的用上了那么一些超出于“孙悟空”在这个时候应该拥有的能力之外的本事。 ——好了。 当重新放下手指的时候,姜乾青的面上勾起了一个笑。 现在就算是如来亲自出手卜算,也别想再找出什么端倪来了。 唯一的可解之计只有三十三重天外的圣人亲自出手……但是这个时候,除了姜乾青之外,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若是让金蝉子的这第十世转世成功的从灵山佛国将佛经取回东土大唐并且顺利传播的话,佛门将会迎来中兴,所以圣人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情垂眸。 当然,想来如来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件稍微算是有些丢脸的事情真的去求请到圣人门前。 这件事情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姜乾青仍旧有一件事情感到不解。 他自己同佛门之间,自然是血海深仇;可杨戬和哪吒,又为何如此不顾被发现后会开罪佛门,也要做这等事情。 姜乾青便也就这样问了。 杨戬和哪吒都没有想过他会问起这个来,一时之间倒是陷入沉思,应该如何去回答。 “悟空你不知道,佛门和道门之间,自从封神大劫的时候开始,便只余有表面上的和平了。若当真细细的算下来,倒是有不少挖墙脚的宿怨……只是因为封神大劫之下,三清之间的关系业已分崩离析,所以这件事情便也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混下去。” “算是历史遗留。” “不过,如果能够有一点给佛门添乱的机会,我们当然也不会放过就是了,横竖家里的长辈不但不会为此而生气,说不定心里还在暗自高兴呢。” 观他们的言谈举止之间,倒是没有怎么把玉帝的存在和想法当做是一回事,产检正儿八经的嫡传弟子,倒也是的确拥有这样的底气便是。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哪吒微微皱眉,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总觉得对佛门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喜之意,反正若是可以的话,的确很想看到他们吃些亏的。” 杨戬只是在旁边袖着手,面上挂了些笑,并不开口,只是看他的样子,显然理由也同哪吒大差不差。 这话引得姜乾青失笑:“恶感还是能够莫名其妙的出现的?” “这或许便是缘分。”哪吒大咧咧的一挥手,“我当初刚见你的时候,还觉得我们之间也是极有缘分的呢!” 姜乾青闻言愣了愣。 哪吒这话说的无心,但是姜乾青这个知情人听了,却是其中潜藏了不少的深意。回想起自己以往的两个世界经历……姜乾青并不认为这当真就是一种巧合。 他的羽毛不会随随便便的落在什么地方。 于是,姜乾青第一次好好的去感受他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 姜乾青曾经以为,这里不过就是斗战胜佛的一个梦境。他以在这个梦境当中代行孙悟空的身份作为交换,以帮助孙悟空走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作为酬谢,以此来得到离开那一个黑暗的空间的机会。 只是现在看来,事情或许并不仅仅止步于此,这个世界也并非只是一场梦境那般简单的事情。 不然的话,如何哪吒和杨戬会对他产生亲近之意?他们是天神,而他的身份是闹海乱天宫的妖王,原本应该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上。 很多时候,一叶便可障目,便是站于泰山前亦不见;可若是一朝醒悟过来了的话,那么世界之大,便又都清清楚楚的落在眼底,便是一分一毫都不会被忽略掉。 于是姜乾青便也就察觉到了—— 在这个世界里面,有着他的羽毛的气息。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借由他的羽毛的力量才能够成型的,不然的话,纵然孙悟空已然成佛,但是他终归并非善于此道,如何构筑得出这等巧夺天工、足够以假乱真的梦境来。 姜乾青用手捂住脸,无声的大笑起来。 [那么。]他自言自语,[我的羽毛在哪里?] 仿佛是若有所觉一般,原本在塾堂里读书的江流儿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刚刚突然跳动的非常厉害。就像是…… 快要脱离他的身体、飞走了那样。 179. 第 179 章 那一日虽然窥破了这个…… 那一日虽然窥破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但是姜乾青倒也没有多做什么。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而眼下,寻找自己的羽毛显然并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无论如何,等到最后这个梦境终结的那一刻,他的羽毛自然也便会浮现出来了。 眼下显然还是江流儿的事情比较重要。 而事实证明,让江流儿去读书显然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起初,江流儿的塾师和他们夸奖这孩子天赋异禀、日后必成大器的时候,三个人谁都没有在意。 读不读的出来无所谓,横竖是江流儿自己选的道路。人间的黄白之物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容易弄到手不过的事情,无论江流儿选择怎样的一生,难道他们三个还兜不住? 对于寿命无比漫长的修道者来说,人类的时间是再短暂不过的事情,尤其天庭的一天便是人间的一年,便显得人类像是蜉蝣一般,短暂的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只是眨眨眼的功夫便过去了。 所以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江流儿居然已经连斩解元、会元,不日便要去进京赶考了。 这下子,三个家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对于读书人来说,似乎还挺重要的? ——江流儿发现自己的身边最近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首先,是他那三个长年不着家的抚养人,最近居然仿佛约好了一般有志一同的出现在了家里面。 这可实在是一件新鲜事。 江流儿今年虚岁十六,但是他有宿慧,已然知晓自己的三位抚养人,大抵并非寻常人。 只是江流儿却也不敢说破,他终归是怀抱着惶恐,害怕万一自己点出来了,是不是他们便也会像那些灵异志怪的书籍当中记载的一样,回到天上去,从此再也见不到? 于是江流儿便也只当不知,心照不宣的按下去这个秘密。谁知这段时日里也不知道为何,三人俱在,倒是让他很是惊喜。 而那玄妙的变化其一则是,江流儿开始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今天哪吒送一个据说是来自文曲星君的符咒,明天杨戬带来一个据说是在文昌星君那里加过护持的毛笔,后天姜乾青又给他送来了一坛子的酒,也不提别的,只说喝下去能够保他耳清目明,功名无忧。 江流儿一开始觉得莫名,一问之下,方知他们是在为他的进京赶考一事上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三位叔叔无需如此。”江流儿说,“不过将其视作寻常的考试而已,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他既然是跟着这三个人长大的,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唯唯诺诺的性子。又兼得天资卓绝,聪慧更胜常人,读书的时候少有被难住过,考取功名的这一路都过的极为顺利,是旁人根本想不来的轻松,因此也便更为骄傲。 便是天下读书人都聚拢的科举,在他眼中也当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此刻江流儿即便是在笑,但是也难掩眉眼间的那一种风发的意气与并不加以这样的傲气,倒是让姜乾青一时间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既能够拈花带笑,却也有傲骨天成的佛子了。 于是生活才终于恢复常态——指某三个人不再过度紧张。 如此,便也到了进京赶考的日子。 江流儿任是势如破竹,顺利入得殿试;只是在此之外,却还有另一件事情—— 当朝丞相觉他面善,眉眼间有自己外嫁十几年的女儿的影子,一番兜兜转转之后,居然查出了一起区区盗匪居然敢在杀了当朝的状元郎之后取而代之的惊天丑闻,当下自然是一应处理不提。 而江流儿既然有这般的身世,又是当科状元郎,自然也得皇帝青眼。 只是等江流儿总算是处理完了自己身边的这一应事情之后,却愕然发现,他的三位抚养人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部都不见了,任凭他怎么都找不到。 这一位一直以来都表现除了远超他的年龄的知礼、睿智、运筹帷幄,待人接物之上皆无一处能够挑的出毛病来的新科状元,终于是露出了极为激动的情绪来。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哪吒扒在云层的边上往下看,“江流儿看起来很着急。” “他已然入仕,更何况,佛门也已经注意到了他。”杨戬这样说着,目光斜斜的飘了飘,看到的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僧人手中捧着袈裟和锡杖,站在长安城某一座寺庙前,看着那走马游街的当科状元,面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不过这般情况,便是观音,应当也是觉得棘手了。” 观音何止是觉得棘手。 观音觉得这事情根本就没法继续下去了好么?! 十五年前,佛子的转世无缘无故的从护法伽蓝和金身罗汉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哪怕遍寻三界都寻对方不得。如果不是因为清楚佛子并没有再一次进入轮回转世,哪怕是佛门都要疑心,那个小小的孩童是不是沉入江底了。 原本观音心目中,她此次前来凡间要寻的去西天求取佛经的最佳人选,便是佛子的转世;然而现在锅都还没有支起来,灶却已经先跑了,她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够重新物色人选。 可是这人选又哪里是那般好寻觅的?不觉间,便在人间蹉跎了这十几年。 谁知道今日居然又让观音见到了佛子的转世,她心下如何能够不惊讶万分。 于是这日,当参加完谢恩宴、要返回殷府的江流儿,在到家之前,突然遇到了两个癞头和尚拦路。 “阿弥陀佛。”为首的和尚双手合十,朝着他遥遥一拜,“施主,小僧这厢有礼了。” 唐王崇佛,长安城内多有僧人行走。江流儿当下便也翻身下马,同这和尚见礼。 “小师父寻我,可是有事?” 江流儿便见那和尚一笑。 “贫僧为渡施主而来。” ——不然若是再晚一步,等到佛子的转世真的接受了人间的官职,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此世同他们佛门无缘了! 佛祖五百年的筹谋和策划,如何能毁于一旦、在今日毁掉! 180. 第 180 章 江流儿当然不可能同意…… 江流儿当然不可能同意对方的建议。 不如说,江流儿觉得这癞头和尚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和一个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说要化他去出家?这得是什么样的奇思妙想,才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是换成旁的什么人来的话,现在恐怕即便是没有当场暴起,至少也已经开始对这种疯言疯语张口斥责。但是江流儿毕竟从小受到的是姜乾青、杨戬、哪吒三人的教导——别的且不说,至少这三人的气度都是一等一的,于是教出来的江流儿自然也并非寻常。 这表现在即便是面对观音这样的话语,他依旧是衣服温和儒雅、未曾生气的模样。 “师父这又是说的哪里的话。”江流儿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看向观音,“我倒是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被渡的。” 观音却只是面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慈悲望着他:“阿弥陀佛,施主仍是着相,未认得这人间红颜终为枯骨,功名利禄转头皆空。沉浮于这红尘之间又有何意义?” 她道:“施主不若随我归于佛门,待的大道通悟,则可救天下苍生,岂非为一件大功德。” 即便此世的路看起来走歪了,但是观音深知,面前之人的本质是那个天生的佛子,他的心里必然怀着大道与苍生,绝不会对此视若无睹。 只要将他牵引,让他的手中再一次的捧起经书,那么此前所有的歧路都将会被抚平,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一定会再一次的走上那条道路。 所以,观音虽然在发现江流儿考取了人间的功名的时候,心底很是有些诧异,但是她也并不是太过于担心。 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金蝉子的转世,自然就是应该回到佛门的。没有任何人想过还会有其他的可能。 然而让观音感到不解的是,当听了她的话之后,面前的人却是笑了起来。起初还只是抬起手来,以袖子遮住了半脸,不露声色的笑,但是到了后来,似乎是觉得这件事情极为可乐,他的笑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了。 观音面上神情不动,心底却是略有诧异,并不理解金蝉子的转世究竟是因为何故发笑。她审视自己先前说的话,并未察觉到其中有任何的问题。 而江流儿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咳嗽了几声,停下了笑,只是眼底的笑意并未退去,看着观音的时候,让后者有些本能的察觉到不妙。 “这便是你说错了,小师父。”江流儿道,“我寒窗苦读近十载方得今日,正是要大展拳脚之际。便当是在庙宇当中念经诵文,当真能为亡者超脱苦难积攒功德吧——可那些都是身后事,我却更想看到眼前的人。” “无论是死亡后的世界也好,还是转世轮回也好,那些都太远了。我看到的是现在,是在这红尘当中挣扎着要活下去的人,是百姓,是黎民众生。我继往圣绝学,早已立誓将以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开万世太平!” 他的眼睛亮的惊人,像是漫天的星子都落了进去,闪烁着熠熠的光辉。那不是佛,不是道,是独属于“人”的。超脱于世间已有的一切大道小道的光芒。 观音竟然为此而感到了威慑,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她眸光一闪,耳边似听到龙吟虎啸。 十三朝的古都上,积攒了累世的龙气与人气升腾而起,化作了一只璀璨的金龙虚影,环绕在整座长安城的上空,睁开了一双威严的眼,注视着这一片人的土地。 这是市井小民的喧闹嘈杂,是升腾缭绕的烟火气息,是远离了庙宇神龛,香烛纸钱、刀头酒饭之后留下的鲜活,会有苦痛,可是在苦痛之上一样绽放出了足够惊艳的繁华。 这已经不再是神佛能够插手的是时代了。 这是人治的世界。 再没有哪一刻,观音比现在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她甚至隐隐约约的,心头有了某种明悟。 金蝉子的转世、这佛门曾经最天资卓绝的佛子,或许从此往后,将再也不属于佛门了。 “我感谢小师父的赏识,或许的确如您所说,我与佛有不浅的因缘,但是——”江流儿说,“还请您回去吧。” “陛下已经同外祖提及过,不日将会调我外派任职。我已打算同陛下自请去边塞苦寒之地,希望能够为那里的百姓做点什么,如此方才不负所学,不负来这世间走一遭。” 观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向着江流儿一拜。 “阿弥陀佛。” 她未再说什么,大抵是因为在听了江流儿的这一番话之后心头知晓,便是再多说任何话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眼下当务之急,是迅速赶回西天,将一切禀报给佛祖,看后事应该如何定决。 仿佛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当再定睛一看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方才的和尚的影子。身边跟随的下人面上一惊,低声的同江流儿询问:“大人,您看这……” “无妨。”江流儿道,“既然对方没有恶意,那便无需在意。” 他看了看日头:“天色要晚了,回去吧。” 史载,贞观十九年,江流三元及第,初入朝廷。同年外放,任雍州刺史。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欲效汉时,重启丝绸之路,遣江流出使天竺,扬我大唐国威。 江流儿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三位抚养他长大的叔叔。 他们的容颜一如既往,岁月未能够在他们的脸上留下风霜。杨二仍俊雅儒秀,李三童稚若少年,而孙大看着他的目光,其中蕴含着许多江流儿读不懂的东西。 那是一个艳阳天,唐皇遣司天监选的良辰吉日,亲送江流出城。他已然成长为了风华正茂的青年,骑在马上,刚出长安城门不远,却见那三人坐在路边凉亭中对饮,似乎已经等他多时。 江流儿急忙要翻身下马,却被他们抬手制止。孙大遥遥的朝着他一举杯,分明并未开口,江流儿却清楚的听到了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的声音。 “此去山高水远,我们便祝你阴邪不侵,虫蛇不惧,吉星高照,一路平安顺遂。” 江流儿心头若有所感。 他在马上朝着凉亭的方向深深的行礼下拜,再抬头,又何来凉亭,何来杯酒与故人。 “江大人。”有下属问,“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江流儿说,“走吧。” 姜乾青看着江流儿一行人越走越远,直到最后连影子都见不到。 “他去西天了。”姜乾青问,“这将会是完全不同的路……如何?你可还满意?”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禁锢停止,除了姜乾青之外,一切都被封存了起来。 良久,他的耳边响起一声极为复杂的叹息。 整个世界都有如镜面一般破碎,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片的黑暗。巨大的斗战胜佛的石像矗立在他的眼前,仿佛时间倒退,回到了他刚降临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的起点。 “足够了,足够了。”并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有似喜似悲的声音叹道,“纵然是南柯一梦——我也曾有过这样一个梦啊!” 山石崩毁的巨响隆隆不断的传来,姜乾青放眼望去,看到在那遥远的西天,灵山佛国内,原本端坐在莲台上的斗战胜佛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掀去自己身上的袈裟,重新披上了昔日美猴王的战甲。 “这佛谁爱做谁做,俺老孙不干了!” “孙悟空,你可是疯了不成!” 其他所有人都为这突然的变故震惊,然而孙悟空却只是恣意的大笑,不以为意。 “我没疯!我从未像是现在这般清醒!”孙悟空的笑声无比疯狂,其中却又像是隐含凄厉,“我倒是觉得,真的当了这几千年的佛,才是我最错误的决定!” 他掏出金箍棒来,狠狠的砸了下去:“纵是身死,都畅快胜如今!” 他本该是不拜天不拜地的妖王,如何身负重重枷锁,自此再不见曾经? 有一根白色的羽毛打着卷从空中飘荡着落下,一直落在了姜乾青的手心里。 他听到那妖王同他说—— 多谢成全。 —【叩石问心】.完— 181. 第 181 章 “三弟今日回来的挺早…… “三弟今日回来的挺早。” “嗨,别提了,我把附近的几个山头都转了一圈,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了,这便回来了。” 这一次,当姜乾青逐渐的开始能够感知到周围的环境和声音的时候,最先听到的,便是这样的对话。 伴随着姜乾青的清醒过来,周遭的一切的信息也开始清晰的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中。 而姜乾青也终于看清楚了先前正在对话的两个声音的主人。 较为低沉浑厚的是一个有着金发的中年人,满脸的大胡子,都这样的快要看不清楚他的真实容貌是什么样了,穿着一身寻常的甲胄,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也不做,也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其中。 而另一个声音的主人,看上去便很是不同了。他穿着白底滚了金边的外衣,衣料在山洞内跳动的火光的映照下,伴随着他的动作能够间或的看到其上用银色的丝线绣出来的暗纹。 他束了一顶金色的发冠,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难言的贵气,即便是站在这略显暗沉的、属于妖怪的洞穴当中,也整个人都像是在散发着光芒一样,将身周的一片全部都照亮了。 这两个存在毫无疑问,全部都是妖王。只不过,那中年人模样的妖王看起来不过寻常,与其他任何的妖王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那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拥有着过分的恣意和傲慢的白衣妖王看起来,可就大不一般了。 怎么说呢—— 妖王原本就已经算是普通的凡妖当中,站在姐姐的那一波人物了。有些强大的妖王,即便是面对神佛也都能够巍然不惧。 可是这白衣的妖王却还要更为突出和与众不同一些,他站在那里,仿佛从什么高庭深门当中走出来的王公贵族,竟然硬是将其他的妖王都给比成了泥腿子一般。 只是面对着这白衣的妖王,姜乾青整个人却是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他抬起一只手来,盖在自己的脸上,将所有的表情也好,情绪也好,全部都掩藏在那下面,最后爆发出了某种近乎于歇斯底里的笑。 良久,那笑声才逐渐的停止,直到最终归为沉寂。姜乾青从掌心抬起脸来,目光落在了白衣妖王的身上,也不知道他都在看些什么,只是在最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那代替了他一半的心脏而存在的、在胸膛之下所深埋的金色的绒羽也若有所觉一般,开始轻微的嗡鸣震动,焕发出金色的光芒。 姜乾青一只手隔着衣服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在轻轻的安抚。于是那一根羽毛在度过了最初的劲之后,重新安静了下来。 姜乾青注视着白衣的妖王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看着他傲慢的、恣意的神情,终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继而又是长长的一叹。 “当真是好久不见……” “迦楼罗。” 金翅大鹏近些日子里来,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当金鹏意识到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仿佛已经被那不知何时出现的视线环伺了很久。 可是金鹏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几次,也没有能够寻摸出自己感觉到的不对究竟是缘何而来。 如此几个月过去之后,终究还是金鹏先绷不住了。 “你是何人?一直在暗中看着我,又是为何?” 这一日,金鹏独在自己的洞府内,屏退了所有的下属左右,对着水镜沉声询问。 他当然没有等到任何人的回答。 金鹏的面色顿时一沉。 他生来尊贵,无论是作为羽族的殿下,还是作为如今占据一方的妖王,全部都是高高在上被敬畏着供奉着的存在,还从没有谁这般下过他的面子。 于是金鹏的面色沉了下来,张口就是一连串极为标准的国粹输出——这并不值得奇怪,他怎么说也当了这好几百年的妖王,而妖怪当中没素质才是常态。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会几句喷人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就是那一串国粹从这样一个看上去极为贵气的青年口中不带停顿的说出来,实在是会给人带来一种极为颠覆的小小的认知震慑。 有一说一,金鹏骂的实在是脏,连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一户一户的问候了一遍——他就不信有人听了后还能够依旧保持着心如止水的心性连半点气息的波动都没有,那样的话,他也算是佩服。 接着冷不丁的,金鹏的脑袋上挨了一下。 那可当真是挨了一下,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照着他的头就是狠狠的一锤,金鹏甚至是毫无任何的反抗能力,也对此没有任何的预警,结结实实的差点被把脑壳都按到地里面去。 然后他就听到有谁在自己的耳边极低极冷的笑了一声,带着某种让金鹏即便是已经隔了几千年、再听到之后仍旧会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当场跳起来的傲慢和嫌弃。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怎的满口脏话?我不过是脱手不管了几千年,你就把自己给弄成了这幅德行?” 这该死的傲慢与高高在上的、理所当然的态度,金鹏发誓他就算是化成灰了都能把对方给认出来—— “孔雀?!”金鹏恶狠狠的问,“你怎么突然偷看我?!”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应声回答,随后在这洞穴里面响起来的是金鹏“嗷”的一声的惨叫。 “因为我多少记起来。”金鹏听到孔雀冷飕飕的道,“我已经许久没有管教过你,是应该看看了。” 金鹏开始剧烈的嚷嚷,激烈的反对,愤怒的跳脚,但是姜乾青全部都不为所动。 他站在金鹏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鲜活而又灵动的弟弟,原本冷肃的神情一点一点变的柔软了下来。 在金鹏并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兄长张开了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迦楼罗。” 182. 第 182 章 金鹏最近这些日子,很…… 金鹏最近这些日子,很是有些郁郁寡欢,身边的气压低的蚊子路过都要被压扁,一众小妖们更是觉得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因为即便金鹏的本意并非是要针对他们,但是单单只是从他的身上所泄露出来的那些力量,都已经足够让小妖们感到压抑。 到了最后,情况已经到了另外两位妖王都已经没有办法坐视不管的地步了。 狮驼岭的三位妖王平日里并不会对他人多加干涉,再加上整个狮驼岭占地实际上极为广阔,因此他们三人平日里并不经常相见。这一次,还是金狮王和白象王联手做了一桌席,将他请了过来。一来呢,是兄弟三人也交流一下感情;二来呢,便是为了聊聊,金鹏近来这段时间都是怎么了,小妖们都已经被吓的变回原形不知道多少个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酒过三巡,话题也已经聊开了,白象王便趁机敲了敲边鼓:“我观三弟近些日子似是心情不大好,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他不问倒也便罢,这一提起来,锦鹏原本因为畅饮而欢快了些的脸色顿时就又难看了起来。 但是他这些年来,和白象王以及金狮王之间相处的都还算很是不错,自然不会只是因为这样的一点小事就和他们起纷争。如今听白象王这么一问,金狮王也在朝着他投来关心的目光,金鹏便也就没法生出什么气来。 “让两位兄长见笑了。”金鹏这样说着,却仍旧还是控制不住的黑了脸,“被烦人的东西缠上了罢了。” 他话都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看不见的手狠狠的拍了头,脸都差点埋进去餐盘里。 金鹏当场跳起,在金狮王和白象王震惊的目光里面暴躁的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怒吼出声:“够了,孔雀!你分明一直都不在意也不管束我,如今又怎么突然想起来虚情假意的要当个好哥哥了!我和你说,迟了!我现在才不在乎你!” 金狮王和白象王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他们和金翅大鹏相识了也有几百上千年,只知道金鹏似乎根脚不凡,但是更深的却也不怎么清楚了——而金狮王和白象王对此并不在意,毕竟归根究底算的话,他们两个人同样来历不凡,所以也并不十分在意金鹏究竟都有些什么来历。 只是金鹏曾经有那么几次在酒醉后愤懑不平的抱怨过,他有一个极其傲慢可恶的兄长,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恨不得把对方套上麻袋狠狠的打一顿才好,这才让金狮王和白象王有了些印象。 那看金鹏如今的这表现……是那兄长来找他了,是以惹了金鹏的不快,才有了这些日子里的低气压? 自认为弄清楚了金鹏生气的缘由,金狮王和白象王碰了碰杯,觉得这容易解决,并非什么大事儿。 宽慰金鹏一二便是了。 这顿酒席算得上是宾主尽欢,金鹏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己的洞府里面,然而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便已经听到姜乾青的声音凉凉的在耳边响起。 “迦楼罗。”他哥说,“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外面,还给我们家认了两个兄弟回来。” 金鹏发誓他从其中听出来了阴阳怪气和嘲讽。 这还能忍,金鹏自然当场暴怒——这对于其他的认识亦或者是对金鹏有一定了解的人来说,几乎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因为金鹏素来给外人的印象,都应该是尊贵傲慢的,端着一股子作为妖怪来说未免太过于出众的气息,看着莫说只是区区的妖怪了……想来即便说他是玉座上的神佛,或许也会有不少人相信。 而像是这样如此轻易的就被牵动了情绪,放在金鹏的身上,当真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我做什么事情,难道还要一项一项全部都事无巨细的同你汇报不成?”金鹏双手抱臂,即便并不知道姜乾青究竟在这个房间中的哪里,连眼神都对不上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高高的扬起了下巴,面上一副倨傲的神情,“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孔雀。” 如果换做以前,姜乾青绝对不会再同金翅大鹏说哪怕多的半句话。对方这个样子,他光是看着都会觉得火冒三丈。 但是现在不比以往,姜乾青对于金鹏的存在多出了许多的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宽容。 “你是我的弟弟。”姜乾青平静的说,“我自然应当管的多一些。”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金鹏从喉咙当中发出了发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咕噜声,有些像是鸟类在高兴的时候会发出的那种单纯而又毫无含义的声音……但是金鹏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声音停了下来,他的面上露出了一些警惕的神色。 “你现在想起来我们之间,还有那么点血缘关系了?”金鹏恶声恶气的问,“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多谢孔雀阁下还记得我?” 尽管是世界上拥有着最为相近血缘的亲人,但是他们之间看起来却远比陌生人还要更为生疏——甚至都已经完全可以用“恶劣”去形容了。 “迦楼罗。” 原本在金翅大鹏想来定然会因为他这恶劣的态度生气的那个人却只是极为平静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同你道歉。” 金鹏被他的这一句话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想要说的所有话都给堵了回去,整个人像是哑巴了一样,好半天才“啊?”了一声,不管是眼神还是大脑都同样的茫然。 “孔宣。”金翅大鹏觉得自己像是双脚踩在云朵上,腿都带点软,恍恍惚惚的有些飘飘然,“你在和我道歉?!”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还是耳朵出问题了不成?不不不,这种妄想他自己根本都不敢去想的好吧? 金鹏偷偷的把手背在身后,掐了自己一把。 嘶,有点疼。 于是他再抬起眼的时候,终于有掩饰的不是很好的狂喜和震惊从眼底一闪而过。 卧槽! 孔宣和我低头道歉了! 183. 第 183 章 这里有必要补充一…… 这里有必要补充一点。 孔雀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存在。 这位凤凰的长子、羽族的大殿下拥有着极为优渥的出身、天赋与实力,收拾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绝不为过,也的确拥有着这样的傲气。他又比金翅大鹏大了好几万岁,所以在看自己的这个幼弟的时候,双方之间便时常会有争执以及观念上不小的冲突。 简称代沟。 而若是说早期的时候,孔雀多少还得捏着鼻子,对自己那才从蛋壳里面爬出来,连羽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弟弟看顾一二,以确保这个小鸡仔不会因为他一个错眼就被抓走吃掉的话;那么等到金翅大鹏稍微长大了些,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后,孔雀那是一点也没有留情的就将对方丢了出去。 你被强化了,以后自己上吧! ——毕竟让这位孔雀大殿下耐着性子去养小孩,实在是有些太过于为难他了。更何况金鹏也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小孩,反倒是桀骜不驯与生俱来,损人不利己的和孔雀对着干实乃兵家常事。 ……那这不就更糟糕了吗。 所以,在金翅大鹏的记忆里面,他与兄长孔雀之间,着实没有太多的温情在。指望像是其他的兄弟之间那样亲密无间绝不可能,大概也就勉勉强强维持在一个知道对方没死就行的程度。 可是金鹏自己心里却清楚,不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不仅仅是这样。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他也曾渴望过来自兄长的亲情。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令人意外,但是再想一想又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孔雀的确是姿容华美,名满天下,实力强劲,是单单只站在那里都会吸引来无数的追逐的目光,有如初升的卯日一样璀璨而又亮眼的存在。 作为弟弟,拥有着这样的兄长,金鹏又如何不会对其心生濡慕? 可惜那时候的孔雀年轻气盛,那时候的金鹏更是心思敏感脾气暴躁的青春期少年,兄弟二人即便是拥有着最亲密无间的血脉上的联系,但是谁都不懂的退让,双方之间的关系便也就硬生生的僵持了下去,直到最后发展成了成千上万年都对对方不闻不问。 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永远都没有可能缓和的。金鹏也曾经这样想过。 更何况后来孔雀还入了佛门……封神大劫发生的时候,金鹏尚还未长成,根本就被孔雀拘着没允许他去参上一脚,因此金鹏自然也不知道整个封神大劫当中发生的事情的始末。 仅给不知情的人看来,孔雀在佛门当中所享有的,甚至是凌驾于佛之上的崇高的地位。 西方有佛三千,但是佛母却只有一人。摩诃摩瑜利罗阇主——又有几人得配这样的尊荣的称号? 金鹏自那以后便再未去联系过孔雀,大抵在他自顾自的看来,孔雀成了佛,应当也不打算再和他这个身为妖的弟弟有任何的牵系了吧。 孔雀若是知道这个中二病晚期的弟弟居然一度抱有着这样的想法,不知道是会哭笑不得的摇头叹气,还是试图上去把他脑子里面的水都给他打出来。 ……总之,这对兄弟之间就保有着这样别别扭扭的关系,度过了成千上万年。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孔雀不但主动来找他,甚至还同他道歉了! 金鹏努力的想要维持自己面上的神情,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但是他疯狂的勾起的唇角还是将他给出卖了一个明明白白。 金鹏用一种故作平静的,但是仍旧能够听出其中的欢喜与雀跃的声音问:“嗯?此话怎讲?” 来啊!再说一点!多说一点!他爱听这个! 姜乾青哪里看不出金鹏的这一点小心思,他挑了挑眉,抬起手来就在金鹏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金鹏顿时“嗷——”的一声,瞅着不像是鸟,像是炸毛的猫:“你怎么又打我?你根本不是要诚心道歉的吧?孔雀我和你说——” 他的后面那些吵吵嚷嚷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 因为,即便是并不能够看到姜乾青的身影,但是金鹏也在下一刻意识到,自己被某个人拥抱了。那声音仿佛近在耳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带了些笑意。 “那么你告诉我。”对方问,“怎么样的道歉,才算是真心实意?” 金鹏瞬间哑巴了。 “……喂,我说。” “嗯?” “你的确是孔雀没错吧?不是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批皮来骗我的吧?” “你要是连我都认不出来了的话,我可是真的会打你的,迦楼罗。” 金狮王和白象王发现,自从那日酒席之后,金鹏的心情似乎的确好起来了。具体表现在不再整天都散发出一阵一阵的低气压,甚至还……容光焕发? 一顿饭的效果可以有这么大么?他们对此感到很是惊讶,并且决定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的话,不是不能把这一招再用一遍。 如此又过去了几年,忽而有一日,金狮王和白象王又将金鹏请去了洞府当中。 “三弟!”一见到金鹏进来,金狮王就热情的倒酒给他递过来,“你可算是来了!大哥我这里,可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金鹏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大哥请讲!” 金狮王微微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道:“你可听说过五百年前,西方的佛子因为冲撞了佛祖,所以被贬下凡、轮回转世一事?” 金鹏点了点头:“略有耳闻,可是那金蝉子?” 其实哪里是略有耳闻。虽然最好是哪个不说,但或许是因为孔雀就在灵山的缘故,金鹏实际上可是极为关注那西方佛国的消息的。 金狮王大喜:“看来三弟对此事也是关注着的。”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朝着金鹏笑了笑:“我近些日子得知,那金蝉子的转世要前往西天取经,正好要经过我们这里。那佛子可是十世的善人,如今正该功德圆满,回归灵山。若是我们能够将其在路上截下,食其血肉……” 白象王接上了他的话:“便可得到他十世的修行,一步登天!” “址果冻小说网 184. 第 184 章 金狮王和白象王显然都…… 金狮王和白象王显然都对这件事情心头火热,但是于金鹏而言,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太值得上心的事情。 他的体内流淌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尊贵的血脉,其根脚血统之正,即便是同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圣人们比起来都不遑多让,甚至比其中的某几位还要犹有过之。 他享有着悠久的寿命,以及因为这天赋和血脉而带来的资本底气。即便是根本不修炼,遗传自混沌魔神的、对于时间与空间的独一无二的掌控都足够让任何人不敢小觑于他,更遑论金鹏本人也并非是不学无术。 正好相反,或许比不得自己兄长那般做到圣人之下第一人,遍看天地之间无人可敌,但是金鹏也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不说奢望t0的序列,但t1多少还是能够跻身于其中。 再加上他还有天赋神通的加持,虽说是当的妖王,但无论是天庭也好,还是灵山也好,凡是知晓他名的,都没有谁想要来招惹他。 所以,对于这金蝉子的转世,金鹏其实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但是他与金狮王和白象王之间素来情同手足,若是后两者想要唐僧肉的话,那么金鹏并不介意给自己的两位结义兄长帮上一把。 “若是两位哥哥需要我帮忙,尽管要求便是!”他非常大方的给出了承诺。 姜乾青旁听了全程,但是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与他有交集的是上一个世界与时间的节点上的金蝉子,但是这个世界里面的唐僧,可是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看顾金鹏一二,不让这个傻子把自己填进去便是,其余的与他并无多少的关系。 姜乾青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既然会落在这个世界上,便代表着这里有他的羽毛,他投掷出去的一部分灵魂和力量。而如今,算上他原本就留在身上的部分,他已经拥有了一共四根羽毛。 姜乾青当年拆解了自己的五彩尾羽,投向了大千世界当中。只差那最后一根羽毛、最后一份力量,他便能够将这一张拼图拼完整,回去同圣人、也同整个佛门算一算总账,算这千万载的仇怨。 五根羽毛分别对应天地五行,亦为孔雀最了不得的天赋神通。除去圣人,这世间万物终归是无法脱离五行外,跳出三界间,是以也自然无法在孔雀的面前讨到任何的好处。 而姜乾青如今尚未收回的最后一根尾羽,同样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根。其为对应了“火”的赤羽,是五行之中最为锐进、攻击力最强悍的那一股力量。 而无论是孔雀也好,还是金鹏也好,终归都是元凤之子。凤凰生来统御火焰,他们虽比不得母亲,但是对于火却有着常人所难以想象和企及的亲和。 迦楼罗想要同那那两个结拜兄弟谋算金蝉子?随便吧,他只负责把迦楼罗看好,别让这个傻家伙又把自己给送进去佛门里面便可。 不过现在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其实自从进入到这个世界里面之后,姜乾青便发现了,可能是因为羽毛天生的就会靠近自己的主人的缘故,他并不能够离开距离迦楼罗太远的位置,否则的话便会被某种莫名的吸力给强行拉回来。 几乎算是将他和迦楼罗给绑定起来了。 不过这对于姜乾青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想要让迦楼罗按照他的意愿去行动,这根本不构成什么难事。或许反而是他的最后一片羽毛究竟落在哪里,才更值得花费时间和精力一些。 “迦楼罗。”他想了想,便这般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你的帮助。” 金鹏整个人都像是过电了一样一抖,看上去比起先前来要精神了许多,说一句容光焕发绝不为过。如果他现在并非是人形,而是鸟身的话,想来都能够看到他高高的昂起脑袋,身后的尾巴也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拼命翘起来。 金鹏故作矜持的咳嗽了一声,推推拒拒,一副自己答应的十分勉强、十分不情愿的模样。 “哼,怎么,大名鼎鼎的孔雀明王也要需要我一个小小的妖怪出手相帮的地方?” 姜乾青十分的从善如流:“也对,那么我便去寻别人……” “你敢!”金鹏这一下子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当即都快要跳起来了,“我尚在这里呢!你若是去寻了别人帮忙,岂不是显得我根本靠不住?说出去我还在道上有和颜面?” 他哼哼唧唧的道:“也罢!我这些日子心情很好,你……你便说上一说,需要本妖王帮你做些什么?” “我的羽毛丢了一根。”姜乾青轻飘飘的道,仿佛自己说的是他今天走在路上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一颗衣服上作为装饰的珠子一样,“你若是现在无事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找一找。” 然而比起姜乾青这轻描淡写浑不在意的语气,金鹏表现的像是他才是那个丢了东西的人:“什么?!你的羽毛?!” 他的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最后放才十分艰难的询问:“是……那几根羽毛之一吗?” 姜乾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金鹏并不能够看到他的表情,但只是听到姜乾青的肯定,他都差点没有眼前一黑晕过去。 “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尾羽都弄丢的?”金鹏不可置信的问。 那对于孔雀来说,应当是与性命近乎等同的东西,几乎象征代表着此世的五行之一,哪怕只是缺少一根,对于孔雀来说都是一种可怕的伤害。 “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你不是应该……在灵山佛国,做你高高在上尊荣无双的佛母,享有万世的香火与祭祀的吗? 至少他一直都以为是那样的。 “大概是为了一个目的。”他听到那个人在自己耳边低低的笑了一声,“而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惜一切。” 他拆解灵魂,分割力量,将自己过往所有的傲慢与尊荣全部都摘了下来碾碎,连姓名和身份都一并舍弃,铺成了脚下一条鲜血淋漓荆棘丛生的路。 这条路真的能够走通吗?不知道。 这条路的尽头的确有他想要看到的风景吗?不知道。 可是,他的弟弟都已经为了他粉身碎骨以命相博,孔雀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自己苟且偷生。 便是圣人……又如何。 他也算是半个混沌魔神,又何必只因为对方身领天道便畏手畏脚? 横竖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那么便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让那两位圣人知道什么是疼才好。 更何况……如果按照姜乾青所谋划布局的那样的话,等到了最后,他未尝不能够重新见到迦楼罗。 金鹏气的跺脚,觉得自己怕不是上辈子欠了孔雀什么。但是他到底没有办法就这样真的放着姜乾青不管——尤其是,孔雀都已经求到他面前来了!这件事情带来的冲击太大,金鹏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像是喝了假酒一样有些飘飘然。 “好吧。”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丢失的,是对应着【火】之一行那根羽毛。”姜乾青安抚他,“你也知晓,若是那五根羽毛的话,即便是脱离了我丢失,也必然不可能安安静静的待在某一处,而绝对会引发出了不得的动静来。” “你是否知道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同火有关的异象?” 姜乾青本来对金鹏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谁知道他的傻弟弟冥思苦想,还真的想出了一个地点来。 “火焰山。”金鹏说,“虽然天庭说那是从太上老君的丹炉里掉出来的,但是我早就觉得不对了。” “——区区炼丹的火焰,一直停留在凡间,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的因缘。天庭若是有能力,早就将其收走熄灭了,如何拖延到今日也不动手?” 除非是……天庭也拿那东西,毫无办法。 而放眼这天下,能够让天庭都束手无策的东西,可着实不太多。 事情就是这么巧,姜乾青丢失的是火属性的羽毛。 那么,火焰山的形成会不会……就与他的羽毛有关? 185. 第 185 章 横竖那金蝉子的转…… 横竖那金蝉子的转世如今离他们的地界还远的很,按照凡人的脚力来算的话,怎么也还要至少七八年的光景才能走到,因此就算是金鹏暂时的离开,其实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在和白象王还有金狮王打了一声招呼之后,金鹏便离开了,一路风驰电掣的朝着火焰山去。 越是靠近火焰山,四周的温度也就越高,即便是金鹏都已经觉得有有些受不住了,掐了个手决换来一阵风,吹了吹头上身上的汗。 “我现在觉得,那火焰山,应该就是你的羽毛了。”金鹏抱怨道,“普通的凡火可难以对我也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就算是太上老君炼丹的火也绝不止于此。” 金鹏的速度极快,双翼一扇便是十万八千里,因此不过是须臾,他们便已经站在了火焰山前。 因着不欲被天庭或者佛门当中的任何一方给注意到的缘故,所以金鹏此次前来匿了修为和身形,看起来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并无特别值得在意之处,即便是土地都没有朝着这边分过来哪怕是半点的目光。 他们得以不被任何人注意的降落在了火焰山旁边。 尽管金鹏看不到姜乾青的存在,但是却能够感觉到有一股润泽的力量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将那些燥热尽数都驱逐走,便是滔天火焰似乎也再难以抵达他面前分毫——毫无疑问,是姜乾青出手了。 想要对五行之火,自然也只有用五行之水才能够抵消。 那看不见的力量将金鹏缓缓的包裹在了其中,像是一枚透明的泡泡。金鹏对于姜乾青是极为信任的,当听到后者说可以的时候,便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跳了下去,像是一点也不担心会不会姜乾青其实包藏祸心,根本没有好好的给他上防护,就等着他跳下去的时候直接被烈火焚烧。 滚烫的岩浆在他靠近的时候便自发的让开了道路,足以让金鹏一路畅通无阻的接近了整个火焰山最核心的地界。 谁能够想到,在岩浆之下、山腹当中,居然还会存在着这样一个空腔的山洞。而在这个山洞当中所悬浮着的,是一根赤红色的羽毛。 仅仅只是注视着这羽毛,都几乎要被从其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一种可怕的炙热所灼伤。可怕的热浪从那羽毛上面掀起,一阵一阵的朝着外侧辐射。 金鹏十分肯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上负有来自孔雀的五行之水的庇佑的话,即便是他,在这里也不见得能够讨到多少的好。 “我说,那的确是你的羽毛吧?”金鹏问。 姜乾青盯着那羽毛看了许久,才终于神色极为复杂的“嗯”了一声。 这个真的不怪他破防。 但是,只要想一想自己在前面的三个世界当中,为了能够找回自己的羽毛,哪一次不是殚精竭虑的去谋划,期间要耗费的时间都是用百千年计。与那些相比,无疑就显得他这一次的回收有些过分的容易,甚至到了一个让姜乾青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你怎么了?”金鹏眼看着姜乾青半天都没有再给出自己任何的回应,不由出声询问,“你不是要找自己的羽毛么?” 姜乾青于是便将心头所有的想法都暂且先压下,随后走上前来。 他的手指不过是刚刚触碰到羽毛的边缘,那羽毛便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随后化作了一道红色的流光直飞入了他的体内。 山脉都像是拥有了心跳一般的剧烈的震动了起来,那种脉冲一下更比一下要来的猛烈,最后已经成为了如同地震一般剧烈的连绵不断的搏动跳跃。 原本漫山遍野、绵延不绝的火焰全部都朝着这边收拢,如同无底洞一样的装填入姜乾青的体内。他原本虚幻的身形一点一点的凝实,然后,金鹏便看到他阔别了千万载的兄长出现在面前。 ……可是这绝对不是什么会让人感到愉快的再见面。 金鹏近乎于是震惊的看着面前的那一只大鸟。 那本该是华美非常、足够让任何一个见到的人都为之失神,甚至终此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最美丽的存在,是金鹏记忆当中冠绝天下、荣光绝世的兄长。可是眼下,他看到的却是孔雀的半身皆为白骨,剩下的半身也同样鲜血淋漓。 有如玉质的骨缝之间是跳动的心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金鹏恍惚看到了在那心脏的边上,似乎有一点金芒转瞬即逝。 但是他很快便将这抛到脑后,转而是滔天的怒火席卷:“谁做的?!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金鹏终归也并不是什么真的笨蛋,几乎是在这样询问的同时,他的内心便已经有了答案。 “是佛门?!” 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下一刻便能够打上灵山,用自己的扇剑把之后姜乾青会说出来的所有名字的主人全部都有一个算一个的,钻心剜骨,以偿还他的兄长所遭受到的一切。 姜乾青看着这样的金鹏,忽而笑了起来。 他化人形,抬起手来,遮住了金鹏的眼睛。 “我尚且还在这里,又哪里需要你出手。” 这样就好,这样已经很好。 当再一次的见到金鹏用如此鲜活、骄傲、恣意的心态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姜乾青很难用任何的言语去描述自己内心此刻的感受。那像是在无尽的黑暗当中给他的一点点的慰藉,是苦海当中的一口甜,让姜乾青觉得他近乎无望的坚持和尝试,或许也并非是半点的意义都没有。 他终会找回他的兄弟,而他们也能够一起等来一个更好的明天。 姜乾青于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五彩的华羽落在他的身上成了最盛丽的锦衣,他的灵魂和力量终于完整。五行重新激活运转,自成体系,每一个周期都会源源不断的产生新的力量——足够多的力量。 然而金鹏显然并不是会被姜乾青这么几句话就给安抚到的。 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定要逼迫着姜乾青给自己一个答案和结果。 “你是真的会出手吧?”他问。 姜乾青笑了。 “自然。”他说,“我一定会给佛门一个……” “让他们难忘的回报。” 兄弟两人离开了这火焰山,只是尚未离去,远远的却见有瑞气东来。只是这瑞气当中又似乎还夹带了些别的什么,于是让那祥瑞都有了细微的扭曲,黏带上了不详。 因为这个现象的确是有点神奇,所以姜乾青和金鹏都分了些注意力朝着那边看去。 那是一行四人并一匹白马,只是那马的身上似有龙气,而其余的几个人,一个两个看起来也不大像是人。 那是一只猴妖,一只猪妖,一个不知道算什么但红发蓝面形似修罗的作僧人打扮的和尚,以及一个…… 拥有着白橡木一样的发色,与一双五彩琉璃瞳,面上挂着看似亲和实则凉薄万分的、端坐于白马上的主事者。 金鹏“呃”了一声,为这样的组合而感到了惊讶:“这可真是有创意……” 然后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兄长抬起手来捂住了脸,从指缝间泄露出大笑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看到那生着琉璃瞳的佛子的时候,姜乾青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在上一个世界的谋划,终归还是成功了—— 梦境当中的构想撬动了现实,站在那里的不是受到佛门控制、将会变为傀偶的金蝉子转世,而是他的共谋者,是金蝉重回世间的恶尸。 或许,他们当初的合作,如今就要等来后续的终局了。 186. 第 186 章 “那是唐僧。”姜乾青…… “那是唐僧。”姜乾青同金鹏说。 “哦,唐僧啊……什么?你说那是谁?”金鹏原本还神色淡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当他的大脑慢一拍的反应过来,方才姜乾青都说了什么之后,从他的面上露出了某种极为震惊的神色。 这一次,金鹏朝着远处定睛细看,发现的确能够同他先前收到的那些情报对上号。白龙马,猴妖猪妖夜叉,俱都没有问题;可偏偏那为首的金蝉子转世,这副模样可怎么看都称不上正派。 ……这唐僧若是吃了的话,怕不是会中毒吧。 这样的想法一瞬间出现在了金鹏的脑海当中。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既然如此,不若便由我去试上一试——”金鹏这般说着,整个人都跃跃欲试,“若是能够在这里将那唐僧抓获的话,也是美事一件!” 然而他的行为却被姜乾青制止了。 “不行,迦楼罗。”姜乾青道,“他是我要找的人,你不可去动他。” 金鹏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要他做甚?不过是区区一佛子,于你而言——” 孔雀不需要金蝉子的修为,不需要那九世的功德与长生不老的妙用。甚至就算是在佛门当中,孔雀明王的地位也绝对凌驾于金蝉之上,更不用说只是一个转世的唐僧。 所以金鹏想不明白,为何姜乾青会对这金蝉子的转世另眼相待。 “我自是有我的理由……”姜乾青缓缓的道,“迦楼罗,你莫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自愿留在佛门当中的吧。” 金鹏“呃”了一声:“难道不是?!” 他起初说的还很大声,很怨忿。毕竟在金鹏看来,姜乾青就是因为在佛门乐不思蜀,所以才将自己抛下,毫不在意。 而他怎么说也是妖,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往灵山佛门而去。所以,自从姜乾青成为了孔雀明王之后,他们之间便莫说是见面了,便是互通消息都再没有过。 只是看着姜乾青的脸色,金鹏的声音慢慢的放低,最后闭口,呐呐不言了。 “他们——”金鹏犹疑的问,“是不是冒犯鄙夷你了?” 这是金鹏能够想到的姜乾青会在灵山上受到的最大的折辱。 毕竟孔雀的实力四海皆有目共睹,圣人之下第一人当之无愧。即便是西方的圣人在离开此世永驻三十三重天外之前,曾经留下过什么手段以限制孔雀,逼迫他永远留在佛门,但想来最多也就有些人在背后说几句孔雀的风言风语,连舞到他面前都不敢吧? 金鹏是这样想的。 他眨巴着眼睛望着姜乾青,等待对方能够告知自己答案;然而他忘了,就算是如今的这个孔雀对他的态度比起以往来要和善了许多,本质上也还是孔雀,不是什么会对他有问必答的好哥哥。 因此,面对金鹏眼巴巴的望过来的目光,姜乾青却只是哂笑了一声,摆摆手就率先作势要离开,一点打算给金鹏解惑的意思都没有。 金鹏:??? 他看着姜乾青离去的背影,心下暗恨,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蛋!孔雀肯定只是来利用他帮忙寻找自己的羽毛的,看看,看看!这一拿到羽毛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至于那据说是金蝉子转世的唐僧? 金鹏现在哪里有那个心情去关注他,全都放在同姜乾青置气上了。 横竖他原本对于唐僧的存在,就并不如何看重。像是他与兄长这般,体内流淌着混沌魔神的血脉的存在而言,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一直一直的成长下去,时间与岁月自然会积累成为他们的力量。 之后回去的路上,仿佛是为了向姜乾青表明自己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金鹏拒绝和姜乾青进行任何的交流。 他既然要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姜乾青便也怀抱着看戏的心情,尊重他的选择,乐得自己清净的在一旁梳理刚刚拿回来的那一份力量和灵魂。 金鹏悄悄的朝着姜乾青那边看过去。 怎么回事?孔雀现在不是应该来哄一哄他吗? 他也不必孔雀去做低伏小,只消得像是之前那样同他道一声歉便可以了! 然而一直到他们返回了狮驼岭,姜乾青甚至都没有开口和他说一句话。 金鹏:??? 他当即大怒。 但是姜乾青直接无视了他所有的怒火,施施然的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气的金鹏一脚踹飞了山洞的大门,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周舍的低气压比起数日之前还要再盛十倍。 整个狮驼岭的小妖们全部都瑟瑟发抖。 夭寿咯!金鹏大王又是为什么突然生气啊!他们真的扛不住! 而就在这一天晚上,金鹏做了一个梦。 ——这可当真是一件稀罕事,因为到了他们的这个修为,已经几乎是惯不做梦了的。 金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周围是一片的漆黑,而在这些黑暗当中又有血色的裂纹攀爬着朝着四面八方延伸。金鹏在这一片黑暗当中肆意的行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前路不断出现阻挠他行动的锁链。 那些锁链找不到来路,亦看不见尽头,仿佛存在于这一片空间当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只为了将什么珍禽异兽牢牢的束缚捆绑,而绝对不能够给对方任何的逃离的机会和可能。 金鹏心下生疑。 他想了想,便朝着这些锁链所指向的方向摸索着走了过去。 这个决定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因为一只手抓着锁链,跟着越是向前走,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当中也渐渐的有了些微的光,而与之一并出现的是那些萦绕在金鹏的鼻腔间的可怕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伴随着他的前进而越发的浓郁,到了最后,几乎要让金鹏疑心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在他并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掉进去了什么血池当中。 然后—— 当他再走过了一段距离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黑暗虽然并没有被一瞬间全部都驱逐,但是在眼前的这一大片空地上,无疑出现了光,让他能够多少看清楚一些周遭。 然而金鹏只是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愣当场,简直像是一桩僵硬凝固的石像。 出现在他眼前的究竟是一幕什么样的场景呐—— 眉目昳丽如画,秾丽到只是看上一眼都会为之失神,拥有着将日月都比的黯淡无光的好容貌的青年闭着眼,长睫垂下了一片的阴影。那些锁链洞穿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将他硬生生的吊了起来,高悬在空中。 他的胸前被剖开了一个大洞,能够看到内里白色的胸骨,以及在胸骨中央跳动着的那一颗心脏。他的身后是同样奄奄一息的孔雀的虚影,亦是被无数的锁链洞穿。 “滴答。” “滴答。” 鲜血从他的心脏处滴落了下来,砸到地面上。金鹏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伤口也不知道存续了多久,因为那些滴下来的血液已经在这里形成了一条浅浅的小溪,在朝着远处流走。 金鹏放眼望去,看到那血溪一路流入佛国,成为了可活死人肉白骨、饮之即可获百年修为的灵泉。 他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的猛然抬头—— 于是金鹏便看到,自己如今居然是在地下。他的头顶是孔雀张开的羽翼,而在孔雀的脊背与双翅上,所托举起来的是一整个巍巍的灵山佛国。 那佛国,哪里还有梵乐阑音,这分明是孔雀的肉、骨、血所铸造而出的灵山,那无数的僧佛踏着孔雀的血肉在证他们的大道! 金鹏终于明白,为什么当他问起的时候,孔雀却竟然半句也不答话。 要怎么答? 要如何答? 他抬起双手来,捂住自己的脸,良久,在这一片空间当中,响起了青年有如啼血一般的可怕的嘶吼。 “兄长……兄长!” 187. 第 187 章 对于金鹏来说,孔…… 对于金鹏来说,孔雀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那是兄长,是此世唯一血脉相连的至亲。他们之间拥有着比任何人、任何牵系还要来的更为紧密和无法被斩断的羁绊。 尽管兄弟二人这成千上万年来的相处都平平淡淡,金鹏甚至一度表现的对于孔雀的存在多有不忿之言,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因为孔雀将他随随便便的就放置了不闻不问,以至于金鹏想要做些什么——和妖怪混在一起也好,闯出个无法无天的妖王的名号来也好——都只是为了让那个人多看自己一眼,最好能够忍不住亲自下场来管教他。 我甚至不怕你对我失望,我只是恐惧于有那么一天,你端坐在莲台之上,当真成了万事万物皆不入眼的神佛,我自此于你来说,同这世间的其他一切都再没有任何的区别。 孔雀对于金鹏来说是特殊的。 所以……金鹏也必须在孔雀的心中是特殊的,这样才可以。 金鹏怀抱着这样的想法行事,然而那位高高在上的摩诃摩瑜利罗阇主,凌驾于所有佛之上的孔雀明王却从没有为他降下过视线,反倒映衬的金鹏做的一切,都像是搔首弄姿的小丑一样的可笑。 他最后终于死了心,再不奢求灵山上的佛母能够降下视线;只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会不自觉的忆起非常非常年幼、他还只是一只刚刚破壳没有多久的雏鸟的时候,被护在五色羽毛下,紧贴着兄长的腹部,从对方那里得到的温度。 如今,上千年的疑惑,上千年的不甘与怨愤终于都有了一个答案。他并不是被抛弃了,只是他的兄长……已经无暇去看他了。 金鹏的心头像是冒起了一个小小的泡泡,然后“啪”的一下,破裂了。 而他在这样的过程当中得到了新生。 天地之间原本已经极为稀薄的灵气都朝着他疯狂的涌了过来,像是一个贪婪而不知满足的黑洞,要把所有灵气都抽干吞噬。青年的身形在一片金光当中暴涨,最后伴随着一声极为尖锐的、带着戾气的鸣叫,他化为了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鹏鸟,双翼足有千丈长,只是这般看上去,似能够遮天蔽日。 对于姜乾青的态度,迦楼罗是一直都耿耿于怀的。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放弃我? 这件事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失而被冲淡。正好相反,它像是一颗怨毒的种子,在迦楼罗的心上被种下,并且一天更比一天的生长的更为繁茂,成为了深深的扎根于此的参天巨木。 这已然是迦楼罗的心魔。 否则的话,以他的出身、天资与实力,本不应该困在太乙金仙的修为上寸步不动……他早该踏足准圣之位,便是三尸尽斩,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就算在天赋能力的加持下,面对许多斩尸的准圣,金鹏也不会落于下风;可是这一步踏出,于修为和心境上,都将会是另外一方天地。 这是不能够比拟的。 而近日,这个纠缠了他太久太久的心结终于被勘破,万千年的积累终于冲破了那一直阻拦的高墙,送他入了新的境地。 在迦楼罗的身旁,有两道影子出现。他们起初像是烟雾一样的寡淡,但是很快便逐渐的凝实了起来,到了最后,与真人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他们睁开眼,一人的眼睛是浅淡到近乎于白的色泽,另一人的眼睛却是漆黑有如沉渊。他们的面容全部都生的同金鹏一般无二而,但是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一悲悯,一邪肆。 这便是金鹏斩下的善尸与恶尸了。 金鹏凝视着自己的两具分//身,良久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金鹏这边发生了如此大的异动,姜乾青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 他抬手布下了隔绝的阵法,将这一处的动静遮掩的严严实实。虽然不知道迦楼罗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但是这种修为突破的关键时候,还是不要被其他任何人打扰。 毕竟……这可是一步迈入准圣的行列,远非寻常进阶大罗金仙又或者是太乙金仙可比。 也好在是他如今已经将全部的力量都收归,才能将这样的大动静也轻易的瞒下来。 至于迦楼罗需要的天地灵气…… 由他来提供便是。 混沌化阴阳,阴阳生五行。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位存在能够像是姜乾青一样,令五行如臂指使,乖巧温顺的任凭搓圆揉扁,即便是圣人来了也不行。 因为那是他的天赋神通,是属于混沌魔神的独一无二的能力和荣耀。 混沌魔神是什么? 是昔年同盘古大神争夺地盘,是鸿钧成为道祖之前亦需退避三舍,是在他们主动踏入世界之前,连天道都难以将他们影响和钳制的——便是那般的存在。 若是当日的封神战场上,孔宣的五行之道臻至大成,与圣人的那一战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但是来不及了,他缺少了太多太多的时间。 天道不能任由混沌魔神做大,一方面以交合之气令凤凰感而有孕诞下血统不纯的子嗣,自此混沌魔神一脉断绝;另一方面,即便他很早很早就已经在蛋中孕育了完整的神识与灵智,甚至从垂髫幼童成长为了长身鹤立的青年,也被限制在蛋内不能诞生,只能偶尔将神识投影而出,昔年便是因此才与通天相识。 后来,元凤陨落。又过了万年,孔宣方才得以破壳而出。 可是这个时候,天下大势已定,圣人传下道统,凌驾万物众生之上,一切都再不可改变。 他本该是那纷乱洪荒当中最耀眼明亮的存在之一,是令天下人为之惊艳是孔雀,却是硬生生的被截断,不得不屈居人下。 圣人之下第一人…… 可在更早的时候,他又何必畏惧圣人。 迦楼罗亦如是,他甚至比孔宣破壳还要晚了几千年。并且,不比孔宣早有神智,迦楼罗是的的确确以稚生的幼崽的形式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 姜乾青疏离他,一方面的确是懒得带孩子,可是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便不会有人对元凤的第二子有太多的关注。因为他的兄长是那样冠绝于世,以至于迦楼罗的存在被彻底的隐藏在了孔宣的光辉与声名下。 否则,西方二圣并不会只捕获一位孔雀明王便收手,再增一位金鹏护法,难道不是一件美事? 只是这些,就不必让迦楼罗知道了。 姜乾青的身后出现了孔雀的虚影,五根长长的尾羽毛上都亮起了绚烂的光。一时之间,在这被阵法所禁锢的空间内,灵气浓度开始陡然攀升,一度比肩昔年的洪荒。 这般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金鹏原本一直紧闭的眼终于是眼皮轻微的颤动了片刻,随后睁开。 有一道金芒自他目中射出,威严的扫视过周围。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兄长。 金鹏面上的表情都怔了怔。 “兄长……” 他喃喃着,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姜乾青挑了挑眉,这般的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就仿佛是为了同他割席一样,他印象里自打迦楼罗长大后,都是对他直呼其名的。 迦楼罗冲了过来,一把将姜乾青用力的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姜乾青:…… 这真的是迦楼罗吗,没听说过成圣斩三尸还有改变性格的能力啊。 但是他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金鹏的背。 “嗯。” 他说。 “我在呢。” “就在这里。” 188. 第 188 章 金鹏的这一场情绪…… 金鹏的这一场情绪宣泄持续了很久,等到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周遭所有的石壁早就已经全部都被强大的力量给碾压成了靡粉,在地面上厚厚的铺了一整层。 然后他意识到了,方才的自己究竟是有多么失态。 金鹏的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在姜乾青的面前丢人了的这种认知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的溺毙在其中,金鹏甚至是已经生出了想要将时间倒流的妄念来。 “怎么突然心境突破了?”姜乾青同他询问。 他不说这个倒也便罢,但是一提到这个,金鹏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姜乾青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气捏了下去,仿佛是想要确认什么一样。 姜乾青:??? 轻点,都快要给捏青了。 金鹏放下手来,但是面色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和。他死死的盯着姜乾青,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良久,金鹏才开口,涩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姜乾青闻言,眉头挑高。 诚如之前所说过的那样,到了他们这个修为,甚至连睡眠都已经不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而做梦更是已经从他们的日常生活当中被剥离。如果真的有一天,有谁做了一个什么“梦”的话,那大概率并不是梦,而是以这样的形式降临的某种对未来的预知和闪念。 “你梦到了什么?”他问。 这个时候,姜乾青其实还并没有将金鹏的话放在心上。他以为左右不过是些什么顿悟,才让金鹏的心境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跨越,甚至一举踏入了准圣之位。 然而金鹏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他只是转过头来,盯着姜乾青,像是要用哪个自己的目光将后者彻底的剖析,从头到脚,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绝不会放过。 “我梦到了你。”金鹏说。 姜乾青的眉头挑的更高了。 他正要说什么,便被金鹏直接截断。后者根本不给他任何插嘴的机会,只是“突突突”的说自己的话:“我见灵山佛国,见三千佛陀,见佛国之下——!” 他死死的盯着姜乾青。 “阿兄。”金鹏道,“你告诉我。” “那是你吗?那是……真的吗?” 姜乾青于是便明白了,金鹏究竟都看到了什么。 他便只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我。” 金鹏的身周当即便有可怕的煞气凝结,凶恶可怖,像是有修罗自地府血河当中爬出,带来了可怕的血煞压迫之气。 “他们怎么敢那样对你!”他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太多的愤怒与怨憎积累在心上,然后又转变成了想要将一切都撕毁的破坏欲。 金鹏会通过某种方式“看到”,这的确在姜乾青的意料之外。他本不欲将这些都告知给迦楼罗,只要等到他将一切都解决掉便好了,可是金鹏看过来的目光让姜乾青明白,今天自己是必须得给他一个解释了,不然金鹏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他最后只能很长很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罢。”姜乾青思忖道,“横竖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便是同你说了,也是无妨。” 然后,迦楼罗就听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几乎是被拥抱鲜血所浸泡出来的“故事”。这个故事横跨了成千上万年,历经了整整五个世界,如今终于将要走到尽头。 “你那日见到的【唐僧】,便是我的合作者。”姜乾青这样说着,眼底划过暗芒,“我既受了这样一份【大礼】,焉能有不回馈的道理?” “且等着吧,迦楼罗。”姜乾青虽是在笑,但是迦楼罗却能够感受到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深重浓厚的、冰冷的杀意,“我必要让那佛门陨落,同西方两位圣人清算这么多年的仇怨与血账。”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金鹏问。 然后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拍了拍。 “自然是有的。”姜乾青道,“不急。” “最多再过十年,便见分晓。” 他在等,等金蝉子的恶尸走到他的面前来,践行当年的那一个约定。 如此,便又是数个春秋过去。 因为姜乾青给金鹏多少透露过一些自己之后的打算,所以迦楼罗知道,金蝉子的恶尸在这个棋局当中占据着多大的比例和重要的地位,少不得对他多有关注。 这不关注不知道,一关注就发现,这恶尸……真的是不愧对自己的名字啊。 看着童磨的时候,金鹏真的很想说,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自己。 他甚至还暗搓搓的去接触了一下,想要看看这能够被兄长看重的和尚,究竟有几斤几两。 如此,这一行师徒四人骑驴找马,终于是到了狮驼岭。 当金鹏在狮驼岭的范围内看到他们的时候,简直是喜出望外,当即大笑三声,冲去了姜乾青在海上建造的云宫当中报信。 他表现的有些过于欢快了,以至于姜乾青都开始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心底暗自忖度是不是迦楼罗的脑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除了什么问题。 金鹏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亲哥正在怀疑他是个傻子,只是当下便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妖风刮了出去,只留下了声音还在回响。 “阿兄且泡上一蛊茶,待我将那唐僧给你带回来!” 金翅大鹏一次振翅便有九万里,当是这世间移动速度最快的存在。也不过是几个呼吸便已经一来一回,而同他一并的则是白发彩瞳的佛子转世,手中提着一把金色的铁扇。 然而,若要说这青年是佛子,怕是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会跳起来破口大骂——毕竟,无论是那邪肆的长相也好,还是掩藏在表面的笑容之下的冰冷眼神也好,又或者是周身根本洗刷不去的血气也好,这所谓的佛子转世看上去,哪里像是个心善好相与的? 然而姜乾青却是笑了一声,随后朝着对方伸出手来。 “好久不见了,金蝉,恭喜归位。” “我是孔雀,你的盟友。自你返回此世,已在此恭候三千多个日夜的时光。” 那青年便也笑了起来。 “我是童磨。” 189. 第 189 章 名为“童磨”的青…… 名为“童磨”的青年是金蝉子的恶尸,也是金蝉子当年留下来的底牌。 金蝉子将恶尸送去其他的世界里面,以此躲避来自佛祖的迫害与窥伺,而只将自己的善尸留在这个世界上面以掩人耳目。 这无疑是做的非常成功的一件事情,因为上到如来,下到护法伽蓝,没有谁发现此金蝉子转世非彼金蝉子的转世,反倒还在暗自欣喜,佛子的转世正在如同他们所期望的那样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见到姜乾青,与他完成当年的契约,便是金蝉子为自己所设立下来的恢复记忆的阈门。 他们的双手交握,铭刻在灵魂上的契约印记被触动激发,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那些过往全部都被灌输入这自异世界归来的恶尸的脑中,连带着同佛门的仇怨一起。等到接受完了这些被遗忘的过往之后,青年发出了低声的哼笑,笑声当中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原本如此。”他重复了一遍,似是感叹一般的道,“原来如此。” “我需要做什么?” “踏上灵山,打开大门,将我的本体释放出来。”姜乾青道,“我的本体封印在灵山之下,托起了整个佛门。只消得待我回归本体……” 便是圣人,又有何惧之! 生着五色琉璃瞳的青年闻言大笑起来。 他手中金色的铁扇一开一合,发出极为响亮的“啪”的一声。 “这有何难?” 金鹏为一方妖王,姜乾青更是羽族如今名副其实的主人。凤凰一出百鸟臣服,可绝对不是什么开玩笑的话。 于是此后,师徒一行四人的取经路上称得上一句畅通无阻,再没有那不长眼的妖怪嚷嚷着什么“要吃唐僧肉”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前来,清净的猪八戒都忍不住暗自称奇。 “难道是我老猪的名号都已经传到这边了,所以这些妖怪们知道了他们的猪爷爷要来了,才根本连探头都不敢探头的?” 猪八戒针对这样的现象,做出了如此的猜测。 不得不说,这可当真是和他的脸一样的庞大的自信。 孙悟空哪里听得了这话,当即上前去就给了猪八戒后脑勺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这呆子!” 猪八戒其实当真是有一堆的槽想要吐的,但是在孙悟空的淫威下,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乖乖的把所有的话都给咽下去。 如此又过了近一年的光景,师徒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灵山下。 “阿兄。”金鹏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取经小分队,如今更是忙不迭的来寻姜乾青,“那佛子的转世,已然到达灵山了!” “竟是这么快么?”姜乾青闻言有些吃惊,但旋即却又笑了起来,“也罢,快一点也好。” “迦楼罗。”他说,“我要去一趟灵山了。” “我同你一起——” 然而金鹏下一刻,便被姜乾青强硬的按了下去。 “不,你不必去。”他说,“这是只有我才能去解决的……同佛门之间长达千万年的恩怨,同样也代表着道统的倾覆与碾压。虽然规模尚且够不得碰瓷大劫,课业同样是裹挟无数的变动,轻易还是莫要参与的好。” “可是……”金鹏哪里是那么听话的,当即便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姜乾青不由分说的夺了话头。 “听话,迦楼罗。”他说,“在这里等我。” “我不会输。” 面对着他的目光,金翅大鹏最终还是屈服了:“好……那便按照你说的来。” “但是,如果你太久不回来的话,我会去找你的。”他非常认真的说,“阿兄,未来的我能够做到的事情,现在的我也同样可以做到。” 未来的我愿意为了你拆骨、焚血、燃烧魂魄,将所有的天赋神通都聚于你一身,送你一条离开的路。 迦楼罗想,他也可以做到。 因为……那是他的阿兄。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对方活下去。 这一点,无论是过去的他,现在的他,还是未来的他,都将会是一样。 灵山上的钟敲响了九九八十一下,迎接唐朝的圣僧不远万里,跋山涉水,终于在今日抵达。这当得上是一件集齐整个灵山所有的僧佛、菩萨、护法、力士共聚一堂的见证。 只是……那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佛子,却明显有些不太一样。 他生着白橡木色的长发,五彩的琉璃瞳,面上的笑容冷漠而又疏离,像是光滑锋锐的镜子碎片,只是这样看着都会打从心底升起一种无缘无故的冷。 青年的手中持着一堆金色的铁扇,只见他将那铁扇在空中一划,便见漫天的风雪与冰霜。 然而对于如来而言,这不过只是些许左道,雕虫小技罢了。 上首的佛祖低眉敛目,不过是心意一转,冰雪便俱都笑容,金色的祥云和低沉的梵音重新出现。 “金蝉子。”佛祖叹了一声,“何必执迷不悟?” “你莫不是,真的要同我动手不成。” 然而童磨的面上却只是露出了诡谲的笑。 “哪里哪里,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童磨道,“我自然为您准备了合适的对手。” 他将手中的铁扇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有千丈长的裂缝从扇子下衍生了出来。 原本端坐莲台之上的佛祖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豁然起身,不动如山的面容上也第一次染上了其他的情绪色彩。 “金蝉子!你要做什么!” 童磨笑的越发肆意张扬:“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所有人都听到了在他们的耳边,有某种沉闷的响动一下一下的响起。那声音越来越大,越大越响,最后整个灵山都在跟着一并颤动。 终于,在某一刻,巍峨灵山轰然崩塌,有身披七彩华羽的巨鸟从其中飞出,身后有着绚烂的长长的尾羽,美丽的不可方物。 然而这种美,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欣赏。 佛祖死死的盯着这华美的孔雀,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孔雀明王……!” 190. 第 190 章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巨鸟拥有着再美丽不过的外表,想来即便是将日月放在他的面前,都会黯然的失去色彩。 然而如来却根本没有办法去欣赏这一份美丽。 他原本应该沉静祥和,便是泰山崩于面前都色不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让在场所有的僧佛都感到惊异不定的震怒。 而在听到如来脱口而出了那人的姓名之后,这一份疑惑当中便又更多出了几分的不解来。 佛母孔雀明王对于绝大多数灵山佛国当中修行的僧佛们来说,都是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更多存在于概念当中的存在。他们知道在这佛国当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单以地位而论的话当凌驾于所有的佛与菩萨之上,但是却并没有谁真正的见过对方。 那像只是一个概念,一个符号,至于对方是否真的存在,对于整个佛门来说,似乎都并不是多么的重要。 孔雀落在了地面上,于是便能够看见他半身披着华羽,但是另外的半身却为枯骨。血液滴滴答答的从他的身上流淌了下来,很快便在身下的一小片地面上积蓄成水洼。 美丽的巨鸟化作了人形,是同样精致昳丽、美的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好容貌。只是此刻,身着羽衣环佩点翠的青年手中倒提着长戟,看过来的时候,那一张原本应该是姣好的面庞上都染着某种挥之不去的凶煞之气。 可是不对,有人突然意识到了。 姑且先不去讨论为什么对方是从灵山之下飞出来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自从孔雀出现之后,整座灵山都在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地面也隐隐有不稳的趋势。 就连那些金色的祥云,都似乎一并出现了消散的迹象。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灵山巍峨,佛国浩大,长久的伫立在这西方之地而不倒,是后来居上如日中天的佛门。 作为佛门的基业,灵山佛国便也应该如同他们呃道统那样,长长久久的屹立,可如今怎会—— 那些后面的种种想法,在这一刻大抵都已经再没有什么继续的必要了。 因为原本被认为将会如同佛门的道统那样长存于世的灵山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在场之人并无凡俗,除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便各施手段飞了起来,不至于真的跟着一并坠落。但是这件事情带来的、精神上的打击?惊愕远非面上那般的简单,甚至无人敢相信,佛国便这般……崩溃了? 可这原本也并不该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因为,整座灵山都是依托在孔雀的身上而建立,抽骨吮血,化用了孔雀的修为与功德,方有了灵山千万年屹立不倒。 如今孔雀抽身而去,便如同房子抽去了地基,其上的一切琼楼玉宇便是再如何的精巧华美,都抵不过崩毁的命运。 可是这些僧佛、护法、菩萨们显然并不会知道这一点。 这是只属于如来的秘密,是在两位圣人将佛门交到他手中的时候被一并移交的秘器。 “孔雀。”如来道,“你意欲为何?!” 姜乾青闻言,却是大笑了起来。 “你竟然还问我要做什么?” 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孔雀的虚影,五根彩羽极为耀眼和醒目。天地五行之气都在剧烈的动荡,最后化为了锐利的光箭,铺天盖地落下来的时候有如一场盛大的雨:“除了讨这千万年来的血债,又还能是为了什么!” 谁也说不清战斗究竟是以什么为契机而触发的,只是场面很快就成为了一片的混乱。 姜乾青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久到他甚至一度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当真能够达成所愿。 好在那些漫长的等待,那些在世界的、空间门的、时间门的缝隙当中不断的穿梭和挣扎全部都是值得的,他如今就站在这里,为以往的所有都画上一个句号。 并不是没有人想要来襄助如来,但是这样的行为很快便被证实是毫无意义的。五色神光无物不刷,任何妄图靠近的帮手全部都会被那五色当中的一色所吞没,然后再不见踪影。 ——那个存在,是无法被战胜的。 战斗越是继续,这样的认知便越是被在场的所有人深刻的知晓。 毕竟除了圣人之外,这天地之间门又有谁能够说,自己真正的可以跳脱五行之间门呢? “孔宣!你意欲如何!”如来沉声质问,声如洪钟,震的不断回响。 “我意欲如何?”姜乾青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大笑起来,“自是用你佛门的鲜血和白骨来还欠我的债,来筑我的大道路!” 然而如来闻言,却只是用某种混杂着高高在上和悲悯的眼神看他一眼。 “若是你,做不到。” 既然要使役孔雀这般的凶兽,那么手中如何能够不握着点制约的手段?西方的两位圣人既然敢做出以孔雀为基底构筑佛国的举措,自然也同样要保证永远不会被孔雀反噬才行。 他们在孔宣的身上留下了无法摘除的制约,在离开此世前往十重天之外的时候,将这一份制约的使用权让渡给了如来。 只要有这一份制约在,那么姜乾青便是拥有着再强大的力量,也拿如来毫无办法。他无法伤害到他,甚至还会反过来在一定程度上被如来限制行动和力量。 这便是如来丝毫不觉慌乱,尚能够游刃有余的底牌。 然而姜乾青的面上却同样露出来了一个带着诡谲意味的笑容。 “我知道他们给你留下了手段。”姜乾青道,“但是要成为你对手的,原本也不是我!” 他朝着一侧稍稍避让,在原本一直被他的身形所遮挡住的童磨于是完整的暴露了出来。 只是如今后者正引弦张弓,瞄准了佛祖,五彩的琉璃瞳当中划过冷意。 那一支蓄势已久的箭终于射出,没入了佛祖的胸膛当中。数丈高的佛祖金身轰然倒塌,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过于的不真实。 恍然间门有古朴厚重的钟鸣震响,佛祖陨落,天地同悲。 可是比那钟鸣更为引人注目的,当是十重天外惊闻变故骤然睁眼的圣人。苍凉的目光自遥远的天外垂落了下来,其中蕴含着可怕的愤怒,哪怕什么都还没有做,便已经足够压弯人的脊梁。 然而姜乾青不但不避,反倒是大笑了起来。 他举起手臂,长戟遥指十重天外,身后的孔雀虚像愈发的凝视,对应着五行的五根长长尾羽色泽艳丽的惊人。 “我穿越数载,观四时,见寒暑。得娲皇塑身,清授道,八十一难遍观人间门疾苦,终有今日以众生作筏,站在你们的面前。” “准提,接引。” 在姜乾青的身后燃起了煌煌的火光,整片天空都被晕染上了火焰的色彩,像是在叫嚣着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我为凤凰之子,开天辟地第一灵。今欲算这一千七百万载的仇怨,毁你灵山基业、成圣根本,尔等可做好了准备!” 191. 第 191 章 “这整个世界,恭迎…… 在这一片天地之间,自从有了“圣人”这一概念诞生以来,他们便拥有着极为超然的地位。便是再如何狂妄、再如何胆大包天丧心病狂之徒,在谈及到圣人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抱有一定的敬畏的情绪。 是以,从来都没有人胆敢像是姜乾青如今做的这样,如此光明正大的向着圣人做出了宣战的发言。 想来就算是圣人自己都没有想过,在他们已经登顶大道之位的如今,居然还会受到这样的挑衅。 即便如今远隔三十三重天之外,在道祖的强制禁令下再也不能够踏临此界;但是圣人终归是圣人,即便是相隔了如此遥远的距离,那种可怕的盛怒依旧是传递到了这里,带来了极为可怕的压迫感。 一时之间,即便是这里的那么多的修为高深的——无论是佛与菩萨也好,还是前来取经的一行四人也好,都感觉到了那种施加在身上的可怖的压力,让他们的呼吸都觉得困难了起来。 不过这种压迫感很快的便被打破了,因为承受了最主要的压力的那形容昳丽的青年冷笑了一声,手中的长戟一划,那些原本应该是无形的压力却都像是有了实体一般的被击碎了,原本想要施加的一手下马威却是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姜乾青微微的偏了偏头,遥遥的看向两位圣人,露出了极为可怖的笑容来。 “你们莫不是以为这般便能够将我如何?”他笑道,“那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一些。” 青年纵身而起,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三十三重天之外,是在那不受到此世的束缚与天道的制约的、天地初开之前的一片混沌当中。 如果停留在【世界】的包纳当中的话,那么他永远都只能够去遵守世界的规则。而此世的六位圣人之位早在千百万年之前便已经稳固不容动摇,他只消得还是【世界】当中的一员,便永远都必须对圣人俯首。 可倘若…… 他不再归属于此方【世界】当中呢? 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在三十三重天外自如行动,但是姜乾青却刚好是那些例外之一。因为他的身体里面还流淌着属于混沌魔神一半的血,混沌永远都会向着他敞开——只要他自己想要踏入其中。 【世界】中的一员没有办法违抗作为天道的代行者的圣人。 那么,混沌魔神又如何? 天道驱逐混沌魔神的存在,但是天道却也同样忌惮着混沌魔神的存在。 尽管在龙、凤、麒麟三族最为昌盛的那个时候,姜乾青被天道限制,困缚在蛋中无法出世,但是伴随着他的神识一天比一天更为强大,他渐渐也能够将自己的神识单独的投出去,当年便也是因此和通天相识。 所以姜乾青也就能清楚的记得……在混沌魔神面前,莫说是日后的极为圣人了,便是当时还未完全合道的道祖鸿钧,都必须对三族的族长避其锋芒。 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迦楼罗也好,一直都为了能够留在这个世界当中,而选择了让自己身上的另外一半属于魔神的血统沉寂下去。 可是现在,姜乾青要捡起自己另外的那份随着血脉沉寂的力量了。 他要获得、也必须获得——足够同圣人相争抗衡的能力! 准提、接引两位圣人原本还因为天道的限制而只能停留在世界之外,纵有再多的不甘也无法宣泄;谁知道姜乾青居然如此托大,自己离开了能够庇佑他的世界,而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当真是狂妄大胆! 这孔雀当真是野性难驯,本以为经过如此漫长的时光,已经足够磨平他的脊骨,留干他身体内的每一滴血,从此都乖乖的成为他们于此世布道的工具;哪里想到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千万载,他居然还是拥有反抗的能力和勇气,甚至是一手破坏了他们留在【世界】内用于传授道统的佛门,还设计杀了如来。 今日若是不做些什么的话,他们颜面何存!此后又如何在此世立足,传万世不灭之佛法? 他们当下便一人祭起青莲宝色旗,一人持起七宝妙树,属于圣人的威势压迫在姜乾青的身上,两位圣人所相应的大道也在同一刻被调动,以天地之威去制服姜乾青。 这一招向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毕竟,哪怕是圣人之间进行战斗,其实说到底也是在比拼各自对于天道的理解与运用。当成为圣人之后,此先的一切手段看起来,都无疑显得苍白黯淡——毕竟,若要论此世之尊,又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天衍的大道? 然而他们这一次却要失望了。 因为那些大道在到达姜乾青的面前的时候,全部都如同消融的冰雪那样飞快的褪去,甚至根本沾不上姜乾青的衣角分毫。 站在他们面前的姜乾青眉眼比起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的昳丽,隐隐带着一种同世界脱离的魔魅。 混沌魔神的血脉在他的体内飞快的复苏,属于盘古所开辟出来的那个世界留存在他身上的痕迹正在被飞快的抹去。有艳丽的耳羽从他的脸颊两侧生长了出来,五色的长羽也拖缀在他的身后,仿佛自带的披风。 青年的眼尾绘着妖冶的红妆,眉心殷红的神纹若隐若现,眼底的金色像是融化的黄金,璀璨而又夺目。 此再非被天道所困缚的、元凤长子的孔宣,而是当生于混沌之间玩弄乾坤的魔神孔雀。 “如此。”姜乾青周身的杀意浓厚的几乎要化为凝聚的实体,“你们的那些手段,又能在我身上,应证几分?!” 三人战在了一处。 这是发生在世界外的争斗,能够有资格观望者寥寥。然而三十三重天外的其余圣人皆被惊动,只是当他们向着这战场投来目光的时候,却正好看到姜乾青手中的长戟一串二将接引准提接连洞穿。 几乎是在这事情发生的同一时间,其余四位圣人都察觉到了大道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只见紫袍白发的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手指按住了姜乾青长戟的枪尖。 “足够了,孔雀。”道人说,“难道你真的要将他们都杀掉了,才肯罢休吗?” 娲皇宫、碧游宫、玉虚宫、太清宫,所有的圣人无论先前在做什么,这一刻全部都讶然的拍案而起。 “老师?!” “老师……居然出现了……” 那正是本该已经合道、自封神之后再不曾出现过的——道祖鸿钧。 姜乾青也认出了道祖来。 然而他不但不避,反而死死的盯着鸿钧,无论是声音还是目光当中都透露出了一种可怕的凶狠,庞大的羽翼在他的身后张开,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怎么,道祖也要插手此事?”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如果鸿钧点头说是,那么便会把对方也一并纳入攻击的目标当中。 鸿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你不能杀他们。” “圣人承天地大道,是为世界的支柱。”鸿钧说,“世界需要他们。”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出手,就像是当年保下了上清通天一样,如今也要将接引和准提从本该注定的死亡当中硬生生的捞出来。 “只是为此?”姜乾青问。 鸿钧颔首。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现世。 姜乾青却是冷笑道:“若是如此的话,由我来便是!” 他穿行四世,从封神大劫一直到西游佛门中兴,甚至整个灵山佛国都是建立在他的基础上方才能够落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西方的两位圣人播下了佛门的种子,而姜乾青提供了让佛门成长的土壤和养分。双方同佛门拥有着同样紧密的联系。 鸿钧注视着姜乾青的目光幽深:“你?” “有何不可?”姜乾青反问,“昔年西方二圣于苦寒之地发下大宏愿,除尽世间一切苦,斩去此界万般魔,方以此大功德得圣人果位,永镇西方。” “那么今日我在此发誓,愿承此世一切之恶,如有万般厄难皆愿领。以此向天道请,换万世法重铸!”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有滚滚的天雷之音轰然炸开,响彻了整座三十三重天。金色的功德以莲花的形式落下,纷纷扬扬的洒在了姜乾青的身上——那是天道认可了他的宏愿,所做下来的回应。 这是谁都没有意识到的。 然而姜乾青比任何人的反应都要来的更快。 他手下一个用力,长戟上顿时爆发出来了可怕的力量。五色神光化作箭芒,没入准提圣人和接引圣人的体中。 圣人陨落的天地之音轰然奏响,可是在那响声当中却又有梵音急转而出,是新的圣人在此诞生。其尊号为摩诃摩瑜利罗阇主,诵其名讳便可消除天灾、除病延命、安家兴宅,护佑八方。 “如此,道祖可有有何指教?”姜乾青低低的笑了一声,眼底却尽是挑衅的意味。 “你既已做出如此决定,得天道认可,我自不会多加干涉。”他顿了顿,却问,“但是,若为混沌魔神,你便可逍遥自在,畅行诸天万界之间;又何必为逞这一时意气,将自己化为世界的支柱,自此万万年都与世界绑定,不得自由?” “并非是一时的意气。”新晋的圣人说,“【姜乾青】便是因此而出现,由此而构成的。” “我必杀他们,这便是我的执念。” 鸿钧便不再多言,只是朝着他的方向遥遥一指:“那么自此之后,你将领圣人之名,行圣人之责,享圣人之尊。” 万千梵音当中,道祖微垂了眉眼,递上祝福。 “这整个世界,恭迎你的到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