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律师结婚之后》 第1章 第1章 今天酒吧表演的是在西府市小有名气的乐队,外面嬉闹尖叫没停过,卡座内相对安静一点,还能接电话。 陈遇用吸管拨着酒杯内的薄荷叶转圈,转到第四圈,对面的人挂了电话:“不好意思,有点事。” 陈遇摇头表示没关系。 王耀放下手机:“陈老板,我再确认一下,你是说,你对、伴侣的要求是,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或是对未来有明确规划,绝对忠诚,一起买房装修,预设共度一生?” 他翘着二郎腿,上身往后靠,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恰到好处的诧异。 大概是在诧异,圈内竟然有人用这个标准找对象的。 “是。” “别的不说,绝对忠诚……陈老板,你没玩过?” “没有。”何止是没有“玩”过,陈遇连恋爱都没谈过。 王耀不置可否,抽出根烟来衔在口中:“听宁老板说你很小就在酒吧了?” “十八岁。” “十八。”王耀点了烟,吐出口白雾,表情迷蒙在浅浅的烟雾中,他夹着烟笑了一下,“你现在31。” 这样一副皮囊,十八岁开始在酒吧混,说自己没玩过,谁信?不过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场面就不好看了,王耀哂笑。 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些,谁不是那么过来的,什么干净不干净的,没病就行,这年头大学生都未必干净,他要在意这个也不会找上陈遇。 咔,车钥匙不轻不重地被他放到桌上,往陈遇的方向推了推。 “上个月刚提的,应该很适合你。” 就着酒吧昏暗的光线,陈遇扫了眼车标,五十万起步,看这位小王总的架势,少说也要三个五十万。 人是宁千金介绍的,果然是一如既往地不缺钱。 陈遇摇摇头:“王先生,我想我们不合适。” 王耀看着陈遇,理所当然地觉得是条件没谈拢,想了想陈遇刚刚说的话,大概知道问题在哪儿了。陈遇的话,他没当真,不过挑挑拣拣的总也有点有效信息,陈遇应该是真的想买房。 “这样吧,你要房子,我在小景湖有套房,一百二的跃层,跟我两年,房子过户给你。”他抬抬下巴,虚指车钥匙,“车你也先开着。” 房子是摆在家里的,车能开出去,有面子,因而这圈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先买车后买房。之后的花销不算,跟了他总要送点像样的东西,王耀预想的代价就是车。 今天这样面对面坐着,陈遇比他想得更有味道,那是一张看着就让人愿意花钱的脸,王耀不缺钱,陈遇既然要,多给一些又何妨? “抱歉。”陈遇直接起身表明自己的态度。 陈遇这样在王耀看来多少有些不识相,两年这么套房再加一辆车,他自诩算是大方,陈遇未必能找到比他条件更好的。 烟蒂被摁在烟灰缸里碾了碾。 “恕我直言,陈老板,人是会老的。” 陈遇漂亮,但不年轻了。 被人估价,被人转弯抹角地说将来卖不上高价,陈遇依旧没什么脾气:“你说的对,人是会老的,我年纪大了,只想找个人安稳过日子,不想浪费时间去发展注定不能长久的感情。” “你不会真要找个人结、过日子?” 王耀想说结婚,但同性之间哪里来的婚姻可言?只是过日子这样接地气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有些不协调。 “是。” 王耀像是终于意识到陈遇不是在欲拒还迎地抬价,而是真的在拒绝,表情转变为讶异,讶异中还有点嗤之以鼻,继而挖苦道:“那你不该上酒吧找人,该相亲。” 吧台边,陈遇擦着调酒的器具,他身边宁千金两条胳膊支着下巴趴在吧台上看他。 “他真那么说?” “嗯。” “草。”宁千金站直了拍桌子,“你那要求我早跟他说过,他应得好好的。” “人之常情。” 这样的人,陈遇不是头一次见了。 这些富二代对着他们是有优越感的,在那位小王总眼中,陈遇也就是个玩意儿,好看的可以多花点钱的玩意儿,所以能在宁老板转述陈遇的要求时,不假思索地点头。没当回事罢了。 “我还说那些草包富二代你多半看不上,他这种高学历的海龟精英怎么也不行。” 宁老板好当红娘,他这里不成,恐怕还有别人。陈遇放下手里的杯子,提醒他:“这位小王总多半有结婚的意愿。” “骗婚啊?”宁老板又骂了几句,什么道貌岸然不做人的,然后说,“也不知道哪个姑娘那么倒霉,碰上这种荤素不忌的。” 他说完想起来,眼前就有个倒霉的,还是他牵的线,宁千金十分过意不去,觑着陈遇的神色继续骂:“这东西请我介绍的时候人模狗样的,说是之前见了你一面就念念不忘的,想追你,还刷了……” 宁老板说着干咳两声,义愤填膺地,“下次他来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宁千金肯定是收了好处的,但要说他为了那么点好处卖自己,那也不至于,陈遇清楚,也能接受,笑道:“开门迎客,不至于。” 宁老板也就说说气话,他开酒吧做生意,当然不可能真把人往外赶,小王总出手阔绰,下次来了他多半还是要笑脸相迎,但是不妨碍这会儿多骂几句,骂得解气了才犹犹豫豫地说:“他这个狗嘴说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吧……也有点道理,是吧……你看你这要求,确实有点像相亲。” 陈遇笑了笑:“或许吧。” 陈遇笑起来很好看,三十出头的人了,看着跟二十上下来酒吧兼职打工的大学生没有太大的分别,他还更好看。 都说美人在骨,陈遇皮相骨相都好看,他五官非常精致,但线条利落。额头饱满,鼻梁高挺,眉骨凸出眼窝深邃,眼型偏长但不细小,纤浓的羽睫卷翘,将眼尾向外延伸,勾出惑人的线条。 酒吧里温度不低,他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看上去很温和,眉眼低垂着,在剥葡萄。 陈遇虽然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但眼神清澈纯然,不说话静静做事的时候,有种温柔沉静的感觉。 宁老板欣赏了一会儿,想起来正事:“那个,股份的事你真想好了?” 陈遇点头。 “那行,等我半个月,我把那保时捷卖了,差不多够。” 陈遇想起来,那位小王总的车钥匙上,车标也是保时捷,他其实有点好奇,适合他的车是什么样的。不过人不对,看车也没意思。 “你那车不是才买了没半年?”车是到手就折价的东西,最不适合急售,陈遇说,“我不急。” “害,那不一样,一码归一码,这价够低了,我要还拖你钱我成什么人了啊?倒是你,以后就守着你那咖啡店过日子了?” 宁千金一脸不值,酒吧发展到现在,在整个西府市都排得上号,陈遇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好不容易能躺着挣钱了,他却要卖了手上的股份。 陈遇笑了一下,把刚调好的酒推到他面前:“你以为咖啡店挣得比酒吧少么?” “真的假的,你那店,我看人就没满过。”宁千金不信,总共也就二十来张桌子,还坐不满,能有多少生意? “人满就不清净了。”咖啡店卖的不只是咖啡,还有环境,他店里外卖比堂食便宜多了,陈遇透底说了个数字。 宁千金:“草。” 这么算确实跟酒吧一年分红差不多,但是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钱多烧手啊?” “我准备买房,筹钱。” “怎么忽然想买房啊?” “房东说要改棋牌室,不能续租了。” “不是,你还住在梅花新村呢?” 宁千金难以置信,那是很早之前陈遇住的地方,回迁房,他就租了个带浴室的单间,连厨房都没有,陈遇不是会把人往家里带的性子,宁千金也就困难的时候去借宿过一周。 这么多年他们早都换了月租大几千上万的房子住,陈遇还住在那里? “嗯,”陈遇点头,“反正要搬家,存款差不多够了,就想买套房。” 西府的房价不低,不过陈遇存了那么多年,差不多也够全款了。这段时间他暂时住在咖啡馆的休息室里,员工笑嘻嘻地说老板孤家寡人好可怜。 陈遇没觉得自己可怜,但确实是孤家寡人。大概房子总是跟家联系在一起,也或许是年纪到了,陈遇从来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 他想找一个可以跟他一起看房、共度余生的人。 “买房,卖酒吧,”宁千金拖着调子,“你这就从良了,以后还来吗?” 陈遇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会不会说话?” 宁千金笑嘻嘻地说我错了,又有些伤感:“咱们几个走到现在,就剩你和我,现在你也要找个人定下来,那以后就剩我了啊?” “我找不找得到还两说。” 宁千金吸了一口酒,随口说:“找不到,相亲呗。” “我找男的,相亲?”陈遇觉得他在开玩笑。 宁千金笑:“见识少了吧?真有专门搞同性相亲的,景湖边还有相亲角,我去取过经,没用上,跟咱们这混的不是同一套,人家上来就是家长对家长的。” 他的家长……陈遇摇摇头:“有机会再说吧。” 陈遇没太大期望,他没有体味过爱情,亲情友情背叛经历了个遍,对感情,他一向是悲观的。说白了,介绍也好相亲也罢,他不觉得自己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 只是做一些欺人瞒己的表面功夫罢了。 第2章 第2章 陈遇有地方住,并不急着看房,光是选中介就花了不少时间。最后选定的是一家在西府市内经营了二十年的中介,有三家分店,房源比不上大型连锁平台,但也看得过去,最近的门店就在老银楼,离咖啡店不远。 看房的频率也不高,基本是隔天去看一套,每次去店里的都能遇到不同的客人,大多都是一家人一起看房,最少也是两个人,很少有像他这样一个人来的。 陈遇不可避免地想到将来和他一起住的人,他会喜欢什么样装修?喜欢猫还是狗,或者是养几条鱼,种一些盆栽? 陈遇不知道,他连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都不知道。 有些事大概是经不起惦记的,这天陈遇看完房回到咖啡店,就看见房东张大妈在跟收银姑娘聊天。 张大妈在街头有一家婚介所,最爱给附近的未婚人士介绍对象,尤其是陈遇这种小有资产年过三十还没结婚的。 陈遇一进门,她就转过来,喜笑颜开的:“小陈回来啦。” 陈遇点点头,去休息室放了围巾外套,再出来张大妈已经点好一杯咖啡坐着了。看见陈遇出来就朝他招手:“小陈忙不忙,不忙来跟大妈说说话。” 张大妈身上金灿灿的,招手的时候,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一起闪,陈遇接了杯水走过去。 房租一年调整一次,快到年底了,多半是来说房租的事。 张大妈开门见山:“小陈,明年要涨房租的,大妈来跟你说一声啊。” 陈遇点头,问她:“涨多少?” 大妈伸出有些富态的手,张开五指:“跟上年一样,五个点。” “好。” 说完房租的事,话题又绕到陈遇身上了:“小陈今年还是一个人啊?” 大妈跟年轻人打交道多了,深谙其道,知道年轻人大多不爱被催婚,说起来也像是闲聊,不过陈遇这次的回答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从前陈遇都是简单地应,张大妈知道他不想多说就会把话题带过去。 但是这次陈遇却摇头说:“没有合适的人。” 陈遇今天居然松口了! 张大妈精神一震:“没有合适的人没关系呀,你条件那么好,跟我说说想找什么样的,大妈给你介绍。” 陈遇想到宁千金那天说的话,他这样的条件应该去相亲。 相亲…… 迎着张大妈饱含期待的眼神,陈遇有些好笑道:“我喜欢男的,也能相亲吗?” “喜欢男的?”大妈重复了一遍,像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陈遇垂眸:“同性恋。” 从前的经历让陈遇在酒吧以外的地方一向对性取向讳莫如深,这三个字对陈遇而言说得并不轻松,不过大妈的反应跟他预想的有一些出入。 可能是如今环境变了,也可能毕竟,陈遇不是大妈的儿子,她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他,震惊、困惑了一会儿就消化好了,不太确定地说:“能吧。” 接着她看看陈遇的脸,想想陈遇的条件,又斩钉截铁地说:“能!” 不就是喜欢男的?张大妈想了想自己以往的丰功伟绩,觉得这个挑战也不算什么,主要陈遇的条件摆在这,他就算是同性恋,那也是同性恋里条件最好的一拨。 相亲嘛,甭管男的女的,就是要摆条件的,条件好了,选择余地就大了。 陈遇的情况张大妈基本都知道,于是问他有什么要求。陈遇简单一说,大妈就摆摆手,连声说不行。 “你们小年轻没有经验,讲要求都讲不清,这算什么要求?相亲是冲着结婚过日子去的,谁会先想着劈腿出轨啦?还有什么叫稳定收入,稳定两千算不算稳定?” “要详细一点。年纪、身高样貌、学历、家庭条件、工资什么都讲讲清楚。” 陈遇头一次遇到这种阵仗,正儿八经的相亲跟宁千金那酒吧扯红绳的还是有点不一样。 张大妈见他不说话,劝他:“你不要不好意思提,相亲就是这样的,跟谈恋爱不一样,两边条件都要摆出来,要求也要摆出来,都合上了,再谈下一步。” 陈遇仔细想了想:“年纪不要差太多,家庭条件没关系,学历没关系,工资……” 他经济自足,再多一个人应该问题也不大,这方面还真没什么要求。他这么一卡壳,大妈摇摇头:“还是我帮你看吧。” 这要求不还是跟没有一样么? 她把小本子收起来,觉得今天真是没白来,不光是陈遇松口愿意相亲了,更重要的是,她还拓宽了业务渠道,这男的能跟男的处对象,那姑娘也能跟姑娘处啊! 张大妈仿佛看见自己遭遇瓶颈的事业重新焕发出生机,神清气爽地开始跟陈遇讨经验:“小陈,你喜欢男的,你给大妈讲讲,怎么介绍对象合适?见面在咖啡馆还是饭店好?” “你们约会也看电影吗?” 陈遇想,他遇见的同类人都是在酒吧,酒吧能怎么约会?就约。这话显然是不合适说的。 他只能说:“我没谈过恋爱,不了解。” 张大妈心疼了:“没遇到合适的人吧?你放心,包大妈身上了,找对象这种事,只要你有这个心,早晚是能找到的。” 她没说陈遇之前不松口的事,拿另一个人当反例:“楼上律所那个孟律师你知道吗?叫廷川的。” 律所和咖啡馆上下楼,楼上律所工作的不管是律师还是其他工作人员,大多光顾过咖啡馆,前台小岚有点西装控,跟隔壁前台关系又不错,对所里的几位律师都如数家珍。 陈遇听小岚提过很多次孟律师,知道孟律师是律所的合伙人之一,常点意式浓缩,前不久刚打赢了一场大官司,不过他自己和孟律师没什么交集。 陈遇说:“见过几次。” “他啊,他妈妈都托我……”张大妈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他一会儿,压低嗓音,“你说,小孟会不会也喜欢男的?” 孟律师喜不喜欢男的,陈遇不知道,宁千金能看得八九不离十,他没这个本事,张大妈也没有,不过她可以直接问。 出了咖啡店,张大妈就左转上楼了。 收银姑娘小岚还奇怪:“怎么又上去了?” 老银楼斜街不长,两分钟就能走穿,这不长的街上有将近四分之一的商铺是张大妈家里的。大妈有什么事基本都是从律所开始的通知,咖啡馆是第二个,正常来说下一家应该是隔壁花店,今天怎么还回头的? 陈遇摇头没说,小岚也就随口一问,说完各自做事,工作日咖啡店堂食的人不算多,但是外卖单子非常多。 过了大约十分钟,自动感应门一开一关,张大妈又匆匆回来了,带着一脸喜气,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小陈你要不要跟廷川相亲啊。” 小岚睁大眼,陈遇放下了拉花缸。 大妈担心他不愿意,给孟律师说了几句好话:“我跟你说,廷川家里我知道的,爸爸妈妈都是文化人,很开明的,他自己也厉害,年纪轻轻就开了律所。” “长得也好,跟你很相配的。” 陈遇和孟律师的见面约在周一,就在店里。 由于张大妈那一嗓子,全店都知道他们老板要跟楼上孟律师相亲了。当然这里头小岚也功不可没——陈遇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她没跟她的好姐妹,隔壁律所的前台小梅说这个。 小岚的说法是,她俩一个娘家人一个婆家人,立场肯定不一样,为了好姐妹一百年,还是不要讨论的好。 陈遇:。 陈遇原本从不示之于人的性取向,在这一场“堂而皇之”的相亲之下,似乎也变得稀疏平常。 周一店里值班的人都跟他一起等孟廷川。 不过孟律师到晚了,为此还托小梅过来传消息。 他说话的口吻不像是在交代工作,小梅只当是普通朋友约见,还问小岚:“孟律什么时候跟你们老板那么熟了?” 小岚装傻说不知道。等她走了,装模作样围在前台的人纷纷失望叹气:“他怎么这样?” “就是,相亲还迟到。” “可能临时有工作,我看咱们楼上都挺忙的。” “那也不行,老板,扣他分!” 陈遇:“……” 陈遇驱散围在前台的人:“这么多外卖单子等我做吗?” 他话音刚落,感应门就发出了“欢迎光临”的声音,冰凉的空气顺势而入,街上的喧闹声一下就近了。 陈遇抬头看去,高大挺拔的身影裹着一身冷气进来,感应门在他身后关上,喧闹声隐去,随之而来的是愈发清晰的皮鞋落在木质地板上清脆声响。 孟廷川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戴着同色领带,眉目俊朗,只是看起来有些冷肃。 他的目光在前台几人中扫了一圈,最后锁定在陈遇身上,走过来,伸出手:“你好,孟廷川。” 第3章 第3章 他们在靠里的四人位坐下。 关于谁来给他们点餐,服务生是猜拳决定的,获胜者来到这一桌,笑眯眯地问:“孟律,老板,喝什么?” 陈遇看他一眼:“玛奇朵。” 他口味偏甜,很少喝黑咖啡,这点跟孟律师不一样,小岚说孟律师每次都点意式浓缩。 意式浓缩是许多咖啡的基底,通过高压将水压过咖啡粉萃取得到,口感更加馥郁纯粹,没有牛乳等的冲和,对咖啡豆的要求也更高。 陈遇特地烘了点私藏的高价咖啡豆出来拼配,咖啡店里有烘焙机,不过不常开,他很久没有烘焙了,第三次才成功,废了不少豆子,结果孟廷川点的是拿铁。 好在拿铁也是意式咖啡的一种,是在浓缩的基础上做的,他的功夫也不算完全白费。 咖啡需要一点点时间,服务生下去之后,陈遇和孟廷川相对静坐着,谁都没有开口。 咖啡店开了五年,律所也开了五年,陈遇和孟廷川不说天天见面,至少也是擦肩而过很多次的,但还是头一次这样郑重地面对面地坐下来。 他们之间,说熟也熟,说陌生又实在是陌生。 孟廷川不说话,陈遇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有人告诉他,相亲的时候该如何开场。他回想了一下张大妈的话,基本家庭情况应该是要说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孟律师,你喜欢男的吗?”孟廷川都坐在这,坐在他面前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陈遇补充,“我是说,只喜欢男的吗? 这话问得奇怪,还有些冒昧,好在孟廷川并未介怀,点头:“是。” 正好咖啡送上来了,和刚才点餐时的不是同一个服务员,他明显更活泼一点,笑着说:“孟律师,这是我们老板提前配好的豆子,您尝尝。” 孟廷川的视线先是落在拿铁上,继而抬眼看过来:“谢谢。” 陈遇无端地有些窘迫,他垂下眼帘避免对视,组织语言做自我介绍:“我31,咖啡店是五年前开的……我家里情况有些复杂。”陈遇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和家里联系了。” 陈遇没有细说为什么不联系,即便过去那么多年,那也不是可以轻易提及的经历。他也很感激孟廷川没有问,只是提到这个问题,就绕不开学历了。 “我没有上完高中。” 这年头,上不上大学的人都多,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就不多见了。 孟廷川依旧没有探寻,比着他的话做自我介绍:“我今年33,律所合伙人,父亲是教师,母亲去年退休。” 孟廷川的自我介绍算得上温柔,简单带过了家里的情况,连自己的学历都没有说。 但这些不用他说,小岚早已打听过,陈遇想不知道都难。孟廷川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退休前是中级法院院长。 至于孟廷川自己,1的高材生,世界名校硕士,陈遇有自知之明,即便当初没意外,他按部就班地参加高考,应该也当不了孟廷川的校友。 关于孟律师的家庭张大妈没细说,只说都是知识分子。比陈遇好是预料之中的,毕竟也没几个人能糟得过他。 但还是好得出人意料了,好到孟廷川都要挑挑拣拣地藏一半说一半才不至于对比太过惨烈。 刚刚阿奇说扣分,陈遇觉得他才是该被评分的那个,就这样的条件来讲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孟廷川呢? 咖啡还没见底,小梅从门口进来,小跑到桌边:“孟律,天远的罗总说三点过来。” 说完又匆匆离开。 陈遇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孟廷川说:“接下来到年前我工作会比较忙。” 陈遇想,这大概就是拒绝的意思。 “嗯。” 张大妈说,相亲就是要摆条件的,条件合上了才有下一步,他们的条件显然合不上。于是接下来的行程也不用再安排。 这杯咖啡是开始,也是结束。 孟廷川走后,店里的人都来关心老板的相亲情况。 阿奇问:“怎么那么快啊,师傅不是说至少四十分钟吗?” 陈遇其实有些遗憾,孟廷川大概是他能遇到的条件最好的人了,不是说经济条件,而是说个人条件,性格,未来规划。要说他一点都不心动那是假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 “谈得来才要花时间,谈不来当然快。” 小岚头一个不信:“你们都那么好看,怎么可能谈不来。” 陈遇好笑道:“只要好看就可以在一起了吗?” 小岚开始捂耳朵。 相亲不成是常有的事,大家对老板的情感生活关注,但也没那么关注,说几句就继续去干活了。 傍晚下起了雨,晚上生意会少一点,陈遇让他们都先回去了,一个人留下。 张大妈到的时候,陈遇正在摆弄前台的虹吸壶。 液体顺着透明的玻璃管,呼噜噜地从下壶涌到上壶,又从上壶带着咖啡回流到下壶,咖啡特有的带着苦涩的芳香弥漫。 张大妈进来就深吸一口气:“外国人的东西,喝起来虽然古里古怪的,但是真好闻。” 陈遇笑笑,给她倒了杯温牛奶。 张大妈问他:“今天见过小孟了,怎么样?” “挺好的。” “好就好,好就好。”张大妈喜笑颜开,“不是大妈催你们啊,你们要多聊聊知道吗?虽然是相亲,感情也是要靠培养起来的。” 她顺口问了一句:“你们加了微信的吧?” 陈遇:“……没有。” “没加?” “嗯,”面对质疑,陈遇找了个借口,“楼上楼下的,很近。” 事实是孟廷川没说,陈遇也觉得没有必要了。反正,应该不会再联系。 张大妈一想也是,不过还是说:“要加的。” 她拿出手机举远了一点,眯着眼睛翻通讯录,找到之后给陈遇看:“哝,就是这个,那个什么推荐的大妈也不会弄,你自己拿去发。” 她把手机递过来,陈遇看见孟廷川的头像就是证件照,id就是孟廷川,这大概是工作号。陈遇把账号推给自己,然后发了好友验证。 这个验证到晚上才通过,聊天界面里就两句话。 「我是陈遇」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毕竟是他主动加人好友的,陈遇觉得自己于情于理也该打个招呼。 陈遇:「孟律师你好,我是陈遇。」 孟廷川:「什么事」 陈遇想,要么张大妈让他加的这个号真的是工作号,要么孟律师已经忘了他叫什么了。 不管怎样,孟廷川这样问,看来是真没那个意思。 陈遇不是多主动的人,发出这个好友申请已经是他半推半就之下能做的最大努力,既然孟廷川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没提相亲的事。 陈遇:「我跟朋友早年开了一家酒吧,现在想把手上的股份转让给他」 孟廷川回复很快:「谈拢价格拟一份转让协议然后去工商局备案」 听起来实在是简单极了,这种小事,孟律师应该是不做的。 孟廷川回复完去找了几份合同模板,要发出去发时候又停手,或许可以见面交给他。 他低头久了,病床上的女士开始数落:“说了小手术不用陪护,你非要来,来了又在这工作。” 孟廷川抬头看她,黄女士拿过床头柜的喷雾给面膜加水:“你没事就去给我把加湿器开了,医院这暖气太干了。” 孟廷川起身去开加湿器,一边回答她刚才的话:“不是工作。” 黄女士奇道:“你还能有工作以外的事呢?” 孟廷川:“相亲。” 这下黄女士真是刮目相看:“相亲?” 她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张姨说的那个?” “嗯。” 黄女士有些矜持地坐起来,问他:“有照片没?” “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也不急于一时,她说:“那你快继续聊。” 孟廷川看了一眼手机。 陈遇:「好的,谢谢孟律师。」 “聊完了。” “……” 等丈夫一回来,黄女士就把糟心儿子轰走了。 “你快滚。” 孟廷川笑了一下说:“你好好养病,我这周出差,周末不回来。” 第二天,孟律师正常上班,停好车,路过咖啡厅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转向往里面走,这样的天气,咖啡店里暖烘烘的香气十分熨帖。 孟廷川一下就想起了陈遇,带着苦涩的醇香柔韵。 孟律师从前点咖啡都是跟所里的同事一起叫的,从没单独点过,更别说亲自来咖啡店了,对着琳琅满目的菜单,他点了昨天喝过的拿铁。 “不用加糖。” 咖啡店的工作台是半开放的,站在前台就可以看见,陈遇不在。 孟廷川问:“你们老板呢?” 小岚录好单,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孟律,你找我们老板啊?” 孟廷川顿了顿,他好像也不是来找陈遇的。 他没什么事,如果陈遇在,他可能不会搭话,但他又确实进了咖啡店。 孟廷川思索间,小岚继续说:“那可不巧了,老板刚出去。” 她有点俏皮地眨眨眼:“您要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他去哪里了。” 孟廷川顺势说:“好。” “你觉得我们老板怎么样?” 孟廷川说了和昨天陈遇一样的话:“很不错。” 小岚满意了,她就说,怎么会谈不来呢?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脸心里没数,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逃得过他那张脸? “老板去你们律所了,好像要拟个合同。” 小岚卖老板卖得理直气壮,反正就算她不说,等下孟律师回律所自己也能看见。 孟廷川意识到了这其实是个信息差带来的小陷阱,笑了笑,问她:“咖啡可以外送吗?” 小岚自动理解为他要去律所找陈遇,挥挥手:“去吧去吧,咖啡一会儿我叫阿奇送上去。” 第4章 第4章 孟廷川回到律所,才知道陈遇不是一个人来的,另一位染着金色头发的大约是他一起合作开酒吧的朋友。 陈遇他们要弄的合同非常简单,小梅问了一下他们的需求,喊住一个实习律师:“小蒋,陈老板要转让股权,你给他们拟个合同。” 孟廷川到的时候小蒋已经找好模板在跟他们敲细节了。小蒋看见他,主动打招呼:“孟par。” 孟廷川点头,看了一眼陈遇,对他说:“我来吧。” 小蒋觉得有点怪,所里主要接涉外业务,这种琐碎简单的事一般都是交给实习生处理的,最多执业律师再看一眼过目,孟par竟然主动揽过去了? 陈遇也很意外,昨晚的沟通他是真没看出来孟廷川有要帮忙的意思。 孟廷川走在前面带他们进自己办公室,宁千金疯狂冲陈遇挤眼,他不说话陈遇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大概是在说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遇没理,宁千金显然比他预想得更加奔放,压低了嗓子说:“天菜啊。” 陈遇:“……” 孟par和小实习生到底还是有一点区别,他拟合同并不需要参照模板,只是问了他们一些信息。 期间阿奇来送咖啡,知道老板在这,给他们也各自捎了一杯。 陈遇看见孟廷川喝的是拿铁,有点意外,莫非孟律师从前只喝意式浓缩是因为没喝过别的,现在这是,爱上拿铁了? 孟廷川不知道是知觉敏锐还是一直在注意这边,陈遇一看他,他就察觉到了,抬头看过来:“怎么?” 陈遇摇头,看他停手:“好了吗?” “差不多了。” 这一份合同拟下来,孟律师就把咖啡店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了。 “股权转让价格,大多是根据三年营收综合考虑发展前景确定,确定是这个价格了么?” “等等,”宁千金皱着眉粗略算了算,“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陈遇报的价,因为听起来不少,他就没仔细算,这会儿被律师那么一点,他才意识到这价格有点不对。 “不低,”陈遇说,“当初算了我技术入股,这两年我去酒吧不多。” 去年陈遇中耳炎需要修养,加上酒吧规模扩大,调酒师多了,并不那么依赖他,陈遇渐渐就去得少了,即便过去,也很少待过十二点。 宁千金才知道他打的这个主意,愣了一下,然后说:“这算什么?没有你,当初这店都开不下去,你不知道咱们店里多少客人最早都是冲你来的吗?” 陈遇说:“这是两回事。” 宁千金狐疑:“你不会是算着我存款给我送股份吧,不然怎么卡得那么好?” “不是,我……” “那就听我的,价格再重新拟。”宁千金一锤定音,“同样的钱,减到百分之二十,你留五,这样以后我喊你来串场才开得了口。” 宁千金是了解陈遇的,他真正发力起来,陈遇很难招架,默认了他的话。 孟廷川把合同打印出来分别给他们过目,递给宁千金的时候说:“您可以再找信得过的人看看。” 这是孟廷川作为律师的工作习惯,合同需要双方审核,不过他这话一说,相当于把自己放到了陈遇这一边。 宁千金听出来了,摆手说不用,签完合同出去问陈遇:“这个孟律师,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语气有点暧昧:“他是你最喜欢的那种吧?” 看着就正经靠谱。 陈遇没有否认,用最平静的语气地扔炸弹:“相亲对象。” 宁千金果然万分惊诧:“相亲?!” 虽然他是刚刚是往这个方向开玩笑,但也没想过是真的。 “嗯,”陈遇反过来问他,“不是你说我这样的应该相亲吗?” “然后你就真去相亲了?” 陈遇说:“正好房东开婚介所的,说要帮我介绍。” “就正好介绍到你楼上了?” “嗯。” “这律所是不是跟你咖啡店一块儿装修的,这么上下楼的你们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 “应该有什么感觉?”陈遇觉得有点好笑,“我连他性取向都不清楚。” 这一点宁千金倒是认同,他点头:“确实看不太出来。” 宁千金一向自诩阅人无数,火眼金睛,连他都看不出来,那多半是真不明显。他笑得有点贼:“我都看不出来,他肯定是纯1。” 他一副“你有福了”的表情。 陈遇:。 宁千金后知后觉:“你跟他相亲……那我刚刚,是不是不该说那么多?” 陈遇摇头:“没事。” 宁千金不放心:“要不我去给你说说,这律师看着是个正经人。” 正经到不会去酒吧的人。 其实陈遇也不像,宁千金一直觉得陈遇就不该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他看起来很像那种上学时每天按时完成老师作业还额外刷题的好学生。 但凡换个坏境换个交际圈他可能早就有对象了。 “不用。”陈遇昨天还有一些遗憾,今天已经很坦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没可能。” 既然没可能,也无所谓误解。 “不是,你们没谈吧?没谈怎么就知道没可能了?”宁千金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陈遇直白道:“你看他像是对我有意思吗?” “我看他挺有意思的,还叫我另外请人看合同,那不就是默认站你那边吗?” 陈遇刚刚都在想着股份的事,倒是没注意到这个,愣了愣:“可能习惯了。” 宁千金觉得陈遇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又怕哔哔多了起反效果,他想了想,转弯抹角地说:“那他帮忙拟合同肯定是看在你面上,你记得谢谢他。” “嗯。” 其实在陈遇看来这种事付钱才是最好的,过往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可是刚刚签完合同,他提费用的时候,孟廷川说不用。 陈遇无端地不想跟孟廷川来回客套,就没再提,心里却记挂着。 宁千金知道陈遇在人际交往方面其实有些笨拙,并不是说他真的笨,相反陈遇很敏感,但他自己没太多套路,他是上来就交底的人,于是给他出主意:“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谢,不如直接问他。” 顺便还能看看那位孟律师是不是真的没意思。 陈遇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律所,还是决定微信上说。 结果一回到店里就听到阿奇在哀嚎:“老板快来帮忙。” 宁千金见状说:“陈老板生意不错。” 陈遇既然忙他就没多待,挥手告别,说要回去补觉了,早上起床对一个开酒吧的人来说,实在是很有挑战性。 老银楼斜街在西府市最大的cbd边缘,店里一向生意不错。除了长期雇佣的员工之外高峰时段还有一些大学生兼职。 但是临近期末,今天兼职的三位有一位辞职一位请假,唯一没辞职没请假的也调了班,九点之后走了。员工忙得团团转,当老板的也不能干坐着。 一直忙到早上的高峰段过去,大家才有功夫说话。 小岚坐下捶了捶腿:“老板你赶紧再招几个人,这也太累了。” “招聘信息一直挂着,期末学生都要考试,要不再招几个全职的。” 他这话一说,小岚立刻就喊不要,陈遇奇怪:“为什么,有人分担工作不好吗?” 阿奇拿着几杯咖啡从操作间走到前面:“还能为什么,她想看高学历帅哥啊。” 小岚作势要打他:“我明明是想和小姐姐贴贴!高学历帅哥那得看老板。是吧老板?” 陈遇以为她在说招人的事,随口应了一句。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学历帅哥是在说孟廷川。 高学历帅哥……陈遇后知后觉地笑起来,拿起手机又放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发消息了。 他不好意思,高学历帅哥倒是主动找他了,找他谈律所的咖啡包月套餐。律所有固定的下午茶经费,每个月都有将近一半花在咖啡店,通常是小梅来谈。 也就几句话的事,但是说完了,陈遇没有关掉聊天框。 编辑了有几分钟,还是没有发出去一条消息。 孟廷川:「有事吗?」 差不多的三个字,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的感觉。 陈遇松了口气,直白道:「合同的事,我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孟廷川:「不怪我多事吗?」 毕竟陈遇和宁千金原本已经谈拢价格,如果他不提,宁千金多半也不会发现端倪,客观上来说,孟律师打乱了陈遇的计划。 陈遇下意识摇头,想起来他看不见,才打字:「不会」 他还想说点什么增强说服性,孟廷川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我今晚加班,如果你真的想谢我,可以给我煮一杯咖啡吗?” 他的嗓音里带着尚未收敛的笑意,陈遇才意识到刚刚孟廷川是在开玩笑。陈遇眼中,孟律师看起来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这当然是不对的,是非常刻板的印象。 但孟廷川跟他开玩笑这个认知,让陈遇有种怪异感,更怪的是孟廷川发的是语音。 陈遇自己跟人聊天不太用语音,孟廷川冷不丁地发语音过来,打破了陈遇单方面心照不宣的界限。 他开始认真思索宁千金的话,孟律师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第5章 第5章 咖啡馆里因为这几天缺人,小岚他们都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律所不一样,不太有某个时段集体加班的时候,因为干这行就不分上下班。 陈遇出去看过几眼,刚下班的时候楼上很多窗户都还亮着,八点过后一个窗户一个窗户黑下去,他想起来孟廷川办公室的窗户在背街那面,回到咖啡馆之后待了一会儿又从后门出去。 好在晚上值班收银的不是小岚,是一个内向一些的男生,跟店里的人都不熟,跟老板也不熟,老板进进出出他也就看一眼,一点都不好奇。 陈遇从后门出去,抬头,发现楼上灯已经全关了。 他愣了一下,确认般地去看中午的聊天框,没有新的消息。 上一条是他的回复,回复之前是孟廷川发来的语音,点开语音,孟律师的声音传出来:“我今晚加班……” 孟廷川,已经回去了? 说好加班,就那么一声不响回去了? 咖啡馆后街很窄,开不进一辆汽车,窄窄的小道上矗立着一盏一盏孤寂的路灯,看起来很空旷,陈遇心里也空落落的。 其实换个人,比如换成小王总那样的,陈遇一点都不会意外,赴约、失约,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他都有心理准备。 换成宁千金,陈遇可以直接打电话询问。 孟律师不一样,他们认识不久,陈遇对他了解也不多,却莫名地有种信任感,孟廷川失约,他实在是很意外,但似乎又没有足够的立场直接去问。 他也不知道事后是否可以得到一个解释。 也或许孟廷川没有把这当做一个约定。 陈遇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店里。 一道门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咖啡店里铺满了醇厚温暖的香气,陈遇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上的凉意,刚才出去忘了穿外套。 既然孟廷川已经回去,陈遇就不用再等,去休息室拿了件工作服套上去准备去前面帮忙,走到大厅他就愣住了——收银台边站着一位眼熟的客人,身姿挺括、眉目俊朗。 他以为已经回去的孟律师,此刻就提着电脑包站在吧台前,就像那些来咖啡厅办公的客人一样,不一样的是,他是来赴约的。 陈遇一进入视线范围,孟廷川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落在陈遇的头发上。外面在下小雨,极细的雨丝不能沾湿衣服,但可以挂在头发上,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孟廷川向他致意,也没问他做什么去了,只是说:“忙完了?” 陈遇为自己的误会感到羞愧,掩饰般地点头:“有点事……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孟廷川说,“我对咖啡并不了解,从前喝只是为了提神。” 他这样说,陈遇就知道他为什么喝浓缩了,大概是因为分量小,可以一口闷,效率高。孟律师明明也曾留学海外,却跟店里的海归客人不大一样。 陈遇记得孟廷川中午说的是煮一杯咖啡,但事实上咖啡除了加压萃取的咖啡机,通常都是用冲、或者泡,需要加热的有虹吸壶和摩卡壶,最接近煮的是摩卡壶。 于是他说:“用摩卡壶可以吗?” “可以。” 孟廷川就近找了个双人位坐下,摆好他的电脑,他是真的来店里加班的。陈遇没有再打扰他,走到收银台内侧去。 长长的吧台上摆着很多器具,客人用指定工具萃取的时候,这里就是咖啡师的表演台。某种程度上来说,咖啡师和调酒师其实是差不多的工作。 电动研磨器内有残留的咖啡,陈遇用的手动研磨器,咖啡豆是店里最贵的那种,一般用来拼配,虽然孟律师已经说了他不了解咖啡,多半也喝不出太大区别。 研磨器转动,一粒一粒咖啡豆被碾成砂糖大小的颗粒落在集粉罐里,坚果、巧克力、太妃糖等多种气息和谐地交织在咖啡特有的醇香中,一起飘散而出。 接着是加水,填粉,上炉,出壶,用摩卡壶萃取咖啡对火候的要求高,需要时时看顾,陈遇做完一切抬头才发现孟廷川在看他。 一瞬间,他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仓促间抓了个罐子,发现里面是糖,他明知故问:“要放糖吗?” 意料之中的,孟律师摇头。 没有劳烦服务生,陈遇自己把咖啡送过去,桌上除了电脑还放了一叠外文资料,陈遇当年读书的时候英语成绩还行,多年不用已经忘得差不多,不过从几个零星的单词中能看出来应该是跨境物流相关的。 他没有多看,把咖啡放在孟廷川右前方就想要离开,孟廷川忽然开口:“陈老板平时晚上也在店里吗?” 陈遇说:“我这段时间住在店里。” 孟廷川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陈遇觉得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怪,坐下就更怪了,他没话找话:“你经常加班吗?” “有工作的时候,加班是常态。” 陈遇想了想说:“咖啡店十点半关门,你如果一个人可以来店里。” 孟廷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 陈遇虽然不太热衷人际交往,但他有很敏锐的直觉,好比现在,他就清楚地知道孟律师说的好,只是出于礼貌随口应一声。 他不会真的来。 但陈遇并不是在客套,孟廷川的反应让他有种无力感。 陈遇想到了刚刚看见孟廷川办公室灯暗着那一刹那强烈的情绪,和在店里看见他时的惊喜,他意识到,有意思的不是孟律师,是他自己。 孟律师是冷静理性的,或许对他有好感,但并不迫切,游刃有余地控制他们的距离。 陈遇也冷静下来。 冬天咖啡馆到十点半关门,一般关门陈遇就睡了,今天却没什么睡意,在休息室门口站了一会儿,他又开车往酒吧去。 陈遇会调酒,但是不爱喝酒,就像他其实也不太喝咖啡,比起这些,他更喜欢便宜的碳酸饮料或者旺仔牛奶。 为此,宁千金笑过很多次,还说他一个调酒师那么点酒量像话吗? 但是陈遇当初选择当调酒师,而不是初期来钱更快的陪酒就是因为不爱喝。 今天他少见地点了一杯,拉莫斯金菲士,调酒师听到这个名字脸都绿了,抬头看见是他才笑着说:“陈哥您玩儿我呢?宁老板没说你今晚来啊。” 他挪了挪酒具,预备给陈遇让出个位置来。 陈遇摇头:“我不是来上班的。” 调酒师看看他,看看酒具:“那你,真喝啊?” 陈遇看他反应也没为难他:“你随便调一杯吧。” 宁千金过来的时候,陈遇已经喝上了。 “呦,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喝酒了,bobby有没有给咱们陈老板加点儿枸杞?” 陈遇略过他后半句:“晚上喝了咖啡,睡不着,出来转转。” 宁千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不对不对,你肯定有事。” 他拄着下巴,“让我来猜猜,是你家律师?” 陈遇纠正他:“不是我家的。” 宁千金打了个响指,笃定道:“那看来就是律师了。” 陈遇没有否认,过了一会儿说:“成不了。” 这话他上午就说过,宁千金直觉这中间发生了点什么,以至于陈老板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酒吧又说一遍。 宁千金也喊了杯酒,摇头叹气的,“说说,怎么了?” 陈遇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我配不上他。” 他这样说,那宁千金就很有意见了。“怎么就配不上了啊,你当古代呢,还讲个门当户对的?” “他是牛津硕士,我一个高中都没上全的……” 宁千金打断他:“学历那是找工作用的,多大人了还看学历,还不定谁挣得多呢。” 陈遇继续:“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退休前是中级法院院长。” 宁千金嘶了一声:“那这条件是够好的哈?” 不过孟廷川条件再好又怎样?他找个条件比陈遇好的或许不难,找个比陈遇好看的却不容易。 要知道美貌也是一种稀缺资源。 就是这话跟陈遇说不合适,容易弄巧成拙——陈遇碰见过太多图他色的人了。 陈遇又说:“我和他在一起,说什么呢?拉莫斯金菲士要shake十二分钟,还是说我当初千辛万苦买回来被吹得天花乱坠的蓝山一号其实只是高山豆?” “爱是做、”宁千金话说到一半又改口,“那是因为你不够爱他,不然不会纠结这个。” 陈遇低头咽了口酒,不置可否,宁千金虽然跟他一个年纪,但感情方面像小岚,天真理想。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爱情童话,靠一时的激情维系不了一生。 何况他目前连一时的激情也没有。 宁千金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要我说你就先别想那么远,什么一辈子的,就先谈个恋爱呗。” “你说说你,都快活成圣人了,三十好几的人,我在你跟前开个黄腔我都不好意思。”他越说理越直,“让兄弟那么拘束,你自己说像话吗?” 陈遇:“……” “真的,你听我说啊,我仔细想过了,那些个什么少爷什么总的,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反正你也不缺钱,不如找个听话的。” 他抬手指了隔着两桌的一个男生,“那边那个小帅哥,怎么样?” 陈遇以为是他看上的人,看着像个学生,于是问:“大学毕业了吗?” “没呢,反正成年了。”他随口说,说完发现陈遇眼神一言难尽的,“不是,你什么眼神啊,我又不是拉皮条的,是人家找你。” 那个男生应该是一直在关注他们,他俩一看过去,他就朝他们举杯,他同桌的人还吹了声口哨。 陈遇垂眸,没搭理。 酒吧里这样的对视很多,有时候看对眼了就能出门去宾馆,陈遇这种反应属于没看对眼。 宁千金抿了口酒,笑他:“看不上啊?” 陈遇喝了酒,整个人看上去都随性不少,懒洋洋地说:“太小了。” 估计差了能有一轮,他都这个年纪了,当年没体验过的刺激,现在也没体验的必要。 陈遇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不过宁千金眨眨眼:“不小,这个年纪正好,精力旺盛,常年坐办公室的人可比不了。” 陈遇觉得他在内涵某孟姓律师,刚刚还说不好意思开黄腔,现在就来讨论带颜色的话题了。 不过陈遇没想过这些,他想过很多关于未来伴侣的事,唯独没有这方面的设想,他实话实说:“我没想过,没有也行。” 第6章 第6章 宁千金目瞪口呆,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那你是真圣人。” 那个男生比陈遇预想地执着一点,端着酒杯走过来了,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直白爱慕:“陈老板,我叫蔺昭,可以认识一下吗?” 酒吧刚开起来的时候,陈遇经常遇到类似的搭讪,后来时间久了,常来的人都知道陈老板似乎是个独身主义者,他的独身还跟那些精神上独身、肉|体上追求享乐的独身不一样,他是真的不谈恋爱不约|炮,招他的人才渐渐少了。 咖啡店里的客人没有夜场的那么直白,但假借各种名义来要联系方式的人也不少,陈遇岿然不动。 用宁千金的话来说,陈遇凭本事单身那么多年,不一定会谈恋爱,但是一定很会拒绝人。 这会儿人在跟前站着,陈遇表情丝毫未变,直接拒绝:“不约,不谈,不想认识。” 陈遇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小帅哥自己干了酒,简单打了招呼就离开,他走后,宁千金吹了声口哨:“陈老板魅力不减当年啊。” 陈遇二十来岁那会儿,为了减少交际,成天冷着一张脸装酷,偏就有人吃这套,追他的人那真是狂蜂浪蝶一样,男女通杀。 陈遇垂眸:“我不记得他。” 刚刚那男生说陈遇对他说过生日快乐,多半是那天他点了生日套餐,陈遇随口祝福,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哎,”宁千金冲他抬抬下巴,神神秘秘地,“知道他们私下里怎么说你吗?” 不等陈遇问,他自己说了答案:“白月光。” “你当月亮的,负责在天上挂着就好了,不用记人,他记得你就行。” 一会儿圣人,一会儿白月光的,宁千金说得玄乎,陈遇也只是摇头。 他毕竟不是圣人,虽然没什么世俗的欲望,但是真的想找对象,眼看着成不了,今晚来酒吧借酒消愁的。 陈遇有预感,错过了孟律师,珠玉在前的,他以后找对象恐怕会更加艰难。 陈老板酒量不好,一杯酒下去人就开始发晕,反应有点迟钝,宁千金自己要去招呼客人,怕他在这儿呆着给人吞了,喊了个代驾赶紧把人送走。 宁千金给的定位就是咖啡馆,代驾大哥从前大约是个网约车司机,把车往门口一停就开始拿出手机等着陈遇下车了,陈遇以为他有事临时停车,两个人一块儿在车上坐了有一分钟,大哥才想起来:“那个,车就给你放这里?” “有车位。”陈遇给他指了方向,不过车位不知道被谁占了,大哥下车去看了一眼:“车上没留电话,旁边能停吗?” 旁边的车位是孟律师的,陈遇没反应,大哥搓了搓胳膊催他:“这大冷天的,行不行你给个话,不行打114问车主电话。” “停这吧。” 酒吧里气味是有些驳杂的,酒味、香水味,还有不顾禁烟提示点烟的,在里面察觉不出来,离开了那个环境就十分明显,陈遇低头闻了闻外衣,脱下来直接扔进洗衣机。 等洗完澡出来才想起来,手机好像在衣服袋子里——其实衣服也不该放洗衣机的。 他关了电源,把吸足了水的外衣拎出来放在盆里,再把手机捞出来,按了一下锁屏键,竟然亮了。 不过屏幕有些进水失灵了,陈遇拿纸巾擦干了表面的水,剩下准备明天再说,可惜手机不配合,屏幕跳到了微信界面,紧接着精准打开孟律师的聊天框,拨了一个视频电话出去。 陈遇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头脑彻底清醒,急忙去按锁屏键,三秒后,关机重启选项跳出来的同时,视频电话也被接通了。 陈遇呆在原地。 “陈遇?”孟廷川嗓音比平时低,画面也黑乎乎的,显然是已经睡了被他吵醒的。 “孟、孟律师,”陈遇结结巴巴地道歉,“手机进水、不小心打出来的。” 然而孟律师没有挂电话,而是说:“稍等。” 孟廷川开了床头灯,画面一下就亮了。 陈遇看清了孟廷川现在的样子,和平时西装领带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穿着睡袍,靠在床头,微微眯着眼,带着被打搅睡眠的惺忪,领口有些歪斜,锁骨清晰可见,隐约还能看见点胸肌的轮廓,绝不是宁千金口中那种“常年坐办公室”的身材。 孟廷川自己也注意到了,随手正了正衣襟:“你喝酒了?” “嗯,”陈遇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没关系。”孟律师说。 陈遇垂着眼没有看镜头,想要终结这个意外又错误的电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开始车轱辘:“我没什么事,手机坏了……” “嗯。”孟律师耐心地应。 陈遇回来吹了风洗了澡,还经历了这样的意外,其实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但是耳根发红,头脑也不太清醒,又开始交代车位的事:“我的车位被人占了,停在你那里,我……明天早上去挪。” “不用,我出差,这几天都不在。” “对,你出差。”陈遇想起来了,晚上喝咖啡的时候孟廷川就说过,他看向镜头,喊了一声:“孟律师。” 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或许是夜色,或许是灯光,或许是陈遇的白色格纹睡衣,让他看起来有种迟钝地柔软,孟廷川多交代了一句:“下周回来。” 陈遇眼中有些茫然,但是直觉告诉他,可以挂电话了。 “那、晚安?” “晚安。” 这一觉睡得很沉,陈遇是被外面咖啡馆营业的动静吵醒的,他揉了揉额角,有点头疼。 昨晚他说随便调,bobby就给他调了杯长岛冰茶,以他的酒量,今天头疼是正常的,何况回来的时候还吹了一会儿风,还潮着头发打电话。 电话…… 陈遇想起来,他昨晚,半夜给孟律师打了个电话。 因为这通电话,孟律师早上还发了信息问候他,手机屏幕还是有点失灵,不过比昨天好多了,陈遇艰难回了个早,那边没有回复,大概是上飞机了。 陈遇想,这场客气疏离的相亲,恐怕要继续一段时间了。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拉不下脸去跟孟律师说我们不合适的。 陈遇从休息室出来时小岚十分惊讶地说:“老板你在店里啊?我们刚还在说你昨晚住哪去了。” “我能住哪?” 小岚嘿嘿笑:“你的车在停在孟律师的车位上啊。” 陈遇没明白他住哪跟车停在哪里有什么关系:“所以呢?” “所以我以为你跟他过夜去了。”在陈遇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小岚越说越小声,然后又大声起来:“谁让你电话也打不通嘛。” 说完她又快速解释:“不过我已经知道不是了,小梅说孟律出差了。” “你还去问小梅?”陈遇头疼,为了不再让她胡思乱想,主动说:“昨晚去酒吧,回来车位被人占了。找我什么事?” 店里有没有陈遇区别不大,小岚打他电话肯定是有特殊情况。 “哦哦,差点忘了。”小岚看了眼屏幕上的便利贴,“有个妹妹来应聘,你不在我叫她下午来。” “兼职?” “不是,是全职。”小岚犹豫了一下说,“老板你要是能收的话就收吧?” 陈遇意外:“你不是说想找学生?” 能全职的肯定不是学生。 小岚说:“她才刚十八,跟我当时有点像。” 陈遇说:“好。” 小岚当即给他发了张好人卡:“老板你那么好,今年一定脱单。” 陈遇好笑道:“你要不要翻日历看看今年还剩几天?” 小岚坚定道:“那不是有孟律师吗?” 陈遇摇摇头,没跟她讨论能不能成的事:“我出去一趟。” 把车挪了,然后去修手机。 他手机是一年前换的,那次是屏幕碎了,老银楼边上就有品牌维修点,陈遇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师傅现场给他把手机拆了,然后说:“主板坏了。” 听起来有点严重,陈遇不解:“只是屏幕有些失灵,昨晚打过电话,早上也可以回复消息。” “刚你也看见了,都黑屏了,”师傅给他解释,“手机进水要立刻关机,不然容易烧坏。” “我不知道这个。”陈遇有点后悔,“能修吗?” “你要修?”师傅有点意外,这手机不贵,而且是一年前的款了,看陈遇的穿着不像是缺这个钱的。 陈遇的消费观和他的收入比一向是很朴实的,昨天放进洗衣机的不光是手机,还有一件不能机洗的外衣,外衣还比手机略贵一些,能少一点损失也是好的。 “多少啊。” “不用换整个主板,就几个元件,五六百吧,不过我店里没有了,要等两天。” “那修吧。” 师傅就给他把si卡□□,用小密封袋装好,还热心地问了一句:“你那有备用机吗?” 一般人都把换下来的手机当做备用机,陈遇是没有的,他一向用到坏,坏了能修就继续用,像上一只那样运行不畅还碎屏的才会换。 不过他还是说:“有。” 他有一个十几年前的半智能山寨机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保留着。这手机虽然老旧还山寨,但是能插两张卡——当年双卡双待可是个需要特意宣传的时髦功能。 陈遇给电池充上电,把si卡插进去就拿出来用了。 小岚他们稀罕好久,尤其那个刚招进来的小姑娘,一脸惊奇地说:“这手机好方便,电池可以拆下来充电!” 陈遇没有游戏需求,他也不刷视频,许多年轻人离不开的app他都不怎么用,智能不智能的,对他来说其实区别不大。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手机装不了微信。 他的绝大部分联络人都是有号码的,并不依赖微信,但是孟律师没有,孟律师说他要下周才回来。 陈遇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买个新的,旧的那个修好,就当备用机吧。 第7章 第7章 陈老板的新手机到底是没派上用场,旧手机都修好了,新手机里孟律师的聊天框还是空空如也。 陈遇想,可能孟律师也只是拉不下脸来拒绝,毕竟他们离得很近,毕竟他前两天的表现看起来应该是挺热切的。 他实在是多虑了。 备用机倒是很快就用上了。店里新招进来的小姑娘叫萱萱,身上一共就两百块钱,身份证都是小岚带着补的,暂时跟她一块儿住,小岚还带着她来预支工资。 具体有多不幸,陈遇不知道,但是小岚这个态度,这个小姑娘显然是很需要帮助。 陈遇给她打钱的时候才发现她没有手机,就把刚修好拿回来的手机给她了。 萱萱刚来不久,还在记配方,小岚拿着相机在店里转,她搞了个视频号,这段时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拍短视频,数据稳定上升,为此还跟老板申请买了台相机,每天都要拍一会儿素材。 小岚转到制作区,一个一个地点名,陈遇原本以为没自己事,就听到小岚说:“老板看这里。” 陈遇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笑着说:“我也要拍?” “当然啦,”小岚走近了一点,“我研究过了,小姑娘最喜欢看你了。” 陈遇失笑:“你没说老板三十多了吗?” “三十多怎么了?”小岚不以为然,“帅哥到了五十也是帅大叔。” 小岚把镜头对准陈遇的手,问他:“这杯拉什么?” “外卖,没要求。”陈遇调整了一下蒸汽棒的角度,将手上的奶缸略微倾斜,“你想看什么?” 小岚说:“今天下雪,来两个小雪人?” 外卖杯口要小一些,一般就算有拉花也是基础简单的爱心,小岚说完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陈遇不太明白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都差不多。” 小岚就推锅:“都怪阿奇,他说小图很难拉。” 阿奇直呼冤枉:“姑奶奶你不看看我才练多久,我那手跟老板有的比吗?” 陈遇先用奶泡拉出一大一小两个白色雪人的身体,然后用拉花针勾出五官,再点缀几朵装饰性的小雪花。 “真好看,”小岚夸完也没挪开镜头,“再来几杯不同的雪花吧,最近流行初雪打卡,我也搞一个。” 陈遇取下粉碗,在敲渣桶上轻轻一扣,圆圆的咖啡渣饼就落到桶里。 “初雪?如果我没记错,今年冬天下了三次雪了。” 这两天冷空气来袭,许多地方降温下雪,西府市虽然也靠南,但基本每年都会下雪,现在也不是初雪了。 小岚随意地说:“跟风嘛。” 这个视频号,一开始就是小岚提议运营的,陈遇除了给钱没管过,也没什么要求,能做起来就做,做不起来也没事。 小岚也没什么压力,拍完就说:“晚上堆雪人吧,我还穿了雪地靴。” 陈遇往门外看了一眼,雪其实不是很大,不过如果能下到晚上,应该能积起来一点儿。小岚已经计划着要调班,晚上也留下来,她连雪人放哪都想好了——沿街的玻璃下,那个墙大约有十公分厚,可以放一排小雪人,大门边上可以放两个大雪人。 可惜这雪傍晚就停了,树上草地上能看见薄薄的一层,路上根本不见白。小岚遗憾地带着萱萱找小梅吃火锅去了,说是下雪天哪怕不堆雪人也要有仪式感。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跟风拍的视频小小火了一把,小岚第二天早早来了店里,看见陈遇就说要奖金。 陈遇不是个吝啬的老板,笑着问她:“你干什么了?” 小岚给他看了一个视频,就是昨天拍的,简单剪辑过后滤镜都没加就上传了,这会儿点赞已经有差不多七万了,之前发的最多也就一万出头。 小岚兴奋地说:“我起床看的时候还是四万,火了呀。” 视频的浏览量点赞量都在上升,带了定位的缘故,浏览的有不少是同城,加上正好周末,也带了点客流量。 这广告效应在之后两天更明显,不少客人被视频吸引来的,连外卖订单里都多了不少备注要拉雪花、雪人的。 大部分咖啡没有拉花需求,有出品稳定的商业咖啡机在,按照固定配方很容易上手,对工作人员的要求不高。 拉花就不一样了,不是所有人都会的。 店里目前只有阿奇有意练过一阵,其他人都还在摸索阶段,顶多能拉出个小爱心。原本还有一个阿奇的师傅——陈遇高薪聘请拿分红的咖啡师,但是阿奇师傅最近修陪产假,阿奇这个学了三个月有点忙不过来,陈遇不得不一起上。 小岚趁热打铁拍了几个老板的视频,这下好了,来店里点名要老板拉花、特调的更多了,其他人还能换班,陈遇连个换班的都没有。 宁千金知道之后笑他身为老板带头996,跟那些压榨人的资本家一点都不一样。 陈遇:。 “找我什么事?” 宁千金原本是想问他圣诞节有空没,酒吧有活动,现在听他这样也不提了,改口说:“钱给你转过去了,你房子看怎么样了?” 陈遇舒展了一下有点发僵的脖子,捏了捏眉心,嗓音里都透着疲惫:“还没定。” 宁千金有点意外:“你的预算,整个西府,除了景湖那块,哪里都可以挑了吧,还没定呢?” 陈遇说:“后天去看。” 中介联系过他好几次,陈遇都因为走不开推了,中介大概以为他是不满意,各种户型配置都给他发过之后,经理亲自来打电话来了,说是有套新的房源,非常抢手,过了这村没这店的。 正好阿奇师傅后天回来,陈遇就约了后天去看。 这次带他看房的人换成了经理,吴经理开车带陈遇过去,路上就开始介绍:“房子在景湖边,不是后来那种打着景湖旗号连水都看不见的,就是景湖二期,在一期别墅后头,比你的预算稍微高一点,不过装修不错,一会儿看看,你要是能接受那个风格可以省一笔装修钱。” 陈遇点头,问了句车位。 吴经理说:“车位有三个,一块儿出,不捆绑,你看需求买就行。” 到了小区,吴经理去物业拿临时密码。让陈遇先在门厅等他,陈遇一进去就愣住了,孟廷川也在。 咖啡馆和律所就在上下楼,如果不是有意安排,其实也很难见面。上次见还是停车的时候,孟律师行色匆匆,跟他点个头就走了,当时陈遇才知道原来孟律师已经出差回来了。 之后陈遇自己也忙得要命,自然没时间去想孟律师,他们的关系仿佛回到了相亲之前——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从前正面碰上点头就算打招呼,不是迎面碰上连点头致意都不需要。 现在呢?他看见孟廷川,但是孟廷川没看见他,要打招呼吗? 尤其是现在孟律师正在打电话,陈遇听见他说:“接下来你迟到的时间都算咨询费。” 挂掉电话之后孟廷川抬手看了眼表,余光看见陈遇,有些惊讶地转过来,神色舒缓了一点:“陈老板。” 陈遇松了口气,顺势说:“孟律师,你住在这里吗?” 孟廷川摇头:“来处理点事。” 正说着一个穿着睡衣裹着长到小腿羽绒衣的青年出来了,站在门禁那头冲孟廷川招手:“孟,这里。” 吴经理也是一起到的,听见他的声音看过去,也笑着打招呼:“哎呀,孙先生在家啊,我带人来看房。”说完又转过来对陈遇说,“孙先生就是房主。” 这位孙先生是房主……那么他要看的是孟廷川朋友的房子? 陈遇想,实在是有点巧。 孟律师没有要做介绍的意思,陈遇也就保持沉默,孙先生和吴经理一句我一句地寒暄。 陈遇注意到,孙先生虽然长了副亚洲人的面孔,说的也是中文,但是他刚刚称呼孟廷川用的是姓。想想孟律师的职业,他们可能不是朋友,是业务关系。 四个人一块儿上楼,如吴经理所说,入户电梯,出来就是花园式的玄关,一整面落地窗,采光非常好。 吴经理从包里拿出鞋套给陈遇,孙先生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领着孟廷川往里走,发现他的视线落在陈遇身上,立刻说:“哎呀进来吧,不用那么麻烦。” 吴经理手上还拿着一次性鞋套:“应该的应该的。” 客套间,孟廷川已经自己打开鞋柜拿了几双一次性拖鞋出来,其中一双拆好了撑开放在陈遇跟前,一双递给吴经理。 吴经理又忙着道谢了,陈遇低头看着脚边的拖鞋出神,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给他拿鞋是多久之前了。 第8章 第8章 一进屋,孙云舟就带着孟廷川进了书房,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要交代的早都交代清楚了,今天孟廷川是上门来取文件的。 几份文件不长不短的,孟律师看得不快不慢,看着看着就开始嘲讽:“你真该庆幸你能拿到毕业证书。” 孙云舟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学的是法律,又不是金融,看不出报表问题也不能怪我吧……” 他说着说着声音弱下去:“我哪知道他们套路那么多啊,看起来挺像回事儿,再说我刚回国,人家对我比你客气多了。” “如果花钱买服务可以让你好受一点,你可以继续这么想。” 孙云舟噎了一下:“那能追回来吗?” “可以胜诉。” 孙云舟顿时喜笑颜开:“能赢就行。” 对他这种富二代来说钱不是首位的,钱丢了就丢了,赶紧从其他方面证明自己比较重要。 有了孟律这句话,孙云舟就放松下来了,他靠在电竞椅上:“哎,大律师,刚才那个帅哥你认识吗?” 孟廷川没有抬头:“相亲对象。” “你相、咳咳咳咳……”孙云舟冷不防地听到这个消息岔了气,咳得惊天动地,好一会儿才喘上气来,“相亲?” 孟律师在他咳嗽的时候带着椅子转了个朝向,眼神还是在文件上:“我不能相亲?” 孙云舟嘿嘿一笑:“那你肯定喜欢他。” 孟律师终于舍得分他一个眼神:“为什么这么说?” “这不是明摆着吗?刚刚中介给他拿鞋套你都不乐意了,你要不喜欢你管那么多?” 孟廷川不置可否,孙云舟继续哔哔:“他喜欢你吗?你们看起来怎么不太熟?”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孟律师又把眼神收回去了。 孙云舟又笑:“大律师,我帮你个忙,你少收点抽成行吗?” “不需要。” “别这样,你好歹听听啊。”孙云舟嬉皮笑脸的,“我卖这房就是为了凑钱给你的,这样,你要少收点我就也少收点。” “我们没到财产共享的地步。” 孙云舟目瞪口呆:“你真的喜欢他吗?” 孟廷川看他一眼:“我以为你在国外长大会更有边界感。” 陈遇从前看房基本没遇上过房主在的情况,真碰上了多半会带着一起看,简单说几句。 这次房主既没搬出去又没领着看房,其实有些不方便,需要开门的空间都只是一眼带过,书房主卧根本没看,主要是在公共区域转。 不过能看出来,房子确实是精心设计过的,空间规划合理,硬装软装都不错。 房子的西北角也有个入户花园,联通的是消防通道。 小花园里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长形种植箱里还有几颗干枯的青菜,陈遇多看了两眼,吴经理就笑着说:“这小花园种点菜不错,葱蒜韭菜都长得快。” 陈遇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房子,现在听吴经理这样说,忽然觉得有一个可以种菜的小花园就很不错。 花园两面是窗,也没有空调,比屋子里要冷很多,他们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大客厅。客厅餐厨之间没什么硬隔断,冰箱放在餐厅区域,厨房是典型的西式厨房。 吴经理是个实在人,直言这种装修不太适合自己做饭的人。 “中餐油烟大,可以加个隔断,从这里开始,”他指着中岛台,“用玻璃或者推拉门做软隔断。外面可以加个吧台,你开咖啡店的,也能放台咖啡机。” 陈遇自己其实不太特意做咖啡,也没打算在家里放咖啡机,在店里研究新款的时候,品尝得已经够多。接着他想到了孟廷川,想到孟廷川刚才给他拿拖鞋。 孟律师在家会喝咖啡吗?手冲还是速溶? 他往刚才孟廷川他们进去的房间看了一眼,吴经理压低了嗓音说:“景湖这边的房子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什么时候都不愁卖,现在孙先生急售,价格是低于市场价的,装修也没另外算钱,您要是有意向可要抓紧。” 这价格确实比陈遇预算高了一点,但没到承受不起的地步,他点点头:“我考虑考虑。” 他们说着书房门就打开了。 孙云舟走出来招呼吴经理:“老吴,我想起来了,车位是不是还没录入,你跟我去拍一下?” “是没拍……”吴经理有些犹豫地看向陈遇,他的客户还在这儿呢。 孙云舟就说:“帅哥你留在这继续看吧,别客气,卧室也仔细看看,我除了床垫和香水什么都不搬走。” “让孟律带你看,他来过很多次。”他回头冲孟廷川眨了眨眼,就拉着吴经理走了。虽然大律师说了不需要,但是作为老同学,孙云舟觉得他要必要帮一下忙。 这样一来房子里就剩下陈遇和孟廷川。孟廷川看起来对这安排没什么意见,站在书房门口等他,陈遇犹豫两秒就走过去了。 书房比外面看起来小一点,说是书房,其实书没放多少,电脑也完全是电竞的配置,花里胡哨的。 陈遇以为孟廷川的朋友都是和他一样书架上放满了专业书籍的社会精英,没想到是这样的。 书房隔壁就是刚刚孙云舟重点强调的卧室,主卧比陈遇预想的大很多,书房那边少掉的空间大概都用在这里了。 进门左转有个步入式衣帽间,用来做隔断的柜子上放满了香水。浴室也很大,除了常规浴室都有的配置之外还有个巨大的圆形浴缸,边上就是落地窗,窗帘是合上的,孟廷川往窗边走,问他:“要打开看看吗?” 陈遇下意识跟过去,防水的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孟廷川回头说:“这个方向可以看见景湖,视野不错。” 陈遇顿时生出在跟孟律师一起看房的错觉,下意识说出了美中不足地方:“厨房是开放式的。” 孟廷川于是问:“你平时下厨吗?” 陈遇摇头:“没什么机会做。” 他以前租的房子没有厨房,现在住在店里也只有微波炉。 陈遇其实很想试着买菜、做饭,餐后洗碗,偶尔动手收拾屋子,听起来是很多人厌烦的事,却是他预想中的家庭生活的一部分。 “没什么机会是说,乐于尝试吗?” 很简单的问题,陈遇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不知道孟廷川说这个只是在闲谈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犹豫间,孙云舟打了电话上来,说是要出去一趟:“你们看完出来直接锁门就行。” 吴经理也发了信息问陈遇看得怎么样,需不需要他再上来,陈遇回他已经看好了,就和孟廷川一块儿下楼。 陈遇还在想孟廷川的话,想刚才在门口孟廷川给他递鞋,或许孟律师只是顺手,陈遇却有些无法遏制地心动。 其实从相亲那天开始,陈遇的理智和冲动就在来回拉扯,究其根本,是孟律师实在非常合他的意。 既然这样,或许他应该争取一下,至少也该问清楚,是否有可能。 “孟律师,”陈遇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刚刚说……” 电梯就是这时候黑的,轿厢猛的顿住,继而有一些轻微的晃动感,孟廷川迅速按下剩余的楼层键,同时拉着陈遇贴墙站好。 不过电梯很快恢复了照明,并且把他们送到就近楼层停稳了。 似乎只是非常微小的电梯故障。 但是陈遇呼吸急促,心跳得很快,面色发白,从电梯黑下来开始他就没再动过,被孟廷川拉到墙边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现在电梯停稳了,也是被孟律师带着出来的。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这话听起来像是被吓的,他说话的语速也很慢,眼中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的惶然。孟廷川原本要问他刚刚想说什么,改了口,轻声宽慰道:“没事了。” 陈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们一起走到一楼,吴经理等了好一会儿,都要上楼去找他们了才看见人,陈遇脸色还不太好看,急忙问:“怎么了?” 孟廷川:“电梯故障。” “啊?”吴经理也惊了一下,说了句多余的话,“没事吧?” 陈遇摇头,孟廷川问他:“我要回律所,一起吗?” 律所和咖啡馆就在上下楼,孟廷川比吴经理更顺路,陈遇就乘他的车回去了。一开始他们都没有说话,孟廷川开车,陈遇静静看着前方。车开到老银楼有些拥堵,孟廷川才开口:“你怕黑吗?” 陈遇随意地应了一声,坦诚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性,这样轻易地示人于弱。接着他问了在电梯里没说完的话:“孟律师,你问我这些,是想要了解我吗?” “那你愿意被我了解吗?” 这话实在是很有深意。 陈遇想,如果孟廷川问他,是否愿意深入发展,他应该是很愿意的,但是孟廷川问他,是否愿意被了解。 如果只是喜好,当然也是愿意的,但眼下陈遇怕他一点头,孟律师就要问他,为什么会那么怕黑。 陈遇只能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想。 不堪的过往,他不想撕开给人看。 或许是因为电梯里那一瞬间的惊惧,陈遇晚上没睡好,又梦见了当年在戒断学校的日子。明明是那么狭小的空间,却能延伸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又寂静的环境,很容易生出幻觉。 空茫茫的黑暗中,时间过得很慢,慢到他以为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出来才知道,不过六个小时。 陈遇从前是不怕黑的,其实在戒断学校的时候也是不怕的,他更怕失去自我,他不想变成浑浑噩噩的木偶。 出来之后反而不想面对黑暗,就连关灯睡觉都花了一年的时间。 曾经的出租房,现在的咖啡馆休息室,有一个共同点,晚上并不那么安静。 孟律师是个体面人,不会追根究底把场面弄得太难看,那天陈遇说不知道他就没有再问,送他到店之后还说了声再见。 再见只剩下一句早上好,陈遇扯出个笑来,也跟他说早上好。 擦肩而过,陈遇想,他和孟律师大概就这样了。 那就这样吧,找个没有电梯的楼房,在热闹的老小区,旧一点没关系,可以重新装修,养一只猫,在阳台上种一点菜,一个人住。 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之前初雪的视频最后点赞接近百万,带得咖啡馆的账号热度高了不少,还有不少工作室来私信问是否需要专业的团队服务。 小岚来问过陈遇的意见之后拒绝了,她挺高兴,找了相关的课程带着萱萱一起学习,陈遇经常听她夸,说萱萱学起来可快了,剪辑比她快多了。 陈遇知道她的意思,干脆问她:“你觉得奖金怎么算合适?” 小岚嘿嘿一笑说:“奖金老板你随便给点就可以,我们想要商品橱窗分成。” 小岚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主要是手冲咖啡包、意式拼配咖啡豆、咖啡杯之类的东西,陈遇听完说:“照你这个计划,我该开几家分店。” “那老板你开吗?” 陈遇笑起来:“开。” 不过开分店不是那么简单的,投资选址装修请人,每一件都要花很多时间,网上售卖的商品也需要联系代工厂、供货商,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眼下陈遇需要处理美食节的事。 西府市每年都会举办美食节,就在景湖公园,摊位有一半是主办方指定的,剩下一半开放竞标。 咖啡奶茶这种算不上地方特色的东西一般需要竞标,今年陈遇去报过名,没想到在竞标前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大概是因为最近在短视频平台上比较火的缘故。 能看得出来这邀请应该是临时的,不同于“美食街”的形式,西府市的美食节是“美食公园”,摊位精心设计,完美融入公园各处,而主办方没有给他们提供摊位,要求以咖啡车的形式参加。 这样一来要陈遇还得找辆车,竞标的钱拿来租车绰绰有余,不过这毕竟是用来经营的车,还需要一定程度的改装,没有那么容易找。宁千金人脉广,陈遇最后是托他解决的。 陈遇难得找他帮忙,宁千金解决得很彻底,直接让人给他把车开到店里了。 开车过来的人陈遇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前一阵他去酒吧时候搭讪的小帅哥,陈遇还记得他叫蔺昭。 陈遇有些意外,那天宁千金说蔺昭大学没毕业,陈遇就当他是大学生了,但普通大学生显然不会开着车行的车给他送过来。 他没有多问,他没忘记蔺昭跟他表白过,没那个意思就该注意分寸,一点念想都不要给人留。 蔺昭从车上下来,问他:“车开过来了,陈老板看看有什么别的要求没?” 陈遇公事公办道:“要放一台咖啡机上去。” 蔺昭点点头,帮着一块儿搬咖啡机,车上有供电系统,也有制作台,蔺昭说这个车以前当过冰淇淋车,确实不用怎么改。 陈遇上去试了试,以他的身高来说,差不多是极限,在上面工作有些吃力,还是女孩子去更合适。 他在思索去餐车经营的人选,蔺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束花:“陈老板,送给你。” 陈遇不是头一次收到花,夜场上什么人没有,曾经还有个富二代大小姐给他送过一束人民币折的花,普普通通一束玫瑰,陈遇波澜不惊。 “以我们的关系,我不该收你的花。”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呢?” 陈遇不准备跟他辩论,陷入他的逻辑,于是冷酷地说:“我不想就是不应该。” 蔺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爽朗地笑起来,笑完评价:“陈老板你好绝情啊。” 陈遇不为所动,他有些遗憾地说:“我想谈恋爱,宁老板说你想找个人定下来,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你也拒绝过我了,所以我送你花只是送你花,没什么别的意思。” 这话说得通透,陈遇也能看出来他不是在以退为进,就接过他的花,说了声谢谢,然后讲了几个需要改的地方。 蔺昭果然没有多纠缠,确认了一遍他的要求就开车回去了。 陈遇抱着花,一转身就看见了孟律师。 孟廷川不是走动的姿态,而是站在那里的,陈遇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看见多少。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养鱼的,虽然他自认和孟律师没有那个可能了,虽然找对象这种事,在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广撒网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不过鱼知道了总归要不舒服。 陈遇实在是有点尴尬,他不想被孟律师误会,但孟律师好像已经误会了,当然他可能并不在意。 孟廷川冲他点了点头,陈遇也点点头。 这下连问好都没了。 他没过来,陈遇没法解释,其实过来了也没法解释,以他跟孟律师目前的状态看,既没有必要也没有立场。 陈遇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他不是富二代,没那个条件满脑子情情爱爱,还是要挣钱要过日子的。 餐车上能摆放的设备有限,人手有限,菜单需要精简,留下不太复杂的几款就好。这也是一个宣传的机会,还要印一叠小卡片…… 孟廷川回到律所一路都有人对他说恭喜,之前的案件宣判结果已经出来,比最低预期好了不少,他才见完一位当事人回来,律所比他先收到消息。 回到办公室,隔壁刘par来串门时不无羡慕地说:“两个案子都结了,今年可以休息了吧?” “朋友那边还有一个。” 刘par只好道明来意:“是这样,你嫂子想给你说个亲,是她表妹,人家姑娘硕士学历,体制内,今年刚工作,家里开超市的,经济条件也好,你有想法吗?” 孟廷川摇头说:“我有在发展的对象。” “是张大妈给你介绍的吧?”刘par劝他,“那你也不要急着拒绝,可以考虑考虑,相亲这种事没什么先来后到的,还是要合适最重要。” 孟廷川仍旧拒绝,刘par只好遗憾地走了。 送走同事,孟律师在回想他刚刚说的话,相亲不讲究先来后到……陈遇也是这样想的? 前一阵他确实是非常忙,两个案子开庭时间只差三天,还有孙云舟的事插在中间,孟廷川从执业以来就是这么高强度地工作,他已经习惯了,不过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确实很难抽出时间来处理私事。 这是他的工作性质决定的,现在,将来,他都注定要花很多时间在工作上。 为此他提前跟陈遇说过,到年前都会很忙。陈遇当然有选择说不的权利,但他的表现不像是要拒绝。 孟廷川没有什么恋爱相亲的经历,但想来人际交往的通则是适用的,忌讳交浅言深,他自诩进退有度,把握着两个人相处的分寸,陈遇不愿意说的他就不去探究,来日方长。 孟律师难得有些困惑,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陈老板要去考虑别人。 第10章 第10章 眼下只剩下孙云舟的案子,孟律师不算很忙,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 他的经济条件在同龄人中不算差,但是陈遇完全可以做到经济独立;外形来说也过得去,但无疑陈遇要更优越一些。 至于学历和家境,对陈遇而言也不知道算优势还是负担。 综合看下来,陈老板选择别人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孟律师并没有并不被选择的恼怒,他冷静地回想了一下今天看到的景象,继而有些高高在上地想,他这位竞争对手年纪不大,恐怕并不那么适合陈遇。 爱情总是激情大于理智,但婚姻不是。 至少陈遇能来相亲,那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想要相对稳定的关系。 稳定。 孟廷川思忖片刻,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写到大约四百字,孙云舟的电话来了,问进度来的,孟廷川在“喜欢花”这几个字后面加了“待验证”,孙云舟喂了好几声,孟律师才应:“诉状昨天才递上去。” “哦,”孙云舟好歹也是正经学法的,知道没那么快,也就是随口一问,他主要是要问问房子的事,“跟你相亲的那个帅哥,你问问他,房子还买吗?” “不买。” “他跟你说了?”孙云舟的话里多少带着点探究意味,“你不是说你们关系没那么近吗? “没有。”孟廷川说得很笃定,“他不会买高层。”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照陈遇那天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不会买带电梯的楼房了。 “行吧。”孙云舟有点遗憾地说,“我还说你俩要是能成,我卖给他也算不亏,就当给你们随礼了,这要是别人可得抬价,光装修就砸了我几百万呢。” “你要是想随礼,景湖别墅更合适。” “你也真敢说,那房子我敢挂出去明天就该传我们家要破产了。” “没人惦记你们家祖宅,景湖一期,”孟律师提醒道,“你七年前买的。” “草,”孙云舟骂了一声,“我就随口提了一句,这你都记得,你是孟扒皮吧?” 孟廷川客观分析:“你独居,大概率不会在国内结婚,更喜欢高层,目前房产投资效益不高,闲置不如出手。” 孙云舟犹豫片刻:“那你等我考虑考虑。” “不对啊,”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们没到财产共享的地步吗?你自己买?” “我是在为未来做规划。” 孟廷川挂了电话静坐片刻,在文档上敲了几个字之后又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键入怕黑,又删除,幽闭恐惧,回车搜索。 “幽闭恐惧症?” 陈遇说要买不带电梯的老楼房时,吴经理非常惊讶,毕竟年份稍微近一点的房子都是带电梯的。 老房子大多面积要小一些,虽然地理位置许多都不错,但是陈遇明确说过不用考虑学区,他给的预算也足够高,吴经理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改了主意。 陈遇只好道出实情:“我有幽闭恐惧症,不太想每天乘电梯。” 吴经理想起他上次遇到电梯故障的事了,关切地问:“是因为上次吗?” 陈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 吴经理有点遗憾地点点头:“那孙先生那套房子您是不打算要了。” “抱歉。” “这有什么抱歉的。”吴经理笑笑,“不怕您笑话,我们这行不怕客户要求多,就怕没要求,您之前什么都不说才棘手呢。” 他想了想说:“买房是挺大的事儿,您还是仔细考虑,老小区很多地方都跟新小区没法比,车位、物业、消防、绿化面积都是问题。” “您这个预算,不想乘电梯也有很大的选择空间,小景湖那边的叠墅就不错,目前看偏了点,不过地铁两年内可以完工,升值空间也大。” 小景湖就是之前小王总说给他留了套房的地方,开发商利用一个不知名的湖蹭了一下景湖的名头,实则天差地别。 别的不说,老银楼到景湖不过十分钟车程,这个十分钟汽车自行车都差不多,因为闹市区车速受限,实际距离其实不到十公里。 小景湖就不一样了,这放在几年前,说的好听叫郊区,说的不好听叫乡下。 陈遇自己当老板的还要每天花来回两个多小时跨区通勤,那不如就在休息室里住着。他还是说:“别墅如果在预算内可以考虑,我独居面积不用大,但是到老银楼车程要在二十分钟之内。” “行,那我给您留意。” 陈遇回到店里开了个小会,商量关于谁去餐车工作的事,小岚头一个说要去,说是要拍素材。 陈遇点头,其他人没说要去的了,他就打算自己去,毕竟又是元旦加班又是外勤的,哪怕有加班工资和外勤补贴,大冷的天,大家不乐意去也正常。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阿奇主动来找他说:“我去吧老板,拉花特调我也都行。” 陈遇一开始没懂,随口问了一句:“小岚知道吗?” 阿奇脸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就申请一下,你不是说除了加班工资还有外勤补贴吗?三天够我换手机了。” 陈遇后知后觉,他好像撞破了一些少男怀春,以至于在前台看见一束花的时候,他下意识以为是阿奇送的,心道这效率真高。 但是小岚的表情又不是那么回事,陈遇不太确定地说:“我的?” “不然呢?”小岚笑得暧昧,“是上次开车来的弟弟吗?” 陈遇摇摇头,蔺昭是个通透的人,话说透了应该不会再送,不然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实在拙劣。 也不会是宁千金,先不说宁千金跟本不会送花,他那个性子要送也是送玫瑰,红玫瑰,绝不会是这样素净的配色。陈遇直接问她:“谁送来的? “外卖小哥,里面有卡片。你看看?”小岚把花推过来,带着点催促地说。 花束不大,是白色的的郁金香和满天星,造型收敛配色清新,白色的椭圆形卡片插在花束中并不起眼,陈遇无端想到了孟廷川,他拿起来看,卡片上只有四个字:圣诞快乐 是非常漂亮的硬笔,不知道是花店工作人员写的还是送花的人写的。 “没有署名。” 小岚一脸八卦:“心动吗?” 陈遇心如止水:“我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会,追他的人那么多,要是收个花都心动,那他的心掰成多少都不够用。 小岚猜测:“会不会是孟律师?” 陈遇还是摇头,倒是没把话说死:“不知道。” 其实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孟廷川,这与其说是下意识地推断,不如说是潜在期望。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太可能,孟律师应当没有这样的雅兴,他也没理由要那么神秘地送花。 小岚又改了口:“我觉得肯定是孟律师。” 陈遇随口说:“那你等他来了问问。” “我才不问,”小岚撺掇他,“你问呀,你们没加微信吗?” 陈遇说:“我们已经很久不聊天了。” 第11章 第11章 小岚不解,看老板的神情说不上愉快,仔细看,还有点低落。 哎呀,让一个大帅哥忧愁可真是罪过。小岚从手机上找出个图转移话题:“老板,这种立体的拉花能不能做?” 陈遇看了一会儿说:“奶泡要更细一点。” 他做好了小岚要他现场尝试的准备,没想到小岚说:“那我叫阿奇试试。” 陈遇收回了倒牛奶的手,原来阿奇不是单相思。 既然这样,他也乐得成人之美,美食节就让小岚和阿奇过去了。 餐车的营业额比想象中更高,小岚的视频宣传效果也不错,开始有人跨城市来店里打卡了。景湖公园那边邀请他们以咖啡车的形式常驻公园,当然,租金还是要的。 陈遇干脆就把这车买下来了,阿奇继续在餐车工作等陈遇招了专人再换下来,小岚先回来上班,第一天就问他:“老板,店里能谈恋爱吗?” 陈遇原本在闻几款供货商寄过来的咖啡豆样品,闻言哭笑不得:“我还能限制你谈恋爱吗?” 小岚真心实意地说:“老板你真好,祝你早日脱单。” 陈遇笑笑没说话,小岚好奇问他:“老板,那个圣诞老人找到了吗?” “圣诞老人?” “就是圣诞节那天给你送花的那个。” 陈遇为她的称呼发笑:“没有。” “那你跟孟律师呢?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你不喜欢他吗?”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那就是喜欢的。” 陈遇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你自己脱单了就来操心我的感情生活吗?” 小岚大大方方地说:“是呀,我能脱单多亏了你啊。” 陈遇无话可说。 小岚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们可真够慢热的。” 陈遇不知道小岚为什么那么笃定他和孟律师一定会在一起,明明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他只好顺着她说:“我们年纪大的人就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呀?要我帮你打听吗?” “你找小梅打听吗?” “小瞧人了不是?”小岚哼笑,“我直接问孟律师。” 陈遇当她开玩笑,也笑着说:“那你也不用给我打工了,等张大妈旅行回来,你去给她做徒弟好了。” “哎呀老板你真是,”小岚一副无奈的样子,“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了,你等着张大妈来问吧。” 小岚这嘴仿佛开了光,没两天张大妈真的结束旅行回来了。一回来就来关心陈遇的相亲进度,问他们处得怎么样。 陈遇委婉地说:“孟律师工作忙。” 张大妈一眼看穿:“没相中啊?” “……” “可惜了,他妈妈还问我来着。” 陈遇有些诧异:“他母亲,不反对吗?” “反对什么呀,”张大妈说,“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小孟早就跟家里人说了,他妈妈很开明的。” 陈遇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这样的家庭环境是他不敢想的。 他年年都一个人在这里过年,张大妈原本以为他是没有家人了,也时常关照,现在看陈遇的神情,又觉得可能是跟家里关系不那么好。 或许就是因为喜欢男人这个事。 张大妈促成的姻缘很多,不成的相亲更多,见的人多了,一眼看穿他的顾虑:“你是不是觉得廷川条件太好?” “他条件好是好,但是真要比着他自己找也难,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人,越是条件好,越是要学会放低一点要求。” “而且两个人过日子,看的是未来,你不比他差的。” “大妈看你的意思是想找个人定下来的,小孟家里也是这个意思。” 她真心实意地劝道:“你们要不再处处?这要是不成,大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跟他差不多条件的人了。” 陈遇觉得,张大妈肯定不光来找他谈了,也找了孟律师,证据就是第二天孟律师来找他了。 小岚头一个看见他,欢快地打招呼:“孟律早,你今天不上班啊?” 陈遇闻言抬头看去,知道小岚为什么说他不上班了。孟律师难得没有穿西装,工装裤,马丁靴,麂皮绒外衣,没有打发胶,和平常很不一样的装束,像是随时能戴上头盔跨上机车,看起来要年轻很多。 他一进来,店里的顾客都有意无意往他那看。 孟廷川也说:“早上好。” 他的视线落在陈老板身上,陈遇回神,笑脸迎客:“孟律师喝什么?” 孟廷川说:“我不是来喝咖啡的。” 陈遇放下拉花针,看他。孟廷川说:“我是来找你的。” 陈遇其实有些忙,他在研究新菜单,小岚趁机搞了个新品试饮活动,号称每一杯都是老板特调,独一无二。 好处是多了许多新品体验员,还能尝试练习3d拉花,坏处是陈遇又被绑在店里走不开了,验货收咖啡豆的事都只能让阿奇师傅去。 但凡换个人,陈遇都会说走不开,不过眼前的人是孟律师,陈遇想,还是要有始有终。 “稍等。” 陈遇去休息室换下工作服,跟着孟廷川出去。孟廷川为他开门,陈遇就上车,坐在副驾驶,也一直没有问去哪里,但是车越开越远,从加油站出来后,还往高速方向去了。 陈遇终于忍不住问:“去哪里?” “我以为你不会问。”孟廷川说着,单手搂着方向盘转了向,没上高速。 这下陈遇也注意到路牌了。 “海洋馆?” 陈遇后知后觉,孟律师不像是来跟他做了断的。 元旦假期刚过,加上现在网上购票的人多,售票处没什么人,孟廷川很快买好了票,其中一张递给陈遇。 来海洋馆的大多是家长带着小朋友,情侣也不少,还有来拍结婚照的,大冷的天,新娘子穿着漂亮的婚纱裹着棉服瑟瑟发抖。 陈遇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孟廷川在看游览手册,问他:“从鲸豚湾开始,然后去极地馆,再去海底世界就餐可以吗?” “嗯。” 陈遇没什么意见,他只是想不明白,孟律师为什么要带他来海洋馆。 追他的人很多,陈遇一向是快刀斩乱麻,不会给人留什么念想。孟律师有些不一样,他不是等待陈遇选择的追求者,他们是双向选择的关系,陈遇没有一键选择权。 他选或不选都不能成为他们关系的决定性因素,另一个关键的选择权握在孟律师手中,而孟廷川的态度在他看来就是不清晰的。 或许他在因为各种原因往前走,但是陈遇不能确定他最终的方向。 他太过理性,陈遇看不见自己对他的吸引。 陈遇不知道理性地权衡过后,孟律师会如何抉择。 他有些烦躁地想,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又为什么要招惹我呢? 在进入极地馆之前,孟廷川问他是否需要一杯热饮的时候,陈遇终于忍不住说:“孟律师,你不用这样违心和我相处。” 这话说得突然,孟律师顿了两秒才反问道:“你认为我是违心的?” “不是吗?”陈遇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张大妈说你家里希望你可以找个人定下来,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需要一个应付父母的人,我可以帮你。“ 他说到最后又抬头,看着孟廷川,语气却低落:“你不用应付我。” 帮着应付家人这样的话在陈遇看来其实是有些暧昧的,他不喜欢不确定的关系,也从来不享受暧昧,暧昧本身就是不确定的。 但他不想在尝试过后被放弃,他情愿用这种暧昧的方式,单方面地去斩断那一点点可能。 孟廷川一时没有说话,静默中,陈遇又有些后悔,他过于冲动了,不该这样说。不该因为他的不确定,就否认孟律师的用心,揣测他的意图。 这不公平也很没有风度。 “你可能有些误解,我不需要应付什么人,更没有想要敷衍你的意思。”孟廷川缓缓道,“和你约会,完全出于我的个人意愿。” 陈遇因惊诧而睁大了眼,到嘴边的道歉被他这约会二字震得没说出口。 “我原本想请你用餐,来海洋馆确实是临时起意。”孟廷川看着他,有些无奈地笑,“我看见你在咖啡上雕海豚。” 陈遇的心仿佛空了一下,接着下坠到了无边无际的愧疚中。他分明不是冲动的人,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伤害人。 “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被孟律师打断:“原本我想确定伴侣这样的事应该循序渐进,但是我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我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这样的误会是如何形成的,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彼此坦诚一点。” 陈遇下意识问:“坦诚什么?” 孟廷川直视他的眼睛:“陈遇,你想结婚吗?” 第12章 第12章 陈遇被这一连串可以称得上表白的话打得措手不及,以至于听到孟廷川说结婚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眼中带着些茫然:“我、我喜欢男的。” “我知道。”孟廷川耐心地解释,“我是说,跟我结婚。” 陈遇呆住了。 和孟廷川结婚,怎么结?领证还是摆酒? 他下意识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同性婚姻法通过了他不知道?或者是即将有望通过,孟律师因为职业缘故提前知道了? 陈遇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和孟律师站在一起,一个像在早春一个像在隆冬。一根非常细小的白色羽毛轻盈地落在陈遇的头发上,他没有察觉,孟廷川抬手拂下,给他看。 陈遇不明就里地从他手上接过羽毛,思维还陷在混乱中。 孟廷川说:“不是去国外,是通过协议约定和婚姻关系在法律上的同等权利与义务。” 陈遇在心底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尝试着理解:“你是说,签一份像结婚证一样的合同?” 孟廷川笑了笑:“可以这么理解。” “我可以、考虑考虑吗?”陈遇语速很慢,他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孟廷川怎么忽然就向他求婚了呢? 不、或许不该称之为求婚,而是直言交往的最终目的。 “当然,你想考虑多久都可以。” 孟廷川仿佛把这当成了约会中的插曲,插曲过去就回归正题。 他们仍旧要去极地馆,孟律师也还是去买了一杯热饮,是一杯味道有些古怪的柠檬茶,陈遇思索着孟律师刚才的话,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到头来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当孟廷川把另一个选项放在他眼前,他几乎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说是需要考虑,陈遇其实很清楚,在他说出考虑的瞬间答案已经很明晰,今天,明天、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 他需要的不是考虑的时间,而是缓冲的时间。 极地馆里有个周边商城,不光是极地馆里的动物,整个海洋馆的明星动物这里都有,陈遇看见微笑的海豚,想起孟廷川刚才说的话。 现在道歉已经不合时宜,但是可以表达感谢。 “谢谢你带我来海洋馆,我确实很喜欢海豚。” 孟廷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要买一只吗?” 陈遇有些为难,他没这个意思,况且他这个年纪在这样的商店里未免有些格格不入。孟廷川思忖片刻,说:“我是不是不该问?” “什么?” “稍等。” 周边商店的陈列柜明显是特意设计过的,最底层很矮,小朋友可以轻易拿到,最高层也没超过一米五,店里基本都是小朋友和女孩子,孟律师比陈列柜高出不少的个子在里面非常显眼。 他进去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朋友扯了扯他的裤子:“叔叔,企鹅。” 孟廷川没有拿企鹅,而是直接把小男孩抱起来,小男孩拿了一只最顶层的企鹅,还不忘说:“谢谢叔叔。” 没一会儿孟律师拿着一只海豚回来了,他没有直接给陈遇,自己拿在手上,问陈遇:“我还可以请你用餐吗?” 他这样,陈遇根本没办法拒绝。 陈遇是头一次在海洋馆里用餐,头顶是蔚蓝的海水,大的小的五颜六色的海洋生物在身旁游曳,不同的水声在耳畔环绕,营造出轻松舒缓的氛围。 餐桌上的主角是海鲜,陈遇吃得很慢,孟廷川问:“不喜欢海鲜?” 陈遇摇头:“饮食上我没什么喜恶。” 什么都能吃,吃什么都一样,简而言之不挑食。 孟廷川说:“我偏爱甜口。” 陈遇有点意外,照着孟廷川喝咖啡不加糖的习惯来说,可不像偏爱甜口,不过他没有问,只是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他不确定孟律师只是随口一提还是要认真细致地做个自我介绍,毕竟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宁千金常说被陈遇凝视的人很难拒绝他,眼下孟律师就是如此。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但陈遇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别的期待。 孟廷川自认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思来想去只好说:“工作以外没什么兴趣爱好。” “你不健身吗?”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陈遇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问,在孟廷川转瞬即逝的诧异神情中他意识到,这来源于某个醉酒夜晚的惊鸿一瞥,于是仓皇地找补,“你看起来,身材、我是说,像是经常锻炼。” “健身,”孟廷川略带笑意,宽和而醇厚的嗓音很好地缓解了陈遇的窘迫,“这是自律的一部分,和爱好无关。除此之外还有登山、阅读、旅行,都属于我对健□□活的规划。” 这一刻,陈遇不得不庆幸,孟律师是个正派的人,换成宁千金,这话题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了。 投桃报李的,陈遇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可他年少离家,孤身飘零多年,一开始生存已经花费了全部精力,实在没什么时间去折腾精神层面的东西,后来又一门心思挣钱,非要说爱好,大概就是挣钱,账户里的钱能给他安全感。 他坦诚地说:“我的爱好就是存钱。” 继而他想到孟律师那些“自律生活”的一部分,又补充:“我也不自律。” “自律是自我要求,我不会要求伴侣和我一样。”孟廷川笑了笑,意有所指,“就像,你的过往属于你,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选择保留或是跟我分享。” 陈遇想,孟律师嘴上说着没有读心术,其实什么都知道。 今年过年早,元旦之后没几天就是了。街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咖啡馆临街长长的玻璃橱窗上也贴上了窗花。 陈遇走进去,手上抱着海豚,回头看了眼,跟孟律师挥了挥手。 孟廷川站在车边,也挥了挥手,然后驱车回家,黄女士的术后恢复非常不错,孟廷川坐着跟她聊了几句,期间接了个电话提到机票、时间。 黄女士越听越觉得不对:“你不是说今年手上的案子都已经结了吗?还出差?” “不是出差,我去江屿眠那里取东西,国际快递时效太慢。” “眠眠那里?取什么东西那么急?” “礼物。” “礼物?”黄女士不解,他们家没有送新年礼物的传统,他们家就没什么送礼物的传统,她还想再问几句,丈夫端着水果盘过来了。 孟廷川起身接果盘:“林老师。” 林教授笑了笑,在妻子身边坐下:“廷川今年过年在家吧?你姐姐姐夫他们回来吃年夜饭,你也住一晚,芸芸每周过来都说要找舅舅。” 孟廷川只是答应回来吃饭,没有提留宿的事,就绕开话题聊了几句小外甥女。 除夕夜掌勺的是林教授,他家学渊源,做药膳很有一手,不过黄女士提前叮嘱过:“你可别跟之前似的,弄出一桌子药膳来。没滋没味的平时我吃就算了,芸芸回来你还做这个,你看她买不买账。” 于是当天果然是鸡鸭鱼肉俱全,一点不亚于酒店年夜饭,除此之外林教授还根据每个人的需求分别煲了汤,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芸芸是个四岁的小姑娘,特别喜欢孟廷川这个长得好看的舅舅,吃饭时孟廷川吃什么,她也要吃什么,孟廷川连夹了青菜、胡萝卜、芹菜之后,小姑娘不夹了,肉乎乎的小手费力地转着转盘,把胡萝卜转到舅舅面前,讨好地笑:“舅舅吃。” 满桌子人都笑得不行,吃完饭芸芸喊舅舅陪她玩魔方,一会儿又说要看烟火,不过小朋友精力再充沛也有限,九点出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孟廷川把她交给她母亲就起身告辞,所有人都在劝他留下,只有黄女士说:“去吧,明天我们去拜年,你要来后天再来。” “好。” 年三十的街道上空旷寂寥,和刚才阖家团圆的景象完全是两个世界。孟廷川和母亲的再婚家庭没什么矛盾,只是无法融入。 他原本是要回自己家的,余光一瞥,看见陈遇回复的信息:「在」 你在咖啡馆吗? 在 老银楼斜街没有酒吧没有夜市,道路也不宽阔,只是一条短短的斜插在几条主干道之间的小路,眼下除了路灯,只剩下咖啡馆还亮着。 咖啡馆所有灯都亮着,暖色的灯光零落在成排紧闭的大门中,看起来温暖又孤寂。 陈遇一个人在吧台磨咖啡。 孟廷川站在自动感应门的外围,看了他一会儿,陈遇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这一刻,他身上有种温柔的,让人想要拥抱的冷感。 孟廷川向前跨出一步,感应门的欢迎光临掩盖了陈遇的声音。但是他能看见陈遇的口型:你来了。 苦涩而温暖的香气凝结为归宿感。 他本该在这里。 第13章 第13章 咖啡馆里大半的员工都不是西府市本地的,陈遇按照惯例给他们从远到近地买好票,然后从小年开始,陆陆续续放假,远的先走近的后走。 小岚原本应该是先走的那拨,不过她过年向来不回家,而是找个地方旅行,阿奇今年想跟她一块儿,被拒绝了,因为小岚说要跟萱萱一起玩,带男朋友不方便。 陈遇就给阿奇买了机票,给小岚和萱萱发了一笔旅行资金。 到年底最后一天,店里所有人都已经放假,只剩下陈老板自己,连楼上律所都没有人加班了。孟廷川这两天也不在,他们之间联络倒是没有断,每天都有简单的问候。 比如刚刚孟律师就问他在不在咖啡馆,他说在,孟廷川又问:「方便我过来吗?」 陈遇当时在录小岚给他留的“作业”,拉一杯新年快乐,录完正要回复,孟廷川已经发来了下一条:「十分钟后到」 他看看后一条,再看看前一条,孟律师根本不是在问他方不方便,只是通知,他默默删了问句,发了个好。 陈遇想不出来,大年三十孟律师来找他做什么——不是真的迟钝到想不出缘由,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孟廷川家庭和睦,这是个该团圆日子,没有必要出来找他。 他已经习惯一个人过年了。 不过孟廷川要来,陈遇也拦不住,他挑了个造型像石磨的手动研磨器,开始磨咖啡。 咖啡粉盛满一小罐的时候,感应门开了。 孟廷川站在他面前,什么招呼都没有打,开口就是:“陈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年?” 陈遇忽然觉得,他可能也没有那么习惯。 “景湖边有灯光秀,再远一点西泽镇有烟花秀,现在过去也来得及,或者哪里都不去,我们可以一起守岁。” 半个小时后,车已经开到孟律师家的小区,陈遇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居然真跟孟廷川回来了。 因为孟廷川那一句话,不是看灯光秀,也不是看烟火,而是实实在在跟他回家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一起守岁了。 孟律师家离律所不远,不过不在靠景湖那一侧,在另一边。这个时间往景湖方向去的车还多一些,和他们同向的寥寥可数,平时需要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缩短了一半。 陈遇最近自己在看房,对西府市内各个小区的房价不说了若指掌,猜个大概是没问题的。不新不旧的小区,不好不坏的配套设施,不高不低的房价,不太像孟律师给人的感觉。 进电梯之前孟廷川说:“在二十八层。” 他明显不是要陈遇按电梯,而是在解释为什么不走楼梯。 陈遇摇头:“我没关系,我对电梯没什么阴影。” 孟廷川点头,没有再问。 房子是四户三梯,非常普通的三居室,不管是个人还是家庭居住其实都不错,进门的时候,孟廷川拿了一双新的拖鞋。 “家里只有我父母偶尔过来,拖鞋是备用的。” 中央空调刚刚开始运作,屋子里还有一些凉意,陈遇看见了放在客厅一角的行李箱和纸箱,不太确定地说:“你要搬家吗?” 听孟廷川刚刚的意思,他明显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的,不然照着屋子的整洁程度,陈遇会以为他是刚搬进来。 “严格来说,这里很快就不是我家了,房子年后就会过户。” “你把房子卖了?”陈遇不解,孟廷川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孟廷川说:“婚姻涉及到双方资产的重新配置,不动产可以作为婚内财产的基石。” 陈遇尝试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之后我们一起买房?” “嗯。” 这确实是陈遇想过并且期待的,但是孟律师的行动力未免太强。他还没点头同意,怎么就连房子都卖了? 陈遇看了眼客厅角落的箱子:“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要流落街头了吗?” “那你同意吗?” 陈遇没说话,孟廷川也就笑笑没有再提,转身从酒柜取了一支酒,问他:“喝酒吗?” “我酒量不好。” 陈遇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预告自己不会喝太多,孟廷川却直接把红酒放回去了,他去厨房开了两只椰子,插上吸管拿过来,一只放在陈遇面前,问他:“你给我打视频电话那天,喝了多少?” “一杯,”和孟廷川气质格格不入的椰子莫名让陈遇很放松,他坐在吧台边的高椅上,仰着头,竖起一根手指,“长岛冰茶。” “你自己调的吗?” 陈遇摇头:“我工作的时候不喝酒。” 他喝了一口椰子水,比记忆中要甜很多,有些疑惑地说:“椰子汁都是那么甜的吗?” “椰青口感要淡一些。” 陈遇点头,信了孟律师说的偏爱甜口了。 孟廷川家里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投影仪,聊天也有聊完的时候,客厅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下来,椰子水也喝得差不多了。 孟廷川问他:“无聊吗?” 陈遇摇头,虽然没什么话说了,但是他没觉得无聊,相反,他很喜欢这种安静的陪伴。 孟廷川说:“要不要出去跨年,去景湖看灯光秀。” 西府市的灯光秀已经已经举办了十几年,陈遇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听说过,但是至今没有去过,现在也依旧不感兴趣。 孟廷川说:“去吧。” 陈遇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起来了。 然而孟律师没有直接出门,而是给了他一个盒子:“待会儿在外面不方便,礼物提前给你。” “新年礼物吗?” “生日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小梅说的,弄错了吗?” “没有。” 陈遇的生日就是正月初一,他觉得有点好笑,原来会打听消息的不止小岚。这两个小姑娘互相打听,互相成了对方的消息渠道。 陈遇没有打开盒子,随意地问:“你前两天是出差吗?” 孟廷川说:“不是,这是我托朋友准备的生日礼物,他在国外,国际快递时效不行,我是专程去给你取礼物的。” 陈遇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孟廷川一下子变得跟之前很不一样,变得,直白得有些难以招架。 好在他又是绅士有风度的,知道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并不执着于一个回应,示意他:“打开看看?” 陈遇打开盒子,看见了一串玉石穿成的手串,十来颗大小差不多的籽料,形状不一,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皮色,相同点是一样的肉质细腻莹润无暇;玉石之间点缀着陈遇不认识的深色木珠子,透着淡淡的香气。 看起来闻起来都价格不菲的手串。 如果从前有人送这样的礼物,没有十几年的交情打底,陈遇想都不想一定会拒绝,现在送的人是孟廷川,眼下处境微妙,只要再往前一步,他们就可以跨越时间,结成最亲密的关系。 “不需要有负担,我只是,”孟廷川思考着措辞,“在你考虑出结果之前,尽可能给自己增加一些筹码。” 陈遇头一次深刻认识到,律师的话是不能尽信的,有些人嘴上说着考虑多久都行,实际上又是卖房子又是送礼物。 但是不得不说,不管是一起买房的提议,还是这生日礼物,他都很喜欢。 陈遇很久没有过生日了,刚离家的时候,温饱都成问题,过年也好,生日也罢,都不过是无数艰难生活中普通的一天罢了,任何节日都没有意义。 后来日子好过一点了,酒吧开起来的第二年,大概是陈遇过得最热闹的生日,那天聚完回家之后,宁千金又慌慌张张地来找他说:“出、出事了,老四他们卖毒、出事了。” 老四做得很隐蔽,如果不是差点出了人命,宁千金不会察觉。陈遇当即去报了案,之后就是最艰难的日子,老四判了无期,其他人也渐渐散了。 都是一路过来的,到这天难免想往事,一开始宁千金还会拉着陈遇要给他庆生,后来发现他其实不爱热闹才作罢。 陈遇不爱热闹,但也不享受孤独,他拿起手串:“那为了不流落街头,你看好要买的房子了吗?” 第14章 第14章 出门前,孟廷川递给陈遇一块围巾,说是更深露重要注意保暖。他自己也有,陈遇一看两块围巾高度相似,不过一块颜色深一些,一块浅一些。 孟廷川说:“我母亲在同一家店买的。” 不知道是在坐实这就是同款,还是在解释并非刻意安排。总之陈遇戴上和孟律师同款的围巾一起出门了。 景湖边人很多,毕竟靠水,安全起见,灯光也非常足,气温似乎都比周遭高出一些。他们来得晚,灯光秀已经开始有一阵了,不过最精彩的据说要到零点。 他们没有往里面走,只是在广场外围站着,巧得很,边上就是陈遇的咖啡车。这会儿没有营业,咖啡车暗着,附近长椅上倒是都坐了人。 孟廷川问陈遇:“为什么在店里不来这边?” 陈遇想他大概是觉得,店里清冷这里热闹,但是——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过年,不是想加班。” 孟廷川忍俊不禁,赞同道:“你说得对。” 找个地方过年,热闹与否并不重要,毕竟不管热闹不热闹,其实都是一个人。 接近零点的时候,公园可以看见的周围高楼上的荧幕、公园内表演的灯光、公园的路灯齐齐熄灭一秒,又在众人的惊呼中骤然亮起,接着无人机从船上升起组成一个个年度热词。 欢声笑语中各色光影交错着编织成如梦似幻的画卷。 陈遇起初静静看着,渐渐也被这种快乐的氛围感染,跟着无人机,跟着广场上的人一起喊倒计时:十、九、八、七……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中,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陈遇转回身,正要回一句新年快乐,忽然被孟廷川搂着肩往身侧带了带,身后是一叠声的道歉。 原来一个小朋友的糖葫芦串没拿好,飞过来了,竹签子的尖端已经被剪掉,孟廷川反应又快,倒是没出什么事故,只是有些糖渣子沾到了袖子。 小朋友被妈妈放下来跟他们道歉,又留下了几张湿巾才离开。 陈遇一直没有说话,孟廷川问他:“没事吧?” 陈遇摇头,从他手上接过湿巾给他擦了擦衣袖,轻声说:“谢谢。” 倒计时完之后,人群就开始散开,广场上到处都闹哄哄的,陈遇和孟廷川往停车场方向走了一段,陈遇才听见手机在响。 宁千金的电话。 陈遇一接起来就听到快活的“生日快乐!” 接着是:“新年快乐!” 陈遇也说:“新年快乐。” 宁千金问他:“我是不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陈遇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如实说:“不是了。” 宁千金抱怨:“你怎么这会儿才接电话,早一点就是我了。” 陈遇失笑,没有说自己在公园,宁千金再早也早不过广场上的人:“没关系,第几声都一样,新年快乐。” 宁千金也连声回:“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说完又说:“那我肯定是第一个说生日快乐的人。” 陈遇不忍心再说不是,就应了一声。 宁千金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说:“你干嘛呢那么吵?” “我在景湖公园。” “你竟然出来了!”宁千金兴奋地喊了一声,“我也在啊!” “你在哪儿?” “我在船上。” “我在喷泉这边,船要开到南寿山再绕回来吗?”景湖游船一般是这个路线,夜游船应该也差不多。 “是啊,绕回去估计就两点了,要不然我现在坐小船来找你?” 陈遇听到那边有个中气十足的女声说:“哪里来的小船给你坐,要不你游回去。赶紧说正事!” 宁千金应付两声,然后说:“我妈念叨你呢,问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阿姨在吗?代我向阿姨问好。” “好呢好呢,拧人的劲儿比去年更大了,你明天来呗,我妈还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呢,她找的肯定是安稳过日子的,听说是个老师。” 陈遇侧过头看孟廷川,他们离得那么近,他不确定孟律师有没有听见,看样子应该是听到了,他主动避开了,说是去买水。 陈遇看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脚下石砖的纹路,对电话那头说:“我今天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宁千金很敏锐:“不是一个人?律师?” “嗯。” 宁千金闻言倒不是很意外,就是奇怪:“他怎么说服你的?” “他说要和我结婚。” 宁千金:“……”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好追?” “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是孟廷川。刚才已经跟孟廷川说好了明天去看房,再去深想原因没有意义,陈遇更在意,“为什么你觉得是他说服我?” 宁千金大惊:“莫非是你追他?” “……不是。” “那不就得了。” 虽然没能说服好友来家里过年,但也算是得到一个好消息,宁千金欢喜地挂了电话,宁妈妈十分关注通话结果:“怎么样,他怎么说的?” “不来,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可以一起来的呀。” 宁千金不耐烦应付了,开始撒泼耍赖:“哎呀妈你怎么回事啊,谁是你生的啊,您自个儿子还单着呢也不见你给张罗张罗。” 宁妈妈一点没客气,上手就拧耳朵:“当初要不是小陈当机立断,我就要给你送牢饭了!” 边上的人纷纷侧目,宁千金求饶:“妈妈妈,松手松手,大过年的……” 宁妈妈到底是松手了:“你说他喜欢的人,靠谱吗?” 宁千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靠谱靠谱,我见过,是他楼上律所的,长得挺帅,我猜也有钱。” “律师啊?” “嗯嗯。” “律师……”宁妈妈又开始担心,“我听说律师都很精明的,小陈不会吃亏吧?” 宁千金:“……” 宁妈妈又问:“他家里还是没联系?” “没有吧,我不是很清楚。” 宁千金叹了口气,他也不清楚陈遇当年到底什么情况,只知道他是一个人从什么网瘾戒断学校跑出来的。 这种学校号称科学军事化管理,专治叛逆青少年,到现在其实也还是有,取缔过许多次,风头一过就死灰复燃,有需求永远有市场。他从前提过家里表弟不学好,他大姨想送表弟去那种学校,陈遇一向不爱给人做决定的竟然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去。” “嗯?” “不要去,我去过。” 宁千金当时听说的时候很诧异,陈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送进去的人。后来算算时间才慢慢猜到,应该是因为性取向。 孟廷川拿着水回来,见他已经挂了电话才过来:“是你一起开酒吧的朋友?” “嗯。” 他们在石凳上坐下,孟廷川开了一瓶水给他:“当初怎么会想到要开酒吧?” “我师傅、教我调酒的师傅是个调酒师。”这话说的,陈遇自己都笑起来,孟廷川居然还能接:“所以你就学调酒了?” “嗯。那时候对我来说,干什么都一样,能吃上饭就行……我十七岁就从家里出来了,不大体面。”陈遇没有再说下去。 孟廷川表情平静,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陈述道:“我没办改变与你的过去,但我想参与你的未来。” 陈遇对这些过往虽然有些避讳,不乐于叫人知道,但本身并不为此难过,更多是不想让人因为他的经历同情他,他不需要。他也不想让孟廷川觉得那是什么很大的事,开玩笑道:“这是求婚吗?” “不是。”孟律师否认,然后牵起他的左手,“求婚是这样的。” “陈遇,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从此财产共享,互为监护人,生老病死,共度余生。” 孟廷川说话时的颇有几分恣意潇洒,随性又自在,一副风流浪子调戏良家小姐的姿态,但是说的话又这样认真,眉目俊朗,眼中含笑。 人长得好看是很有优势的,至少眼下,陈遇就被孟律师美色所惑,等他回神,左手无名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变幻的灯光印在银色的戒圈上,流光溢彩,陈遇心情复杂,只觉得今晚跟着孟廷川从咖啡馆出来之后套路就没停过,一个接一个,孟律师的花样比除夕夜的灯光秀还多。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 孟廷川反问:“你不会以为我漂洋过海,来回坐二十四小时飞机只是为了取手串?” 陈遇又想到刚才宁千金说孟廷川说服他的话,忍不住问:“你那么笃定我会同意吗?” “不确定,但我想准备好一切迎接你。” 第15章 第15章 孟廷川说的是另一半,理智告诉陈遇,只要他选定了,换个人也是一样的,但毕竟眼下这个人是他。 陈遇有些招架不住:“我……你之前说的协议怎么签?” “财产方面,不动产按照出资比例划分,收入可以协议约定共同支配,遗产可以通过签署遗嘱安排。” “意定监护人……通俗来说,就是在对方进手术室之后有权利签字、有权利决定是否继续治疗。” 孟廷川说得通俗易懂,陈遇都可以理解,听起来确实是和结婚差不多。前几年他也看过爱人进手术室却无权签字的故事,听起来确实心酸,原来还有这样的制度。 “那什么时候签?” “协议我会拟好,你看过没问题的话,开年我们去公证处公证。” 陈遇觉得这样安排没什么问题,他点点头:“好。” 夜色渐深,人群也散开,湖边风一起,气温仿佛一下就低了不少,陈遇感觉有点凉:“回去吧?” 陈遇原本打算在路过老银楼的时候说回咖啡馆的,结果孟廷川没有按照他预想的路线开,直接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陈遇有点后悔没早提,这时候说显得很麻烦,麻烦而且矫情,毕竟是他自己同意跟孟廷川一起过年的,中途再反悔很不像回事。 一直到等红灯的时候,孟廷川问陈遇:“明天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看房。” 陈遇才后知后觉,他可能故意的,于是到了孟廷川家,陈遇委婉地说:“我可能不习惯和人同睡。” 孟廷川说:“我也一个人睡了三十年。” “那……?” 这一瞬间陈遇想到了他们日后的分房同居生活,大概就像是找了一个同住的室友。 也行。 孟廷川说:“我们可以一起习惯。” 听起来像废话,但是也实在。陈遇失笑,不知道同床共枕到他们这里怎么就成了受刑,不过看起来孟律师是不打算将来跟他分床睡的。 孟廷川把主卧让给陈遇,他自己去客卧睡,睡前又进来了。 陈遇已经躺在床上,问他:“要今天开始习惯吗?” 孟廷川反过来问他:“你想从今天开始吗?” 陈遇喉结滚了一下,镇定地说:“我都可以。” 孟廷川看了他一会儿,轻笑着解释:“我来拿东西。” 陈遇往被窝里滑:“哦。” 孟廷川拿了换洗的衣服,出去之前说:“床头有夜灯,外面我留了吧台的顶灯。” “好。” “晚安。” “晚安。” 孟廷川的床上很干净,还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柔软干燥,比陈遇在休息室里的床宽一些,是双人床,陈遇躺在一侧,想象了一下,孟廷川躺在另一侧应该也不会很拥挤。 继而又想,三十多岁的人了,第一次留宿纯情到这种地步,说出去大概要惹人发笑。 陈遇睡觉不留灯很久了,但是不太能习惯房间里的安静,他躺了一会儿又起来,打开手机找了个电视剧放着,过一个多小时才渐渐入眠。 第二天醒来,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门外的动静,陈遇看了眼手机,九点出头。他走出去,孟廷川正在厨房里忙,听见开门声,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跟他打招呼:“早上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你先去洗漱,早饭马上好,还差馄饨。” 等陈遇洗漱完,桌上已经放了一叠包子,孟廷川说:“我手艺不好,见谅。” 陈遇看着蒸得软塌塌不成型的包子,觉得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早饭跟手艺没关系,等到孟廷川把馄饨端出来,陈遇才意识到他说的需要见谅的恐怕是馄饨。 馄饨皮和陷分离了不少,连带着紫菜勾勾缠缠地飘在带着油花的汤里,陈遇看见厨房里还有没有包完的皮和肉。陈遇知道西府这儿好像有年初一吃馄饨的传统,但眼下这情况,孟律师大概是头一次包馄饨。 “我会,怎么不喊我?” “你第一次来,不太好。” 陈遇心想还挺讲究,不过这么简单的早餐都能弄成这样,孟律师的厨艺看样子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抬头看站着的人,有点疑惑,怎么还不坐下? 孟廷川有些无奈地说:“可以帮我个忙吗?” 他往这边走了几步,然后转过去背对陈遇,陈遇才注意到他的围裙打了死结。他笑了一下,孟律师在某些方面,有点出人意料的笨拙。 陈遇给他解开,孟廷川才坐下。饭后收拾餐桌孟律师也没劳动陈遇,端了盘子进厨房,他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陈遇喊他:“孟律,电话。” 孟廷川没应,大概是没听见,陈遇拿着手机走过去:“电话。” “谁?” 陈遇看了眼屏幕:“黄女士。” 孟廷川说:“我母亲。” 陈遇想接过碗孟廷川没让:“放着吧,一会儿我来洗。” 电话是视频电话,接通之后就传出来小女孩脆生生的“舅舅”。 小姑娘喊完舅舅就开始拜年,说了长长一串新年贺词,然后说要红包。 孟廷川微笑:“红包在你枕头底下,你早上起来没有看吗?” 小姑娘睁大了眼,不太能分辨出来舅舅是不是在逗她,抬头看了看外婆,没得到帮助,又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舅舅,舅妈呢?” 孟廷川往陈遇的方向看了一眼,倒没说没有,而是问她:“为什么要找舅妈?” “舅妈不骗人。” “谁跟你说的?” “嫂嫂不骗人。” 孟廷川尝试理解她的逻辑,“嫂嫂不骗人,所以舅妈也不会骗人?” 芸芸点头,那边有人说了句:“鹤书来了。” 小姑娘就抬头冲着屏幕外喊了一声舅舅,又对屏幕这边的舅舅说了声再见,然后从黄女士膝盖上跳下去跑走了。 孟廷川:“林鹤书?” “嗯,你不知道小丫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吗?” 孟廷川恭维道:“所以她一向喜欢你。” 黄女士被他逗笑了:“你可真是……你对我说话好听有什么用?” 陈遇看他们母子聊天觉得很有意思,忽然听到黄女士说:“今天佛脚抱得怎么样?” 孟廷川就转过来问陈遇:“今天早餐怎么样?” 陈遇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愣了愣说:“还行。” 黄女士也没准备,理了理头发,嗔怪道:“哎呀,他在啊……你也不介绍介绍。” 孟廷川把镜头往陈遇的方向偏了偏,介绍道:“这位是我母亲,黄月女士,这是陈遇。” 他没有说他们的关系,黄女士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对陈遇说:“你好呀。” “阿姨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 陈遇看看孟廷川,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说:“去看房。” 黄女士挑眉:“那明天有安排吗?没事的话跟廷川一起回来看看。” 她倒没有非要他们去的意思,提了一嘴就挂电话了。陈遇不知道孟廷川的母亲为什么会知道他,孟廷川解释:“包馄饨的时候请教她了,她说如果实在包不好,可以松一些,皮和陷分离比捏成一团好吃。” 陈遇想了想:“她说得对。” 陈遇一个人随意过了很多年,原本以为今年也是这样的,对着花团锦簇的群发新年祝福回一句新年好,在群里听员工们说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发几个红包,让大家真正快乐起来,没想到会在孟廷川家里醒来,会和他一起来看房。 孟廷川选定的房子大大出乎陈遇的意料,景湖一期的别墅,当年算是西府市内有钱就能买的豪宅顶配,如今也难了。 别墅里外一共三个车位,前面还有个小院子。 孟廷川把车停在别墅后面,然后带着陈遇绕到正门,输了密码进去。 一楼都是公共区域,两个厨房,客厅、常用餐厅、客用餐厅、茶室,还有一间不大的卧室大概是给住家阿姨预留的。 二楼往上是卧室书房之类的私人空间,三层大半都是露台,就别墅而言,整体面积不算大,装修就是精装样板房的样子,和之前去看过的孙云舟的另一套住宅没法比。 但毕竟是别墅,地段又放在这里,陈遇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负担不起的。 他从实际出发,问孟廷川:“房价怎么样?” 孟廷川报了一个数字,陈遇算了算:“我最多只能拿出三分之一。” “可以全款,不过我更倾向于贷款。” 陈遇之前买房想的都是全款,没考虑过贷款,听孟廷川慢慢规划着:“首付百分之五十,留出一部分钱来装修,一起还贷,还款十到十五年,应该不会影响生活质量。一定的流动资金可以做风险储备也可以投资。” 陈遇算了算每年还贷的钱,哪怕没有协议约定财产共同支配,这一套房子差不多也能让他们资产深度绑定。 按照孟律师的规划,他们分手的成本会非常高,换句话说,跟离婚差不多,伤筋动骨的。 陈遇对此没什么意见,说了另一件惦记很久的事:“可以养宠物吗?” 孟廷川短促地笑了一下:“你想养什么?” “猫,”陈遇脱口而出,想想又补充,“或者狗,都可以。” “好。” 第16章 第16章 孙云舟这段日子不在国内,买房的事和协议公证一样,要等到年后,不过见家长不用。 孟廷川父母家在大学城,一套离学校非常近的四居室,三楼,作为住宅的底层,楼下就是二层底商,因而北边还有个宽敞的院子。陈遇和孟廷川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很热闹,二姨小姨一家都在。 昨天陈遇在视频里见过的小姑娘倒是不在,孟律师说他们去孩子爸爸家了。 半顿饭下来陈遇差不多认清了孟廷川家里人,二姨家人口多一些,两位表哥都结婚了,一个刚结婚不久,一个已经生了二胎;小姨家只来了两个人,姨夫不在,表姐离异,表弟在国外发展。 让陈遇意外的是,黄女士是二婚,林教授并不是孟廷川的生父,孟廷川喊他林老师,刚见面的时候,陈遇也跟着喊老师,一开始还迷惑为什么家里会有“老师”,过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黄女士和林教授都是非常开明的人,对孟廷川的性取向也早就有数,对待陈遇就跟寻常孩子第一年带上门的对象一样,小姨也差不多,问他们买了戒指没有,得知是她儿子设计的之后还看了看。 只有二姨夫对孟廷川找了个男人这件事非常介怀,言语之间还带上了小姨家的表姐和表弟。 “我早就说了不能去留学,看看这一个两个都跟洋人学的什么东西,离婚的离婚,同性恋的同性恋。” 二姨拿胳膊杵他,林教授打圆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孩子大了总要出去看看。” 二姨夫还是说:“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我也不是没见过,就没一个长久的,两个男人也不能生,怎么过日子?” 黄女士的表情已经不大美妙了,但是顾及妹妹,没有发作,表姐就没那么客气了,当场就说:“您倒是有俩孙子,养完儿子养孙子,好福气。” 她说着还不冷不热地拍了两下手,小姨嗔怪地拍了一下女儿:“说什么呢?” 孟廷川放下筷子,在桌子下牵陈遇的手:“每一位公民都有自主选择伴侣的权利,我国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没有禁止同性情侣在一起,我和陈遇会拟定结婚协议,婚姻该有的法律保障我们都会有。 我向诸位介绍我的伴侣,本质上只是通知,不是在寻求任何人的建议,我们在一起,不需要外人的认同。” 他说话有理有据,但是用词非常不客气,直接说了外人。二姨恼怒道:“赵伟明你是不是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再说胡话给我滚!” 两位表哥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一块儿把话带过去了。 硝烟平息,陈遇看了眼桌子下的手,孟廷川不着痕迹地松开,剥了一只大虾,问他:“蘸什么?” “醋。” 于是一只蘸了醋的大虾被放到陈遇面前,陈遇投桃报李也给孟律师夹了一片桂花糖藕,还真有点小两口浓情蜜意的样子。 餐桌上闹得不大愉快,二姨一家很快告辞,孟廷川去帮忙收拾碗筷,陈遇要搭手,被一家子一块儿劝住了,他就在沙发上坐着,孟廷川洗了一碟子车厘子过来。 表姐过来找他交换联系方式,顺道跟他闲聊:“你和孟廷川怎么认识的?” 陈遇说:“相亲。” 表姐拈起一颗车厘子,笑了一下:“他还会相亲啊?” “他从前推崇自由恋爱吗?” “得了吧,”表姐顺了顺头发,“你看他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吗?” 陈遇觉得孟廷川很会,他手上还戴着某人赶在年前漂洋过海取回来的戒指和手串,但是听表姐的意思显然不是这样的,他低头笑了笑,看来孟律师的感情经历跟他一样贫瘠。 表姐道:“我结婚的时候他跟我说,离婚可以找他,他有精通婚姻法擅长打离婚官司的同学。” 陈遇有些意外,虽然刚刚孟律师说话不好听,但是总体而言他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不该在婚礼上说这样煞风景的话才对。 “我看人不如他准,那男的结婚半年就出轨嫖fpb娼。” 陈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一个离婚的人应该说什么?总不能说节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似乎也没到那份上,好在表姐也没想听他说什么。 表姐说:“二姨那一家子,你不用搭理,一家人摞一块儿都不如孟廷川有本事。他们巴结大姨和姨夫还来不及,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脸摆长辈的谱。” 黄女士说话要好听很多,但中心意思差不多,总之就是外人的话不用往心里去。他们走的时候,黄女士喊住陈遇,给他拿了块红布包着的什么东西,体积不大,但是入手沉甸甸的。 “我和你们林老师都吃的体制内的饭,养老不用你们操心,但是经济上也帮不了你们什么。这个廷川他姐姐结婚的时候也有,你们也一样,你收好。” 陈遇没结过婚,见对象家长也是头一遭,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见面礼什么的,要不要改口,黄女士看出来他的局促,笑道:“不用急着改口,咱们这儿的习俗是婚礼之后吃茶给改口钱的。” 陈遇没想过婚礼的事,在他看来签结婚协议已经非常郑重,摆酒就不光是郑重还有些出格了。孟廷川显然没这个意识,他原本在换鞋了,闻言笑道:“您连婚礼都替我们打算好了?” “我不打算,你们自己看着办。” 走出家门,陈遇打开红布才知道里面是一根金条,五百克的。他查了一下回收金价,如果要求不是那么高,可以买辆还算过得去的车。 他把金条给孟廷川,孟廷川没接:“给你的,你收着就好。” 陈遇说:“你有保险箱吗?” 孟廷川说:“没有,等搬新家了可以买一个。” “嗯。”陈遇捏着金条放进口袋。 孟廷川侧过脸看他的神色,低声道:“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该今天来的。” 陈遇想起来刚才饭桌上的事,要说一点不痛快没有,那是假的,不过孟廷川当场出了气,他也不至于抓着不放。 “你跟你这位姨夫是有什么旧怨吗?” 孟廷川说:“江雨婷前夫是他老板的儿子。” 江雨婷就是表姐。 陈遇想这可真是笔烂账。 托这笔烂账的福,接下来再有什么走亲戚的事,黄女士都没有再喊他们。 陈遇就在孟廷川家里住到了初六。 那天从孟廷川父母家出来,他提过一次要回咖啡馆,说是之前出来地匆忙电器都没断电,结果孟廷川送他过去了一趟,人就在外面等着。 陈遇也不好意思说我留在这你一个人回去吧,就还是跟他一块儿回来,晚上还一起去看了电影。 商超初三开始营业,他们一块儿去买了点生活用品和食材回来,过了几天同居的生活。 孟律师是一位很不错的室友,作息规律,卫生习惯良好。他还非常捧场,陈遇跟着教程做的菜,不管是成功还是失手,只要不是实在无法入口他都会吃,吃完还能夸一夸。 午饭和晚饭陈遇包了,早餐孟廷川会出去买,头两天营业的早餐店不多,后面品类就慢慢丰富起来了。 就是有个比较尴尬的事情,两个人住在一块儿,衣服总要换洗的,原本他们各自洗各自收,在默契中彼此保留了一点点距离。 但是昨天,陈遇收错了衣服,准确来说是收错了内裤。 巧得很,他们晾在阳台的内裤是同色的,他去收的时候只剩下一条,就没细看,直接收回来了。 洗完澡换上感觉好像不大对,他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只觉得这内裤有点松,盘算着该扔了,出来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脏衣篓里还有一条内裤。 孟廷川总不至于把自己的衣物往他这里扔,陈遇又开始疑心是洗的时候漏了。 直到孟廷川说:“你的衣服掉在地上,我给你收回来放脏衣篓里了。” 孟廷川说的是衣服,但是陈遇的脏衣篓里多出来的只有那一条内裤,那一瞬间,陈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求证:“你、你晾在外面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孟廷川不解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不过看他一脸凝重没有多问,直言:“黑色。” 陈遇就不说话了。 孟廷川看了眼阳台,嗓音里含笑:“你……收错了?” 陈遇从脸到脖子全红了,撇开眼不看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给你再买一条。” 孟廷川看他这反应也知道不光是收错了,不忍心再逗他,忍着笑,往他腰际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不去询问那条内裤的下落,尽可能平静地说:“好,麻烦你了。” 第17章 第17章 比起其他餐饮店,咖啡馆开门要晚不少。平时一年到头都没有正经休假的时候,趁着过年陈遇就连自己带员工一起放了个长假,到初七才营业。 不过新年开业第一天,陈遇这个当老板的没在店里,他跟孟廷川一块儿带着协议上公证处去了,这份协议是孟律师前段日子翻着民法典仔细拟出来的。 他还找了那位精通婚姻法给江雨婷打了离婚官司的同学来给陈遇讲协议对应的婚姻法条款,顺便给他把协议内容都讲清楚了。 梁律讲完了问陈遇:“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陈遇说没有,他喝口茶润润嗓子,面带微笑:“别客气啊,我后面准备接点类似的业务,作为第一位客户,你的问题很有参考价值。再说我也不白来,孟律付了咨询费的。” 陈遇看看孟廷川又看他,犹豫了一下问:“如果将来分手,协议要怎么解除?” 梁律冲孟廷川揶揄地笑笑,笑他花那么多心思拟的协议,他对象却问怎么解除。 “结婚了都能离婚,协议再签就行。就是照你们的打算,经济上做切割会很麻烦。”他实话实说,也算是忠告,“要是抱着将来分手的心思,这个协议还是不要签的好。” 何必呢,没这协议说不定还能好聚好散,牵扯到这么大的数目,想要体面地分手多半不可能。 孟廷川启唇而笑,侧过头来问陈遇:“签吗?” 陈遇说:“签。” 梁律啧了一声,笑话没看成,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他摇摇头,爱情上头的人总是这样,只管当下,到将来情淡了就是一地鸡零狗碎。 他是没想到孟廷川这么清醒的人也这样,甚至于没有婚姻枷锁他都要自己弄些条条框框出来圈住人。 不要太爱了。 遗嘱是另一份协议,是孟廷川亲自给陈遇讲的,其实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按照婚内财产处理,互相是第一继承人。 陈遇签的时候没有立即下笔,多看了两眼,孟廷川说:“如果没有考虑清楚,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以后再签。” 陈遇摇摇头:“我只是没有考虑过生死。” 他缓缓签了字,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家人多了一位。 公证处接待他们的是个年轻的姑娘,这年头上公证处搞意定监护的同性情侣还不少,她一看心里就有数了,视线悄悄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 孟律是有备而来,要用的证件、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工作人员接过他们的协议看:“很少看见约定那么细的,你们专门找过律师吗?” 陈遇说:“他就是律师。” 小姐姐就多看了两眼孟廷川,等他们填完申请做好记录确认过协议内容,跟他们说:“十五个工作日内出结果,到时候来领公证书。” 陈遇不知道还有公证书这个东西,听起来有点繁琐。孟律师心情很不错,玩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是拿个钢印往协议上敲么?” 陈遇还真没想过,他有点奇怪:“刚刚那个就是公证员吗?都看过协议了,为什么要等十五天。” 孟廷川敛了笑:“因为不是所有的申请都可以通过。” “啊?”陈遇有点发懵,他以为只要递了申请就一定可以公证,“那不能通过,怎么办?” “删减一些条款,先把意定监护和遗嘱敲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就是可能要多跑几次。没有公证协议也未必不能生效。”孟廷川并不为此发愁,转而说,“孙云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国,我那边房子这两天就要过户,我们先搬过去。” “哦。”陈遇应了一声,还在想公证的事,他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个姑娘的神情,不太确定地说,“应该能过吧?” “嗯。” 陈遇一早上都不在店里,过午才出现,还是跟孟廷川一起回来的,孟律左转上楼去律所,陈老板进了咖啡馆。 小岚眼看着他进来就喊了一声老板,原本年后头一天上无精打采的,这会儿却精神奕奕地问陈遇:“老板,你跟孟律师一块儿来的啊?” “嗯。” “你们……干嘛去了啊?” 关于和孟廷川的关系,陈遇原本是很坦荡的,当初都能在店里相亲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小岚要是直白地问,他也能光明正大地答,但是她这样遮遮掩掩的,陈遇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他压下这怪异的感受,如实说:“去了趟公证处。” 一般人一辈子可能都不用上公证处,小岚没听说过:“公证处,干什么的?” 陈遇想了协议的内容,觉得解释起来有点费嘴皮子,索性说:“我们在一起了。” 小岚的反应跟陈遇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惊叫一声,紧接着就说:“我要去还愿!” 陈遇:? “我年初一上香的时候还说请菩萨保佑你今年一定脱单呢,你们就在一起啦,这菩萨也太灵了!” 陈遇一时无言,半晌才说:“你之前不是我说年底一定脱单吗?” “那我说了不是不算吗!”小岚狐疑,“难道你们年前就暗通曲款了?” 陈遇为她乱用成语头疼,小岚又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你那天带了一只海豚回来,我就说你们上海洋馆约会去了吧?你当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都不敢多问!” 陈遇唔了一声,不置可否,他那天听到孟廷川说要结婚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已,原来落在小岚眼里是失魂落魄? 小岚继续分析:“还有那个,圣诞老人!就是孟律吧?” 这个陈遇还真没问过,那时候陈遇以为孟廷川对他没那个意思,不过照孟律师之后的做派来看,还是有点意思的,于是没有否认:“应该是吧。” 小岚是想好好问一问的,但是单子雪花一样飘进来,实在是没那闲工夫了。 每年过年都是辞职的高峰期,陈遇这个当老板的并不吝啬,店里福利还行,人员流动不算大,今年也还是有两个人辞职。 好在开年招工也容易,招聘启事发出去,陈遇在两天之内就完成了面试,顺便给咖啡车上也招了人,这下可以把阿奇换回来,免得一对小情侣分隔两地。 店里的事最要紧的就这一桩,剩下的可以缓缓。另一头新家整体上不用大动,但是有些家具家电需要置换,陈遇和孟廷川各自也有东西要搬过去,陈遇还好,休息室里东西不多,自己开车走两趟就搬好了,休息室重新空出来。 孟廷川那边请了搬家公司,需要人看顾。孟律师开年就接了个案子,这种公司大宗贸易相关的东西跟孙云舟那案子不一样,前前后后要花不少心思,孟廷川忙于工作,搬家的事只能陈遇多费心。 他们搬家,孙云舟这个原房主虽然不在国内,也还是非常贴心的自己请了人把旧家具搬走,不光如此,他还叫人给房子贴了红双喜。 陈遇带着搬家的师傅上门时,师傅们看见红双喜都对他说恭喜。 巧就巧在黄女士知道他们搬家也说要来给他们弄个传统的乔迁仪式。 所谓传统,难免叫人联想到牲醴香烟那套,孟廷川知道后哭笑不得:“您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么?” 黄女士说:“我唯物和我尊崇传统也不矛盾,你看人家都热热闹闹的,你们又不摆乔迁宴,两个人冷冷清清的住进去也不像话。” “我也不是真要请神拜佛,给你们暖暖房罢了,你别管。” 没想到两边就这么凑一块儿了。她没有带什么香烟蜡烛,只带了春联和大袋的糖果来,这一下正好把糖果当做喜糖发出去了。 黄女士对他们还知道贴红双喜感到欣慰:“比我想得周道,还真是我多事了。” 陈遇以为是孟廷川叫人贴的,也不好否认,羞窘地应下。 黄女士没久留,走之前对陈遇说:“过完年家里就没什么人来,你和廷川有空随时来,你们林老师厨艺还是看得过去的。” 陈遇应好。 结果孟廷川傍晚下班回来看见满屋的红双喜就问陈遇:“你贴的?” 陈遇傻眼了:“不是你叫人贴的吗?” 孟廷川眉心皱了一下又松开,心里过了一圈,很快排除黄女士的嫌疑:“估计是孙云舟。” 陈遇看看落地窗上的囍,问他:“那要撕掉吗?” “你想撕就……”话说到一半他看见陈遇的神情,又临时改口,“留着吧。” “哦。” 今天是搬家的最后一天了,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今晚就要宿在这。新家搬进来要收拾的东西很多,一天是收拾不完的,该归置的归置好,暂时能住人也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慢慢安置。 这样一来就有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了——卧室怎么安排? 之前在孟廷川家里他们是分开住的,但是当时陈遇还能说是借宿,现在这房子是他俩一块儿买的,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已经打到孙云舟账上,孙云舟的红双喜也没贴错。 这房子算是他俩的新房。 新房里,还要分房睡吗? 第18章 第18章 又是一起买房,又是上公证处公证协议,这样深度绑定,如果只是为了找个同住的室友,未免过于大费周章。 孟廷川倒是说:“如果你目前不能习惯同床共枕,我可以暂时住客卧。” 但陈遇纠结的根本不是同床共枕的问题,而是同床共枕之后就摆在眼前的、性\生/活的问题。 他们这关系,说起来也算是结婚了。 结婚了,好好的两个人禁欲一辈子也不像回事? 陈遇说是无所谓这个,心里准备还是有的。但是一旦把“将来会发生关系”变成“马上要发生关系”,他又有些别扭起来,总觉得还没到那份上。 这话不太好说。 总不能说,咱俩睡一张床,但是暂时盖着棉被纯聊天,等感情到了再进一步? 他只能说:“总要慢慢习惯的。” 到底是没完全松口,还咬着慢慢两个字。 孟律师也确实没有要当即跟他再进一步的意思,规规矩矩保持着距离。 陈遇松了口气,但是再怎么,两个人躺一张床,哪怕不碰到,存在感也很强,翻身都要顾忌边上的人——这还真不是那么容易习惯的事。 陈遇很晚都没有睡着,孟廷川也是。 房间里没有留灯,窗帘遮光效果又好,外面的月光星光透不进来,一片纯然的黑,躺得久了,睁眼看着空茫茫的黑暗,陈遇思维发飘,身体似乎也飘起来,不太确定地伸手摸了摸,摸到了身边温热的身体。 “怎么了?” 陈遇吓了一跳,陡然清醒过来,想起来今晚不是一个人睡的,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说:“没事。” 陈遇虽然没有睡着,还是有点困了的,嗓音发哑,反倒是孟律师,陈遇是见过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的,绝不是现在那么清明。 “睡不着?” 陈遇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分不太清今晚睡不着是因为搬了家换了床还是因为身边多了人。 “我还是去隔壁睡。” 孟廷川坐起来了,他不是说说而已,陈遇拉了他一下,一时没有说话,毕竟眼下睡不好的不是他一个,他是无所谓,咖啡馆有没有他这个当老板的影响其实没那么大,晚一点去就晚一点去,孟廷川最近工作挺忙的。 陈遇一犹豫,孟廷川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起身离开。 陈遇躺回去,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再这么硬着躺一会儿应该也能睡着,这下可好,搬进新房第一天又分房睡了。 手机闪了一下,陈遇拿过来看,孟廷川给他发了个晚安。 陈遇也回他晚安。 放下手机,陈遇安定了点,也自在了点,同床共枕的事可以从长计议,反正,房子都买了,也住到一起了,来日方长。 孙云舟是在元宵节几天之后回国的,他回来,过户手续就可以办了。 房子过户加银行贷款,事情有些繁琐,孟廷川说可以找中介帮忙处理,他们已经成交,中介只帮忙跑手续,不用按照高额的房价抽成来支付中介费。 正好孟廷川的房子是挂在陈遇咨询的那家卖出去的,经手人也是吴经理,干脆就也找了他。 吴经理还感叹:“我给您找了不少房源,前一阵看房的人多,就准备后面带您去看,没想到用不上了。” 陈遇有点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吴经理摇头:“您可千万别那么说。” 他直白地说:“景湖一期那种房源我这里是拿不出来的,你们办手续还能想起我来,我的功夫就不算白费。” 有熟悉业务的人在,过户需要的东西一次性准备齐全,连带过户带按揭,一天就能办完。 从银行出来吴经理就告辞了,孙云舟说:“我本来是要等开庭才回来的,提前回来完全是为了你们啊,你们不请我吃顿饭说不过去。” 这房子本身算得上是个大人情,请客当然是要请的,孟廷川问他:“去哪儿吃,你定。” “出去吃来吃去也就那些花样,不如就在家里吃?我还没去过你们家呢。”他倒是非常能适应,房子一转手就能称作别人家。 孟廷川自觉厨艺拿不出手,问陈遇的意思。 孙云舟故作古怪地咳嗽了几声,一副“原来你说了不算啊”的样子,陈遇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问他口味上有什么偏好。 孙云舟对他还是客气的:“都行都行,中餐就行。” 陈遇跟孟律师不一样,他手底下有数,跟着教程基本不会出错,但毕竟是搬进新家第一次宴客,还是很重视的,当天早早就打算去超市。 他看看时间,给孟廷川发了个信息——他的车送去保养了,要开孟廷川的,孟律师没有回复,他只好上去找人。 小梅见他来了就热情地打招呼:“陈老板,来找孟律啊?” “嗯。” 小梅引着他上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孟律那边当事人在,您可以稍等片刻。” 陈遇近来基本每天都和孟律师同车来店里,下班则是等孟廷川下楼找他,同居了这么段日子,陈遇还没刻意上楼找过他。 他们的关系没有遮掩,也不曾特意宣告,律所的人大多不知,不过都认识他,路过他就会打个招呼。 第四个人跟他打招呼之后,陈遇叹气,早知道孟廷川有事他就不该上来,在咖啡馆等也一样,何必上这儿来现眼。 他打算先下楼,孟廷川的办公室门终于打开,陈遇松了口气。 孟廷川看见他有些意外,继而笑道:“你来了。” 他带陈遇进办公室就把门关上了,陈遇没坐下:“我车在保养,借你的用用,我去买菜。” “我刚刚看见信息了,稍等,我换件衣服跟你一起去。” 陈遇在外头枯坐的气散了大半,坐下来等他:“你工作没事吗?” “今天没事了。” 律所里暖气足,穿的西装也薄一些,孟廷川打开柜子,拿了件外套,没有立即穿上,转过来问陈遇:“这件怎么样?” 陈遇认真看了看,然后说:“你身条好,穿什么都好看。” 孟廷川笑了笑,拿上钥匙,轻轻揽了一下他的肩:“走吧。” 陈遇也面带笑意跟他出去,路过刚才坐着等人的地方,略微放慢了脚步,后知后觉,孟律师好像在哄他? 今晚来家里吃饭的除了孙云舟还有梁律,他和孙云舟互相认识,两个人一块儿来的,梁律还带了礼物,说是见证人不能白当,给他们送份新婚贺礼。 陈遇的目光那红色的四件套上流连,这贺礼可真是出人意料。梁律一哂:“我太太准备的,她说乔迁新婚都可以送这个。” 陈遇前一阵搬家的时候也去买过床上用品,他去了专门卖床品的店,店里大半都是类似于这种龙凤呈祥、喜庆到让人退避三舍的,价格还十分不菲,他艰难地挑了两套素净的,决定以后还是去超市买。 床单暂且收在一边,陈遇在厨房忙活半下午成果喜人,七八道菜色香味俱全,做菜的是陈遇,上菜的是孟律。 孙云舟笑他:“成了家就是不一样啊,都能下厨房了。” 孟廷川不揽功:“我没这手艺。” 陈遇解了围裙出来:“切洗备菜都是孟律。” 他做菜跟着菜谱不太会出错,但切菜时有些生涩,总是小心翼翼怕伤手,平时不显,要准备的菜一多就耽误时间了。 所以这些都是孟廷川做的。 孙云舟自己带了支红酒来,开酒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们新家没有像样的开酒器,十八般武器上阵之后才终于打开,因为没控制好力度还荡出来不少,孙云舟躲避不及,都落在了身上。 人在室内没穿外套,酒液浸透毛衣不光味道大,一会儿出去也容易冷。 陈遇说:“换件衣服吧?” 他说着要上楼去取衣服,孟廷川起身说:“穿我的。” 梁律啧啧两声,孙云舟跟着孟廷川一块儿上楼,进了客房,孙云舟愣愣地看着孟廷川从衣橱里找出来一件毛衣:“这件可以吗?” 他接过衣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往衣橱看了眼,里面都是当季的衣服。两口子住一间房但是衣服分开放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想了想卧室的衣帽间大小,觉得不太可能。 孟廷川要是找个女的,孙云舟还能猜他是形婚,两个男的,花那么大力气捆绑在一起总不能是感情不好吧?孟廷川和陈遇是相亲认识的,但在孙云舟看来,既然都已经在一起了,感情基础深不深都不妨碍走肾。 他难免有点其他猜测:“你……身体没问题吧?” 饶是孟律师一向才思敏捷这一刻也有点跟不上好友的思维:“什么?” 孙云舟回想起当年读书时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的事迹,往下三路瞄了眼,又在孟律师似乎洞悉了他想法的不那么友好的眼神中悻悻然闭了嘴。 然而喝多了酒就很难藏住话,告别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对孟廷川说:“工作重要,也要保重身体。” 陈遇一头雾水,等人走了关切地问孟律师:“你身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孟廷川捏了捏眉心:“不用搭理他。” 陈遇还是有点忧心,以为孟廷川不想他担心,搬出来他们的协议:“我有知情权。” 孟廷川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怎么了?” 陈遇这样不依不饶的,孟廷川也不瞒了,很有意味地笑了一下:“他看我们分房睡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 “啊?那……”陈遇一下有点无措起来,没想到还能闹出这样误会,不太确定地说,“要不、还是一起睡吧?” 这种房中私事当然跟朋友没什么关系,他们一起睡或是分开睡,孙云舟之后不会来验查,他一个外人怎么想也不重要。 但是成年男性这方面被人质疑总归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们如今关系有些微妙,似乎没到可以肆无忌惮讨论性的时候,孟廷川有心带过去,陈遇却抓着不放。 孟廷川刚才也饮了酒,这会儿大约酒意上头,起了点坏心,指尖一捻,解开衬衣顶扣,松了松领口,意有所指:“一起睡,然后呢?” 第19章 第19章 然后? 什么然后? 陈遇讷讷的,脸上热意蒸腾,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孟廷川的意思似乎是,睡在一起就等于要进一步发展。 他早已过了对性好奇的年纪,长久以来的习惯一下子要打破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当然如果循序渐进,陈遇是愿意尝试的,就是不知道这事要怎么循序渐进。 孟廷川轻叹:“阿遇,我需要求证一下,你排斥生理上的接触吗?” 陈遇已经有点后悔刚刚追问他了,被他这样直白地问,脸红得快要赶上梁律送来的大红床品——这实在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宁千金说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开黄腔,但事实上陈遇听他说那些没有半分不自在,到了孟廷川这里却无法自控。 大概因为和宁千金说再多也是看客,孟律师却是实实在在会和他发生关系的人。 他没法说什么,只能摇头。 孟廷川并不急于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只是有些事心里要有数,见他摇头,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喊了阿遇,又是这样一副做派,陈遇以为孟廷川今晚就要来跟他发展一下生理关系,但今晚孟律师仍旧宿在客卧。 躺下不久,陈遇又收到了孟律师的信息:「晚安」 陈遇反应过来,孟廷川真的只是问问,顺便用言语制造暧昧陷阱,并不是真的想发生点什么。 “烦。”陈遇笑着骂了一句,扔开手机没有回复。 他如今睡觉窗帘都只拉一半,室内还能透进点光来。房子附近是没有什么明亮的路灯的,只有装点成灯笼样子的悠悠发着白光的小灯,落到室内也不刺眼。 陈遇睁着眼躺在他当初跟孟廷川一块儿去家具城挑回来的床上。买床的时候他没想太多,孟廷川说孙云舟睡眠不好,床垫是花大价钱定制的,人到哪床垫就要到哪,由此衍生开讨论了一下两个人的睡眠习惯,以及一张舒适的床的重要性。 最后他们买了这张两米宽的床,还有陈遇此生用过的最贵的床垫,确实很舒服。 陈遇当然想过跟孟廷川一起躺在床上,甚至想过他们在床上亲吻、拥抱,这是全世界最私密的地方,属于他们两个人。 然而现在床垫的另一位出资人还躺在客卧的床上。 陈遇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把手机捡回来,回了晚安。 刚刚孟廷川问他是否排斥生理上接触。他否认了,但其实他也不太确定——他不排斥孟廷川,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接受那样亲密的、深入的交流。 陈遇没有相关的经验,这怀疑全然来源于年少时的经历。 当时戒断学校大部分学员都是为了戒网瘾被家长送进去的,只有陈遇,是因为性取向。戒断所的手段其实很单一,电击治疗以及让人配合、服从的各种惩罚手段。 他父亲也是教育工作者,只是电击和暴力矫正并不能说服他把儿子送进去,学校给出了看起来十分科学的方案——电击治疗配合厌恶疗法改变陈遇的认知。 所谓的厌恶疗法不太好实行,毕竟他当时只是朦胧地感觉到自己喜欢的是男性,并没有具体到某个人身上,于是戒断所把厌恶戒断对象调整为了性。 戒断所要给他们营造健康的成长环境,非常讲究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因而他的特殊治疗也有人陪伴。 一群人聚在一起看片。 屏幕里白花花的肉fpb体,黏腻的粗喘,屏幕外一张张麻木的脸,恶心又荒诞。 说起来好笑,那所谓的厌恶疗法,没能改变的他的性取向,但是成功地让他对大部分男性网盘里存着几部的影视作品避之不及。 陈遇不看那些用于辅助纾解的东西,在自我取悦方面也不热衷,几乎是禁欲地过了这十几年。 宁千金说他是个圣人,某种角度来说也没错。 翌日,陈遇接到孟廷川电话,说是要去孙云舟那里一趟,晚二十分钟回来。 景湖一期和二期离得不远,孟廷川是晨练的时候遇上孙云舟的。 孙云舟还挺高兴,当年上学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块儿晨练的,一起跑了一段聊了几句,提起昨晚的毛衣。 他知道孟廷川有点洁癖,个人物品方面是绝对不肯混用的,给人穿过的衣服,孟廷川多半不会要了,就说要买件新的还他。 孟廷川说不用,孙云舟一想也是,他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穿他件衣服都要还,那也太生分了。 不过礼物还是要送的,送给陈遇。怎么说也吃了人一顿饭,又是孟廷川的对象,以后也算是朋友,第一次正式见面该送份见面礼的。 他用征求的口吻问孟廷川:“我给他送瓶香水怎么样?” 孟廷川停下脚步,撩起眼皮看他:“你觉得合适吗?” 孙云舟一想,给别人老婆送香水这事儿吧,好像是有点不讲究。虽然都是男的,他再怎么拿陈遇当朋友,陈遇毕竟他也是他兄弟的对象。 他也停下来:“那你说送什么?” “初版的雪原不错。” 雪原又叫冷松林,是一款小众的沙龙香,这款香水产出一年之后就改了配方,改过之后中后调更加分明,销量也更高,但也有许多人因为那柔和不明朗的香调变化对原版爱不释手。这是香水收藏市场上很受欢迎,但是不太好买的东西。 孙云舟这种不缺钱的大户手上肯定是不止一瓶的,停产之后他还收了两瓶,倒不至于舍不得。 问题是—— “你刚不是还说不合适吗?” 孟廷川表情平静语气寻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挑有什么不合适的?” 湖上碧波荡漾,湖边孙云舟看着好友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骂了一声草,过了几秒才抬步跟上。 于是陈遇就收到了一瓶香水。 这种还算经典的沙龙香,玩香水的大多有所耳闻,陈遇没听过,也不能分辨什么版本,香水名字都要靠识图辨认。他搜了同款,国内没有旗舰店,代购的价格高低不一,都比他预想得要高,不过如今也负担得起。 他问孟廷川怎么回礼好。 孟律师却说:“香水是衣服的谢礼,衣服是我的,香水是我挑的。” 陈遇眨眨眼,体味了一下他的意思:“你是说……” 孟律图穷匕见:“你似乎应该谢我?” 也是陈遇绕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他带着走了,如果是谢孟廷川为什么要送给他?他老老实实地问:“你想我怎么谢?” 孟廷川看着香水,示意他:“试试。” 陈遇在酒吧里闻到过各种各样的香水,他自己只在年轻时跟风买过一瓶ck,在家放了几年都不见少,后来用来做车载香了。 原本他收到香水是打算闲置的,孟廷川这样要求,那他就试一下。 试完才意识到,闻别人身上的香水味是一件非常暧昧的事,眼下这件暧昧的事,孟廷川正在对他做。 陈遇几乎不用香水,自然也不知道香水可以喷在手腕上,他非常简朴地对着衣服呲了两下,孟廷川等了几秒,低头在他衣服上轻嗅。 他的动作其实非常克制,并不轻浮孟浪,慢条斯理,连呼吸都是沉缓的,像是认真品鉴,又仿佛沉醉其中,说不出的缱绻暧昧。 陈遇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和他对视,孟廷川说:“比我预想得更加适合你。” 大约是离得近,陈遇觉得他嗓音发沉,很有点蛊惑人心的意味。陈遇被蛊惑了,头脑昏昏,一句话过了三遍都没明白他的意思,草草应了一声。 孟廷川起身,拉远了他们的距离,行动间带起周身的空气流动,陈遇有种香味其实是孟廷川身上飘来的错觉。 他忽然问:“你用过这个吗?” “没有。” 孟廷川比陈遇略高一些,这样的距离,陈遇看他需要稍稍仰头,他抬着下巴,露出修长的颈子:“我听说不同的人用同样的香水会有不同效果,真的吗?” 孟廷川垂眸回望他:“要试试吗?” 陈遇暗想,原来他不是排斥暧昧,只是排斥跟孟廷川以外的人暧昧,一旦人换成孟廷川,他甚至是乐在其中的,心甘情愿地踏入他编织的陷阱。 香水的盖子还没扣回去,陈遇拿过来对着孟廷川的衣襟按了一下,等待香气挥发的时间,他闲闲地问:“你的香水呢?” 孟廷川也用香水,他只留适合自己的,没有孙云舟那么多,但也有十来瓶,搬家的时候陈遇看见过。 孟廷川说:“收在衣帽间。” 从前孟律师身上有香味吗?陈遇想不太起来了,他对香水味不敏感,他们大多数时候也没那么近,陈遇想,即便是用,味道应该也是很淡的,不然他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住在一起之后他没用过,孟律师身上都是跟他同款的洗衣液的味道。 “为什么不用?” “之前搬动过,需要静置。而且,不习惯用香水的人大多也闻不惯。” 原来是因为他。 “用吧。”陈遇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有些迷醉,孟廷川说这香水适合他,但他为什么觉得孟律师身上的味道比他自己好闻? “我喜欢你用。” 这话直白又暧昧。 陈遇的平视和仰视是截然不同的味道,平视时更多是纯然宁静的,仰视的时候眼型偏圆一些,十分惹人怜。 他像是毫无知觉,他说完又低头,凑近了些。 孟廷川的视角看来,陈遇几乎是在他怀里。 他的手放在陈遇肩上,克制着没有把人往怀里带,只是略略低头,放任柔软的发丝落在唇畔,喉结轻动:“陈遇。” 第20章 第20章 事实证明,工作日的早上不适合玩这种暧昧的游戏,律所不用打卡,但是不巧今天上午有个短会要开,孟par不能缺席,牺牲了早饭时间匆匆赶到律所。 陈老板既不用打卡也不用开会,停好车,慢悠悠地晃进店里,看见律所前台小梅姑娘也在。小岚帮着在打包,问她:“那么多,你拿得过去吗?今天怎么不找个实习生来帮忙。” “都有活儿啊,不好使唤。”小梅有些惆怅地说,“谁让就我一个人闲呢。” “那我叫阿奇帮你。” “没事没事,我多走一趟就行。” 陈遇适时开口:“我帮你吧。” “那可真是谢谢陈老板啦。” 陈遇两手提着咖啡跟她一块儿上楼,小梅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前台快速清理出一块地方:“放这儿吧,麻烦您了。” “没事,”陈遇摇头,往会议室的方向看了眼,“开会要多久?” “您找孟律有事吗?”小梅积极回答,“就是短会,很快的,一般十分钟就好了,最多二十分钟。” 陈遇的视线又落在那几十杯咖啡上:“孟廷川也订了咖啡吗?” “都订了,我订的,开早会嘛,人手一杯,怎么了吗?” “他没吃早饭,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 这个他当然是孟律师。 不光知道所里今天要开会,还知道孟律没吃早饭……小梅眨眨眼,心底琢磨了一下他们的关系,朋友还管那么细的吗? 她试探着问:“那不给他送了?” “嗯,”陈遇应了一声,“麻烦你告诉他,我一会儿给他拿早餐来。” 小梅咋舌,律所毕竟是孟廷川工作的地方,她这样问,陈老板能应下来,要么是没分寸要么是关系真的很好。能开那么大一家咖啡馆的人,情商不至于低到这个地步,陈老板平时看着也不像是没有分寸感的人。 问题一般的关系好也不能理所当然到这种地步啊?这看着像一家子。 陈遇走后小梅招呼人一块儿把咖啡送会议室,按口味要求一杯一杯分好了,唯独略过了孟律。 律所整体氛围比较年轻,资历关系是有的,体现在会议座位和办公室安排上,至于分咖啡这种小事,并不讲什么先后。 因此一直到最后小梅两手空空地准备离开,才有人注意到孟par没有咖啡。 “小梅姐。”一个实习生喊住她,冲她往孟廷川那边使眼色。小梅安抚地朝她笑笑,去接了一杯温水放到孟廷川手边:“孟律。” 孟廷川从文件中抬头,小梅站在他跟前,一板一眼地汇报:“陈老板说您没有吃早餐,空腹喝咖啡不好,您先将就,一会儿他给您送早餐。” 孟廷川放下手边的资料:“他上来过?” “嗯。” 孟廷川勾起个不大明显的笑,点头。 小梅发誓她是头一次看见孟律这样笑,那种从眼底晕开发自内心的笑,配上这么张英俊的脸,这要录个视频发网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嚎着喊老公看我。 又宠又甜! 要命了。 小梅克制着自己,稳住脚步离开,一走出会议室就给小岚发消息: 「11111」 「如实交代!!」 「孟律和你们老板什么关系?」 小岚忙得很,扫了一眼手机,问陈遇:“老板你干什么去了?” “什么?”她问得没头没尾,陈遇也不明所以。 “小梅问我你跟孟律什么关系,可以说吗?” 陈遇犹豫了一秒,小岚立刻说:“我还是不说了,让她自己猜去。” “……嗯。”陈遇倒是不介意,但是律所的人,还是孟廷川说比较合适。 老银楼附近早点摊子多,陈遇去买了点儿,回到店里又做了杯咖啡,一起装好了提着上楼。小梅说是个短会,确实很短,陈遇那么来回一趟,已经散会了。 小梅看见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情,露齿而笑,一路送他到孟廷川办公室:“孟律,陈老板找你。” 走的时候还把门带上了。 孟廷川在传真机那边等文件,转过来对他说:“稍等。” “嗯。”陈遇看了他整整齐齐放满了资料的办公桌,感觉有些无从下手,“要出去吃吗?” 孟廷川走过来,随手把资料收好放在一旁:“没那么讲究,午饭经常在办公室里吃。” 陈遇把早饭放上桌,孟廷川一一摆出来,把陈遇喜欢喝的粥摆在他面前,算算时间也知道他来不及吃。 陈遇说:“给你买的。” “我吃不了那么多,一起。” 他们一起吃了很多次早饭,这次在孟廷川的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不一样,陈遇一边吃,一边跟他说着今天的规划:“我下午要去趟超市,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搬家也有一段时间了,家里还是什么都缺,隔三差五就要去趟超市。孟廷川思索一会儿说:“麻烦帮我买瓶须后水。” 陈遇愣了一下,没好意思问须后水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护肤品。 宁千金非常宝贝自己那张脸,常年熬夜也养得容光焕发的,陈遇那时候过得糙,宁千金看不过眼他糟蹋那么张得天独厚的脸,给他推荐了一些护肤品牌。 无一例外都是女性产品,用宁千金的话来说就是,这方面女生才是大头,当然要用女孩子用的。 对男性护肤品陈遇反而不大了解,他换了个角度问:“什么牌子的?” “都可以。” 陈遇心想,孟律师有点讲究,又好像没那么讲究。他喝了两口粥,在心底列了一下超市购物的清单,开瓶器、厨房湿巾、水果叉、须后水,还有晚上要吃的菜……忽然听到孟律师说:“对了,我今晚不回来吃饭。” 陈遇立刻抬头看他,又垂下眼,低头:“那我一个人吃。” 这话听起来有点可怜,还像是赌气,陈遇没有这个意思,补救性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九点左右。” 听着像应酬,陈遇又问:“在哪里,喝酒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被人这样关切,对孟廷川而言是新奇的体验,陈老板问题多,他没什么不耐烦的,一一回答:“在钟楼那边的私房菜馆,会喝一点,我不开车,打车回来,不用接。” 他顿了顿,建议道:“如果担心我喝多,你可以打电话来。” 陈遇不太明白:“打电话你就不喝了?” 孟廷川拿出水煮蛋,轻轻在桌沿上磕了一下:“你打电话来,我就可以说,家里人不让多喝。” 这不就是查岗么? 陈遇转过弯来了,孟律师又在跟他玩暧昧的游戏。孟廷川却还嫌不够似的:“早上的香水是我挑的,不过确实是孙云舟要送你的,感谢你昨晚的招待。” 陈遇眼皮一撩,翻旧账:“不是说要谢你?” “骗你的。不过还是要告诉你,”明明是撒谎骗人,孟律师也能说得堂堂皇皇,他笑了一下,把剥好的水煮蛋送到他面前,“不好揽你的功。” 之前逛超市基本都是两个人一起,今天难得孟廷川不在,陈遇就想把欠他的东西买了。买内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陈遇自己的经验而言新不如旧,不过买对了品牌款式,新的也行。 陈遇说了要赔他,刻意记过品牌,让人为难的是超市里似乎没有。 他有心要问问售货员,最近的售货员是个年纪不太大的姑娘,看见这么个大帅哥站在内裤的货架前,不光没过来还往远了走。陈遇只好收回视线,目光在货架上逡巡,看见超市购物app推广牌,忽然意识到还可以网购。 他站在原地搜了一下,很快搜到,这下问题解决了。 孟廷川不在陈遇一个人也没心思做饭,没买什么菜,和从前一样在街上随便找了家店吃,然后也没回家,而是去了咖啡馆。他在家没什么特别的娱乐,一个人不如在店里。 正好明天情人节,店里需要装点一下,咖啡车也开回来了,小岚今天下班没走,提前跟老板要了加班工资,留下来搞装修。 陈遇回店里小岚就喊他帮忙,让萱萱空出手来拍视频,萱萱刚来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岚姐,现在已经不喊姐了,成天说说笑笑的,但是在陈遇这个当老板的面前还是放不开。 她看看陈遇,也没放下手里的气球,小岚直接从她手里把气球拿过来把相机塞给她,转头又把气球给了陈遇,并附上好话:“老板你明天放心和孟律去约会,店里交给我们。” 陈遇被她这样一说才想起来明天是情人节,倒不是不记得这日子,而是这么多年了,不管是酒吧还是咖啡馆,情人节对他来说就是个搞活动做生意的日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如今他也有可以一起过节的人了。 陈遇看了一眼阿奇,问她:“你们呢?” 小岚浑不在意:“打工人当然是挣钱要紧,我们调休的时候过。” 她说完还叮嘱萱萱:“记得拍老板的手啊。” 阿奇大概是一切女朋友做主,小岚说什么时候过就什么时候过,他还开玩笑:“老板你现在是咱们店里的流量密码了,你不来小岚说弄完拍就行,你一来还录个过程。” 当老板的即便出卖色相也是为自己赚钱,陈遇并不介意小岚拿他当“流量密码”,也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有人问过我要不要去当明星,那时候没当,在你这儿当了。” 小岚哇了一声,阿奇吹了声口哨,都要他多说一点,陈遇回忆一番,也想不起来多少:“就是有个人说是什么经纪公司的,在酒吧看见了问我要不要去当明星,我拒绝了。” 阿奇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文,不可置信地问:“就没了?” “没了。” 小岚吐槽陈遇讲故事烂尾,陈遇只好说:“我那时候在会所里打工,也见过明星,这行没那么好出头,也不像表面那么光鲜。” 小岚立刻问:“你都见过谁?” 陈遇回忆着讲了几个,他不爱听八卦,知道的不多,仅有的几个也七零八落没头没尾的,完全不够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只好转移话题:“你们要不要吃宵夜?我请客。” 店里还在人登时都欢呼起来,吃什么是个问题,有人说披萨,很快被反驳,说是没有氛围感。 “那小龙虾。” “哪有这个季节吃龙虾的啊?” 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最后达成一致还是吃烧烤最有宵夜的氛围感。 陈遇给他们叫了烧烤,自己没吃,孟廷川说九点左右回来,陈遇在咖啡馆待到八点多就回家了,想起来孟律师白天说的话,虽然知道他多半是故意的,也还是打了电话。 电话拨出去立刻就接通了,快到陈遇都没组织好语言,孟廷川先开口:“阿遇。” “嗯。”听声音孟廷川明显是喝了酒了,不过还算得上清明,不知道喝了多少。孟律师是个自律的人,并不是前科累累的酒鬼,陈遇又是第一次打这样的电话,拿着手机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看见墙上的挂钟终于找到个话头:“八点半了。” 孟廷川看了一眼手表:“嗯,这就散了。” 陈遇听到那边有人说:“看看我们孟律这笑的,那话怎么说来着,温柔似水是不是?” 一片哄笑。 陈遇疑心这电话打得并不是时候,就想挂了,又听到哄笑声中有人问:“孟律,屋里人啊?” 好奇心让陈遇缓了缓,孟廷川会怎么介绍他,家人吗? “嗯。”陈遇听到孟律师应一声,大约是抿了口酒,待场面静了些许,才又轻笑着说:“我先生。” 第21章 第21章 因为孟律师最后那一句话,陈遇又穿上外套出门了。 出门是一时冲动,他连孟律师具体在哪家餐馆都不清楚,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陈遇给孟廷川发了个信息问他在哪,孟廷川回他一个定位。 陈遇过去才发现并不是在餐馆,而是在一个小公园,孟廷川只穿着衬衣马甲,外衣挂在胳膊上,站在花坛边等他。 孟律师没有说虚话,他说要散了就真的散了。 上车之后孟廷川把外衣放在膝上,没有问他为什么忽然来,陈遇也没提,他来的路上就满脑子都是孟廷川刚刚电话里最后说的那三个字,现在见到人,更加控制不住地想。 他最终还是没沉住气:“你刚才……那样说,没关系吗?” “什么?” 陈遇觉得他是明知故问,飞快地往副驾驶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车内有些暗,车外的路灯照进来,影影绰绰的,陈遇看不清他的面色。 他收回视线:“先生。” “嗯。”孟廷川应了一声,嗓音沉缓,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单纯地应他这称呼,“我想比起我的感情状况,我的当事人应该更在意官司能不能赢。” “跟你一起吃饭的是当事人?” 陈遇没有直接打过官司,不知道请律师吃饭是不是正常的事,如果每个人都要请孟律吃饭,那孟廷川的应酬应该不少。 “是一家公司的法务,长期合作关系。” 陈遇提取重点,长期合作、需要一定经营维持,所以要应酬交际。 “我知道了。” “不会太频繁。一般年底多一些,去年年底忙才换到现在。”孟廷川解释。他这样说让陈遇有种自己是在要说法的感觉:“我没有要干涉你的意思。” 孟廷川笑了一下:“嗯,是我自己要交代的。” 陈遇忽然想到江雨婷说的孟廷川看着就不像是会谈恋爱的,陈遇想,孟律师或许不会谈恋爱,但无疑很会经营婚姻。 婚前保持距离,送花都不留名的,婚后时时刻刻都在制造暧昧。 孟廷川的胳膊撑在车窗上,微偏着头,双指按着太阳穴,陈遇问他:“不舒服吗?” “嗯,喝多了。” “你不是说不会喝多么?” 孟律师虽然思维还是很清晰,但是反应要慢一些,他自己大约也知道,说话都是缓缓的,陈遇猜他应该喝得比在家里聚餐那天多一些,又听他说:“他们拿我先生祝酒。” 陈遇在酒吧那么多年,见过真喝醉了主动承认的屈指可数,借着酒意胡作非为的倒是不少。他一口一个先生的,也不知道是在诉屈卖惨还是在邀功讨赏,但是陈遇很受用,到家之后主动说:“你去洗漱,我给你煮解酒汤。” 家里有个买冰箱送的几乎没用过的养生壶,拿来用正好。楼上楼下地跑有些麻烦,陈遇对比家里现有的食材搜了搜食谱,然后拿着养生壶和食材上楼,在多媒体厅的吧台上煮。 食材还没放完,手机响起来了,陈遇倾身看了屏幕,是孟廷川的母亲。自从过年去过家里之后,他们就没什么联系了,这电话来得突然。 陈遇把剩下的食材都放进养生壶里定好了时间才接起电话,他还记得黄女士说过照这边的习俗,婚礼之后喝改口茶的,但他和孟廷川大概率不会有婚礼,他干脆改口叫了声妈。 黄女士愣了一下,语气中带了明显的笑意,问他:“你都改口了,那我也该改个口,我叫你阿遇可以吗?” “嗯。” 改了口,黄女士说话更亲近了些:“我打廷川电话不通,就想着找你也是一样的。” “他在洗澡,”陈遇问她,“您有什么事吗?” “是有件事,你们张姨牵线搭桥介绍你们认识,亲事成了按理来说是要包个红包的。”谢媒钱一般是男方家里出,但是陈遇和孟廷川情况有些特殊,她就打个电话来问问,“你看是你们那边准备还是我给你们包?” 陈遇和孟廷川都是经济自足的人,哪里好意思叫家长出这个钱。 “我们准备吧。”陈遇少年离家,一个人漂泊那么多年,人情世故是懂的,但相亲结婚还是头一遭,不清楚里面的讲究,请教道:“数量上有什么讲究吗?” “要么凑整数,要么吉利一点,都可以的,直接送礼也可以。” 她这样说陈遇就有数了:“好。” “那你跟廷川看着办啊。” “嗯。” 养生壶滴了三声,黄女士听见了问他:“在做什么呢,晚饭还没吃吗?” “吃了,煮解酒茶。” 黄女士看他不像喝多的样子:“孟廷川喝多了?” 浴室门打开,孟廷川出来了,陈遇看了他一眼:“不算多。” “他自己过了那么多年,结婚了倒知道使唤人了。” 陈遇虽然有张过分漂亮的脸,但是性子看着实在是软,黄女士对自己生的儿子多少有点了解,他恐怕不会太客气,担心陈遇只一味地承受付出。 “没有使唤我。”陈遇解释。 孟律师顶多是很会讨人欢心,让人心甘情愿。 “那就好。你别太惯着他,有什么要他做的也要开口。”小两口看着相处和谐,毕竟是相亲认识的,时间也不久,之前来家里时看着也有些生疏,夫妻之间真要是互相使唤还好点,就怕客气疏离相敬如宾。 “嗯。” 这种感情上的事,就算是家长也不好多插手,黄女士没再多说:“我们家有个家庭群,平常说话不多,廷川估计也没想起来,不过还是加一下,有事的时候可以商量,等一下我拉你啊。” “好。” 陈遇挂了电话,见孟廷川靠在吧台边,穿着件直襟浴袍,眼睑垂着似醉非醉的:“她找你做什么?” 陈遇收回视线,心想孟廷川不光会哄人,还很舍得出卖色相。他拿过杯子倒了一杯醒酒茶:“让我们给张大妈包个红包。” “她恐怕不会收红包,买件礼物吧。” 陈遇把茶递给他,想想张大妈总是金灿灿的,笑着说:“送金饰吧。” 手机响了几下,陈遇低头看,黄女士已经拉她进群了。林教授的好友陈遇之前上门时就加了,他的头像是本草纲目,头一个出来说:「欢迎」 接着是两个仓鼠头像的,一只是白色,一只带点灰,也出来说欢迎。 这两个头像看起来像是情侣头像,陈遇能猜出来他们应该就是孟廷川的姐姐姐夫了,但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拿着手机屏幕问孟律师,孟廷川看了一眼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他,他那里是有备注的,白仓鼠是林书悦,灰仓鼠是姐夫。 这一来陈遇也看见了他那里的群聊记录,上一次是在十月份,国庆的时候。 “你们不在群里聊天吗?” 孟廷川说:“以前他们说得多,我不太参与。” 陈遇无法避免地脑补了一下重组家庭的恩怨矛盾。就他过年时的那一面之缘来看,孟廷川和家里人的关系还算和睦,黄女士和林教授看着也不像是不会端水的人。 他委婉地问:“你母亲再婚时你多大?” “十四。”孟律师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没有什么故事,我不太习惯群聊。” 陈遇能想到,重组家庭里姐姐时常在群里说话,弟弟不太发言,对比之下就有些明显,于是姐姐干脆也不在群里说了,拉个孟廷川不在的家庭群应该不至于,多半是私聊去了。 很体贴,看起来也很照顾孟廷川的感受,但是这本身就是尊重有余,亲近不足。陈遇对孟律师的家庭关系多了点了解,在群里一一回复之后就放下手机,问他:“明天你有事吗?” “有一个咨询业务,还有些材料要看,怎么了?” 听起来有点忙,陈遇是想找孟廷川过情人节的,但孟廷川估计是没想到这个。他没有这意思,陈遇就不提了。 严格说起来,他们也不算情人。 他摇头说:“明天店里忙,晚饭在外面吃吧。” 陈遇不太想说了,没再说下去:“我先去睡了。” 孟廷川看着他的背影沉眉思索,手中的茶冒着热气,他低头抿了一口,生姜的特有的辣味和着古怪的酸意直冲大脑,忽然想起来明天是什么日子。 他按了按太阳穴,真是喝多了,情人节都不记得。 难得他们家先生主动邀约。 第二天一早,陈遇在餐桌上看见了一束花,红玫瑰,还有一张边饰华丽的心形卡片,卡片上写着情人节快乐,那字迹,和去年圣诞节的卡片如出一辙。 陈遇往厨房看,孟廷川把早餐端出来,陈遇一眼出来是买的,买回来再重新装盘,大概是情人节的仪式感。 “抱歉,昨晚忘了,现在我可以邀请你一起过节吗?” 陈遇开玩笑:“去海洋馆吗?” 孟廷川接他的话:“你想去吗?” “都行,你安排吧。”陈遇只是想跟孟律师一起过节,具体怎么过,他是无所谓的,他也没忘孟廷川昨晚的话:“你工作真的不要紧吗? “上午去律所,我中午来找你可以吗?” “好。” 刚到中午,陈遇就接到孟廷川的电话,孟律师说:“情人节的约会看来要取消了。” 陈遇一时没有说话,他想说没事,实在说不出口,可他又没法理直气壮地要求孟廷川的工作为他让步。 孟律师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沉默,继续说:“公证处发信息了,公证请求通过。” 陈遇握着手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咖啡馆的门开了,感应门机械的“欢迎光临”中,孟律师也拿着手机走进来,走到柜台前,在陈老板有些怔愣的注视下,轻扣柜台唤他回神。 手机里外两道声线重叠,一起传来孟律师的声音:“陈先生,日子正好,跟我去领个证?” 第22章 第22章 公证处接待他们的是同一位工作人员,她看见陈遇和孟廷川就说:“上周我们内部开会重点讨论了一下你们的协议。” 陈遇以为有什么变故,看向孟廷川,孟廷川问:“是财产共享协议还需要补充什么证明吗?” 公证员摇头说:“不用,但是之后如果收入来源有变动以及投资、固定资产增加都需要更新补充。” 她把几份文书都找出来,笑递过来:“恭喜。” 陈遇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民政局。 他们的协议涉及到很多方面,约定得也很细,加上其他材料,拿在手里挺厚的一叠。 那么长的协议,陈遇不是专业人士,完全看明白尚且需要有人解读,现在要他复述更是万万不能,但他唯独记得合同上有句多余的话。 安乐同享,忧患共担。 这是完全文艺的表达,出现在列满了法律术语的协议上,陈遇想这大概是孟律师的浪漫。 走出公证处,陈遇拿着文件袋,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上方公证处几个字是蓝底的,他想到了红底的明证据,想到之前孟律师“敲个钢印”的说法,他当时没意识到,后来才想起来,结婚证上就是要敲钢印的。 他们这也算是领了证了。 陈遇笑道:“别人领证都在民政局,我们在公证处。” 孟廷川说:“结婚证上有合照。” 陈遇看向他:“那我们再去补个照相?” 老银楼斜街就有家照相馆,开在张大妈的婚介所斜对面,据说有二十年了,一间店面上下两层,如今基本只拍证件照。 陈遇和孟廷川要拍的也是证件照——双人红底证件照。 照相馆没有雇员工,只有老板一个人,见客人来了慢悠悠从躺椅上起来,问他们:“拍什么?” “证件照。” “来,楼上拍。” 老板从柜台那边取了台相机趿着拖鞋往楼上走,木质楼梯看起来很有岁月感,踩上去嘎吱嘎吱的。 陈遇先上去,孟廷川落后他几步,老板调整好布景和灯光,问他们:“谁先拍?” 陈遇说:“一起拍。” “一起拍?”老板单手拿着相机,扶了一下眼镜,看上去十分困惑,“什么证件照有这个要求啊?”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开玩笑说:“结婚证啊?” 他说完发现两位帅气逼人的顾客都没在笑,他也渐渐收了笑,看着已经站在幕布前的两个人,换了个问法:“照片要洗什么颜色的底?” 孟廷川说:“红底。” 老板拿起相机掩盖表情,然后低头调整了一下焦距才再次拿起来,镜头里两个人都挺好看的,五官端正身姿挺拔,没有歪嘴斜眼也没有高低肩,要是拍单人照,往那一站都不用调整姿势的。 但是老板没有按快门,他纳闷道:“红底你俩还离那么远干嘛?” 陈遇看了眼孟廷川,确实有点远,他们之间还隔着半掌的距离,他往孟廷川那边挪了挪,老板已经放下相机拿着两条椅子过来了。 “我当年领证是坐着拍的。”他拍拍椅子腿上的灰,放在他们面前,“来,坐。” 陈遇和孟廷川并肩坐下,老板在镜头后面指挥他们调整动作:“都往中间靠靠,对,都笑一笑啊,好,右边的笑得再明显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示意:“对,就这、左边的你看他干嘛?” 左边的陈遇还没收回视线,右边的孟廷川又往他那看了。 老板无奈放下相机,叹了口气,翻看相机里刚才拍下来的照片:“看吧看吧,看够了再拍。” 陈遇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他就是想看看孟廷川怎么笑的。 孟廷川说:“抱歉,可以继续了。” 照片拍完之后老板选了张两个人微微靠拢,面带微笑平视前方的问他们:“这张可以吗?” “可以。” 老板俯身点了几下,然后到另一台电脑上处理照片,孟廷川指着文件夹里另一张图说:“这张麻烦也洗出来。” 那是老板叫孟廷川笑,陈遇看向他的照片,老板往这边看了眼,抬手扶了下眼镜:“可以,洗多少收多少钱,价目表在墙上。” 陈遇扫了一眼褪色的价目表,又把视线放回电脑屏幕上,挑出另一张:“这张可以给我发电子版吗?” 孟廷川看了一眼,是他们对视的照片。 这次老板没回头:“电子版不收钱,随便挑,电脑上登着我微信,你看上哪张都自己加了发吧。” 陈遇发完,老板已经修好了两张图,陈遇没看出来什么区别。 老板问他们要怎么洗,陈遇犯了难,按理说来补结婚照,应该就是证件照的尺寸,但是他们又不是真的有本结婚证可以贴照片,洗那么小,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要不还是洗出来放在家里?”他问孟廷川。 “好。”孟廷川应了一声,对老板说,“另一张洗三寸。” 陈遇疑惑:“洗三寸的干什么?” “放钱夹里。” 加急的照片不用隔天,但也需要一点时间,正好孟廷川说要回律所一趟,陈遇就也先回咖啡馆。 小岚见他回来就问他:“老板你不是跟孟律约会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陈遇坐在吧台外侧的高脚椅上曲着一条腿,低头摆弄手机:“去拍了照,照片要半小时才出。” “什么照片那么快?” 陈遇还是没抬头:“加急的。” 这天没聊到一个频道上。 小岚不太确定地问:“你说的照片不会就是两个人站一块,咔嚓拍一下吧?” “证件照。” 他这么说小岚就懂了,长长哦了一声:“那是该拍。” 她又说:“那你们拍不拍艺术照呀,你和孟律都那么好看,拍艺术照肯定也好看。” 陈遇终于换好了手机屏保:“证件照不好看吗?” 小岚也看见了,红底的证件照,恰巧两个人都穿了白色的衣服,孟律是衬衣,老板圆领的毛衣,孟律稍高一些,一个微微仰视,一个略略低头,看上去和谐登对。 小岚说不出不好看,从他们相亲第一天起小岚就觉得,别的不说,孟律和老板的颜值还是很搭的。 不过—— “证件照都那么好看,艺术照肯定更好看!而且艺术照多有意思,可以出外景去玩,还能搞点情景扮演,将来年纪大了还能坐一块回忆回忆。” 陈遇听出她的向往:“你喜欢艺术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请你拍。” “哎呀老板你可真是,我当然要拍,我是说你呀!结婚就那么一张证件照,多无聊啊。” 陈遇不为所动:“我们年纪大的人是这样的。” 小岚放弃劝说,问他:“那我能不能拍孟律啊?” 她解释:“昨晚的视频,大家都注意到你戴了婚戒。” 咖啡馆的粉丝里面有九成都是冲老板来的,当然也会关注他的情感状况。 小岚保证说:“不拍脸的,就是说老板对象,现在的人都喜欢嗑cp。” 如今环境宽松,陈遇倒不介意性取向公开,不过关乎孟律师,他还是说:“他一会儿过来你问问。” 孟律师到了之后表示没问题,还问小岚平台和账号。 小岚报了好几个,陈遇都惊讶:“什么时候那么多了?” 小岚说:“你不懂了吧,现在都是这样的,几个平台搬来搬去,你自己不发,流量就给别人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陈遇问她:“你要不要专心做这个?” “算了,等商品橱窗开起来再说吧。”她解释,“我一个人不行,要萱萱帮忙,现在这一个账号养不活我们两个。” “好,商品链接的产品我已经列好了,原料也定了,代工厂有几家预选,初步定下之后再过去现场看看把合同签了就行。” 小岚问他:“那分店呢,什么时候能开呀,前两天还有人私信问我能不能加盟,在他们那边开个店。” 陈遇摇头:“不接受加盟。” 小岚说:“我猜也是,我拒绝啦。” 陈遇又道:“分店也要仔细考察,咖啡店开好了盈利很容易,开不好亏钱也快。” 小岚不懂这些:“那老板你慢慢考虑啊。” 他们谈话的时间,孟廷川已经下好app,找到咖啡店的账号开始看视频了。 店内高赞的视频基本都离不开陈遇,小岚拿他当流量密码,滤镜bg配得很不客气,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要营造帅哥出场的氛围感。 陈遇看过几次,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不是所有人都冲他脸来的,点赞量最高的反而一个没露脸、基本没加滤镜的视频,他左手托着咖啡杯,右手拿着拉花缸,镜头全程对准他的手。 他从评论区学到个词:裤子乱飞。 小岚说过很多次,粉丝大部分是小姑娘,陈遇对年轻人的包容度很高,和那些真觊觎他色相并且有一定能力可以加之行动压迫的人不一样,她们只是言语上奔放一些,没什么恶意。 但是孟廷川当着他的面看这样的视频,陈遇很尴尬,时不时往他那边瞟一眼,欲言又止的。 终于在孟廷川滑到那个视频,又点开评论笑出来的时候,陈遇忍不住伸手盖在他的屏幕上:“别看了。” 陈老板的手很好看,清瘦隽秀,指节修长,如竹如玉,指甲泛着健康润泽的光,孟廷川没有抬头,视线落在虚虚笼着屏幕的手上,嗓音轻缓:“你左手食指上有颗痣。” 第23章 第23章 陈遇食指缩了一下,收回手。 听起来很平常的话,小岚拍视频的时候也说过,她的语气还更惊奇,孟廷川就很寻常,陈遇不知道他是自己注意到的还是看了评论。 不管怎样,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陈遇有种奇怪的羞耻感,不知该怎么接,只好转移话题:“照片应该洗好了。” 孟廷川应了一声,不慌不忙地退出app,问陈遇:“海洋馆还去吗?” 海洋馆晚上也开放,只开放海底世界,如果不游览,单纯过去吃个晚饭还是可以的。 海洋馆毕竟不是专门的餐馆,就餐环境独特,味道也就过得去。陈遇连拍艺术照都觉得多余,那么大费周章地赶去海洋馆只为了一边看鱼一边吃饭,就更没必要了。 “还是在家做吧,一会儿拿了照片去趟超市。”海鲜在家也能做,食材用料上来说还更好一些,“去湖滨广场吧,那边有三文鱼。” 那边的超市生鲜很有名,还是林教授在群里提了一嘴陈遇才想起来的。 湖滨广场虽然叫湖滨广场但是离景湖有一段距离,陈遇不怎么去那一片,也不熟悉,问孟廷川:“你知道路吗,要不要开导航?” “不用。”孟廷川说,“有家合作的公司在那,去过几次。” 孟廷川静静开车,陈遇坐车没有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讨论晚上吃什么,需要买什么,说着说着忽然停下。 孟廷川问他:“怎么了?” “购物袋又忘了。”每次买东西回家收拾完就把袋子放起来,总想着带到车上总是忘,陈遇有些懊恼,“家里已经有四只了。” “我放在车上了。” “你什么时候放的?” “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就带到车上了。” 陈遇笑起来:“那不用买了。” 这种有人托底的感觉非常不错,尽管只是一件小事,陈遇感到舒适又新奇,他表达欣喜与感谢的方式就是给孟律师做他爱吃的菜。 “今晚做糖醋里脊。” 里脊要裹面粉,陈遇又不爱买预制菜,这道菜做起来有点繁琐,他一共就做过两次,还是连着做的,第一次不成功,第二天再尝试。 成功一次就算学会,陈遇没再做。 他近来对做菜充满热忱,基本上每天都要学一道新菜,这么多天了,打包购买的课程还没看完。新菜毕竟要多花点精力,剩下的照顾孟律师口味的菜,同样是酸甜口,番茄炒蛋要容易得多。 “好。”孟廷川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一向是陈遇做什么他吃什么,他停好车,绕到后面去拿了袋子,问陈遇,“要几只?” “两只吧?” 他们要买的东西不多,袋子又很大,其实一只也够,陈遇想的是生鲜和其他东西分开放。 不过逛超市总能买点计划外的东西,日用消耗品看见就顺手买了,常用品牌的毛巾打折,陈遇拿了两条,放进推车里想起来还有孟律师,他回头问:“你用这个牌子吗?” 孟廷川说可以,陈遇就多拿了两条。 这个超市的生鲜区很大,有不少进口的海鲜,不太巧,工作人员说今天三文鱼没有了。陈遇对这些深海鱼不熟,他能一眼叫上名字的只有三文鱼,其他的或许吃过,但是没什么印象,就问孟廷川想吃什么。 反正什么都有菜谱。 孟廷川大致扫了一眼:“北极贝还不错。” “刺身吗?”陈遇记得他上次吃这个是在日料店里,跟宁千金一块儿去的,也不是不能吃,就是有点不习惯。孟廷川看他表情,笑了一下:“凉拌吧,刺身对食材要求高。” 陈遇立刻说:“那再买点木耳香菜。” 工作人员给他们打包装冰:“您要买新鲜一点的话可以关注我们的公众号,生鲜比较特殊,进货不多,公众号上每天都有预告,可以提前关注一下,我们很多老客户都是到货就来拿的。” 她指了指边上关着门的透明冷冻柜,里面有几个箱子:“这些是顾客预订的,像三文鱼这些,如果买整条,可以预订,需要的话我们这边有师傅会帮忙切分。” 陈遇觉得不错,不过一条三文鱼基本十斤起步,他们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他问孟廷川:“要不要定一条鱼,可以拿一点给家里。”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回家买礼物有点见外了,周末带点食材水果偶尔走动就刚好。 人在超市不用通过公众号预订,只要留个号码,陈遇留完回头想付定金,发现孟廷川已经付好,笑了一下把手机收起来。 他们开车来的,结账没有走正门,而是选了接近地下室的入口,就在生鲜区旁边,这边收银台少,又没有自助结算,排队的人有点多。 孟廷川在后面推车,陈遇在前面评估哪条队伍看起来快。 “陈老板。” 陈遇好像听到有人喊他,下意识环顾了半周,没看见熟人,这个姓又很普遍,就没在意,走了两步又听见了,这次不光是“陈老板”,还多了声“孟律”。 孟廷川也听见了,找准声源方向,示意他往右后方看。 陈遇转过去,在人群中看见了刘律师,陈遇从前对他的印象是楼上律所最年长的人,现在的印象是孟廷川的同事。 既然是孟律师的同事,当然是交给他去寒暄交际,陈遇走到孟廷川身边,接过推车。 刘律师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太太也在,是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爽利的人,互相打完招呼之后就一起在最近的队伍排上了。 刘律刚刚介绍陈遇的时候说是的楼下咖啡馆的老板,不过他既然能跟孟廷川一块儿来超市,刘太太推测应该是关系比较好的邻居或者朋友之类的。 她说话就没避讳,直言道:“孟律,我之前叫我家老刘给你带话,也不知道他带了没,我有个表妹,家里独生女,长得漂亮工作稳定,家里条件也好的,你看你愿不愿意发展一下?” 陈遇没想到逛个超市还能逛出这样的意外来,艰难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这样小小的意外不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但是陈遇多少有些在意。 咖啡馆里的人基本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孟廷川的同事却还在给他介绍对象。 他想起来跨年的时候孟廷川听到宁千金在电话里说要给他介绍对象都避开了,他也还是先避开的好,于是说:“家里醋快用完了,刚才忘了,我去拿。” 他转身要走,却被孟廷川攥住了手腕。 孟廷川说:“抱歉,没有及时告诉您,我已经结婚了。” 刘律惊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刘太太看见他抓着陈遇的手有点明白过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拨了一下头发:“哎呦,你看这事儿闹的,怪我不好,不打听清楚就瞎做媒,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啊。” “当初我们囡囡那个病,多亏你介绍大夫,我们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有空一起来家里坐坐啊?老刘做鱼很好吃的。” 刘太太已经走完介绍、道歉、感谢、邀请的流程了,刘律才后知后觉,视线在他们之前转了一道:“你和陈老板?” “嗯。” 他有点不解:“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们出国领的证?” 刘律已经开始回忆上次孟廷川出国是什么时候了,应该不会是他企图说媒之前,要是按之后算,那也太快了。 “没有,我们签了意定监护和财产共享。”都是同行,不用解释太多,两个词足以概括关系。 “恭喜。” 刘太太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看一眼他们的推车,十分热络地说:“这边除了进口的海鲜,黑猪肉走地鸡草原羊羔这些也都还不错,蔬菜一般,划不来,说是有机蔬菜其实也用化肥的,都差不多,还是去菜市场买好,新鲜又便宜。” 陈遇不是本地人,从前也不做饭,还真不知道哪里有菜市场,孟廷川倒是做,但他的厨艺放在那,这方面自我要求一向低,对食材要求也低,不会刻意去甄别,只求方便。 刘太太见状问了他们住在哪,回忆一番然后跟刘律确认:“老刘,那边青山苑是不是有个菜市场的?” 队伍往前了一点,刘律推着车往前走,回头应了一声是。陈遇才知道原来每天路过的那个总是很热闹的小区里面就有个菜市场。 刘律他们排在前面,结完账就先道别走了。 排队的人多,收银员只扫描不装袋,陈遇站在收银台尾端一件一件装好,正好两袋子,不算太沉,一只手可以提起来。 陈遇看了一眼超市的广告牌:“商场金店现在有活动,去买个镯子吧,到时候送给张大妈。” “好。” 孟廷川付完钱向陈遇伸手,陈遇愣了愣,看看他的表情,又看看他的手,有些迟疑地把手给他了。 孟廷川说:“袋子。” 陈遇脸唰地热了,不用看他都知道红透了,他并没有尴尬到这个地步,但是脸红不受控制。 他迅速收回手,同时把购物袋递过去。 购物袋被孟律师接过去了,陈遇递出去又收回来的左手也被他牵起握住,修长的手指寸寸撬开指缝,紧紧扣住,拇指按在那颗小痣上。 孟律师说:“牵手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