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职开猫咖的我竟然成了反派头子》 1. 开张(一) “唉。” 水川有纪哀声叹气,支着脑袋坐在吧台后,有一搭没一搭用鸡毛掸子来回扫着实木台面不存在的灰尘。 今天,是她的稻荷咖啡馆开张的第二十一天。 她迄今为止接待的顾客数量,是十三。 有纪手指一动,把从她眼前爬过去的小蜘蛛弹飞。百无聊赖的她又叹了口气,索性开始思考自己的存款还够用多久。 ……越想越难受,还是别想了。 26岁的她,在这个月前还是位兢兢业业的苦逼社畜,而转折来自于由远房叔叔的律师亲自送过来的遗嘱。 上面写着将一间占地颇大的咖啡馆交由她继承。 第二天她就果断炒了老板,收拾收拾包裹,从东京坐上摇摇晃晃的电车,驶向了那间位于远郊的咖啡馆。 水川有纪本想能就此摆脱社畜身份,当上老板,赚到数不尽的小钱钱,从此成为富婆,提前退休,走上人生巅峰——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凡神明遂她这个心愿,也不至于让她遭受后面那番苦难。 这间咖啡馆名字叫稻荷,但和寓意里的丰收一点关系也没有。 占地确实也很大,三层楼高附带前后院,但外形看起来老旧又朴素,里面也尽是蜘蛛网与灰尘,与她幼时来这里过暑假时,曾见到的豪华咖啡馆相去甚远。 有纪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傻了眼。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清扫,盘点,进货,登记,外加花了大半积蓄,终于使稻荷咖啡馆再度挂上欢迎光临的小木牌。 然而。 “明明起的名字是丰收之神,怎么营业额根本和丰收半点也没有挨上。” 有纪暗自嘀咕,在夜色变暗后照惯例关门落锁,打扫卫生。 第二日,天气预报:晴;实际天气:暴雨。 有纪扶着门框,探头去看大门外空荡荡的马路。这样的天气加上周末,更加不会有客人来。 幸好不用交店铺租金,也有第三层专门用来住人,否则第二个月她就该破产倒闭了。 转身回大堂时顺便拿盆去接水。 既然闲得发慌,再打扫一次卫生好了。 从吧台擦到桌椅再擦到玻璃门,有纪拧干抹布再抬头时,余光瞄到院子里的草丛里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灌木丛下,黑色的一大团。 嗯?? 她记得自己昨天有打扫过院子,没见到奇怪的不明物体。 谨慎起见,有纪先去摸了把扫帚,拆出木杆握在手里,再单手撑起伞,小心翼翼踏进院子。 那坨黑色的不明物体依旧一动不动。 一步一步,绕过灌木丛,更靠近了些,它的全貌终于出现在眼前。 原来是只倒在草丛里的黑色长毛猫。 看起来惨兮兮的,毛发都被雨打湿得一缕一缕,蜷缩成小小一团,格外凄冷苦楚。 流浪猫猫吗?有纪先试探性用扫帚杆戳了它一下,柔软的,还没有死。 她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救回去,但随即想起来,她完全没有养猫的经验。 不只是猫,她从小到大都没养过生物,也就曾经在学校值日时帮忙喂喂兔子金鱼什么的,关于救助流浪猫应该要怎么做……简直一窍不通。 但是这只可爱的黑色猫猫正倒在自己的院子里,长毛被雨淋湿,变得一缕一缕的紧贴在身上,看着可怜得要命。 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思虑再三,扫把杆被靠在门口,有纪还是弯下腰,轻手轻脚把它抱在怀里。 意外的挺大一只,还有点重量。 回到咖啡馆,她一路把猫抱进吧台,先找了个毛巾给它裹起来,边仔细的、轻手轻脚的擦干毛,边惊叹于这份柔软美妙的触感,顺便检查身上的伤口。 没找到,看来至少不是因为外伤昏迷。 不如说,还能坚持到跑进她的院子里来才倒下,可能是…饿晕了? 有纪摸了摸下巴,先把这只擦干毛后蓬松了不少的黑色猫猫放进另一条干净柔软的毛巾搭成的窝里,再去楼上找找有什么猫能吃的食物。 她隐约记得以前叔叔也很喜欢喂流浪猫,储物间里好像还放着猫粮……啊,有了有了。 翻箱倒柜找出一包全年龄猫粮,有纪回到吧台,从橱柜里挑出一个没用过的碗,撕开包装后倒了些进去。 她拖过椅子坐在吧台上,就这么注视着仍在昏迷…或者昏睡的猫猫。 随着时间流逝,它的毛发彻底干透了,看起来既长又顺滑,还带着恰到好处的蓬松感,看得有纪手痒痒。 克制再克制,终于忍不住伸出罪恶的手,一只一只的猫爪爪挨个捏过去,边捏边揉边感叹这份毛绒绒的触感,又从尾巴根rua到小脑袋瓜,再…等等,嗯,这个是什么? 有纪的指尖捏着这只黑猫猫额头上的一撮刘海,陷入沉思。 她就算没有养过猫,也知道一只猫型生物,至少不应该有这样类人化的单边刘海…而且总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正思索着,面前蜷在毛巾窝里的黑猫慢慢睁开眼,和她对上视线。 “喵?!” “哇啊…!!” ………… 捂着手背的有纪叹息,新鲜出炉的三道带着血的抓痕明晃晃印在上面,被她用碘伏和纱布简单处理了下,又看向在吧台上蹿下跳,走得跌跌撞撞,还冲她喵喵咧咧的黑色大猫。 “那个…”有纪也回了几句,“咪喵,咪,喵喵。” ……。被猫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好几眼。 “喵…喵喵…喵!”它又大声喵了几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跳下吧台——落在地上像个柔软的溜溜球似的滚了几圈——又若无其事爬起来,继续往没有关拢的门外跑。 看来是一只向往自由的暴脾气猫。 有纪坐在吧台后看着它往外面跑,跑到院子里,再跑出院子,还没来得及升起怅然若失的情绪,就见它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头撞在空气墙上,又被残酷地反弹回来——就这么倒在地上,仿佛是惊愕得僵住了,半晌没有动弹。 有纪张开嘴巴,也呆住了。 震惊猫脸对上震惊人脸。 “不不不,那里没有玻璃门啊,院子门口都是铁栅栏,怎么会做玻璃门呢!而、而且我都看不出那里有玻璃门!” 猫猫的动作所带来的情绪实在过于生动,以致于有纪下意识连比带划和它解释。 虽然她也不清楚猫猫听不听得懂……啊,它好像听懂了。 有纪看着那只黑猫重新振作起来,一步一挪凑到那两扇敞开的铁艺栅栏中央,仿若无形的墙前。 一只爪子按了上去。 嘶…… 有纪捂住嘴,和战术后仰的黑猫双双倒吸口气。 那只黑猫霍然扭头,冲着她就是一顿大声的喵喵咧咧。 “怎…怎么可能!” 唯物主义者有纪比他受到的震撼大多了,连忙跳下高脚凳,往门外跑——跑到院子外——跑出去了。 站在院子外和猫隔着一道门,面面相觑。 一猫一人都在被疯狂淋雨,但眼下谁也顾不上这回事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咖啡馆里居然有对猫结界! 有纪眼睛瞪得比对面的猫眼还圆。 区区一家破烂咖啡馆,怎么可能会有结界! 猫也愤恨地想道。他出不去了,以这幅愚蠢的模样。 区区一只猴子! 猫咬牙切齿。 “等等…我不是猴子。”有纪纠正这只猫错误的认知观念,“我叫水川有纪,是人。” 是吗,怎么看都是一只猴子,表情还蠢得要命。 猫冷哼一声。突然反应过来。 【你听得懂我说话?】他讶然道,【你刚才还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听懂了。” 也不能说是听懂,就是感觉突然知道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在哪里发现我的?】猫继续追问。 “就那。”有纪指了下自己的院子里。 在嘈杂雨声里,猫陷入了沉默。 “嗯…那个…要不你还是进去好不好?外面还在下雨。” 有纪蹲在那只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黑猫面前,试探性询问。 对方冷冷喵了一声,还是跟着她回到了咖啡馆。 它那蓬松的毛毛再度被雨淋得湿透,露出真实的体型,走路时的气势莫名让有纪觉得它应该相当能打。 至少得当上三条街的猫老大那种。 她先用吧台上的毛巾给猫老大擦干水,看它一副不愿接受现实的模样蹲在那一动不动,才另外拿了一条毛巾将就给自己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猫……老大,”有纪被它极具气势的一瞪,酷似无理取闹的甲方,常年的职业习惯让她反射性改口,却被瞪得更厉害了,只得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把吧台上的猫粮往猫老大眼前推了推,被嫌弃且愤怒地扭头避开了。 【你在羞辱我吗,猴子!】他恼怒叱责有纪。 “那猫不吃猫粮吃什么呢?”有纪虚心求教。 【……我现在不想吃东西。】猫冷冰冰地回她。 “好吧…”有纪把猫粮碗挪开了些,又撑着下巴,对着这只不知道为什么出不去咖啡馆的猫好奇看个不停,“方便问下您是怎么过来这里的吗?” 神明失去力量,妖怪被结界封印,人类被魔女诅咒,怪谈成为现实……她想起最近为打发时间而看的许多各具特色的动漫经典开局。 【哼…和你说了也不理解……只是被挚友杀死而已,一睁眼就看到猴子的蠢脸了。】 它虽然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但为了得到些许情报,多少还是透露了点。 “啊。”有纪得到关键词提示,恍然大悟,猛然一拍巴掌,“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夏油杰!” 她说出了一个名字。 猫——夏油杰惊掉了下巴。 2. 开张(二) 这只猴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夏油杰大受震撼。 【你怎么知道的??】他有点难以置信的开口,【你是咒术师?】 难道他的名讳,已经在猴子世界也广为流传了吗? “啊不是,我不是咒术师……这里也不是你所在的世界……就是,另一个世界。”有纪思考怎么才能解释得更加通俗易懂,“在这个世界里,你们的故事是一部作品……” 【作品?】夏油杰愕然出声。 “啊,就是……你等等哦。” 有纪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又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来,怀里抱着她以前在东京当社畜时买的BD碟和放映机。因为公寓太小放不下很多东西,之前她都是直接寄到乡下,请邻居婆婆帮忙签收——前段时间她搬来这里后,也顺带回去了一趟,把这些心头好全部运过来了。 费用很贵,但值得。 “正好这里有用来活跃气氛的电视——好了,来。”有纪摸索着将线接好,碟片插入放映机中,点击播放。 描写身为诅咒师的夏油杰与他唯一的挚友五条悟的故事,开始了。 内芯是夏油杰的黑色大猫全程看得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直至片尾字幕结束,他才扭头问有纪。 【还有吗?】 “有是有……你要保证看完后不把我这里拆掉。”有纪和他打商量。 【我知道了。】夏油杰猫满脸严肃点了点属于猫咪的小脑袋,萌得有纪忍不住多打量了好几眼,才重新去给他拿漫画。 一大堆漫画册摊在长桌上,夏油杰猫蹲坐在其中一本面前,边看边用猫爪翻页。 整整一个晚上,有纪从趴在桌面看他,到撑不住躺在长椅上睡着,再到被清晨的太阳光照醒,迷迷糊糊坐起来时,发现黑色大猫仍然用着昨晚相同的姿势,一页一页认真看漫画。看他的进度,应该快补到最新话了。 “夏油……嗯…”有纪捻了捻自己淋过雨又睡一晚没换的衣服,已经像腌菜一样皱巴巴的——不如说她整个人现在可能也正散发着腌菜的气味,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都难受的要命。 【怎么了?】夏油杰猫看完最新发售的一卷,将书册用爪子推到一旁。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纪谨慎问道。 原本为了防止他看到漫画剧情后暴怒,才没来得及上楼洗漱休息,结果自己半途就睡死了,再醒来时发现对方看起来好像也还行。 确实,毕竟都是当过十年教主还死过一次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比之前强的多。 【感觉?感觉挺好的。五条悟,呵呵。】 夏油杰猫语气平静,连那声“呵呵”都笑得古井无波,让有纪心里直发毛。 “没事就”有纪刚开口,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呀——那只黑色的大猫猫好可爱哦!” “是啊是啊,刘海剪得好特别!” “坐得好端正哦,还在和主人咪咪喵喵呢!” 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直接推开门,进来了两位穿着校服的女子高中生。 看到有人进来,夏油杰也不说话了,跳下台面就准备离开。至少离那两个普通人远点。 但是,他和有纪都低估了猫猫死忠粉们对于猫的痴迷程度。 在他用好不容易习惯的四肢,慢吞吞往角落里走的时候,被从后面快步跟上来的两个妹子唰一下抱住,搂了个满怀。 ?!!!夏油杰大力挣扎,但不懂怎么伸出尖锐爪子的他抗争很快失败,被四只手肆无忌惮地从肚皮到脑袋rua了个痛快——耳朵都被薅成了飞机耳,整个猫就被这股剧烈的热情摸呆住了。 “这只猫咪真的好可爱哦,店长——”其中一个妹子问有纪,“它叫什么名字呀?” “G(夏)……Suguru(杰),”有纪及时打住,省略姓氏,“他叫杰。” “呀,杰猫猫!真是超级可爱!”另一个更加热情的妹子直接在被抱起的猫猫脑袋顶上使劲亲了口,恋恋不舍的把它放回地面——那张猫猫脸上现在的表情已经是有纪不忍心去看的程度了。 “正好还没吃早饭,店长,来两杯咖啡啦。”妹子们rua完猫后很开心的点完两杯咖啡,边走边聊地离开了。 ………… 有纪一点一点将视线挪向如今变成猫,被两只猴子一通狂rua却反抗无能的,盘星教教主的背影。 “夏油……?” 她开口时的声音轻得仿佛生怕惊扰到空气中的灰尘。 【没什么。】 夏油杰猫深吸一口气,刚被连续刺激一整晚的他,面对方才被动与猴子亲密接触的经历,不过都是开胃小菜而已。 “那就好…”有纪抓抓头发,有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余光正好瞄到大堂里的壁挂式电视机,便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看看新闻,我们这里还是……”她想了想,“很和平的,没有咒术师,也没有咒灵,什么都没有…等下,或许有神……” 否则实在很难解释为什么她的咖啡馆突然多了一只从异世界来的夏油杰猫。 等电视机屏幕亮起,她习惯性按了下主页按键,发现反应有些不灵敏。 怎么恰好会是这个时候坏了…… “好像电池没电了。”有纪干咳,把遥控器翻过来重新扣了下电池再装回去,又按了两下。 还是没什么反应。 【不必麻烦了,我大概猜到了你们这里什么情况。】夏油杰猫说,【没有咒力的世界。】 【挺好的。】 他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那…你要吃饭吗?”有纪问,“虽然我这里经营的是咖啡馆,但有一个后厨,炊具也齐全,是能做料理的。” 【不用,我想在这里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出去,最好找到彻底变回人身的办法。】 夏油杰猫抬起前爪,终归对这副柔软的猫猫形态充满愤懑。 “好哦,从厨房里穿过去还有个后院,正好我带你去试试能不能离开。” 有纪也不提去洗漱吃饭的事情了,先打算带着夏油杰猫去亲身实践一下。 几个大步就越过了走得慢吞吞的夏油杰猫,才反应过来对方还不习惯变成猫后的走路方式,又调转回脚步,在他面前蹲下,伸出双手眼巴巴示意,里面写满了期待。 【……】 非常勉为其难的,夏油杰允许自己稍微偷个懒,挪进有纪的怀里。 好耶,被夏油杰男神变的猫猫眷顾了! 有纪小心翼翼搂在怀里把他托起来,一路小跑来到后厨。 “这里是厨房。”她推开门介绍,为凌乱的布局感到些许汗颜,“反正没招厨师,之前用完都是随手一放……” 边说着,她穿过厨房,直径开门往后院走。 后院更加荒凉,除了有纪在空暇时偶尔来打扫一下,几乎属于杂草丛生的状态。 “唔,因为咖啡馆就我一个人,还没来得及清理。”她解释了句,继续往前。 “好了,这就是后院的大门,因为比较私密,所以用了三米围墙加实木门的围挡方式,以前叔叔会在这里给我做秋千,旁边还种了菜。” 稍微提起往事,有纪眼神黯淡下来,不愿再多提。 她走过石板铺就的小径到后门,以一只手抱紧猫、另一只手握住门把的姿势,问怀里的夏油杰猫。 “我们这次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抱着带你出去……”有纪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开门。 ——狂风乱舞。 才只开了条缝,温度过高的热风就吹得有纪睁不开眼,隐约看见门外的蓝天变成了封闭的岩石,漫天流动着灼烫明亮的鲜红岩浆,似要自头顶往门内缓缓倾泻而来。 砰!有纪身体的求生本能比大脑的反应速度快多了,在岩浆好像真的要灌进来前,触发了关门的肌肉记忆。 “呼…呼……” 她后知后觉腿一软,扶着门慢慢靠坐下来,心跳慢半拍地开始狂跳。 “那、那是什么东西……” 有纪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大脑仍旧被吓得宕机,一片空白。 【还没想起来吗,那是漏瑚的盖棺铁围山。】夏油杰冷哼,【漫画第2卷,第13到15话,他首次大出风头,用上无量空处的时候。】 有纪嘴巴不自觉微张,又把要脱口而出的话赶紧咽了回去。 你对五条悟的剧情记得好仔细啊,夏油杰,你果然还是好爱他——这句话说出来会被他一直瞪到去世吧。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我家后院的门会开在漏瑚的领域里……等等,”有纪眼睛一亮,“换句话说,等漏瑚的领域被五条悟打破之后,你不就可以回去了吗。” 【要我用这副模样回去,不如让我死在那次高专袭击里。】 夏油杰斩钉截铁、态度强硬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也对,如果一只有着同款刘海的黑色猫猫跑到五条悟面前说自己是夏油杰的话,以五条悟的性格,他在快慰于挚友没死之后,一定是会笑到满地打滚并疯狂拍照留念的程度…… 有纪理解点了下头,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 “可是,我家后院的门为什么会连通到你的世界?”她盯着门琢磨了许久,眯起眼试图从门缝或者锁眼里看出点对面的东西,但只能从缝里看到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前院都有能把我困住的结界,后院再有个能通往原世界的门也不稀奇。】 夏油杰猫端坐在原地,无意识抬起前爪想舔毛,又硬生生半途放回去了,脸色沉得发黑——虽然摆在这张黑瞳圆溜溜的猫脸上,只会让路人尖叫好可爱的程度。 “那我们先回去研究一下之后要怎么办好了……”有纪抱起夏油杰猫往回走。后院到处都是土块和杂草,夏油杰是不会想用爪子踩在那些暴雨过后的烂泥上的。 “唉,要不先洗个澡吧,我有点忍受不下去了。” 有纪边走边提议。 ………… “老师…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喊了好几声,才把面朝某一方向发呆,不知道在神游什么的五条老师拉回来。 “啊,悠仁同学。”五条悟转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不,只是看你一直在发呆……漏瑚都逃走了哦。”虎杖悠仁眨巴几下眼睛,“那边也有敌人吗?” “不是什么敌人……”五条悟的视线又望去刚才漏瑚开出领域的方向,“只是,” “在盖棺铁围山里的时候,我感知到有一股咒力出现了一瞬间……” “非常、非常熟悉的,令人怀念的咒力。” 3. 开张(三) 在来到咖啡馆之前,如果有人问还在当全年无休的社畜——水川有纪愿不愿意做一只猫的时候,有纪一定会点头表示十万个愿意。 可以摆脱无休止的繁重工作量,让人精神压力巨大的上下级关系,以及笑里藏刀的同事,当一只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想吃就吃、想追蝴蝶就追蝴蝶,想晒太阳就晒太阳的快乐小猫咪。 光是想一想,有纪就感觉正坐在电脑前的自己能幸福到眼泪流出来。 ……虽然眼下的现实是,她从苦哈哈的打工人变成了更加苦哈哈还愁开支的咖啡馆老板,而原本她喜欢看的二次元纸片人——换句话说,也是很多人的二次元男神——变成了猫出现在她的咖啡馆里。 夏油杰却自从开了那一次惊心动魄的后院门后,就只愿意独自躲房间里,完全不出门半步。 刚开始几天她担心对方会饿死在房间里,每天都端着猫粮碗去开门探望他好多次,基本最后都是被凌厉的猫眼瞪出去的。 气势真足啊,不愧是盘星教教主头子,即使变成猫了也分毫没有减弱。 有纪内心嘀嘀咕咕地带上门,又把猫粮碗原样端回去了。 大不了拿去喂附近的流浪猫也可以,反正绝对不可以浪费。 幸好现在看来,纸片人变成的猫猫似乎不吃不喝也没关系。这样真是给她省了超级大一笔开支,像网上说的那些猫粮、冻干、罐头、猫爬架、猫抓板、猫窝,还有……水川有纪赶紧把猫砂从脑子里挥走。 要是被夏油杰知道她这样幻想过,可能就不只是把她称呼为猴子并瞪几眼的程度了。 “夏油杰…夏油……夏油大人……教主大人……” 等一天的营业时间结束,水川有纪又来到房门前,进行每日固定一敲兼关切呼唤。 原本这里是二楼的员工宿舍,尽头也有一间员工休息室——是曾经咖啡馆生意还特别好的时候,专门提供给雇佣店员住或是短暂休息的场所。 如今再望眼过去也荒凉了太多。漂亮雅致的墙纸斑驳发黄,边缘翘角脱落,墙体裂缝随处可见,曾经光滑高级的实木也变得晦暗破旧,萧瑟的破败气息已然浮动在这死寂的长廊与紧闭的一扇扇木门里。 在她努力打扫擦洗了一通后,终于把其中一个房间收拾出来,铺了新的床单被褥给夏油杰猫居住。 结果对方往房间里面一缩,至今都没有出来。 也不知道他打算独自呆到什么时候…… 她后来也再尝试去开后院的木门,但不清楚什么缘故,这次连门把手都拧不开了,使劲推了推也好似与空气死死钉在一起那般牢固,纹丝不动。 总之后门可以先不管,目前还是不能放夏油杰一个人…不是,一只猫在房间里,她多少有些不放心。 “我刚才发现员工休息室里多出块大屏幕——” 有纪锲而不舍的轻轻敲门,和他絮叨自己这次的新发现。 “屏幕上有显示客人满意度哦。桌上还多出一个不透明的大盒子,上面画着小红花的标识,看来投入小红花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有纪知道对方肯定会认真听,“屏幕上现在超级空的,最上面那排只有你的名字,后面写着客人满意度0.5%呢……看起来跟上次那两个女高中生有关?” 说起这个,自从那天夏油杰猫被两个妹子狂rua之后,她们也又来过几次,都是结伴特意绕路过来参观夏油杰猫的。 “老板老板,那只超级可爱的黑色大猫猫呢?”她们很自然熟的叽叽喳喳来问她。 “啊……那个…大概在抑郁中吧,躲房间里不出来……”有纪正擦着咖啡杯,也不太知道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呀?”少女们超级惊讶。 “可能,突然换了个地方(和身体)还不适应?”她仔细想了想,回答道。 “好叭……好想下次来能看到猫猫哦。” 她们相当失望地走了,离开前依旧很照顾她生意的点了杯咖啡。 ……原来有夏油杰猫和没夏油杰猫对客源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初次当老板娘的有纪吃惊了。 “所以,教主大人要不要出来和我试一下客人好感度和小红花,没准对变回人类有帮助哦。” 照惯例,说完话的有纪又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屋内还是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今天也劝说失败。 有纪最后敲了敲门,还是先离开了。 去打扫卫生吧,刚才只是把大门关上,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 与水川有纪一门之隔的房间里。 猫猫形态的夏油杰全程都坐在床上,毛茸茸的猫耳高高竖起,明显是有在听的状态。 只是不打算搭理有纪。 如果被有纪知道,一定会忍不住吐槽他在这点上倒是已经成为一只合格的猫了。 但对夏油杰来说,他只是无法接受已平静迎来死亡的自己再睁开眼时,竟然成为了一只曾经在他眼里极为柔软弱小的生物。连人都不是。 是神明在愚弄他吗,作为对他异想天开的惩罚? 听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刚才说的新发现,其中的明示简直不能再明显。通过为咖啡馆工作来赚取客人好感度?还要赚幼稚园才会发的小红花?他凭什么要伺候那群看到他只会傻兮兮笑的猴子们…! 况且他现在只是一只猫!莫非他得每天都要被那群烦人的猴子摸来挼去,就为了赚取那一星半点可怜的好感度吗? 不!他夏油杰坚决拒绝! 但是直接叫咖啡馆老板帮忙打开后门,带他回去原本的世界,夏油杰也是不怎么情愿的。 以猫的身份回去?先不提要那群诅咒师们如何相信他真的是夏油杰,刚补完剧情的他已经很清楚有个仅剩大脑的羂索占据了他的身体,除了五条悟外没人能分辨真假——那他以这身份回去简直是自讨苦吃,正好被咒术界的高层捉起来轻松干掉。 几天前看见的门后景象更加让他明白了,哪怕他现在回去,也可能不会再回到死亡时的那个时间点。 况且如果真的回到那个世界,那五条悟……好吧,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不想,也不敢见到那家伙。 不是说他认为自己错了——在关于大义的实现方式上他毫不心虚,也不会退让——而是那个十年后也依旧笨蛋到会被狱门疆关起来的家伙,在确认他真的变成猫后的反应百分之百是疯狂嘲笑,然后边拍照边说些什么你这样也很好啊别变回去了之类的…… 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脑壳都在痛。 夏油杰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继续思考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最合适。 在没有想出来前,不需要吃喝拉撒的他哪怕一直呆在这里也无所谓。 他自暴自弃这么决定道,却突然听到门外又传来熟悉的上楼声。 怎么了,今天不把他喊出去不罢休吗? 蓬松大尾巴无意识摆了摆,黑色的大猫猫抬起脑袋。 “夏油杰——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门外的声音欢快,由小及大,在离得最近时直接哗啦一下打开了门。 “Tada~看看这是谁!” 水川有纪快活喊了声,向他托起手中的超大一只猫猫展示。 细软绒毛下,嘴角划着一道不明显的疤痕,同样毛色纯黑的大猫懒洋洋抬起前爪和他打招呼。 【哟,这不是那只用咒灵操术的小鬼嘛,你也在啊。】 相比窝在房间里自闭好几天的夏油杰,对方的姿态放松、语气惬意,明显比他更适应眼下情况。 甚至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心情也十分不错。 但夏油杰的情绪可不是见到熟人的喜悦,他几乎立刻认出对方变成猫的形态下的真实身份。 【伏黑甚尔……!!】 咬牙切齿的一声愤怒喵叫响彻咖啡馆,夏油杰猫反射性的从床上一跃而起,高高躬起的身体绷紧,无意识发出猫在攻击状态前恐吓敌人般的哈气声。 【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真是荣幸——荣幸。】 伏黑甚尔猫从有纪怀里轻巧的跳到地面,向夏油杰猫走去,行动间姿态放松得很。 【要打架吗,我可不介意噢?虽说用猫的形态战斗倒是第一次,不过嘛……】 伏黑甚尔猫抖了抖耳朵,笑得肆意,对夏油杰的威胁视若无睹,就这么踏在地面一步接一步,不紧不慢地前进,直至即将靠近床铺时,周身骤然腾起阵白雾——而自那雾中探出的手掌骨节分明,五指有力,灵巧且迅速地一下捏住床上那只惊愕住的黑猫后颈,慢悠悠把它拎了起来,从头至尾没给对方挣扎反抗的机会。 “你还真是没什么用啊,小鬼。”伏黑甚尔以人类的形态站在原地,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眼前由于过度震惊而整个僵住的黑猫,“虽然我忘记了你叫什么名字——唉嗨,这也情有可原啦。毕竟,”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恶劣扬起,口吻里尽是挑衅与张狂。 “我可不擅长记住手下败将啊。” 4. 开张(四) 没等有纪开口拜托伏黑甚尔少刺激夏油杰猫几句,对方的反应就已经极其剧烈了。 【你懂…你懂什么!杀了天内理子的混账……还敢出现在这里!】 夏油杰一字一句挤出声音,太久没有过这般愤怒的巨大感情波动,让他头晕脑胀,大脑被久违涌起的憎恨冲得几近空白,失去理智。 “我当然懂啊,不就是叛逃后去抢什么诅咒女王结果失败,死了身体还被人抢走,你的好朋友六眼还不争气的被关进小盒子里封印起来——喂喂,你不会以为只有你能看到那些漫画吧?” 伏黑甚尔摊了摊手,很没有良心地再补上一刀。 “这么一看,你和我的人生同样失败啊。” 【伏黑甚尔……!!!】 一只愤怒到极点的黑色大猫瞪圆眼睛,肉食动物独有的竖瞳死死盯紧他。光是磨牙凿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刻骨铭心的恨意。 “伏黑甚尔。”有纪也板起脸,语气严肃,“不准这样故意激怒夏油杰。” “…好吧。”伏黑甚尔啧下舌,多少说了句用来缓和气氛的话——他并非什么都不懂,只是什么都不值得他去在意罢了。 “有一位挚友始终信任你,也算不上什么失败的人生。” 话音未落,他又落进一片白雾里变回猫身,趁自由落体的夏油杰猫还没反应过来时,相当灵活地转身奔跑几步,一跃而起跳回有纪怀里。 有纪下意识伸手接住,被这个炮|弹一般的重量压得险些一个趔趄。 真不愧是天与暴|君,哪怕变成猫了,柔软绒毛下也是摸上去就感觉格外能打的肌肉。 掂一下,至少得是十条街……不,五十条街的猫老大吧。 【……他为什么能变回人?】 夏油杰猫找回平衡翻起身,站在床上看向有纪。潮涨般的负面情绪退去些许后,重新开始运转的头脑格外清醒。 【是你刚才说的小红花吗。】他冷静判断道。 “嗯,一朵小红花可以变成|人五分钟。”有纪点头,“但必须是我亲手剪出来才行。刚才试了下,甚尔直接投进盒子里就可以在他想变回人的时候变回来。” “不过其它规则还没来得尝试,例如使用小红花或者变人的限定时间,多朵小红花能否累计之类的。” 【这样有限定时间的变回人身毫无意义。】夏油杰猫冷哼,【被困在这间咖啡馆的猫,和被困在这间咖啡馆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万一有别的用处呢?”有纪说,“还有那块显示客人好感度的大屏幕,也值得探究。” 甚至去试小红花的时候,发现屏幕上连伏黑甚尔的名字也在列表里了。 好感度0%。 【……出去。】 夏油杰猫挤出两个字,眼睛仍然紧紧盯着有纪怀里的伏黑甚尔,显然刚才升起的怒气半点都没消掉,只是被他硬生生忍下去了而已。 有纪虽然还想说什么,但被他瞪得只能无奈先退后一步,带上房门。 “只是拜托你调动他的情绪,做的太过火了。”有纪抱着伏黑甚尔猫走在长廊里,皱起眉毛。 老旧的木地板被鞋底踩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里的夜里格外响亮。 【那小鬼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结局啊。】 伏黑甚尔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显然别说对变成猫这种事情适应良好,连得知自己世界的所有剧情后,也没有对他的心灵造成什么影响。 “没有这个规定。”有纪打开一扇空房间的门,低头看怀里的大猫,“没有谁规定大家都必须要接受一切违反心意的事物不可。” “——你也同样如此。” 变成猫后,伏黑甚尔的猫瞳也是往上挑的,与人类时的眼睛相似,显得十分凌厉干脆,却又透着十足漫不经心的意味——此刻他扭头瞥了眼有纪,倒是在对她的眼神流露上有着和夏油杰如出一辙的关爱。 【在说什么呢?我已经死了,也接受了,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只是最强的踏脚石而已。】 伏黑甚尔猫呵呵两声,伸出猫爪拍了拍她小臂权作安慰,在有纪呆住的表情里娴熟地跳到地面,宛如回自己家一般毫不客气的一路溜到床上。 【帮忙关个门,谢啦有纪。】 他找到个舒服的角落躺好,很惬意地冲有纪挥了挥爪子。 “啊,等下,明天的客人可不可以……” 对他的过分自来熟有些无奈的有纪还是老实照做了,门关到一半时突然想起来。 【拒绝。】伏黑甚尔猫毫不留情的拿后脑勺对着她,【没好处的事情我没兴趣干。】 【顺带一提,虽然拿小红花变回人身很有趣,但这种玩意还吸引不到我为你干活。】 他又补充一句。 ………… 果然还是那熟悉的伏黑甚尔味,没有好处就不会干活的赏金猎人(术师杀|手)。 有纪内心抱头,别说这个世界的货币对他毫无吸引力,就算有,她也付不起动辄带上一串零的天文数字。 只能回三楼休息,有纪发现自己拿那两只猫主子毫无办法。 再过几天,特意绕路看猫猫的那几位JK也会因为失望不会再来了吧……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在过去了两天的黄昏时分,对着倒在门口的第三只墨镜卷毛猫茫然眨巴眼睛的有纪。 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5. 开张(五) 星期三,天气:晴,客人:无,偶尔会下猫猫雨。 有纪在吧台后边切着火腿片边走神,想着自家咖啡馆里越来越多的…猫。 自从捡到夏油杰猫之后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有纪也没想到自己时不时就能从咖啡馆的门口抱回一只昏迷的猫,捡到一位又一位二次元男神……猫咪版。 粗略一算,夏油杰、伏黑甚尔、松田阵平、诸伏景光、炼狱杏寿郎、鬼舞辻无惨……为什么还会有无惨变成的猫落在自己的咖啡馆啊。有纪长叹一口气,把火腿片放到旁边瓷碟里备用,又切起黄瓜片。 天知道当她又捡回一只纯黑微卷的猫,对着卷毛这个特征猜测了许久到底是哪位难搞的男神又大驾光临她的小店时,他一睁眼露出极具辨识度的梅红色裂纹鬼瞳,吓得她一个战术后仰——掀翻的凳子直接带着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好一阵子。 而那位不把人当人,连对不能在太阳下行走这件事都觉得耻辱的鬼之始祖,发现自己变成猫后的动静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连吧台的实木——虽说年岁已久后有些腐朽——被他挠出了几道深深的抓痕,看得有纪不止后脑勺疼,心脏也开始痛起来了。 后来还是伏黑甚尔被一声赛过一声的怒斥吵烦了,冲下楼把无惨猫打了一顿。 变成猫之后的男神们失去了在各自作品里独有的特殊能力,仅剩延续本体部分特征的肉|体力量能一较高下时,不得不承认伏黑甚尔眼下真的是咖啡馆里最能打的猫…… 不,说不好连她也能被轻而易举的揍上两记猫拳…… 甚至称霸喵界也不在话下……想远了想远了。 有纪在火腿片上小心翼翼撒了些手动研磨的黑胡椒碎,将它仔细地叠进烤好的吐司里,与切好片的番茄和黄瓜一起形成了卖相与口感都相当完美的经典美式三明治。 “呼,这样就可以了吗?”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向正蹲坐在一旁正聚精会神替她把关,有着灰蓝色眼瞳的三色短毛猫。 他的眼睛大而圆,两外眼角稍向上挑,面相却温柔随和,热心又体贴的性格让有纪目前对他的好感最高。 诸伏景光!永远的神!有纪内心握拳。 【嗯,这样做出来的三明治会多些鲜味,相当受人欢迎喔。】诸伏景光猫下意识凑近闻了闻,赞许点头——虽然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显得更加…可爱。 有纪闻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期待咬了一口三明治。 “好吃!” 未来能不能提前退休就全靠它了! 谁叫她做咖啡还可以,但在料理上水平实在普通得要命,能做出八十分的食物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加上现在本来就赤字严重,急需一款经济又实惠的美味食物来拯救一下低迷的业绩。 【能帮上水川小姐就太好了。】诸伏景光猫似乎想对她笑一下,但面部表情不够丰富明显的猫猫并没能很好地完成这一任务。 诸伏景光猫轻巧地跳下吧台,身体形态转变对他产生的影响越来越小了。 【那么请允许我先失陪了。】诸伏景光猫说,【有事情可以随时再来找我。】 “啊……好的。”有纪收拾台面,望着一步一台阶上楼的诸伏景光猫。 也不知道让他们了解原作剧情这件事是好是坏……一个接一个的,不是在自闭,就是在去自闭的路上——无惨不算,本来死之前就知道所有剧情的他,眼下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一只柔软可欺的猫而已。 包括伏黑甚尔,追着她要到最新剧情后,当场表演了什么叫勃然大怒与在线自闭。 松田阵平又是另一种情况。当他摩拳擦掌表示自己也要补剧情,有纪体贴的问1106话的漫画和1129话的动漫想选择哪一个时,那只酷酷卷毛猫的眼神肉眼可见呆滞了。 【为什么他们可以那么快都看完了啊!】松田阵平拿猫爪愤愤拍地,【一千多话,无论选哪个我都会看到斑秃吧!】 “因为他们最多也只有两百多话啊。”有纪无辜眨眨眼,“你的后面多个零欸,还有外传和二十几部剧场版我没算进去呢。” 【………】 【有什么解说视频吗,就是十分钟讲完主线,一句废话都没有的那种。】松田阵平冷静道,【对,我就要那个。】 结果主线是追完了,刚来时勉强还算活泼话多,好歹帮忙应付过几次客人的松田阵平也回房间自闭了…… 唉。 有纪觉得自己要先愁得斑秃了。 特意来看猫的客人越来越多,会出现在一楼的猫却越来越少,客人们都快馋疯了。 况且自己也做不到一直放任他们这样情绪消沉下去,必须想办法解决…… 有纪吃光最后一口三明治,将厨余垃圾清扫进快满了的垃圾袋里,习惯性扎起袋口拎起来,想放到后门等定时丢掉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或许…两个问题都有办法解决了! 噔噔噔! 夏油杰猫久违的听到了咖啡馆老板娘急速跑上楼的声音,才动了动耳朵—— 哐! 下一刻他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相当暴力且直接,导致门板撞到吸门器的力道过大,又反弹了些回来,被顾不上的有纪顺手扶住。 “夏油杰!”有纪斗志昂扬地开口,声音响亮而清脆。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6. 咒回(一) “……交易?” 受到惊吓,夏油杰猫的尾巴无意识竖老高,半晌才慢慢变得柔软,盯着她的目光显得十分警惕。 上次也是这样,紧接着一个照面就看到伏黑甚尔,差点把他吓得原地起飞……不,这是猫科动物的本能,和他没关系。 总之这家伙的思维有时未免过于跳脱,他得提前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是这样的,我先去把隔壁的伏黑甚尔也喊过来……”有纪表情仍然兴奋。 【你先讲完!】夏油杰猫毫不客气打断她。 “啊……好啦,我先和你讲。”有纪想了想,“你看之前咱们开后门的时候,虽然只开了一条缝……幸好只开了一条缝,否则感觉我会直接被岩浆融化……” 【说重点。】 “…咳,就是后来我一个人尝试没办法开门,但根据合理推断,我带着你应该能再次推开那扇门,并前往你的世界……夏油杰。” 有纪单手扶着门框,往前探了些身体,认真看他。 “你难道不想改变剧情吗?”她说。 夏油杰沉默了。 他当然盘算过这样的事情。不如说这是他发现通过那扇后门可以回去后,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选项。 但是。 【改变什么呢。】夏油杰猫回答,【你觉得我应该改变自己的结局,还是应该夺回自己的身体,亦或是单纯的复仇?】 【都不是。我冥冥中有一种预感,我的死亡…不,出现在这里的人的死亡,都是无法被改变的。】 “无法被改变?”有纪困惑眨巴了下眼睛。 【何况我现在是一只猫,连术式也不能使用。就算过去了那边又有什么用?】夏油杰猫的声音罕见的有些消沉。 “还有我啊。”有纪指着自己。 夏油杰猫愕然看她。 “我会和你一起过去,保证完成你的心愿!”她拍了下胸脯,自信满满,“你想做的事情,就交给我好啦!” “作为报酬,你要努力在咖啡馆里打工喔,我们的目标是提前退休!” 【……那是你的目标吧。】夏油杰失笑,【好吧,可以试一下,我的委托就是…】 有纪眼睛一亮,期待等着他说心愿。 【别让悟被关在狱门疆里。】 ……嘶。 有纪偷偷倒吸了口气。 夏油杰,你真的好爱他…… 想着好歹让那总把最强挂在嘴边的家伙少做点牢受罪,顺便赶紧干掉抢了自己身体的混账的纯黑大猫猫终于愿意出房门,在陪有纪前往后门的途中,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后背。 …… “做好准备了吗?” 有纪再度抱着夏油杰猫站在后院的门口,通过深呼吸平复下意识紧绷起来的情绪。 上次那翻涌喷薄的岩浆带给她的冲击力与震撼程度实在太大了…… 【走吧。】夏油杰不耐烦催她。 都站这里半小时了! “好,我开门了……”有纪单手托着猫,另一只手握上门把,“三、二、一——” 咔哒—— 一阵属于夏季特有干燥气息的微风拂面而来,黄昏的光线自门缝倾斜而落,明亮,但并不刺眼。两旁的街道延伸至远处,没有行人走动,一切都显得相当寂静。 “好像是安全的。”有纪没有完全打开门,而是侧过身体,从门缝里小心翼翼跨过去一只脚试探,过了片刻才缓慢将整个人都挤过去,全程保持了高度的谨慎与戒备,随时准备好见势不妙立刻撤退关门。 【……】 夏油杰猫缄默看着她与空气斗智斗勇半天,不想承认就是这个人在一个小时前豪气干云地打包票要替他完成心愿。 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 有纪终于把自己挪到了街道上站稳,大大松了口气,转过身想看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才发现那扇老旧的木门逐渐化为虚影,变成一把古朴的铜钥匙被她接在手中。 而她的面前仅剩一堵水泥浇筑的墙。 “至少我不用太担心没办法回去。”有纪捏紧钥匙,感觉到了些许安心。 只能暂时把它放口袋里……等会可以找根绳子挂脖颈上。 有纪收好钥匙,双手搂紧怀里的夏油杰猫猫,小声问他。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种满是猴子的普通街道,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夏油杰冷哼一声,【你先随便挑个方向走,到有人的地方再问路。】 “欸,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好啦好啦,我这就走啦,别瞪我嘛。” 有纪嘀嘀咕咕地腹诽,选择带着夏油杰猫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问题,有纪走了十多分钟,拐了两个路口都没见到人。 夏油杰索性闭上眼准备养会神,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她发出声惊呼。 【怎么了??】夏油杰只好又睁开眼。 “那根电线杆…电线杆旁边……”有纪手指颤抖,对准路旁那根直直伫立的水泥柱。 【蝇头而已,大惊小怪。】他啧了一声。 “我知道是蝇头,画得还怪像的……就是知道才吃惊啊!”有纪难以置信,“我很确信自己在二十六年的人生中都只是个普通人,哪怕从前阵子开始我的咖啡馆会下猫猫雨……” 夏油杰也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你能看到咒灵了。】夏油杰皱起眉头——即使有纪完全看不出来——但至少能听出声音也变得格外严肃,【或许你有这个天赋,只是在没有咒力的原世界无法显现。能感知到自己有术式吗?】 “……” 有纪闻言卡壳了一下,单手捂住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嗯?】 “不,我感觉……”有纪声音飘忽,透着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迟疑。 “我感觉…我能收服那只蝇头……” “就像你的[咒灵操术]一样。” 7. 咒回(二) 夏油杰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瞪圆了。 不得不说,在变成猫后的如今,他那在动漫里被画得饱受诟病的单眼皮狭长凤眼,现在也变得气势十足,瞪圆时还怪可爱的…… 嘘,这话可不能给他听到。 有纪偏过视线,莫名有点心虚。 不过她还是认真再感受了一下才确认点头:“我有可以收服它的强烈直觉。” 【……呵,有这个术式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夏油杰的情绪平复下来了,闻言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去试试收服吧。】 【只是个最低级的喽啰咒灵,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那我…试一下。” 有纪深吸一口气,心情忐忑,比当年面试后等公司offer还紧张。 毕竟能否入职公司的标准可不包括如何收服一只咒灵。 她伸出手掌对准那只抱着电线杆的浅黄蝇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盯着。 紧接着,那只蝇头仿佛融化了的冰淇淋,又违反常识的未落在地面,而是朝她的掌心汇聚而来,最终化作一颗沉甸甸的咒灵玉,表面甚至还略泛光泽,一种诡异且奇妙的触感。 “成…真的成功了。”有纪收回手看着掌中的黑色丸子,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哦?那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也知道吧。】夏油杰不以为然甩了甩尾巴,对她的大惊小怪表示不屑。 “要吃掉,我知道的,在漫画里看过,”有纪给自己打气,“我也知道这东西是超级无敌难吃。呼,有纪,你可以的,一口气吞下去!吞下去就有一只咒灵是属于你的了!” …… 惊天动地的yue声响彻整条街道。 “呕呕呕……yue……呕!难…yue…吃…yue……呸呸呸!!” 有纪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干呕了半晌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她还是被那股味道恶心得飚眼泪,只能象征性呸了点口水作为些许心理安慰。 【……】夏油杰好整以暇窝在她怀里,看着这个女人边擦眼泪边吐舌头试图去掉点味道,尾巴尖偷偷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有人和自己受同样的苦,莫名有点愉悦。 咒灵变成的这玩意果然就是很难吃啊,哈。 好不容易缓过那股反胃的劲,有纪拿手背抹干净眼角残存的泪水,站直身体。 这次,她的身边裂开一道如墨笔勾勒而成的间隙,刚才那只抱在电线杆上的蝇头缓缓自其中露出半个脑袋——成功了。 她真的可以使用[咒灵操术],和夏油杰的术式没有任何区别。 “好!”有纪缓过神来,握紧拳下定决心,目光坚定,“计划改变,我们不找路了,捉咒灵去!” 【什么…?】夏油杰被唬了一跳,迟疑问她,【你不是觉得它很难吃吗?】 “再难吃也要吃,”有纪用手指划过近处、稍远处、更远处,或大或小的零星几只四级咒灵。都是最低级,基本是放着不管一段时间也不会有很大危害的类型,对于夏油杰而言就像是落在脚边的五元硬币,头都懒得低一下的那种无视。 “这些,这些,还有那些,都是我的!” 有纪斩钉截铁,满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毅然。 【……虽然咒灵玉吃起来像垃圾,但你也不要真用[咒灵操术]去吃垃圾好吗!】夏油杰气极,【你把这些咒灵放出来对付敌人简直是笑掉大牙,一个指头就能都给你弹飞!】 “可是,”有纪戳一下猫猫柔软的脊背——被毫不客气地抬爪拍开——眨巴眼小声回他, “你玩收集游戏的时候,难道不会忍不住把所有角色都攒齐吗?” 越说到后面,她越理直气壮,声音也亢奋了起来,对着远处那些低阶咒灵和残秽指指点点,那副市井小民的财迷模样让夏油杰的额角青筋也跟着一跳一跳。 “况且难吃算什么,不就是难吃!都不用氪金!四舍五入等于白捡啊!” “还有氪命抽SSR的!” “无论R、SSR还是UR,无论四级还是特级,小孩子才做选择——身为大人的我啊,我全都要!” “统统抓来,到时候都给我去干活!” “哈哈哈哈遍地都是白工!还不用包吃住!赚翻啦!” “走啊走啊,咱吃咒灵去啦!” 【………?】 饶是见多识广的盘星教教主,此刻也不禁为她的抠门程度与清奇的思路而震惊到失语。 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位老板娘……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8. 咒回(三) 有时,夏油杰也不得不承认,他全部人生的二十几年,从未预料到有朝一日能遇见这样……难以形容的猴子。 一只又一只奇形怪状的咒灵,在她的术式里化为一颗颗味道恶心至极的咒灵玉,被一边yue个不停,一边坚定地吞下去。 老实说,他就算是还在高专当学生,一心想要保护弱者的时候,都没有她眼下吞咒灵玉的这股堪称悲壮的冲劲。 ……也没有这么饥不择食,他在收服咒灵的选择上多少还是有点挑剔的。 【那只蝇头你怎么不吃了?】夏油杰没忍住问她。 “因为我有一只了。”有纪目不斜视,越过那只躲在商店招牌后的蝇头继续向前。 【你不是吃了另一只吗?】夏油杰指她刚才非要去便利店里抓蝇头,险些被当成脑子不太好使的病人,一路被店员用古怪的眼神注视着出来的情况。 “那只是蓝色的啊!”有纪理直气壮,“就像是普通卡刷出的稀有变异种一样,你怎么能忍心放过它?” 你放过它也无所谓的吧!不过是只蝇头而已! 【……你刚才不是还说全都要?】 “我想了下,反正大部分咒灵都会飞啦,四五只蝇头用来擦天花板已经够用了——除非是不一样的花色嘛,为了开图鉴。” 【……】哪里来的图鉴。 夏油杰觉得会问出这种问题的自己,智商也被这只猴子无限拉低了。 哦,现在进化了,是会咒术的猴子了。 他内心呵呵,直接闭上眼,不想再理会她去路边灌木丛里扒拉看有没有咒灵的行为。 太丢脸了,这哪是咒术师会干出的事情。 被追杀到最落魄的诅咒师也不会干! “那个……有什么东西遗失了吗?” 在有纪抱着猫仔细翻了半条街的草丛后,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相当耳熟的声音。 “没有没有……嗯?” 有纪摇摇头转过身,才发现居然是单方面的熟人。 粉色的短发,运动鞋,帽衫,拎着便利袋…是你啊,虎杖悠仁同学! 看起来相当有精神,脸上也没有疤痕,加上之前开门见到的是漏瑚的盖棺铁围山,现在天气也很热……时间点差不多是在交流会之前? 显然是刚买完零食回来的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看着有些走神的有纪。 远远望见时还以为是什么流浪汉的说……幸好走近后就不像了,毕竟应该没有人流浪只带了一只猫吧。 “我脸上有什么吗?”虎杖悠仁下意识抬起胳膊擦了擦脸。 “哦,我在看你眼睛下的痕迹,很特别呢,是胎记?” 有纪随口找了个理由,神色自若,丝毫不慌。 身为热血王道少年漫男主角,在信任陌生人上的技能点简直加爆,永远好骗得不行。 “啊这个,嗯,差不多是吧。”一个问题就轮到虎杖悠仁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好奇又问了一句,“丢东西了吗?” “还好啦,我只是在找咒灵。”有纪回答得比他诚实多了,谈起非日常的东西就像在讨论天气,“你有没有见到?” “咒、咒灵??”虎杖悠仁大惊。 她也是咒术师!? “怎么那么吃惊?”有纪困惑歪过脑袋,“你不也是咒术师吗?这股咒力可比我的强大多了……唔,还很不妙。” ——其实只有咒术用得最利索的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感应别人咒力,说的都是漫画看来的。 但没有关系,先入为主的印象已经植入进虎杖悠仁脑袋里了,被说中的他下意识把有纪规划为[同类]里,变得亲近而热情起来。 至于她的行为就更加无所谓了,有一两个怪癖的咒术师还少吗。 “是、是这样啦,我才刚进高专两个多月……啊,也就是刚成为咒术师啦,理论知识都还没怎么学到……”虎杖悠仁不好意思挠头。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少见啊。”有纪点头,“一般都是五六岁那会儿就该知道自己有没有术式了吧,入这行能活到长大的,几乎不会有菜鸟了哦。” 水川·菜鸟·有纪用着漫画里的设定与熟稔的口吻,把自己包装成了经验老练的咒术师。 “确实…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啦。” “看出来了哦,那个相当不对劲的咒力。” “啊哈哈哈……话说,我叫虎杖悠仁,前辈是?” “嗯,叫我有纪好了。”有纪眨眨眼,笑容同样很热络,“难得遇到可爱的后辈呢。” “有纪前辈!” “叫有纪就可以啦。你要去哪里?我陪你走一段吧,正好没什么事情。” 获得虎杖悠仁好感,互换名字的有纪与他并肩走在街道上。不得不说小天使确实是小天使,情商高得不像话,绝对不会让气氛冷场,也不会令交谈的对象感到不愉快。 “哇,有纪前辈已经二十六岁了吗,完全看不出来!没说的时候我还在猜是不是学姐呢!” “哈哈哈哈真的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耶,我不说都没有人能看出来的!” 【……】 夏油杰心想这个女人,搞不好和五条悟超级能谈得来。 太阳彻底跌坠下去了,光线逐渐染上夜空的颜色。有纪和虎杖悠仁过了两个接口,一直走到了接近河道的位置。 “说起来,”有纪仿佛只是随意一问,“悠仁是出来买零食的吗?” “啊你说这个,”虎杖悠仁拎起手里的购物袋,活力满满,“是我在朋友家吃饭啦,结果因为要多加我一个人,阿姨的下酒菜有点不够了,我就出来买了点啦。” “这样啊。”有纪了然。 她知道眼下是什么时间了。 “你和那个朋友的关系肯定很好吧?” “其实只是今天才认识啦,但是正好就碰到他妈妈,被邀请去家里做客了。”虎杖悠仁摇头,“虽然我是因为一些原因才接近他……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这点。” “能去相信人是件好事,悠仁。”有纪抱着夏油杰猫站定,转过身看向他。 “因为,成长是一件扫兴的事情。”她叹息道,“对朋友的定义不再凭志趣,很多人的出现与消失都开始变得无关紧要。在心上留下的痕迹太多,后来就不够用了。” “七岁时,我会因为暑假来我家住了一个月的表妹回去了而感到孤独,哭得稀里哗啦。” “而现在的我,就算得知了幼时很亲近的叔叔去世,却因为工作繁忙,连他的葬礼都没来得及参加。” “如果你想做什么,那就趁现在快去做。” 有纪呼出口气,往旁边的路口走了两步,向他挥挥手作道别。 “接下来我有点事情,要走这条路了,悠仁,要记住。” 她一字一句强调。 “时不我待。” 虎杖悠仁收敛起神情,认认真真听完有纪的话。 “我知道了,有纪。”他向有纪挥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向她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会的!” 有纪也被这笑感染了般,跟着又挥了挥手,才在他的注视下转过身沿着路走远。 【你想救吉野顺平?】夏油杰开口——他同样通过一句话就判断出了当前的剧情时间节点。 【做不到的,关键不在那个毛头小子。】 “救不救得到总要试试吧……我们提前偷偷在吉野家蹲点怎么样。”有纪边走边小声和夏油杰咬耳朵。 【馊主意,你觉得去放手指的羂索会感知不到你的存在?】夏油杰嗤鼻,【刚才装得挺像,别忘记你才是那个刚会用术式不过几个小时的猴子。】 “……那又没关系嘛,我觉得我用的很熟练…啊,那里有一只咒灵!”有纪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兴奋向那个方向边靠近边伸出手,“这只白工也是属于我的啦,哈哈!” “很不错的咒力,这位…[咒术师]小姐。”原本无人的后方,响起了声音——平淡的,毫无起伏,完全不是在夸奖。 但足以令猫和人都悚然回头,像见到鬼一样看着眼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对方连眼罩也摘下来了,睁着现实中看更加漂亮的雾蓝眼瞳紧盯她,不急不缓,并起两指对准。 无论猫还是人都一眼看出,那是[茈]的起手式,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了。 “看在你对我的学生那番话还算合格的份上,判你死缓。” “来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告诉我这份本该属于某个人的咒力为何在你身上吧……” “有、纪。” 有纪抱着夏油杰猫,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 原来她的术式和夏油杰一样,是因为带着夏油杰穿过门的她,类似于直接征用了夏油杰的能力,而不是她自己本身觉醒的术式…… 可这该怎么和五条悟解释呢,直接说你的挚友其实现在是只猫,就在我的怀里行不行! 有纪能感受到夏油杰抗拒自己的身份被五条悟发现,但事出紧急,大家都不想挨一发茈然后连具尸体也没有的挂在这里啊! 有纪把黑色大猫猫往五条悟眼前一举——后者直接闭起眼睛装死。 “那是因为……”我怀里这只猫就是夏油杰,他没有死! ——有纪是想这么说的。 但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就像被不存在的手扼住了喉咙。 有纪几度张了张口,想要换个说法委婉透露真相,最终只能无声地抿起嘴。 原来,她没办法对原住民透露猫的身份……! 五条悟看着那只一动不动的大猫半晌,重新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想好借口了吗。”他有些不耐烦了,心情也久违的很差劲。 “他…就是……那个……我…就是,你懂的,躯体与灵魂是可以分开的。” 有纪磕磕巴巴,用最隐晦的、不受限制的词语试图向五条悟解释。 却眼见听完解释的他沉默片刻,扬起笑容——那是怒火中烧后的气极反笑,四周凭空扬起不正常的旋风,额前的银白发丝被吹起,露出完整的苍天之瞳,看得有纪一抖。 【跑!!!】 有纪抱紧猫下意识往旁边打了个滚,一发笔直的光炮擦着她的耳朵边过去,在后方留下延伸至看不到尽头的坑迹。 “使用咒力加强体能了么,果然看起来一模一样。” 五条悟冷冷道,极怒下的六眼转动,再度对准她,以及正包裹着她身体的咒力。 “竟敢使役他的灵魂……好大的胆子啊,诅咒师!” 9. 咒回(四) 有纪从不曾想过,身为普通人的她也有被咒术界天花板级别战斗力的男神追杀的一天。 真·追着杀。 原本虎杖悠仁的这段经历里没有他,眼下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大概是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感应到夏油杰的咒力,直接用[苍]长距离快速移动过来的吧。 如果另一方当事人不是她,单对着屏幕,她绝对会为这感天动地的挚友情激情落泪一秒。 但是,诅咒师!? “我不是啊!!” 有纪近乎手脚并用的逃离原地,险之又险的躲开了第二发光炮,心跳如擂鼓。 “是吗?等我死了再下去听你慢慢解释。” 五条悟只是站在原地动动手指,就带给有纪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与无力感。他太强了,强得哪怕不动真格,就可以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秒杀掉有纪,所谓咒术师与咒灵的力量分级在他眼里全部都毫无意义。 现在却如猫戏耍老鼠般,轻描淡写的用着各种咒术,就让有纪为了保命而疲于奔藏躲避。 他的视线落点奇怪,似乎没有真正对准有纪,而是用六眼去看那股在她身上流动的咒力——它正在被急速消耗,逐渐减弱,变淡。 “是、呼…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但是我死了,夏油杰就真的死了……” 实在是有点逃不动了的有纪站在不远处剧烈喘息,断断续续强调。 她仍旧抱着怀里的夏油杰猫。 但夏油杰好像比她还精神紧张,攀住她小臂的猫爪相当用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怒不可遏的五条悟。 “呵…别忘记上次是谁杀了他。”五条悟笑了,垂下手在身侧,“你在用已死之人的性命来威胁我吗?” 不耍宝卖萌的五条悟简直是一切反派魔头的恐怖梦魇,有纪觉得她如果能活着回去,至少得做三天三夜的噩梦。 “没没没,我没有威胁你,”有纪疯狂摇头,生怕被戳中痛处的男神直接抬手来一发光炮,“但是我要是说,如果你不选择追杀我,而是在这里等到晚上,就可以见到他呢?” 虽然比起眼前这只大猫来说,反而其实并非本人…… 在无法透露真相的情况下,有纪只能用迂回的方式试图引导他去找寻情报。 “……” 五条悟想起了什么,牙齿磨得几乎咯咯作响,咬牙切齿地自喉咙里挤出近乎沙哑的一字一句。 “你们偷走了他的尸体!!!” 【你刚才不是挺会说的吗……现在倒是雷区一猜一个准,】头一次见到五条悟发这么大火,夏油杰反而放松下来了,甚至对这只猴子心生佩服,【还是你想开五条悟被激怒的CG?那你大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收集到的了。】 自觉死到临头,他居然和有纪开起了玩笑。 “我也不想啊我说不出口……!”有纪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也已经累得够呛,不可能再有力气躲五条悟的任何咒术了——就算拥有同样身为特极咒术师的夏油杰的咒力加强也不行。 不如说刚才她能躲开,可能绝大部分原因是五条悟想多看几眼夏油杰的咒力而没有认真出手。 毕竟他强得不讲道理,强得无所顾忌,强得所有敌人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能牵绊住他心灵的事物,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你也不想?说不出口?[束缚]?”五条悟误认为有纪刚才在回答自己的话,盛怒之下的头脑仍旧急速运转,“你还有同伙……就是刚才说晚上能见到在操纵…尸体的另一个人?” 呃……这样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也没错。 有纪抱着猫缓慢向后挪了一步,边点头。 “但是你现在动静闹得太大,他不会过来的。”她小心翼翼说,“你不希望让他入土为安吗?” “…………” 五条悟沉默片刻,收敛了咒力。呼啸的狂风逐渐平息,已是一片狼藉的街道再度恢复寂静。 有戏! “我可以带你找到他,也可以帮你消灭它。”有纪仔细斟酌措辞,寄希望于五条悟能领会到自己的暗示,“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杀我也不迟。” 才怪。等到那时候,她绝对提前直接开门回家。 有本事追过来杀她啊。 “好啊。”五条悟露出爽快的笑容——极品帅哥的近距离美颜冲击,险些把有纪迷得晕头转向——但下一刻,她心脏直接停摆。 “过来,和我定下[束缚]。” ……救命!原来只是死缓! 但头顶着死刑立即执行,有纪不情不愿抱着又闭上眼开始装睡的夏油杰猫挪到五条悟面前,伸出一只手。 五条悟不解看了一秒,才配合伸手握住。 “这是[合作达成]的意思。”有纪眨眨眼和他解释。 “诅咒师的规矩?”五条悟呵了一声,开口定下契约,“你帮我找回夏油杰的尸体,并消灭夺取夏油杰尸体的[那个人]。相对的,我会保证在消灭[ta]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不杀掉你。” “都说了我不是诅咒师……”有纪哀叹一声,“我答应。” [束缚]完成。 有纪松开手,冥冥之中感觉自己身上加了层什么枷锁,怀里的黑猫也猛然抬起头,看向五条悟。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五条悟掏出手机。 “……”有纪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放在店里了,没带过来。 “没有?”五条悟挑了下眉毛。 “嗯…”有纪刚应一声,却见五条悟直接将自己的手机甩过来,下意识接住。 “密码231207,不准把手机丢掉。”他啧了一声侧过身打算走人,中途又停下来,用手指着有纪淡淡警告,“我会用新号码联络这部手机的,给我看紧点,诅咒师——别想消极怠工,[束缚]只是保证了我自己不来杀你。” 有纪攥紧手机连连点头,目送五条悟瞬间在原地消失。想说的吐槽硬生生憋在胸口,郁闷得几欲吐血。 都说了不是诅咒师啊……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了不起,竟然让你活下来了。】夏油杰在她怀里惊奇出声,语气完全听不出是在赞叹,【运气还挺好。】 “……全是托您的福。”有纪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闹出这幅动静,羂索不可能再过来了,他现在会尽一切可能避免和五条悟见面。】夏油杰说,【从另一种意义上而言,你倒是还真救了吉野顺平一命。】 “不一定。”有纪摇了摇头,“哪怕是我也能想出用咒灵替自己去放手指的方法。只是丢个东西,羂索并不是非亲自跑这一趟不可。” 【你还是想去吉野家蹲点?只凭你和你那十几只低阶咒灵?】 “当然不可能打得过……暂时先过去嘛,万一中途我又想出什么好方法呢。”有纪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看,五条悟限定纪念品都到手了!” 【……】 夏油杰呵了一声,和五条悟刚才的语气如出一辙。 有纪站在原地,缓了缓自己被男神好一番追杀后惊魂未定的情绪,才往吉野家的方向走——幸好悠仁先行一步,她大概知道个方向,沿着路慢慢找过去就是了。 不过这么大动静,竟然没有居民出来看热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难道都没有好奇心这东西嘛。 还是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动不动就遇上家旁边有超级赛亚人在打架…… 有纪踢了块围墙破碎后崩到路上的小石子,边走边小声吐槽。 夏油杰懒得理她。 他实在没兴趣对连结界术都没发现的咒术猴子解惑。 没走多久,在不远处的一盏昏黄路灯下,有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莫名熟悉的身影正抱臂靠着墙,似乎正等人。 他有意躲开了灯源,将自己藏在不引人瞩目的阴暗处,脚下的影子拉出了长长的一条,十分黯淡。 但有纪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夏油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在她怀里躬起身直接炸毛。 她停在原处,抱紧怀里的猫,不想再靠近一步。 “发现我了吗?真敏锐啊,这位小姐。”对方笑了,声音不紧不慢,主动向有纪走来——“我真的很好奇,”他说道,“你是怎么做到拥有夏油杰的[咒灵操术]的?” 一步一步,走入灯光洒落的区域里,他额头的缝线愈发明显;再到背对着灯光,连好整以暇的眼神也仿佛变得紧迫而危险,像在注视着一只已经上钩的猎物。 “——就和我一样。” 站在有纪面前,[夏油杰]问道。 他的视线却落在有纪怀里的猫身上,唇角微扬,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10. 咒回(五) 有纪咽了下口水,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逃离他。 原来,在她无知无觉,一路边走边使用咒灵操术时,盯上这股来自于夏油杰的咒力残秽的,不止五条悟一个——另一个,藏得更深,也更加危险,是谋划多年,成功把五条悟封印的家伙。 和面对五条悟时,所带来力量上的纯粹压倒性完全不同,属于精神上的极端危险。 …其实也不对,说到底这两个人她谁也打不过。但凡她能打得过任何一个,还至于站在这里,愁得腿肚子抽筋? 算了,她要是能打得过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开间咖啡馆还天天在纠结生计…… 有纪暗自深呼吸,让自己保持情绪上的镇定。不能被羂索发现任何端倪。 虽说要完成夏油杰的心愿,势必要和夺取了他尸体的羂索对上——但这一刻也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了。 她目前仅有十几只毫无一战之力的低阶咒灵,而被五条悟追杀时剧烈消耗的咒力还没恢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求援。 但没关系。 有纪回忆起自己曾经还是社畜时,面对过那些难搞得千奇百怪的甲方乙方,以及公司内各种权力派系的明争暗斗,人心躁动下不流血的刀光剑影。 相比之下,羂索只是活得够久而已,有点武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纪暗暗给自己催眠打气,只要唬住了他就是胜利! 毕竟,她现在还有一张绝杀牌——对剧情与设定的熟稔。 “我同样很好奇,”有纪再开口时,声线冷淡疏离,带着几分合情合理的防备,“你是怎么把他的术式搞到手的。” ——她上下打量了番他的躯体,刻意在额头的缝线处停留片刻,笑了一下,了然评价道。 “原来是靠夺取他的尸体?这手法可真简单粗暴。” “噢?你的方法是?”羂索被刻薄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问她。 “没看出来吗,还是明知故问?”有纪的手指抚摸着怀里的黑猫——对方逐渐冷静下来,重新窝在她怀里动也不动,“毕竟这孩子面对自己的身体,反应可是意外的大呢。” 她挠了挠大猫的下巴,对方不情不愿的配合仰起头,眯眼摆出被安抚后很舒服的模样。 “吓了我一跳。” “你是在说…灵魂?”羂索注视着猫的眼睛睁大,神情变得赞叹起来,甚至拍了拍手,“哇哦,了不起。” “过奖,这点雕虫小技可比不上你的大手笔……我不过是侥幸走了点好运,才获得成功而已。”有纪口头谦虚,眼睛却意有所指对着额头那道缝合线,“拥有这副外貌,五条悟和咒术届的人竟然能一直没发现你。看来,你躲藏得可比我高明太多了。” 羂索但笑不语,假装没听懂她话里有话的挖苦。 “早知道六眼的知觉如此敏锐,我应该选个人更多一些的地方使用术式,引他上钩的。”有纪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才想起什么般恍然问他,“啊,抱歉抱歉,我擅自行动了呢。没搅乱到你的计划吧?” “你从五条悟手里活着逃出来了?”羂索诧异挑起眉毛,没接她后半句话。 “喂,别装得好像很吃惊的样子,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有纪啧舌,“是活下来了,底牌也出尽了,你想杀我就趁现在——不然我可要走了。” “事情真是比我想象中更有趣,你似乎还清楚我的身份……如果我不想让你走呢?” 羂索收敛了表情向前一步,离有纪更近,居高临下的威慑感也随之愈加沉重。 有纪面不改色,身高矮了一个头的她只能微微抬头直视对方,但寸步不让。 “那我就默认你想邀请我加入你的计划了。”她平静道,“毕竟你能猜到的事情,五条悟不可能猜不到——” 说到这里,她近乎轻蔑勾了勾嘴角,“你还能保证你那计划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吗?” “……”羂索冷着脸,发现自己在对她的试探上竟然完全落了下风。 明明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区区诅咒师……光从透露出来的部分来看,这个女人所掌握的情报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 甚至,是她不应该会知道的情报。 “你知道我在计划什么?”羂索慢慢问道,不再伪装的他语气极度危险,“还是你在诈我而已?” “你是想问你那最终目的,还是你的短期目标?”有纪反而微笑起来,从容不迫抚摸着怀里的黑猫,“别试探我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羂索的表情越难看,她就笑得越开心。 “既然你不相信,我就告诉你一个提示吧。”有纪说,“如果你听完之后还想杀我,那就请便。” 她甚至主动踏前一步,与羂索仅剩几公分的距离——就这般自下而上望着他,一字一句含笑说道。 “由咒力而成的枷锁无法由咒力打破。失败两次的你猜猜看十一年前,是谁让拥有天与咒缚的伏黑甚尔答应接下刺杀星浆体的任务?” “……”羂索沉默看着她——这次,他真正低下头来,正视这个接二连三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的女人。 “是你?”羂索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纪只是笑着,又退回到刚才不远不近的距离,答非所问般提起另一件事。 “狱门疆已经准备好了吗?”她说,“毕竟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成功越是近在咫尺,越是不能心浮气躁啊。” 羂索停顿了片刻,也笑起来。 “是啊,已经准备好了。”他口吻愉快,仿佛真的在和千年来都同进退的盟友讨论计划进展,“可惜被你打乱了,他一定会对和夏油杰相关的事物都变得相当警惕。” “真做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有纪笑着摇摇头,“给我一点时间疗伤以及恢复,我来帮你完成它吧。在那之后,我希望能看到你在努力创造的新世界。” “你会看到的。多亏你的帮忙,自从十一年前,咒力的命运被打破后,事情变得越来越顺利了。” 羂索弯起眼,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有纪欣然迈步,抱着黑猫与他并肩而行。 夏油杰哪见过区区一只咒术猴子和反派你来我往的打完一番机锋后,竟然能谈笑风生的阵仗,在她怀里听得目瞪口呆。 有纪如果知道他的感想,一定会呵呵冷笑两声。 让你见见遭受职场社会数年毒打的社畜,最终磨练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超话术水平,与瞧不见硝烟的极限拉扯。 而这种开了剧情上帝视角后变得九真一假的嘴炮,最适合对付不会像五条悟那样直接动手、心思又敏感多疑的顶级谋士了。 况且,要她对着五条悟和虎杖悠仁他们撒谎,她可能有点说不出口;但要她对着羂索……抱歉呢,毫无心理负担。 “这也是我现身的原因。”有纪说,“我本来只是想偷偷帮你点小忙,可我看到更有趣的东西,就忍不住过来了。” “哦?”羂索配合发出疑问。 “聪明人之间如果还要把话说得太透彻,就没什么意思了。”有纪暗示挠了挠黑猫的颈窝——后者堪称屈辱地闭上了眼睛,但没挣扎,“你难道不正打算带我去见它吗?” “…看来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羂索将视线从黑猫身上收回,口吻戏谑。 “大概是因为你的身边只有一群笨蛋的缘故吧。” “哈哈……” …… 另一边,直接用[苍]赶回咒术高专的五条悟找到了伏黑惠。后者正在道场磨练体术,见五条悟提前回来,显然吃了一惊。 “我记得你不是要去出差三天?”伏黑惠问。 “事情已经解决了。”五条悟甩了甩手,语气难得正经严肃,“那个不重要。关键是,我见到了那个人。” “你…见到了?”伏黑惠迟疑一下,向他确认,“但你不是说在那个时候……” “嗯,杰的咒力我绝对不会认错的。”五条悟肯定道,“真的出现了,我用六眼确认过,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伏黑惠紧张起来,“这不是小事情。” “哈…”五条悟垂头,摸上眼罩覆盖着的眼睛,一声笑中已包含万般复杂情绪。 “就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办。” “——你也是,惠。” 他轻声说道。 11. 咒回(六) 如有纪所料,羂索带着她绕了些路,来到了一处位置偏僻的下水道。 隐约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旋律传来,似乎是有人在随意地哼着曲调,心情十分愉快。 这里明显刚发生过一场激战,顶上的砖石大块坠落,墙壁也有多处破损的痕迹——在散乱的瓦砾间,有一位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自人类之恶中诞生的特极咒灵,正枕着小臂躺得很是惬意。 “啊,夏油。放完手指回来啦?”真人翻身坐起,好奇打量着羂索身边的有纪,“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中途遇见了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改变想法了。”羂索看起来心情很好,向真人介绍道,“这是有纪,我们新加入的同伴。” “你好啊。”有纪单手托着黑色大猫,空出另一只手向他摇了摇。 “我的名字叫真人。”他仔细盯着有纪,表情显得十分感兴趣,“夏油为什么要拉你入伙?” 他直白的要求有纪展示她的价值,羂索只是笑着旁观,没有要帮忙接话的意思。 “——我刚才和五条悟交过手了。” 有纪面不红心不跳,仿佛在五条悟放海后还被撵得上蹿下跳,侥幸死里逃生的人不是她。 “不相信你可以去看看,场面还真是壮观啊,大半条街都坍塌了。” 一句话就让真人惊呆了,猛然扭头看向羂索。 羂索迎上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摊了下手,“感知到五条悟的咒力后我就没靠得太近,但确实有相当久的战斗动静——按照遗留的残秽来看,五条悟放出了不止一次消耗巨大的术式。” “实话实说,你没办法接下那招术式,哪怕一次。就算闪躲,五条悟也有近似瞬移的手段,更别提还有领域…你看漏瑚就知道了,能撑过一分钟已经是奇迹。” “真的假的…”真人皱起眉毛,显然无法立刻相信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的有纪能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我知道五条悟很强,但如果她是和五条悟一伙的呢?五条悟当然不会杀掉她了。” “关于这点,你倒是完全不用怀疑。”有纪叹笑着摇了摇头,在对方警戒的目光下走到他面前,俯身递出怀里的黑猫。 夏油杰没料到她这番极其大胆的动作,顿时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你能感知到灵魂的形状吧?来摸摸看这孩子——嘘,不要动手改变形状喔,我还有用处。”有纪微微露出笑容,意味深长。 “什么……这不是猫咪吗?”真人狐疑向面前这只宛如雕塑般的黑猫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皮毛——下一刻,他吃惊睁大眼,“怎么回事,这是人类灵魂的形状!你、你为什么能在不改变形状的前提下把他的形态变成猫…!” “恕我无可奉告呢,活久了总会有点这样那样的秘密。”有纪笑眯眯站直身体,重新把黑猫抱在怀里,“你如果非要一个解释,嗯……就当做是神明显灵吧。” “不过你可以比较看看,这只猫的灵魂形状,是不是和某人很相似?”有纪意有所指向羂索眨眨眼。 真人回忆片刻,恍然大悟看向她,不禁对眼前看起来这位衣服脏兮兮、还抱着只黑猫的女人肃然起敬。 “热烈欢迎强大伙伴的加入,有纪。” 他态度立刻变得十分友善,甚至一板一眼学起人类间的社交礼仪。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柔弱,战斗力竟然如此恐怖……甚至敢把夏油杰的灵魂塞进猫的身体里,还跑到五条悟面前去炫耀…… 还活着回来了! 在真人心里,有纪的强度直线拔高,与五条悟肩并肩站在珠穆朗玛峰般的天花板上。 有纪乐呵呵眨了眨眼,坦然接受对方敬仰的目光,“一般啦,你看我眼下变得如此狼狈,就算你要杀我也无法反抗了哦。” 她赌赢了——虽然就算真人摸出来是猫咪的灵魂形状,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套说辞。 “怎么会,趁同伴虚弱时杀掉他这种事,只有人类才干得出来啊。” “你就安心养伤吧,刚巧漏瑚只剩一个脑袋不能动,正觉得无聊呢。” 真人笑得很开心,与五条悟敌对的己方力量大大增强这种好事,他是双手欢迎的。 羂索也很满意,多了个聪明、强大且目标一致的合作伙伴,他的计划又能往前推进一大步。 有纪微微笑着,同样放下了心。她不止面对最大反派成功活下来,还成功苟进他阵营,暂时不用担心小命危险了。 只有在她怀里旁观全程的夏油杰震惊得说不出话。 世上竟能有如此虚张声势之人! 她明明弱到对战记录不过是吃了路边十几只蝇头、蜗牛和蒜头王八似的河童! 还和悟交手,但凡悟认真一点,哪怕只认真一根指头……等等,为什么悟没有见面就杀掉她?夏油杰陷入沉思。 这不合理。他是被悟杀死的,没有人比悟更确定他的死活——那么突然冒出一个有着[夏油杰]咒力残秽,能用咒灵操术的诅咒师,悟应该立刻就能推断出对方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没有放水的道理。那样慢条斯理、让弱鸡也能躲开的释放术式,从不是他的风格。 有纪没有发现夏油杰反常态的安静,和羂索真人走在下水道里,准备撤回大本营和漏瑚他们集合。 逼仄的下水道只能听见脚步声不断回响,像下雨时湖面泛起的涟漪。 “说起来,你们准备做什么来着?” 有纪摸了摸怀里的黑猫,出声问道,口吻平淡得仿佛只是随便挑了个话题好让气氛不要太沉寂。 “刚过来时我听见真人说放手指什么的。莫非是宿傩的手指?我今天刚遇到了一个小家伙,身体有散发着两面宿傩的气味啊。”她饶有兴致眯了眯眼睛,“聊天时发现性格单纯得很,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呢。” “哦?你也遇到他了吗?有没有交谈?”真人果然也很感兴趣,主动追问,“名字是不是叫虎杖悠仁?” “啊对对,是这个名字。”有纪若有所思点了下头,“我记得两面宿傩不是这个性格吧,还是他突然喜欢上玩过家家了?” “那家伙比较特别,竟然能压制体内的宿傩。”真人解释,“但吉野顺平……啊,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笨蛋,正好认识了虎杖悠仁,我打算用吉野顺平刺激一下他呢,看看能不能把他逼得和宿傩签订[束缚],从而让那具身体变成以宿傩占主导。” “嗯嗯,让宿傩变成那具身体的主导。然后呢?”有纪问。 “想办法把宿傩拉入我们这边,成为又一张对抗五条悟的牌。”真人大概介绍了下他的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有纪摸了摸怀里的黑猫,装作认真思考片刻。 “我觉得…”她开口,“太麻烦了。” “你只是想把虎杖悠仁引过来,然后把他逼入不得不求助宿傩的绝境,怎么用这么麻烦又绕圈子的办法?”有纪有点嫌弃地皱起眉毛,“而且你对吉野顺平的使用未免也太乏味了吧,听着有点对不起你之前花费的时间与精力。” “怎么说?”真人没有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问她。 “很不巧,我有虎杖悠仁的联系方式喔。”有纪晃了下从口袋里摸出的手机,又放回去,“如果你需要,我只用打一个电话,那个小家伙就会乖乖过来啦。” “而你想让虎杖悠仁陷入求助宿傩的绝境,让他遇上想杀却杀不了的人,这个想法是不错。但是,我就问你几个问题吧。”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能保证只有虎杖悠仁前来并把他逼入绝境,而不是被复数的咒术师合力,或者直接被五条悟杀掉吗?” 竖起二根手指,“第二,你能保证能把两面宿傩喊出来,并且成功与他交涉吗?据我所知,两面宿傩可不是愿意听人指挥的性格。” 竖起三根手指,有纪看着表情逐渐沉默的真人。 “第三,”她说,“就算前两点都成功,你能保证两面宿傩可以杀掉五条悟吗?” 三点说完,一时之间没有人接话。下水道也走到了尽头,有纪先行一步出来,望着夜空上高悬着的明月,感觉呼吸都通畅多了。 终于不用继续忍受充斥在下水道里腐烂发酵的臭味了,真亏那两个人都不是的家伙能若无其事的呆那么久。 “既然看得这么透彻…”真人站在她身后,“有纪有什么提议?” “我啊,”有纪侧过头,看向那个蓝发的人型咒灵。自人类恶念中诞生的他,可以说是最像人类的咒灵——但可惜的是,越具备肖似人类的思维,反而越容易被人类的话语所影响。 “我确实有一个好点子。” 12. 咒回(七) 里樱高中,吉野顺平就读的学校。 于他而言,那所学校里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只有会变本加厉霸凌他的不良,事不关己的同学却伴随指指点点的流言蜚语,以及漠视真相的垃圾老师。 是与社会隔绝后,一群渣滓耀武扬威的地方,一群生命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的无机物罢了。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虎杖悠仁…如果那天没有遇到虎杖悠仁的话,他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像这样迷茫而困苦了? “既然都是好朋友了,我来帮你复仇吧……顺平。”那日惯例交谈的最后,名为真人的咒灵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容一如既往的亲切,“就像我说过的那样……顺平想做的一切,我都会肯定的。”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让他行走在布满了被随心所欲捏出来的各式肉块的长廊上。大多数较早被变形的,都已经一动不动;而勉强能蠕动的,连哀嚎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仿佛被电波干扰的收音机,充斥着机械般的杂讯。 其中还有几个,试图用勉强能称之为手的东西攀住他的裤腿——吉野顺平便将视线往下挪,看着这些仍勉强裹着校服的异形,面目全非的模样早已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连那只手臂,也在顷刻间蔓延上紫黑的斑点,于是便又颤抖着,重新垂落在地面上了。 “不要靠过来啊……是你们先对我不好的吧。” 吉野顺平抚上仍在隐隐作痛的右侧额头。那里有着过长的刘海遮掩,将被烟头烫伤的疤痕很好地盖住了,却永远无法抹去那无数个瞬间,刻入骨髓的痛楚与耻辱。 “无论是亲自加害的、嘲讽讥笑的、袖手旁观的……对我来说,都是恶人。”他口吻漠然,继续往前走,半透明的巨型发光水母漂浮在身后,“就像你们曾对我做的那样……我没有按下任何一个按钮,只是在看着而已。” 是的……生命是无价值的,既不存在意义,也不存在目的,只是[存在]本身而已。 他不会回头。 这条走廊的终点,真人在肆无忌惮的大笑,将这所学校搅得混乱、混乱、再混乱一些! “来吧,来吧!”他张开双手,站在满地仍活着的肉块中,享受着肢体非人扭曲下的痛苦哀嚎,身心都充满了愉快的情绪,“真动听啊,再叫得惨一点!” 再远一点,往天空看去,这处已然被故意降下了暗色的[帐],如巨碗倒扣在教学楼上,遮蔽了原本的日光。 由咒灵所使出,而非咒术师用出的结界术,如此突兀地伫立在住宅区中,想必很快就会吸引咒术那边的注意。 但没关系,同样关注着吉野顺平动向的虎杖悠仁,一定会主动请缨的。 听说吉野顺平所就读的里樱高中出现[帐]后的第一时间,虎杖悠仁确实不顾七海建人的劝阻,立刻就赶过来了。 他现在所祈祷的只有一点,这件事千万要与顺平无关…! 而在拐到最后一个路口,意外出现的背影使他停下了脚步。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毕竟是他目前为数不多见过的咒术师,记忆还是相当深刻的。 “有纪前辈!你怎么在这里?”虎杖悠仁相当惊喜地向水川有纪大力挥了挥手,“你也是因为这个紧急的异常事件被征召过来的吗?” 这样算来,又多了一个能并肩作战的同伴,好耶!有纪前辈的实力一定也很强吧! 听见虎杖悠仁的声音,有纪停下赶路的脚步,也对他的到来报以惊讶表情,“唔,这不是悠仁吗?他们怎么会让新人过来?” “是我强烈要求过来的…”虎杖悠仁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因为有个朋友可能在里面,就,多少还是蛮在意的。” ——说着,他左右打量了下有纪,恍然握拳敲在掌心,“我就说这次有纪前辈怎么看起来不一样了,那只看起来凶巴巴不爱理人的黑色大猫呢?” 有纪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弯起眼,简短和他解释道,“把它放在家里啦,这种时候带过来多少有些不方便。” “这样啊,确实……”虎杖悠仁歪过脑袋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时间紧急,路上边走边说吧,”有纪继续动身赶路,虎杖悠仁轻松跟了上来,“悠仁对这次事件清楚多少?”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确实有个猜想。”虎杖悠仁三言两语,和她讲了之前七海建人在下水道与特极咒灵的遭遇,以及KINEMA电影院少年死亡事件,“结合后来又去顺平家玩的时候,他透露的一点东西…我是这么认为的啦。” “嗯,原来如此。”有纪点点头,“特极咒灵啊……哪怕处于成长期,听起来也不是很好对付。” “况且那个[帐]……听[窗]的报告,似乎是[允许进来,不准出去]的类型。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诱饵。” “有纪前辈有把握吗?”虎杖悠仁语气坚定,“但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的。直觉告诉我肯定和顺平有关,我要去问他个明白。” 站在[帐]的分界线前,有纪停下脚步。 “悠仁。”她喊了一声,对方闻言也停下准备进入的动作,转过头来。 “我知道你是非去不可的。就算这次只是第二次见面,我也能清楚地知晓,你是个好孩子。”有纪露出笑意,“哪怕你身体里有宿傩的存在。” 虎杖悠仁没想到被对方一语道破,吃惊睁大眼,“难道有纪前辈那天就发……” “但这次情况特殊,”有纪打断了他的话,“我替你找到了这个,原本没有打算让你用在这种地方的。” “手伸出来,悠仁。” ——从口袋里摸出的右拳移到虎杖悠仁的掌心上空,松开,一根散发着极致不详气息的手指,就这么轻巧落在他手上,宛如仅是投了一枚祈求好运的幸运硬币。 “这是??!” 两面宿傩的手指! “补偿上次对后辈的见面礼。”有纪笑眯眯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喔,要好好珍惜。等下战斗,如果你真的遇到濒临死亡的绝境,就使用它吧。” “有纪前辈……!!”虎杖悠仁捧着手指,几乎感动得眼睛要闪闪发光。 他没想到仅有一面之缘的咒术师前辈,看穿了他的身份也没有介意,背地里还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走啦,你这表情还怪…”有纪顿了顿,咽回后半句话,笑着和使劲点头的悠仁向[帐]里踏出一步。 [无为转变。] ——下一刻,仿佛守株待兔的农夫,一只有着缝合线的手臂向有纪伸了过去。在虎杖悠仁面色大变,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小心的刹那之后—— 方才还为他着想,将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手指直接送给他,仍在对他露出亲切笑容的有纪前辈。 就这般定格在他的眼底,直至身体变形如同膨胀至极限的气球,啪,泼溅了虎杖悠仁满身血水。 “啊——抱歉抱歉,太开心没掌控好力道,变形得有些粗暴了。” 里樱高中的校门口,那只有着缝合线的人型咒灵,在呆怔住的虎杖悠仁面前肆意大笑。 13. 咒回(八) 死了? 刚才还冲他温柔笑着的有纪前辈…就这么死了吗? 巨大的荒谬感与眩晕感充斥着虎杖悠仁的内心,脚下仿佛踩着不真实的土地。 攥紧宿傩手指的拳头也被溅上了些许血迹,顺着肌肤滑落的触感清晰得骇人,连血管鼓动的声响也似乎震耳欲聋。 “我要……杀了你。”虎杖悠仁牙关咬得死紧,沙哑着一字一顿,挤出话来。 “哎呀哎呀,表情真可怕——” 轻松躲过虎杖悠仁的一记毫不花哨的直拳,真人摆出做作的害怕神情。计划如此顺利,使他心情舒畅,甚至不遗余力再为两句虎杖悠仁的憎恨添上两把柴火。 “对了对了,那所学校里的人也被我杀了很多喔,你难道只想给那个女人报仇吗?太自私可不行呢,虎杖悠仁——啊,或者需要我把顺平也杀掉,你才会更有动力一点?” 望着朝他走来的虎杖悠仁如罗刹降临般,恨不能生啖他的冲天杀意,真人笑得愈发愉快。 来吧,虎杖悠仁,就让我看看你复仇失败、不得不出卖自己给宿傩的极致绝望—— ——啪。 “和了,九莲宝灯。” 有纪双手一推,桌上倒了一列码得整整齐齐的牌。 “正巧,我也是。”羂索同样笑眯眯的摊开自己的牌,“抱歉了漏瑚,国士无双。” “一炮双役满,你的牌运还真是逊到家啊,漏瑚。” 接过漏瑚臭着脸递来的大叠福泽谕吉,有纪心情比正午沙滩上的阳光还明媚。 用日元做筹码这个提议还是她说出来的,理由是既然在用人类的娱乐方式打发时间,怎么能不索性把赌注也加上。 花御、漏瑚和羂索都同意了。一大摞纸钞全是从真人的房间里搜刮出来的,诞生自人类的咒灵还挺喜欢收集这些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用的人类东西。 “---.---...-----/-..---.-.---.-.” “别担心,就算计划不顺利,真人至少也能撤回来。” 哗啦啦的洗牌声里,有纪随口安慰花御,“只要他不作死挑衅出现的两面宿傩就行。” “或者作死了也问题不大。反正你看漏瑚,跑去五条悟面前耀武扬威,不也还能剩个脑袋活着回来了吗?” “喂!”漏瑚气急,“打牌就打牌,扯什么破事!” “啊抱歉抱歉,看我这记性,忘了你是被花御救回来的,单对单直接被五条悟爆杀了啦。” 漏瑚这次直接埋头洗牌不说话了,头顶的火山口剧烈涌动,几欲喷发。 “好啦好啦,有纪,再多说两句,牌都会被漏瑚融掉。”穿着夏威夷衬衫的羂索打起圆场,“还是别提他的伤心事了。” “知耻而后勇,没事,不就是被打得剩个脑袋,至少还活着呢。”有纪也安慰道,并在对方彻底爆发前及时转移话题,“说起来,夏油,” ——她也从善如流称呼羂索所占据的身体的名字,而非他的本名;只有她腿上窝着的黑猫听到这名字,打了个分外不满的鼻息。 “你那手指直接给了虎杖悠仁,没关系吗?”有纪边码牌边问,“我还以为你有其他用处呢。” “没关系,本来也只是打算让高专回收后,利用真人事先做好的标记找到其他被看管的特级咒物。”羂索掷出骰子,数着数抓牌, “如果手指被虎杖悠仁吃了,正好借机唤出宿傩探探情况,之后再去找其它特级咒物给高专也来得及。” “那家伙就是个随心所欲的魔王啊。”有纪丢出一张牌,“真人会被切成多少块呢?” “总归能留条命逃回来吧。”漏瑚啧舌,跟着打了一张牌。 “就算如此,宿傩力量越强,造成的混乱场面越大,对我们这边也越有利,”羂索说,“到时候见机行事,优先拿到九相图。” “也不知道真人什么时候回来……啊,说来就来了。”有纪停下摸牌,抬手就和真人打了个招呼,“如何?看你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至少计划的百分之八十还算顺利吧?” “哈……累死我了!”真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靠着墙才得以放松始终紧绷的神经,稍微喘两口气,“从开始到中途都很顺利,没想到虎杖悠仁真的会把我的分身当成有纪呢。” “因为那个小鬼才是刚入行、连术式都还没有的新人啊。换老手来马上就会暴露了。”有纪笑起来,“而且也是你领悟得快,我只是提一下要不要试着将灵魂分割一部分出来做个假人,你就能做到那种程度呢。” “虽然有缝合线,细节上也微妙的不那么相似,但靠化妆加当时事件急迫,应该也足够能糊弄过去了。虎杖悠仁吃下那根手指了吗?” 磕磕碰碰打牌的动作停下了,羂索他们也专心听真人说话。 “很遗憾——没有。”真人夸张叹口气,“当时我的分身都在他面前爆炸了,虎杖悠仁气得简直是浑身颤抖,挥着拳头不管不顾就冲上来了……吉野顺平还过来用水母替我挡了好几记,和虎杖悠仁打起来了。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后来呢?”羂索饶有兴致追问。 “没什么啦,吉野顺平被虎杖悠仁一通关于善与恶与未来的无聊说教,最后讲了什么‘至少真人先生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我要在与你的这场战斗中还掉这份恩情’之类的,就和虎杖悠仁打到一起去了。”真人摆了摆手,“后来吉野顺平被一拳打晕,丢旁边躺着去了,现在大概已经被高专关押起来了吧。” “哦,吉野顺平不止坚持跟着去,还被虎杖悠仁反说服了?看来你的煽动功力还不到家嘛。”有纪摸了摸下巴,口吻揶揄,心底却稍微放松了点。 无论学校还是电影院事件都是真人这个特极咒灵动的手,吉野顺平只要没亲自杀过普通人,就还有机会。有虎杖悠仁和五条悟在,即使他现在被关押着,终究相比之前,还有着可以拥抱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黑色大猫趴在她的腿上无语。 能把这么多一指头足够碾死她三百次的特级咒灵加最大反派骗得团团转,还和他们坐一起搓着麻将谈笑风生,悟知道了都得直呼好家伙。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个笨蛋就是这样的灵魂啦,所以才装出要和他交朋友的贴心大哥哥模样。”真人不以为意,“总之虎杖悠仁好像因为吉野顺平,对我的憎恨更加深了一层——但就算这样,他都没有吃下手指,而是好好收起来了。” “我试图靠无为转变强行把他体内的宿傩唤出来,结果反而被他重伤,加上另一个之前对战过的一级咒术师来支援了,就逃回来啦。”真人简明扼要讲了下经过,最后呼出口气。 “真不愧是诅咒之王啊……和普通的特级完全不能比。”他心有余悸总结。 哦?因为一系列因果关系,导致他没有领悟出领域自闭圆顿里吗?这倒是个意外的好消息。有纪挑了下眉毛,没有接话。 “虎杖悠仁刚吃完手指不久,这根应该会被上交高专保管。”羂索对结果表示满意,“宿傩的态度和实力也差不多摸清楚了,至少计划目前都很顺利。” 他的视线转向有纪,“倒是有纪,伤势恢复了吗?接下来的行动还挺重要的,结果漏瑚的身体刚长出来,只能打打麻将,还派不上用场呢。” “喂!”被点名说没用的漏瑚情绪激动,一巴掌拍在牌桌上,劈出一道裂痕的同时直言不讳,“这个女人的咒力水平根本就是普通人吧,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能打的样子,感觉弱得一把火就可以烧成灰啊!” 原本只是懒洋洋趴着旁听的黑色大猫警觉抬头。 终于要被发现了吗。 这只沉迷打麻将赢钱的女人确实根本看不出半点强者风范,就靠外表唬人加嘴皮子格外利索,你们居然能被骗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未免也过于迟钝了吧,这群特级反派。 “…没想到你不光说话像个大叔,思维也像个大叔一样啊。” 有纪摸着黑猫柔软顺滑的长毛,好似在安抚被巨响惊吓到的它。 漏瑚在气恼之时还被有纪一个嘲笑,手势捏起,立刻就要爆发给她点颜色瞧瞧。 ——却被挡在他面前的五指止住了动作,皱眉看向收回手掌的那个女人。 “好啦,你们这些努力搞事业的,疑神疑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有纪笑容和蔼宽容,看得漏瑚眼皮就是一跳,“真人也针对这点质疑过,不过当时的解释想必你已经听他们说过了,我也不想用第二遍,所以。” “我就稍微透露点秘密给你们吧。” 有纪轻轻捏着怀里黑猫的爪子,抬起来向漏瑚招了招手,丝毫没有顾及每一根毛都写满抗拒与你等着瞧,但眼下不得不顺从的夏油杰,问出后半句话。 “来猜猜看,我养了几只猫?” 14. 咒回(九) “猫?”漏瑚下意识看向有纪怀里的黑猫,听真人说夏油杰的灵魂被塞进了这只猫的体内。 但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同时间内仅能做一只猫。这么一想,他有些吃惊睁大独眼,看着那只恹恹不乐的黑猫欲言又止,“难道说……” “就是你的[难道说]。”有纪松开夏油杰猫的爪子——后者立刻将它垫在身下,防止又被她仗着形势需要而理直气壮地乱捏一通,“养这些毛孩子可不容易啦。不管是这只还是那只,刚来的时候总是都相当闹腾呢,幸好随着时间过去就会慢慢变得乖巧起来了,有时还能帮上我的忙。” “难道那些灵hun……失礼了,那些猫所拥有的生得术式,”羂索眼神变得格外炽热,眼也不眨的盯着有纪怀里的黑猫,“有纪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吗?” “总得给我留点底牌啊,夏油。”有纪故作不满叹口气,“总之,除了家里还有几只在留守以外,遇到五条悟后的眼下就剩我怀里这只了——没想到最强也意外的多愁善感,让我趁机闯了一条活路出来。” “所以你现在看起来与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漏瑚嘴角下撇,显然还不能完全相信有纪的说辞,“和五条悟交过手?”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有纪过度惊讶的表情好似在嘲笑他的见识浅薄,气得漏瑚头顶的丘状山□□出几丝火星。 “就像夏油一样,我也有我的办法让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足够无害、足够平凡。”她抬眼刻意扫过羂索额头上的缝合线,又捂着嘴无聊得打了个呵欠,“你还要继续追问下去吗,漏瑚?我会合理怀疑你这样情绪暴躁,是担心有我加入后自己在团队的地位下降喔。” “说什么蠢话!”漏瑚冷哼,“既然如此,下次行动你可要记得参加啊,让我见识下你的本事是否真的有你吹嘘得那么高。” “哈,既然漏瑚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推辞这份差事呢?”有纪点了点刚才打麻将得到的那叠厚厚的战利品,在真人困惑且探究的目光中把它团了团塞进口袋,抱着怀里的黑猫站起身,“那我可得回去一趟了,不能让漏瑚失望才行。”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有纪?”羂索笑眯眯问道,但有纪从那张笑脸上看不出半分亲切的意味。 “——不用了。”她直接回绝,边往门口走边从领口拉出那把古朴的铜钥匙——它被绛红色的绳仔细穿了起来,挂在脖子上,“自己的根据地要是被猜到位置,我也是会很苦恼的。” 她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明明是完全不匹配的结构,那把钥匙却毫无滞碍地滑入最底端,仿佛刻意为这扇门造出来的那般适配。 紧接着,整把钥匙化作灿金的沙粒,汇聚交织成新的门把手,被有纪握在手中。这正是她家后院那扇门上的把手,甚至连风吹日晒后星点的锈迹都一模一样。 “啊对,忘记问了。”有纪正要拧动它,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羂索,“下次行动的时间和地点?” “一周后,还是这里见。”羂索饶有兴味望着那扇被有纪变化成另一番模样的门,发现这个女人带给他的惊喜总是层出不穷,“这也是你的术式?还是咒物的能力?” “无可奉告。”有纪毫不犹豫拒绝道,边用力拉开门——一阵清风拂过房内众人,伴随蝉鸣鸟啼声响不停,却是寂静无比的深夜,连辉月的光都显得温凉。 “那么,一周后回见,各位。”她从容踏入其中,在真人恍然大悟的“等下刚才你拿的钱好像是我……”的话语中,毫不犹豫立刻反手带上门。 夏油杰随即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一刻也不愿意再当只任她摆布的宠物了。 直至此刻,终于安全了的有纪才放松装模作样端着的架子,大喘一口气,表情如常的她双腿早就发软得厉害。 【了不起,你这番操作没一个是在我预想之内的。如果演技也有等级的话,没准你能拿个与悟相当的最强也说不定。】 夏油杰十分棒读的夸道,完全分不清是贬义还是褒义。 “是你们有点太过依赖于力量了。”有纪摇摇头,“远超普通人的力量赋予了你们与众不同的、甚至是明目张胆的阶级规则——那就是凭谁拳头大,谁被定的阶级高,谁说的话就大声。” “就连羂索他们也不例外。实力过高带来的极度自信总会带给他们或多或少的盲目,”有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认真道,“你只要能在对方的逻辑体系里拥有平等对话的权利,就能简单的取信他们。” 【连挑衅漏瑚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夏油杰反问。 “不完全在,但我知道他们还没有完全相信我之前在下水道里的话。总得给他们一个理由再次当面质疑我,而别来偷偷用武力试探——这样我很容易就暴露啦。” 【除非你一直待在这里,否则七天后只吃过一堆低阶咒灵,没有其他术式的你照样会露馅……】 夏油杰说到一半,看着有纪环顾了一圈离开两天后杂草更加茂盛的后院,眼睛一亮又迅速灰暗下去的巨大变化,困惑止住话头,【怎么了?】 “我千辛万苦吃了那么多难吃的咒灵玉……”有纪整个人都散发着蔫哒哒的气场,“但是我刚才发现我在咖啡馆里,用不了你的咒灵操术……” 她设想中的千万白工大军! 全没了! 【…………】夏油杰这次是真的幸灾乐祸地呵笑了一声,没打算安慰她的异想天开。 “总之现在我又给自己争取到了七天死缓,”有纪失望片刻就重新振作起来,抹了把脸,“对策我已经想好了。” 【哦?洗耳恭听。】 黑色大猫的毛绒绒尾巴尖摆了摆,倒是有些好奇她的脑袋里还能琢磨出什么清奇别致的点子。 “不急,等明天。”有纪又打了个呵欠,抹掉眼角的泪花,“难怪我打麻将赢钱还困,原来这里的时间是深夜了……先睡觉先睡觉。” …… 【所以,这就是你想的对策?】 房间里,黑色大猫和黑色大猫面对面,一只有着拟人化的单边刘海,一只嘴角划了道不显眼的疤痕。 【这种人渣能做到什么!】夏油杰看见对方就咬牙切齿。 【哎,话不能这么说。】相比之下,伏黑甚尔显得懒洋洋的,有着宛如阳光下磨爪子扒拉毛球玩的慵懒,【我这样的人渣不是也手下留情,才让你不至于还没来得及叛逃就被秒杀吗?】 【你!】 眼见水火不相容的两只猫又要吵起来,有纪连忙喊停,“我是来找甚尔有事商量。” 【你能带着我回去原世界?】 在有纪简明扼要讲完自己遭遇的事情后,伏黑甚尔陷入沉思。 “嗯,你只能以猫猫形态过去,我也没办法对他们透露你的身份,”有纪说,“虽然我也仅是猜测,但既然我带杰过去后,能获得他的术式[咒灵操术],那么我带你过去,应该也会被强制加上[天与咒缚]。” “如此一来,完全为零的咒力会给我带来对咒力天然的抗性,以及被大幅强化的肉|体强度,包括五感。” “杰的术式想要提升强度,需要靠大量且强力的咒灵,凭我这种刚学会如何使用术式的菜鸟,一时之间是不可能找到且吸收的。” “但甚尔的能力不一样,虽然我同样没有实际格斗的经验,但在被五条悟追杀时,我发现。” “你们的格斗技,应该也同样包含在能被我使用的能力里。” “我很有自知之明……以我的身体素质,哪怕有咒力强化,在五条悟的放海追杀下,也不可能险之又险的躲过那么多次,那更像是一种肌肉的本能。” “况且,拥有‘新能力’的我,有信心再和羂索周旋几个回合。 就算最后打不过,我也至少能来得及逃跑。” 有纪冷静判断道。 专心致志听到最后那句话的两只猫险些一个趔趄。 你和羂索谈笑自若还相约再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打不过他呢! 有纪深吸口气,看着伏黑甚尔认真道。 “有吉野顺平的事情在先,我可以向你保证,结局是能被改变的。” “甚尔,你难道不想避免伏黑惠被宿傩占据身体吗?” 有纪知道他不会拒绝的。虽然口头总是自我贬低,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也长成了如今这副随波逐流、对什么东西都毫不在意的模样。但他绝不是真正自暴自弃,舍掉了一切的人渣。 【……】 伏黑甚尔站起身,媲美大型猫科动物的四肢流畅有力,舒展时,每一寸肌肉都呈现饱含张力的漂亮线条,蕴藏着原始却引人瞩目的野性。 他是凭自己强横的肉|体力量与战术上的才智,行走在无人问津的咒术界,最终被赋予[天与暴|君]这个称号的男人。 【好吧——有纪,你成功引诱到我了。】伏黑甚尔笑着说,【过来带走我吧。】 明明是只猫的模样,莫名被撩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有纪抱走比夏油杰猫还大上一圈的甚尔猫去后院时,忍不住心里嘀咕一句。 也不知道门内外的时间流速是不是一致的,最好给她留出几天熟悉新能力的时间。 咔哒—— 再度来到这个世界,有纪比前两次从容多了,信步跨出后便转身关门的同时伸手捉住仍系着红绳的铜钥匙,动作一气呵成。 伏黑甚尔绕着趴在她的肩上,像条毛茸茸的大型围脖,略显好奇地打量四周。 【不是十几年后吗?怎么看起来和我死的那年也没什么区别。】 这次门依旧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旁围墙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有纪仔细辨认了好几圈,也没能确定自己这次到了哪个地方。 “可能这就是日本失去的二十年…不,快三十年吧。”有纪吐槽一句,再次随便挑个方向走,“先去找个人问问这里是哪好了,先离羂索和五条悟常出没的地方都远一点……” 【随你。】伏黑甚尔在有纪的衣服上磨了磨爪子,时隔许久又回到了曾经的世界,莫名感觉有点手痒,【你感觉自己怎么样,真的被定下了天与咒缚吗。】 “有,”都不用特意体验,有纪大力点头,“到这里前,你趴我肩上我都感觉好重的。” 【那是你太弱了。】被抱怨太重的伏黑甚尔理直气壮,【你还是找个地方好好熟悉新的身体和战斗技能,我来想想看该怎么训练你……嗯?】 伏黑甚尔看到有纪突然在一家店前停住了脚步,疑惑出声。 “甚尔。” 有纪缓慢低头,和他对上视线。 “店里日历上写着今天是……2008年…10月22日。” “你死后的第二年。” 15. 咒回(十) “现在,让我们来捋一下。” 有纪蹲在公园的沙坑里,折了根树枝充当笔,抹匀了沙子,认认真真在上面比划。伏黑甚尔扒着她肩头往下看。 “好消息,我离和羂索约定好的见面时间还有十年。” 写上十年,画了个圈。 “坏消息,我没办法用[咒灵操术],白白浪费大好的升级时光。” 咒灵玉,画个圈。 “好消息,我没有杰的咒力,所以现在不会被五条悟追杀。” 五条悟笔画太多,直接缩写成数字5,画上圈。 “坏消息,我不会被五条悟主动找上门追杀,反过来我也找不到他,没办法给他传递情报。” 在[5]的圈旁边画一个感叹号。 “好消息,五条悟现在应该在上咒术高专五年级,我或许能在高专门口蹲点到他。” 写上高专,下方划两道线。 “坏消息,这个时间点的夏油杰叛逃了,五条悟又成了最强,因此他极小概率会待在高专。” 又在[高专]上打了个叉。 “好消息,夏油杰还活着,离他被挚友亲手杀掉还有九年。” 写上数字9,也打个感叹号。 “坏消息,他现在在盘星教当教主,我又成了天与咒缚,在他眼里连猴子都不如了,有钱交奉纳金还好,没有钱可能一个照面就把我干掉。” 【我觉得你在他眼里应该还是猴子,】伏黑甚尔纠正她的说法,【毕竟[猴子]这个词可能就是从我这里学去的。】 他是指当年把夏油杰打成重伤后,对着他说出的自称——连咒术都用不了的猴子。 “……还好意思说哦,当时你要是没接杀星浆体的委托,也不会有后面这堆让我头痛的事情。”有纪叹气,“你也不会变成猫出现在我的咖啡馆。没准还能看着伏黑惠长大。” 【哈…有纪,人要是知道自己的选择能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怎么还会发明‘后悔’这个词?】伏黑甚尔口吻依旧轻松,【况且,惠还是别跟着我长大比较好,我可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榜样,也不擅长照顾幼崽。】 “确实,你说的没错。”有纪用树枝把沙子上的痕迹划拉干净,站起身,“不过我不同意你后半句话。” 【嗯?】 “我相信你肯定还记得伏黑家怎么走。”有纪随手一丢树枝,“我们还不知道每次开门到这边的时间有没有规律,所以至少要把握住这次的时间差。” “我也有点猜想需要验证。” “再说,眼下伏黑惠也快六岁了,你不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吗?”她蛊惑肩膀上窝着的大猫猫—— 伏黑甚尔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他叹息道。 【好吧。】 “那正好还有一件事,”得到同意的有纪轻轻一拍手,语调瞬间拔高不少,每一个字都透着大写的兴奋,“才过去两年,甚尔的小金库应该还在吧?像甚尔这样混另一边的杀|手,账户一定是不记名的吧?” 【……???】 “叮铃——叮铃——” “来了——”随着噔噔噔跑下楼的,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哗啦一下拉开门,表情兴奋,“妈妈你终于……”——看到门口站着的是一位肩膀趴有黑猫的陌生女性时,后半句戛然而止。 “您好……?”女孩欲言又止,“这里是伏黑家,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找伏黑惠哦。”有纪弯起眼睛自我介绍,“我是水川有纪。惠在家吗?” “啊好,”她扭头喊了一声惠,“我是伏黑津美纪,先去厨房倒茶,您随便坐。” 说完还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才小碎步跑去厨房。 “…还真是没有半点警戒心啊。”有纪摸了摸大猫猫的脑袋,在玄关脱鞋后去客厅沙发坐下,“看来两个孩子独自在这里生活,过得相当拮据。” 老式的街道,坑洼的石砖路,错综的电线,斑驳的外墙。 只有家里的布置整洁干净,即使是玄关容易落泥的旧鞋柜也擦得闪闪发亮,处处透着温馨。 相比较年长的伏黑津美纪,哪怕不足六岁的伏黑惠,也要更加警惕得多。 “你是谁?我没听过你。” 在伏黑津美纪端茶过来的时候,伏黑惠正十足冷漠的坐在有纪对面,“如果是来找那两个大人的就省省力气吧,我们是被抛弃的,他们已经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快活了。” “没有哦。”有纪五指交叉放在翘起来的二郎腿上,坐姿悠闲,“你爹没有跑到什么地方去快活,他已经死在两年前了。” “………” 场面寂静了一秒,听到这句话的伏黑津美纪惊讶睁大眼,猛然望向伏黑惠。 “是吗。”即使听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死讯,伏黑惠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早就不记得那家伙的长相了,除了这个名字,他什么也没有留给我。” 他抬眼看向有纪,“既然你已经知道他死了,难道是来向我转达他的遗言吗?我没有兴趣听。” “哎呀…没有哦,他只有留给我的遗言,真抱歉啦,惠。”有纪笑眯眯的,一点也不管肩膀上狐疑看着她的大猫,“本来只是打算出任务时,惯例地顺道过来看一眼……但既然津美纪的妈妈也离开了,那么。” “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 她收敛起笑意,一字一句认真告诉伏黑惠。 “这就是伏黑甚尔的遗言。” 你放屁。趴在她肩头的伏黑甚尔懒洋洋地想道——但他没多做什么表示,只任由她在那里胡吹。 伏黑惠皱起眉毛。虽然只有五岁,但他相当早熟且冷静,闻言露出抗拒的表情。 “我不需要。”他断然拒绝,拦住要在有纪面前放茶杯的伏黑津美纪,“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 “恐怕你不能噢,惠。”有纪说,“伏黑甚尔在之前,已经把你卖给了禅院家,啊,就是个非常大的咒术师家族。你可以理解为,即将满六岁的你,马上就要被卖到禅院家了,而你无法像刚才拒绝我一样拒绝他们。” “而津美纪不会过去。换句话说,她要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情况下,生活到成年。” 伏黑惠咬紧嘴唇,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所以,惠小朋友,你打算怎么选呢?”有纪竖起一根手指,“是我住下照顾你们,并保证你不会被禅院家的人接走。还是,” 竖起第二根手指,“你在几个月后成为禅院家的…嗯,我想想,如果你觉醒了禅院家祖传的术式,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活到当家主;而津美纪要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大概率在你有能力之前,就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她笑吟吟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幼崽。 顿了片刻,伏黑惠板着脸,亲自将茶杯哚在有纪的面前,又因为手臂不够长而往前推了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好啦,那我就不客气的住下来了。”有纪端起马克杯,很愉快地喝了一口劣质的茶水,“嗯,惠亲手端的茶真好喝。” “……”面前那个刺猬头小男孩仍旧带着十分不爽的神色,沉默喝了口茶,没有接话。 伏黑津美纪则显得十分开心。她也在桌前坐下,捧着马克杯好奇问有纪。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她眨眨眼,“看起来你的年龄也不大,可以叫有纪姐姐吗?” “嗯……叫我有纪阿姨吧,别看我这样,其实也有二十六七岁了,”有纪摸着下巴思考了下,嘴角笑容透着不动声色的狡黠,“叫姐姐的话,我就和惠的爸爸差辈分了。” “欸,原来是有纪阿姨。”伏黑津美纪乖巧点了下脑袋,继续追问,“那有纪阿姨和惠的爸爸是什么关系呀?好朋友吗?” 伏黑惠端着马克杯挡住半张脸,装作一点一点在喝茶,也偷偷等着有纪的回答。 “我啊。” 有纪往后一靠,倚着沙发背,摆出相当怀念、既悲伤又眷恋的模样。 “我是伏黑甚尔的老相好。” 她语出惊人,在伏黑惠的呛咳声里,趴肩膀上的那只大黑猫一声噗通,四脚朝天的摔在了沙发上。 16. 咒回(十一) “呀——”伏黑津美纪捧着茶杯,视线从有纪挪到伏黑惠,又从伏黑惠挪回有纪。 “莫非你是……”她甚至开始发散思维,语含期待,“惠的亲生母亲?” 喘匀气的伏黑惠和伏黑甚尔猫的眼睛同步瞪大。 “哈哈哈哈很遗憾喔,并不是,”有纪摆摆手,“我只是承了他一个情,现在来还而已。” 津美纪显得有些失望,反而是伏黑惠没有什么表情。 伏黑甚尔则下意识松口气。虽然听夏油杰说过有纪在一众反派面前舌灿莲花的高超骗…话术,但现在看来,至少还没有那么离谱… 不,已经很离谱了。瘫在沙发上的伏黑甚尔难得生出一种无奈的情绪。自称是他这种人渣的老相好……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你的眼光还真是够差的。”伏黑惠放下茶杯,淡淡评价道。 “别这么说嘛,”有纪半点也不生气,向他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伏黑惠缄默了。他直接站起身上楼,略显宽大的黑色短袖套在尚且幼瘦的身体上,下摆一晃一晃的。 “惠?”伏黑津美纪疑惑唤了他一声。 伏黑惠头也不回,“既然已经死了,我去把那个家伙的房间收拾出来。” “其实是个好孩子啊,惠。”有纪望着他的背影露出笑意,也站起身,把沙发上的大猫抱进怀里。 她对伏黑津美纪眨眨眼,“我要出门买点东西,津美纪可不可以给我一把大门的备用钥匙?” “啊,好!”小女孩很痛快地找来了钥匙,郑重放在有纪摊开的掌心里。 “谢谢津美纪,”有纪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呢,一直以来辛苦了。” 看着有纪的背影被大门掩去,津美纪抬手摸摸自己发顶,那股柔软的、温暖的触感还没散去,是她几乎没有体验过的。 “惠,我也来帮你——” 她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也转身跑上楼。 【我终于明白夏油杰提到你做的事情为什么是那种难以言喻的语气了。】伏黑甚尔重新当回了有纪的毛茸茸围脖,在暑气还未散去的晚秋里,闷得有纪鬓角沁出些许汗水。 幸好现在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迎面吹来的风变得凉爽许多。 “只是普通的朋友怎么可能时不时去偷看他,隔了两年还跑来照顾呢,这可是最快让惠接纳我,同时也会对你改观,还有着充分理由的解释,”有纪振振有辞,“我倒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好点子——别太感谢我喔,回去后多替我招呼一些客人就好。” 【…让你只是开间咖啡馆,还真是屈才。】伏黑甚尔啼笑皆非,【不如你去替那个小鬼当盘星教的教主吧,十年之内富可敌国都说不定。】 “我可不干。”有纪撇撇嘴,“回去就给你看山上彻也的新闻。如果我成了盘星教教主,来入教的都得给我去背诵十大科学定律,考不过试的不准信教。” 【?那是什么?】 没上过学,身为零咒力的“废物”,在禅院家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的伏黑甚尔发出疑问。 “好,第一个学生就决定是你了。” 【哈……继老相好之后,下一个关系是师生吗?】 “可以喔,先允许你当我的体术老师,之后再换过来。” 有纪一路和伏黑甚尔闲聊兼开玩笑,也不去管路人见她和猫一唱一和的模样而频频投来的诧异目光,根据他的指引到了商业街,毫不心疼刷着伏黑甚尔的卡买了许多东西,在路人更加吃惊的目光里大包小包的拎回去。 变成天与咒缚的身体真好啊,拿着这么多东西也能轻若无物,甚至感觉自己还能一蹦三米。 有纪轻松回到伏黑家,还没等她放下东西空出手掏钥匙,门就在自己面前打开了。 “有纪阿姨,你回来啦!”伏黑津美纪很高兴,侧过身让她进来,“时间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 她咽下后半截话,在有纪进来的时候伸手要替她分担一些重量。 伏黑惠也正坐在沙发看着有纪,依旧是那副相当早熟的冷静神情。 “我来拎进去就好,这点重量对我来说等于完全没有,”有纪示意她快进去,笑着哄道,“否则要怎么保护你们?” 那堆购物袋满满摆了一茶几,有纪先把多购买的食材放进冰箱里,回转身拿起其中几个递给伏黑津美纪,“来,这是给津美纪买的衣服,现在上国小一年级了,总不能在休息日也穿校服喔。” 又塞了几个购物袋进伏黑惠怀里,“这是惠的部分,你的衣服有些大了吧?” “嗯,因为我和惠的衣服都是之前妈妈随手挑的打折货,不挑尺码……”津美纪抱着袋子轻声说,“谢谢有纪阿姨。” “不用客气,我们还要在一起待很久。”有纪一手一个,趁机过了把搓小时候伏黑惠脑袋的瘾,“以后就放松些吧,你们还都只是孩子而已。” “活泼一些没关系,调皮捣蛋也没关系,哪怕闯祸也没关系。” “剥夺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 就这样,有纪在伏黑家住下了。 二楼的主卧被惠和津美纪收拾得干净整洁,连容易藏灰的榻榻米都被仔细地擦拭过,看得出他们虽然口头不说,但其实内心真的非常…期盼。 有纪心底叹口气,默默把计划待在这里的时间再拉长一些。 “有纪阿姨,吃早饭啦!” 楼下传来津美纪的呼唤,声音听起来十分开心。 “就来喔。”有纪扬声回应。 说来惭愧,堂堂二十六岁的她,时任咖啡馆老板娘兼厨子,做的饭还没有六岁的津美纪好吃……她在做了两餐后,就被津美纪主动接过了做饭的任务。 只有景光教她的三明治得到了两个小孩的好评,但被拒绝天天吃它。 等她收拾好下楼时,惠和津美纪已经坐在桌前等她了。 “抱歉抱歉,今天不小心睡过头了。”有纪坐在桌前,今天的餐碟里摆着培根、玉子烧和煎好的吐司。 本来西式早餐应该是配荷包蛋的,但前几天有纪吃到玉子烧,大力夸赞了这道料理以后,细心的津美纪就把她早上的荷包蛋换成了玉子烧。 等有纪先拿起刀叉后,津美纪和惠才跟着开动。 伏黑甚尔揣着前爪蹲在餐桌空着的一侧,意思意思舔了几口津美纪给他准备的水,猫粮是一口没动。 “猫猫怎么不吃东西呢?”津美纪有些担忧。 “啊,在外面捕猎吃饱了吧。”有纪随便找了个借口。 “对了,它叫什么名字?”津美纪好奇,“每天寸步不离的跟着有纪阿姨,好黏喔。” “他叫冬至[とうじ(Toji)]。”有纪回答,“就是二十四节气之一的那个冬至。” “啊……”正在细嚼慢咽的惠抬起脑袋,津美纪也惊讶捂住嘴。 很难相信这不是她故意取的名字。在两小只眼里,在老相好死去后还给形影不离的爱宠取了这个名字,这简直是痴心一片了。 “以后惠想爸爸,也可以摸摸冬至,和他一起玩喔。”有纪笑吟吟的,“你看他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伏黑惠硬邦邦回道,扫了那只黑色大猫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 “不过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有纪切了块玉子烧,“惠要不要去上幼稚园?虽然明年四月就要上国小了,但还有半年,我想想……应该可以去附近最好的私立幼稚园上半个学期,熟悉一下学前教育,对之后升学也有帮助。” “不需要。”伏黑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没兴趣。” “惠的理由是?”有纪声音温和,“我会接你上下学的。冬至也会一起喔。” 伏黑甚尔在一旁咂咂嘴,但似乎默认了她的说法。 “……我不想和那群人打交道。”他偏过脑袋。 “之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因为没空管我们,就把我们送到保育园过…”津美纪解释,“因为是很便宜的保育园,所以环境可能…惠就觉得,还不如在家待着自己看书。” “这样啊。”有纪点点头,“惠可以先上两天试试,不习惯就回来。安心,我会和老师们打好招呼的。” 伏黑惠犹豫着,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右手牵着海胆头幼崽,左手提着装满钱的手提箱,肩膀上还趴着一只黑色大猫的有纪,在人来人往的瞩目下,气势十足跨进了埼玉县最好的幼儿园。 17. 咒回(十二) 相当偏僻的河坝上,一道残影掠过,刹那间便超越不远处公路上行驶的轿车。 叼着棒棒糖坐在后座的小孩眨巴了下眼,好奇贴紧玻璃想看得更清楚,但已然寻不到踪迹。 【比昨天进步了二十秒,你已经越来越习惯了。】 伏黑甚尔在有纪冲到终点俯低身体滑行半米刹住车,激起大片扬尘后开口。 他虽然失去了天与咒缚带来的至臻肉|体,但长年累月的术师杀|手生涯,同样带给他除了天赋外所应当具备的许多专业技能,精准读秒就是再基础不过的其中之一。 “呼,跑得过轿车这种事,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有纪擦了把汗,压着膝盖开始做跑后拉伸。这种微妙的成就感实在相当鼓舞人,难怪升级流的游戏永远不缺受众,“下个目标就定在跑过火车吧。” 【…你认真的?】陪着有纪跑了两周的伏黑甚尔——虽然他基本都懒洋洋的待在对方肩膀上——此刻也不禁哑然失语,【天与咒缚就是拿来给你跑得快和提得动?你以为是在竞争外卖配送上岗吗。】 他好像有点可以想象之前有纪带着夏油杰来这个世界时,拿咒灵操术都干了些什么了。 所以那小鬼的脸才臭成那样啊,该说他应当庆幸自己的能力不能被有纪征用在咖啡馆里吧,否则他一定是会当着那小鬼的面嘲笑到底的做派。 “如果不是回咖啡馆后就不能再使用你们的能力,搞不好我真的会这么做。”有纪煞有介事颔首,“正好趁机开通电话外送服务。” 在伏黑甚尔的表情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之前,她及时补充说明,“不过我现在是为了熟悉身体。看,你教给我的正确的呼吸与发力方式,都在跑步里得到锻炼了。” “接下来,大概是要通过实战来熟悉一下格斗技巧。较弱的敌人虽然仅凭借本能就可以应付,但这可不包括羂索。” 边做髂腰肌牵拉的有纪边叹口气,“那并非可以小觑的敌人,毕竟他用换脑术式,‘活着’度过了一千多年——日光之下无新事,社会的兴衰与众生的人性,他看得太多了。光凭经验就已经能积累得足够恐怖,更别提那些花费岁月积累起来的底牌。” 【哦?打算自暴自弃了吗?】 伏黑甚尔如果是人类形态,此刻的眉毛已经戏谑挑起来了。 “没有,”有纪回答,“我答应了你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况且,羂索也不是没有弱点。他越洞察人性,就越清楚自己在实施计划时该防备什么。那么,我们反而可以针对这点进行准备——最关键的是,” 有纪最后五指交叉,伸了个尽兴的懒腰,正式结束今日训练。 “由于他的情报已经在作品里被大量披露出来,”她说,“等于我可以跳过大量试探的流程,就像遭遇完初见杀后的玩家,直接开启上帝视角的二周目。而他对我尚且知之甚少。” 【听起来很有信心啊,你已经有想法了?】 “就算这样,也没有多少把握,”有纪摇了摇头,“不过,值得一试。” 去接惠放学的时间到了,伏黑甚尔很自觉的跳进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被有纪带着慢悠悠往幼儿园赶。 之前,伏黑惠的插班手续办理的非常顺利。 原本是几乎不可能的。像这种顶级的私立幼儿园,尤其是排名靠前的大学的附属幼儿园,几乎是当地精英中的精英才有资格入学的存在,普通人就算挤破头试图考进去,也能负担每年一百多万的费用,依旧不会被这些“名门”所接纳。 但当有纪拎着手提箱,来到校长室,在那老头面前的乌木桌上放下时,一、不、小、心,连钱带箱嵌进桌面半寸,又语含歉意笑着把箱子重新提出来,给他展示了里面的五千万日元纸钞并说明来意后,对方就十分热情且慷慨的同意了。 连惯例的父母职业问询、家庭面试环节也直接跳过,实现了十分钟后便插班就读的奇迹。 站在旁边,之前还打算表现得乖巧点的伏黑惠一时之间,被看似貌不惊人的有纪作出的出格举动惊得呆住了。 肩膀上的伏黑甚尔也呆住了。 这花的可都是他的钱…! “嘘,这可是我一直都特别想做的事情。”有纪在离开前对惠笑着咬耳朵,“如果他敢偷偷欺负你,就来向我告状,我保证他会和那张桌子的下场一样。” 虽然是说悄悄话,但有纪的声音压根没放多低,听得那位秃顶校长浑身一抖。 甚至在她来接惠上下学的这么多天里都没敢再露面,只剩老师站在学校门口目送学生上校车——而选择不坐校车的,基本都有专门的私家司机来接,会像有纪这样来骑自行车接小孩的家长,仅此一位。 “啊,惠妈妈!您今天也来得好准时。”她笑着和骑自行车过来的有纪招手,“惠已经在这里等着啦。” “谢谢小泉老师。”有纪一个刹车停在校门口,也向她点了点头,等惠过来在后座坐稳后才往回骑。 听说小孩如果在幼儿园没有双亲,就非常容易被同园的其它小孩欺负,因此有纪从不否认老师的误解。 “今天过得怎么样,惠?”在不紧不慢的车轮滚动中,有纪问坐在后面的海胆头幼崽。 “普通。”回答完又顿了顿,伏黑惠的面无表情中难得透出几分嫌弃的情绪,“就是这几天老被缠着问东问西,叽叽喳喳的,吵得我都看不了书。” “啊……”说到这点,有纪很是心虚。 其实就算她对校长作出了那一番威胁,幼儿园的小朋友可不管那么多,该排斥还是排斥,更别提她坚持每天骑自行车接送惠上下学,对比校门口的一众豪华私家车,实在惹眼得很。 因此有纪也只是打算让惠,或者说也让甚尔体验几天接送与被接送的时光后,就继续纵容惠在上国小前当一个家里蹲的。 结果有次沉迷熟悉新身体太久,一看快要错过惠放学时间的她慌忙抄起正打着瞌睡的伏黑甚尔,在全程直线走屋顶、风驰电掣般的飞跃赶路中,总算没有违背自己向他许下的承诺。 但与此同时,还不像现在跑得这么快的她在屋顶上飞檐走壁的身姿,被伏黑惠的同学们瞧了个正着。 又因为她带着辨识度过高的黑色大猫,导致当第一个小鬼头指着窗外惊呼“那不是伏黑的妈妈么!”之后的第二天,伏黑惠在班里被同学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忍者!伏黑的妈妈其实是忍者!” “不,肯定是假面骑士!” “怪盗吧,我猜是怪盗!” “怎么会是怪盗啦,看那只形影不离的黑色大猫猫,一定是使役式神的巫女!” “…………” 一跃成为班级,乃至全园最受欢迎的伏黑惠被吵得眼神死,上起学的表情比之前还要更加不高兴。 但就算这样,他也没向有纪提出不想去幼儿园,每天都准时准点的站在家门和校门口,等有纪过来。 而津美纪的小学要离家更近些。正好带着惠慢悠悠骑到了津美纪学校后,再等一会儿,就能看到她活泼跑出来的身影。 惠也顺势爬下自行车,和推着它走的有纪一道,两小只加一猫一大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夕阳尚未坠落的街道上。 咒回(十三) “起来,别拖拖拉拉的。” 有纪负手立在两米高的墙头,居高临下望着那只挥舞着奇长无比的六肢与硕大的蟹、模样扭曲且怪异的咒灵。 一个少女软软倒在更远些的地方,满脸泪水的昏过去了。 “这算是什么,人类对螃蟹与蜘蛛的恐怖所诞生的合体咒灵?”讨厌节肢动物的有纪啧舌,对那副恶心外貌表示嫌弃。 此刻,那只咒灵仿佛喝昏了酒的醉汉,在原地摇摇晃晃起不来身。六根多关节的长肢徒劳地到处扒拉着,有那么一下好不容易攀住了围墙边缘,刚试图借力站起的瞬间,又被有纪抬脚发力跺了下去,立刻哀嚎着再度滚回窄巷的路中心。 像这样单方面痛殴咒灵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当然,有纪刚遇到这只被甚尔评估为二级的咒灵时,它可并非眼下这副宛如剪掉触角的蚂蚁一般蒙头乱转的模样。 高举鳌钳嘶鸣着,精神头十足,充沛的咒力也在翻涌,六条腿横冲直撞地向带着黑猫的有纪奔袭而来,仿佛流浪狗看到了一只会走路的烤鸡,还附赠了碟开胃小菜。 直到被打翻在地,啃着土滑行出去了五米多的时候,初具思考能力的它,整个咒灵也是懵逼的。 怎么回事,它是谁,它在哪,为什么一个感知不到咒力的女人这么轻松就打倒它了? 明明都不是咒术师! 不可能! 它翻身再战,接着又被打倒在地,再起身,再被打倒……如此往复许久,就算是热衷于接飞碟的狗,此刻也早被累趴在地、吐着舌头喘气了,更别提咒力消耗一空的咒灵。 甚至中途它试图靠绑架正巧路过的行人当作人质,威逼有纪住手——转瞬间就被近身连拳痛殴了一顿,揍得它七荤八素的倒在地上,人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眼见这个不知底细的女人实力过于强大,瘫在地上的咒灵放弃抵抗,做好被她祓除的思想准备。 没想到却等来一句淡淡的“起来,继续”。 再一句。 再一句。 再一句。 揍得它奄奄一息,那六条腿全都缩成一团,任凭有纪再怎么催促挑衅也不肯挪动半寸了,一副迫不及待等死的模样。 有纪又催促了两下,见它还是不愿动弹,叹口气跳下围墙,准备最后再揍它最后几拳熟悉手感。 【有人在往这个方向赶来,速度很快,应该是咒术师。】肩膀上的伏黑甚尔忽然开口,【可以走了。】 有纪停住动作,仔细聆听寂静深夜下的周遭动静。被天与咒缚大幅加强的五感确实能隐约感知到,风中正传来不寻常的破空声。 “时间正好,这只咒灵也没什么用了,”有纪立刻转身,挑了条早已规划好的僻静小路离开,边回伏黑家边对着伏黑甚尔长吁短叹,“要是能用咒灵操术多好,我有一直吃到十年后的信心,到那时,面对羂索怎么说也该有个几千咒灵大军的。” “就算照样会被他轻松杀个精光,但像这样只能放过它们,我看了总是不免心痛,就像捡到的钱又飞走了似的。” 【你最近花起我的钱来可是半点都没看出心软。】伏黑甚尔呵笑一声。 不过他其实没有很在意这点。毕竟要论花钱,他自己才是真的大手笔,五亿买把咒具毫不手软,为了高兴丢出去几千万连眼也不眨一下。 “有什么关系,你的钱基本都花在惠和津美纪身上了。”有纪半点没心虚,“何况按照现在你已经身死的情况来论,惠和津美纪继承你的遗产属于顺理成章,而我就是帮忙保管财产的临时监护人。” 伏黑甚尔才不打算和她辩论呢,这女人张口就是一堆把人堵得哑口无言的道理,还狡猾得很,故弄玄虚起来能把羂索他们都骗得一愣一愣的,【嗨呀…有纪,我可没有在抱怨啊,不是连天与咒缚都给你了吗?】——他眨了眨猫瞳,低沉的语气疏懒又亲昵,【全都是你的所有物了,当然随你处置。】 有纪果然被卡壳了下,转移话题。 ……又被这只大猫猫撩到了,可恶。如果刚才是他人类形态的模样,暴击力度还要呈指数级别的翻倍吧。 “不过没有咒具确实很不方便,”她甩了下手,五指握成拳又松开,“就算打倒了也无法祓除咒灵。而且哪怕是二级的,对我的格斗技巧也没有什么帮助,最多也只能更熟悉些铭刻在你身体本能里的招式。” “还是得找个能打的咒术师来当陪练啊。”有纪望着天空的皎洁明月喃喃,“嗯,最好还能有把趁手的咒具。” 【虽然我很想放狂言说仅凭肉|体,能打得过我的咒术师不存在……但怎么说术式也是属于那群人的恩惠,你和他们对战时记得要考虑这点。】伏黑甚尔说,【找咒术师这方面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咒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黑市看看。】 “黑市?”有纪瞬间警惕起来,“你先给我估个价格,我考虑一下。” 【几千万到几亿不等吧,】伏黑甚尔回忆,【因为拥有生得术式的咒术师用不上普通的咒具,所以市面上能流通的咒具几乎只有两个极端:毫无价值,与价值连城。】 【能卖出高价的,基本都是些拥有各种实用效果的咒具。或者哪怕没有针对性的实用效果,它本身也会拥某项极其出众的特质。】 【毫无价值就不说了,拿着垃圾装高档的骗人玩意哪里都存在。】 “不去。”听完价格后的有纪毫不犹豫拒绝。 开什么玩笑,一把咒具卖那么贵,她要是真买了,哪还舍得用,当场造个展示柜供起来当传家宝。 有甚尔的小金库也禁不起这么花! 【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大方还是抠门……】伏黑甚尔嘀咕一句,【好吧,那就只剩一个不要钱的方法了。】 “还有不要钱的办法?”有纪饶有兴致停下脚步,“你快说。” 【白捡的当然就不要钱了,正好我想起他们就十二万分不爽,】伏黑甚尔笑得煞气十足,恨不得摩拳擦掌、亲自上阵,【我给你指路。】 【去禅院家。】 …… 子夜已过,月亮爬过天穹的顶点,带着漫天群星缓慢下坠。 偌大的禅院宅也变得死寂,除去守夜的一些躯具留队成员仍尽职尽责外,灯火皆熄,听不见半分动静。 睡不着觉的禅院真希面朝荒凉的后院,独自坐在木质长廊上。 时过六岁,确认未能像妹妹真依一样觉醒术式,仅拥有普通人水平咒力的她,白天被父亲用看垃圾的眼神对待,母亲也长期郁郁不乐,禅院家的人视她如废物,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是讥笑与嘲弄。 她只觉得这些人更可笑,像陷进流沙里的旅人,明明自己已经要死了,却只想着把别人也一起拖下来,大家都要烂在唯术式是标准的泥地里才好。 然而她只想出去,去看看围墙外更高远的地方,凭借自己的能力让这群蠢货们好好睁开眼瞧瞧,这世上能走的道路从来都不只有一条。 穿着深色和服的禅院真希站起身,缓解了些许苦闷心情的她打算在躯具留队的下一轮巡逻到来前离开这里,以免又被盘问之时。 墙外一侧突然传来些许响动,虽然轻微,但对于肉|体素质远超同龄人的她来说,实在明显的要命。 当禅院真希转头向声响来源处望去——晚秋的枯叶纷飞间,一道身影跃过高耸的围墙,轻巧踏在院里的树枝上借力,又在往前下坠之际调整好姿势,顺势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卸去惯性,完美落地,毫发无损。 禅院真希瞠目结舌,难以想象怎么会有单枪匹马闯进来的入侵者,甚至没有触发结界的警报! “太棒了,我真是要情不自禁的夸奖自己,竟然真的能做到。”对方站起身时,禅院真希才发现她怀里甚至还抱着一只黑色的大猫,“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唯一的感想就是太刺激了。” 【有小鬼在看着你啊。】伏黑甚尔懒洋洋抬眼示意,【这个少见的发色,应该是双子之一吧。】 “噢,你好啊,小朋友,晚上好。”有纪还处于相当兴奋的状态,居然直接到呆住的禅院真希面前朝她伸出手,“我是水川有纪,受人所托来回收本应该属于他的那份咒具。你叫什么名字?” “禅院…禅院真希。”她对伸到面前的手掌感到困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是真希啊!你好你好,”有纪索性直接牵起她尚且柔软幼小的手掌,握住上下轻轻一摇,笑容可掬,“我正打算来抢…不是,来白捡一些咒具,真希可不可以当做没看见我呢?” 禅院真希没忍住笑了一声,“反正我也不喜欢这里,”——她说,“你就算全毁掉也没关系。” “那可不行,”有纪笑容扩大,“也不是不行,但还不到时候。” “我想想……再有个九、十年,等你长大就可以了。在那之前,只能辛苦你稍微忍耐一下。” 有纪话音未落,二人一猫抬起头,皆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有人来了。 咒回(十四) “真希?你在和谁说话?” 另一道轻轻的、属于孩童的声音在拐角出现,对方小心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禅院真希松了口气,“真依。”她唤了一声,音量也放得很低,“不用担心,她对我没有恶意。” 噢,是双子中的另外一个。有纪看着这个穿着同款和服、梳着妹妹头的可爱小姑娘啪嗒啪嗒跑过来,牵住禅院真希的手。 她们之间的关系,至少在这个时间点还是相当亲密的。 “是双胞胎?”有纪明知故问了一句,在真希点头后微笑着一手一个,摸了摸两姐妹的脑袋——继伏黑惠后,达成摸幼年真希真依的成就,“那就得请你们都假装没看见我啦。” “在那之后,嗯,再见面的时候,我会送你们一份礼物。” 有纪话音落下的同时侧身,神情漠然,轻描淡写闪过长刀交叉的无声一击,紧接着,双子姐妹尚且没能看清什么情况,一场眼花缭乱的迅疾战斗已迎来尾声,甚至没来得及激起什么大的响动。 四个穿着隐蔽的男性倒在有纪脚下,生死不明,看服装是躯具留队成员之一。 “相当优秀的痕迹消除能力,别说残秽,脚步声和杀意都没有,这次可是全凭你的战斗本能救了我,真的多谢啦。”有纪转了转手腕,低头望向那四个禅院家的护卫,“这就是甚尔之前待过的队伍?” 【啊,干点不那么光彩的活。】伏黑甚尔显然想起了些不愉快的往事,语气恹恹地催促,【快点走吧,总在这里耽搁也没什么意思。】 “看起来很气派的地方,结果是死气沉沉的啊。”有纪点头,刚要抬脚离开时,又转头看向双子。 禅院真希和真依,呆愣看着那个刚才以绝对的力量与技巧碾压护卫队的女性,眼下正一本正经地和肩膀上的黑猫在对话。 那只猫猫能沟通吗,是式神?这个大姐姐其实是咒术师?真希感到些许莫名的失落。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没有咒力。”有纪对真希笑了起来,眨了眨单眼,“你以后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相信自己。” “——真的吗!”真希眼睛亮起来。 “真的真的,等到那时候,我还要拜托你帮我个大忙呢。” 真希和她拉钩约定后,才望着对方几个起落,身影便被远处的屋檐彻底遮掩了。 “真依,你看见了吗?没有术式也没关系,我也能做到那样。” 她慢慢说道,眼底仿佛仍倒映着那副身姿。将躯体的每一部分皆化作对敌的兵器,指、腕、肘、肩、腿,寸步挪腾间毫不花哨,以最干脆利落的动作消解攻势、给予致命一击。 “我不会再消沉下去了。” “真希…”真依喊了声名字,却只是牵紧她的手。 “别担心我,真依。”真希应道,“我感觉心情很好…自从知道自己没有术式以来,从未这么好过。” 有一位强大的前辈已经走在这条道路上,并且鼓励她:这是可行的,快跟上来。 “嗯…但是,”真依眨了眨眼睛,望向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噫,快走快走。”真希才反应过来,拉着真依快步离开,“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就糟糕了。” ……… 等禅院发现自家遭贼之时,太阳都已经升到半空了。 整个宅邸陷入了巨大的慌乱。 “怎么回事,来个人说说怎么回事!发现进贼了居然拦都拦不住吗,废物果然就是废物,一群废物聚在一起还是废物!”禅院家主——直毘人气得胡子都快跟着唾沫一起飞出去。 “根据报告判断,对方侵入时完全没有触动结界术,了解躯具留队的巡逻动向与防备薄弱处,咒具库的位置也十分清楚,甚至连挑走的咒具都是最好的,”禅院扇冷冷道,“这像谁的作风,不必我多说都能猜出来吧。” “……你觉得是禅院甚尔?”禅院直毘人话刚出口,随即否认,“他已经死在两年前了,高专亲自认证,尸首都是我亲眼所见。” 禅院直哉在一旁坐姿端正,闻言豁然抬首,脱口而出的话似惊似喜,“难道他没死?”——与他相反的是禅院甚一,对听到这个同胞兄弟的名字没有半分喜悦之情,甚至深深皱起眉头。 “这点尚不清楚,但根据被打昏大半天的躯具留队成员描述,”禅院扇摇头,“下手的是位面孔陌生的女性。” “但肉|体力量非常强,不是一般用咒力加持过的肉|体能媲美的。甚至,连体术的技巧与风格都带给他们一种熟悉的恐惧感。” “你总不会打算告诉我,禅院甚尔不止复活,还成了一位女性吧?”禅院直毘人气极反乐,“莫非把小偷推断成死而复生的甚尔,就想让老夫不追究了?” 离谱!他就算喝醉了酒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结论! “非也,只是正好让我想起前段时间高专送过来的报告。”禅院扇说,“说是有多名咒术师反馈任务情况,在埼玉县以及周边区域,数次出现三级至二级,乃至准一级的咒灵似乎有被人提前痛揍过的迹象,祓除起来变得异常简单。” “结合昨晚该人来偷咒具的情况……”他思索着推断,“我猜测对方是与禅院甚尔关系匪浅,同为[天与咒缚]的女性。或许是曾经的徒弟,在甚尔死后出来活动了。” “却因为没有术式的[天与咒缚]无法空手祓除咒灵,只能依靠咒具,就盯上禅院家了吗。”禅院直毘人顺着这条逻辑思路,觉得有几分道理,“那么高专既然也有在调查这件事,是否已经确认对方身份?” “没有。”禅院扇摇头,“天与咒缚这种行动时没有任何咒力残秽、五感又超群的存在,想躲藏起来比术师容易太多了。就连她活动的区域,也不排除是对方用障眼法的可能性。” “所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禅院直毘人气得翘胡子,“这不等于说了一堆没用的屁话!更何况,如果真的是甚尔教出来的天与咒缚,就算找到了对方位置,又有几个人能打得过她!” 禅院扇眉头一抖,回忆起曾经被禅院甚尔压在地上暴揍的莫大心理阴影。 禅院直哉听得连连颔首,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被禅院扇狠瞪了一眼,无辜摊手。 关我什么事,想凭武力教训,结果被甚尔君彻底碾压的是你自己嘛。 “总之,”禅院扇咬牙,“经过两年前的星浆体事件,高专那边也相当在意,是否会出现另一个[禅院甚尔]。” “既然禅院甚尔能被杀死,那么,一旦判断她是危险人物,同样也会被杀掉。” “我会把这次失窃事件提交给高专。”他说,“等着好消息吧。” “他已经被派出去了——那个曾经杀了禅院甚尔的,” “[六眼]。” 咒回(十五) 当冬日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时,床头柜上的闹铃响了。 “唉,好吵……” 不等仍闭着眼的有纪自温暖的被窝里探出胳膊去关掉它,铃声先一步停了下来。 一只黑色大猫将爪子从闹钟上收回,也困倦打着呵欠,边蹬直后腿伸了个懒腰。 紧接着,他施施然跃至地面,松鼠般毛绒绒的大尾巴因为好心情而竖直朝天,尾巴尖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惬意摇着,先行一步去楼下了。 从飘到二楼的香味来看,今天给他做的是炖排骨啊。 自从上周带着有纪半夜溜去禅院家摸了把不要钱的咒具回来,再加上津美纪终于不再执着于给他端猫粮,而是会特意用肉、海鲜和内脏做点符合他口味的东西——看在那小姑娘做的料理有够好吃的份上,他完全不介意对方把它叫做猫饭——之后,伏黑甚尔的心情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爽朗。 “冬至(Toji),早上好哦!”津美纪正在将早餐一一摆在桌面,笑着和正在下楼的伏黑甚尔打个招呼,“今天也很准时呢。” 【早啊,厨神小姑娘。】伏黑甚尔驾轻就熟来到铺有软垫的专座,面前已经摆好了属于他的那一份早饭。 再过片刻,伏黑惠也下楼了。还没入冬时,有纪就早早给他和津美纪买了好几身换季的厚衣物,此刻被他随便挑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再配着那张和他爹相似度极高的酷脸,很难让人相信还有两周才到六岁的生日。 “早上好,惠!”津美纪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早。”伏黑惠坐在被垫高些许的椅子上。眼前是煮好的乌冬面,沿着碗边细细的撒了满满一圈他爱吃的细姜丝。 通常姜丝只会当做佐料或点缀放上几根,像这样特意照顾他的口味,把点缀当配菜放的,也就只有津美纪会这么做了。 等惠的乌冬面都吃了小半碗,有纪才穿着拖鞋一步一步从楼梯下来,呵欠里尽是尚未完全清新的困乏。 “早喔,津美纪,惠。”有纪坐在餐桌前揉着眼睛,最近昼伏夜出的颠倒作息实在让她早上有点起不来床,“还有冬至。” 津美纪给她做的乌冬面里额外放了几大块她最爱的油豆腐,泡在清甜的汤里。 “得抓紧时间了,”有纪吃的很快,“惠的幼儿园今天是参观日,我们得提前过去,省得又被老师念叨不重视亲子关系。” 上一次亲子活动日开放幼儿园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把惠送到幼儿园后一个U型拐弯就踩着自行车走了,后面老师想联系有纪才发现,她居然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 等有纪掐着放学时间准点去接惠时,被等待多时的老师逮着教育好久,最后还千叮咛万嘱咐的给了她一张幼儿园学期排程表。 “我不在意,”伏黑惠淡漠吐槽,“那些游戏活动都蠢爆了,又傻又蠢,幸好我上次只需要在一边看着。” “但我可是快被老师念得要就地出家了啊,说只有惠小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都没有妈妈陪着一起…”有纪无奈,“我也是半路出道养小孩,才知道原来幼儿园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活动,区区半年的课,后面光我要参加的就还有圣诞节日、收获祭参拜日、写真摄影日、观剧会日、发表会日……” 有纪板着指头试图回忆那张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排程,中途直接放弃。 “反正这次肯定不会错过了,我们早早就过去。”她吃完了乌冬面,正打算喝两口汤时,门铃响了。 “啊,我去开门好啦。”津美纪正好将吃完的碗筷放进水池里,闻声便小跑过去开门,“您好,这里是伏黑家……” ——她仰头望着门口的来客,白发墨镜这幅相当少见的外貌让她后半句磕巴了一下才说完,“请问是找谁?” “咳咳咳咳…”有纪一口汤呛在嗓子里。 曾经那刚带着夏油杰来这里就被五条悟追杀的刺激经历瞬间涌上脑海,腿肚子反射性一个抽筋。 冷静冷静,这是十年前的DK五条悟,而她是天与咒缚·水川有纪,并非咒灵操术·水川有纪,不会被当成诅咒师直接做掉。 “唷,你好啊,小姑娘。”五条悟挥手打了个招呼,笑容灿烂,意有所指,“看来有人已经知道我是来找她的呢。” “嗯,”有纪喝完最后一口汤,不情不愿站起来,“是来找我的。” “我们出去谈。” 五条悟欣然站在门外,等着有纪换鞋出来后把门一关,挡去他看向屋内伏黑惠的视线。 “那个小鬼,就是伏黑甚尔的儿子吧。”五条悟撇着嘴,墨镜后那张漂亮的脸都皱成极其拧巴的表情,十分嫌弃,“还真是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迁怒可是不好的行为喔。”有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真意外是你来,禅院家竟然连[最强]都能使唤动了吗?” “难道你是故意那么做的?”五条悟笑了,“咒术界啊,有一群老橘子。” ——他说道,食指朝天空指了指,“因为前一个天与咒缚捅出的大篓子,正气得要命呢,听说又出现疑似天与咒缚的家伙在埼玉县挨个胖揍咒灵,就忙不迭的把我找过来啦。” “啊,原来连这个你们也注意到了,”有纪恍然点了下脑袋,“不用谢喔,我乐于助人。” “……”五条悟嘿了声,决定回去就转达给那群老头子,让他们也尝尝哑口无言的滋味。 “总之,”他笑眯眯道,“我呢,百分之百确定伏黑甚尔已经死在我手下了。但因为禅院家又闹出了丢咒具的事情,所以高专把任务的优先级提高,就连夜催我过来找这个神秘的天与咒缚——也就是你啦。” “是怎么找到我的?”有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好奇问道。 “直觉,还有我的眼睛。”五条悟将墨镜拉下来了些,极其漂亮的蔚蓝色眼睛直视着她,细看时似乎氤氲着缥缈的雾,仿若初阳尚未升起的晨曦,“我的眼睛视力很好哦,无论是大海中的一滴墨汁,还是墨汁中的一滴清水,”——他眨了眨眼,“我都能看得清楚。” “当我听说你的出没地点是埼玉县时,立刻就想起伏黑甚尔死前提到的那个小鬼啦,”五条悟将墨镜推回去,神情轻松,“只是抱着撞运气的结果来试试,结果就直接找到了身上一点咒力都没有的你呢。” “恭喜啦。”计划泡汤,有纪叹口气,侧身握住把手打算开门,“我去把咒具拿来还你。” “还?”五条悟在她身后说,“为什么要还?” “…嗯??”有纪扭头看他。 “凭本事抢来的东西,为什么要还。”五条悟的表情比她还要理直气壮,“我和禅院那边说了,要还就自己亲自来取,我可不帮忙代收。” “没错,就是这样。”有纪闻言眼神一亮,在这瞬间,对眼前这个曾经追杀过自己的童颜DK的好感直线飙升,“我这么做的目的之一,就是打算让他们派个厉害点的家伙来抢回去,正好让我磨练磨练体术呢。”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它不要钱……以及,给甚尔出口气也是缘由之一。 都留了那么明显的线索,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该找到这里来吧,她都特意把名字透露给禅院真希,也只是打晕了见到她们在聊天的护卫。 “咒灵虽然有的咒力很强,但头脑都不怎么好使,完全不符合我的要求。”有纪抱怨,“而如果揍了咒术师肯定会上追杀黑名单,诅咒师又藏得特别难找。” “听起来不像是想要变强啊,你。”无愧为[最强]的称号,听完她说话的五条悟相当敏锐地直指重点,“加上特意来那个小鬼的身边……你是想达成什么特别的目标吗?” 果然,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五条悟,都一点就透。 “……但很遗憾,不能告诉你,”有纪抿了抿嘴,食指竖在嘴唇前作出噤声的姿势,用上一次和他见面时同样的回答,委婉透露道,“不是不想说,是我说不出口。” 她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的玩家,或许可以通过行动与选择来改变结局走向,但无法通过共享这份预知般的情报来拉拢同伴。 “唔,我明白了。”五条悟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点头应下,“最后一个问题,”——他问有纪,“你和伏黑甚尔是什么关系?” “…是老相好。”有纪随口拿之前给惠他们的理由搪塞五条悟,“既然你不打算回收咒具,我也没干过除了揍咒灵外的坏事,那谈话就到此为止啦,我还得和惠去学校呢,今天是幼儿园参观日。” 她背过身开门的一瞬间,仿佛有阵微风拂过——坐在沙发上等二人谈话完毕的惠和津美纪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有纪,以及与她挨得极近、姿态亲昵的五条悟。 “欸,不行——”他眨巴眨巴墨镜后的蓝瞳,拖着偏软的、仿佛在撒娇般的尾音,“我也要去幼儿园——” “啊?”有纪呆住,脑袋里反射性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堂堂咒术界最强为什么要去上幼儿园…随即她才反应过来,是五条悟想和她一起去参观惠的幼儿园。 好险,一瞬间差点都要脑补出令人喷饭的画面来……有纪心底松口气。看来是打算顺便提前踩踩惠的点,掌握下他的情况? 津美纪的视线来回看有纪和五条悟,有些不确定:“是有纪阿姨的朋友吗?” “不噢,”五条悟嘴角上扬。 “是有纪姐姐的新相好。” 他用着刚听来的有纪名字,得意洋洋宣布道。 咒回(十六) 当自行车后座被五条悟霸占,津美纪和惠一边一个被他夹在腋下,就这么带到津美纪所在的小学门口,在一众学生和家长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其中甚至有不少对着大帅哥犯花痴的视线——把津美纪放下;再一路骑到惠的幼儿园门口,在同样的围观视线中把惠放下时,小泉老师的头发都快被吓得竖起来了。 “你…惠妈妈,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带惠过来!”她有些回不过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哪有这样把自家的孩子夹在胳膊底下……你又是谁,惠的哥哥吗?” 一头白发,戴着墨镜,疑似高中校服的制服,这是从哪里突然跑出来的不良?长得却很帅…再看看惠,这一家的外貌条件都相当优秀啊。 “不喔,”五条悟也从后座下来,给惠抓了抓被风吹得四处乱翘的头发,边回答她,“是惠的继父呢。” “!!”小泉老师惊得打了个嗝。 趴在有纪肩膀上的伏黑甚尔猫眼睛绝望地一闭,不想看见那张显摆的臭屁脸在他面前晃悠,一本正经的拿他儿子胡说八道。 伏黑惠没管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墨黑的眼瞳直勾勾盯着有纪——有纪只能望天,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她被她自己想出来逗甚尔玩的借口给反坑了…还不能否认,因为五条悟开出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也要住下来,]五条悟趁门逐渐完全打开那点时间差和有纪咬耳朵,声音既轻又快,有纪觉得就像草莓味的棉花糖,[用当你的陪练作交换。] …想想在涉谷事变中的五条悟一个人就大杀四方的各种高能场面,如今完美的人选就摆在她面前,实在舍不得拒绝。 从石化中回过神的津美纪,眼神里透着满满的不相信,“大哥哥,你还穿着高中制服呢。”她说,“而且有纪阿姨喜欢的是惠爸爸那种类型的,才不会吃你的嫩草啦。” 有纪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发现津美纪还真的没说错,自己对异性的外貌审美似乎更偏向伏黑甚尔那种荷尔蒙感非常强烈,更具野性一些的类型…… “欸——有什么关系,有纪姐姐才不介意年龄的喔。” “不,等等,我还是挺介意的。”有纪扶着门框无奈,“要来算算你比我小多少岁吗?悟、弟、弟。” “这样吗?”五条悟歪了下脑袋,“有纪姐姐——不可以吗?”他又用起了懒洋洋的,拖着长腔撒娇的声线,“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可以给你当陪练噢。是最强给你当陪练噢。有纪听出了话里明晃晃的暗示。 “…………”她默默偏过脑袋去,叹出两个字,“可以。” “好耶!” “…我懂了,”津美纪小声和惠说,“那个大哥哥是在追求有纪阿姨。” 惠用表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肯定是他在单恋有纪阿姨却求而不得啦,才会一直追求到家里来,还故意在我们面前说是新相好,想和我们套近乎。”津美纪笃定道,“有纪阿姨这么好的人…虽然眼光是很差啦……但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呢?而且,她还很包容大哥哥的任性。” “从我的角度来看,大哥哥那样的反而比较不受异性欢迎,惠以后千万不要长成那样的大人,会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啊,惠爸爸那样的也不行,只顾自己快活……” 虽然很小声在说话,但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只顾自己快活·伏黑甚尔、求而不得·五条悟和眼光很差·有纪:……? 在场的三位成年人,一时间心情都陷入十分微妙且复杂的境地。 万幸的是,这三位成年人的脸皮同样都不是一般的厚。 伏黑甚尔仗着自己早就死了,眼下是猫的身份,直接当做没听见的继续埋头啃排骨。 五条悟则立刻蹬鼻子上脸地承认了,“没错没错,有纪姐姐这么好,我早就想”话说到一半直接被有纪挥手打断——“我还是很有眼光的,”有纪对着津美纪满脸认真,“比如,这位名字叫五条悟的…嗯,大哥哥,确实不是我的新相好,而是。” 她把[咒术师]三个字咽回去,“给惠请的家庭教师。” 臭着脸的伏黑惠想也不想,“不要。” 比上次拒绝有纪的反应还快。 “这次不可以不要哦,惠。”有纪摇了摇头,“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解释,之后他会告诉你。” 惠沉默片刻,问她:“是关于最近出现的那些异常吗。” 突然能看到奇怪的东西,以及对自己身体内某种奇异的感觉。 “甚至不止这些。之前惠和我提起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要怎么办,这次或许是个好时机。”有纪说,“他可是最强的,当惠的老师再合适不过。” 这次不仅是津美纪,连惠的脸上也写满了不相信。 只有五条悟昂首挺胸的用双手指了指自己,又比了个大拇指,浑身上下都透着那股望不见半分谦逊的轻浮——我,超级棒的! 有纪张了张口,突然觉得自己也很难在五条悟这种一点都不沉稳也不端正的态度下,单凭语言说服他们相信自己。 “算了…时间不早,先送津美纪去学校,再和惠去幼儿园,”有纪揉了揉额角,幽幽叹口气,“五条…” “叫我悟哦。” “…悟的话就,跟着一起来幼儿园吧。提前说好,我的座驾只有自行车。” ………… 回忆结束,时间回到现在。 在五条悟坚持不懈的硬凹人设下,就演变成了眼前这副几近社死的局面。 “但…但是,惠妈妈,这个,”小泉老师艰难挤出笑容,“这位惠…爸爸的年纪会不会有点小……他似乎还穿着高中制服……” “欸,我成年啦,”五条悟不满皱起眉毛,“昨天刚过19周岁的生日了。” 啊,今天是12月8号,昨天还真是他生日。有纪在一旁恍然。 小泉老师大震撼! 她的心情之五味杂陈,实在难以言表,那眼镜后瞪得快要脱框的眼珠,从站旁边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有纪,转到被质疑很不开心的五条悟,再转到表情凝重的伏黑惠脸上。 这、这…。 她对面前这位我行我素、砸了园长五千万只为让儿子读半年幼儿园、在各式豪华轿车间坚持每天用自行车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妈妈,油然而生一种叫做钦佩的情绪出来。 这就是强者才被允许踏足的世界吗……是至今母胎单身的她无法触碰到的边缘啊。 “那么,请往这边走,广场上集合,”小泉老师恭敬做了个请的姿势,“稍等片刻就好,园长会公布今天的日程安排。”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喜当爹这个人设……”有纪边走边憋不住问五条悟,“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样比较好套近乎吧?” “没有啊。”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我是只要一想到那家伙的儿子不得不喊我爸爸,这感觉就很爽。” 始终埋头走路不说话的惠内心三连拒绝。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喊的,别想了。 趴在有纪肩膀的伏黑甚尔睁着死鱼眼,肉垫里的爪子蠢蠢欲动。他果然和这个六眼完全不对付。 干脆等回去后揍一顿另外那个和他关系好的丸子头好了。 等有纪一行人在广场挑了个不那么引人瞩目的角落时,园长正好走上演讲台,敲了敲话筒。 “——各位家长、小朋友。”园长的声音回荡在校园每个角落,“欢迎各位莅临本园参观。” “经过本人与各位老师的商讨决定,将今天为期半日的参观会改成为期一日的亲子活动会。” 以为能速战速决参观完就抓五条悟去训练的有纪:“……哈?” “为了增进各位家长与小朋友间的亲子关系,也为了创造平时很忙碌的家长们能有与小朋友一起玩耍的机会,我们特别准备了[仓鼠滚轮]、[三人两足]、[打年糕]、[抢板凳]、[蒙眼走障碍]、[沙坑冲浪]等活动,可以通过游玩来获取积分,登上排行榜。” 除了性格以外,无论做什么都完美的五条悟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声音。还以为幼儿园是什么有趣的地方……提不起劲! 将两个成年人反应听得一清二楚的伏黑惠:…… 他都说过了。 “具体请看大屏幕,排行榜第一名的家庭,将会获得纯金打造的奖杯一座。”园长展示大屏幕上滚动的照片,“以及松叶屋一年份的不限量甜点。” “纯金造的啊,应该会很值钱吧。”——有纪摸着下巴,兴致勃勃。 “那家有名的松叶屋啊,不去光顾可说不过去呢。”——五条悟摘下墨镜,跃跃欲试。 “……”——抓紧被当成滑板用来冲浪的沙坑轮胎,速度快得几近浮空,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的伏黑惠。 呵,大人。 那一日,在无数人的瞠目结舌中,幼儿园降临了两位凶神。 “结果竟然是中空的,一下就掉价太多了喂。” 推着自行车,踏着夕阳回去的路上,拿到奖杯还被迫合影的有纪相当失望,掂了掂手里的轻家伙,放进车篮里,被伏黑甚尔嫌弃拿爪子推到一边去了。 “说是不限量,结果只能点固定几样嘛,一吃多就容易腻了。” 五条悟也很失望,甩了甩手里的兑换券,随手折几下塞进口袋。 只有伏黑惠坐在后座,很是松了口气。 “对了,悟。”有纪想起件事,“惠这孩子可能之后真的要拜托你照顾了。” “什么?”伏黑惠敏锐抬眼,看向有纪。 “有纪不打算自己带大吗?”五条悟的墨镜已经戴了回去,“我看惠也很黏你哦。” “别说笑啦,”有纪失笑,“我不信你没有提前打探过我的情况,[无]——就是你的结果吧。” “确实,”五条悟点头,“像这样的情况过于少见了,毕竟,那底下还有个号称全知的存在啊。” “所以你才想近距离接触我,如此详细的透露给我任务情报,打算通过相处来获得关于我的线索,好摸清我的身份。是相当聪明的办法,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有纪这不是完全发现了嘛。”五条悟不置可否,面上仍带着轻松的笑意,“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能和你透露的是:我不属于这里。”有纪说,“我迟早要离开的,但走之前有事情要托付给你。” “第一件事情,就是惠和津美纪要拜托你了。虽然之前甚尔说的是随你处置,但惠拥有的是祖传术式,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她说这些的时候坦坦荡荡,完全没有避讳惠的意思。 而惠也仰着头,只认真听她说话,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嗯,这个我记下了。其它事情呢?”五条悟追问。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有纪说。 “我需要先验证一个猜想。” 咒回(十七) 寂静的深夜,无人的河堤旁上演了又一次令人目不暇接的攻防战,双方极快交手下的闪转腾挪甚至只发生在方寸之间。 直到五条悟并指如刀,抵住有纪的额头——二人的动作默契停下。 “很好,我感觉大部分动作都比较熟练了。”有纪抹了把汗,终于得到磨练的体术使她心满意足,“不再是纯凭这具身体的本能和你战斗。” “嗯嗯?”没有戴着墨镜的五条悟困惑歪过脑袋,配上那副有纪觉得比起帅,更愿意称之为漂亮的童颜,看起来真是怪可爱的。 “大概就是指,一键系统辅助战斗和玩家自己按键出招的区别吧。”有纪想了想,试图用委婉的方式给他解释清楚,“虽然辅助战斗可以轻松很多,但我之后更需要能自己出招。” “战斗吗?确实如果只凭本能的话,很容易被人看穿这点后钻了空子。”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有纪嘀咕一句,问他,“你能看出来战斗风格吗?” “老实说,如果有纪不是大姐姐,性格也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话,”五条悟沉思片刻,表情显得格外嫌弃,“我会把你当成那个天与暴|君又死灰复燃了。” “那个叫做死而复生。”有纪纠正他的用词,“而且,比起要我在这里每天起早贪黑地练体术,我还巴不得那家伙诈尸呢。” 不远处,窝在自行车篓里的伏黑甚尔发出一声无语意的喵叫,默默强调下自己的存在感。 有纪权当没有听见。 要知道,现在的活根本不是她一个躺平的社畜该干的…!曾经最大活动量只是每周跑5km健身的她,如今都过了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年纪,却还得连着半年不得不抓紧时间进行高强度锻炼,没有成为一条只会吐气的咸鱼已经是她的意志力过于顽强了! “你看起来很急迫,”五条悟问,“是有什么原因使你不得不争分夺秒吗,有纪?” ……。那是因为,她在十年前待得越久,做的事情越多,对十年后造成的蝴蝶效应就越大。 而已经写好的剧本一旦发生太大改动,她就会失去“预知未来”的底牌。 有纪在心里回答他的问题,无法说出口。 这份风险是随着时间流逝呈指数级增加的,她可以擦边小赌一把,短时间内接触不那么重要的角色,但绝对不能□□。 五条悟除外,她确实没想到只是抱着揍几个禅院冤大头的想法,会引来天花板级别的角色。 但她另一方面又庆幸是五条悟来了这里——比预期中足足早了四个多月。他既强大,又足够聪明,不止在思维上和她有相当的默契,还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给予她太多帮助。 “大概是因为,我快要离开了吧。”有纪只能慢慢说道。 此刻繁星当空、万籁俱寂,她和五条悟结束了惯例的对战训练,并肩坐在河堤上。 “而且,还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等着我去完成。”说到这句,有纪狡黠笑了下,“等你知道后,一定会震惊到掉下巴的。” “真的吗?能让我真正吃惊的事情可不多哦。”五条悟跟着弯起眼,柔软的银白发丝被夜风轻轻拂起,“那我就期待一下了。” “你就等着瞧吧,虽然我暂时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值得一试。不过,说起这个,”有纪想起一件事,和他确认道,“悟,当你面对敌人非常愤怒的时候,会手下留情吗?” “这是什么问题?”五条悟哎了一声,“和你上次说的那个要验证的猜想有关?” 那天有纪说完之后就没再多做解释,三人直至到家,都一路无言。 五条悟之后也并没有多做追问——他虽然大多数时候经常表现的不怎么着调,在熟人面前还显得自大又任性。,但作为任务完成的级别与数量远超其它术师的[最强],并非是只会乐呵的没脑子。 即使有纪的秘密又多了一层,他也只是每天准时过来当她的陪练,除此之外的时间里几乎都见不到人。虽然口头说着[我也要住下来],仿佛仅是句玩笑话而已。 反而是津美纪每隔几天都会关心几句五条悟的情况,看起来相当关心有纪和白发墨镜大哥哥的感情进展——当然,有纪肯定不会透露她每天夜里都要找五条悟去做特训的事情。 而且有纪心里清楚,五条悟能够遵守诺言,每天抽出时间赶来给她当陪练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在当世的六眼已然成为咒术界最强战力的眼下,越来越多的人嘴上不说,其实愈发靠仰赖着五条悟才能维持尚且平稳的局面。这同样导致了,五条悟根本没有多少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包括拥有哪怕是最低限度的睡眠。 如果没有反转术式,他的脑子早就被烧坏了。 有纪暗自叹息一声。 十年后看起来性格轻佻,面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高专教师五条悟,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只会更大,更累。 在这点上,她由衷的敬佩甘愿背负起这份职责的五条悟。不是所有人在拥有压倒性的绝对力量后,都能选择将自己的人性放在[拯救更多人]的善之上。 “和那个猜想不相关哦,我只是想从你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有纪说,“因为我猜无论面对任何人,悟下手时都不会动摇。” “……你猜对了。”五条悟点了下脑袋,语带迟疑,“也不完全对,我曾动摇过一次。” “是关于你的那位同期挚友吗?”在拥有天与咒缚之后,哪怕冬日夜里的寒风吹在身上也只觉得惬意,有纪披了件外套,手肘支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似是漫不经心的提起,“这点我也有所耳闻,毕竟特级咒术师叛逃这种大新闻,实在不多见。” 五条悟嗯了一声,雾蓝的眼瞳望着粼粼河面,简单给有纪描述了下来龙去脉,“因为他,我才开始思考拯救与被拯救的意义……只有我一个人[很强大]的这种力量,还是远远不够。” “即使能拯救正等待我去拯救的人,也有因为各种原因,而拒绝被拯救的人——在这种情况面前,甚至无法讨论对与错。” “那你要是再见到他,动手时还会动摇吗?”有纪问。 “不会。”这次,五条悟平淡回答。 “这样啊…我明白了。”有纪呼出口气,心底陡然轻松许多,“所以并不是我的错觉……” 也对,五条悟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具备了纯粹善者所没有的,冷酷特质的人。 “什么错觉?”五条悟没太听懂。 “因为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没有直接动手杀掉啊。”有纪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容易心软的家伙呢。” “哈…大概那些有着咒力便沾沾自喜的蠢材们,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零咒力的[废物]吧。”五条悟误解了有纪所说的[第一次]背后的含义,随口解释道,“那群老橘子皮们先不提,禅院家可是认为被天与咒缚成功从守备严密的咒具库里拿走咒具很丢脸,连消息都封锁得严严实实,禁止任何人私下讨论此事。” “这我还是初次听说,”有纪恍然哦了声,有点无语地吐槽道,“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找不到这里来。” 就算她在这个世界里的日本是黑户,禅院随便派点人出来打听水川有纪这个名字,在埼玉县挨家挨户的摸也该摸到这了吧,正好还可以一次性解决惠的事情。 结果迄今为止都没见着禅院家半个人,就好像那把打刀真是她白捡来似的。 有纪万万没想到的是,因为一连串的原因,被她打晕的护卫不止没有上报当时看见真希在和她聊天,甚至连她带着黑猫这个重要特征也没透露,只说外表是个面孔陌生的女性。 五条悟耸了下肩膀,“大概是因为太笨了吧。” 那副言之凿凿的口吻把有纪逗得一乐,“是是,比你还聪明的人可不多见,一下就中头奖了。”她笑吟吟地哄他。 “欸——说是头奖也没看见有什么礼物,还要每天都跑来当有纪姐姐的陪练,”五条悟故意鼓起脸向她抱怨,“我亏大啦。” “你这么说也对。”有纪想了想,认真点头,“为了之后还能有求于悟弟弟,就姑且问一下——你的心愿是什么?” “就是,嗯…不是说甜点、玩具、新衣服之类实际可以买到的东西,可以算是指达到一种理想的状态…”有纪指了下自己,“比如我,我的心愿就是能早日暴富,提前退休。” “噫,有纪姐姐好务实的心愿。而且我已经达到了前半句喔。” “是啦是啦,就是这么简单不做作的心愿。有钱的悟少爷,快说你的吧。” “我想想…只要没有现在这么累,”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神情平静。长年极少的睡眠与无形中的精神压力,在反转术式与他时常显得任性的举止作用下,几乎没有透过他的外表显露出分毫。 “我就很满足了。” “——好。”有纪说。 她自河堤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嗯?”以为只是闲谈的五条悟,目光从倒影在河面的星星收回,转而望向她。 “我说,好。”有纪重复一遍,“就把它当做给你的奖励。” “我会完成你的心愿,到时候可别抱怨自己没有事情做哦。”有纪微微笑起来,抬手往高专的方向一指。 “正好趁你现在有空,趁我还没离开,事不宜迟,”她直截了当,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去约个聚餐。 “带我去见天元吧!” “嗯?!?” 咒回(十九) 樱花绽放,当抱着黑猫的有纪和惠在小学门口拍完入学式合照,迎来惠上一年级的日子时,有纪也在回去的路上向他坦白了自己不得不离开的现状。 “我知道啊。”惠背书包走在路上,埋着脑袋只顾走路,不看前方。 今天有纪没有选择骑自行车,而是带着他慢慢走过来的。 “我早就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惠踢走一颗小石子,淡淡说道,“我本以为你会走得更早一点。” “入学式可是很重要的。”有纪叹了口气,“虽然我没带过孩子,但是邻居太太们都这么说。‘这可是孩子的第一天正式上学,没有家长陪着也太可怜了吧’之类的。我也很认同他们的观点。” “如果可以,我也想留更久的时间,看着惠上国中、高中、大学…啊,如果你想当咒术师的话,去上咒术高专也可以哦。” “我不想去。”惠说。 “那就不去。惠想做什么都可以,”有纪弯下腰和惠小声道,“我会把甚尔死前没花完的小金库都留下来,算是遗产之类的…嘘,记得不要去申报,大于六亿元会按最高档55%来缴纳遗产税,超级贵的。” ……伏黑惠瞳孔地震一秒。 有六亿以上的钱? “别看甚尔那样,他赚钱还是有点能力的。”有纪难得看到这个人小鬼大的幼崽表情吃惊的模样,得意嘿嘿两声,“就是在看待自己这方面总有点过于消极,有时还喜欢死鸭子嘴硬。” 趴在她肩膀上的伏黑甚尔哽了一下,按在她肩膀上的爪子磨磨衣服,示意正主在这听着呢。 “总之,惠可以自由的去选择做任何事情,别顾忌物质上的束缚。至于甚尔和禅院的交易,那边悟会搞定的。”有纪摸了摸下巴,偏过脑袋思索,“嗯,也不需要他搞定太久,之后我会接力的。” “…你还会回来吗?”惠问她,“你要去哪里?” “因为要保护惠啊,我不得不去做掉一个贼心不死的家伙。”有纪的拇指划过脖颈,“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但这是我和甚尔的约定,那就没办法啦。” 只有脚步声响起的气氛持续片刻。 “……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忙吗?”惠低低开口,似乎在为自己只有六岁而感到非常的不甘心。 “有噢。”有纪点头,“惠还记得家里的那把[天丛云]吗?” “记得,你从禅院那里抢来的。” “……咳。总之,那把刀是特级咒具,”有纪竖起食指,“惠一定要保管好,那是把对我而言非常有用的咒具。啊,如果是悟来向你要的话,借给他也可以。” “嗯,我记住了。”惠问,“还有吗?” “我的房间里,放着一个绛红色的木箱。”有纪说,“那是我从一个老爷…不对,老婆婆那借来的,惠也要收好,千万不能打开。等之后你的术式觉醒,把它丢到你的影子里保管也可以哦。” “好。”惠抬头看着她,“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有纪低头回视他,“有任何事情找悟就可以,他也会负责对你进行咒术方面的教导。” “你就当做他是你们的临时监护人吧。……唔,虽然其实我也不过是只当了半年的临时监护人,但怎么说…还挺舍不得的。” 也不是不想在这里一直待到十年后,但这除了给自己增加风险外,只会让大家的未来都变得不可捉摸。而对未来引起的动荡一旦过大,她获胜的几率就会直线下降。 唉。 太阳西沉,离家越来越近了。 “没关系。”惠好似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靠近两步,伸出手牵住她的,“去吧,”他说。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当然,不能小瞧我啦。” 和懂事的好孩子惠交谈过后,有纪也单独找了津美纪。 与惠相同又不同的是,虽然津美纪也很体贴地表示了理解,但仍旧哭得稀里哗啦,有纪胸口的衣服,包括伏黑甚尔的猫毛都湿了一大片。 “有纪…呜呜,有纪阿姨!”津美纪抽抽搭搭,哭得发丝都混着泪水黏在脸上,“一定要回来啊有纪阿姨!” “我会回来的,”有纪摸着她脑袋哄,“答应有纪阿姨,这个世界还很危险,晚上不要随便外出哦。” “呜呜好……” 最后,踏着夜色离开伏黑家的有纪,在门口望见了正在等她的五条悟。 “晚上好,”有纪和他打招呼,“今天也很准时呢。” “毕竟是有纪姐姐要离开的日子,我其实有提前到啦。”五条悟露出笑容,无论看几次都会忍不住感慨太漂亮的蓝瞳,此刻倒映着自窗户透出的光,好似蒙了层令人感到温暖的浅浅光晕,“不和他们吃完晚饭再走吗?” “不了,”有纪回头看了眼亮起灯的窗户,“我担心自己吃着吃着,就更舍不得走了。” “不止惠和津美纪,”五条悟将手揣进口袋里,叹了声气,“我也会想有纪姐姐的。” “好啦,别跟着他们一起撒娇,我坚决不能心软。况且,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有纪几步走到他跟前。伏黑甚尔直接偏过脑袋去看黑黢黢的风景,也不想看到小鬼欠揍的脸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前晃悠,“在托付给你几件事情前,我其实一直有点好奇。” ——有纪仔细打量着他的眼睛。近看果然更加震撼,宛如人类站在延伸的无尽晴空前,情不自禁感慨起自己的渺小,“为什么你见我的时候,都不怎么戴墨镜?我记得你提过不遮挡视线的话,六眼对大脑的负担很大。” 难道是因为基本都是在夜晚陪练,他觉得晚上戴墨镜的样子很蠢?不对不对,后来也不是没有白天来打扰过,但也不怎么戴墨镜。何况作品中有说过他的眼睛会给自己的大脑带来很大的负担,哪怕一直开着反转术式来治疗,也难免会产生精神上的疲惫感。 “唔,”五条悟卡壳了下,抬起头望着不远处忽闪的路灯,似乎在认真思考怎么组织理由,“因为如果挡住我的眼睛,就只能依靠咒力的勾勒来判断物体;虽然也能成像,但毕竟不如直接用眼睛看来的清楚。何况,你是零咒力,在我不用眼睛去看的情况下,差不多…只能辨别个轮廓吧。” “就像空中漂浮着一大滩或浅或深的墨水里,突然突兀的多出了块人型空缺一样……?”五条悟犹犹豫豫的总结道,“虽然也不是无法分辨,但我更想亲眼看着。” “这样啊。”有纪点了点头,唇角弯出些许弧度,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接下来,就要拜托悟帮忙做几件事情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忘掉这半年的相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认识我。” “什么??”五条悟立刻皱起眉毛。 “嘘,”有纪竖起食指,示意他先不要抗议,“第二件事情,就是在十年后的[那一天]下午六点前,到达我在地图上画的地点。” “还有第三件事情……” ………… 在用钥匙开门回咖啡馆之后,趴在她肩膀上的伏黑甚尔开口了。 【了不起,】他说,【我头一次感觉到,你也是个疯狂的家伙啊。】 “别这么说嘛,”有纪笑了,往二楼走去,“看来你已经猜到我打算做什么了。” 【只是猜出了些许而已,】伏黑甚尔似乎想要放声大笑,可惜猫猫并不丰富的表情动态在这方面实在表现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你最后真的能成功,我一定会卖力给你干活的。】 “说到做到,”闻言有纪眼前一亮,“我的咖啡馆就缺你这种人才。” 【……不,你应该是除了老板娘什么都缺吧。】伏黑甚尔吐槽。 “所以我才在努力拯救世界呢。”有纪推开夏油杰房间的门——床上的黑猫闻声抬起脑袋,“杰,我回来啦。” 她自信十足,眼底有着志在必得的气势, “走吧,去会会羂索——这次的胜利,将属于我们。” 咒回(二十) 【这么快?】夏油杰愣了一下,【才过去半天不到?】 他都做好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有纪的准备了。 “这里的时间只流逝了半天?”有纪摸摸下巴,“虽然我上次回来就在猜是不是两边世界的流速不同,但离开几天与离开半年,对于咖啡馆的时间而言,都是在一天之内啊……或许只是单纯的时间锚点出现偏差呢?” 算了,样本太少,先不去考虑这个。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担心离开时间太长导致咖啡馆无人打理的问题。 【这次你去了半年?】夏油杰格外惊讶,【算起来不是连死灭回游都过去三四个月了吗,但是你刚才说……等等,】 心念电转间,他立刻猜出可能性最高的答案,【你带那混账过去的时间落点和我的不一样。】 【喂喂。】伏黑甚尔警告出声。 之前盘算揍这小鬼一顿本来只是开玩笑的迁怒,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真的揍一顿了。 “不愧是教主大人,真聪明!”有纪一拍手,“可不是,我去之后发现才是甚尔死后二年啊…虽然那个时候你没死,但背着天与咒缚的我可不敢过去触你霉头,感觉有钱都要被用扫帚撵出来……” 【说重点。】夏油杰额角青筋一跳,打断她的话。 这女人在羂索他们面前明明讲话一套一套的,装腔作势的本事简直离谱,结果一回咖啡馆就放飞自我,不止罗里吧嗦的很,还老爱讲点不怎么好笑的冷段子。 “哦,就是我从悟第一次见到我时的状况有些异常,结合十年前我遇到了悟的情况来看,我在十年前做的事情应该会影响到十年后,”有纪老老实实提炼重点,“所以我做了点准备工作。” “虽然我也不能肯定十年后的结果一定符合预期,但总比干瞪眼强。” 【都在那里呆半年了,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吧。】也没指望她能布置多少手段的夏油杰随口安慰一句,语气变得严肃,【但现在看来,你要么只能带着我去十年后,也就是2018年;要么只能带着他去2008年?】 “现在是2009年了。”有纪摊手,“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再带你回去是哪个落在时间点,可能要多跑几次才能得出比较确切的规律。” 【呵…你拿[天与咒缚]唬住他们的盘算落空了啊。一旦回来,还是只有我的[咒灵操术]。】夏油杰哼笑一声,【或者你就那样一直待到和羂索约定好的时间。】 “虽说我也有过这个想法,但这么一来,万一我每次带你们过去都是‘上次离开的时间点’,那么一旦还有需要甚尔的时间点的地方,我就没办法再回去了。”有纪摇摇头,“总之为了防止剧情变化太多,我最好尽快回来。” “况且……”她神秘一笑,“谁说我的盘算落空了?” 【嗯?】 夏油杰听得满脑袋问号。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对这女人思维之诡谲的了解还是太少。 “啊,时间和地点都变了。”有纪站在小树林间,抬手挡住过于正午炽烈的阳光,“变了挺好,万一开在之前的地方,时间也不变的话,我就得费心思和羂索他们解释为什么我上一秒离开,下一秒就回来了。” 难道是因为定点定时上下线容易被守尸?确实很合理啊,只要看到过她离开回来一次,但凡有点脑子的反派都能猜到可以直接守在她关门的地方等她回来,然后猝不及防下被横出一刀直接嘎掉。 有纪内心连连点头,感恩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神明至少在这点上也思虑得相当体贴。 当然,要是祂能直接实现她暴富的愿望就最好了。 “现在让我看看……啊,有了有了。哦,时间显示今天是上次回去后的第二天呢。”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正是五条悟上次…不对,第一次见面时甩给她的。有纪在咖啡馆试着唤醒它,结果仿佛是带了块板砖当纪念品,无论按哪个键都毫无反应。 但在回来之后,这部手机被轻轻一划屏幕,就很顺利的亮了。 “看来从异世界带回去的设备都无法使用啊。”有纪噫一声,“那和咒力相关的东西应该也是了,毕竟我的世界可没有咒力这种设定。” 【要是能用,你那原本平和的世界才是真的要乱套了,】夏油杰再度窝进有纪怀里,看着她用密码解锁后,点开底下菜单栏中,显示有一个小红点的信息图标,【…嗯?】 他看到了什么?刚才他是眼花了吗?? “打开位置共享——发送——搞定。”有纪笑眯眯收起手机,“接下来就是等人来接我啦。应该不会等很久,毕竟那家伙可是会飞——的。” 【等下,】夏油杰的前爪撑在她的小臂上,正打算支起身体来,【你给我看看刚才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比清风拂过树叶的声音还要轻微,一道高挑身影出现在有纪和夏油杰的眼前。 “嗨,好久不见啊,”对方一只手揣在兜里,抬起另一只手和她打招呼,“有纪姐姐。” 【!!???!!】 夏油杰脚下一滑,险些从有纪怀里摔下去,被好好磨练过体术的她眼疾手快一把捞回怀里抱好。 “其实也没有很久啦,”有纪趁机捏几下呆住的夏油杰的爪爪肉垫,拎起来朝他挥了挥,“悟,好久不见。” “前几天的你应该是没有十年前记忆的有纪吧?”五条悟若有所思,“难怪走之前特意交代我在那个地方等着,还要装出不认识你的样子……” “不过我真的吓了很大一跳啊,看到原本是[天与咒缚]的有纪姐姐,突然变成了[咒灵操术]有纪姐姐。”即使过去了十年,五条悟在面对不满的事情上还是下意识鼓起腮帮,向有纪半埋怨半撒娇,“甚至连容貌都分毫未变,差点真的把你当什么冒牌货祓除了。” 夏油杰震惊得眼珠都要脱框。 这就是你说的“做了点准备工作”??你到底做了什么变得和悟关系这么亲密啊,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对着别人叫姐姐还喊得这么亲昵,他对歌姬那个前辈都是半点不放心上,以随时惹她炸毛为乐的! ……难道真的被他说中了,这两个人相性好到超级聊得来? “嗨呀…我也不是故意的,”有纪眨了眨眼,显得十分无奈,“悟相信我吗?” “不相信就不会过来了。”五条悟低低笑了声,“都已经相信有纪姐姐十年了。” 有纪被这话哽了一下,心里难得泛起些愧疚的情绪。 不过,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见到第一面的时候他能喊出自己的名字,既毫不吝啬的放大招又处处手下留情,以及之后多次对她强调[诅咒师]这个称呼了。 老实说他真的和自己非常有默契,明明没有透露什么具体信息,做的事情却次次踩在她最需要的点上。 思索着,有纪左右打量了下五条悟,戴着全黑眼罩,双手插兜,站姿十分悠闲,没有任何外带物品的痕迹……确认他真的是空手来的,立刻反客为主挑起眉毛,“那我嘱托你带过来的东西呢?” “有记得有记得——带你去别的地方取啦。”五条悟摇摇手指,掌心在她面前摊开。 像之前一样,有纪在怀里大猫猫回不过神的瞪视中将他改成一只手托着,也习以为常将手放在他掌心,握紧。 在被五条悟用[苍]带着长距离瞬移赶路,在根本看不见风景的情况下没过一会儿,脚下便站稳了实地。 “锵锵~我来介绍一下~” 在有纪仍打量着面前这处宽敞的空地到底属于哪里时,五条悟拍了拍手,将她的视线引导至一旁屋檐下的少年, “这位是我的学生乙骨忧太,他现在正准备转交给有纪姐姐的是武士刀咒具[天丛云],以及身后跟着的特级过咒怨灵里香~” 乙骨忧太和有纪:“哈!?” 咒回(二十一) “五条老师……” 没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的宽袖制服上衣,而是套了身宽松便服的乙骨忧太显得格外清瘦,过于浓重的黑眼圈与下垂眼也导致他看起来比真实性格消沉许多。 “你之前只是说要把[天丛云]还给它的主人…”乙骨忧太将背着的剑袋取下来,“可没说连里香也要一起给出去啊。而且都已经不是怨灵了。” “哎,我没说吗?”五条悟深思片刻,故作恍然,“可能是忘记了!” “不,五条老师你就是故意的吧……” “总之借来用一下啦,忧太,”五条悟轻快笑道,“你的[里香]可是对有纪姐姐有大用呢。” 闻言,乙骨忧太才认认真真打量了眼被五条老师特意跑一趟带来的有纪。 看起来很年轻却透着沉稳,怀里有只感觉奇怪的黑猫,是她的术式吗?看似放松的站姿却难以寻找破绽,是非常擅长用体术的类型…所以才会用到[天丛云]?等等……这个咒力的感觉是!?……但是五条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吧,却很亲昵喊她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有拜托悟除了在这个时间点给我[天丛云]以外,如果可以的话就尽可能寻找强力些的咒灵给我…”有纪有点难以置信,“但你竟然直接找来了里香?这难度会不会有点太高了…?!” 她的咒灵操术最多才只吃了些四级咒灵,突然跳到特级会不会消化不良啊。 “哈哈哈哈怎么会。[里香]现在只是忧太的术式,本质上是被忧太用庞大的咒力搓出来的哦,所以不是让你吃掉,”五条悟竖起一根食指,得意洋洋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是让忧太命令她跟在有纪的身边,并在该命令未解除前,‘听从有纪的命令’。” “我本来也是在给有纪找足够强大的咒灵,但挑来挑去都太弱了啊,尽是些弹一下手指头就连残秽也不剩下的弱鸡。正好一年前,我遇到了拥有特级过咒怨灵的忧太君~然后我就想,这不就是有纪在找的绝佳目标吗!足够强大,足够有威慑力……” 有纪呆住,眨巴两下眼睛。 失策了,她是让悟找强大的咒灵,但忘记这家伙对强大的及格线定得未免有点太高了……她的本意只是想要些一级或者准一级的咒灵就可以了啊。 “啊,所以五条老师那个时候对我说了些奇怪又听不太明白的话。”乙骨忧太若有所悟,额前刘海垂下来一缕,被身后伸过来的巨大利爪,小心翼翼用锋利的尖端轻轻捋了回去,“包括用坏了普通的打刀后,借给我[天丛云]也是…” “后者没有哦,只是因为[天丛云]的咒具效果和忧太很搭。”五条悟说,“[能够隐藏持有者的咒力]。用在忧太身上,让敌人对你产生实力判断上的迷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而本身就是特级咒具的[天丛云]也能够承纳更多咒力。” “确实……虽然并不能完全掩盖,但更容易让敌人把我当做体术差劲的式神使,反而不是掉以轻心,就是会试图向我靠近…”乙骨忧太将剑袋交给有纪,很有礼貌的欠身微微鞠了一躬,“多谢有纪前辈的咒具。”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索性用了最不会出错的那种。 “啊,不用这么客气。”有纪让内心情绪已经纠成一团乱麻的夏油杰趴在自己肩膀上,伸手接过剑袋,取出这把通体纯白的打刀。 “如何,还能感知到我的咒力吗?”有纪问道。 “毕竟只是[隐藏],就像倒扣在火上的灯罩一样,不是吸收也不是抹消。所以对我没什么作用,六眼仍旧看得清楚,”五条悟摇摇头,扭头问乙骨忧太,“还能感知到吗?” 闭上眼片刻,乙骨忧太确认道,“没有咒力反应了,被藏得很好。” 他用着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的效果。毕竟只是咒具,再如何隐藏也有个上限,而他的咒力总量已经多得足以透过这个[灯罩]散逸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乙骨忧太转过头,“里香,在我喊你回来前,要一直跟在有纪前辈的身边保护她。还有,记得听她的话。” “忧—太——”那只身形庞大而恐怖,宛如怨灵的存在嚎叫起来,尖锐利齿在呼唤名字间一开一合,满怀怨忿,“为什么——要离开忧太——还是—女性——!!” “乖,里香,”乙骨忧太的掌心贴在里香侧脸,温和向她哄道,“等你回来,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好—好吧——”对方的情绪立刻就被安抚住了,但极度不情不愿地挪到有纪身后——那股令人无法呼吸的阴冷咒力便自后背铺天盖地压来,有纪用天丛云杵着地面站稳,反复深吐息好几次才勉强适应。 好大的怨念,故意的吧这个明明不是祈本里香的里香…… “里香,不可以欺负有纪前辈。”乙骨忧太淡淡提醒。 里香这才磨磨蹭蹭把外放的咒力收敛回去,让有纪大松一口气。 “怎么样,有帮助到有纪姐姐吗?”五条悟将眼罩拉开一些,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着佩有[天丛云]咒具,身后漂浮着巨大咒灵的有纪。 “虽然是各种意义上的出乎意料…但确实帮大忙了,悟。”有纪将打刀别在自己腰间,好让它足够显眼。 “也感谢你,忧太。” “啊,只是一点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乙骨忧太迟疑开口,“看起来是打算去执行很危险的任务……需要我跟过去吗?关键时刻也能保护你。” “…实在是相当令人心动的提议。但是不行,”有纪摇摇头,调整好佩刀的角度后,将肩膀上彻底呆住的夏油杰重新抱在怀里,“不止不能跟过来,甚至在里香跟着我的这段时间内,忧太不能被任何一个人……不,任何一样生物发现。” “包括咒灵在内。” “什么……”乙骨忧太睁大眼。 “我大概猜到你想做什么了,”五条悟嘴角下撇,“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的,有纪。” “不,可以的。”有纪笑着说,“就当做是一年前他未达成的心愿,在我手中达成了。” “以这样的形态去赴约,给一个令人终生难忘的惊喜——不是也很有趣吗?” 何止是有趣。 当感知到这具身体熟悉的阴冷咒力,裹挟着庞大的恶意在缓慢靠近时,羂索几乎没办法强制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停止回溯,而非在尘烟与鲜血中,再度感受着那股深入骨髓的剧痛。 漏瑚、花御和真人的神经刹那间绷得极紧,反射性站起身,已然摆出极度警戒的姿态,被羂索挥手止住了。 “真是…非常的惊人,”他捂着在不受控制颤抖的右手,抬眼看向随着拧动把手的声响,出现在门口的,明明一周前还只是除了口头能说以外,战力看起来简直平平无奇的女人。 “有纪。” 不止行走间的步伐变得毫无破绽,连原本属于夏油杰的咒力,也不知为何消失了,若非她直接出现在他们眼前,竟然仅能感知到她身后那只恐怖诅咒的存在! 甚至连那姿态也同样令人觉得熟稔…… “哎呀,好久不见。”有纪仍旧怀抱黑猫,微笑着向屋内的众人打招呼,“原来还能认出我啊,还以为夏油会把我当做别的什么人呢。” “里香,”她唇角含笑,轻声唤了一句,“你快把我的朋友们都吓坏了,收敛些哦。” “有纪—有纪——”跟在身后的里香不甘心哀嚎两声,身形逐渐自完全显现的状态消散、隐藏起来。 “怎么,吓到你们了?”有纪转回头,看着维持原姿势分毫未动的几人,很没诚意的开口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啦,它有时候就是喜欢胡闹。” “连一年前的夏油杰都没到手的诅咒女王…你是怎么获得的?”羂索攥紧右腕,冒着冷汗却神情异常兴奋,“你连乙骨忧太都杀了吗!” “好东西谁不想要呢?”有纪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暧昧说了句,边一步跨进门来,相当自在地挑了张空椅子坐下,“既然你们看起来很欢迎我的样子,那我就不客气啰。” “当然欢迎,有纪的实力已经无需再质疑了。”羂索松开终于停止颤抖的右手,微笑以对,“包括之后会加入我们的组屋鞣造和重面春太,到时候会共同实施入侵高专的计划。” “原本是打算让组屋鞣造展开阻拦五条悟的结界,花御和重面春太负责袭击咒术师、吸引视线,真人趁机去忌库取走九相图和宿傩手指……”他略作解释,抬眼看向翘起二郎腿坐姿悠闲的有纪,“现在看来,有纪应该有直接对上五条悟的信心吧?” “拖延的话,最多三十分钟。”有纪举起三根手指,“恕我直言,要想光靠结界阻拦五条悟简直是异想天开,在场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强大吧。” “喂喂,有了那个诅咒就有自信拖五条悟三十分钟?”漏瑚眯起眼睛,“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自大也要有点限度!” “是啦,差点忘记你这个大叔还没几分钟就被打爆到只剩脑袋了,”有纪夸张叹口气——漏瑚额头瞬间绷出青筋, “但是谁和你说,我只有里香了?” 她的手掌搭在腰侧的刀把上,好似恨铁不成钢般,嘴角扯出轻蔑笑意;这一瞬间的神态与某人何其相似,羂索几乎能感觉到本不应存在的心率急速加快,结合方才观察到的姿态,自夏油杰身体里涌出的可怖回忆再度被唤醒,令他声音沙哑着,下意识吐出那个名字。 “伏黑、甚尔……!” 咒回(二十二) “……很了不起。” 几乎在下一刻,羂索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他松开被攥出发白指印的右手腕,赞叹的一下一下,鼓起掌来。 在场众人惊愕看向他。 “身兼肉|体最强的天与暴君,以及咒力无限的诅咒女王…真是令人惊叹!有纪这样的人物,竟然直到现在才被我发现吗!” 羂索张开双手,语气热切不已,仿佛刚才流露出的异样情绪与身体反应,只是他们眼花的错觉。 “是吗?看来你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啊。” 有纪后仰靠着椅背,望向羂索的目光冷静又平淡。 那具身体的本能还在,不止术式,连属于夏油杰本体的记忆被羂索接收大半——这种设定她是知道的,也是故意在他面前用出来的。 有了乙骨忧太的术式[里香],效果甚至更好,有纪确实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但她现在的心情很差劲。 很差很差。 尤其是真正的夏油杰,眼下却只能作为一只黑色大猫猫,蹲坐在她的腿上;比起他那具被占据的身体,本人却没有什么更大的反应。 在来这里之前,那转瞬即逝的五天里,悟和忧太基本一直都在那栋僻静的宅院里陪着她,帮忙一起打磨她和里香的默契,以及顺带捉些高级咒灵来给她搓丸子吃,以提升[咒灵操术]的使用熟练度。 不管咽几次,咒灵玉都是有纪这辈子吃过最恶心的东西,而她也确实在悟面前边吃边干呕,勉强吞下去后不是找果汁狂吨吨吨就是大半天都含着根棒棒糖。 “欸,这么难吃?”五条悟对她的反应有些惊讶。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好想往你嘴里塞一颗,让你尝尝味道。”有纪擦干净嘴角来不及吞咽的百香果汁,重重吐了口气,“大概就是扔进马桶里的抹布又擦过呕吐物还塞进下水道发酵一天的味道吧。” “…………yue。”五条悟吐了下舌头,感觉那股光是想象一下就挥之不去的恶心,已经直灌天灵盖。 但随即,想起什么的他显得有些黯然,“五千只。” “嗯?”有纪拧上瓶盖,抬起头。 趴在长廊下的黑色大猫,正背对着他们蜷起尾巴,似乎在睡觉。 “杰能使役超过五千只的咒灵。”五条悟开口,“如果味道真的像有纪形容的那样,那么不管一只还是一千只,吃下去的那刻永远都不会习惯吧。” “而咒灵是自非咒术师的负能量中诞生,也可以说是丑陋情绪的代谢产物。” “作为祓除即是吞噬的杰,任务本身便成了压力的来源。现在我好像…能够理解他当时的想法,却已经失去了再去确认的机会。” “我不这样认为喔。”有纪拍拍他的肩膀,“悟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理解他的想法了,而他也同样。所以那年在新宿街头时,你才会收回已经伸出的手。” “[理解]和[同行],原本就是两个概念。”她撕开柠檬味棒棒糖的包装袋,顺手也递给身旁人一支。 “有理解你却无法同行的,也有与你同行却无法理解的。”有纪含着糖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不是什么需要内疚、执着或者追悔的事情,你只需要去做认为值得的事情就好。” “这世上的一切道路都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只要选择了,就是正确的路。” ——虽然她当时是这么说了啊。 有纪看着那不知有几分真假的表情,甚至想要笑出声。 于是她真的笑了,以讥讽而嘲弄的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羂索、真人、漏瑚、花御、组屋鞣造和重面春太。 “聚集的人太多了,倒显得像是乌合之众。”有纪放下二郎腿,扶着椅背直接站起身,黑猫被她搂着放到肩头站稳——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那位天与暴|君。 哪怕感知不到面前这个女人身上的分毫咒力,气势上莫名的压迫感使除了羂索外的众人一时失声,竟然没有叱责她的言语里的不屑与冒犯。 “这么说也有道理,绵羊才会成群结队。”羂索甚至赞同颔首,附和起她的话,“有纪打算直接出发了吗?” “既然订了连傻瓜都能听明白的计划,我就先走了。”她口吻懒洋洋的,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可别还没等我出手就已经被挂在墙上了啊,那可是会让我笑死在各位的坟头上的。” 最后甩下一番极度拉仇恨又字句犀利的言辞,有纪毫不迟疑,抬脚转身就离开房间,顺手还带上了门。 无人接话的房间顿时陷入了短暂沉寂。 “……她的脾气是不是比上周还大了不少?” 真人率先开口,满脸都写着困惑。 “何止是脾气见涨,行走间的姿态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还是一副完全的体术门外汉的模样,就像个战斗力不足二的弱鸡。”漏瑚冷哼一声,“现在的她可以说在体术方面,”他话语停顿,显然很不想对着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夸出口,但还是挤出四个字。 “…无懈可击。” “那可是伏黑甚尔。”羂索笑了笑,双手拢在袈裟宽大的袖袍里,对有纪的傲慢行为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完全零咒力换来的巅峰肉|体强度,千锤百炼下磨就的顶级身手与战斗意识,再加上乙骨忧太所持有的,近乎无穷咒力的诅咒女王;无论体术还是咒力,这最强的两样都被同一个人得到——你能想象那样的实力吗,漏瑚?” 他谋划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想要达成的伟业……眼下,或许纵使不需要靠给宿傩收集手指使其完全显现,也有充足的把握了。 “出发吧,诸位。”他说,“这次可别搞砸了,丢人。” ………… 【你看起来是真的不高兴。】夏油杰看着步伐不停,甚至还在逐渐加快的有纪,【一切不是都符合你的预期吗?】 “是啊,我很不高兴。” 有纪眉心紧皱,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赶往高专交流会的方向。 “和你,和悟待在一起越久,我就越对那具用着你身体的羂索感到不高兴。”她说,“一想到乃至你的死也可能是他暗中谋划的,我就更加不高兴。” “即使当前的发展在我意料之中,也不意味着我高兴得起来。虽然我是在有意识将自己的行事风格向更自负和狂傲靠拢,但那一刻,我看着你的躯体所流露出的本能,却要被他压制、随意摆弄,真的很生气。” “甚至对着竟然想出这种策略的我,也很生气。” 夏油杰微微愣住了。 他听出了那些话中所蕴藏的,对他表达出珍视的感情。 【有纪。】略微停顿后,夏油杰开口说道,【不必顾忌我。】 【只要选择了,就是正确的路。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我也原话还给你。曾经为了大义,我舍弃掉了许多东西,或许眼下看来,何止是失败,被称作耻辱也不为过。】 “不…” 【我大概会觉得遗憾,但没有后悔。】夏油杰没有给有纪说话的机会,【何况你对悟说的那些…总之,既然觉得生气,就让他加倍奉还吧。】 说到最后,他甚至呵笑了声,却不似往常对有纪的嘲讽。 “放心吧。”同样笑起来的有纪摇了摇手指,胸有成竹。 “会让他不知道有多懊悔,当初就不该埋伏在那里等我。” 夏油杰看着重新脚步轻快的有纪,微微阖起眼。 谁会想到,他生前对弱小的人(猴)类(子)蔑视至极,如今在死去后,却因这一番不同寻常的经历而有所改观了呢。 “不过,杰。”听见有纪喊他,夏油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所以我和悟待在一起的那几天,你看起来不是睡觉就在神游,结果其实有在偷听我们谈话啊。” 【………住口,你这只咒术猴子。】 咒回(二十三) “嘿。”看在夏油杰恼羞成怒的份上,有纪也不再逗他,专心赶路。 虽说经验上有磨练了半年的甚尔体术,加上诅咒女王里香的震慑,让自己无论头脑或武力方面的价值,都在羂索那群人和咒灵的眼里变得格外重要。 但实际上,没有带甚尔猫就失去天与咒缚的她,只是靠着咒具[天丛云]让自己显得毫无咒力;而排斥除了乙骨忧太以外一切生物,尤其是女性的里香,即使在忧太的帮助下磨合了一周,也仅会给予最低限度的配合。 ——说白了,看似所向披靡的她,其实只是个花架子。 这同样导致了另一个问题。 “您好,一张票。” 她还得紧赶慢赶的坐电车……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落后那群又有会飞的,又有能跑酷的反派们太多。 没办法,虽说她也能用杰的咒力加强身体素质来进行屋顶跳跃式赶路,但毕竟殊途同归,一旦不小心被他们看见。 “拥有最强□□加诅咒女王的水川有纪,赶路方式怎么和我们乌合之众一样哦?” “哎呀哎呀,你那扇哆啦A梦的任意门呢?” “该不会,有纪的实力根本没有自己吹嘘的那样厉害,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吧?” ……哦吼。 为了避免这样掉马后直接生理性死亡的意外事件,她还是和普通人一起挤那群反派绝对不会坐的电车好了。 在离高专交流会最近的站点下车,有纪又是从小路迂回了好大一圈,终于远远望见了那片丛林,昏暗的帐正如黏稠的沥青,缓慢自天空蜿蜒而落。 “好险好险,”有纪长呼了口气,“赶上了。” 离帐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她索性借力直接跃至树上,扶着粗壮的枝干极目远眺,“里香,拜托你了,来和五条悟打个招呼!” “有—纪——” 被迫跟着有纪这么久都见不到忧太,怨念大得快冲天的里香显现身影,那股肆无忌惮被外放、庞大而森冷的咒力几乎化作实质的狂风,将树林吹得倒伏——别说近些的高专与诅咒师们,乃至连远在几公里外,正在潜入高专忌库的真人都因这深海倾倒般的磅礴咒力而不禁侧目。 “哇哦~好大的阵仗呢,有纪。”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望向咒力的来源处。 “真可惜,从我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惋惜摇摇头,转身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边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庆幸自己的态度始终挺友好。 “之后还是尽量别惹她生气吧……” 而唯一被拦在帐外的五条悟,自然是第一时间用[苍]赶到了咒力爆发处;见到有纪时,眼罩都取下来了,睁着漂亮的雾蓝眼瞳仔细打量她。 “还以为里香暴走了,吓我一跳。” 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挑出一段合适的录音,播放。 [里香,乖。] 属于乙骨忧太的声音稳定的传了出来。 “忧太、忧太、忧太——”接近忍耐极限的里香立刻被安抚了,庞大的身躯硬是挤到五条悟举起的手机前。 [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来陪你玩。]乙骨忧太的声音继续播放,[在那之前,要好好听有纪的话。] “啊啊啊——又是有纪!”咒灵尖锐的嚎叫几乎震破鼓膜,遭受近距离声波攻击的有纪捂紧耳朵,等里香发泄完,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安分下来后才松开。 “我看,还是等会儿就让忧太来把里香带走吧,”有纪揉着仍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深深叹口气,“就当作被你干掉了。” “放心吧,这只是祈本里香成佛后剩下的,类似基因或本能一类的残留而已。”五条悟笑着收回手机,“就当做是膝跳反射吧。身为忧太的术式,她一定会听你的指令行事,只要保证她不会作出令人起疑的异常反应就好。” “况且有纪不准我直接杀掉……有她跟着,我确实也不太放心有纪一个人过去。” “谁知道他有多少后手,万一被逃掉才是真的后患无穷。既然要做到底,当然是要在合适的时间,用最合适的手段对付。”有纪揉了揉耳朵,感觉嗡嗡作响的耳鸣终于好多了。 她拉开架势,摆出进攻的起手式——那是在十年前,与悟在河边不知道切磋多少次的训练里磨练出的默契。 “里香!”有纪喊了一声,“拜托你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继续外放咒力就可以,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能停哦!” 而站她对面的五条悟已然明白她打算做什么,食指竖起,一点暗红的光芒凝聚于指尖,最后化作蕴藏着恐怖能量的笔直光束,摧枯拉朽的轰干净途经的一切事物,直至没入帐中,如石子激起阵阵涟漪,许久才被中和掉,缓慢平静下来。 “有纪需要拖延多久?”他笑了,“这个帐可撑不住我多少时间。” “三十分钟,提前些也没关系。来吧,悟,”有纪同样笑了起来,为他轻而易举读懂了自己的暗示,“可别在十年后被我比下去了哦。” “那也是我教得好——”毫无花哨的拳脚碰撞在一起,二人进行着看似苦战,实则边切磋边唠嗑的友好交流。 虽然没有用咒力特意强化身体,但双方对技巧层面的拆解攻防依旧相当讲究。 “哎,惠还是来读高专了啊,”有纪感叹道,“我还以为他会拒绝。” “这点得怪你,”五条悟眨了下眼睛,抬手格挡住她的一击侧勾拳,“是有纪姐姐和他约定好的会回来,结果过去这么多年都没有音信,惠就决定成为咒术师,试图寻找你的下落。” 有纪转攻为守,侧头躲过劈来的手刀时“啊”了一声,莫名心虚得很。感觉自己就像什么一去不回的负心汉…… “那津美纪呢?” “津美纪挺好的啦,正在埼玉上高中,好像是以庆应大学为目标在努力呢。”五条悟的动作比她更快,手刀去势未绝便收回,转而并指在有纪额头点了下,示意他先得一分咯,“但也总是向我问起你。” “没事就再好不过了,”有纪重振旗鼓,立刻顺势向前踏进一步,瞄准他露出空隙的肋下进攻,“怎么连津美纪也……我还以为小孩子的忘性都很大。” “哪怕是小孩,深刻的回忆也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说来正好,惠今天是交流会的一员,有纪等会要不要去看看他?”五条悟从容回防,没给有纪击中破绽的机会。 “不能去,还不到时候。”有纪不死心,双眼紧盯对方每步动作,试图寻找更多的破绽,“不过…嗯,我想也不会太久。” 二人在拳脚交错间唠嗑得起劲,不远处的里香既不任劳、也不任怨地在趁机发泄,一巴掌把一排树拍得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又抡起粗壮的树干远远甩了出去,裹挟着咒力的利爪挥过,大地便宛如雨天被狠狠犁过的泥土,又如十二级台风卷过,留下满目疮痍。 唯独黑色大猫夏油杰,只矜持的蹲坐在距离你来我往的二人不到一米处,闭目养神,稳如泰山。 在五条悟第四次戳到有纪的额头,有纪停了下来,掏出手机看眼时间。 “我得走了。” “这么快?还没到二十分钟。”五条悟收回手,颇有些恋恋不舍。 “我得坐电车回去,”有纪理直气壮,“不提前走就赶不上大部队回撤了,况且那边也要你解决一下。” 五条悟愣了下,显然没预料到是这么离谱的理由,“你是指放下帐的人?吉他老头和歌姬都在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止,你上次遇到过的另一只特极咒灵也来了。” 有纪低头扫视自己滚满尘土的衣服,脏兮兮的,各处都有破损扯裂的痕迹,明显是经过了一场艰难的苦战。 但还不够。 “悟,”有纪站在他面前,展开双臂。 “用[茈],在我身上开个伤口。”——她认真道,“只要别把我杀死了就行。” 咒回(二十四) “我不干。” 五条悟垂着手,断然拒绝。 “别任性啦,悟弟弟。”有纪唇角抿起笑意,用十年前的称呼亲昵喊他,“你都28岁了哦。” “不干就是不干,反正有纪看起来既又有天与咒缚又有里香,就算没受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五条悟眉毛快皱成一团,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就算既有天与咒缚也有里香,面对[最强]也是不可能不受伤的啦。”有纪说,“况且,我如果当真完好无损的回去,肯定要被怀疑的。” 五条悟偏过脑袋去,直接装作自己没听见。 “拥有曾经险些杀死你的敌人的肉|体能力,疑似杀害你学生抢到他的咒灵里香,明确使役着过往挚友的灵魂——这三样叠加在一起,如果你看到后不发怒,才是真的不正常吧?”有纪失笑哄他,“快点动手啦,悟弟弟。不要伤得太重害我失去意识,但也不能太轻,像擦破皮这种小伤,我们刚才已经制造的足够多了。” “下次。”五条悟开口,手指缓慢抬起,并拢,作出[茈]的起手式。 他向有纪靠近了两步,二人挨得极近。 “再有下次,我绝对不答应你。” 他一字一句说完,被尽力收束到极致的细小光束,在连眼也来不及眨的刹那间发射。如扔入热锅内的黄油,有纪的腰侧随即被洞穿一个硬币大小的伤口;而自她身后才延展成直径巨大的光炮,吞噬出一条宽深的沟壑,重重轰在暗色的帐上——与[赫]不同,这次堪比鱼雷直接炸在池塘里,剧烈的震荡直至许久才缓慢停止。 那个能困住五条悟的帐明显已经摇摇欲坠,再经不起更多的攻击了。 “真是…恐怖的威力……”有纪疼得头晕眼花,双手攥紧面前人胸口的衣领,好让自己忍耐过第一波袭来的剧痛,“强烈怀疑你在学里香迁怒……” 她说着玩笑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惜对方冷着脸不买账。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种贯穿伤也是她以前从未受到过的。 衣服很快被浸出的暗红色染了一大块,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很不好受。 五条悟用完术式的手也立刻转为扶稳有纪,低头仔细检查伤口,“我避开了脏器和静动脉,包扎一下,等血止住就没事了。” “谁说没事……”有纪语气轻飘飘的,像浮在天上。 “嗯?”五条悟吓得一抬脑袋。 “我快痛死了……” “……所以我才说不受伤也没关系的吧!”五条悟气得鼓脸,那张不显年龄的童颜使他看起来完全是小孩耍脾气的模样——有纪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何况你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咒力强化肉|体,我上次就发现了,根本全是在靠本能吧,是连悠仁都比不上的咒力使用技巧…!” 因为她没怎么用过嘛。游戏里搓技能似的用术式还好说,但像猫尾巴不听猫使唤一样,意识到自己有咒力,和有意识的使用咒力做精细操作是两码事,生死关头还能靠杰自带的本能帮忙,像这种主动找死的行为,被动技能就不会触发了呢。 “我之前还是天与咒缚欸。”有纪望天两秒,果断选择装傻,“没有过咒力当然就不会用啦。” “少来,十年前那会儿的有纪姐姐,连天与咒缚也是刚获得不久吧。” 五条悟嘟哝一句,毫不留情拆穿她的谎言。他撕了一截有纪的衣服下摆,帮她包扎起伤口。 有纪撑过最初的几波剧痛后,逐渐适应,或者可能更大程度上是被肾上腺素麻痹了感官的她抬手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呼出口气。 “我发现,”有纪咂咂嘴,终于能够站稳的她想起一件事情,“我以前看荧幕里的人,不管受什么伤都要吐口血……” “其实并没有嘛,明明腹部都被开了个洞来着。” 夏油杰抬爪捂住自己的脸,不想听到她在这种时候还要坚持不懈的讲冷笑话。 其实刚才,他也为有纪的决定深深震撼到。 与悟不同,他了解有纪在能来到这里之前,不过是个平和世界里的万千普通人之一。开着间咖啡馆维持基本生计,既没经历过疼痛与血腥,也不曾遭遇厮杀与战争——正因如此,他才为此更钦佩于那一瞬间,在她身上所展现的觉悟与勇气。 “……呵呵。”五条悟给她包扎好伤口后便退了两步,不咸不淡笑了两声,笑得有纪心里一毛,“在你肺上开一个洞就能吐血了,要试试吗。” “不…不用了,感谢悟弟弟的贴心。” 有纪满脸乖巧回答道,在他抱臂冷哼的视线里尝试自己走了几步,确认至少能撑到回去,便向他摆了摆手,“我走咯。” “下次再见。” 五条悟点点脑袋,看着她的身影在视野里彻底消失,才转过头,望向仍笼罩着帐的位置。 “就是你们这群家伙,”雾蓝的苍天之瞳仿佛也变得幽暗,昭示其主人眼下极差的心情,“害得我要对她动手……” “杀掉你们。” 他冷冷开口,双手拍在一起,十指交叉握紧,身影瞬间消失。 另一边,好不容易下了电车的有纪,不顾路人或惊讶或担忧的目光,婉拒了工作人员急切询问是否要帮忙叫救护车的热心,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一步一顿,向反派的大本营挪去。 【试着使用咒力,】夏油杰也没有再给有纪增添重量,而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边出声指导,【腹部是咒力凝聚的核心所在,但悟特意避开了那里。加上你受的伤离咒力核心很近,不用很费劲就可以控制住伤口,至少避免它恶化。】 “呼…想象它在流动……”有纪艰难跟着复述,尽力去感知体内那股从未真正接触过的奇妙能量,“在包裹住伤口……” 似乎真的有好受些了。 她至少能维持身形不晃,稳稳当当站着,抬手推开那扇门。 “哦,是有纪回来了——”羂索向她看过来,挑了下眉毛,“看来伤势不轻呢。” 腰腹处的大片斑驳血迹,那股阴冷咒力的巨幅消耗,裸露在外或青或紫的擦伤,甚至整个人都显得灰头土脸的。 “是啊,好歹活着回来了。”似乎终于可以放松了的有纪吐了口气,进来找张椅子坐下——黑色大猫蹲坐在她脚边,表现得十分顺从,让羂索也看了它好几眼,“真是要命,这次可把他气得不轻。” “怎么好像少了人?”她环顾一圈,发现那两个新加入的诅咒师不见了。 “-..---.-..-.-../--..---.--....-/--.....-..-----” 坐在一旁的花御发出声音,有纪发现它用来包裹住左臂的那个大布袋不见了。 “被五条悟干掉了。”羂索摊了下手,毫无惋惜或悲伤之情,“完全来不及逃跑。”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五条悟拥有长距离瞬移的能力,而那两个人……嗯,怎么说,”他停顿一下,蔑视得相当坦然,“超级弱的,炮灰到连当棋子也只能拿来走一步的程度。” “连花御也是及时逃跑才没有被祓除哦,”真人为之前见到的壮观场面咋舌,“那个五条悟如果用术式时再多输出点咒力,怕是高专都要被毁掉一半……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夏油和我说绝对接不下那一招了。” “但看起来,目标很顺利的达成了。”有纪扫过房间角落里摆着的三个液体罐,内里泡着让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的,类似扭曲的血肉或腐烂的死胎一类的物体。 是九相图。 “没错,这就是特级咒物,九相图。”羂索同样将目光投向那三个罐体,轻描淡写给有纪介绍,“不如说是过去某个人进行实验产物后所诞生的…一点有趣的东西。” 有纪眼眸转动,意味深长扫过他一眼,与含笑的他对上视线。 在场的众人中,只有她和羂索对这九相图的来历心知肚明。 “虽然九相图有九个,但只有这三个达到了特级咒物的水平。”羂索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我很期待它被受肉后的成果。” “啊,我倒没那么期待,”有纪兴致缺缺回了一句,腹部伤口仍疼得要命,“不过可以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来。” “在那之前,你先好好养伤吧,门口右手边那间卧室可以用,”羂索撑着脑袋,根本没介意她话语里的冒犯,“等过段时间,有件事情还要麻烦有纪呢。” “什么事情?”有纪站起身往卧室走去时,顺口问了一句。 “去八十八桥,回收宿傩的手指。”羂索微笑道。 咒回(二十五) “他还在怀疑我。” 这是在卧室里,根据杰的指导降下用来防止监听的小范围[帐]后,有纪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不,应该说有一大部分是在试探。”她捂着伤口小心躺倒在床上,暂时是一步也不想动了,“他一定非常好奇,为什么我能同时拥有天与咒缚和咒力,毕竟这可以算是自相矛盾的大bug了。” 【你打算怎么解释?】夏油杰趴在她枕边——上床前甚至特意在地毯上蹭干净了爪子,【包括那个八十八桥事件…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他也挺好奇能听到有纪又编出什么花言巧语来。 “谁要和他解释啊,又不是探索科学栏目。”有纪撇着嘴,“我就不公开自己的术式,就不,让他自己去猜。” “这种老谋深算的大反派啊,只会相信自己打探到的情报,甚至打探过程越坎坷,挖得越艰难,越觉得可信度高。他才不会轻信当事人给他的解释呢。” 【包括你让我教你降下这个[帐]?】夏油杰问。 “没错。别说我受了伤,就算我完好无损,也不可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安心睡在这里。”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使有纪的头脑昏沉,带来类似犯困的疲倦感觉,声音也变得轻浅,“而他只会觉得合情合理——因为那家伙就是这样不信任他人,甚至所谓[同伴]的类型。” 夏油杰看着呼吸都开始急促的有纪,抬起肉垫贴在她的额头,来判断体温是否过高。 【温度勉强还好,希望今晚不会发烧,】他说,【继续控制咒力强化身体,不要停。…虽然我很想教你怎么用反转术式治疗伤口,但很抱歉,我并不会这种高难度的精细操作。】 “呼……没事,我觉得问题不大。”有纪缓慢眨了眨眼,尽力克制住别睡着,“之前带着甚尔的时候,我和悟打了小半年来磨练自己的体术…就算没有天与咒缚,我也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强了很多。” 【原来你们相处了那么久,】夏油杰恍然,【难怪悟对你相当亲近。】 有纪赶着带他过来,没来得及和他详细说十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别看他性格总是显得不那么着调,但其实压力也很大吧。”有纪叹息,“总监部、高专、五条家、一般民众……身边的人有畏惧他的,非议他的,鄙夷他的,敬仰他的,依赖他的……却几乎没有能认真听他说点心里话的。” “太多人只看见了他外表的吊儿郎当,行为跳脱,轻浮又自大,没个正经,就将这部分当做他的全部来加以展现、夸大、乃至批判……” 她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暖灯,在头脑昏沉的此刻,竟也觉得刺眼起来。 “我啊,我其实不喜欢悟总被误解成[性格很糟糕,除了实力以外没有任何优点]的人。”有纪慢慢说道,“在我看来,悟是一个极度自我克制,且拥有超乎寻常韧性的,了不起的好人。” “杰看到宿傩就明白了吧……他凭借自己的绝对力量,在这世上过得何其肆意,真正的只为自己而活,完全忽视一切俗世道德观念,所有行为的出发点只为利己……” “而拥有在整个世界里都处于压倒性实力的悟,他的力量比宿傩更强大,杰在祓除过程中遇到过的糟糕事情他一定也见到过类似的,却能一直坚定的选择站在[需要拯救人类]这边。” “十几年来的睡眠都非常短暂,大量时间都在无休止的工作,直面各种各样与死亡相关的事件;长时间的使用无下限与六眼会烧坏脑子,需要不断用反转术式修复……这些积累起来的大量负面情绪与压力,却还能保证在和他人相处时不流露出半分,只是在与正事无关的生活里搞怪耍宝……我做不到。” “这种事情能坚持十几年,居然没有变得反社会或彻底疯掉,我做不到。” 夏油杰听有纪说着话,神情沉默而专注。 “所以,我想给他一个无与伦比的惊喜,不仅是让他别被关在狱门疆里……哈哈,到时候如果成功了,就是我的彻底胜利。”有纪轻笑了两声,实在撑不住的眼皮缓缓合拢,“为此,八十八桥…我必须要去……哪怕…被惠误会也无所谓……” 甚至来不及整顿,身体先一步为了修复而使精神陷入沉眠的有纪,彻底失去了意识。 夏油杰望着躺在床上的她,良久不发一语。 【好好睡吧。】 最后,他开口说道。 【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而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感觉自己精神好多了的有纪坐起身,眨巴了下眼睛,望着枕头旁蜷成一团,仍在打盹的黑色大猫。 她昨天,是不是,在意识消失前对着杰说了很多话? 隐约记得是和悟有关的,但有点回忆不起来细节了啊,这感觉怎么有点像喝醉酒或者烧糊涂了……抓了抓头发,她先下床去盥洗室。 再不洗澡实在是难以忍受了。 有纪打理好自己,从衣柜里随便挑了身均码的衬衫套上——这个据点明显是羂索他们抢来的,卧室里的居家物品一应俱全,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也是女性的风格。 连伤口处的药物和绷带,也是从床下的急救箱里翻出来的,真是感激不尽。 等她打理好自己,腰上别好天丛云来掩盖咒力,带着夏油杰解除[帐]来到客厅,羂索真人漏瑚已经围着茶几坐成一圈,不知道在干什么。 真人看见她倒是相当热情地抬手打招呼,“有纪——你终于出来啦,来玩大富翁呗,这个可有意思了!” 漏瑚掷出骰子,冷哼出声,“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呢。” “你都还没去世,我怎么好意思死呢。”有纪随口呛了他一句,拖过椅子坐在旁边围观,“九相图呢?不是要去受肉吗。” “那个不急,花御去物色人选了,”真人笑嘻嘻接过漏瑚落在他格子里的过路费,“虽说九相图不挑容器,但可能的话还是尽量选个不那么引人瞩目,又稍微强壮点的家伙。” “这样啊。”有纪摸着下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说起九相图,”羂索也掷了骰子,边和她说,“我们拿到的是一号至三号,胀相、坏相、血涂。到时候有纪去回收宿傩手指,就让坏相和血涂陪你去吧。” “啊?我要两个拖后腿的干什么。”有纪不满啧了声,“看不起谁呢。” “不哦,我的计划是让坏相和血涂出手回收,”羂索笑着说,“如果确认他们不能回收或者回收失败,再请有纪出手。” “…为什么要绕这样一个大圈子?”有纪困惑道,“如果你担心他们有无法回收宿傩手指的可能性,那我直接出手不是更快?” “一点价值测试。”羂索直言不讳,“不止是对坏相和血涂的,还有对有纪的。” “我就直说了吧,高专里有我们的人。”羂索的视线锁定在有纪身上,眼神充满探究,“这次的高专侵入计划,有纪是负责拖住五条悟的主力,达成了拖延他将近三十分钟的目标,——甚至,在面对暴怒的五条悟,还能活着回来。” 有纪平淡与他对视,毫不心虚,连脉搏都没有半分变化。 “实在是了不起,连我也要甘拜下风的程度。”羂索鼓了鼓掌,随即话锋一转,“但我却听说,五条悟没有把你的存在报告上去。” “他的说辞是[帐]拦住了自己将近三十分钟,但从我们在极远处观测[帐]情况的人员处得来的反馈,五条悟打破那个[帐],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什么?”有纪货真价实的诧异了。 搞什么飞机啦那个墨镜白毛弟弟,直接照实说有她在参与也完全没问题的事情,非强行掩盖下去的结果就是难怪她又被怀疑了…… 唉,大概是不想被惠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吧。如果真的上报了,他就会得到水川有纪被定为诅咒师追杀的通告。 有纪心底叹口气。 “就是这样。”羂索弯起眼睛问她,“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她歪着脑袋一摊手,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活得够久又不等于全知全能,让我去猜测那家伙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才是真的有毛病吧。”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羂索时,给自己捏出来的人设。 “哈,明明有纪目前透露出来的能力,都和那家伙有关呢。”羂索说。 “因为好用。”有纪不耐烦了,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翘起腿,“如果可以,我连他的能力也想要——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吗,夏、油、杰?” “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猜了,我会把宿傩手指拿回来的。” 她与不怀好意笑着的羂索视线相接,一字一句冷冷道。 “但是再像个娘娘腔似的对着我怀疑来怀疑去。” “我就杀掉你。” “哎——好可怕,”羂索表情不变,将指尖捏着的棋子走到掷出的空格里。 “听起来真可靠,那就拜托你啦,有纪。” 咒回(二十六) 十月中旬,当有纪的伤口好得差不多时,真人带回了三个长相似人非人的家伙。 “这就是九相图吗?” 懒散窝在沙发里的有纪合拢手中书本,目光转向客厅中站着的三个受肉咒物。 羂索和漏瑚花御正在一旁玩着UNO打发时间,闻言也暂停了打牌,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胀相、坏相、血涂。” 真人一一给他们指过后,又兴致勃勃地给胀相他们介绍有纪,“这是有纪,等会和坏相血涂一起去回收宿傩的手指——她超级强的哦,超级强!” “嗯~还是位美丽的小姐~”坏相的手指点在唇下,用着咏叹般的暧昧口吻夸赞道。 遭受近距离绅士冲击的有纪,和趴在她腿上的黑色大猫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发毛。 最接近人类正常外貌的胀相也多打量了她好几眼,意外于看起来没有分毫咒力,甚至还随身养了只黑猫的有纪,为何会被介绍为[超级强]。 是什么特殊的术式吗,胀相暗暗思索。 但既然被这个叫做真人的特级咒灵如此推崇,至少这次回收宿傩手指的任务应该没有什么难度了。 “啊,夏油,你们在玩什么有趣的新玩意?带我和胀相一个啦!”真人比起漏瑚和花御,对属于人类的娱乐项目接受度更高,一看茶几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牌,立刻兴冲冲拉着被打断思绪的胀相过去了。 只剩下坏相和血涂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你们也都长得挺别致的。”有纪放下手里的书,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才站起来。 “出发吧,别耽误我太长时间。”腰间别着刀的她抱起黑猫,甚至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呵欠,“我还想回来时能赶上吃八田家的宵夜——那家的文字烧可是一绝。” …… “伏黑,怎么了?”正在八十八桥下的结界内打地鼠的伏黑惠动作一顿,被虎杖悠仁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或许只是我的错觉……”伏黑惠皱眉望着一个方向,但视线被洞窟般的结界遮挡住的他,只能隐隐约约有个感知,“似乎有两股陌生的咒力,就在离我们很近的位置。” “敌人?”铁钉如子弹般打碎形似地鼠的咒灵,钉崎野蔷薇在搜寻下个目标的空隙喊了一声。 “不清楚,这个感觉太奇怪了。不像是咒术师,但也不像是咒灵。” “既然搞不清楚,先把这只地鼠祓除掉吧喂,别发呆啊!!” 而与此同时,结界外的某处山坡。 坏相和血涂看向正坐在石头上,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有纪。 “要上吗?”血涂指着明显有剧烈咒力反应的所在,淌着血的大嘴一张一合。 “你们想去的话就去啰。”有纪心不在焉开口,“又不是我的手下。” “但是,胀相大哥让我们跟紧你……”血涂磕磕巴巴说。 “那跟紧就是了,我也没命令你们去干活。”她口吻平淡,连视线都没抛给那对兄弟半分。 ……。血涂不说话了。血涂迟疑看向坏相。 虽然他外表不怎么像人型,看起来也像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但其实他的智力是相当正常的!比如现在,他真的好想问坏相,这个大姐姐是不是心情超级差啊…… 坏相接收到了血涂的暗示,并表示了认可,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作为自诞生以来就以死胎般的咒物形式存在的他们,眼下是被封印一百五十年后的第一次受肉,连诸多社会常识都全是靠这具人类容器所灌输而来的。 换句话说,他们才刚刚诞生不到一天呢。 “既然都这么说,我们兄弟…嗯,继续等待您的指示就是。” “等会儿,”有纪看着那处剧烈颤动的结界,明白这是意味着原本孱弱的八十八桥咒灵被祓除,因宿傩手指而觉醒的特级咒灵,出现了。 “你们什么话也别说,站在我的身后就可以了。”——她说道,并且在两兄弟吃惊的目光中,如墨笔勾勒空间,一只又一只一级和准一级的咒灵浮现出来,或大或小,或狰狞或可怖,却皆安静盘踞在她的身侧。 全是五条悟和乙骨忧太在那一周内,紧赶慢赶给她抓来练搓丸子熟练度的。 “这这这这……”血涂当场吓成结巴。 明明没有感应到四周有任何咒灵存在的迹象,也没感知到大姐姐身上有咒力波动,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随即他被有纪回头瞪了一眼,反射性捂住嘴连连摇头,示意自己绝对不出声。 但有纪转过视线去,没空再理会他。 此刻,明月照耀下,山坡间仅剩蜿蜒小溪的裸露河床,出现了。 黑色大猫搂在怀里,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结界如琉璃般破碎后,露出身形的三人——特别是与其中神情震惊的一人,对上视线。 “呀……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啊,”有纪微笑和他打招呼,称呼亲昵而熟稔。 “惠。” “有纪阿姨/前辈!”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几乎异口同声,表情是同样的震惊到不可置信。 下一刻,二人更加惊愕地互相望了对方一眼,“你也认识!?” “原来悠仁也在啊,”有纪也和他招了招手,姿态轻松,“居然和惠是朋友,我都没敢认呢。” “…这是怎么回事?”刚开完领域的伏黑惠精神疲惫至极,额头流下的血渗进眼睛里隐隐作痛,始终在寻找,最想见到的人如今出现在面前,他却根本无法松懈哪怕是一根神经,“给我解释一下!” 那个正微笑着坐在大石上,却被高阶咒灵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与曾经对他亲切不已,格外关照的水川有纪相比……仿佛换了个灵魂…! “真过分呢,惠。”有纪唇角含笑,手指抚过怀里黑猫柔软的毛,“你不是已经认出来我了吗?” “等一下,有纪前辈不是已经死了吗!?”虎杖悠仁对那幕仍刻骨铭心,“你真的是有纪前辈??” “什么…虎杖,你在说什么?”伏黑惠瞪大眼睛,豁然扭头看向虎杖悠仁,“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上个月的事情……”虎杖悠仁神情恍惚,“有纪前辈被那个特极咒灵真人,用术式……”——他说不下去了,拳头再度死死攥在身侧。 “何止啊,与十年前相比,根本是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改变的程度,”伏黑惠牙关紧咬,冷声向有纪发问,“你是谁?” “我是水川有纪哦。”有纪笑吟吟回答道,“货真价实的,水川有纪。” 伏黑惠表情冷峻,根本没相信她所说的话。不如说,他还没有动手,只是因为那些聚在她周身,实力皆是超乎水准的一级以上咒灵,甚至还有两个特级的存在……让他在被愤怒与憎恶充斥整个胸腔的此刻,仍克制着没有直接冲上去罢了。 “你不是。” 伏黑惠否定她的话。 “虽然你确实模仿的很像。但怀里的那只黑猫,可不是原装货。”——他看向尽职尽责扮演有纪跟班之一的夏油杰,“因为冬至(Toji)已经死掉了吧,猫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被指着说他不是伏黑甚尔的夏油杰:…… 如果那家伙真的死掉倒好了。 “……”饶是反派演技愈发浑然自如的有纪,闻言也不禁卡壳了一下。 没想到平时惠看起来对甚尔爱搭不理的,也没津美纪那么亲近他,实际上观察得居然这么仔细。 “真是的……”有纪失笑,向他举起怀里的黑色大猫——对方相当配合的在她腿上站稳,没有挣扎或抗拒,“惠这么聪明,来猜猜看,为什么我要随身带着猫呢?” “为什么,”放下夏油杰后,她点了点周围,手指抚在其中一只形体被扭曲异化,模样怪诞的鸟类咒灵上,“我能操纵这么多咒灵呢?” “难道是,”被猜想所震惊,伏黑惠的瞳孔微微缩小,似乎连过去那段时光构筑起的回忆,也已然在他内心坍塌,“你的术式…!” “——好了,久别重逢后的闲聊时间已经足够了。”有纪没有肯定或否定他的猜测,只是将手指自咒灵头顶上挪开,转而向伏黑惠摊开掌心。 “把宿傩的手指给我。” 她开口说道,属于里香的身影在暗处隐隐绰绰。 “乖乖的,不要逼我动手。” 咒回(二十七) “敌人吗!” 面对向他们发出威胁的水川有纪,在场唯一不认识她的钉崎野蔷薇虽然不明白之前发生的过往,但立刻举起钉锤,摆出备战姿势。 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仍一动不动。 “要打吗?”有纪惋惜叹了口气,“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哦,你们刚祓除完两只咒灵,咒力消耗巨大吧?” “啰啰嗦嗦的,是敌人当然得打吧!”钉崎野蔷薇斩钉截铁回道,再度凝聚起来的咒力在指尖流动,“谁会把战利品交出去啊!” “那是,乙骨学长的里香……” “它为什么在你这里?” 伏黑惠慢慢开口,目光死死盯着暗影处的那只独属于某人的特级咒灵。 “啊,是他送给我的。”有纪唇角含笑,“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里香,出来和惠打个招呼——你也还记得他吧?是乙骨忧太的学弟哦。” 这次她说的可是大实话。 “忧太、忧太——”显现出身形的里香令伏黑惠瞳孔又是一缩,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他感知到的熟悉咒力不会有假,千真万确是来自乙骨学长的,难道他也被…! 里香左右张望了片刻,发现既没有那个会放忧太声音的白头发,也没有忧太的身影,情绪本就不高兴的她瞬间尖嚎起来,“有纪—有纪——” “好啦,回去。” 随着有纪的命令,还没来得及彻底爆发的里香只能像哑了火的炮仗,愤懑不甘的消失——而她遗留下的那股庞大而冰冷的深刻怨念,险些让有纪以为自己都要被诅咒了。 哎,还是尽快办完事情,把她送回给忧太好了… “这不…可能。”伏黑惠喃喃道。 他完全不敢想象乙骨学长被打败,甚至连术式和佩刀都被抢走的悲惨下场。 ……等下。 伏黑惠发现了违和感。 他重新认真审视起坐在石头上,正笑吟吟等着他做决定的有纪。她的神情放松而从容,半点也不急着拿到宿傩手指,似乎更乐意于欣赏他出糗的模样。 但那副闲适的姿态,那种面对什么事情都似乎游刃有余的表情,他在幼时见到过无数次。 无论她眼下跟着多少咒灵,对着他说出任何冷酷的话语,哪怕她的容貌没有分毫改变,他的直觉都在说。 这是真正的,与他朝夕相处过的有纪阿姨。 并且,她没有任何恶意。 那么……她真的死在虎杖悠仁面前过吗?伏黑惠眼瞳转动,扫了下身边友人一眼——他攥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表情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消沉而悲伤,似乎夹杂着被戏耍的愤怒…不,更多的是委屈? 伏黑惠想到了其中一点。他看向有纪,开口应道。 “好啊。” “什么!?”钉崎野蔷薇大惊失色。 “我说,好啊,我把这根宿傩的手指给你。” 伏黑惠重复一遍,向她摊开手——躺在掌心的,千真万确是宿傩的手指,连有纪这样的咒术外行,也能察觉到极度不详的咒力在这根特级咒物的周围涌动。 “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伏黑惠沉着开口,“否则我立刻把它喂给虎杖吃了。”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同时扭头看向他,满脑袋问号。 哪有把到手的东西拱手送给敌人的道理……而且你刚才还说我不能吃的(悠仁)/何况她看起来真的相当危险(野蔷薇)! “成交,”能不打架,有纪自然是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大松一口气。 但她面上未显半分庆幸,只略显诧异的挑了挑眉毛,答应他的态度也随性而悠哉,仿佛仅是心血来潮。 “惠想知道什么?” “你曾经托付给我一样东西,”伏黑惠冷着脸一字一顿,眼也不眨的紧盯她,“我有好好保管在影子里——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有纪的身上,包括坏相和血涂。 “你在说什么?”有纪点了点太阳穴,困惑回答道,“我不记得有那种事情哦。” “……你果然不是她。” 伏黑惠似乎很失望,但还是用力将手指抛向有纪的方向,被血涂看准时机一个跃起,稳稳接住。 “下次要装她,至少要装得像一点吧。” 他冷淡说道,用衣袖擦干净额角的血迹,反身便往回走了。 “哈!?伏黑??喂,手指就这么给那家伙了吗!” 钉崎野蔷薇连忙追上去,难以理解自己的好同学为什么作出这样的决定。 而有纪扫了眼正捧着宿傩手指喜不自胜的血涂,又看向仍站在原地的虎杖悠仁。 “你不走吗?”她笑道。 “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虎杖悠仁说,“我不相信有纪前辈是坏人。” “坏和好的定义是什么呢?”坐在无数安静环绕的咒灵中央,有纪问他。 “比如你,悠仁同学。你在自诩好人吗?那么,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你支持哪一派?” “还是说,你只将对方在你眼前的所作所为,作为判断好坏的标准呢?” “总不会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反之则是坏蛋吧?” “……” 把他说得哑口无言的有纪望着抬起脚转身往回走的虎杖悠仁,看上去失魂落魄的,仿佛连平时精神十足乱翘的粉色短发,此刻也变得蔫哒哒的。 像雨夜里被遗弃的小狗狗。 …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有纪在他身后补了一句。 “吉野顺平,”她说,“他还好吗?” 没去管蓦然回首的虎杖悠仁,有纪起身带着坏相和血涂,在众多咒灵的跟随中迈入了树林暗处,身影逐渐消失。 徒留下虎杖悠仁怔愣片刻,迅速拔腿追上伏黑惠。 “伏黑!”他喊道,语气急促,“伏黑!” “啊,我听见了。”伏黑惠踩上一块石头,往桥头走去,声音冷静沉稳,笃定道。 “那就是有纪。” “哈?”钉崎野蔷薇感觉自己的脑袋瓜要不够用了,“你刚才不是还说那家伙不是她吗!” “假设你在假装我的熟人,甚至拥有本人的记忆,面对我提出来的[你记得这件事情吗?]的问题时,”伏黑惠说,“钉崎,你会怎么回答。” “嗯……肯定会说记得吧,毕竟都有本人的记忆。”钉崎野蔷薇皱起眉头,“除非你说的事情是虚构的,那我就会回答[根本没有这件事情吧],来增强你对[我是本人]的相信度。” “没错,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既然她用那种口吻和我打招呼,还知道那只叫冬至的猫。那么她一定拥有那段和我相处时间的记忆。” “从这个前提出发,面对我的提问,她应该会肯定这件事情的存在——尤其是,她曾经亲口说过这件事情很重要。” 伏黑惠瞥了追上来的虎杖悠仁一眼,继续分析道,“但是她的回答却是,[不记得]。” “另外,我发现她带着那把刀。” “刀怎么了吗?”虎杖悠仁抓了抓头发,“我见到的有纪前辈是没有带过刀的欸。” “那把是[天丛云],一年多前五条老师从我手中借出去的,说刚好乙骨学长缺把刀,让我借他用一段时间。”伏黑惠解释道,“重点是,伪装成有纪的那个人连[天丛云]都知道,没有道理不知道另一样保管在我这里的东西。” “啊,也就是说!”钉崎野蔷薇恍然大悟。 伏黑惠向她点了点头,“没错,她是故意那么回答的。” “故意向我露出破绽。”——他说,“不,或者是她有不能和我相认的理由。我猜那群跟着她的咒灵中间,或者别的地方,一定有监视着她的眼线。” “所以她才说,忘记了。哪怕是真正的敌人听到,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以及她回答的是真是假。” “因为敌人没有[天丛云]这样东西,做辅助判断。” 最重要的是,伏黑惠在心里说。 那天,五条老师特意来高专告诉他,她出现了。 ——[就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办。] 既然五条老师仍在履行和有纪的约定,那么他一定知晓她眼下的境况。 因此,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不能给她添乱。 踏上那座仍安静矗立在深夜里的八十八桥时,三人仍旧无话。 “……那个。”虎杖悠仁开口,将另外二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刚才她问我,吉野顺平还好吗。”他说,“我只在有纪前辈死的那一晚和她提到过顺平。” “那天晚上,她也给了我一根宿傩手指,却是让我遇到事情时就吃掉。” “这不对劲。”伏黑惠立刻说,“叫出宿傩不一定会让你脱离险境。” 比如上次的宿傩长时间显现,直接导致虎杖悠仁死在了他面前。何况,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主动寻死,从来都不是有纪的风格。 她可是在和津美纪玩魂斗罗时,明明强到可以一命通关,还慎重到非要开三十条命金手指代码的人。 “是,而且当时的有纪前辈没有带着猫,”虎杖悠仁点头,“身上也有很奇怪的味道,只是情况紧急,我没有多想。” “你是在猜,那个有纪不是真的。”伏黑惠表情凝重起来。 “但这样一来,就有个矛盾点,我没和带着猫的有纪前辈提到过吉野顺平这个名字。”虎杖悠仁说。 “原来如此……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啊,伏黑已经知道了吗!” “虎杖,”伏黑惠停下脚步,严肃的告诫他道,“下次再见到她,或者任何能够沟通的咒灵以及敌人,要假装仍然被蒙在鼓里。” ——他转过头看向另一人,“钉崎,你也同样。” “那我们这次的任务报告…”钉崎野蔷薇应一声,烦躁抓了抓头发。 伏黑惠望向正飚车过来的新田监督,沉默片刻。 既然她都特意这般大张旗鼓地来回收宿傩的手指。 “如实上报。” 咒回(二十八) 不知道惠他们能不能猜出自己给的提示啊。 回去的路上,有纪情绪仍有些郁郁不乐。 虽然在最后的计划里,惠和悠仁的立场是否站在她那边并不重要,但怎么说…… 还是有点不希望看着他们对自己怒目相向的。 浓重的漆黑夜色里,一只接一只的咒灵被收了回去,隐匿了形体。 坏相和血涂跟在她身后,却始终连一句话也没敢说,直到有纪开口。 “喂,你们俩,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说吗。” “我我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被完全显现的里香彻底吓到的血涂闻言一惊,连连摇头,如果不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成功回收的宿傩手指要回去交差,他早就四肢并用,一路狂奔回胀相大哥身后躲着了。 虽然同为特级,但他和坏相哥哥才刚出生不到一天哎,此前一百多年都在封印中度过的他,几时见过这么恐怖的阵仗! “……谁让你这么说了。”有纪失语瞥了他一眼,“果然提前问一句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有谁想了解情况,你们如实回答就可以。” “如实回答吗?”坏相小心向她确认道,连声音都变得无比正经——倒是让有纪有些不适应了,“我以为您不想让他知道……您不仅是认识那两位咒术师的关系。” 坏相口中的“他”,是指羂索。 有纪略显诧异唔了一声。 还挺敏锐的,有意识到羂索才是真正的领头人吗。 “本来也无妨,”她回道,视线焦点落在远处灯火尽熄后的钢铁丛林,森冷而沉默。 “就算你不说,也有人会告诉他的。” 就像现在这样。 “——了不起,有纪。” 羂索举起那根手指对准天花板上的灯来回端详,边夸赞道。 而与他对坐的有纪只是抱着黑猫靠在椅背上,一副百无聊赖、甚至还有点不满的模样。 “真是糟糕透了。”有纪向他抱怨,“我奉行低调这么多年,却为了你不止底牌暴露,还被迫带着一大群咒灵招摇过市,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个遍——啧,现在总监部那边该摆着我的资料了吧。” “低调只是为了更好的蛰伏。我相信以有纪这样的人物,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一直被俗世埋没的。” 羂索卷开一叠用于固定以及封印手指的符文布,将它仔细收好。 有纪粗略一瞧,至少有七八根以上的手指在里面了。 “还没放弃复活宿傩吗?”有纪嗤笑出声,“小心等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宰掉哦。” “那是之后要操心的问题,”羂索笑道,“或许,也没有什么操心的必要。” “接下来可以聊聊有纪的事情了。”——他双手拢在袈裟的袍袖里,刚发来报告的手机躺在茶几上,屏幕仍亮着微光。 胀相不知道带着坏相和血涂去哪里了,客厅只剩特极咒灵三人组。 旁观的真人手里还攥着一把UNO牌,这是他这几天迷上的新游戏。 “这份报告里写着,伏黑惠上报[八十八桥任务等级提升,出现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且疑似有会夺取身体的诅咒师乔装成他的熟人,甚至连术式也可以被剥夺为己用,将宿傩的手指夺走]。”羂索复述完后看向有纪,“他的熟人?” “没错,曾经接近过他一段时间。”有纪懒洋洋点头,半点没理会他探究的眼神,“不然你以为我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好用的天与咒缚?虽然现在高专内也有一个天与咒缚,但那种程度完全不够让我看上眼啊。” “啊,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她的指尖点了点额头,似乎在回忆很久之前的过去。 “我当时搞到天与咒缚后,又听说那个小鬼会继承禅院家的祖传术式,还挺想也弄到手来着。” “可惜去的太早,他还没觉醒术式,于是打算等一等来着……结果还没来得及等到十种影法术出现,就被六眼抢先一步找到了,只能遗憾离开。” 提及这段回忆,有纪的表情就变得相当郁闷。 “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面对好用却得不到的术式,羂索此刻与她高度共情,“紧盯许久的猎物却无法成功捕获的惋惜。” “原本这个身份我还想在更特别的场合用出来的,谁想到伏黑惠也会去八十八桥呢,结果变成了如此仓促的重逢。”有纪将手一摊,话语里尽是对策划已久的演出被搞砸的哀叹。 “别伤心,接下来就要迎来最适合有纪登场的舞台了。”羂索微笑起来,“10月31日,在涉谷。” “是之前提到的封印五条悟计划?”有纪坐直身体,“你为了封印六眼,还真是策划出不得了的大阵仗啊。” “因为不能杀掉啊。或者也可以说是杀不掉吧。”羂索说,“这一次的六眼已经成长起来了,远比前几位棘手。” “但是没关系,既然之前有纪能够拖住五条悟二十多分钟,那么这次,我相信你也可以吧?” 他直白的看着有纪,貌似友好的交流下尽是犀利试探。 “没有问题。”有纪抚着怀里黑猫柔软的毛,一口应下来,“既然场景都搭建好了,我怎么能不捧场呢?” “放心,到时候九相图、真人、花御和漏瑚都会协助你的。”羂索拍了拍手,“还有一大堆群演,用来干扰五条悟再合适不过乐。” “你呢?”有纪笑了,“在我接二连三出现在五条悟的情报里,你想再拿夏油杰这个身份去诈他,骗他进狱门疆,这一招已经不好使了吧。” “是啊,这样说来,确实有点头疼。”羂索面上仍带着笑意,“有纪有什么好主意吗?” “有一个。”有纪开口,在屋内落下颗惊雷。 “趁我在涉谷胡作非为的时候,你去袭击高专。” “什……”羂索愣住片刻,惊诧拧起眉头,“你认真的?” 旁听的真人他们也都听呆住了。 上次去搞乱高专的咒术交流会,也不过是趁大部队赶到之前闹出点骚乱,主要是为了给偷偷潜伏进去的真人打掩护。 等等……这么一想。 “当然是认真的。”有纪竖起食指,“五条悟被封印后,我敢保证所有不能让五条悟倒下的咒术师都会往涉谷赶来,尤其是围绕在五条悟身边聚集起来的那帮乌合之众。” “有什么时候,高专还能比那一刻的防备更空虚?” ——她没说出后半句话,意味深长看着羂索。 你有想要的东西,就藏在高专最深的地底下吧。 羂索表情逐渐变了。 “不愧是你呵,有纪!”他放声笑道,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仪表失态,“你在拿自己作饵,打算在10月31日那一天,把所有术师都钓到涉谷去吗!” “没错。”与之相对的,有纪表情平静而淡然,“把狱门疆给我,我来封印五条悟。” “很抱歉,那可不行啊。虽然我相信有纪的能力,对你的提议也很心动。” 羂索恢复一贯的从容,反而笑眯眯婉拒了。 “你还是有顾虑,疑心病重的家伙。” 有纪不耐烦咋舌,并起两根手指竖在身前。 [禁止声音传出的帐],在二人之外迅速落下,隔绝掉真人他们探听的行为。 “哎——”真人发出惋惜的叹气声。 他可以算是最好奇的那个了,相比之下,漏瑚已经开始催促真人出牌,“快点,你该不会是要输了所以磨磨蹭蹭的在打吧!” “漏瑚——你难道不好奇他们在偷偷说什么嘛!”真人心不在焉数着手里的牌,尾音拖着撒娇般的长腔。 “无所谓,”漏瑚无动于衷回道,“只要他们的目标是创造那个新世界,无论是谁,打算做什么我都不管。” 只要是那个,咒灵代替人类,作为[真正的]人类存在于大地之上的世界。 “——听到了吗?漏瑚的觉悟可比你高多了呢,” 禁止声音传出、允许声音传入的[帐]内,有纪转回头看向那个披着夏油杰外壳的家伙,嘴唇开合,道出那个千年前的名字。 “羂索。” 咒回(二十九) “哎呀,这可真是。” 羂索对有纪叫破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反应,仅是意味不明笑了笑。 在他心里,若有纪真是如她自己所言那般,与他同为活了许多次轮回的术师,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反而会更加可疑。 “羂索其实也是假名吧。其实不管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叫菅原道真,还是安倍晴明,或是芦屋道满,甚至是直接导致千年前迎来咒术盛世时代的早良亲王,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有纪冷淡道,“我只是对你的目标更感兴趣罢了。” “你知道我在计划什么?”羂索饶有兴致问她,对有关他身份的猜测只字不提。 “既然都摊牌了,那就坦白说吧——不完全知道。”有纪撇了下嘴,“为了消除诅咒的诞生源头,将所有非咒术师都转变为咒术师?不对,你既无法转变全这颗星球上所有的人类,也不符合这么多年来私下收集咒物和咒灵的动作。” 羂索呵了声,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吗。 “你想重现千年前的咒术盛世?也不对,你这种野心勃勃的人,谋划多年绝不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粗暴的目标。” “抑或是要以庞大的咒力基数为底,在日本这口大锅中,养蛊出咒灵与人类融合的,最完美的咒力结合体?不止,我猜你一定是打算用它做点什么。” “可是那样的存在,你有把握控制它吗?你又为何执着于它的诞生?” 羂索对她一句接一句的疑问不置可否,面上只保持着辨不出情绪的微笑。 “……要我说…你这家伙,”有纪向前倾身,紧盯他的眼神里满是质疑,一字一句开口说道。 “该不会是想要以区区人类之身,创造[神明]吧。” 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凝固。 “是这样吗?我也不清楚呢。” 羂索神情平静,既没有肯定有纪的任何猜测,却也没否认半个字。 “有点跑题了,有纪不是要和我说涉谷的计划来着?”——他只是这么笑着回应道。 “啊,对,看我的记性。”有纪重新靠回椅背上,“刚才那段话全是我瞎猜的,开个玩笑嘛。” “不过我确实知道你目前打算做什么,才会降下这个帐。真人的术式[无为转变]……你很想要吧?” “没错。看来有纪也同样抱着这个想法,否则就不会在这里和我说悄悄话了。”羂索欣然承认了自己对那只特极咒灵的图谋不轨。 “这就是你的顾虑啊,担心我在涉谷的时候,提前一步用[咒灵操术]抢到真人的[无为转变],结果用来去做别的事情,害得你功亏一篑吧。”有纪毫不客气拆穿他的想法。 “只是谨慎起见。”羂索面不改色回道,“为了确保每个阶段都万无一失。” “胆小鬼,”有纪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端正坐好。 “既然你这么害怕我会背着你偷偷搞乱,那就来订[束缚]吧。”——她道。 “嗯?”羂索发出疑问。 “你给我狱门疆,以及被你标记过的非咒术师的启动锚点;而我会保证将五条悟封印进狱门疆,以及用抽取到的术式[无为转变],来改变那些非术师的大脑为术师型。”有纪唇角翘起,摊手向他作出邀请的姿势,“如何?都是你打算实施的计划吧?我可没有玩文字游戏哦,或者你看哪里要修改也行。” 羂索和她怀里的夏油杰一同诧异了。 羂索是惊讶于她的如此坦诚,以及不惜用[束缚]来向他保证自己的绝无二心;而夏油杰则是听到了其中违背他心愿的关键一句,脑袋里塞满了一万个问号。 你不是答应我避免把悟封印进狱门疆的吗,怎么还和他定下这见了鬼的束缚?? 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你,怎么反而给羂索打起下手,让他更方便的去抢天元了! “……”羂索沉思片刻,修改了其中一句。 “用[无为转变]来改造被我标记过的非术师的大脑这件事,由我亲自来做。到时候,你负责用[咒灵操术]将真人化成咒灵玉,带到薨星宫给我。” “没有问题。”有纪没有迟疑,一口应下他的要求。 “那么,这算是合作愉快了?” “合作愉快。”羂索将始终随身携带的狱门疆,交到有纪手里。 有纪握紧手中沉甸甸的那个仿若血肉与眼做的骰子方块,与他相视一笑。 [束缚],达成。 在客厅里形成的小型[帐],如同被拉起的帷幕一般快速消失。 打牌三咒灵组再望去视线时,只能看到有纪与羂索仍维持着各自原本的姿势坐在原处,瞧不出任何私谈后的端倪。 “我想起来,”羂索突然开口,扭头转向他们的方向,“真人,有一件事情得需要你去做。” “什么?”没能听到谈话的真人不情不愿应声,从牌堆里摸出一张,“我不记得还有月底前准备工作要做啊。” “有个高专的小鬼,只能泡在浴缸里和我们说话的那位。”羂索提醒道,“有和你定下[束缚]哦,作为提供给我们咒术方信息的回报,你需要帮他恢复肉|体。” “啊,那个家伙。”真人咕哝一句,“真麻烦啊,不想去做好人好事。” “那可不行哦。[束缚]这种东西,如果不依约照做的话,还不知道会得到什么令人头疼的惩罚。”羂索笑起来,“我就陪你跑一趟吧。” “好吧……”真人连着丢出三四张牌,“什么时候?” “和他约定了19日。”羂索回答,“到时候动静可能会有点大,毕竟他恢复身体后如果不安分,就得当场杀掉。” 在旁听的有纪忍不住唔了声,表情十分扼腕,“直接杀掉也太浪费了啊,你们对资源的利用就是这么大手大脚的吗?” “怎么说怎么说?”真人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盯着她,“有纪又有好点子了吗!” 上次他听了有纪的建议,最后玩得可开心了。要不是后来除了想转换宿傩时的那个意外,他应该能玩得更开心的。正好这次虎杖悠仁也参与了八十八桥事件,听说宿傩手指也是他和另外两个咒术师一起祓除的,想来应该也成长了不少啊。 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能杀起来更痛快吧?所谓战斗,就是这样令人情不自禁贪婪更多的存在。 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向有纪,等着她说出自己的看法。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个好点子,一方面也为了我自己后续的行事方便。”有纪安抚摸了摸怀里的黑猫,仰头思索道,“我从刚才听到的话里来分析,真人只是答应给他恢复身体,却没有限制恢复时间以及程度?” “你是说…”真人恍然。 “那就先给他恢复50%吧,”她笑起来,“比如[哎呀不小心漏掉腿没恢复]之类的,让他不能走动就行。剩下的50%等我用完了他的剩余价值,再拜托真人恢复——到那时如果你想杀掉,请便。” “可以哦,有纪是想拿他做什么吗?”真人笑得更开心,他觉得这样可比单纯的履行[束缚]有意思多了。 果然有纪的脑袋就是好使! “我在想,夏油之前说用普通民众当人质,把五条悟引出来——这样也只来了一个五条悟而已,场面还不够热闹啊。”有纪摸了摸下巴,语气十分期待,“干脆用他当人质,或者是钓鱼用的诱饵,把京都高专的人也一起叫过来好了。” “那么东京高专这边呢?打算用五条悟当诱饵吗?”羂索也来了兴致,加入谈话。 “当然不。”有纪的拇指向自己身后指去,那处只有灯光投在墙上的暗影,真人困惑咦了声。 “我要用乙骨忧太,作为诱饵。” 回望向表情各异的众人,她微微眯起眼,笑得肆意而自负。 “甚至连尸体也不需要准备——还有什么比我拥有的里香,更具说服力?” 咒回(三十) 2018年10月31日,晚上七点。 万圣节前夜。 以东急百货店、东急东横店为中心,出现了半径约400米的帐。 令所有咒术界相关人员瞩目的盛大演出,开始了。 涉谷S塔顶端,有纪站在天台边缘,低头俯瞰这繁华霓虹下如星河流淌般的灯光夜景。 晚风猎猎,将她的发丝与衣摆一同扬起,纯黑的大猫趴在肩上。 “从四十七层楼高看风景还是头一遭啊,汽车都变成蚂蚁了,人类则连蚂蚁都不如。”她将手腕搭在腰间别着的刀柄上,整个人显得随性而放松,“你不这样认为吗,与幸吉?” 她口中的与幸吉,正是之前与真人定下[束缚],为了恢复身体而不惜出卖咒术方情报的京都高专学生,也被叫作机械丸。 他坐在由坏相推着的轮椅里,膝盖以下的身体仍旧空空荡荡,其他部位倒是看起来完好无损,让人乍一看过去,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故被迫截肢的普通少年。 对方此刻仅是保持沉默,没有搭理她的问题。 不如说,在和真人碰头后惊觉被玩了文字游戏的他,又以[不跟过来,就等你90岁了再恢复下半身喔]的威胁,被强行带到有纪身边的与幸吉,没有对着她破口大骂乃至动手,都已经算是与幸吉隐忍至极的表现了。 或者,可能是想再多探听点关于这次行动的情报,通过他的机械傀儡偷偷送出去?有纪十分无所谓,甚至相当欢迎他这么做,这也是她完全不防备与幸吉的傀儡操术的原因。 “看来,我们的小男孩挺不高兴。”有纪笑了笑,“那就说点好消息吧,你的好同学们已经行动了。看来就算你被怀疑成内鬼,在被当做人质虏来的眼下,他们也仍旧相当关心你呢,尤其是那个蓝色头发的。” 与幸吉猛然抬头。 “哎呀,有点反应了。那个脸上有疤的老师也来了哦,为了营救你。”有纪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帐]上,故作遗憾叹口气,“顺带一提,东京高专的人还在路上。是不是不相信乙骨忧太被我杀了,所以反应慢吞吞的啊,像老头似的。” “嗯!?”不远处,被羂索以封印五条悟后的美好愿景打动,为辅助有纪施展结界术而聚集的诅咒师们,其中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胡子大叔发出大声的质问。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看您这么激动,留神心脏受不了。”有纪毫无歉意地棒读两句,把那大胡子气得乱翘,“既然你们不觉得自己动作慢,我就多问一句,那边那个老太婆,你的降灵术还没好吗。” “……”躺枪的另一位老太婆诅咒师,“有必要这么早施展吗?要知道变身术的时间取决于使用者的咒力,若是敌人还没来就被消耗一空……” “别婆婆妈妈的,快做。”有纪转过身背对着灯光,看向她和她那个门神般守护在身侧的孙子,冷淡道,“没看到我正准备去迎接远客吗?” 身后的里香若隐若现,那股巨大的阴冷咒力已然鼓动着,如同将诅咒化作实质的凛风,拂过在观景台之上的众人。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什么叫做长幼有序,尊老爱幼……”被无可抵御的力量威胁,她嘟嘟囔囔着,心不甘情不愿念起咒文,开始施展降临术。 有纪眼也不眨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直至那个举止颓丧无比的孙子将甚尔尸骸的一部分吞咽进肚,——垂落脸侧的发丝逐渐化作漆黑,唇角出现一道短促的陈年旧疤,直至身形皆化作有纪熟悉的模样。 “禅院甚尔。” 夏油杰的爪子下意识扣紧有纪的肩头,仍旧无法克制看见那男人出现的一刹那,情绪上的剧烈波动。 “成功了,感觉很好。”属于天与暴|君的声音出现,孙子看向自己的奶奶,“接下来…要……要……要怎么办?” 奇怪,他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跟着那个女人,去把术师都杀光。”念珠转动,被唤作奶奶的诅咒师命令道。 “那、那、那…那个女人?”转过视线的动作有点卡壳,对准眼前的有纪。 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了,独特的危险气势在急速攀升。 “呀,”有纪弯起眼睛,“好久不见,甚尔。” 她站在原地未动,向那具肉|体打招呼。 “等一下……你认识他?”老婆婆一惊,为这个亲昵的称呼而察觉到些许不妙,“你这样的毛丫头为什么会认识他,他在12年前就死了…!” “真失礼,我不可以认识他吗。”有纪垂下眼睛,“你刚才说…” “杀光术师对吧。/!” 一女一男,两道声音交叠着,同时响起。 “——这术式还真有趣,”在与幸吉和坏相难以置信的表情中,仅靠肉|体力量便瞬间爆杀两位诅咒师的男人,将浅色的毛衣袖口捋到手肘上,边活动胳膊边向有纪走来,“没想到真成了。” “毕竟你的灵魂还活着。”有纪向他露出些许自得的笑意,“而某人曾说过,肉|体等于灵魂。于是我大胆猜测,你获得的这具肉|体,会刷新你灵魂的情报。” 好家伙,她竟然在卡咖啡馆的bug,把伏黑甚尔也弄过来了!夏油杰目瞪口呆。 “如果没有刷新怎么办?”拥有咖啡馆记忆的伏黑甚尔挑了下眉毛,视线扫过她身侧的与幸吉和坏相,“不担心我没拿到记忆,暴走后把你也干掉?” “啊,怎么会呢。”有纪扶着腰间的[天丛云]眨了眨眼,满脸无辜,“我可是,毫无咒力的非术师呢。而且,如果你真的打算暴走,我就骗你说要带你去打最强。” 伏黑甚尔闻言怔愣片刻,嘿笑了声。 “差点都忘了这把刀,”他说,“怎么还在你这啊,禅院那群垃圾抢了十年都没能抢回去吗?” “他们后来就算发现了它的下落,也抢不回去了吧。”有纪笑道,“毕竟使用它的主人可是乙骨忧太。” 而他眼下,正在她交代的地方好好藏着呢。 “好啦,我最后一件准备工作也完成了。”有纪伸了个懒腰,转身面向[帐]的方位,“胀相,带上与幸吉,轮椅不要了,” “甚尔!”她迎着楼顶的夜风张开双臂,含笑高声喊道,“带我去那混乱的中心吧!” “发号施令还挺熟练嘛,有纪!” 伏黑甚尔笑了声,足下发力的瞬间砖石开裂,依言向她冲刺而来——在一脚踏上天台边缘的同时,伸手揽住她腰,带着有纪高高凌空跃起。 整座城市数不尽的灯光与车流,皆只在身下。 “感觉怎么样?” 他问有纪。 “好极了。” 她回答道。 咒回(三十一) 让五条悟一个人进来。 被困在[帐]内的普通民众,高声呼唤着同一个陌生的名字。 只准让五条悟一个人进来! 他们异口同声,拳头重重砸在[帐]的壁垒上。 而与此同时的副都心线站台,东京地铁地下五层,胀相、真人、花御和漏瑚,四位特极咒灵正在待命。 “为什么只准让五条悟一个人进来?” 漏瑚不解杵了杵拐杖——事实上他的腿脚利索得很,只是偏好使用这类与老人家相关的物品,包括之前闲暇时拿在手里抽个不停的大烟斗,总是套件极具老人味的毛领子黄披肩,和他一副大叔腔调的措辞。 真人私底下偷偷猜测过是不是由于火山啊大地啊这种东西,给人的感觉基本都比较老的缘故,导致由人类恐惧诞生的漏瑚也一副老人家的模样。 “有纪说我们人手不足,如果让咒术方的人一股脑全涌进来,容易陷入被围攻的局面。”真人板着指头,认真记下了有纪给他们的解释,“况且用狱门疆封印五条悟之前,我们需要尽可能拖延五条悟二十分钟以上。” “不管听多少次都觉得离谱,竟然我们要拖延这么久!”漏瑚脸色臭得要命,“那家伙不是自己都能拖五条悟二十分钟吗,怎么不自己上!” “如果我上的话——”一个声音自上而下,从贯通站台层至大厅层的圆形挑高空间传来。 漏瑚他们抬头望去时,正看到由伏黑甚尔带着有纪稳稳落至地面——如疾驰流星般毫无缓冲的重力加速度,使混凝土浇筑的地面直接塌陷成放射状裂纹的深坑,枕木与轨道断得歪七扭八,碎石子与尘土纷飞。 崩了呆住的特极咒灵组们满脸。 “狱门疆一被我抛出来,五条悟就会立刻警觉到不行哦。”伏黑甚尔不动声色承受了落地时几乎全部的反冲击力,松开手后退一步,让有纪稳稳站在场中央。 “所以我暂时不能露面,”她接着说道,“只能拜托你们先抗一会儿五条悟——哎呀,别露出那么严峻的表情嘛,我这不是给你们带了个帮手来吗?” 有纪侧过身,让出伏黑甚尔全部的身形。 一副极具野性美感与蓬勃生机的肉|体。哪怕此刻正垂着手,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但自毛衣未遮挡住的小臂便能轻易察觉出,那每一条凌厉流畅的线条走势,每一块趋至臻境的肌肉都蕴藏着蓄势待发的蛮横力量,都充斥着独特而危险的原始威慑,在使他们的神经疯狂叫嚣。 这个人,强得离谱! 真人无意识吞了下口水,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害怕这个甚至感应不到分毫咒力的人类。 “他是…谁?”漏瑚的独眼盯着伏黑甚尔,难以想象为何有人能光凭气势就强到这个地步。 但随即,他觉得对方莫名有点熟悉的感觉,似乎在这个女人身上也体会到过… “难道是!”漏瑚猛然看向有纪。 “嗒哒~这位是曾经险些杀掉五条悟的天与暴君,伏黑甚尔——”有纪笑吟吟给他们介绍,“这下安心了吧?等五条悟一来,他会配合你们一起攻击五条悟的。” “啊,不过因为甚尔没有咒力,所以破不了五条悟的无下限咒术,到时候需要你们先创造出让五条悟停止使用无下限的空隙,再由甚尔进行偷袭得手。”她摇了摇手指,“反过来,甚尔零咒力和已死的事实,意味着五条悟完全不会对他的攻击进行防备。明白了吗?” “怎么会…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真人表情逐渐变得狂热,惊异于有纪一次比一次更出乎意料的疯狂想法,“太棒了…这可真是太棒了!” 零咒力的天与咒缚啊,灵魂会是什么模样的呢?好想摸一下看看! 伏黑甚尔感受到了他的热切视线,鄙夷啧了声。 “有个会降灵术的老太婆,不用白不用啰。如何,有普通人作人质,有甚尔藏在其中静待偷袭,还有四位特极咒灵。这样一来,你们拖延成功的几率是不是大大提高了?” 有纪带着甚尔往地铁闸口走去。而完全看不到咒灵,只能看见甚尔和有纪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降落,还能完好无损站起身,又若无其事对着空气交谈的普通民众们,吓得如摩西分红海一般往两旁退去,给二人让开位置。 “哈,也只有你能想到这个办法啊,有纪!”真人对她的战术佩服不已,“但有纪为什么不让我把那群普通人变成改造人呢?或者放一点咒灵做干扰,多少也可以给五条悟制造一些阻碍嘛。” “省省吧,真人。你以为五条悟是谁?”跨上月台,有纪头也不回,“你那些弱鸡改造人和弱鸡咒灵,又能困得住他几分钟?要是跑来跑去的改造人把普通人杀得太多,你以为受到威胁的他不会为了拯救全日本的更多人,把这里在场的所有人连带你们都杀光吗?” 离有纪近的人们只能听到她发出[把在场所有人都杀光]的宣言,闻言吓得退得更快了,只恨人太挤跑不起来。 “快逃啊,别挤在这里了!” “有个佩刀的女人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啊!” “轨道毁了,地铁已经开不过来了,往楼上跑!” “是不是爆|炸了啊,我刚才听到巨响了!” “报警,快报警这里有炸|弹!” “早就说手机没信号了白痴!” 呼喊着与惊叫声如潮浪一波接一波,甚至还有闪光灯与拍照的声音——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有纪表情淡然平静,始终不紧不慢的走在绕着她逃的人潮之中。 “甚尔,”她将腰间的[天丛云]解下来递给他,“除了胀相,一个也不要放过。” 接过特级咒具的甚尔拔刀出鞘,挥了两下熟悉手感。 周围人顿时吓得尖叫声一片,只恨没多生出两条腿来逃得更快点,吵得他皱起眉头。 月台周围已然出现了大块空白地带,就像拼图缺了中心一角。 漏瑚环顾空无一人的四周,突然发现状况有点不对劲。 用来牵制五条悟的普通人呢,怎么都被那个女人吓得往反方向逃了! 【你不带着它不要紧吗?】趴在有纪肩头始终不吭声的夏油杰终于开口,【失去能遮掩咒力的[天丛云],你伪装成天与咒缚的事情就会被发现了。】 “没关系,”有纪笑道,转过身仰头看着用[苍]赶到现场,同样自高空落下的五条悟,“已经不需要了。” “况且,有[天丛云]也只是为了给我伪装的事实增加可信度,”——她说,“就算没有,也只是需要多费一点功夫来说服疑神疑鬼的羂索罢了。” 她做计划,从来都习惯留预案和后手。 “呵呵呵,”站在伏黑甚尔砸出的大坑里,五条悟拉下眼罩,雾蓝色的眼睛一一扫视过面色凝重、戒备拉满的特级咒灵们,“看来你们这次准备得很周全嘛。” 他随意指向站在其中的真人,“你是最没用的那个吧。我听说过你,那个叫[无为转变]的术式要碰到敌人才生效——喂喂,你真的不是站在这里凑数的吗?” “听起来真火大啊,你这家伙…”真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改造人捏在手掌中,如橡皮泥般融合,“[多重魂]……” 花御也配合真人重重一踏步向五条悟挥拳进攻,同时以领域展延包裹住身体。 “[拔体]!” “等下,花御,、真人!”心底一个咯噔,漏瑚情急之下大声喝止,“情况不对!” 但为时已晚,一截刀尖突兀自他胸前贯穿,随即向上划开整个躯体,动作行云流水,如切豆腐般轻巧而迅速。 “怎么回事,”在漏瑚惊愕下向后瞥去的视线里,那个刚才还说可以极大增加他们胜算的天与暴君,正握着刀柄在向他露出恶劣笑意,“明明你看起来是最蠢的那个,直觉还挺灵敏。” “你……”没等漏瑚再说出第二个字,那柄特级咒具的刀尖朝下,对准落在地面的壶状头颅,重重击碎。 “伏黑甚尔!!” 刚向五条悟放出一击的真人没想到漏瑚居然被己方同伴祓除了,怒极转身,就要向突然叛变的伏黑甚尔发起攻势。 他不像五条悟那样有打不到的无下限,只要摸到一次,就能用[无为转变]轻易改造他! “——都说你是最弱的那个了,”用[苍]近距离瞬移的五条悟在没来得及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注意力转移的真人身侧,竖起手指,“还敢在我面前走神,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 花御用了领域展延的一击同样未中,眼见战况突变也立刻解开展延,咒力涌动着转身往真人的方向赶。 只要真人挡下五条悟的一击,他就能救下他! “[赫]。” 五条悟没有回头,挥手向后,指尖凝聚的一点红芒骤然扩散,发射——却是自花御冲来的方向,轰! 笔直的光束沿轨道向前,刹那间吞没了花御,余波直至在远处墙壁上打出比蛛网还细密的裂痕,才逐渐消散。 五条悟的瞄准目标竟然一开始就是花御,只是佯装要攻击真人,制造出花御卸下防御心理的一瞬间! 真人急促呼吸着,汗水滚落了面颊,不敢置信自己在短短几秒内见到的一切。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漏瑚和花御都被祓除了,这两个人甚至都只用了一招……! “咦,不逃吗?”伏黑甚尔握着刀的手腕转动,感觉自己连身都还没热,战斗就结束了,“喂,小心别把他打死了。” 他懒洋洋叮嘱五条悟,“打个重伤就行了,有纪还有用。” “要你提醒,”时隔多年见到昔日敌人,五条悟撇了下嘴,不高兴地将双手一拍,随口还警告了下呆在一旁的胀相,“敢跑就杀了你。” 真人呕出大口暗红的血,如被轻易捏扁的铝箔易拉罐,仰面倒在地上。 随血液喷出的,还有被他收藏在腹中的众多改造人。 他的视野模糊,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脚步向他靠近,最后停在身边。 “是…有纪吗……”他断断续续问道。 “是我。”有纪应道。 “真是……了不起……”死到临头,他终于领悟到了来龙去脉,“难怪和夏油说话……要对着我们……降下[帐]……” 真人误以为,一切都是有纪和羂索计划好的,包括杀死他们在内。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有纪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真人,向他伸出手,“不过嘛,你确实是我们实现计划所需要的关键道具。” “呵…这就是……人类啊……” 真人的身体如融化的冰淇淋,在施展[咒灵操术]的有纪掌中汇聚,逐渐凝结成咒灵玉,被她握住。 “好了,”有纪伸出另一只手,将那个长着眼睛的六面骰子丢到五条悟面前,“另一件事。” “狱门疆,开门。” 咒回(三十二) 随有纪咒言出口,御门疆瞬间展开,正中央的偌大眼球与五条悟对上视线。 “这就是有纪之前提过[甚至能封印我]的东西?” 五条悟不止没避开,反而摸着下巴端详起来,还有点感兴趣。 “没错,所以我才提前找天元借了御门疆·里,”有纪背着手扬起脑袋,有点小得意,“也在十年前叮嘱你如果遇见能扰乱术式的咒具,不要全毁了,哪怕留下一样就行。” 这也是她在那晚离开前,拜托悟的事情之一。 “就是那个被惠保管着的箱子?”五条悟恍然,“难怪你让他随身携带在影子里。” “是啊,毕竟打到关键时刻,还要特意跑回家把它翻出来救你,听着就感觉很逊。”有纪摊手。 “……” 五条悟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场面卡壳了下,伏黑甚尔则在她身后发出了很大的噗嗤一声。 “那个时候我还不能给你们透露太多,只能隐晦的提醒。”有纪用手肘向后拱了下甚尔,示意他别嘲笑得太露骨,“幸好你没忘记,而我有必须要封印你的[束缚]在身,这个流程是必须走的。” “但是那晚你可没说这么详细……而且之后十年就真的人间蒸发了啊。” 五条悟想起当时的情景就有点不开心。好歹一起度过了半年时光,离开前还尽留下些莫名其妙的嘱托,没有一句解释…! 可恶,光是想一想就好气。 ——倏尔,那个由裂开方块与血肉拉扯下的巨眼融化、消失,转而自五条悟体内四面八方骤然伸出数道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五条悟回过神来,惊讶眨巴了下蓝瞳,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挣脱不开,甚至无法调用分毫咒力。 “咦~明明现实世界流逝还没到一分钟,”刚才还让伏黑甚尔不要表现得太猖狂,有纪自己的唇角却也勾起揶揄笑意,“悟在偷偷分神想什么?” 五条悟嘁了声,为自己被将一军而不满撇嘴。 随即,他看到有纪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眼睛格外好使的五条悟一眼认出,那不是自己之前送她的手机么! “等”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咔嚓一声,随着闪光灯晃过眼睛,一张五条悟吃瘪照就被永远保存了下来。 伏黑甚尔率先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起来。 趴在有纪肩上的夏油杰受限于物种,没办法像伏黑甚尔那样笑得格外大音量——但那溜圆的猫瞳已然眯成了两道弯缝,宛如一只吉祥如意又和蔼可亲的招财猫。 五条悟的腮帮已经超级不满地鼓起来了。 “有纪姐姐——过分!”他大声嚷嚷,“我可是刚帮你干完活耶!” 被接连不断的状况搞得满脸迷茫的胀相,仍旧被这声称呼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看向有纪。 虽然之前向弟弟们了解八十八桥的任务情况后,他就隐约怀疑对方行动的目标与真人他们并不相同。但显然,真相似乎远比他预想的还要……疯狂。 “等下,你的手指头为什么还在键盘上敲来按去的……”五条悟眼睛瞪大,“你不会是……!” “点击——发送!”有纪笑眯眯收起手机,故意逗弄他,“发给惠他们看,嘿嘿。” “…等我出来后第一个揍的就是有纪姐姐哦。”五条悟气闷嘟哝,“快把我收起来啦,丢不起这个人了。” “好好睡一会,等悟再出来时,不要被所看到的景象惊讶到呆住。”有纪提醒道,“别忘记了,我和悟之间还存在一个[束缚]。” 在五条悟回忆起内容来,惊讶看向她时,随着有纪吐出[门闭]咒言,来不及问出口的他便被彻底关起来——重新化作骰子落在她的掌心,乖巧不动了。 “接下来,只要把这颗咒灵玉送到他的手里,我和那家伙之间的[束缚]彻底结束了。”有纪一手咒灵玉,一手狱门疆,转过身看向胀相。 胀相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别想着用赤血操术战斗,你速度最快的[穿血],哪怕就原地站着等你放出来后,甚尔也能轻松闪避。”有纪淡淡警告一句。 伏黑甚尔站在她侧后方,对着胀相耸了下肩膀。 “……”心知她绝对没有在说谎的胀相,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动了。 刚才他同样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是如何从月台上的人群里,刹那间便来到漏瑚身后的。 “终于有空处理你的事情了,”有纪说,“老实讲,我今晚真的挺忙的。” “没关系……”胀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独独留自己一命。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留下你?” 有纪扫视了一圈四周。 整个地下五层终于空空荡荡,凡是能动的,全在往楼上逃,逃得越高越好,嘈杂的脚步声与吵闹声也离得越来越远,没人敢靠近“杀人狂魔”所在的地下五层。 有纪推断他们再过不久就都全能获救,毕竟看守[帐]的诅咒师已经被甚尔干掉了,天台上只剩下结界术的钉状地基,只要能找到,就能解除[帐]。 羂索原本想放一些咒灵协助她,但被有纪以“我同样有[咒灵操术]”的理由婉拒,并小秀了一把被五条悟和乙骨忧太精挑细选捉回来的咒灵们后,就欣然同意用她自己的咒灵了。 更关键的缘由应该是他想尽可能的保留更多实力,不过有纪完全无所谓,她本来就一只也没打算放出来。 目前她所拥有的一级以上咒灵,唯一干过的活就是充当气氛组…… “坏相呢?”胀相避而不答她的问题,“他被安排跟着你的,去哪里了?” “担心什么。”有纪奇怪看他一眼,“你不是能感应到自己的弟弟性命安危吗?我让他带着与幸吉去明治神宫前站口了,等会你也要去。” “……你知道我能感应到弟弟们?”胀相情绪一顿,讶然脱口而出。 “我不止知道这个,”有纪道,“我还知道你是如何诞生的。” “因此,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她说。 “指认夏油杰。” 【哈?】始终当块安静背景板的夏油杰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随即,他反应过来。是羂索! 在羂索没有刻意收敛自己气息的情况下,胀相便能通过血脉感应出他的身份之一即是史上最恶术师——加茂宪伦! “……啊?”胀相同样愣住了,不明白自己要指认那个扎着丸子头的袈裟和尚什么,“要我作证一切与你无关,都是他做的吗?” 有纪绷住脸,好险没被他逗乐。 “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她退后两步,站到甚尔身侧,“到时候你看到他,就会明白了。” “我现在要去薨星宫了,你忙完明治神宫前站的事情后,最好也快点赶到那里。” “啊对对,这个情报,要让与幸吉知道。” 伏黑甚尔单手圈住她腰腹,一个纵身便向高处跃起,几步便借力踏上大厅的地面——瞬间尖叫声响起一片。 而明治神宫前站,被有纪命令坏相用血液束缚双臂,吊在大厅正中央的与幸吉,缓缓抬起头,眼底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在和真人碰头前隐蔽留下的[保险],启动了。 ——以[五条悟被封印]为前提。 怎么可能……她真的做到了! 甚至他偷偷留在那个女人身上的监视用超迷你傀儡,也在进[帐]前就被用降灵术复活的男人不动声色摧毁了! 正当他在绞尽脑汁思索应该怎么办,要不索性放弃恢复腰部以下身体的打算,直接袭击正看守着他的坏相之时,突然听到对方向着漆黑一片的通道内出声招呼,“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糟糕,又来一个咒灵……凭这份咒力感知,是比这个特级咒灵还要厉害的存在! “有纪那边解决了,让我来帮你。”一道身影自无光的黑暗处出现,步履沉稳,神情敛默,“[再过一会,就该有鱼上钩了]——她是这么说的。” “有纪…大人呢?”坏相刚开口,又硬生生加上敬语。 “她去薨星宫了。” 胀相抬眼扫过重新低下头仿若昏迷的与幸吉,回答他的问题。 现在,有鱼上钩了。 咒回(三十三) 明治神宫前站,虎杖悠仁正在与冥冥姐弟一组待命。 「哔——虎杖悠仁,能听见吗?」 一个小小的圆形机械盘贴近他耳边,突然发出声音。 虎杖悠仁吓得“呜哇”一声,把旁边冥冥的目光吸引过来,“发生什么状况了吗?” “有东西在说话,”他把那个机械盘抓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打量,“但总感觉很耳熟……” 「情况紧急,听好了,我是京都高专的机械丸,这是我的傀儡操术,它只在一种条件下会触发启动——五条悟被封印了。」 “……”虎杖悠仁愣了下,拧起眉毛满脸狐疑,“那可是五条老师……” 带着他随随便便就把那个恐怖的富士山咒灵打得只剩个脑袋,随手超规格的一击连带咒灵险些削掉半个学校……作为本人放言哪怕是二十根手指的两面宿傩也能赢的存在,会被封印?听起来根本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嘛。 「千真万确。而且,我听到封印他的人名字叫有纪。」机械丸的声音急急响起,「特级咒灵都称呼她为大人。」 “啥,有纪前辈?”虎杖悠仁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她的名字。 不对,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能组织起这样大规模的袭击计划,事前却没透露出半点风声,幕后黑手的势力绝对很大,甚至比想象中还要藏得更深。 而八十八桥事件后,听伏黑说有纪前辈自从十年前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后,就突然音讯全无,直至两个月前才又出现… 难道就是一直在暗地里忙这件事? 虎杖悠仁真心实意觉得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伏黑也会因此而松口气吧。 他下意识不希望那个会温和鼓励他的前辈,有朝一日却站在对立面,只冷漠看着他们。 “有纪前辈?”冥冥编发遮挡下的视线转动,“你认识她?” “啊,嗯……见过三…两面,”虎帐悠仁停顿了下,“要我说,还是很难相信她会封印五条老师……” 或者其实是…假装被封印?毕竟伏黑也提过她与五条老师的关系同样相当熟稔——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伏黑表情看起来格外拧巴。 「不要心存侥幸,虎帐悠仁。」他掌中的机械发出警告,「听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关键。」 「通知所有人,不要全去涉谷。五条悟被封印,意味着那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但也不要来救我,剩下的人全速赶往薨星宫。」 “薨星宫?” 虎帐悠仁和冥冥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困惑,一个讶异。 “是东京高专地底的最深处,天元大人所在之处。”冥冥叹息道,“自从星浆体同化失败,天元大人开始进化,薨星宫也变得拒绝所有人进入……如果涉谷的骚动只是障眼法,敌人真正的目标是天元大人……” “整个咒术界…不,整个日本都危险了。”她深吸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要联络高层那边的人吗?”虎帐悠仁看到她的动作。 “不,”冥冥手指飞快按着屏幕,“有备无患,把日本的不动产都出手…嗯,日元也要尽快兑换。” “……”虎帐悠仁和机械丸陷入一阵无言的沉默。 “还是群小鬼啊,你们。”冥冥将手机收回口袋,“等以后就知道金钱的重要性了,金钱。光是看到余额上涨,都会使我心情愉快,烦恼全无。” 若是有纪在这里,大概会当场和她达到1000%的情感共鸣。 “在涉谷设下[帐]的人本事很高明。如果你口中的有纪前辈不擅长结界术,那就说明敌人远不止想在涉谷大闹一场,对五条悟下手的这么简单。”冥冥抬手让乌鸦飞向涉谷站方向,“无论怎么说,拥有全日本最高结界水平的薨星宫,都不是轻易能攻破的地方。” “那么天元大人安全了吗?”虎杖悠仁问道,攥紧的心口感觉放松了些。 “没有。反过来说,更加危险了。”冥冥答道,“听机械丸的情报,那位叫有纪的女人在封印完五条悟后,正在赶往薨星宫……对吧?” 「没错。」机械丸肯定道。 “这个情报从何而来?” 「听看守我的两个咒灵交流说的……」 “问题就在这里,”冥冥闭上眼,与乌鸦共享视觉,“若是实力强到能封印五条悟,又提前把你捉去当人质,为什么会没有防备你的术式?” 「因为……」说到这里,机械丸卡壳一下,也没想通这点。 特别是当时他放在那个女人身上的监听器,被另一个男人发现的情况下…! “呵…她是故意的。”冥冥露出微笑,“故意让你听到这个情报,再透露给我们。真有趣。” “姐姐竟然在夸其他人……”始终守在她身旁的亲弟弟优优,闻言露出难以忍受的神情。 “呵呵呵……优优,这可是对同为女性的赞美,”她说,“那个女人,正在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呢。” “我的乌鸦飞进涉谷的[帐]中了,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虎杖悠仁紧张起来。 他掌中的机械丸也不说话了,安静等待冥冥的回答。 “第一层[帐]里,所有非术师都挤在[帐]的边缘,层层叠叠的,好像在高声呐喊着什么,一个个的表情都怕得要死……” 虎杖悠仁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像一大块坚冰滑进了胃里。 “但是没有血迹。” “什么?”/「什么?」 “乌鸦虽然进不去第二层[帐],但在能看到的范围内,没有咒灵,没有尸体,甚至没有血迹。”冥冥睁开眼睛,“简直就好像……她只是做了个把所有非术师关起来的恶作剧似的。” “真的吗!”虎杖悠仁一喜,那块冰也化做了暖和的红茶。 “别为此感到高兴。”冥冥平静道,“不可能存在无所图谋的计划。既然这个迷你机械丸的启动条件是五条悟被封印,甚至当真成功封印了五条悟。那么敌人真正的目标,或许除了五条悟,就只剩另一个了。” 即使那个名字没有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天元。 「按照你的推测思考,那她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个情报透露我?」机械丸问,「如果所有咒术师都被召集在涉谷,东京高专就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她完全可以轻松得手,而不是让得到情报的咒术师都回撤。」 虎杖悠仁暗自猜测是不是有纪前辈根本没打算让这个计划成功,才特意让机械丸知道,好使高专那边及时防备。 “很难说。可能是借故让我们去确认天元大人的安危,反而借我们之手得知薨星宫的位置;也有可能是她与同伙起了内讧,打算借咒术方的手黑吃黑;也有可能故布疑阵或调虎离山,掩盖她真正想达成的目标;还有可能是让我们被迫分散人手,削弱战力,逐个击破……”冥冥微微笑起来,没有半分慌张神色,“真是聪明又可怕的人,顶级阳谋。” 她转向虎杖悠仁,提起另一件事情。 “听说她以乙骨忧太作为人质,想迫使东京高专派出几乎所有人手?” “啊,是……”虎杖悠仁迟疑道,“但好像高层并不认为乙骨学长的价值大到这种程度,因此只有夜蛾校长顶住压力,让我们过来支援五条老师,尽可能救回乙骨学长。” 听说真希学姐他们当时都快气炸了,校长室的门直接飞了出去,木地板全是窟窿…… 冥冥轻笑了声,毫不留情拆穿那群只会耍心眼的老头子,“关键在于乙骨忧太是五条悟那边的人,才不想救他。” “我会把这个信息上报给高专那边的。你去薨星宫吧,这里已经没必要待下去了。”——她说着,边反身往回走,优优立刻亦步亦趋跟上,“但你要知道,[五条悟被封印],以及[薨星宫遭偷袭]这两件事情一旦被咒术界知晓,势必将造成翻江倒海般的动荡…” “要做好迎接世界产生滔天巨变的心理准备呵,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握紧拳头,“……” “不会的,”他语气坚定,“我相信,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咒回(三十四) “新的紧急通知下来了,你回高专。” 七海建人看完手机接收到的讯息,对伏黑惠道。 “欸,为什么?那我们呢?”被分配到同一班待命的猪野琢真立刻举手。 “据说是天元大人疑似有危险,但不排除是敌人的障眼法,因此只派学生回去确认,”七海建人推了下眼镜,“就算高专人手都派出来了,学校本身也有着防御性极高的结界,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溜进去的地方。” “我们继续守在涉谷的[帐]外防止有其它异动,同时需要找到结界点进行破除,解救一般民众。” “另外,听说京都高专的人质被放置在了明治神宫前站,同样有降下阻拦非术师以及术师的[帐],日下部那边也已经带人过去营救了。” “以及,”七海建人停顿片刻,“还有一个消息。” “五条悟被封印了。” “谁!?”猪野琢真张大嘴巴。 “上次伏黑在报告里提到的水川有纪。”七海建人冷静回道。 伏黑惠惊愕抬眼看他。 “我刚才那不是疑问句……算了,”猪野琢真抬手抓紧自己的帽檐,“真是难以想象的超劲爆消息…所以才要求我们继续在这里待命吗?” “为了防止那个水川有纪是否有同伙还潜伏在[帐]内,伺机而动。”七海建人的视线转向伏黑惠,“你就尽快赶回去吧,还有其他被派回高专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其实不必等七海建人开口,伏黑惠早已再无法待下去哪怕半秒钟——他向两位前辈示意自己先行一步,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他的手机躺在口袋里,最近一条收到的讯息被显示为已读。 而发送人是,五条老师。 [箱子准备好了吗?] 再快一点! 这是所有往东京咒术高专赶的人的心声。 当伏黑惠一路飞檐走壁,直线冲回高专门口时,发现月色下长长的石阶里,正坐着一道身影,姿态放松。 熟悉的,他儿时在幼儿园门口期待过无数次的身影。 而她的对面,已然或坐或站着好几个熟人,甚至还有—— “乙骨学长…?” 伏黑惠脱口而出,所有人的视线都向他汇聚而来。 “终于到齐了,”有纪抬眼,视线逐一自众人表情各异的面上扫过时,搭在膝盖上的手腕转动,缓慢露出握在五指中的眼珠骰子,“现在,可以来好好商量下你们各自该被分配的工作了。” “嘘…要记住,我不是征求你们意见,而是在,威胁。” “……” 有纪一步跨入薨星宫,比十年前那次来得还要轻描淡写。 佩戴着[天丛云]的她会被结界当做无生命的建筑物,而一路上早已有羂索特意留下的记号,好让她不至于还没到薨星宫便迷路在几千扇门里。 “东西拿到了吗?”羂索问她。 他正站在一株仅能见到枝条的粗壮树干旁。那树似乎接近暗哑干枯,却又在表皮冒出点点新绿,相当不寻常的景色。 “真人版咒灵玉、五条悟版狱门疆,”有纪一手举起样东西,唇角得意勾起,“都到手了。” “无论几次,你都让我刮目相看啊,有纪。”羂索配合鼓起掌,清脆的声音在这除他与有纪外无人的空性结界内产生了轻微的回响。 就算他自己既然苦心谋划如此之久,也不敢保证计划当真能完全顺利地进行下去——而如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有纪都相当出色的完成了。 “都说疑神疑鬼的人一直是你了。”有纪停在几步之外,将狱门疆和咒灵玉都抛给他,“天元呢?” 羂索更是满意她的自觉,接住后先仔细感受了下狱门疆,确认里面确实关着的是那根咒术界的定海神针——五条悟。 “在这里。”他踏了踏足下地面示意,“进来得实在太轻松,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羂索将六面眼睛已睁开的狱门疆收在袖袍里,仰头准备吃下咒灵玉。 却听到有纪问了他另一句。 “你我之间的[束缚]…完成了吧?” “嗯?” 瞬间警觉的羂索侧头看向破空处,散发着极强气息的三节棍正向他的肋下袭来。 “雕虫小技,”他轻蔑道,甚至只侧过身便躲开蓄力一击,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充满居高临下的傲慢,“是高专没人了吗,尽派些杂碎来妄想阻扰我?连伏黑甚尔的[天与咒缚]我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你又强到哪里去?” 被蔑视的禅院真希并不生气,迅速压低身形,以脚掌蹬地发力,将整个身体顺势转了一圈后,特级咒具[游云]以更沉重的攻势猛挥向他。 “都说没有用…”羂索话刚出口,再一次闪避[游云]的同时掌心立刻在身前拉出一条低阶咒灵,如幕布般挡下了射向他的弹丸。 “啧。”禅院真依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她半跪在地,以小臂作为支架,趁禅院真希发动攻势的瞬间精准射出的一发狙击|弹,居然被如此写意地挡下了。 “嘁。”钉崎野蔷薇的锤子在空中挥了两下,也不爽于自己以咒力加持的钉子尽数打在一只低阶咒灵身上。 “科技与传统吗,我还挺欣赏你们的配合,”羂索丢开惨嚎着开始消散的咒灵,“远程与近战搭档的想法也很不错,可惜都太弱了。” 他抽空扫了眼被他打破而形成的结界裂隙,甚至有余裕去问站到一旁去的有纪,“看来你是咒术方的内鬼?” “不,”没有被攻击的有纪也欣然回道,“只是我对你的计划,有一点小小的不满意。” “而他们,都为了营救五条悟,甘愿当我的棋子。” “愚不可及。”羂索抬手又格挡住一击[游云]的攻击,直接趁收势未尽的空隙,以禅院真希无法反应的速度探手捉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握拳猛击腹部——在她反射性干呕的一瞬间,挥手甩出去。 禅院真希在地面滑行出几米才停止,倒在地上不动了。 而不断击出的铁钉,也总是被突然浮现的低阶咒灵轻易挡住——钉崎野蔷薇捏紧锤把,额角的青筋都快绷裂。 禅院真依用咒力制造并储存的狙击|弹也已经用光,在羂索放出咒灵袭击几近昏迷的禅院真希的此刻,已果断抛下狙击|枪去救禅院真希。 “用一群弱者,也想削弱我的实力吗?”羂索不屑笑了笑,气息恐怖的咒灵撕开身后的虚空,庞大躯体甚至仅能露出独眼,“有纪不准备亲自过来吗,你的里香去哪里了?” “别急啊,”有纪笑道,“防备我还太早了。你也该思考一下咒灵放出的太大只,就会遮挡视线、模糊感知的问题吧。” “…!”羂索在她话音未落之时便因感知到的尖锐危机而仰身,一道极细血箭直直穿过那只露出全貌的象形咒灵,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洞,与一声似象非象的悲鸣。 “九相图……你还留着啊。”他笑了笑,坦然面对被激怒的胀相,“你是有收集失败作的劣习吗?” “不好说啊,你怎么知道是失败作?”有纪与他遥遥相望,挑了下眉毛,“对我来说可很有用呢。” 明知羂索再三挑衅试图引她出手,但有纪根本不打算放出任何一只咒灵,或与他动哪怕一次手。 往往只有未知才使人忌惮,就像用手伸入漆黑的盒子——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时候,才是最使人感到恐惧的时候。 她光是空手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使羂索不得不分神留心她了。 “是你啊……果然是你,”胀相掌心并拢,血液在沸腾,吐出的每一个字皆恨得咬牙切齿,“加茂宪伦!!” “看来你发现了呢。”羂索平淡回道,“没看见花御和漏瑚,这就是有纪特意把你留下来的原因吗?我…” “——玉犬!” 手势交错,模样凶猛的暗色狂犬一口咬向羂索的左手,被那只看似笨拙的特极咒灵以完全不该有的灵活动作,挥鼻打飞出去,摔落在地上,化为一滩阴影。 “真是,好好让人说完话啊。”羂索无奈叹口气,挥了挥毫发无损的袈裟袍袖,“想趁机夺走狱门疆,新生咒术师的思维就是这么单纯,难怪总学不会长进。” 伏黑惠牙关紧咬,手势再变,“脱兔!” 密密麻麻的兔子遮天蔽日般出现在结界中,如起伏的潮水般蹦向羂索。 “——这是杂耍?害我差点笑出声了。” 他挥手又放出一只如飘带般的蛟形咒灵,在身周绕出真空带的同时也小臂交叉,格挡住虎杖悠仁借无数兔子遮蔽而来势汹汹的一拳——甚至借机捉住他的手腕,一个旋身将人摔飞出去,背部重重砸在地面,裂出大面积的放射纹。 “别小瞧人啊,你这混账。” 兔潮过后,又看见胀相的手臂垂下——由他指甲深深划出的伤口中,鲜血正以不正常的速度向下滴落,地面霎时汇聚成大片的血泊,并因他的意志而如狂风暴雨中被高高抬起的浪尖,向外伸展,蔓延,扑向冷漠站在原处的羂索。 “……” 他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虽还是未动一步,却已眼露厌恶的盯着那出自他本人之手的,失败品。 以咒力换血液,虽说是加茂家的祖传术式[赤血操术],但也只有咒灵与人类融合之身,才能做到的招数。 等血液溅在羂索四周的下一击,就用[超新星],爆发出无数血箭! 胀相踏前一步,仍涌着鲜血的手臂抬起,双手虚拢,摆出架势——却发现那些由血液仿佛遇到了高台,仅是围绕他形成一个圈,并不靠近半分。 “终于…逼出你的另一个术式了。” 他并不灰心,反而显得有些如释重负,躁动的血泊也安静下来。 用重力将血液死死压在周身的羂索察觉不对,自胀相身上移开的目光赫然发现正在结印的伏黑惠! “嵌合……” 伏黑惠眼睑低垂,双手交握在胸前,感受到体内咒力被急剧消耗。 “暗、翳、庭。” 以空性结界为壁,无边际的暗影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