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归》 1. 归京 景泰十三年,隆冬。接南陵急报,嘉禾郡主于南陵外城与敌军厮杀,卫我大衍边塞安定,击溃敌军叁万余人,特擢封为乾安明敬公主。 在大衍朝史书上记载的一定有三个不得不说的奇女子。首当其冲的便当是大衍朝第三任皇后,谥号为康宁圣安皇后的陆瑾韵。 白玉凝素液,瑾瑜发奇光。陆瑾韵的瑾之一字便是先帝钦定,而普天之下除却公主之外,这乃是其他女子中难得的殊荣。在皇后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她便已经是确认好的太子妃人选,或者应该说只要陆瑾韵选择嫁给哪位皇子,那位皇子便会被定位的皇太子殿下。 在陆瑾韵的一生中,要说哪个季节是她最讨厌的,便当属景泰十三年始的冬季。都说瑞雪兆丰年,而越发冷的冬日,这位皇后则是越发讨厌。 为什么要说这位皇后是不得不说的奇女子。那便得从陆瑾韵在世时的功绩开始说起。这位皇后是世间难得的具有真知灼见的女子。 如果时光能够回头,陆瑾韵最想回到的便是景泰十年畅月十一的那个冬日。那一天的前几日还是雪满京都,处处都是银装素裹,仿佛整个世界的纯净都只是为了衬托那抹艳丽的红色。如果可以她想和安平王世子一起,在京郊城外亲自迎接江熹微。用最真挚的笑容面对她,抱住她,然后告诉她:今后的整个望京城,都会对她以温柔而善意。 在景泰十年的亥月里,安平王世子接到了这个消息,那个有着当朝霍去病之称的昭毅将军将于畅月里携其妹回京述职。而他要在京都城外先行迎接。原本一个边塞将军回京述职也不是什么特别和神奇的事情,而江初晨这次回京却受到所有贵人的注意。大衍朝是有着若无皇帝首肯,三品以上的大官员需在腊月下半旬带不得超过三百护卫回到京都述职,向皇帝报告这一年之内地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往江初晨都是直接接受皇帝旨意不用回京,亦或是独自一人回京。 这次昭毅将军还要带着妹妹来望京。安平王世子想着,又有一个可怜人像他一样要被困守在京都这个樊笼里。 在望京没有太阳的冬日总是萧瑟阴沉,灰蒙蒙的天仿佛要压在人的身上喘不过来气的样子。虽然来到望京已经十年了,李思明还是没能习惯望京的冬日。不知道是不是心中一直有着西平自由开阔的天地,还是因为觉着望京的贵人们心思太深沉。人心像一道枷锁无形中把他也困住了。 望京自畅月八日便开始下雪,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三日。畅月十一雪霁,天骤然放晴,整个望京城虽然还是被大雪覆盖苍茫一片。但是也一扫往日清冷。文武百官得受皇命,夹道在望京城门口准备迎接战胜受封的昭毅将军。 而安平王世子李思明身着一件白色狐裘,慵懒而随性的坐在凉亭里品茗,眼眸时不时抬眼看看前方。他身受皇命在京郊外城先一步迎昭毅将军进城。 突然,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李思明一抬头一袭明艳亮眼的红色闯进他的眼睛里。少女单手勒着马绳,马侧挂着一柄佩剑,策马扬鞭而来。望京城中多名流学士,京中贵女多温婉贤淑。这样张扬明媚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得见,不禁看的有些呆愣住了。直至少女被等候在此的侍卫军队拦住,勒紧缰绳,驻马而前,他方才回过神思,放下手中的茶盏来到少女马前。 少女头上发饰简单,仅是红色丝带绑扎。冬日多是凌冽的寒风,如此阳光明媚的微风甚少,却也正好。垂在身后的秀发和丝带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好像要飘进别人的心里,勾起阵阵涟漪。京郊城外的皑皑白雪摒弃了天地间其他嘈杂的颜色,仿佛只是为了衬托这个明艳美丽的红衣少女。 李思明微微偏头,对着侍卫兵士们说道:“此乃昭毅将军之妹,尔等还不参见长宁县主?” 侍卫兵士们听闻纷纷向红衣女子行礼。 江熹微冲众人摆手示意却并未下马,看着面前这个慵懒高贵且带着疏离感的男子哂笑道:“小女子并未告知身份,不知大人如何就断定了我是长宁县主。” “县主周身虽并无繁杂的珠宝首饰点缀,披风里明艳正红色的衣服用的是平津锦缎,再用以金丝勾勒祥云,包括这挽青丝的发带都熠熠生辉缀以金线。我大衍明文厉律云,女子非郡主及三品以上诰命夫人,服饰图文不能缀以祥云。而圣上破例长宁县主和陆太傅嫡长女不受此律。而本世子今日奉皇命在此等候迎接昭毅将军及其家眷。” 江熹微了然,随后在马上向李思明浅浅的行礼:“长宁县主在此特向世子爷问安,世子安好。” 李思明又随即抬手指了指江熹微马侧的佩剑说:“此剑乃仙逝永平长公主生前所佩,名唤—青羽。三年前昭毅将军为县主请赏而得。非皇族中人见此剑者,见面需行三分礼。”李思明对着江熹微颔首:“安平王世子向县主见安,长宁县主安好。” 江熹微正要牵动马绳继续前行,却再次被李思明拦住。 “望京城内全城的百姓以及官员都在城门口内迎接凯旋的昭毅将军,若是县主于你兄长先一步进城,且不说会受到全城百姓的注视,还恐伤县主名誉。我心也知县主长居边塞是不拘小节的性子,但京都不比平阳,流言可畏。” 李思明指了指旁边的凉亭。“附近虽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庄子,但他们对县主也知之甚少,贸贸然打扰也不好。不如郡主将就一下,就在那里烤火喝几盏闲茶。” 安平王世子,听到安平王三个字。江熹微有些愣神。“不知安平王现下可还安好?”心里的话不禁脱口而出。但是很快思绪又收起,补充说道:“素闻安平王是大衍战神般的存在,是长宁敬佩的大英雄。遂冒昧有此一问。” “能成为县主心中敬佩的大英雄是家父的荣幸。但我久居京都,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父亲。不过时常有接到西平报平安的书信,想必该是康健。”李思明内心有些悲凉,他也想离开望京,回到西平。望京城中最尊贵的贵人,多思多疑虑,为了维系西平和望京之间微妙的平衡,他需要留在这座城。还能来到京郊城外,已经是他离西平最近的距离。但是他的表情和语气却不显任何悲凉感,将自己的心境隐藏的很好。 也就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昭毅将军及其部下就到了。 李思明看着少女立即起身带着欢快的脚步奔向那个身着玄色狐裘披风的男子。他内心隐隐有些不开心,但是听到少女带着撒娇埋怨的语气说道:“哥哥,你们终于到了,念念和安平王世子可是在此等了许久。”他心里的阴霾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念念?这是长宁县主的名字吗?眼前的这对兄妹关系真真好的令人羡慕。 江初晨下马来到李思明面前,作揖行礼道:“下官江初晨,向世子爷问安,世子安好。” “昭毅将军见安,将军安好。”李思明浅浅回行一礼。 众人见状先是愣住,随后大惊。昭毅将军哪怕名声在外,于望京城中也不过一个从二品的将军。按品阶划分,世子乃是从一品,李思明根本无需向江初晨见礼。 江初晨在边关立功无数,本来早就应该封王,而不是曲曲从二品将军。但是每次立功封赏,他都是为其妹妹江熹微所求,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官场品阶。京都都在盛传,这位昭毅将军是名副其实的宠妹兄长。因而江熹微也是大衍朝为数不多有封地的异姓县主。 或许也正是因为江初晨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将长宁县主一步步推进望京城这个牢笼里。李思明有些为长宁县主感到惋惜,但是心中又有些庆幸也是因为这种偏爱和君王的多疑,让他今后的日子有了另一重鲜活的可能。 2. 封赏 看见望京城内确实如安平王世子所说的那样,夹道挤满了迎接凯旋归京的兄长的文武百官和百姓。江熹微很庆幸她是听人劝的那种人,不然贸贸然一个人进入城内,接受所有人的注目。江熹微光是想想这样的场景就毛骨悚然,也还好安平王世子还是一如十年前那样良善,给了她一个善意的提醒和建议。只是她初入京都,不知道安平王世子是安平王的第几个儿子。 进入皇城,接受皇帝的封赏。 这是江熹微第一次来到皇宫,果然京都的建筑比之平阳更显奢华气派,而皇宫尤甚。 “江爱卿,平定夷狄有功,晋封为昭毅王爷,平阳十二城作为封地,三年内不必向京都缴纳赋税。赏金百两,赐京都宅院一处。”皇帝抬笑着就说出了对江初晨的封赏。 而江初晨表情肃穆,立即跪下行叩拜大礼,不肯抬头。江熹微见此,也只能照做。 “微臣多谢陛下的厚爱与封赏,还请恕微臣不敢接受。” 江熹微知道兄长为何拒绝。从她踏进京都的那一刻起,只要哥哥手中还握有兵权,她就离不开京都了。如果哥哥能听到她的心声,她想让哥哥不必挣扎,不要驳天子的颜面,帝王心事难测。 果然皇帝闻言,脸色骤变,眼神变得有些锋利,压低了语气:“怎么?爱卿对朕的封赏不满意?低了?” “微臣不敢。”江初晨将身子压的更低了一些。“保家卫国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陛下既要封赏臣下,臣自当感激涕零,叩谢皇恩。只是陛下也知臣并不在意自身的爵位封赏,微臣一生所求不过有三:一愿吾皇千秋万岁,二愿国家盛世安宁百姓阖家。而三,则是为小妹所求。 皇帝不曾言语,文武百官见皇帝面容肃立,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整个大殿静的透不出一丝声响。 江初晨继续说着:“臣下此生,最小的愿望不过是我的妹妹能够幸福顺遂。臣心也知,大衍例律有言,凡身居品阶京都贵女,姻缘皆需问过皇家。微臣不求高官爵位,只求陛下一个恩典。微臣妹妹的姻缘能由她自己决定,任何人不得插手,也不会插手。” 江熹微偏头看向江初晨,她一直都知道哥哥对她是极好的,只是她不曾料想哥哥为了她的幸福,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一丝一毫,是真心的对她这么好,还是因为十年前的他人之托。只是姻缘掌握在自己手中,真的会幸福吗? “哈哈哈哈,原来只是想要长宁的婚娶自由,爱卿在此次御敌中居功甚伟。这个小小的请求又有何难。”皇帝闻言笑着完全没有刚刚那样阴沉的模样。 果然京都的人都是有病的,比外面的天气更加令人难以捉摸,江熹微如是的想着。 “朕的封赏既已许出,也断没有收回的道理。那就再追加一个,长宁县主的婚娶自由,除却她自己,任何人不得横加干涉。” 京都的官员们都知江初晨对妹妹极好。高官众臣中有人觉得,江初晨大抵是作态给皇帝看的。因为没有人真的愿意将自己的软肋堂而皇之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之前江初晨将封赏给其妹,都是皇帝默许的状态下才请赏。但是这次他宁愿冒着帝王的震怒而拒接帝王封赏,却只是为了妹妹的姻缘自由。如果说只是作态,这风险未免也太大。 3. 开府宴八方来客 这是江熹微来到望京城的第九日。前几日他们都是住在京都给外派官员回京述职准备的驿站里。 而现在王府大宅和搬迁新居的日子已经挑选好。是时候宴请宾客,乔迁新居了。 望京城的格局划分很明显。以皇宫为中心,围绕的都是皇家贵族。城东大都是五品以上大员的府邸,且都是皇帝下旨封赏的府院。而城南是普通官僚的宅院,外派官员暂居以及他国访谈贵宾的驿站也都在城南。城北是富商小贩的聚居地,每条街道都是店铺林立,来往做生意叫卖的人络绎不绝,这是整个望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而望京城最西屋舍破落,四处都是一片破败之象,越靠近城西越是如此。 挑选府邸住宅,不仅要看风水,还要选择志同道合的邻居。文臣武将在历朝历代都是两个对立面,京都官员中大都默认武将一处,文官一处。但是当昭毅王府的住址府邸选定,是超乎一般人想法的选择。官员们都觉着昭毅王爷未免宠妹过甚,竟由着长宁县主胡来。不过大家也不会明说,只是暗自腹诽,似看一个笑话一般。 景泰十年畅月二十,宜婚娶,搬迁,订盟,祈福,修造。 现在京都最得圣恩的莫过于昭毅王爷。京都的各个官员也都是见过各种世面的人精,知道哪些人在哪些时刻是该巴结的。 玄正街一般是寂静风雅的,望京城中高品阶文官的府邸住宅大都在这条街道上。而今街道上热闹非凡,停伫着很多轿撵马车。昭毅王府乔迁新居,各个官员携家眷上门恭贺。只是江熹微还未及笄年岁尚轻,而昭毅王府内也没有年岁长的长辈坐镇,因而来的女眷们也只能是还未婚嫁的姑娘们。 冬日里大户人家的酒宴都在室内举行,虽然京都主张风雅,但是寒风刺骨的冬日,除了冻人刺骨,实在是难有风雅之感。 江熹微知道,进入京都,她是该学着京都的夫人们那样,学会以女主人的姿态接人待物。这样以后她在京都里议亲的话,别人便不再只是因为他家的门第上门。但是她不想,至少此时她不想,还不想就这么被迫的融入京都这样压抑的生活。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但是旁人总会有不同的非议。 她将一切的繁杂的待客事宜都留给了沈书玉,不理会里面的喧嚣的热闹。 江熹微不想看见满室喧嚣便出来透透气,将一切繁杂的接人待客的事宜都留给了沈书玉。冬日里能凌寒绽放的也只有孤傲的梅花,而与此时美景相互映衬的还有一人和其女使。白色的狐裘围脖拼接的是一袭藤萝色的披风,上面绣的图文是清雅别致的兰花。冬日的寒风吹开披风,露出里面云烟紫色的衣裙,绣的是灵异飘动的云,散落肩旁的青丝,用紫色金丝带绑扎,同时再用一根精雕细琢的紫玉簪子加以点缀,透出的是极尽的疏离感和高贵气质。 女子见到江熹微,浅浅行礼:“向长宁县主问安,县主安好。” “陆小姐安好。”江熹微还是有些诧异,陆瑾韵怎么就直接断定她便是长宁县主。若是说那日安平王世子认出她,乃是因为那日回京的女子且绣祥云图案的只有她。但是她并未见过京中贵女,就譬如屋子里那群人就错把沈书玉认成了她。 陆瑾韵似看出了她的疑问说:“畅月十一,我曾在京郊城外见过县主。只是我站的甚远,县主和世子不曾发觉罢了。” 江熹微心下了然。 在陆瑾韵心中是有些瞧不上江熹微的,她觉着长宁县主的性格过于张扬,就像她此时穿着的正红色衣裙一般,过分的明艳亮眼。在京都越发明艳的女子,越容易凋谢。更何况江熹微是武将,她家则是文官,就是两个对立面的存在。 据说昭毅王府的选址也是长宁县主决定的,她不懂长宁县主为何将府宅选在她家府宅隔壁。可能是边塞女子的不谙世事吧!她今日来到昭毅王府赴宴,不过于是碍于皇恩,走个过场罢了。 她懒得跟屋里那群人虚与委蛇,也不想跟长宁县主闲聊假装热络,隧才在冬日里看看凌寒的梅花。 只是江熹微还没出来多久,屋里便传来贵女指责的声音,引起来她俩的注意。 “本还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现下怕是不能了。”江熹微浅笑着,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长宁出入京都,对京中的脾性还不甚了解,但在我府上产生的分歧,大抵还是长宁的过错。还请陆小姐陪我一起,为长宁分说一二。” 还没靠近花厅,就听见里面的辱骂声:“果然从外回京来的都是不知礼数的,竟然让一个低贱的女史来招待贵客。” 外边回京?这个词说的可真广。江熹微侧头看了一下,却也正好撇见陆瑾韵微微蹙眉。 江熹微和陆瑾韵前后脚进入花厅内,屋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刚刚还在叫嚣的浅青色衣衫女子,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似乎是被她们进来的身影下了一跳。然后立刻转头看向身旁鹅黄色的女子,似乎是想要她为其撑腰。 江熹微看了今日来访的女宾名单,品阶在她之上的,也就只有福清郡主的嫡女,涵容郡君。花厅内够格穿黄衣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 江熹微、陆瑾韵来到鹅黄色女子面前浅浅行礼:“向涵容郡君问安,郡君安好。” “县主安好。”涵容郡君的面色不佳,语气冷淡。“本郡君也是看在皇恩之上,方给县主几分薄面,前来赴宴。竟不想县主的待客之道是这般。” 闻言屋内的其他贵女们也纷纷附和起来。 江熹微再次行礼致歉:“听闻郡君前来赴宴,长宁自是不敢懈怠万分。只是长宁一心想着郡君如此抬爱长宁,隧应该给郡君准备一份合乎情谊的回礼。而没想到会因此懈怠郡君,还请郡君见谅。”说着变从袖子里拿出那只早就准备好的灵蝶点翠步摇,双手奉给涵容郡君。 涵容郡君见此,似满不在意而随意的抬手接过那只步摇,仔细端详。 这只步摇做工极其讲究,点翠工艺本很难。步摇处的灵蝶是一片片细小的竹叶镂空拼接而成,京都崇尚有涵养且品性高洁的名门淑女。梅兰竹菊,都是有着清正文雅高洁的存在。将步摇轻轻一抬,灵蝶的翅膀缓缓震动好似要翩翩起舞。灵蝶下的竹叶轻轻摇曳,书香贵气感难得的融合在一起。京都点翠的首饰不是没有,但是做工如此灵动精细的,饶是珠玉坊也找不出一二。 涵容郡君对这个步摇甚是满意,但是还是要故作姿态的表示自己的大度而不是因为这只步摇才原谅江熹微。“既然如此,想必县主也不是故意怠慢我等。我们也便就此揭过,不再计较。” 众位贵女们也是万分羡慕,只是她们的身份没有涵容郡君尊贵,是没有回礼的。更令他们羡慕的是长宁县主,早就听闻昭毅王爷宠妹,但那也只是听闻,今日见到长宁县主就这么随随便便将灵蝶点翠步摇作为一个郡君的回礼,未免太过大方,想必长宁县主的奇珍异宝不止如此。同时心里又腹诽道:也就外地来京的不知礼数的野蛮女子才会这么注重珠玉首饰,半点文雅素养都无。 江熹微双手环抱,脚步轻缓的在浅青色衣衫女子的面前晃来晃去,带着一丝丝压迫感的眼神说着:“我素来听闻京中多雅士,贵女们亦是如此。原来只是大部分,而少部分也是不懂礼数的。” 这样一番话,撇去了其他人,便只是针对浅青色衣衫的女子,众人便只是以看好戏的状态旁观。 浅青色女子,死死地咬着嘴角,然后又带着不服的语气:“县主很懂礼数吗就很懂礼数吗?不过是仗着品阶压我一头罢了。” “哦!”江熹微讶然:“本县主不过是为了去寻一个合适且配的上郡君身份的回礼,就稍微晚到了几刻,你就在花厅里叫嚣编排于我,这尚且事小,打扰众人品茗的雅兴,也不知是谁更不知礼数。” 浅青色女子气急指着站在一旁许久不做声的沈书玉说道:“不过一个女使奴婢,竟然不分尊卑穿着贵人小姐的衣服配饰,县主难道又很懂礼?” 江熹微一个冷眸扫过去:“本县主何时说过,她是女使奴婢的。” 闻言众人神色不解,不是说昭毅王爷和其妹妹年幼失护,未曾有旁的亲人? 江熹微放开环抱的胳膊,来到涵荣郡君面前,作揖:“正好今日郡君在,请郡君做个见证,也请郡君主持公道。” 涵荣郡君刚刚接了步摇,现下也不好拒绝。“县主有话请直言。” 江熹微穿过环绕的众人,从人群身后牵过许久不做声的沈书玉,来到浅青色女子面前:“她可不是什么女使,而是我兄长的义妹,我的长姐。论身份,大家都无品阶位分。一位王爷的妹妹,县主的姐姐,难道比不过一位普通官员的女儿?我不知在我进屋之前还有没有人说过我长姐,但是这位小姐的的辱人的言语我正好听见。” 江熹微指了一下浅青色衣衫女子:“那么向我长姐致歉的人就先从这位小姐开始吧!” 浅青色衣衫女子被说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准备开口时。 沈书玉用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江熹微的手心,轻声开口:“熹微,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作罢吧。这位小姐怕也不是故意,我们府上未曾公开言明还有其他女眷入京,她们认为我只是女史也实属正常。” 沈书玉的话语,让在场女眷的心放了下来,不然还真的去致歉,在主人家咄咄逼人,到显得是她们无礼了。 宴席刚开始就是这般局面,后来女眷们也只是装的和善,等时间差不多了就立刻回府。倒是陆瑾韵留在了最后。 “她们都回去了,陆小姐还有话要说?”江熹微试探性的问着。 “县主当时去屋外寻我,难不成只是想让我看一出戏这么简单的事情?而且,县主在京都王府的选址是故意选在我家隔壁。”用的是确定的语气,而非怀疑的态度。 陆瑾韵遣退带来的丫鬟,花厅里便只剩下江熹微她们三人:“县主初次办宴席就给京都的贵女们如此作态的下马威,只怕是往后的风评不好。” “陆小姐倒是四年前就进入京都,你今天也听见,她们可是连你也一起带上了。不过都只是表面敬重罢了。”江熹微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但是眼睛还是注意着陆瑾韵的神态。 “也就是陆小姐大度,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县主也不必试探我,我就一个普通文官的女儿,不像县主这样有着品阶位份能肆无忌惮与这些京都贵女们较量。” 普通文官的女儿?若是真的自小长在京都,江熹微也就信了她的这番言论。虽然是生活在边塞,江熹微偶尔也会跟沈书玉、姜堰一起外出游历。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如果泽州的陆家不入望京,那么皇帝便只是大衍的皇帝,而非天下读书人眼中的皇帝。而陆瑾韵是泽州陆家嫡系中唯一的女儿。据说十三年前陆瑾韵满周岁时,当今圣上还亲自到往泽州,也不知说了什么,而后才有陆瑾韵父亲入京都当太师。 “我们也不是要试探陆小姐什么,只是想让陆小姐看到,京都贵女眼中的我们,或者陆小姐自己。”沈书玉说道:“陆小姐也看到了京都是排外的,至少只是有表面的平静。” 陆瑾韵沉思了片刻:“我原以为,县主刻意说姑娘是她的长姐,不过做戏一场。现在看姑娘的谈吐举止,你们大概是却有姐妹情深的情分在的。”顿了顿随后又道:“若是姑娘刚刚在宴会上也像现在这样落落大方,估计那些贵女们也不会贬低姑娘只是身份卑贱的女史。你们想什么我也大约猜到,但是我与县主恐难为伍。也不必再言说,便不久留。” 说完便走出花厅,带着自己的丫鬟回府了。 沈书玉有些担忧眼神的看着江熹微。“我们今天这般,怕是把京都所有人家都得罪了。若以后县主想要议亲怕是只能委屈低嫁。” “我们今天没有做错,皇上让我入京都,就注定我今后婚嫁难定。还不如借此次宴会,试探一下京都女眷们以及这位未来国母的态度。”她轻轻的抱住沈书玉:“只是今日属实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如果不是县主当初买下我,我只怕跌进尘埃里。只是陆小姐对我们的印象并不好。” “她不想与我们为伍,只是觉着我们道路不同,但与京都贵女也是不同路的。而且我不需要看京都官员们的态度,我需要的是那位贵人的态度。那位贵人只怕更乐意我是一个刁蛮任性没有脑子的人。我这般把人都得罪了,他大概会更放心。” 4. 做戏做全套 烟火动村落,晨光尚熹微。江初晨当时给自己和给妹妹取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他能够照亮江熹微,他的妹妹能够像清晨的阳光一样,余生灿烂光明。 当他知道,心尖上的妹妹在宴席上几近开罪所有宾客的时候,他是有些生气的。他也知道皇帝特意传旨,让江熹微入京都,让他们在京中建府邸意味着什么。同时在他看来这都不是什么问题。他的妹妹只需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郎,找一个能和她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的夫君。剩下的一切,往后的所有,他都会尽力帮她撑起。 只是江熹微昨日的所做所为,把今后的路走窄了。 从来都是江初晨去找江熹微,而现在依旧是如此。东暖阁的偏厅内,江熹微和沈书玉早早的就沏好了茶,备好点心等着江初晨的到来。 江初晨在偏厅外揉揉自己的眉心,好像这样在面对江熹微时责备的话语就不会很重,不会伤人。 只是江初晨刚刚踏进偏厅,看见的便是他的妹妹一脸笑意的品尝手里拿着的糕点,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还用很轻柔的语气跟沈书玉分享着:“书玉,京都还是有点意思的,就好像这款雪落梅花,口感绵柔、甜而不腻。”把手里的那块塞进嘴里,然后又拿起另一块递给站在身后的沈书玉。 看见因为一款糕点就笑容满溢的妹妹,江初晨此刻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他好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笑容,温柔而有力量。好像每一次在他身处黑暗时,像一束光,点亮了他每一世的人生。 他自我劝慰着:既然已经得罪了,再把妹妹责备一遍也是于事无补,说不定还扫了妹妹此时的兴致。昨天的事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是不用再提及吧! 沈书玉接过江熹微手中的点心,正准备尝一口,余光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抬头看见的便是一脸温柔看向江熹微的王爷和跟在身侧满脸笑意看着她的姜堰。她的手轻轻碰了碰江熹微,小声提醒着:“县主,王爷来了。” 而此时的江初晨也回过神来,但是却脚步没再动一步。就这样看着江熹微,他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江熹微说什么。 江熹微连忙从袖子里抽出手帕,将手指擦净。快步的来到江初晨面前,手指轻轻拉着初晨的袖口,似撒娇,似娇嗔的语气:“哥哥今日是休沐吗?那带着念念去逛逛城北的街集如何?” 沈书玉惊讶于她家县主的反应速度,仿佛刚刚跟她分享糕点的县主和此时在王爷面前撒娇的县主不是同一个人。难道刚刚的县主是装的?县主以前好像是有跟她讲过,每次她让王爷生气时,只要她不提且假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带着一脸笑意的表情跟人交谈时,王爷好像都不再生气和责备她。所以刚刚一脸笑意,跟她分享糕点的县主是装给王爷看的?她以前没觉着,现在是有点佩服县主的。同时再一次感叹着王爷的宠妹程度。 江初晨顺着妹妹的脚步,在偏厅的主位处坐了下来。“要向圣上回禀的平阳的事情,前几日已经交代完毕。将近年关,圣上许我调理休整一段时间,年后再行上朝。” 手里接过江熹微端的茶盏,感受着手里茶杯的温度,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念念对于昨日的宴席,可有话要说?” 嗯?王爷这次没照着以前的样子来啊!沈书玉在思考着,要怎么开口让自己和县主的责罚少一点,或者如何才能完全规避掉县主的责备。 江初晨看着沉默不语的沈书玉和江熹微,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昨日已经在众人面前宣告,书玉是我的义妹。那就顺你的意思,我现下就收书玉做义妹。” 闻言,在场的三人心境完全不同。沈书玉先是震惊而后才是惊惧,连忙到江初晨面前跪下开口:“王爷这万万不可,您和县主对我来说是恩同再造。当初让我脱离苦海而且免除奴籍之身,我已是感激万分。但是成为您的义妹,这是我万万不敢想且越界的事情。” 而姜堰则是有些欣喜,偷偷的看着沈书玉,若是真能她真能成为王爷的义妹,他是真心为沈书玉感到高兴的。 对于江熹微来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愉悦,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感。开心的是,她心下确实一直都是将沈书玉当做姐妹对待的。但是她心里又怕哥哥这次是真的生气,而开口的气话。“哥哥,你……”是生气了吗? 听着江熹微低沉的语气,以及跪在自己面前的沈书玉,江初晨再次长叹一口气:“我未曾生气,只是昨日你开口了,既然是做戏,那就做全套,未免日后出现纰漏,更落人口实。” 目光看向一旁的姜堰,姜堰了然扶起跪在地上的沈书玉。 他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想摸摸江熹微的头发,告诉她:兄长即便是再生气,也不想看见她难过的模样。只是隔着一张桌子,便将手放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桌子。“只是在京都,小姐贵女们都是要有贴身女史的,书玉既是你的姐妹。那得重新为你们添置女史丫头,免得遭人说辞。我也知道你与书玉姐妹情深,就不再择其他院落,你们还是住一处院子。” 江熹微听着兄长的安排,心中的郁结渐渐消散,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她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那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不能揭过。”江初晨没等江熹微说完,连忙打断她后续的话语。对于妹妹的自作主张说不生气是假的,他不想摆脸色给她看,是怕吓着她。但是小以惩戒还是要有的,不然真就让她无法无天。“听说在京中,有一处官教学堂,官员中多将子女送进去做皇子公主们的伴读。其中有专门的嬷嬷教导闺阁女子礼仪的,明日我便向圣上上表陈情,送你们俩去学习,以惩你昨日之过。” “啊~”江熹微语调拖长“哥哥~你不是让我平日习武防身嘛!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她继续跟江初晨撒着娇:“而且哥哥也知道我昨日在京都中已名扬开外,去了怕是会被针对。” “现下学堂已经休学,明年才开始。你们在学堂好好学习,女子也就辰时和巳时两个时辰,在这以前和之后的时间随意你安排。” “那~” “就这么决定了。”江熹微还想说着什么,江初晨不等她开口直接拒绝。然后起身离开,快踏出门外时却顿住了。“今日天气暗沉,寒风呼啸。明日若是天朗,带你去城北街集。” 姜堰跟在江初晨身后,无奈的笑了笑,果然他家王爷在外面杀伐果断,到了县主这里再一次心软的一塌糊涂。“王爷今日在来县主这里的路上还来势汹汹,信誓旦旦的跟属下说这一次肯定能好好的教训县主一番。” “我没教训她吗?你没看到她都快哭了,我都还要送她去学堂了,这个教训还不狠?”江初晨看着姜堰。“我这次可一点都没心软。” 嗯嗯,您可真真一点没心软,您不过就是还没开口,一看见县主的笑容,之前设想的所有要责备县主所有的话语就直接吞到肚子里,忘的一干二净,和以前所有的情况一样,甚至更甚。姜堰在心里嘀咕着。“县主快哭了吗?属下可记得在您走出偏厅时,她眼睛都快笑得跟一轮小月,挺开心的。” “给个教训让她知错就行,总不能一味责备。” 姜堰跟上江初晨的脚步,附和着:“是不能一味责备,要有奖有罚。”主要是王爷您还没开口就结束了,您根本没跟县主谈她昨日之过在哪儿。县主就语气稍微小声了一点,您可就直接丢盔弃甲,什么东西都答应县主了,这简直就是败的一败涂地。 “念念好像对京都的糕点蛮感兴趣的,让厨房多准备几款。现下在京都,京中多宴会。总要备几身京都时兴的衣裳。圣上前几日赏了不少绸缎珠宝,待会儿差人从库房全部搬去东暖阁的院子,请京都最好的裁缝去东暖阁裁剪。” “属下知道。”姜堰还以为经过昨日之事,库房里的东西还能多留几日,结果一见到县主,不到半柱香,东西又没了。 “圣上赏赐的几个丫鬟女使,不能懈怠,给一等女使的规格。都是在宫里见惯了风雨的人,心眼子估计不少,一个都不要往东暖阁送。东暖阁一二等女使人选,你亲自去挑。” “是,属下明了。”姜堰早已习惯江初晨事无巨细的为江熹微安排着一切。也不知道以后王爷娶了王妃,看着王爷这个样子会不会吃醋。 不可言说 江熹微他们昨日方才迁入王府内,府邸的一切都还有待完善,包括府上的下人。除了皇帝赏赐的几个女史,府宅中也就找人伢子随意买了几个粗使丫鬟,只安排在东暖阁的外院。 “县主,为何不跟王爷明说你昨日之举的原因,若是王爷真的误以为县主是刁蛮任性的性格该何如?”整个东暖阁的内院目前只有沈书玉和江熹微两人。 “明说吗?”她好像在问自己也好像在问沈书玉。只有在沈书玉一个人面前的时候,江熹微才会展现出她偶尔略带忧伤的情绪。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模样,是慢慢累积成的。县主若是什么都瞒着,日子久了,怕是有损县主在王爷心中的样子。”沈书玉还在试图劝说着江熹微。 她家县主知道王爷今日来东暖阁就是为了昨日宴席之事,而且王爷也大有生气的迹象。她就怕时间久了,王爷真的误会了。毕竟有些事情不说开,哪怕感情再好,心里也会慢慢有隔阂。 “一个天真任性的妹妹是不是会比一个心思深沉的妹妹要来的好。” “怎么就心思深沉,明明县主都是在为王爷谋划。你们是亲兄妹,都是在为对方着想,县主若是跟王爷说开,王爷只会很欣慰,觉着县主懂事了,成长了。” 此时天气完全暗沉下来了,像江熹微此时的心境。一片片雪花飘落下来,院子里的红梅与这个冬日的清冷感格格不入。 江熹微慢慢的走到院子中,伸出手看着雪花飘落到她的手心,融化。“书玉,你知道一个神的悲哀吗?”她顾左右而言它。“神爱世人,神也爱众生。” 沈书玉将从屋子里拿出来的披风给江熹微穿戴好。 “不是在说王爷吗?怎么就到神那里去了?”沈书玉不懂她家县主怎么就突然换了话题,难道是县主不想说了?“ “之于鬼神,我们可以不信奉,但是要心怀敬畏。”沈书玉看过一些无神论的书籍,她不信神明,但是还是给出了中肯的看法。 “神爱世人,却不能偏向世人,要不偏不倚;远则清明一片,近则罪恶难分。”而哥哥就像那个刚刚进入人世间纯粹的神,过于偏向皇帝,看不清局势。 “哥哥忠君爱国是好事,只是他在边塞过的久了,从未真正的了解过我们这位皇帝陛下。”雪花的叶片越来越大,江熹微好像感知不到冬日飘雪的冷意。走到梅树前,折下一截梅枝。 “当世间同为一色时,坚守本心时是不是太过惹眼了。” “县主…”沈书玉满眼心疼的看着有些伤感的江熹微。雪越下越大,她想进屋那把伞为江熹微遮挡一下,但又觉得此时的县主更需要有人陪伴在身侧。 若是我们之前不曾游历,就像王爷那样一直留在平阳。县主不曾见过人事苍凉,会不会像王爷所希望的那样无忧无虑成长。 “哥哥看似什么都懂,其实心思纯粹。他不想去揣测上位者的心思,把皇帝陛下想的太简单。认为只要他一心忠君爱国,陛下就能善待我们。”她慢悠悠的带着手里的梅枝,走进屋里。 沈书玉忙不迭的跟进去,加大屋里的炭火,又轻轻扫落江熹微身上的雪花。“王爷不懂陛下多疑那不是问题。我们慢慢提点王爷,让王爷会懂的。就怕我们不说,王爷真就误会。” “书玉,有些事,不是像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就像京都人都以为哥哥特别喜欢我这个妹妹。” “不是吗?”沈书玉不解的看着江熹微。“王爷本就对县主极好。” “哥哥喜欢的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妹妹,而不是此时心思繁杂的我。”江熹微十年前就知道哥哥心中放着一个笑容纯粹、天真善良的姑娘。她感觉哥哥有时候看她,是透过她看那个姑娘,那个叫浅念的姑娘。她想留住哥哥的梦,因而在江初晨面前她宁愿装的刁蛮任性,也不愿让哥哥知道她敏感多思。 “哥哥不知当今陛下心思难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他在京都也待不了几年。等我及笄,在京都择胥后他终究是要回到平阳去的。”江熹微双手捧着沈书玉为她准备的小暖炉。“我怕哥哥知道了,君臣之间会有嫌隙。会更引起陛下的注意。” “当今陛下多疑,安平王世子身为男子尚且避开群臣,在京都深居简出。而我身为女子,若是在京都觅得一位明威盛大家族的儿郎做夫婿。皇帝怕是放心不下,以后哥哥怕是会被针对,京都众人难安心。哥哥在平阳的权力怕是会被分散。一个边塞将领被分了权力,余生怕是艰难。” 去跟王爷说,去跟王爷分析啊!沈书玉在心里呐喊,妄图用心声唤醒江熹微。王爷又不是小儿郎,跟王爷分析利弊,你们兄妹俩的感情只会更好,王爷又不是傻子。她也想自作主张的去王爷面前说清楚,但是她不敢。不是她害怕被县主责备,而是她现在去明说,以后县主就会疏离她。一个人把悲伤藏在心里,再不跟人倾诉。 她实在不懂县主说的:王爷喜欢的是天真烂漫的她,而不是思绪万千的她。她不能明目张胆的跟王爷说,但是可以暗示。 雪霁.天晴 畅月二十八,这已经是大雪纷飞的第八日,却还未有停歇的迹象。江熹微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沈书玉看着没有精气神儿的江熹微,想上前去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开导她。王爷虽然偶有来东暖阁看看江熹微,但毕竟是在京都,男子不能在闺阁女子的院子久待,因而都只是小坐。 他们初入京都,府宅中的一应事项本该是由当家主母或者江熹微这个妹妹来操持。但江初晨向来对江熹微照顾是面面俱到的,趁着自己目前尚且有空,府宅中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做。女史们已经挑选好,都是去人伢处买的死契奴仆,但是还需要□□。而沈书玉也仅仅让她们进东暖阁的内院。江熹微的屋子,如是她不在场,她都不让人进。需得她在场监督,或者亲自才弄才可。 平阳的冬日也会下雪,但是不像京都这样大雪连绵,叫人冻得都不敢出门。每当雪霁,江熹微都会带着她和姜堰就在平阳外城的跑马场策马,那时虽也冻人,但是人是活的,是自由的,就算是冬日的北风刮过脸侧好像也不是那么寒冷。 也是因着连日来的大雪,本来约好的去逛城北的街集,还是没能去成。不然她家县主也不会这样厌厌地。在京都还是有江熹微的店铺资产的,江熹微本人没太在意,一直都是交由着沈书玉在打理。当初在平阳时沈书玉还诧异江初晨为何还要为江熹微在京都准备铺面田地,现在想来也是料到了这样一个局面,有备无患。 江初晨虽然是武将出身,但不是每个武将都是不懂文学素养的。江熹微虽不像京都的女子那样琴棋书画皆学,但是平日里还是喜欢小读几本书籍的。 “念念。”沈书玉轻声唤着看着园中积雪发呆的江熹微:“窗口有风,当心风寒。而且积雪看久了伤眼睛。” “可是这天公也太不作美了。”江熹微抱怨着语气甚是不悦:“我才抽出空,准备看看望京城中的人文风情,这个雪就困住了我,真烦。” “你的眉头呀,都皱成了一条虫,都不美了。”沈书玉牵起趴在窗边的江熹微,这是下定决心不能让她看雪了。“你素日里不是喜欢看话本子吗?我遣人去为你寻几本有趣的?” “话本子要街边小贩的才有趣,现下大雪封城,哪还有小贩会出摊。” “王爷为你准备的嫁妆中,就有一处是京都的书肆。我知你爱看话本子,因而也命人在书肆中准备了各类话本子,街边小贩有的,我们书肆也不少。” 听见沈书玉的话,江熹微的眼眸子一下子就有了光。“那我现下要出门,要自己去挑。”说着就去找御寒的披风兴致勃勃的冲出了门。 沈书玉无奈的摇摇头,本想要阻止,无奈江熹微动作太快。也只得跟着出门,看见内院的丫鬟,则让她们赶紧找几把伞送到王府门口。 这是昭毅王府中比较热闹的一日,江熹微疾步在廊院中,沈书玉手拿着两只暖炉紧随其后,而后则是丫鬟们拿着油纸伞追着,场面好不热闹。 姜堰在前厅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一场面,缱小厮去书房叫王爷。而他则走到江熹微面前,拦住正要出门的江熹微。 “现下大雪,县主何不待在王府中?若是雪霁或许还有小贩,这大雪纷飞,城北街集怕是没啥可逛的。” 江熹微皱眉看了一眼姜堰,又看看廊外的大雪。“我跟书玉就去书肆看看,找找合乎心意的书本子。不去街集,无甚有关。” 正好沈书玉到了江熹微身旁,无奈的看着江熹微:“我的县主,您知道书肆在哪儿吗?就不管不顾的要出府。”把手里的暖手炉小心地塞到江熹微手中:“就算是要出府,这大雪天,不带伞,不带手炉出门一定会冷的。” “望京中的店铺不都在城北街集?先到街集然后再说不迟。”对于望京城的布局,江熹微也只有大致的了解。 “望京中的商铺街集是大都主要聚集在城北,不代表其他城区没有。玄正街多文官,要得正是文房四宝。” “所以,我们的书肆开在了玄正街?”江熹微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沈书玉带着疑惑的语气。 沈书玉点头:“玄正街有分店,当初县主选址时只是一心选在了陆太傅府隔壁,没注意望京城其他城区的布局实属正常。” “玄正街清冷的过分,我还想着,哪怕没有小贩,趁着挑书本的机会看看城北的沿街风茂也是好的。”江熹微撇撇嘴,表示对玄正街的书肆极其不感兴趣,她就想去外面看看,去城东外看看。 “现下大雪,马车碾过街道怕是结冰打滑。你自己坐在马车里不要紧,就怕伤及路人。”听闻江熹微雪日里要出府,江初晨直接丢下了手里的事物赶了过来。 “你若是徒步,恐怕得走一两个时辰,你手里的暖炉又能撑几时?”看着江熹微准备开口反驳,江初晨直接堵住了她的话。“在京都的日子长的是,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可以慢慢的去了解京都的人文风情,并不急于一时。你若是愿意就在玄正街的书肆里将就一下,哥哥今日便放下一切事宜,慢慢陪你挑。” “好叭…”江熹微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虽然她想去的不是玄正街的书肆,但是若是哥哥陪同,她还是可以将就一下。毕竟哥哥能陪她一起留在京都的时日最长不过三年。 “我的妹妹,果然还是乖巧懂事的。”江初晨宠溺的揉了揉江熹微的头。 对此姜堰和沈书玉见怪不怪,倒是府中新添置的下人们皆是一惊。望京城中,男女三岁不同席,王爷和县主非但没有做到,现如今在大庭广众下做如此亲昵行为,确实骇人。他们签的都是死契,因而主子家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谈论的,只得装作若无其事。 道不同 冬日的玄正街本就寂静清冷,带着下雪天的原因倒更是无人。 江熹微和江初晨出门只跟着沈书玉和姜堰二人,并未带其他仆从。下了近八天的雪,脚步踩在厚厚的雪层上质感松软,却还有着稀稀踩雪的嘎吱声。 江熹微向来不喜欢冬日,人都缩在屋里不出门,就连花草都收敛了性子,整个冬日是孤寂的。她更讨厌一片清白并无杂色的雪天,白色吞噬了天地间仅剩的热闹和生机。但此时此刻的冬日雪景,她是喜欢的。 自她来京都,哥哥就没有陪她出过门,好像她和哥哥见面就只是为了一日三餐。 她脚步轻快地,踏在雪地上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或者应该说在江初晨的眼中,江熹微一直都是如此,活泼明媚。 他撑着油纸伞,将伞都向着江熹微那边。看着身旁轻巧踏雪的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在很多次的,那些不知年岁的时光里,就有着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子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向光明。而他也感到幸运,这次能为她撑伞、为她遮挡风雪,点亮她今后的人生,留住她明媚的笑容。 江熹微脚步慢慢的,好像这样时间就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沈书玉看着前面的兄妹,再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姜堰,真好。此时的京都真美,美的不是雪景,而是在乎的人都在身边,时光温柔的没有打扰人间的美景。 只是沈书玉未曾料到,四年后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了望京城中。也没有料到会在明敬元年始的每一年畅月二十八来这里缅怀流逝的岁月,以及她遗失的美好。 慢慢走玄正街的街道,江熹微才知道,果真不是所有的铺面都开在城北。一边走,江初晨一边跟她闲聊。虽说当官不经商,京都城南和城东的铺面却是贵妇夫人们的私产,就像江初晨也在京都为她置办私产一样,只是她都不曾在意过这些。 “我们念念的田地铺面可不像京都的小姐们一样,就只在京都。以前外出游历时,看见合适的铺子,我都盘下来了,营收好像都不错。” 江熹微听见沈书玉的话语,脚步停顿抬头看着江初晨:“武将的俸禄很高吗?我当县主的月奉不过十五两。” 江初晨哂笑:“每一次立大功,陛下都有赏赐。黄金白银大都交给书玉帮你代为打理了。剩下的珠宝玉器,以后都留给你当陪嫁。” “都?全部留给我?” “嗯,全部留给你。”江初晨点头。 “哥哥现下已经十七了,其实是已经可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若是未来的嫂嫂知道了,该不高兴不愿嫁你了。”说到这里,江熹微心头涌过一阵酸涩。在大衍,男女过了十五都是可以嫁娶的年纪。 听到江熹微谈到他娶亲的事情,江初晨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娶亲之事。他之所以来到这个世上,都是为了她,为她造就一个欢乐的没有伤害的儿时。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她,为她觅得良缘,看她与夫婿携手到白头,看她安度晚年,寿终正寝。这是他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原因。 “哥哥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的一切都是念念的,若是旁人不能接受,那就不要也罢。”江初晨知普通人存活于世,都要娶妻生子。为了不让江熹微诧异,他没有告诉她,他这一生都不会娶亲的事情。 江熹微忍住心头的酸意,强行让自己带着欢快的语气:“那可不行,我以后是出嫁之女,以后的一切都该是念念自己和未来夫婿去挣,而且我有品阶在身,也是有俸禄可拿。□□后若是有了嫂嫂,那就要好好对人家,成就自己的家。可不能在嫂嫂面前说所有都给念念,不然可没人愿意嫁给哥哥了。” 江初晨没有搭话,仿佛是默认了江熹微的话语。气氛一下子凝结,四个人都静默了。整个世界安静的好像又只能听见踩雪的脚步声。 就这样静默的走着,很快就到了玄正街的书肆。 店里的小二也都是人精,虽然他们不知道主家是谁,但是能到玄正街买东西的都是有身份有品阶的高官。 连忙迎他们几人进门,接过雨伞,奉上店里最名贵的云顶茶。 彼时陆瑾韵也刚到不久,她不喜人多。因而还是特意挑着大雪天来书肆,就是为了避开旁人。门口的动静有些大,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便看见小二领着红衣耀眼的江熹微进内屋。这是她第三次见到江熹微,而每次的她都是一袭明艳的红色,不同的图文,不同的服饰,确是同等亮眼的红。 她可是真心喜欢红色,不过也就是她,穿着独居风情,只耀眼,却不妖艳。 陆瑾韵带着丫鬟站起身,向江初晨行礼:“陆氏小女瑾韵,向昭毅王爷、长宁县主见礼,王爷安好。” 江初晨,点头示意。而后一行人跟着小二去往另一个内屋。 陆瑾韵舒缓心情,还好他们只是路过,并未想进来寒暄。也怪她自己,觉着今日不会有人出门,隧并未关门。 不是她惊惧江熹微,而是她哥哥乃是京都目前的新贵,是武将。她身为一介文官之女,并不想与武将的妹妹牵涉过多,最好能不遇见就不要遇见。 只是她的希望还没过多久就被打破。只见江熹微跟沈书玉带着几本书,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陆瑾韵霎时间就觉得不好,但是面上也不好表现什么,只得请人进门。 “还请恕长宁冒昧,只是我在京都没什么朋友。”江熹微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带着沈书玉就坐了下来。“陆小姐也知道,在宴席那天,我几近得罪了京都所有的小姐们。” “所以?”陆瑾韵不以为然:“我好像有跟县主说过,我不想与县主为伍。你是武将的妹妹,我是文官的女儿,我们道不同。” “为伍这个词用的可不太好,陛下最讨厌结党营私。本县主只是觉着与陆小姐一见如故,想要与陆小姐做朋友,只是小女儿们的结交罢了。”江熹微怀里抱着暖炉,漫不经心的翻着手里的书本。 “武将之妹和文官之女结交,只怕会更惹陛下厌烦吧!”陆瑾韵说着就对身边的丫鬟示意,示意她去关门且在门外等候。 “若是其他文官的女儿,陛下或许会忌惮。陆小姐不同,我与陆小姐结交。陛下只会更放心,哪怕我在京都做一个质子,有陆小姐这样一个朋友,也是一个自由的质子。说不定还可以仗一仗陆小姐的势。” 闻言陆瑾韵又忍不住看了江熹微一眼。她竟然也知她入京都,是会成为质子的存在。而且不忌讳她,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果然自己之前的猜想没错,江熹微并不简单。 “可是我并不想做县主的朋友。” “我调查过陆小姐,陆小姐在幼时跟着叔伯四处游历。我猜陆小姐和我一样都是向往着外面广阔的田地,也曾怜悯于贫苦的百姓。只是陆小姐是被家世名声所累的凤凰,而我是被兄长在军中威吓所累的山鸡。都被折断了翅膀,困在了京都这个牢笼;陆小姐被观赏、珍惜、重视,而我更危险罢了。” 说着江熹微又把手里的书和暖炉递给一旁的沈书玉,来到陆瑾韵面前。蹲下,牵过陆瑾韵的手,手心搭在陆瑾韵的手背上。 “谁说武将的妹妹就一定野蛮粗鲁,我与陆小姐心境相通,一定能做好朋友的。” 看着江熹微的操作,不仅是陆瑾韵,沈书玉也大为惊叹。她家县主若是个男子,该是个极会调情的花花公子。 “我知道了。”陆瑾韵有些脸红,慌忙的抽出自己的手:“县主虽是女子,但此举还是极为孟浪的。” “那…”江熹微语气轻佻。 “可以试着做朋友。” “那等改日雪霁,我向太傅府递帖子,陆小姐可不要拒绝。” 陆瑾韵也曾调查过江熹微,书信上的言语说的是她为事爽朗,不拘小节。游历甚广、怜悯黎明百姓。上次见她,也只觉得表面骄横,心思多变。而现下见她,又觉得她像一个女流子。 “我知晓。”她只得先答应:“我出来已是许久,该回去了,就不久留。”立即起身开门,带着丫鬟直接回府。 “小姐不是来挑书的吗?怎滴一本没看,这就回去?” 沈书玉看着急忙慌出门的陆瑾韵,又看着此时坐的端正的江熹微。“陆小姐不像回信中写的那样,清冷不近人,倒是显得有一丝娇嗔可爱。” “你若是像她一般受到惊吓,也会可爱。” “哈哈。”说的这里沈书玉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念念刚刚的模样,活像一个轻狂的孟浪子。” “我们这样对未来的下一任皇后,不能结交倒是罢了,万一陆小姐记恨了可不太好。”沈书玉说出了自己担心的疑问。 “你看陆瑾韵每当我们谈到天子时,她都遣出丫鬟。就足见她心似明镜,远比我们想的要豁达。”江熹微倒是一点不担心,反而对陆瑾韵越发的欣赏。“或许她其实懂的比我们要多,亦或许她也知道我们一心接近她,也是为了减轻陛下对我们的重重疑心,知道我们的不怀好意” 古稀之年 江初晨和姜堰在隔壁的内屋里端坐喝茶,俩人都一言不发。他们习武的人通常耳力比较好,屏气凝神,仔细去听,还是能听见江熹微和陆瑾韵交谈的话语。 当听到江熹微说想结交陆瑾韵这个朋友,想在京都做一个自由的质子时,他的内心还是抽痛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捏的紧紧的,好像下一刻就能被捏碎。 原来,这就是书玉刚刚偷偷塞了一张纸条,示意他静心去偷听的缘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妹妹竟然有如此小心翼翼,没有安全感的一面。他的军功名声,困住了妹妹的自由。 看过很多次浅念不如意的人生,他才总结出:在这样一个背景下,高官权力才是实用,才能有更多的选择,才能给妹妹更好的人生。 如何才能更快的升官进爵,在边塞御敌保家卫国是一个好的选择,也是上一世浅念最终的愿望。可是现在军队权力却引起了帝王的猜疑,边塞还未完全安定,而他却暂时不能就此抽身放弃。 “纵有万千家产又如何?一次城破,我的亲眷好友都逝去,我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江初晨眼前浮现了那日锦西城破后,浅念孤身一人驾马而至,而后跌跌撞撞的奔跑。看着锦西城街道被大火蔓延后成为一场废墟的场景。满眼的绝望,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无用,只恨国家弱小。那是她那一世的遗憾,而他不想再次遇见那个双眼无神的她。 因而这一世,他要亲自为她造就一个国泰民安,守住一座城,保卫一个国,和她想要的太平盛世。 时间很短,恰似蜉蝣朝生暮死便是一生;神生很长,漫长孤寂千百万年却依旧看不到头。而他的妹妹只要活够七十岁便足矣,七十岁不长也不短,刚好能陪一人白头,能见儿孙绕膝满堂。 江初晨听见陆瑾韵急匆匆奔出去的声音,隔壁闲聊了几句后便也很快安静下来。他知道她的妹妹该过来找他了。 江初晨假意的拿起一本书看着,他要收敛自己的心绪,不能让妹妹知道了什么。只是这样想着,江熹微真的就很快过来。 姜堰看着江熹微手里拿着几本书,面带笑意的走进屋子。和刚刚讲话的语气完全是两个模样;然后又看着他家王爷,明明刚刚还是愁绪满布,看见县主进屋后却又是一脸温柔地笑意。他俩不愧是兄妹,面对对方和旁人的时候都有两副面孔。 还是书玉好,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是一个温柔淑女的模样。 姜堰有着沈书玉同等的困惑,他家王爷和县主明明都是在完完全全的为对方着想,为什么在家人面前不能全盘说开?都是一家人,不能摊开讲?都要在对方面前演戏,是否过得太累。难道这就是聪明人通有的烦恼? “哥哥,我的书挑好了。”江熹微将书一本本摊开在小茶桌上,很得意的跟江初晨炫耀:“都是京都最时兴的话本子,想来该是很有趣。” 当今陛下想要招揽读书人,重文轻武。因着就连京都的女子们也都在学着附庸风雅,哪怕不读《女戒》《女德》也会手捧几本诗籍。话本子这种消磨时间且读来无甚大用的,实在要想看,也只会遣下人偷偷摸摸的买。 而像江熹微这样亲自来挑,还光明正大的展示给自己兄长看的,也是第一人。 江初晨满脸宠溺的看着江熹微:“将至年关,倘若雪霁,城北的街集该是极为热闹的,到时哥哥陪你好好逛逛。” 从王府出来的时间也过了一两个时辰了,寒冬腊月的天确实冻人。沈书玉一直是几人中体贴的那个。就在江熹微和江初晨聊天的这会子功夫,她便去找了掌柜,坦明了东家是谁。而后又为江熹微拿了一个新的暖手炉。 “果然书玉对我才是最好的。”江熹微见着沈书玉只为她一人换了手炉调笑着。“你看就连哥哥你都没有。”拿着新换的手炉在江初晨面前晃悠着。 三人都只是无奈且宠溺的看着江熹微。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喜欢将沈书玉对她的照顾直接坦明在江初晨面前,用来彰显她和沈书玉之间的姐妹情深。 “夷狄上次战败,是否签订了边塞和平条约?” “怎的突然谈及此处?”江初晨脸色变得严肃,他不明白沈书玉突然说到这个干什么,这是朝廷政事,不该在外谈论。但却还是回答了她:“是签订了十年之内互不侵犯的协议,但是会否真能安定十年不得而知。” “那至少在一两年内,王爷是可以留在京都,而不需要回到平阳?” “书玉…”江熹微好像知道沈书玉要说什么,还来不及阻止。 “我们都心知肚明陛下要王爷在京都设府,要念念归京作何。但是如果王爷在京都的话,念念便还能看看京都以外的大好山河。”沈书玉跪在江初晨面前,双手交叠贴地,贴额而拜。“书玉希望王爷能去陛下那里求得恩典,赐予念念出入京都的令牌和路引。至少在她婚嫁之前,她还是有时间且自由的。” 沈书玉的动作真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的做法。等江熹微从凳子上起来,她已经叩拜在江初晨面前。江熹微试着扶起沈书玉,但却不抵她的坚持。 “我很欣慰,念念有你这样的好姐妹,一直在为她设想。”他又变得面带笑意。 “所以…”沈书玉抬头,盯着江初晨看,在等他的一个答复。 “念念喜欢游历山川,这两年我大约会留在京都,我会向陛下求恩典。” 听到肯定的答复,沈书玉这才愿意被江熹微扶着起身。 “书玉,你下次再动不动下跪,我就真生气了。”江熹微故作生气的模样抱怨:“你现在是哥哥的义妹,我们是一家人,哪有家人动不动就跪下的。况且你是在为我考虑,凡是涉及我的事情,哥哥应该都会答应。” 江熹微这一点说的确实是对的,凡是涉及她的事情,江初晨都会答应。只是她不知道,凡是涉及她的事情,沈书玉也是会尽力的去做到。 这一点姜堰却是十分清楚,沈书玉对于江熹微的爱护一点都不比江初晨少。她对江熹微的好,好到他都要觉得他和沈书玉之间的年少情深,在她和江熹微的姐妹情深面前不值一提。好到他时常自我怀疑,沈书玉和他是不是两情相悦。 “看来念念和陆小姐相处的不错啊!”江初晨换了一个话题,想要打破刚刚奇怪的氛围。“今日不过第二次见,都要抛下哥哥去找人谈天。” 王爷,你换个话题是好,但是怎么感觉语气怪怪的。姜堰无奈。 “嗯,陆小姐和我一样,儿时都曾四处游历风景,比较有话题。京都贵女们都排在,我和陆小姐也都是被排斥的,现在的境遇也相同,所以能感同身受,才能当朋友。” 姜堰听着挑了挑眉,看来他家县主确实爱看话本子,而且看的还不少。这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简直是信手捏来。若是刚刚没有偷偷去听她们交谈的话语,姜堰也就信了他家县主的这番言论。 “我们已经约好了,改日雪霁,得空就向她家递拜帖。” “好,我们念念能在京都交到朋友是好事。”江初晨也不打算戳穿江熹微的话语,而是装作不知,顺着她的话说:“陆太傅的嫡女,才冠天下,是女子中的翘楚。经常得召入宫参加宴席,想必熟知宫中礼仪。” “我能不去吗?”江熹微没了刚刚谈论的兴致:“或者能让书玉代替我去吗?” “你觉得呢?” 江熹微语气恹恹的:“怕是不能,果然有时候有品阶在身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像逃不脱的除夕宫宴。” “不过…” “不过…”听见哥哥这样的话语,江熹微眼神中的光一下子亮了。 “宫宴的安排之前就有接到宫中旨意,皇后娘娘知你初入京都,准许书玉跟你一同进宫做伴。”江初晨也不再吊着她:“参加宫宴,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宫中贵人甚多,品阶比你高的比比皆是,得罪一个都不好。” 虽说宫宴逃不脱,书玉能一起做伴,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不知道了,这点我还是拎得清。不张扬、不招摇,尽量夹着尾巴做人。” 三人听见,又是相视一笑。这样说话带着口无遮拦感觉的,才是他们平日里相处的江熹微。 “所以…” “所以?”江熹微无语,怎么还能有所以? “给你两个选择。”江初晨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去请宫里的礼仪嬷嬷给你们恶补两天宫中规矩和礼仪。”再伸出另一个手指头。“二,你们去陆太傅府上拜见时,好好的向陆小姐请教一下参加宫宴需要用到的礼仪规矩。” 江熹微按回去第一根伸出的手指。“我选第二个。” “可以,但是不能糊弄我,也不能糊弄你自己。”江初晨将目光转向沈书玉:“平日里你纵容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宫宴这是大事,不可马虎。” 立威 这是景泰十年的腊月初一,冬日的雪花好像也知道揣测人心。知道常日里下雪总归会惹人厌烦,隧终于在畅月的最后一天晚上收敛了心性,不再驻留人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云彩,透出迷人的光晕,竟有一丝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冬日晚霞,混淆人的感觉。 江初晨早就答应过一旦雪霁,就会放下一切事物陪江熹微去看看城北的街集。 东暖阁里,沈书玉早早的就起床了。她示意丫鬟女史们在门外等候,而自己轻轻的推开江熹微的闺门。放轻放缓脚步,怕太大的动静会吓醒窝在床上的人,来到江熹微的床边坐下。她语气轻柔:“念念,辰时一刻了。” 床上的江熹微将被子拉过头顶,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不起,起来还是大雪纷飞,反正都只能是待在屋子里,那不如就一直在被窝里暖和,告诉哥哥我今日不用早膳了。” 沈书玉轻笑:“在平阳时也不曾如此娇气,怎么年岁大了,到了京都反而娇气了。”她轻轻的拉了拉江熹微的被角,俯身贴在上面,轻声低语:“昨晚就雪霁了,今晨已是阳光普照。念念会否还记得前几日王爷说的什么?” “去看看望京城中的街集!”江熹微闻言有些激动,立马拉开了被子。也还好沈书玉说完话就直起了身子,不然她们得撞上。“那我现在就起!” 门外的丫鬟们听到沈书玉的召唤的命令,知道可以进去伺候县主洗漱了。正在伺候江熹微穿衣锦瑟内心里却对沈书玉没有一点好脸色,只是表面恭敬。按照京都的规矩,贵小姐们都是要有贴身女史的,但是因为沈书玉不假他人之手,而是亲力亲为的照顾着县主,所以县主至今都没能有贴身女史。 贴身女史虽说和一等女史的月例一样,但是所见所闻,以及府中或者府外其他人想要巴结县主的话,一般都要向贴身女史这边递话。所收受的贿赂,以及主子素日里的赏银都是月例银子不能企及的。 义妹终究只是名义上的妹妹,还不是像个女史一样在侍奉县主?要是真的当她是贵小姐,她应该是有单独的院子,而不是住在东暖阁的偏房。要不是县主不想管家,府里下人的月例和东暖阁的一应事宜还能轮到沈书玉去安排?若是有一日县主能让自己做贴身女史,还能轮到沈书玉? 沈书玉今日为江熹微挑选的是一身绣着一朵朵绽放开来的望春花图纹,浅浅的明蓝色的衣裙,看上去甚是雅致。对应搭配的披风,也只拼着白色的狐裘围脖。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有礼,跟平日里一袭红衣亮眼的江熹微完全是两个模样。 “书玉,怎的今日穿的这般素净,感觉都不像我了。”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江熹微左看右看都觉着奇怪,感觉不顺眼。 “也不知是谁说过,要跟哥哥穿同等色系的衣服,这样颜色差距不大,看着才像一家人。”江熹微说过的每一句话,沈书玉都有用心在听。因而特意在前一晚差人去问了王爷今日穿着的色系。 “嘿嘿。”江熹微不好意思的笑出声:“是我。” 沈书玉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嗯,你也知道是你。” “哥哥也真是,他明明说过最喜欢我穿红色,看着像个小太阳。”江熹微小声抱怨着:“可他自己不是素净的颜色就是黑色,我们的穿的颜色一点都不搭调,哪还像一家人。” “我们念念穿什么颜色我都喜欢,只是红色,特别明艳,在人群中格外亮眼。王爷说的没错,活脱脱就是一个温暖人心的小太阳。”沈书玉这一生中,最庆幸的两件事。一,是在奴仆市场时姜堰一直陪在她身边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二,是那年买下她和姜堰的是江熹微,她治愈了她幼时所有的悲伤与不幸。 “这个是配套的暖手的套筒,将手炉放中间,双手都放进去,能更暖更持久。”为江熹微戴好护耳系好披风后,又从女使手中拿过前几日她亲手为江熹微做的护手。 “这里面用的是什么毛?感觉很松软舒服。”江熹微手指摸着套筒里的皮毛,甚是喜欢。 “是兔子毛皮”里面的兔子毛皮,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上等毛皮。江熹微冬日里有的颜色的衣服,她都做了一个配套颜色,图纹的,今日出门正好派上用场。 至于她和王爷的,就随意让下人采买的。她不在意,王爷是男子差不多有配套的,保暖就行。唯独她的念念,用的所有不求最贵,但求最好。 “兔子活着的时候可爱,做菜味道肥美,就连这皮毛也是柔软舒适。小兔子可太厉害了!” 仔细打量着江熹微的穿着,觉得穿的确实够暖和之后,沈书玉才堪堪觉得放心。 “去前厅和王爷用过早膳,我们就去逛街集。” “嗯嗯。去找哥哥,然后出门。”江熹微眼睛笑的跟个小月亮一样。再加之今日穿的没那么张扬,温暖厚实毛绒绒的极为可爱。让人看上去想摸一摸。 江初晨见到了这样的江熹微,确实是没能忍住,直接上手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念念今日穿的甚是乖巧软萌,像一个奶奶的甜甜的小兔子。” “哥哥喜欢乖巧甜美的女子吗?”那是,浑身上下都是毛皮,这不得像只小动物。她很开心哥哥夸她,可是吃味的话题却还是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 “嗯?”江初晨有些愣住,实在不懂妹妹的想法。在京都男子十七岁很老吗?怎么老是操心他的婚事。“不是每个女子穿成这样哥哥都会去夸她,而是你是我最爱的妹妹,我才会夸你,懂吗?” 江熹微一知半解,所以哥哥是只夸她的意思吗? “哥哥尚且年轻,不着急成亲。我很高兴我的妹妹长大了,知道操心哥哥的婚事了。”他双手搂住江熹微的肩膀,说的郑重其事:“哥哥只会在找到一个很爱念念的男子,他能够像哥哥对念念一样好,一样的爱念念。并且经过了哥哥考察,哥哥能放心把念念交到对方手中后,哥哥才会考虑成亲。” 但是这都是江初晨说给江熹微的的一个说辞。江初晨从来不惧怕在一个他所保卫国家的君主面前展现他全部的软肋,因为这样才有可能打消一个上位者的疑心。 就在前几日,他独自面圣。他承诺这一生绝不娶妻纳妾,也绝不会有子孙后代,皇帝可以随意派监军在平阳,不为其他,只为监视他一人。皇帝自然懂了他的意思,江熹微便是他唯一的软肋。一个无后的王爷,就算手握兵权,大约也没什么造反的必要。 “嗯嗯,念念知道了。”江熹微乖巧的点头,心里却还满是酸涩。她有一方心事,不能落于纸上,亦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深埋心底,独自一人难受。 从前,她想着哥哥总是要娶妻纳妾的。那就找个漂亮的,知根知底的。因而她以前一直把书玉当成嫂子养,书学礼仪,管家做主都交给了书玉。前两年她一直在试探哥哥和书玉的心意。只是他们确实郎无情,妾无意。她只能作罢,既然做不成嫂子,那就真的跟书玉做姐妹吧!这就是她为什么在乔迁宴席当众说书玉是哥哥义妹的原因。 也就是沈书玉不知道,不然得碎碎念江熹微好久,说她乱点鸳鸯。先不说家室地位,她的身份做普通人的正室娘子尚可,但就算是做王爷的妾室也是高不可攀。而且哪有哥哥挑妻妾挑到妹妹房里丫鬟的道理。 锦瑟自以为在江熹微面前露脸已经够多了,而且沈书玉已经是名义上的小姐。县主出门总得带几个丫鬟才方显体面。便自作主张的一直跟着江熹微,一起出府去。只是临近出门却还是被沈书玉拦下。她眼神愤愤的看着沈书玉,终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婢子想着,县主、小姐出门,总得带着丫鬟奴婢,方才跟来。” “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锦瑟。”锦瑟大喜,以为这是江熹微注意到她了,要重用她才会问她的名字。 江熹微语气冷冽:“本县主就出去小逛,跟的人太多,未免声势浩大,惹人注目,岂不没了兴致?”这个丫鬟未免过于自作主张,而且她看书玉的神色不对。早上穿衣室时就觉着怪怪的,现下看来确实更怪。 随后对着站在门口准备恭送他们出门的管家开口:“我不喜欢自主主张的丫鬟,府里的新进的奴仆都重新调教一番。” 管家连连点头:“小人知悉,回头就请人再调教一番。” “你也是从平阳来的老人,知道书玉于我,于哥哥而言是什么关系。”江熹微难得这么严肃的训斥下人:“这个王府目前有三个主人,本县主希望管家能将这个消息传达到每一个下人耳中。不需要眼神中带着对书玉不恭敬的下人。” 刚刚还面带喜色的锦瑟,闻言大惊。连忙跪下向江熹微和沈书玉请罪,只是为时晚矣。处罚是免不了的,从一等女使直接变成了四等。 发簪 与坐马车相比,江熹微其实更偏爱于策马而行。只是一来是冬日,就她一人骑马未免孤单,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想骑马,书玉和哥哥也顶着冬日的寒风陪她;二来则是,骑马要纵马跑起来才过瘾,但是马速过快便可能会影响街边出摊的小贩,而江熹微并不想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 大衍朝的规矩,坐在马车里直接整个掀开整个帘子探出头往外看,一定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就算江熹微再怎么从边塞而来,就算是武将之家出生,骨子里的教养还是存在的。江初晨就和沈书玉端坐在马车里,两人相视而后都是宠溺的看着江熹微,只见她微微掀起帘子一角,凑过一只眼睛努力的去看着马车路过的街景。江熹微整个人都贴在窗边,好像若是可以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只,这样就不用这么费劲吧啦了。 “念念,望京城中的街集和平阳的相比如何?”沈书玉见江熹微看的回不过神,忍不住问道。 “嗯~”听见沈书玉的声音,江熹微回正身子,端坐好。“都是在大衍,其实看着都大差不差的。” “那你还看的那么起劲儿,感觉整个人都想钻出去了。”沈书玉浅笑。 “我那是想看看具体的路线,并没有留意其他,下次我们自己出来时不会迷路。”江熹微冲着沈书玉眨了眨眼睛甚是俏皮。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哦~”江初晨微扬语气:“怎的,这才第一次跟哥哥出门,念念这就厌烦了?” “我可没有。”江熹微立马着急的解释:“我就想着哥哥往后也是要上朝,一月才休沐两次,我总不能一直憋在府里。而且以后要一直留在京都的可是我,这不得看熟了路线?”越说声音越小。 马车停了下来,就知道是到了城北的街集。江熹微第一个走下了马车,而后在一旁伸手牵着沈书玉下来。 沈书玉的模样在望京城中可以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就这样一手牵过江熹微的手,一手牵起裙角的模样,望京城中大家闺秀就有了清晰的具象。旁边过路的路人看了都忍不住驻足再看两眼,心想这又是哪家贵族小姐来逛街了。但是又看着江熹微的衣着服饰竟然比沈书玉的还精致,便又想着只是出门没带丫鬟婆子罢了。 马车交由车夫看管,就停驻在一旁专门停留的地方。这次出行的依旧是只有姜堰和沈书玉四人。 望京的小姐们喜欢附庸风雅,尤其是达官贵族的世家小姐更是如此,因而她们一般逛街集的话都是直接去有店面的铺子。这种街边出摊的买卖,更多的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或者丫鬟才会逛。 因而街边小贩看见江熹微这种衣服上还绣着金线的女子,更是热情和恭敬。 看见卖糖葫芦的,果断买了八串,分一分一人两串。江熹微还是喜欢吃这种街边叫卖的糖葫芦的,酸甜酸甜的和家里厨子做的感觉不一样。若是非要说,大约是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从进入京都以来,我感觉今日的念念才有几分像平阳里的她。”看着江熹微走在最前面,面带笑意的逛着,沈书玉的脸上也是难得的露出真正直达眼底的笑意。 “嗯。”江初晨回应表示认同。“进入京都以后我感觉她变了,以前她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王爷想让念念成为什么样子的?是眼前这个自由自在的,还是上次那样心思深沉的,亦或是陆小姐那样知书达礼的。”街市人多吵杂,前面的江熹微并未听见沈书玉和江初晨的谈话。“十三岁以前的念念一直都是眼前的模样,自从十三岁那年从南陵三郡游历回来见过王爷后,她就时常满怀心事。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那日王爷对她说了什么?” 十三岁从南陵游历回来?一年多前妹妹就变得不开心了?江初晨顿感不好:“这种情况既然早就发生,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他最怕在妹妹寿终正寝时,有一个声音会问道:回顾往昔,你这一生可还有何遗憾?或者你可曾过的如意?毕竟第五世的浅念,前面看上去一直平安顺遂。他和江凡与都以为此劫已过,结果却还是功亏一篑。 “我们并未曾说什么,她一如往常去游历回来那样,只是跟我诉说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江初晨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的场景。 “那就奇怪了?在南陵时,南陵多山,更多的是清静悠远。”沈书玉疑惑:“难道是边城里的百姓更加清苦一些?”她脑子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我有一个猜测,只是此时人多眼杂,待我回去在跟王爷谈论。” “哥哥。”江熹微停在了一个卖发簪的小贩面前,拿起一根发钗:“我喜欢这个白玉兰雕花的发簪。” “这位姑娘的眼光可真好,你看着发簪用的是上好的冰玉雕刻,再与姑娘身着的玉兰花纹的服饰更是绝配。”小贩见状来了一段花式吹捧。看着江熹微穿着华丽,想着若是她心情好,定能卖个好价钱。 玉倒是好玉,而非上等的冰玉。,但是也不妨碍江熹微喜欢这根发簪。 “多少钱?” “不贵不贵的,这边价格公道,二两银子。”小贩笑容满溢。 “二两?”一个普通农家一年的口粮,若确实是冰玉也就值了。“你不要觉得我穿的好像很金贵,就不懂市场行情了。一两二钱,如何” 虽然价格砍去不少,一两二钱却也还是大赚。小贩故作为难:“这个簪子与姑娘有缘,一两二钱就一两二钱了,权当给姑娘驳个彩头。” 这么爽快?价格讲少了?亏了。 江初晨看着江熹微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感觉她这个样子飒是可爱,这是不常见的妹妹。 沈书玉好像懂了,江初晨忙于军务,不曾与江熹微外出游历过。“念念每到一个地方,最乐中于的一件事情就是与街边小贩讲讨价格。” 姜堰走上前去,准备付银子,但是却被江熹微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江初晨,眼睛里好像在说:这个簪子我就想要兄长亲自付钱。 江初晨无可奈何的笑笑,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动了:“真的很喜欢这个簪子?” “嗯嗯。”江熹微点头。 “那哥哥就勉为其难一次,替妹妹付钱。”嘴上是这么说。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江熹微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江初晨也会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找一盆最为清澈的水。亲自端到江熹微面前,然后告诉她,月亮已经替她摘好,就放在盆里了。 毕竟当初江熹微说喜欢剑术,而且崇拜永平长公主这样的巾帼英雄。那一样江初晨回京述职便为江熹微求得了仙逝永平长公主的佩剑—青羽。 看见江初晨付完钱后,江熹微拿出手帕一层层裹好,十分宝贵的揣进怀里。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她怀揣着的不仅仅是一根不足几两银的发簪,而是她这一生不敢言语的美梦。 后来,在景泰十三年的那个冬日里,沈书玉收到了江熹微从南陵绑扎在老鹰腿上寄来信和发簪。她才明白江熹微此时的举动,以及她日后为何一直如此宝贵和在意这个发簪的原因。 如果可以,她想在景泰元年以前比江熹微先一步遇见江初晨。告诉他,不要以兄妹之名,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 自从买了那根发簪,江熹微的嘴角就未曾下来过。她去了城北街集最普通的一家成衣店,买了三件极为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的衣服。 沈书玉疑惑:“念念,为何买这种衣服?一买就是三套,而且其中有一套还不是我们俩的尺寸。” “还有一套是陆瑾韵的。”江熹微不以为然的说着:“我出门前遣人去陆府递了帖子,请陆小姐明日过府一叙。” “那你买这身衣服?” 江熹微看了一眼成衣店男子服饰处的江初晨,而后附耳小声的对沈书玉说着:“在城北,穿什么样都不要紧。” “我们要去城西?”沈书玉惊讶:“那是京城的贫民窟。” “你小声一点,不要让哥哥听见了,我们偷偷去。” “城西人多,环境脏乱。京中官府甚少有人去管理那里,怕是极为混乱。”沈书玉有些担忧。“我们俩尚且有些武义傍身,这尚且不要紧。若是带上陆小姐,恐难以周全。” “那就带上姜堰,你去跟他说,让他瞒着兄长,就我们三个悄悄去。”而后又悄悄让掌柜的看着姜堰的身姿,准备了一套男子的衣着。 晚饭过后,王府书房里江初晨靠坐在椅子上:“你白日里问我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南陵游历途中,其实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别。无非是南陵三郡诚池更为破旧,百姓更为贫苦一些罢了。我们去了南陵边境,那里的守备军竟然不足两千人,且多是老弱病残。之所以这样,不过是朝廷不肯拨银子罢了。” “南陵多山,靠近边境更是万丈悬崖,邻国难以侵犯。当今陛下多疑,当然不愿意拨银子在南陵筹备军队。” “居安思危,长忧虑不是不好。南陵后方是平阳的粮仓,我能想到的事情,念念大约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沈书玉继续说道:“想必王爷也知道,县主上次为何要得罪满京都贵女的原因。她认为,不能在京都找一个有身世名望的,有权利的官宦或者世家子弟。她非皇室宗亲外,不能高嫁。因为她有一个功高震主的哥哥。” “我已向陛下求得恩典,陛下不会干涉妹妹的婚姻。” “那只是帝王一个表面且无用的承诺。若是先帝或可行,可当今这位,疑心太重。”沈书玉从来不认为一个疑心太重的帝王之言可信。 “我去平阳之后,妹妹会留在京都。而我则会带着陛下的监军,监督我的每日行程,可寸步不离,确保我不娶妻生子之言为真。”沈书玉很聪明她知道什么话可以在江熹微面前说,什么话不能说。因而江初晨也不再瞒着她。“你只要劝导念念,让她相信当今陛下对我的放心程度,安心的去找她未来的夫婿,丝毫不用在意对方的家世地位。” “王爷…”江熹微是她的命,可她现在才知江熹微也是江初晨的命,而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 出行 江熹微是向陆太傅府里递了拜帖,说来陆府与陆瑾韵一叙没错。但是现在谁能告诉陆瑾韵,为何在她家坐了不到片刻便被江熹微生拉硬拽的来了昭毅王府,还不让她带丫鬟婆子。 她和江熹微有那么熟吗?她不是反感江熹微想要对她敬而远之的吗?那现在此时在昭毅王府东暖阁里端正的坐着喝茶的人是谁?陆瑾韵在心底给了自己三连问。江熹微一定是给她种蛊了,没错就是种蛊了!她内心里自我安慰着。 来到江熹微的闺阁内院中,陆瑾韵再一次感叹于昭毅王爷对长宁县主这个妹妹的宠爱。大衍朝讲究紫气东来,以东方位为尊。按照一般的常理,东边的院子是最具身份地位的象征,基本是家主的院子。闺阁女子的院子,多在西厢阁。 而在昭毅王府里,江熹微则是占据主院的那个。这放在望京城里不论哪一个府邸来说,都是令人咋舌般的存在。 茶还没喝几盏,江熹微就兴冲冲的走进屋里来。陆瑾韵此时看见的便是手里拿着一吊铜钱的江熹微。她有些诧异:“县主拿这么多铜钱作甚?”一千文铜钱,她实在不懂现在拿那么多铜钱来这里做什么。平日里出门为了方便是都会带几两碎银,再外加几枚铜钱。一般都是掏出自己身份的腰牌,直接签字记账,让掌柜日后拿着签字的凭证去府里清账。一下子拿这么多铜钱,又重也不方便携带。 江熹微故弄玄虚的说着:“今天带你去看看望京城中的另外一番天地,你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兴致勃勃的将那一吊铜钱拆开,分成差不多的三堆摊放在桌面上。又从怀里拿出三个荷包想要将一堆堆铜钱装进去。“哦!书玉我们的钱袋子做小了,根本放不进三百多文钱,那就只能随便装点了。”江熹微憨笑着。 这般憨态可掬的江熹微,看上去也会让旁观者心情也变得好起来。陆瑾韵的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这是她看见的另一个不同的江熹微。一个没有锋芒,不娇蛮,也不孟浪的,感觉憨憨的看上去没有心机的江熹微。 荷包做工很粗糙,用的材质也是极其廉价的粗麻布。 沈书玉从门外抱了一堆衣服,像是粗布麻衫的式样,感觉跟她在京郊城外庄子上佃农的服饰很像,一看就很廉价。她们俩这是打算做什么?陆瑾韵脑子此时更疑惑了。 “钱已经装好了。”从沈书玉那里接过两套衣服,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陆瑾韵径直问道:“这两套衣服,你要一套?” “换衣服?是要去西城吗?”去望京城中的另一个世界,陆瑾韵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望京城西。 “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一下子就猜到了。”江熹微从来不吝啬她的溢美之词。 来京都四年,望京城中的城西是陆瑾韵尚未踏足过的地方。一来,她是女子,是书香世家中的嫡女,城西与她而言是两个世界。二来,据说城西是望京城中的贫民窟,目无法纪的事情时有发生。 虽然她从记事起就被家人告知,她就是未来的皇后。她也秉持着兼爱仁德是一个皇后该有的品质。因而在入京都之前,她就时常跟随叔伯游历,考察各地的民情,只为做一个能懂普通黎民百姓疾苦的皇后。 只是进入京都后,她要成为世家女子中的典范,要随时规范自己的行为举止。而城西实在是穷乱,只带着丫鬟婆子去考察不安全,但是带了很多护卫又未免显得过于张扬,恐被京都贵女们诟病。 “傻坐着干嘛?”江熹微看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不说话的陆瑾韵又继续问道:“快选一套。” “啊!哦。”陆瑾韵回过神来,随手就接了一套“那就这套好了。” “不让我带丫鬟婆子过来,是就只有我们三个去吗?听说城西满乱的,会不会不太安全?”陆瑾韵说出了心中担忧的问题。 “我和书玉从小学习武,尤其是我可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女。若不是县主的身份,我早就闯荡江湖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女侠。” 沈书玉闻言轻笑:“嗯嗯,我们熹微最厉害了。”沈书玉只有在姜堰和王爷等四人面前,才会叫江熹微的小名。在她认为还不熟或者不可信的人面前,都是称呼她为县主,或者直接叫熹微二字。 陆瑾韵不置可否,江熹微这般言论多半有夸大其词的成份,但从小学习武艺大约也为真。就她们三个去城西的话大概也是安全的。 “不过为了确保这次去城西没有一点危险,我们还要带上姜堰。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照看你,保证万无一失。”说道姜堰,江熹微话锋一转:“书玉,姜堰的衣服昨日就有给他了吧!” “昨日就给了。”沈书玉没好气的说着:“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告诉王爷,带着车夫在小门等我们。” 陆瑾韵内心里再次腹诽:她一定是被江熹微种蛊了。不然谁能跟她解释一下,为何她明明没有答应要去西都?可是确莫名其妙的换好了衣服,跟着江熹微的话语去做。 换好衣服,来到王府的小门。陆瑾韵见到了她们口中的姜堰,褪去了王府护卫的着装,也是一袭粗布麻衫的装扮。 “这不是昭毅王爷的贴身护卫?”上次在书肆,这个姜堰就跟在昭毅王爷身侧,俨然就是昭毅王爷小厮的做派。“不是说不想让王爷知道?”这个姜堰可信吗?会不会转头就告诉了江初晨。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江熹微和沈书玉。 “这可不是兄长的护卫,是我的。只是我平日里不大需要他,就让他跟着兄长罢了。”江熹微眼神一挑。 姜堰原本是江初晨为江熹微培养的未婚夫婿。本着与其去相看其他男子,若是可以的话自己亲自为妹妹教养未婚夫应该更为靠谱。其实沈书玉也是知道江初晨这一想法的,所以在那段时光里她也一直在劝说姜堰,想让姜堰试着与江熹微培养感情。不论什么,只要是念念需要的,她都可以拱手相让。 只是江熹微对姜堰属实没感觉,而且姜堰也一直心有所属,这才作罢。江初晨也曾询问过姜堰的意见。是留在平阳当将领,还是留在江熹微身边做她的护卫,帮着江熹微一起管理江初晨秘密为江熹微培养的三千死士。而姜堰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在平阳做一个将领虽说算是前途无限,但是成为江熹微的护卫,还能离书玉更近一点,更重要的是能报答王爷和县主的恩情。 “确如县主所言,我是县主的护卫,而非王爷的。”他日王爷若是回到平阳,他会跟随县主一起留在京都。 “所以这次我们的城西之行?”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姜堰。 姜堰发誓:“今日之事,我绝不向王爷透露半个字。”但是这个车夫说不说就不是他能保证的,而且王爷就算知道了大约也不会有任何言辞去指摘县主的。 “称谓有必要纠正一下。”临行出发前江熹微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不能称呼我为县主,都统一叫我熹玉,书玉就是书玉,姜堰就保留本名。”目光看向陆瑾韵。 “就叫我秋玉吧!”其实陆瑾韵有一个小字,叫玉秋。 “我们之前的关系嘛!”江熹微沉思了片刻:“若是有人问,就说姜堰是大哥,我们三个都是他的妹妹,怎么样?” 没人反对,那便是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马车约莫行驶了一个时辰,在快到城西不足二里地时停了下来。 “我们现在要徒步走去城西那边,马车就停在这里,回来的话也是来这里。”姜堰解释着:“我们现在这身普通百姓的装扮,若是坐马车去城西那边,便与此身份相悖。” 依照他家县主的性子,没有两个时辰大约是出不了城西了。他已经跟车夫交代过,先行找一个地方歇脚,最迟两个时辰后依旧还是来到此地接他们。 陆瑾韵从来都不是一个身娇肉贵的人。以前年纪小跟随叔伯游历时,也曾走过很多的路程,二里地其实还好。而且为了确保这次装扮身份的真实性,再继续坐马车确实也是不合适的,有悖身份的设定。 依旧还是没有任何人反对,所有人便都下了马车,准备徒步。 江熹微一把直接挽过陆瑾韵的胳膊:“待会儿完全进入城西地带,你就挽紧我的或者书玉的胳膊。” 江熹微学着话本子里描述的侠女的模样,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本女侠一定会确保你的安全,你是什么模样进去的,也会确保你全须全影的出来。” 陆瑾韵其实不喜欢旁人接近她,但是对于江熹微这个举动她却一点都不反感,就连身体下意识的挣扎反应都没有。 “好。”这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陆瑾韵乖巧的点头答应。 暗卫 “不是说西城是望京城中的贫民窟吗?想来却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的。” 陆瑾韵看着进入了城西地段的屋舍建筑,以及民风民俗。跟城北街集的布局别无二致,也有很多人出摊叫卖,看着不像她曾经听闻过的样子。有着贫民窟之称的城西,也比普通县城好太多。 “毕竟是天子脚下,官员们也不敢懈怠吧!”姜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然则江熹微却不敢苟同:“知不知道灯下黑?” “怎么说?”陆瑾韵有疑问。 江熹微没有回答她,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们耳中听到的城西是什么样的?” “属下…” 姜堰刚刚要开口,却只见江熹微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便立马闭口不言。 只听到江熹微喊了他一声:“哥哥,你在说什么?”她拉着陆瑾韵凑近了姜堰身边一些,一边走一边用很小声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的语调说着:“现在还只是城西的外围,说错问题不大,里面就不一定了。” 他方才反应过来,现下他们是兄妹,是普通百姓,属下这个自称俨然不对的。便立马纠正了自己的话语:“哥哥是说,我也才来京都不久。不过道听途说,最城以西是乞丐的聚居地。” “我听到的也是这种说法。”陆瑾韵附议。她多半是府中的丫鬟口中闲聊时听得,再者便是父亲的嘱咐。说城西乱的很,府中没有多少护卫能确保她的安全,万分强调不要踏足城西。 “熹…玉。”沈书玉说话停顿了一下,差点就直接说了熹微。“熹玉曾经让暗卫做了一份有关于西城详尽的调查。” “你有暗卫?而且带进了京都?”陆瑾韵内心里又一次对于江初晨宠妹程度的新的认知。 “对啊,姜堰曾经也学过暗卫所要修习的事情,暗卫考核他也通过了。”江熹微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语调很平静。而后眼神看向陆瑾韵:“而且你也有。” “我也有?那我如何不知?”陆瑾韵内心里波澜壮阔。在大衍朝,一个官员家里,或者应该说一个官员的家眷配有几个丫鬟女使几个护卫奴才都是有明确的规格数目。多了则是越界,当然天子赏赐的除外。除皇子公主外,只有一品大员才有资格可以培养暗卫,也不过至多三个。而江熹微一个县主的品阶显然是不够格的。 “大约是天子为你安排的吧!你有四个暗卫,不过现下没有跟来。我们刚刚换了妆容,他们估计还在王府外的某个地方等着。” 若是陛下安排的,确也合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有暗卫的,而且还知道是四个!”她看了看四周的人。“那现在我们的暗卫是不是就在远处?” “我的暗卫不会跟来。”不是远行,没有特别要求的话。江熹微的暗卫都不会跟随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有暗卫嘛?”江熹微反复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好像那里真的长了几根胡须似的。“我和书玉原本不想递拜贴,所以我想直接翻墙进你的院子,反正我知道你的院子在我的隔壁。只要翻墙越过下人房,就到你闺阁的院子了,只是被你的暗卫阻挡了去路,然后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翻墙?被天子安排的暗卫阻挡了去路,她也真敢说。“那陛下岂不是知道了?” “嗯!”江熹微点头:“陛下知道了,前日还传了旨意给哥哥,说要好好教导我的宫廷礼仪,不能在除夕宫宴上冲撞了太后老人家。还特意让公公询问我,需不需要陛下派遣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指导我,但是被我果断拒绝。”其实我们这位天子,应该更希望我是这种乖张的性格吧。 “所以,我和书玉去除夕宫宴上要用到的所有宫廷礼仪就拜托你了。”江熹微冲着陆瑾韵撒娇。 “若是我不愿呢?” “怎会不愿,我们可是好朋友好姐妹,而且我该是你在京都为数不多的朋友吧!你不会忍心拒绝的。”江熹微继续撒娇。过路人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一个姑娘挽着旁边的姑娘而且不停的轻拉着她的衣袖,好像是在撒娇的模样。 “我何时答应做你的姐妹了?” “那日在书肆你可是答应了的,我们要做朋友,朋友可不能见死不救。” “好啦!我同意,但是你们要来我家学。”女孩子撒娇果然都是有用的,不论对方是谁,总归会心软。当日说做朋友是有被迫的成份,但是实际上陆瑾韵还是喜欢江熹微这种跳脱的性格的,至少在她的面前率真远比表面恭敬和谐要来的真诚。。虽然再来到西城之前她还不愿承认,始终觉得江熹微与她是两个世界。 而另一边姜堰则是小声的询问沈书玉:“找暗卫调查城西现状,王爷岂不是知道了?那你们是好几日前就准备来这里了?” “王爷聪慧,昨日我们买衣服时他就已经知晓我们要来城西,只是配合着念念装作不知罢了。”沈书玉看了一眼走在她前面和陆瑾韵聊的兴致勃勃的江熹微又是一脸宠溺。若是真能和未来的皇后做好朋友好姐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姜堰无奈,他时常有一种他的书玉是县主母亲的错觉。这种如母亲般慈爱的看着县主的眼神,他看过无数次。 就一如两年前,她像一个为女儿着想的母亲,来劝说他。让他试着跟县主培养感情,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为何自从跟江熹微之后,他的书玉经常对他避而远之,不肯接受他的感情,知道王爷曾经有过让他和县主配对的事情。也幸好县主真的对他无意,在两个月之内就明白了王爷的意图,果断说开,她和他没有感情,完全不可能。 他对王爷和县主从来只有感激之情,感谢他们挑中了他和书玉,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感谢他们的悉心栽培之情。只是他从来只对书玉一人有意,若是真的勉强跟县主在一起,恐怕不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 “那出门时你还跟着县主一起让我保证?” “这不是为了哄念念嘛!”沈书玉语气又变得严肃了一些:“既然王爷装作不知,你也也要装作王爷确实不知的样子,不要在念念之前露馅了。” “好,知道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姜堰无力挣扎。又是这个样子,虽说他的书玉和他一样都是以王爷和县主之忧而忧,这是好事。但是心里能不能有一丝丝他的位置,哪怕一丝丝也好。这真的让人很难不吃味。 来到一座酒楼前,江熹微没有继续往前走,倒是转而拉着陆瑾韵就进了酒楼里,直接上可二楼的靠窗的雅座,就直接开始点菜。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目光看向陆瑾韵。 “怎么就开始点菜了?现下离午饭还有一两刻钟吧!”来到京都后不久,宫里就直接送了一个教习嬷嬷跟在她身边。在哪一个时辰的那一刻吃饭,是有明确规定的。 “再往前就真的去城西里面了,那里可没啥好吃的。午膳早点晚点都没差。趁现在还有机会,就先把午膳吃了。” 陆瑾韵了然:“我没什么忌口的,你看着来就好。” “哥哥。”江熹微冲着姜堰喊到。 姜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喊他。虽然有些大不敬,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妹妹,怎么了?” “你带钱了吗?我怕我们带的钱不够?”城西的物价于城东而言是便宜了不少,但是她们就带了几百文,一顿普通的饭钱是绰绰有余的,就怕逛到后面没钱了。 “几两银子是有的。”他小声说着。虽然他有武艺在身,现下在城西境遇不同,还是财不外露的好。 几两银子,那就不用考虑太多。点了一顿普通中略微带点丰盛的午膳,毕竟他们此时衣着普通,吃的过于丰盛不好。也是为了陆瑾韵,菜才点的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呢?你的暗卫调查到了什么?跟灯下黑又有什么关系?”此时坐在坐前。陆瑾韵问了之前江熹微还没回答的问题。 “我接到的调查是,最城以西不是乞丐窝,而是望京城中的黑市。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五年前还是乞丐窝,贫民窟。但是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势力将乞丐窝向外迁移。” “陛下不知吗?据说前朝覆灭有一部分原因便是黑市横行,直接巧取豪夺买卖人口搞得民不聊生,才会有后来的爆乱。” “这个黑市和前朝的黑市有出入,它不涉及任何人口买卖行为。更多的是贩卖消息,贩卖珠宝玉器名贵字画之类的。它做的没那么张扬,陛下应该不知道,不然怎么会有黑市的存在。而且对此我有两点猜测。” “一则,黑市幕后创办者应该是三品以上有能力的高官,或者皇亲贵胄,否则没有那么多权力或者财力。二则,你刚刚说,黑市更多的是消息的买卖,所以他有很多官员的把柄,至少城西县丞或者县令的把柄是有的。官员们为了自保,所以选择欺上瞒下。陛下才不知。”陆瑾韵先一步于江熹微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我跟你一样都是聪明人,你的想法跟我的如出一辙。”江熹微再一次厚着脸皮自我夸赞。 “大衍朝地域辽阔,为何黑市偏偏设在天子脚下?” “刚刚我才夸你聪明来着,果然论智慧,还是我更胜一筹。”江熹微自夸的程度令陆瑾韵咋舌。你刚刚夸的可是你自己。 “这就是我要说的灯下黑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江熹微也不再卖关子:“刚刚你也说了,创办者应该权利地位很高,至少三品以上官员。三品以上的武将都是重兵在握,好比我兄长或者安平王,他们若是想,直接挥兵北上。哪怕是皇城里的京畿卫将军,也可以试着控制皇城里的京畿卫,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不需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陆瑾韵顺着江熹微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也不会是分封在外的皇亲国戚,他们有封地,也有自己的军队。所以,需要用黑市消息控制朝臣的要么是还留在京都的皇室宗亲。三品以上的文官,因为官至三品的文官,都是京官,不会外放。” “一点就通,你也就比我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跟陆瑾韵稍微熟悉了一点,谦逊这个品质就从江熹微身上基本告别。“不过这也只是我们得到的一个调查结果,里面真的是不是黑市还是要眼见为实。” “要向陛下谏言铲除黑市,若是只有你兄长一人空口言说,再加之有把柄的官员会阻挠,恐难信服,陛下便不会派兵清缴黑市。而我父亲不同,他谏言,陛下基本会听。只因我泽州陆家曾向先贤立誓:要立天下之本,以天下万民为福祉,不以一己之私而动天下。所以这就是你要诓我来西城的原因?我原以为你是真的想带我看看望京城中的另一个样子。” “我哪有?” “这次撒娇没有用。”陆瑾韵面色正经。 “我说了,要眼见为实。主要是看看他人口中的西城,顺便再看看有没有黑市。” “好吧!原谅你。” 沈书玉在一旁偷笑,果然她家念念的撒娇是有用的,至少在她和王爷还有陆小姐面前有用的。陆小姐想必也是个心软的,之前还装的那么严肃,她家念念一撒娇就原形毕露。 望西都 从酒楼出完饭出来,却是正值晌午时间,城西街边摊贩上吃饭的饭到更是多了不少,都是像江熹微他们那样穿着普通粗布麻衫的式样,只是衣服更显陈旧感,而江熹微他们的一看便是新做的衣服。 几人也不再磨叽,时不时装模作样的看看周边摊贩卖的东西,实则一直朝着最城以西的方向走去。 陆瑾韵自从进入京都以来从未踏过城西半步。她方才知道城西的外围其实和城北的街集很相似,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混乱不堪,是个乞丐窝贫民窟。只是街道的建设以及百姓的穿着与城北相比更为廉价陈旧。 越往城西深入,房屋建设却是越发破旧。而百姓的衣着也是如此,已经开始有贫民窟的架势了,但是却还没有到乞丐窝的地步。 只是此处的路边的积雪很厚重却是没有被清扫的痕迹。街道中的积雪已经被来往的人踩成了冰,陆瑾韵挽着江熹微的胳膊确是越发紧了,就怕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了可就得不偿失。江熹微是练家子,脚步与她相比肯定更为稳健。 “刚刚一路过来的街道上都没有积雪,我本来都要忘了下雪存在。”越往里走感觉越冷清,陆瑾韵努力的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的家教告诉她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控制自己的举止言谈,避免有失仪态的事情发生。 虽然动作很轻微,但是江熹微还是感觉到了。她将陆瑾韵的手往后抽了抽。陆瑾韵起初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她。但是看见江熹微只是将她的手夹在手臂与身体中间方才明白她的用意。她,还是很贴心的嘛! 用着很小声很轻柔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 “我们三个都是习武之人,比较能御寒。昨日买衣服时没考虑你的状况,很抱歉。”为了能与贫苦百姓更贴近一点,他们的棉袄都是薄薄的一层。刚刚人声鼎沸的街道,人气足,其实感觉也并不那么寒冷。 “都说是城西了,你看城西的百姓穿的都不是特别厚,若我一人穿的不一样,岂不是暴露了我们”陆瑾韵表示很理解:“这里的积雪很厚重好像没有人清理,不像刚刚的街道那样。” “你幼时跟随叔伯游历时,有看过冬日里的穷人吗?”江熹微问道。 “多半是夏日。”江熹微回答:“叔伯们说:夏日品人间百态,冬日熟诗书百家;春日品百花争鸣,秋日感硕果丰收。” “为何?”江熹微不解:“夏日只能看见贫穷百姓的饥饿,冬日则是饥寒交迫,更能看清现状。” “你看那几家。”沈书玉用空闲的一只手指着几户大门紧闭的人家说着:“秋收冬藏,冬日里大门紧闭,出门的人甚少。他们不出门,旁人是看不见的。我以前也问过叔伯们,他们告诉我:夏日多天灾人祸,能看到更多的人家万状。一个人的阅历不仅要看,要感知还要学习,也总得有时间去学习,冬日寒冷更能锻炼学习的心性。” 听见陆瑾韵的话语,江熹微才知道书信上的人终究是片面的。泽州的陆家不愧是百年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非世间所能企及。是她过于自信也过于小看了陆瑾韵,还觉着她有能力去调教她,成为她想要的顾及民生福祉的皇后。 “从前,跟随叔伯游历时只是在看,看底层的普通百姓在挣扎,能有的最多是怜悯。”陆瑾韵努力的让自己讲话清晰一点,但是牙齿还是冻的打颤:“现在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感同身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冬日的贫困百姓远比夏日的更加可怜。”江熹微指着脚下结冰的路面说着:“城东和城北那些街集的积雪是雪一停,衙门就会组织人去清扫。那些街集则是商户小贩们自行去清扫,他们要做生意要谋生,所以会很积极。但是这里,这里一来衙门不管,二来不做生意。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更多的力气来做这些事情。” 沈书玉和姜堰跟在二人身后只是静静的听着,不禁让他们回想到了以前。景泰元年的一个冬日她的弟弟病了,她的父亲是一个不理凡事的穷酸秀才,家里全靠羸弱的母亲操持。家徒四壁,根本无银钱抓药治病。父亲自命清高和人伢子签了契约不能将她转卖至秦楼楚馆,以一两银子的低价将她售出。她便是在这里,遇见了姜堰,他们一起等着被买。 也就是景泰元年的一个晴朗的冬日,就一如昨日一样,也是连续下了很多天的大雪。姜堰紧紧的抱着她想要带给她温暖。但是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快被冻死了。 白天他们就被关在笼子里等着被人买去,晚上则是一个四处漏风的小屋里。食物只有一小块饼,就着冰水一起。而她很快就病了。人伢子不在意他们的,只要卖出去一个就是翻倍的价格,死一两个根本不亏。 其实想买姜堰的人还是有的,姜堰却固执的要求连同她一起买下,否则买下他一个也只会是活不了多久的死人。人伢子气的拿鞭子抽了他好几下,他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她告诉姜堰有人买,跟着去就行。没必要跟她一起拖着,等着被冻死,没人会想买一个快死的奴婢。 她一度觉得自己快死了,活不了了,眼睛朦胧的快睁不开了。也就是在这时,姜堰一直叫她说:“书玉,你有救了,有人买我们了。”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只看见一个奶团子牵着一个大男孩儿的手,好像是指着她和姜堰,好像是在说,就要他们俩。再后来等她睁开眼已经是三天后,平阳的江府里了。再后来她跟着江熹微一起读书写字,一起练武游历。 所以那一年的冬日她如获新生,她也没有那么讨厌冬日。甚至觉得冬日也是有好的,至少她在那一年遇见了她生命中的三个贵人。她遇见了她生命中的光,那道光就像她的名字那样,是清晨里的第一束光,照耀了她今后生活的所有时光。 几人继续前进,冬日化雪的时候,远比下雪的当日更加寒冷。路边的人家更多的是大门紧闭。 一个小孩儿突然冲过来,姜堰立马冲上前去挡在了她们面前。小孩儿立马跪下抱住姜堰的腿:“几位好心人,求求你们行行好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这个小孩儿浑身乱糟糟的,衣服全是补丁破洞,看着煞是可怜。陆瑾韵正准备拿出钱袋子给钱,却被江熹微按住了。 “我们身上也没有钱。你看我们的这身穿着像是能有钱的样子吗?”江熹微故意将讲话的声音说的很大。然后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三四文钱,用力的按在了路面下。又小声的对小乞丐说:“我现在直接给你你也留不了多久,记住这个地方。等四周没人的时候再挖。” 示意小孩儿放手,随后又提高语调:“不过我今日去街集里寻做工时听闻,从边塞来的县主想承借皇恩,过两日会来布施。” 小乞丐带着感激的眼神看向江熹微,松开了姜堰的腿。摊坐在地上做出一副怆然,确实没有讨到钱的悲伤感。倒是四周涌出了很多的乞丐,纷纷跑过来问县主布施的真实性。 江熹微故做一脸为难的表情:“我也不太确定只是今日去寻做工时,听闻的。说是外来的县主要过来施粥,外面的人说的是蛮真的样子。等过两日看看就知道了。” 陆瑾韵才真的知道了什么是城西的贫民窟,就这一片刚刚涌出来的乞丐得百来号人了。还紧紧是目前这片。 众人闻言,也只能丧气的回去了。 没人挡住去路了,他们几人便又继续朝前走。“你刚刚阻止我是看见周围这这人了?” “嗯!”江熹微点头:“刚刚那个小乞丐冲过来的方向,我便看见不远处还有其他人。若是你掏钱了,他们就会像刚刚那样一窝蜂涌过来,人太多我无法完全确保你的安全。” “我没有要质疑你不做善事的意思,我刚刚看见你将钱塞在路里的行为了。还是你考虑的周全,这样避免了其他乞丐去抢那个小孩儿的钱了。” “熹…玉。”沈书玉走近江熹微身边。“你刚刚说县主过两日会来布施,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这个可以是真的。” “怎么说?” “若是没有黑市,那便让哥哥或者爹爹…” 爹爹?哪来的爹爹,三个人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江熹微。 “你爹。”江熹微压低声音:“去向陛下请旨,望京城中每一个人都要发一个身份牌。前期就盖章的纸张。调查他们的穷困程度,然后凭借身份牌领取布施的米粮。若是有黑市,那就先请旨剿灭黑市,然后再做这个事情。”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吧!”陆瑾韵并不看好此种行为。“首先要排查所有人口,然后登记造册。现下逼近年关,根本来不及。” “但总要实施。近两年并未有过灾荒,而是丰收年。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的乞丐是不合理的。若是灾荒,还能找个借口是外来的流民。”江熹微叹了口气:“若是皇上同意实施,年关前,便能完成统计。” “一些人成为乞丐,可能是他们懒惰,不想劳作。一堆人成为乞丐,那就说明城西的官员是废物,是贪官污吏。”陆瑾韵语气冷厉。 “要给他们每一个人制作身份牌,虽然麻烦,一来能抓住外来人员,譬如他国奸细。二来,在以后的布施或者朝廷赈灾时能准确到每一个人,尽量避免严重贪污腐败的事情发生。” 黑市 越往里走,越是荒凉,反而是到了一片小树林。远离的街集该有的喧嚣,仿佛是到了京郊外城似的。已经连续不断疾驰的走了大半个时辰。江熹微感觉到陆瑾韵挽着她的胳膊上的重量了。很明显是脚步跟不上的样子。 也是,她和书玉三人都是练武之人,日日都要练习。这点路程不算什么累的,但是陆瑾韵不一样。是大家闺秀,通常要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么轿子,或是马车。雪地上走了这么长时间还走的这么快。而她丝毫也没抱怨,真是有些辛苦她了。 陆瑾韵没有注意到江熹微已经停住了脚步,而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脚下的路上。闷着头往前走,不想拖累他们的进度。反而因为一直挽着江熹微的胳膊,往前走的身子直接被反拉回来。 她不解的看向江熹微:“停住干嘛?不继续往前吗?” “你累了,我背你吧!”陆瑾韵是大家闺秀,是未来的太子妃,下一任皇后,名誉不能有丝毫受损。姜堰是男子,自然不能跟陆瑾韵有丝毫肢体接触。而书玉,看上去那么柔弱,想想还是她自己来比较合适。 “不不不。”陆瑾韵连连拒绝:“我还好,可以自己走。” “早知道城西还有这样一片荒芜之地,我们就直接坐马车到这里了,真是失策。”姜堰叹气,他也想帮忙,但是陆瑾韵不同于他人,他不敢帮忙。 “何必再逞强,我知道你只是在强撑。而且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习武之人,有的是力气。“江熹微假模假样的看着陆瑾韵,故作调侃道:“就你这小身板,不会累的。” “还是我来吧!”沈书玉走上前,直接蹲在陆瑾韵面前。 “你?”陆瑾韵发出质疑的语气:“你更不行,你那么娇弱。”她看上去比江熹微更柔弱一些,恐怕和自己一样也累的走不动,也是在强撑。 “书玉…”江熹微眼神中带着无限温柔的看向沈书玉。 “我也是习武之人,只是看上去娇弱罢了。”沈书玉固执的不肯起身。 “可是…”江熹微还想劝说。 沈书玉直接打断江熹微要说的话语:“我也参加过暗卫训练的测试,而且通过了。论功夫和耐力,熹微你都不一定比我强。”她眼神坚定:“所以还是我来。” 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陆瑾韵:“陆小姐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早去早回,冬日的天光短。” 江熹微和陆瑾韵属实是劝不动沈书玉执拗的性子,隧只能随了她的愿。 小心翼翼的趴在沈书玉背上,陆瑾韵双手环抱着沈书玉的脖子,在沈书玉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 不多会儿,就已经穿过了小树林。众人才看见树林后的光景,就像前面的街道那样,门户屋舍破落。 确实因为走得时间长了些,他们身上带了些疲惫感还因为已经特意乔装过的缘故。除了衣着比较新之外,确实已经跟城西里的普通人家别无二致。 又是一刻钟以后,他们穿过了破落的街道,陆瑾韵已经从沈书玉背上下来了。 但是此时街道的建设一如刚刚进入城西的街道那般,都是街铺林立,好不热闹。在大衍朝,只有进入外城时才需要路引和和核验身份的令牌。 他们进入城西里,虽然城西的百姓看着他们面生,但也不会诧异什么,毕竟这里经常有陌生的贵客进入。 他们一行四人假模假式的逛看街边小贩的东西,但是越往西走气氛越不对。他们都已经感觉到奇怪了。为何树林两侧都是破落不堪,聚集着很对穷苦百姓。而最西处却越显华丽,感觉有着纪律严明的管束,这很不对劲。 但饶是如此,他们几人也都很默契的不去打听。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去打听什么,那就暴露了此行的目的。而是依旧这样,边走边逛,买点小东西,就这样的他们走到了最城以西。 最城以西果然不简单,街道的尽头是一处宏伟尽显气质感的建筑。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只能是找了一家茶铺,点了一壶茶水和几份包子就这样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 街道上时不时还有巡街的人,看着衣着式样,陆瑾韵便知道不是官差人员。究竟是哪股子势力竟然在天子皇城脚下隐藏的这么深。 几人也不敢多留,吃完包子茶水,便匆匆离去。 回到昭毅王府内,在江熹微的院子换回衣服和妆容。 “陆小姐,此事还请陆太傅禀明圣上,我兄长出面不合适。”江熹微怕若是由江初晨去说的话,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陆瑾韵点头:“我知你的忌讳。”大家都是聪明人,当今圣上对武将有多忌惮,都是有目共睹的。对于江熹微的安排,陆瑾韵自然不会多心,多想什么。 既然对于城西的事情的安排大家没什么意义,就都放下心来,心情又变得平静起来。 “我心中有一疑。”陆瑾韵语气平静的开口。这跟刚刚在城西回来的她仿佛是两个模样,又是平日里看上去文静却疏离的样子。 “嗯~”江熹微诧异:“我们不是朋友吗?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若是我能解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与县主不过泛泛之交,还没到朋友的地步。” 好嘛!江熹微,想仰天长叹。关系又回到了原点,果然聪明人的防线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我知县主在乔迁之宴那天是刻意找我去看戏的,为何偏偏是我?难道仅仅因为是我泽州陆家的家世?还是因为我父亲是太傅,是未来天子之师。” “因为你是下一任天子的皇后。”面对聪明人,还是要坦诚直言,江熹微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陆瑾韵内心大惊,面上却不显山水:“妄论皇家,是死罪。” 听到陆瑾韵的言论,可是江熹微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是不是妄论,陆小姐自己心里也知道。” 江熹微也没有故弄玄虚,随后她又开始说明原因:“在我们大衍,对于衣服的样式,图纹的绣样,以及个别颜色的穿搭,是有着严格要求的。陆小姐是为数不多,没有任何身份品阶就能穿着带着精致绣纹紫色服饰的女子。” “那县主自己呢?据我所知县主自己也是可以跨品阶穿着的。”陆瑾韵不认为就这一点,江熹微就能猜到她可能是下一任天子的皇后。 “我说过,我调查过陆小姐。圣上参加过你的周岁宴,这个殊荣,唯你而已。” 确实,圣上刻意去泽州,去过她的周岁宴,这一点她无力反驳。“那你接近我,就是因为我的身份。”想到这一点,她内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难过。 唉~江熹微内心里又是长叹一口气。但是又只得好好斟酌语句去解释,就怕弄巧成拙,万一因此真的没做成朋友,反而多了间隙就不好了。 “今日我们就开诚布公的说。刚刚我也说过,我曾经调查过陆小姐。是因为喜欢陆小姐的人品,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正是知道陆小姐的为人的情况下,才会想要与陆小姐做朋友。而且也正是因为你泽州陆家,我与你做朋友,圣上才不会有疑。” 陆瑾韵故意板着脸:“你倒确实是很坦诚。”听完江熹微的话其实心里的难受劲儿已经没了。“所以你跟其他京中贵女,做不了朋友。” “若是小门小户,应该无妨。但是我不一定能与她们说道一到去。而且那天你也看见了,京都的小姐们排外,你一个文官之女尚且如此,何况我这个武将之妹。” 那我岂不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想着这个可能,陆瑾韵对此内心里其实还有些莫名窃喜。后来在江熹微待在京都的三年中,陆瑾韵确实是江熹微为数不多的好姐妹。可是她不知道江熹微却是她此生唯一的朋友。 这时的陆瑾韵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日的境遇,她开始喜欢冬日的到来。只是她不知道三年后的某一日,她甚至开始厌恶每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只是那时的她被困守在皇宫的深墙大院之中,虽身居高位,却依旧感觉孤立无援。 “好吧!那我暂且信了你这番言论,但也只是普通朋友。”陆瑾韵还在嘴硬,其实心里早就接受了江熹微这个朋友。“那就特许你们明日去我的院子学习宫宴礼仪。” 这个不是在城西那边就答应了?好吧!这次大约是心里真正的答应。沈书玉在一旁浅笑,这个陆小姐还是蛮可爱的。 在快要离开昭毅王府时,陆瑾韵又偷偷附耳在江熹微身边小声问道:“我身边圣上为我安排的那四个暗卫,听谁的指令。” “圣上为你安排的,可以听你的。他们虽然主要的职责是确保你的安全,如果不是涉及威胁到你安全的指令,他们会听。” “那我若是不准他们阻止你翻墙去找我的这个决定?” “这个可以有。”江熹微点头捣蒜般:“从我这边翻墙越过去,比从正门走要快的多,虽然我们两家是隔壁。” 陆瑾韵回去就见了自己的父亲,将在城西见到的一切告知给了陆太傅。同时回到自己的院子,她也特意屏退了下人,召唤了暗卫。 却如江熹微所说的那样是四个暗卫,向他们说了那个要求,几个暗卫也点头答应。但是会不会上报给陛下她却不知道。 不过问题不大,毕竟江熹微越是不知礼数,便越是难以嫁娶,陛下对于昭毅王府的疑心会越小。陆瑾韵和江熹微都是这般的猜想,若是没有江初晨前两日面圣陈词,这样的做法确实是最佳。 陆太傅第二日上朝后就在御书房面见了皇上,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皇帝闻言勃然大怒,但是却不知望京城中有哪些官员涉及。和陆太傅商量良久,虽然江初晨是可信的,但是他是进入京都的新贵,是现在京都官员中瞩目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目,所以他不能取证调查。 需要黑市买卖消息,手握京都官员的把柄。皇帝还是有些头痛,若真是如此,牵连恐甚广,动荡整个朝堂。不能声张,要悄悄进行,且不引人注目,而且一定没有涉及黑市买卖的人。左思右想,最后只能安排安平王世子去查。 一来,他在京都深居简出,他不会引人怀疑,更好查证;二来,他身边的眼线众多,若是有任何不轨之心,皇帝便能立马知晓。所以皇帝知道,安平王世子一定跟城西的黑市没有半分联系,不然他早就知道了黑市的存在。 没错,当今陛下多疑,却只对手握重兵的武将。身处西平的安平王是一个,原来在平阳的江初晨是另一个。 只是前几日江初晨的一个举动,彻底打消了皇帝的决心罢了。 礼仪 现在是景泰十年的腊月初五,这是江熹微百无聊赖躺卧在窗边看话本子的第二天。距离除夕宫宴还有二十多日的时间。 一般她度过闲暇一日的流程便是:拖到日上三竿,慢悠悠的起床,练一下自己的拳脚功夫。而后跟哥哥共进午餐,下午看几句小诗、几本兵书亦或是看看话本子,再到晚膳时间。一天就这样悠闲的过去,好不惬意。 江熹微觉着时间还早,但是架不住哥哥的三催四请和沈书玉整日里在耳边的叨叨,她很无奈。 腊月初六,江熹微万分难得的在辰时以前起床练武。武艺这种东西,在她看来一日皆不可废,就算是大雪漫天的日子她也是有在练习的。 江初晨难得的和妹妹一起吃早膳,因为自进入冬日开始,江熹微的精神头就像进入冬眠的熊一样,长睡不醒。少吃一顿也没关系,而他也不愿就此强迫妹妹。 练过武艺,再沐浴洗漱。毕竟今日的她是要去陆府找陆瑾韵学习宫宴礼仪的,若是带着一身汗味则显得多有冒昧。 今晨一早,一见江熹微起床。沈书玉便猜想江熹微要来陆府找陆小姐学习宫宴礼,便早早的向陆府递了拜帖。 陆夫人也知晓江熹微的来意,本来按着礼仪她是该接见的。但是女儿在早膳时特意打过招呼,说长宁县主喜欢直来直往,便免了世俗的凡礼。 进入陆府,由着丫鬟婆子领着穿过九曲十八弯似的回廊,终于来到了陆瑾韵的院子。 花厅里尽是文艺风雅人的摆设,确实和陆瑾韵这个书香世家嫡女的身份很相配。 屋子里袅袅娜娜熏香的烟雾飘起,陆瑾韵早早的便等在了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在陆瑾韵面前,江熹微便觉着没必要装的很懂礼仪的样子,而是很豪迈的一屁股坐在来。 随也没管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直接开口:“果然走正门,七拐八扭就很费时费力。下次还是直接翻墙吧!” 一旁站着的丫鬟都看的瞪大双眼,努力的憋笑,默不作声,陆瑾韵甚是无奈,冲一旁的婆子低语:“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我不想我们府上有乱嚼口舌之人。”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江熹微还是听见了。她低头捂嘴浅笑,却还是不小心笑出了声响来。 “你还有脸笑。”陆瑾韵带着一丝丝娇嗔的语气:“还说是来学礼仪,你看看你刚刚的那般做派,净是半分礼仪都没有。若是传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我这是开心。”江熹微带着笑意说着:“瑾韵就是这表里不一,言行不一的人。明明是关系,却非要嘴硬。书玉,你说是吧!” “嗯嗯!”沈书玉点头附和:“陆小姐就是那种人美心善的人。” “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了。”陆瑾韵回归正题:“上次在宴会见你,看你们好像也不是什么礼仪都不懂。说说看吧!你们会哪些礼仪。” “会见普官家夫人小姐的问安、见安礼、拱手作揖礼以及颔首礼还是会的,面见圣上的跪拜礼也懂。”江熹微老老实实交代。 江熹微以前认为她可以像一只自由的鸟,四处游见闻。在平阳,除了哥哥地位最高的便是她,接人待客她都丢给了书玉。只要不进京都,她都用不着那些繁文礼节。就刚刚她说的那些礼仪,还是书玉平日里强迫她学的,现下终于是用到了。 陆瑾韵让人撤去了糕点茶水。搬了两张书案,以及准备了笔墨纸砚。 见状,江熹微扶额,内心里大叫不好。“京都礼节繁复到,需要用笔去记的地步了吗?我们眼下就应付一下除夕宫宴就行,能不能简单一点。” 陆瑾韵思忖了片刻,妥协道:“也行,但是…” “怎么又有但是。”江熹微无奈。 “但是,你自己也知道,此入京都。此生大约就离不开了,既然离不开,那么京都的礼仪总有一日要用到。这几天就先学宫宴里要用到的礼仪,但是后面你还是要学全部的礼仪。” 后来的后来,江熹微确实学了京都全部的礼仪,在旁人面前装的虽然任性但是懂礼节的一个郡主的模样。只是她这一生却没有像沈书玉和陆瑾韵那样,被困在望京这座繁华且孤寂的城中。 她成了人人称颂的巾帼英雄,望京城没能困住她,大衍朝没能困住她。或者说这个时代都没能困住她。而她和沈书玉却被困守在景泰十三年的那个冬日,无法自拔。 “宫宴的流程不出意外的话。大抵便是,未时进入宫门始便有领路太监至朝天台,跟随天子贵人们朝拜四方神灵。这是一个长达两个时辰的祝祷仪式,所以防寒保暖的工作一定要做好。而后,便是跟随贵女夫人们进入宴会正厅。我们主要学的便是祝祷礼仪。” “两个时辰?”江熹微大为震惊,这是有多少心愿或者悄悄话需要上报天神;亦或是有多少神灵需要被上报。冬日里,若无闲事,她都是尽量龟缩在屋里。 “嗯,两个时辰。”陆瑾韵不以为然,很显然这些年她大约都习惯了。 “本来还以为吃吃饭就好…”现下听完更不好了。江熹微向仰头长叹:“若是我能不去就好了。” “京中其他没有身份品阶的贵女听到估计得气死。”陆瑾韵调笑:“除夕宫宴只有有品阶的夫人贵女,或是沾了皇亲的女子才能参加,是身份贵重的象征。当然,你们家沈书玉除外。” 陆瑾韵虽然目前没有品阶,看上去与其他普通官员小姐无异,但是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而沈书玉,则是因为江熹微不得不去,江初晨怕妹妹不习惯,特意求得的恩典。 “朝拜四方神灵时,天子要一跪三叩首,燃香后再三俯首;而我们则是跟随天子长跪六叩首。” “长跪?如何长跪法?”沈书玉提出疑问:“六叩首,是天子俯首,我们叩首吗?” “没错,天子俯首,我们叩首。长跪便是天子一跪时开始至仪式结束,前后差不多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是有软垫吧?”江熹微的关注点很清奇。若是有软垫,那还好,可能只是腿麻。 “为表虔诚,用的是蒲草垫。”陆瑾韵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江熹微内心里小小的希望。 “蒲草垫又冷又硬,冬日里跪上两个时辰,膝盖还能要吗?”她不是吃不了苦,骑马射箭耍长枪这些武艺学下来都是吃苦受累的事情,但是自四岁起她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了下来。只是朝拜四方神灵,心虔诚就行,何必搞这么繁复无用的礼节。神明在天上距离那么远,未必看得见。 “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副松软的护膝,应该没那么难受。”沈书玉出言安慰道。 “好吧!”江熹微无奈:“也只能这样子了。” “朝拜四方神灵时,身姿一定要端正挺拔,举止不可跳脱逾矩。女子都头戴步摇,规范礼仪。” “为什么还要要求首饰?”江熹微不理解,她平日里最讨厌戴的就是步摇。戴它走路晃动的幅度稍微大一点,便会被指摘不成体统,没有女子温婉贤淑的模样。 “佩戴步摇,就是为了规范身姿。若是身姿不正,则是对神明不敬算行为逾矩。四周会有太监监督查看,行为逾矩,轻则降职重则抄家。女子降品阶,或连累父兄降职。” 还是平阳好,远离天子,远离繁文缛节。江熹微内心再次长叹。 陆瑾韵看了看一旁的沈书玉,又看了看江熹微。随后拔下头上的金步摇,插到江熹微头上。而后开口:“书玉的举止很端正,看不出什么问题。所以今日的朝拜礼,主要是针对你一人。” 府中的女使收到陆瑾韵的话语,拿了三个软垫依次摆好。江熹微跟着陆瑾韵站在了软垫前。 只见陆瑾韵双手交叠,挺直身板下跪。而后双手交叠贴额叩拜,回身,再次贴额叩拜。做完后,看着一旁的江熹微开口:“朝拜礼其实很简单,难得是端正身姿,要跟上礼仪太监喊话的同时控制步摇摇摆的幅度。” 江熹微和沈书玉跟着陆瑾韵演示的那样,做了一遍朝拜礼。样子是没错,可是对于基本不戴步摇,行为跳脱的江熹微来说,控制步摇摇摆的幅度确实有点难为她了。她甚至觉得让她参加什么宫宴不是什么身份的象征,而就是摆明为难她。 “控制步摇,其实不难。”接过丫鬟手里新拿来的一只步摇,插在头上。陆瑾韵又重新演示了一遍。边做边说:“我们在朝拜下跪是动的是膝盖,俯身时动的是腰,贴额叩首时操持头端正不要有大动作,那么步摇摇摆的幅度就不大。这一关也就过了。” 陆瑾韵戴着步摇演示时,步摇确实很听话,仪态万千。只是到了江熹微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是不是甩到脸上,或者与半披的青丝缠绕在一起。 陆瑾韵见状连连摇头,好似一幅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书玉。”陆瑾韵对沈书玉说道:“从今日开始,你要监督你家县主,就这样戴着步摇学习朝拜礼仪。” “定不辱使命。”沈书玉答应且保证,一定会在除夕宫宴前,监督她家念念学会如何操纵着步摇行礼。 “进入宫宴正厅后,便会有宫女领着,按身份品阶落座。”陆瑾韵继续开口说着宫宴流程。 “我们大衍,以右为尊。所以男子会落座在正厅右边,女子在左边。这时天子贵人们进殿时,只需作揖行颔首礼。若是中途需如厕,便小幅度召唤一旁的宫女。”陆瑾韵说道此处,话锋严肃起来:“当然,朝拜四方神灵时,中途一定不能如厕。就算是进入正厅进行宫宴时,也尽量不要去如厕走动。” 为难人,确实是在为难人。江熹微内心里又在抱怨起来。 “宴席在子时守岁过后便会结束。” “然后没了?” 陆瑾韵答道:“没了,子时一到便算守岁完成,自然也就没其他流程了。” 江熹微撇嘴:“那陛下还特意让公公传旨,让我学好礼仪,切莫冲撞太后。我还以为还会有太后她老人家传召。” “太后最信奉神明,若是行为不端,身姿不正,则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也算是对太后的不敬。” 江熹微和沈书玉就这样来陆府跟着陆瑾韵学习宫廷礼仪,就这样刻苦学习了半个月有余,总算有所成就。每日的午膳都是在陆府用的。就连陆府的洒扫的丫鬟,这种不能经常抬头见人的,都记住江熹微和沈书玉的模样。 景泰十年腊月二十五,江熹微本还想着终于学会了京都的礼仪举止,可以难得的睡个懒觉。却还是被沈书玉强行唤起。 就在江熹微还一脸懵逼中。她才知道,原来西城的黑市调查清楚了。确实有人创造了黑市,但是幕后主事人是谁,却是没有查到。不过黑市也就此被京畿卫带兵覆灭,只是那时她还一心在陆府学习,没有关注信息罢了。 皇帝嘉奖她和陆瑾韵勇探黑市,记一大功。晋封她为长宁郡君,而陆瑾韵则是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器,珍宝首饰。 除夕宫宴 第一次入皇宫还是在畅月里,跟随兄长进入京都接受封赏。而今,已经是除夕,参加这种盛大宴会的场合,江熹微也算是第一次。 今日的江熹微一改往日穿着风格,而是身着一袭宽袖束腰的月光黄色的衣裙。头上的丝带则是用金丝银线搭配绣的孔雀翎纹,在旭日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就连搭配的金步摇都是活灵活现的孔雀,细细长长的孔雀翎羽轻巧摇晃。衬托的她整个人白皙且金贵。 虽说京都官家女子的穿着打扮可以低调但是不能缺奢华。可是又有谁能告诉江熹微,头上感觉戴了好几斤的珠玉首饰真的不会累吗?本来冬日为了御寒穿的就多,现下衣服上的华丽绣纹又得增加不少重量,她可太难了。 这一身穿着很明显又是越级了,孔雀图纹,哪怕是宫里的妃嫔都穿不得的。这是只有公主或是皇室宗亲的正妻才能穿戴的规制。但是她也无法,毕竟这是皇帝遣人送来的。 江熹微不懂有些当今的陛下在想些什么了,是在给她和哥哥造势?还是在混淆皇子们的视听,引开他们在陆瑾韵身上的注意力。但是江熹微知道,她这一袭穿戴肯定能轰动整个京都。势必会引起那些本来就排外的贵小姐们的艳羡和嫉妒。 半个月的礼仪教习还是有用的,江熹微仪态万千,走到江初晨面前时,江初晨看的有些出神。他从来没有规范过江熹微的行为举止。但是此刻气质出尘,浑身带着金光耀人的江熹微,他好像见过很多次。 好像是无数次深陷黑暗,无法自拔时。江浅念沐浴在阳光下,透着金色的光芒,对江凡与伸出她温柔纤细的手,带他走出黑暗,走向光明。 他向来是瞧不起江凡与的,作为一个得受天命的主神,竟然起不到一点作用,白白浪费了浅念前八世的光阴。这一世他挣脱江凡与的束缚,亲自来渡她,一定能给她造就一个美好的结局。 “哥哥。”江熹微轻柔的开口,打断了江初晨的思绪。 他宠溺的揉了揉江熹微的的脸:“今日午膳吃的早,晚上宴席开宴会很晚。所以吃饱些。” “知道了,哥哥。”江熹微乖巧点头。 “护膝穿戴好了吗?祝祷仪式可要跪两个时辰。” “穿戴好了,而且保暖的措施也做的特别好,你摸摸我这披风里的毛毛特别厚实,搞的我跟穿着个火炉在身上似的。”江熹微特意掀开披风里的里层展示给江初晨看。 江初晨伸手揉搓了一下妹妹的手,感受手上的温度,很温暖。又摸了摸披风,柔暖厚实,保暖措施确实做的不错。而后又弯腰摸了摸江熹微的膝盖,确实摸到了柔软护膝的存在,才完全放下心来。 “在去去朝天台前的路上,一定要很紧哥哥。后面就一直跟着陆小姐,她这种场合她去过很多次,跟着她做,应该不会出差错。”一旦涉及到江熹微的事情,江初晨就宛若一个老父亲一般,想要事无巨细的为她操弄好。 除夕宫宴,一定得盛装出席。穿的太差,便是藐视皇家。所以绕是沈书玉今日穿戴也是极尽奢华。 沈书玉长的本就清丽出尘,现下一袭明蓝色的宽袖衣裙上绣着淡雅的兰花,倒是与她的气质和衣服明蓝色的底色完美契合。已经及笄的她不需要丝带的束发,首饰倒是更好搭配,反而没那么多顾忌。 头上做工最精致的便是那支点翠的兰花步摇,但最值钱的则要说那对镶嵌着蓝宝石的发钗。蓝宝石透着幽幽深邃的光泽,好像它的身上有表不明的故事;诉不清的衷肠。 坐着马车来到皇宫正门,他们便不得不下来。才发现那些够格来参加除夕宫宴的官员和女眷也都差不多是这个时辰到的。 上一次来皇宫匆匆忙忙,没仔细看宫里的布局建设。脑子里只记得气势宏伟四个字。这一次跟随引路公公的脚步,不急不缓,正好可以抬头看看四周。 皇宫的院墙是真的高,这个高度得是他们王府院墙的两个还高。这是我的轻功不能企及和跨越的高度,江熹微如是的想着。 参加宫宴的人,无不都是端正的看着前方,跟着引路太监的脚步走着。也就江熹微抬头左看看右巡视。 这是安平王世子第二次见到江熹微。上次京郊城外一见,她的身影就一直萦绕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这一次见她依旧是入明媚的阳光一般温暖耀眼,叫人挪不开眼。 他走在昭毅王爷后面,跟随着江熹微的视线去看。想知道她此刻脸上明媚且新奇的笑容是因何而来。这一次再见她,他确定了自己内心里的想法—他爱上他了。可能是畅月里那日的阳光太美好,亦或是此刻眼前的少女太耀眼。但是此刻的他确实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走过长长的廊道,终于是到了朝天台。在引路太监的指引下,江熹微知道了自己的站位。 在大衍正妻的位置不可撼动的,饶是皇家亦是如此。就好比眼下的祝祷仪式中,能来参加的都是正妻夫人,宫里那些再受宠的妃子娘娘们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因而,此刻站在朝天台上的便只有太后,皇帝以及皇后三人。 朝天台下前几排的则是皇子公主们,往后便是按照按照身份品阶的站位。但是唯有江熹微和陆瑾韵的站位是引人注目的。站在江熹微身后的公主还刻意问过一旁的公公,她们的站位是不是有问题。毫无疑问,得到的答案却是圣上亲自安排。 仪式还未开始前,江熹微很小声的附耳问陆瑾韵:“往些年也是这种站位吗?” 陆瑾韵摇头应声:“这种站位以及宫里要穿戴宫里送的宫服,今年是头一次。” 就是在往些年陆瑾韵的站位也是严格遵守品阶来的,只是她唯一的破例便是她是为数不多能来参加祝祷仪式的没有品阶身份的贵女。但是就凭她泽州陆家在大衍的名望,这点破例不算什么。 只是今年的祝祷仪式中,江熹微和陆瑾韵却只是排在了嫡出公主之后,庶出公主之前。这是显而易见的跨越品阶的站位。 “为何今年如此特别,你这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不应该先捂紧一点的嘛!”这一句话江熹微说的很小声了,只有陆瑾韵能听到。 “不是有你一起吗?而且你的宫服绣的更精致华贵些,旁人可能会猜想你才是太子妃人选。”陆瑾韵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江熹微,而后答道。 她们的穿戴是出自于宫中绣娘们制作的宫服—织云锦。一年才得这么几匹的名贵绸缎。宫里就算极受宠的娘娘也才那么一两身织云锦的衣服。却穿在了一个郡君和普通臣子之女的身上。 “陛下上次在朝堂上可是允诺,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天子一言,重于九鼎,该不会轻易转变吧!” “你可曾想过,消除陛下对于你昭毅王府的疑心,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嫁给一位陛下想让你嫁的皇子。” “就算我同意,陛下也不会同意,亦或是未来的太子也会惴惴不安。” 陆瑾韵闻言,有些懵,“此话何解?” “我曾向哥哥许诺,我这一生的夫君,只会是我爱的,也是爱我的。他这一生只能唯我一人。皇子有着开枝散叶的重要职责,只娶一人恐难。” “你看右边官员们站的第一列。”陆瑾韵用眼神示意江熹微。 “看那里做甚?”江熹微不解:“官员们第一排最右边应该是大皇子宣王。” “当年宣王为求娶宣王妃为正妻,自求废去立储的资格。而且据说他还向宣王妃许诺,这一生只娶她一人。目前宣王确实也没有任何侧妃妾室。” “皇子中竟然还有这么痴情的。”江熹微好似一脸看戏的语气。“当初在平阳略有耳闻,只是竟然不知是如此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改天去书肆找找看,有没有写他们的话本子。” “你…”陆瑾韵有些无语凝噎:“你的侧重点怎么会是话本子?”孺子不可教也。 “我知你要说什么,我与宣王妃的情境却是不同。最能遂陛下心意的便是我成为太子侧妃,但我与哥哥有诺。再不济像你希望的那样,找个如宣王一般痴情的皇子。只是未来的太子会觉得我娘家与夫家会过于势大。” “你所说,确实有理。”陆瑾韵很想说,他日她成了太子妃定会好好劝诫太子。但是身居高位者,疑虑却是比普通人更难消除。 既然是陛下亲自安排,旁人自然不敢再置喙什么。只是这很难不引起众人的观测,是不是未来的太子妃就是她们二人中产生?这是大多数人见到这一场景的猜想。 一个是手握重兵边关王爷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一个是名门世家的嫡女。身着的都是织云锦,戴的头面都是孔雀翎。只是一个是月光黄,一个是翠青色各有千秋。 长达两个时辰的祝祷仪式终于结束,跟随着引路太监的指引来到了除夕宫宴的大殿。此时的天,却是已经暗沉了下来。众人刚刚行至殿前站定,天空中便绽放了了绚烂夺目的烟花。 江熹微拽着陆瑾韵一起,做着双手合十的动作。 陆瑾韵不解:“这是做什么,许愿吗?现下又没有流星。” “谁说一定要有流星才能许愿。除夕夜里在烟花消散之前,对着烟花许愿也是能灵验的。” 陆瑾韵哂笑:“谁告诉你的?”但是行动上却还是配合着江熹微。 “我自己总结的呀!每一年的除夕夜我都会许愿,而且都实现了。”许愿我的兄长,这一年平安顺遂。“但是愿望不能太离谱,不然天上的神明不愿意答应。” “好,那我跟你一起。”陆瑾韵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年的除夕夜对着漫天绽放的烟花,许下了她知事后的第一个愿望:希望江熹微和她的友谊是真的纯粹的,没有利用的成份在。她这一生确实太孤单,太想要一个真朋友了。 而江熹微一如往年,许下了同一个愿望:她的兄长在未来的一年里,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