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娇后妈与冷丈夫》 1、穿越 苏婷躺在木板床上,看着头顶蒙了层灰的天花板,满脸生无可恋。 两天前,她跟平时一样加班到晚上十点,因为公交地铁都停了,只能选择打车回去。 她向来警惕,而且新入住的房子离公司不远,车程十五分钟左右。因此,平时不管下班时间再玩,她身心再疲惫,也不会再计程车上睡着。 但那天她格外困倦,上车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没撑住就在车上睡着了。 陷入黑暗前,她脑海里就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事实证明她的确完蛋了。 当她再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变了,她从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单身社畜,穿成了七十年代的一名新婚军嫂,哦,还附带了个刚满六岁的继子,一下子完成结婚生子两级跳。 省略掉恋爱步骤,主要是因为原身跟她那个便宜丈夫没恋爱过,非要说的话,这是个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嗯,贺东川是东郭先生,原身是狼。 事情起源于三个月前,原身母亲收到的一封陌生来信。 写信的人是贺东川的母亲程晓曼,她和原身母亲是多年手帕交,只是婚后两人境遇不大一样。 程晓曼婚后跟着丈夫贺荣投身部队,成为了一名战地护士。而原身母亲婚后跟着丈夫留在老家,兢兢业业种田养活自己。 多年后,程晓曼的丈夫成为部队高官,她本人也成为了军区医院的护士长。而原身父亲也因为性格活络热情,被推选为大队书记,原身母亲则是书记的贤内助。 建国后乡镇改制变化大,而苏家所在的红星公社处于两地中间,被划来划去,以及交通、通信不便等缘故,身处两地的人没能重新建立联系。 直到三个多月前,程晓曼遇上去首都出差的旧时朋友,才从对方口中听说原身母亲的消息,然后就有了寄信事件。 收到手帕交的来信,原身母亲很高兴,当即让原身写了封信寄过去,一来二去,两人就说定了程晓曼回乡探亲的事。 程晓曼父母早逝,关系近的亲戚朋友一个没有,贺荣倒是有弟弟妹妹,但都是后妈的孩子,没一个跟他关系好的。 因此程晓曼这次回乡,实际上还是为了探望原身母亲。 当时贺东川正值休假,贺荣不放心妻子一个人回乡,就指派了他跟着。 也就是这次见面,原身对贺东川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只是原身糊涂,她妈脑子可没坏掉,不说两家的差距,就说原身和贺东川的自身条件,那也是很不相配的。 原身说是初中毕业,实际上就上了个初一,初二赶上停课回了家,好不容易等到复课,却碰上教师资源紧张等原因,他们这批学生直接被一纸毕业证给打发,城里的被安排上山下乡,农村的各回各家。 而贺东川却是实打实的军校毕业,不管是学历,还是文化水平都比原身强多了。 另外,原身回家后虽然当了个记分员,但这不是因为她能力有多强,而是沾了她爸的光。本来她爸想把她弄到大队里,跟着妇联主任或者大队会计干活的,奈何原身实在扶不上墙,也只能干干记分员这种不动脑子的活了。 再看贺东川,军校毕业后进了特种部队,今年才二十七,已经是营级干部了,可谓前途无量。 当然,贺东川的条件也算不上完美无缺,他结过一次婚,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 可人家条件好啊,以他的家世和自身条件,再婚想找个城里户口,有正式工作的年轻姑娘,一点都不难。 原身妈再疼闺女,也没脸把自己除了长相一无所有的闺女硬塞给闺蜜儿子,于是让闺女趁早打消这个想法。 原身觉得太委屈了,那还是亲妈呢,怎么就这么看不上自己啊!她哪配不上贺东川了?还是想嫁他。 只是亲妈不给力,她只好动起歪心思,趁着贺东川经过时假装掉进池塘。 贺东川救了原身。 其实他当时不是很想救人,她的计谋太浅显,一眼就能看穿——但凡有脑子和衣服的人,都干不出寒冬腊月穿着轻薄衬衫出门的事。 但走过去的短短十几秒,他发现原身是真不会游泳。 池塘位置不算偏僻,在大队中间,问题是当时大队社员基本都上工去了,来往的人很少,而这些人中,未必都会游泳。 如果他走了,原身可能会被淹死。 想到母亲和好友重逢的喜悦,贺东川最终还是折返回去,把原身从池塘里捞了上来。 后面发生的事显而易见,贺东川被赖上了。 一边是闺蜜儿子,一边是寻死觅活的亲生女儿,还有外头越传越烈的流言,原身母亲无法抉择。 贺母倒是没那么纠结,因为喜欢贺东川,原身会刻意讨好她,努力表现,而她看原身也带着看自家后辈的滤镜,觉得她样样都好。 所以当外面都传她儿子把原身看光了,她迅速把原身当成儿媳妇看待,并劝说儿子娶原身。 扯来扯去,贺东川最终还是妥协了,点头答应娶原身。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对原身来说大概也算圆满,但没有如果。 可能因为是被算计结的婚,贺东川对原身并不满意,也可能是他本性冷漠,婚后两人相处得并不好,原身的感情一直得不到回应,渐渐心生不满。 结婚第三年,贺东川因为意外去世,葬礼过后,贺母本想让原身改嫁,她还年轻,没必要为儿子守着。 但原身不肯改嫁,说要给贺东川守一辈子,并要将年幼的贺焱抚养长大。 贺母看她态度坚决,只好答应下来,当然她心里也是感动的,所以她没有反对原身抚养贺焱。 她以为原身要抚养孙子是爱屋及乌,实际上原身是为了报复。 在适应了贺父安排的工作后,她就找借口从贺家搬了出去,将三年婚姻中积累的不满都发泄在年幼的贺焱身上。 刚开始她还不敢做得太明显,但等贺东川父母相继去世,她就没有任何顾忌了,从精神虐待转为身体虐待。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虐待中,贺焱性格日渐扭曲,所以当他羽翼丰满后,迅速开始疯狂报复原身,最终成功将她送进监狱。 以上,就是《商海沉浮》这本文中,身为龙傲天男主后妈的“苏婷”作死的一生。 但让苏婷觉得生无可恋的并非原身结局,毕竟她穿得早。 原身跟贺东川才刚结婚,为了得到丈夫的心,她还在努力讨好贺焱。因此,这时候的龙傲天男主还是个软萌团子。 苏婷相信,只要她不跟原身一样疯狂迷恋贺东川,封心锁爱好好对待贺焱,怎么都不至于沦落到原身的下场。 让她生无可恋的是当了这么多年社畜,好不容易熬了头,买房装修好刚搬进去还没住上两个月,她就一觉回到了解放前。 不,她还不如回到解放前。 至少她解放前还身处5g时代,吃穿住行都很方便,他有工作有能力,说不定能提前买房躺平,不像现在,怎么看都前路无光。 唉。 苏婷正叹着气,门口响起敲门声,她微微侧过头,没精打采地问:“怎么了?” “吃饭了。” 苏婷侧头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十二点二十一分,的确到了午饭时间。 其实她不是很想去吃饭,只是当她摸摸肚子正准备开口,房间里却突兀地响起“咕噜噜”的声音。 苏婷长叹一口气,翻身爬起来应道:“来了。” 穿上拖鞋,趿拉着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苏婷一低头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小团子。 小团子就是贺焱,二月份刚满六岁,但个头比她印象里六岁的孩子高不少,手长脚长的,长大后个子肯定不低。 他看着并不瘦,脸蛋圆圆的,皮肤很白,一看就被养得很好。 这当然不是贺东川的功劳,在原身和贺东川结婚前,小团子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首都,贺母心疼他小小年纪没了妈,平时就格外疼他些,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他,才把他养成这模样。 不过贺焱性格并不骄纵,苏婷穿来两天了,却没还接受现实,每天干什么都觉得没劲,吃饱喝足只想躺在床上,做一觉睡回去的美梦。 说来惭愧,这两天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贺焱去食堂打回来的。 不能这么堕落下去了。 苏婷打起精神,跟着贺焱坐到饭桌前。 贺东川所在部队驻扎的地方叫平川岛,既然是岛屿,海鲜肯定不会少,供应也给得宽松,大多数鱼类都不要票,所以家属院食堂供应最多的荤菜是海鲜类。 前天中午吃蚝烙煎鸡蛋,昨天是红烧对虾,今天是清蒸多宝鱼。 菜色不错,大厨手艺很好,就是米饭难以下咽。 穿越前苏婷看过不少年代文,里面都说精米细面是好东西,玉米面高粱面是粗粮,勉强填饱肚子。 因此得知平川岛位于闽地,粮食供应以大米为主后,苏婷心里生出丝丝庆幸,她是铁血米饭党。 但很快,这份庆幸变成了绝望。 食堂供应的大米它、它吃着剌嗓子! 好想穿回去。 2、贺焱 干躺着肯定是穿不回去的。 在房间里躺了两天的苏婷已经认清这一现实。 她也不可能为了穿回去做出太过激的事情,比如绝食、上吊等自杀行为,一是怕痛,二是她还没活够。 谁知道自杀后她是会穿回去还是直接翘辫子。 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是活在七十年代,哪怕这具身体的原结局不太好。 七十年代条件虽然艰苦,但她穿的人嫁得不错,贺东川是营长,每月工资津贴加起来有一百多,在这个年代,他属于高收入人群。 从原著来看,贺东川虽然不喜欢原身,但活着时并没有在生活上亏待她,生活费给得很充足。 而且贺东川随军的地方是南方海岛,别的不敢说,海鲜是不缺的。米饭虽然糙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吃,反正原身吃了那么多年都没事,慢慢适应吧。 要熬的日子也就这几年。 今年是一九七四年,再过三年,大运动会结束,紧接着恢复高考,改革开放,粮油米面会渐渐开放供应,直到各类票证陆续取消。 进入八十年代,她应该就能活得很滋润了。 小说里原身也过了好些年滋润日子。 贺东川去世后,她和贺焱被贺家两老接回了首都,贺父给她在国营厂找了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虽然原身能力一般,但这年代的工作都是铁饭碗,所以贺父去世后,原身的工作仍稳稳当当。她运气也不错,那家单位不但熬过了过期倒闭潮,还发展得越来越好,职工福利上也越来越完善。 如果不是贺焱长大后疯狂报复原身,她应该能有个安稳的晚年。 原身没能幸福度过晚年,但苏婷觉得她可以。 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是男主的恶毒后妈,但时间线比较早,原身和贺东川结婚还不到一个月。 这时候,原身还没有对贺东川绝望,还在为了得到他的爱情,而努力讨好着贺焱,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到破裂的时候。 只要贺东川去世后,她能好好对待贺焱,日后哪怕不能抱上男主的金大腿,苟到大结局应该不难。 想到这里,苏婷抬头朝饭桌对面坐着的贺焱搭讪问:“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听到她的声音,贺焱诧异地看过来。 刚听说父亲要再婚时,贺焱是很期待新妈妈的,但当他真的见到苏婷,心里的期待却瞬间被浇灭了。 虽然贺母很疼贺焱这个唯一的孙子,但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的经历,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性格,让他比同龄人更早熟和敏感。 因此,他很轻易地看出了新妈妈热情讨好下的冷漠。 她不喜欢他。 至少不像看起来那么喜欢他。 贺焱想,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好了,不就是妈妈吗?他不需要! 果然,爸爸离开家没几天,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不但不做饭,嗯,其实她不做饭贺焱很高兴,因为她做的饭真的很难吃。 但她太懒了,每天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要他从食堂打回来。 昨天他听到两个阿姨在议论她,说她这种行为叫两面派,而两面派的具体表现为,爸爸在的时候对他嘘寒问暖,爸爸出门后就不管他了。 说实话,虽然两面派不好,但他并不讨厌现在不管他的新妈妈。 因为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看工具的眼神。 这两天,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吃饭了”、“来了”、“碗我来洗”以及“谢谢”。 她好像很喜欢说谢谢,每次吃饭前都会特意感谢他。 贺焱生活中很少碰到这样的人,大人们总是把他当孩子,很少会认真地跟他说“谢谢”,偶尔说了,也带着几分玩笑和逗弄。 就像以前的她。 但现在的她说“谢谢”时的语气总是很郑重,当然贺焱并不知道什么是郑重,但每次听到她这么说,他都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 他好厉害。 这让他心里生出满足感,他想,就算她一直这么懒下去也没关系,他可以一直帮她打饭。 话说回来,这几天他们之间很少有交流,问题不在贺焱身上,而在于苏婷。 虽然她穿越前已经没有亲人,关系好的朋友也数不出几个,但她仍无法像以前看过的众多小说女主那样,一秒钟内接受穿书这件事,并迅速转换身份。 她希望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就能穿回去。 所以她很颓,躺在床上懒得动。 刚好这个家的男主人不在,贺焱又是个孩子,无法敏锐地发现她的改变,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摆烂颓丧了下去。 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有跟人交流的欲望。 也因此,当苏婷打起精神面对现实,关心问起贺焱在学校里的情况时,他很惊讶。 六岁的孩子并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苏婷看出了他的惊讶,不由怀疑自己刚才的问题是不是崩人设了。 不可能啊,原身可比她关心贺焱多了。 要说崩人设,她前两天那种状态才更崩人设吧。 正想着,苏婷听到贺焱回答说:“还好。” 苏婷忘掉那些胡思乱想,继续问:“听得懂课?” 这么问不是苏婷小看贺焱,而是在首都上学年龄卡得比较厉害,他二月份刚满六岁,来平川岛前还在读育苗班。 育苗班就是后世的幼儿园,虽然也教认字和算数,但都讲得很浅显。 而平川岛是没有育苗班的,同时这里上学年龄卡得不严,说的是六岁上小学,实际上四五岁把孩子送去,只要孩子有基本自理能力,学校也会收。 本来贺焱这个年纪,九月份入学读一年级也不晚,反正原身暂时没工作,能照顾他。 但贺东川不知道是怕儿子心玩野了,还是不放心原身,户口刚落下来,就把贺焱送去上小学了。 现在都四月份了,一年级下学期的课程上了快一半,而贺焱半个多月前还在上育苗班,跟不上是肯定的。 贺焱脸色涨红,却不肯承认自己完全听不懂,说:“听得懂一点。” 苏婷哦了声,没继续问。 她觉得贺焱这种情况,九月份贺东川估计会让他继续上一年级,这半学期相当于是让他适应小学节奏的。 所以贺焱听懂的内容多或少,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反正不是她这个后妈暂时该操心的事,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吃饭。 反倒是贺焱,见她哦了声就不开口了,心里抓心挠肝的。 想说什么你倒是直接说啊! …… 吃完饭,苏婷自觉拿着饭盒走进厨房。 这套房子是原身跟贺东川结婚,办理随军后部队分下来的。 因为贺东川只是营长,所以房子不算大,面积总共就六十来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 两个房间都不大,客厅倒是挺宽敞,也有可能是家具太少——只有一张圆形饭桌,及一张四层的斗柜,衬出来的。 虽然地方不大,但住着挺方便,水龙头铺到了家里,浴室还有陶瓷的蹲便器。 这也是苏婷觉得日子还能过的原因。 洗完饭盒,苏婷又去浴室洗了手,没用肥皂,家里就一块打开的香皂,贺焱洗澡的时候会用,她怀疑贺东川用的也是这块,所以这两天她澡都是用清水洗的。 盼着能穿回去时,能将就的地方她都将就了,现在她打消念头,做好了长久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准备,有些事就迫在眉睫。 因此从浴室出去后,苏婷直奔主卧,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个铁皮盒。 虽然贺东川不满意原身这个妻子,但怎么说都是母亲好友的女儿,结婚该给的都准备了,包括时下流行的三大件。 不过贺东川不确定原身用不用得上三大件,所以除了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给的是票,和对应需要的钱。 她想要就随军上岛后再添置,不想要把票卖给别人也行。 原身当然不可能把票转卖给别人,这可是贺东川给她准备的彩礼,就算用不上,她也要买回来放着! 只是岛上供销社的商品理论上虽然包括三大件,但常年处于缺货,需要调货状态,而贺东川前两个月请了两次假,回来后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陪她去市里买缝纫机和自行车。 原身也不想一个人去市里,她长那么大除了跟着贺东川来平川岛,就没一个人出过远门。 于是这件事就被搁置了下来。 因此,苏婷穿来后手头存款还是很可观的。 其中大头自然是贺东川给的彩礼,这年头农村娶媳妇彩礼都是八块八,十八块八,超过五十都算巨额彩礼了。首都结婚彩礼会高点,不过也基本在两百以内。 但贺母喜欢苏婷,除了贺东川自己出的钱,她还帮着添了点,凑了六百八十八给苏婷。 再就是缝纫机自行车折现的钱,这两样价格都在一百五左右,贺东川一共给了四百,并两张相应票证。 苏家疼闺女,也因为两家差距太大,所以彩礼一分钱没留,还给原身塞了五十块,并贺东川给的彩礼一起当做嫁妆。 除了结婚的钱,到岛上后贺东川还给了原身一份家用,五十块。 苏家在大队里算富裕的,但跟贺家没法比,原身初中住校,一星期生活费不到三块钱。后来当了记分员,拿的也是工分,一年折下来就二三十块。 结婚后乍然能支配那么多钱,原身却不太敢花,添置的全是必需品,比如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到现在小半个月过去,家用还剩一半。 虽然家用不能算她的存款,但另外三份钱也不少了,加起来有一千一百多呢! 算算这年代的物价,再看看铁皮盒里一卷卷大团结,苏婷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她现在就是这样。 3、小屁孩 除了钱,铁皮盒里还有不少本本和票证,本本包括粮本煤本工业本以及副食品本,都是户口办下来后军属安置办发下来的。 票就多了,粮票油票布票肉票肥皂火柴票等,囊括生活的方方面面。 其中粮票大头是贺东川给原身的,另外还有工业券,这是按工资发的,十块钱一张券,他工资高,攒了不少。 其他票证大多是拿着本本领回来的,属于每月定量供应。 苏婷从里面翻出肥皂票,这时候每个家庭每月能购买六块肥皂,原身之前没买过,她打算去供销社把这票全用了。 除了洗手用的,其他用途的肥皂她绝对不会跟人共用。 不仅不共用,她自己洗头洗澡的肥皂也要分开,还有洗衣服要用的肥皂,光在心里算,每月六块肥皂她就能用一半。 好在还有工业券,这玩意能买的东西多,小到肥皂灯泡,大到自行车缝纫机。 以贺东川的工资,肥皂她能随便用,要是供销社里有,她还能买香皂回来,这东西可比肥皂强多了。 搪瓷盆也要多买几个,现在浴室里总共就一个铁桶,两个搪瓷盆,一个洗脸一个洗脚,不用想,肯定是一家子混着用的。 她得给自己买两个,跟他们分开用。 不想不觉得,一想起来,苏婷觉得自己要买的东西可太多了,干脆也不细分票了,感觉能用上的全带上,尤其是工业券,得多带点。 拿上票,再数出五张大团结,苏婷准备出门。 只是她刚走出主卧,隔壁也有了动静,房门被从里面拉开,斜挎着书包的贺焱从里面走出来。 苏婷抬手看了下时间:“你去学校?” 贺焱“嗯”了声,侧目看向苏婷,这两天她都是吃完就回屋躺着了,今天怎么现在还在外面。 小孩子的眼睛藏不住事,苏婷看出贺焱的想法,咳嗽一声说:“我要去供销社买东西,要不一起?”供销社和军区小学都在家属院外面,他们顺路。 “哦。” 虽然贺焱语气冷淡,但苏婷当他答应了,跟着一起往外走。 家属院的房子大致上分为两种,两户并排共一个院子的,和独门独户带院子的,不过细分起来还有面积差异,前者面积五十平到八十平不等,后者最小的房子都是八十多平的。 贺家住的六十六栋是前者,两套房子面积一样,都是六十多,不过格局相反。 贺家房子在右,属于临海户型,从客厅窗户往外看,能看到金色的沙滩,以及蓝色的大海,偶尔还能看到海鸥飞过。 但视野最好的还是外面的院子,因为围墙很低,大概就到苏婷膝盖,天气好的时候搬张躺椅坐在外面看风景应该很不错。 只可惜贺家没有躺椅,否则前两天她肯定不在屋里躺着。 贺家左边是姜家,男主人叫姜伟,舰艇部队的,最近出海不在家。女主人叫王丽霞,随军三年,暂时没工作。 因为原身跟她不熟,所以苏婷也不清楚她是为了照顾孩子没去工作,还是岛上工作太少,一直没等到安排。 姜伟和王丽霞生了两个孩子,老大叫姜蓉,今年八岁,上二年级,老二姜卫东,今年五岁,没有上学。 此时姜家大门敞着,但里面主卧次卧都关着门,苏婷也搞不清楚里面是有人还是没人。 她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往里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和贺焱一起走出院子,右拐往家属院外面去。 走了大概五分钟,两人到了家属院大门口。 门口有一块空地,没铺水泥,但地面被压得很平整,有事情宣布的时候,军嫂们就会被叫到这里开会。 空地左边竖着个公告栏,主要是用来贴通知文件的。公告栏后面是一排砖瓦房,军属安置办和妇联的办公室都在这。 空地右边则是休闲场所,摆了两张石桌,桌边各放四张石凳,周围还有两条长凳,可供人们坐下闲聊。 桌凳旁边种了几棵枝繁叶茂的树,正好遮阴,还有人往粗壮的树干上挂了两个秋千架,供孩子们玩耍。 这两个秋千架在家属院中可受孩子们欢迎了,原身每次经过时都能看到那里有孩子排队,而且为了荡秋千的时间,那些孩子没少吵架,甚至打起来。 今天也不例外,苏婷经过时往那边看了眼,两个荡得高高的秋千架附近围了七八个孩子,都是等着坐秋千的。 收回目光时,苏婷注意到贺焱也在看那些孩子。 回想原身留下的记忆,他来岛上近半个月,好像还没去荡过秋千,便问:“想去荡秋千?” “不想。”贺焱矢口否认,顿了顿又说,“我以前经常荡秋千,没什么好玩的。” 苏婷想不好玩你还经常荡秋千?没信他这话,但她也没拆穿,只说:“那你就是想去跟他们玩。” 贺焱顿时像炸了毛的猫:“我才没有想跟他们一起玩!我都上学了,是大孩子了,才不跟他们小朋友一起玩!” 苏婷心里觉得好笑。 虽然那些荡秋千的孩子看着都不大,四五六岁的样子,但她记得贺焱也才刚满六岁吧?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是大孩子,而那些孩子都是小朋友? 看到苏婷脸上的笑容,贺焱很不满:“你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苏婷笑着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贺焱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变好,他能看出来她的敷衍,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嘴上虽然说好好好,实际上根本不想搭理他。 不想理他就算了,他也不想理她! 贺焱抿紧唇,闷头往前走,迅速跟苏婷拉开距离。 作为一名社畜,苏婷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的,更何况贺焱的情绪那么明显,她想不注意都难,诶了声问:“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生气了?”并快步追上去。 贺焱不理她,继续走。 得,不用问了。 “你肯定生气了。”苏婷肯定道,猜测起来,“为什么生气?因为我说你想去荡秋千,还是我说你想跟他们一起玩?还是我刚才笑了?都不是?那你是为……” 闷头往前的小家伙停住脚步,转身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好吵。” 苏婷:“……”她这是被个小屁孩嫌弃了? 见她哑口无言,贺焱忍不住翘起唇角,但想想自己还在生气,就把翘起的唇角压了下去,说:“供销社到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苏婷往左一看,还真是。 再一低头,小屁孩已经转身,快步跑远了。 …… 海军大院外面有一条街,两边都是盖好的门面,食堂肉铺供销社,粮站菜站招待所都在这里。 在这些单位中,供销社面积算大的,有两个门面,中间打通,各摆三个柜台连成凹字形。 柜台有六个,售货员却只有四个人,剩下两个柜台卖衣服布料鞋子和一些大件,生意少,由旁边柜台的人顺带看着。 售货员少,这个点来供销社的人更少,苏婷进去时就卖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柜台有个人在挑东西,剩下三个售货员不是在掺瞌睡,就是在边做针线边聊天,抬头看见人也没搭理的意思。 苏婷前世看过不少年代文,知道这年代售货员是好工作,铁饭碗,不搭理顾客很正常,就没当回事,走进去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看着。 最先看到的是搪瓷盆,摆在卖日用品的柜台后面货架底层上,售货员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灰色旧军服的中年女人,也是工作时间明目张胆掺瞌睡的那个。 苏婷走过去喊:“同志?” 旁边柜台做针线的听见了,侧过头喊:“彭姐,有人买东西。” 连着两声,把彭姐给吵醒了,她脑袋从撑着的手掌上滑下来,然后反射性后仰,眯着眼睛朝苏婷看过来,打着哈欠问:“买什么?” “搪瓷盆。” “票带了吗?” “工业券能买搪瓷盆吗?”苏婷不太确定地问,她继承了原身大部分记忆,但有些地方还很模糊,比如什么票能买什么东西,票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她就知道,没写明白的她就不太清楚了。 “能。”彭姐从柜台后站起来,走到货架前拿起两个盆,扭头问,“要哪个?” 她拿的是两个款,主体都是红色,一个图案是红双喜,一个是首都广场,写着“东方红”三个字。 在苏婷看来,这两个款都有点土,太喜庆了,但她眼中的土却是现在的流行,而且款式就这两个,没别的选择,只好说:“都拿。” 彭姐惊讶问:“你买这么多盆干嘛?” “用啊。”苏婷觉得她这问题莫名其妙。 “你家没盆?”彭姐说完就想起来了,“不对啊,你随军上岛头一天,贺营长不买了桶盆回家吗?” 苏婷记忆里没这件事,事实上她继承到的关于贺东川的记忆并不多,而且他每次出现,面目都是模糊的,像被打了马赛克。 也不知道是他见不得人,还是原身不想她这个外来者知道贺东川长什么样。 如果是后者,她只想说她还不想见到贺东川呢! 一个男人,没有手机好玩,没有奶茶好喝,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不能想。 一想就心痛。 苏婷挤出笑容说:“那是他们父子俩用的,这两个盆我用,跟他们分开。” 其他售货员纷纷侧目,有心直口快的说:“那你还挺讲究。” 苏婷想这叫什么讲究啊,顶多算讲卫生,但听对方这意思,她家里估计是不分的,就没把这话说出来,免得得罪人。 买完盆,苏婷又买了六块肥皂,香皂也买了两块,还是用的工业券。瓜子花生,饼干糕点,有的她都买了点,另外她还买了两斤香蕉,两斤柑橘,中午饭吃伤了,她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看她这么大刀阔斧地买东西,售货员忍不住问:“你买那么多吃得完吗?” 苏婷数出钱说:“这么点东西,几天就吃完了。” 岛上水果不用票,价钱也不贵,香蕉一斤三毛,柑橘一斤两毛,四斤水果加起来才一块钱。 她这么想,售货员却不这么觉得,一块钱是不多,可她还买了那么多吃的呢,都不算肥皂搪瓷盆的钱,今天光吃的她就买了两三块。 虽然贺东川是营长,月工资加津贴能有一百多,但再有钱也经不住她这么花啊! 苏婷才不管那么多,她前世倒是解约,辛辛苦苦攒齐首付买了房,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住了没两个月就穿了。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把存款全部挥霍掉,至少穿了也不心疼。 但后悔显然是没有用的,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该花的花,该用的用,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因此,苏婷没管其他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买完东西就走了。 但供销社里关于她的议论才刚开始。 4、香蕉 晚上吃的还是贺焱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 也是他回来后,苏婷才想起来忘了跟他说以后不用打饭回来的事,这会想起来就直接说了。 贺焱拿筷子的手颤了颤,问:“你要做饭吗?”她做饭好难吃的。 苏婷明知故问:“怎么,想我做的饭了?” “没!”贺焱毫不犹豫摇头。 苏婷:“……”得亏她是穿的,否则听了这回答得心塞死。 不过她能理解贺焱,她觉得自己厨艺就够差了,结果原身连她还不如。至少她炒的菜能吃,原身做的却只能用“黑暗料理”来形容。 做饭难吃就算了,原身对自己的厨艺还没有清醒的认知,婚后为了表现,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给贺焱父子做吃的。 贺东川感不感动苏婷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出任务前一周,早中晚饭都是在营里吃的,倒霉蛋只有贺焱。 想到这里,苏婷看向贺焱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安慰道:“放心,我没打算做饭,我只是觉得你年纪还小,每天上完课还要带饭回来太辛苦,所以以后我打算去食堂吃。” 既然厨艺连食堂大厨一半都不如,苏婷就觉得她还是别为难自己了,反正她也不像原身那样指望通过征服贺东川的胃来征服他的心。 怎么舒坦怎么来吧! 贺焱听后长出一口气:“知道了。” …… 吃完饭洗干净饭盒,苏婷拿出两根香蕉,分了根给贺焱。 贺焱没接,问:“这是什么?” 苏婷惊讶问:“香蕉啊,你没吃过?” 香蕉是南方水果,贺焱在首都没吃过很正常,但他都来岛上快半个月了,苏婷以为贺东川或者原身买过…… 但看他抿紧嘴唇,一脸倔强的模样,苏婷知道自己猜错了,将香蕉往他手里一塞:“没吃过也没关系,我没吃过的东西也很多,人生很长,我们可以慢慢吃,喏,你看,这样把香蕉皮撕开,你就能得到一根……嗯,香喷喷的香蕉了。” 贺焱:“……” 苏婷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轻咳两声说:“你试试啊,很好吃的。”咬下一口香蕉果肉,摇头晃脑道,“真甜,你怎么还不动?难道不会剥香蕉皮?不会你告诉我啊,我帮你……” “我会剥!” 贺焱说着往旁边躲开,用力撕开香蕉皮,举到苏婷面前:“你看!” 苏婷笑眯眯的:“哇!你好厉害哦!” 贺焱涨红脸,低头嘟囔:“不就是剥个香蕉皮嘛,这有什么厉害的?” “就想夸你啊,你没听过吗,多夸夸孩子,有利于他们增长自信心。”苏婷又咬了口香蕉,示意道,“你快吃啊,难道你准备剥给我吃?” “才不是!”贺焱重重咬了口香蕉,“我剥给自己吃的!” 话音刚落,他就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苏婷看在眼中,笑着问:“是不是很好吃?” 贺焱大口吃着相较,应答的声音很含糊:“唔……” 吃完一根相较,贺焱觉得不够,眼巴巴地看向苏婷。 因为吃太饱,一根香蕉还没吃完的苏婷不由问:“你不撑吗?” 贺焱摸摸肚子,随着他的动作,可以看出他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是吃撑了。只是小孩子吃起来不管不顾,贺焱虽然比同龄人更成熟,但这方面还是孩子心性,摇头说:“不撑。” 信你个鬼! 苏婷翻了个白眼说:“不能吃了,你先玩一会,消化了再说。” 贺焱:“……” …… 这天晚上贺焱吃了三根香蕉,其中两根是苏婷给的,一根是趁她洗澡的时候自己拿的。 结果香蕉还没吃完,苏婷就从浴室里出来了,抓个正着。 因为这件事,贺焱在苏婷心里稳重可靠的形象瞬间崩塌。 为了避免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偷吃闹肚子,苏婷把买回来的零嘴水果塞进了斗柜,并给斗柜上了锁,钥匙则被放到了主卧。 不过苏婷也说了,明天早上让他带根香蕉去学校。 贺焱听后嘀咕说:“你都把香蕉锁起来了,明天我怎么拿?” “明天我给你拿啊。” “骗人,我上学的时候你都没起床。” 苏婷摸摸鼻子,她这两天是起得晚,更准确点,除了吃喝拉撒洗脸洗澡,这两天她就没离开过那张床。 但这也不能怪她啊,谁日子过得好好的,一朝穿越到七十年代不得怀疑人生? 这么想着,苏婷理直气壮起来:“那是以前,明天早上我肯定……不,明天早上你起床了记得叫我,我跟你一起去吃早饭。” 贺焱这才满意:“那我回去睡了。”说完拍拍屁股进了次卧。 看着次卧紧闭的房门,苏婷忍不住嘀咕:“小屁孩!” …… 这天晚上苏婷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穿回了现代。 她高兴坏了,但老板不长眼,打电话让她回去加班。本来穿越前她就打算辞职,现在好不容易穿回来,她当然不愿意继续伺候老板,非常豪横地甩了辞职信。 辞职后,苏婷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躺平生活,每天只需要吃饭睡觉看电视玩手机,别提多逍遥了。 但可能是吃多了膨化食品,又或者缺少运动,她跟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 真的是吹气球,她不但越变越圆,还飘得越来越高,最后“砰”地一声撞到了天花板。 好痛。 苏婷醒了,她捂住额头,发现自己撞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放在床头边的梳妆台! 谁把梳妆台摆这的! 没想过睡觉会撞头吗? 前几天苏婷还真没想过,直到现在……她摊在床上,长叹一口气。 但一口气还没出去,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一声,两声,三声,停,等了一会没人应,继续敲,一…… 苏婷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来了!” 外面是穿戴整齐的贺焱,小家伙很注意形象,衣服总是穿得一丝不苟的,领子也要压得服服帖帖。 有小说里龙傲天那味了。 此时,小龙傲天仰头看着她,平静的语气中藏着一丝期待:“昨天你让我叫你的。”你还说要让我带一根香蕉去学校。 苏婷笑:“知道,你赶紧刷牙去吧,我换衣服。” 贺焱点点头,转身走进厨房。 苏婷关上房门,拉亮电灯,打开衣柜翻找衣服。 其实原身没多少衣服,应季的就四身,其中两套是贺东川出钱,贺母在首都买的,另外两套是原身亲妈给她做的。 以前的旧衣服都没带来,都不是什么好料子,还都打了补丁,带来也不好穿出去。 苏婷翻出件白色印蓝色碎花的连衣裙套在身上,扣好胸前扣子后拉开窗帘,坐在梳妆台前。 要说穿越有什么好处,那肯定是她变年轻了。 穿越前她刚满二十八,理论上年龄不算大,但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剩女,用的护肤品功效也从普通的补水保湿,变成了抗皱防衰老。 原身五官跟她差不多,但今年才二十岁,皮肤看上去白嫩许多,满满的胶原蛋白。 原身头发也好,乌黑油亮的,穿越前她都开始脱发了,虽然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问题,掉头发是正常现象,但每次洗头看到一薅一大把的头发,她都很担心自己会秃。 希望这辈子到二十八岁时,她没有这样的隐忧。 苏婷想着,将从头顶将头发分成两半,动作麻利地扎出两个粗马尾,再用发绳捆住。 刚扎好辫子,贺焱又来敲门了。 苏婷起身走过去,拉开房门问怎么了。 贺焱仰头说:“到你刷牙了。”其实他是怕苏婷又回去睡觉了,所以再来叫一遍。 虽然他没说,但苏婷一个成年人,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小九九,身后给了他一个轻轻地脑瓜崩:“放心,少不了你的香蕉。” 贺焱不承认:“我才不是为了香蕉来叫你。” “真的?”苏婷挑眉,“那我不给你香蕉了?” “你……” 贺焱话没说完,就被苏婷笑着揉乱头发:“行了行了,给你香蕉,现在就给。”说着进屋找出斗柜钥匙,出去开锁拿出昨天买的东西。 贺焱本来想生气,她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 但话还没说出口,怀里就被塞了根香蕉,以及一个柑橘,她嘴上还问:“要不要给你拿点桃酥和饼干?” 贺焱想,还是不跟她生气了吧。 毕竟她给的太多了。 5、吓唬 食堂早餐挺丰盛,包子馒头面条小米粥都有,苏婷是典型的南方胃,不爱吃面条,也咽不下去没滋没味的馒头。 她给自己买了个菜包,配着小米粥吃。 贺焱则是北方胃,爱吃面食,苏婷给他点了碗面条,三鲜浇头的,他吃得很满足。 吃着早饭,有个女人坐到苏婷旁边,她抬头看了眼,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来人叫于红芝,在原著中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事实上,男主童年时期的经历基本是一笔带过的。 但在原身的人生里,于红芝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红芝出生于重男轻女家庭,被叫着丫头片子长大,但她并没有因此觉得不敢,甚至结婚生子后,她也变成了极度重男轻女的人。 然而婚后她接连生了四个女儿。 为此于红芝常觉得生活不如意。 一般人生活不如意顶多是自己痛苦,不影响别人。但于红芝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如意,就要别人比她更不如意。 换言之,这人自带搅屎棍属性,极其爱挑事。 于是原身刚随军上岛,就被她给盯上了,常在原身说后妈难当这种话。 刚开始原身不太在意,她喜欢的是贺东川,对贺焱好是爱屋及乌,压根没想过要当个好后妈。 但于红芝见挑唆不管用,又观察出原身和贺东川感情一般,就改了策略,说贺东川心里肯定有白月光,而这个白月光也不是别人,肯定是贺焱妈。 当时原身正为贺东川的冷漠怀疑人生中,挑唆的话正说到她心坎上,让她痛苦不已,开始找各种理由吵架。 越吵感情越差,越吵原身就越恨。 所以贺东川去世后,她才会将所有的恨意不满发泄在贺焱身上。 以上,就是原身锒铛入狱后,个人番外中关于她心路历程的解释。苏婷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假,但于红芝这个人有问题是肯定的。 小说里原身之所以将贺焱得罪那么狠,一手好牌打烂,于红芝功不可没。 于红芝不知道苏婷身体里换了芯子,坐下后语气亲热地问:“你今天怎么跟他一起来食堂吃饭了?”往贺焱碗里一瞟,“吃得还挺好。” 虽然苏婷不爱吃,但不可否认面条是好东西,用富强粉擀出来的细面,煮出来十分劲道,再淋上三鲜的浇头,看着就有食欲。 于红芝就没这么舍得。 虽然除了大女儿外的三个闺女都被送回了老家,但她公婆不可能白帮他们养孩子,再加上一家子兄弟姐妹,就她男人有出息,每月寄回老家的钱可不少。 所以于红芝来食堂买早饭,吃的多是杂粮馒头就咸菜,看他们吃这么好,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但苏婷对她可没有原身的全然信赖,语气冷淡反问:“我们是一家人,一起来吃饭怎么了?” 听出她话里的不客气,于红芝愣住,撇一眼贺焱,低声说:“我前几天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 苏婷干脆点头:“嗯,忘了,你再重复一遍?” 正值用餐高峰期,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于红芝当然不可能重复那些挑拨的话,拧眉看着苏婷。 虽然之前面对她的挑拨,苏婷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但于红芝是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平静背后的动摇。 毕竟,如果苏婷对她的话真的无动于衷,大可以不搭理她,就像现在这样。 但之前苏婷没有。 于红芝想从苏婷脸上找出她态度大变的原因。 但苏婷并不配合,转头继续吃饭,并嘱咐贺焱:“快点吃。” 贺焱嗯了声,闷头吃面条。 直到两人吃完,于红芝都没能想通原因,苏婷也没再跟她说话,直接招呼贺焱离开。 食堂外面有一排水槽,是给大家洗碗的。 苏婷和贺焱各洗各的,一个弯着腰,一个抬起手,水槽高度对贺焱来说有点高,苏婷看在眼中,却没有帮他的意思。 前两天她主动洗碗,是因为贺焱买了饭带回家,他们那叫分工合作。 现在她自己出来买吃的,她就不打算帮贺焱干这些活了,反正他抬起手也能洗到碗。 虽然苏婷愿意好好对待贺焱,以达到苟完大结局的人生目标,但她不打算像亲妈那样面面俱到地帮他处理好这种事。 她能做的也就是跟贺焱和睦共处。 等贺东川去世了,贺父贺母愿意养,就让他们把贺焱带回去,如果他们像原著中那样接连去世,经济条件允许的话,她也愿意供贺焱读书考大学。 当然,如果可以阻止贺东川的死亡,延长贺父贺母的生命,她也愿意去尝试。 苏婷觉得,如果这事能成功,以后她跟贺焱之间的交集估计会更少。 要是贺东川能活下来,她肯定不会跟他过一辈子。 原身明知道贺东川不喜欢她,还非要设计嫁给她,婚后爱意转成恨意也不肯放手,打定主意跟他互相折磨过完一辈子。 苏婷无法理解这种思想,在她看来合则聚不合则散,她是不可能跟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纠缠一生的。 反正那时候大运动也要结束了,国家会恢复高考,她完全可以以上大学为由跟贺东川离婚,好聚好散。 贺焱不知道苏婷心里的想法,他还在想于红芝。 因为对情绪很敏感,所以于红芝一落座,贺焱就注意到了她看向自己时不太友好的眼神,也注意到了苏婷和她的言语交锋。 但最让贺焱在意的是她们之间的对话。 她们之前好像很熟。 看着自来水从龙头流向铝制饭盒后,又因为饭盒水满而流向水槽,苏婷忍不住开口:“你还没洗碗?” “啊?”贺焱抬起头。 苏婷抬抬下巴说:“你都快用一毛钱的水了。” 贺焱反应过来,连忙将水龙头拧上,又听苏婷问:“想什么那么出神?” 贺焱抿唇,犹豫了片刻问:“你不喜欢刚才的阿姨吗?” “看出来了?” 贺焱想他看不出来才奇怪,点了点头:“嗯。” 苏婷从他手里接过洗干净的饭盒,拿在手里甩了甩问:“知道的刚才那个人想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甩干饭盒里的水,苏婷盖上盖子,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她想跟我说,你的存在会影响我以后孩子的利益,让我除掉你。” 贺焱面露惊骇:“怎、怎么除掉?” “那办法可多了,比如把你们带到外面丢掉,又或者饿死你们。”苏婷看了眼从食堂门口走来的于红芝,压低声音说,“所以,以后她跟你说话,不要信,知道吗?” 于红芝这种人说白了,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过,见她不受挑拨,以后说不定会到贺焱面前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苏婷不指望贺焱功成名就后能把她当亲妈孝敬,但至少不能跟原著那样送对银手镯给她吧。 得从根源杜绝这件事。 所以苏婷才这么吓唬贺焱,现在让他生出警惕心,好过以后上当受骗。 于是,当考虑清楚后,还是决定继续跟苏婷套交情的于红芝走过来,就看到了贺焱用愤怒而惊恐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在问“你怎么这么坏?”。 于红芝:“……” …… 回去经过大院门口的游乐场时,还有两名军嫂带着孩子在那玩,脚步一拐走了过去。 原身随军时间短,性格又不八面玲珑,在军嫂中仍属于生面孔。 但大院里总共就住了这么些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军嫂们互相都认识。就算以前没见过苏婷,做做排除法,也能猜到她是谁媳妇,叫什么名字了。 都是邻居,以后少不了打交道,那两名军嫂很轻异地接纳了她,并态度和善地问她吃没吃早饭。 “刚吃完从食堂过来,我家里没人,回去也无聊,看到你们在这就说过来玩一会。”苏婷礼尚往来地问,“你们吃了吗?” 叫乔燕的短发军嫂说:“我也是吃了过来的,十点还得去食堂帮工,也就这个点能带娃出来玩一会。” 苏婷顺势问:“您在食堂工作?” 乔燕挺起胸膛,一脸骄傲道:“是啊,年前刚安排的工作。” 不怪她骄傲,这年头想有个工作可不容易,特别是在农村,记分员岗位都能让人打破头,要知道,记分员还没工资呢! 她能有工作,也多亏她运气好,嫁的丈夫有出息,能申请带她来随军。 随军能落集体户,基地周边单位能给安排工作。 当然,这工作也不是随便给安排的,要等,等到了岗位空出,还要看各人能力、性格,各方面都合适才能被选中。 她干的食堂帮厨工作,可是打败众多军嫂得来的。 看出乔燕的骄傲,苏婷捧场地露出羡慕表情,问:“您随军多久了?” “一年半。” “你随军才一年半,上面就给安排工作了?” 乔燕抬起下巴:“那可不,不过我能这么快被安排工作,是因为我运气好,正好年前食堂有岗位空缺,我厨艺还行,就被选去了。” 穿碎花衬衣的军嫂陈少梅说:“是啊,像乔姐这样运气好的人可没多少。”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苏婷问:“陈姐你随军多久了?” “快两年了。” 苏婷连忙问:“一直没工作安排?” 陈少梅苦笑:“没岗位啊。” 经过乔燕和陈少梅的解释,苏婷大概了解了岛上的工作形势。 家属院外面看着单位不少,但大多数单位规模都很小,如粮站菜站肉铺供销社等,三五个人就能组成班子。 岛上织工稍微多点的地方就是军区小学,但那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坑里都有人,原身学历又不出挑,随军时间又短,压根轮不上她。 苏婷越听越绝望。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热爱工作,要不是因为穿越,这会她就该递交辞职信,等着成为自由职业者了。 可谁让她穿越了呢。 虽然贺东川工资高,养活一家子没问题,但工作是撑起腰杆的底气,伸手要钱的在挣钱的人面前总要矮一截,更何况她和贺东川这种塑料夫妻。 不过小说里贺东川对原身好像不错,虽然不肯睡她,也不肯爱她,但活着的时候生活费从没少给,妥妥的“老公有钱还不爱回家”的年代版。 这么想的话,当米虫好像也还行? 6、榕市 虽然想着要躺平,但苏婷又没办法彻底躺下去,她这人,很喜欢居安思危,凡事喜欢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岛上这些工作显然是没指望的,她只能另辟蹊径。 苏婷心里盘算着自己会的技能。 她会的是真不少,小时候学过钢琴,跳过芭蕾,但都没持续练下来,唯一坚持了十几年的是画画。 她大学学的也是画画,但后来因为家庭变故,生活所迫,阴差阳错进了广告行业,画画就被搁置了下来。 画画这事吧,停两三天还行,两三周就能明显感觉到手生,而她停了两三年。再加上她当时已经没有刚上大学时的心境,画出来的东西怎么看怎么不对。 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后,苏婷情绪低落了一阵子,但她没完全放弃,打起精神后开了个账号在网上画东西。 刚开始画的比较杂,基本是自娱自乐,慢慢的有粉丝请她给爱豆画肖像,她试着接一些商稿,后来又开始用条漫形式记录生活。 不过因为工作忙,她一个月更新不了两次,所以头几年她的漫画一直没什么人气,还不如商稿挣钱多。 直到去年一个大v转载了她的漫画,把它跟当时的热点事件联系上,她才一夜爆红,迎来了首次出版。 她穿越前买的房子就是用版税付的首付。 本年今年房子交付装修晾好后,眼看副业收入渐渐稳定,她都打算辞职当自由职业者了。结果辞职报告还没交上去,眼睛一闭一睁就穿到了七十年代。 想想就心痛! 但日子还得过,苏婷叹了口气,心里继续盘算。 她会的这些技能,钢琴和芭蕾是没指望的,先不说在这年代弹钢琴跳芭蕾算不算小资,多年没练指法动作早忘了。 广告设计的主业也没啥指望,这年代没这些花里胡哨的工作,宣传部门顶多画画海报,写写标语。 画海报她倒是行,但部队宣传部门都是军人,她够不上这工作。妇联也有搞宣传的,但妇联是家属院里最难进的几个单位之一,同样轮不上她。 思来想去,也只能重操旧业画漫画了。 这是她吃早饭时来的灵感,当时看到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孩子,她突然想到这年代连环画盛行。 虽然严格来说,连环画和漫画不算同一种艺术形式,但两者同根同源,她有绘画底子,前世也出版过漫画,这辈子想上手画连环画应该比较容易。 但这想法不算成熟,真要做,她得先去市里转转,买点画具,顺便买几本连环画回来研究研究。 …… 想做就做,当天晚上吃完饭,苏婷就跟贺焱说了周日,也就是明天带他去市里玩的事。 在苏婷的印象里,孩子们知道能出去玩应该会很高兴,她小时候就总盼着爸爸能带她去游乐场玩。 但贺焱的反应出人意料。 他不但不高兴,还迅速红了眼眶,努力睁大眼睛瞪着她,大声说:“我不去!” 苏婷莫名其妙道:“你不想去就不去嘛,这么生气干什么?” 贺焱愣住,面露犹豫,但没一会又直起了腰,中气十足地说:“你都不想要我了,我凭什么不能生气?我就生气!就生气!就生气!” 小家伙一声比一声喊得用力,苏婷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等他消停下来才问:“我什么时候说不想要你了?” “你还不承认!” 贺焱委屈得眼睛更红了,眼眶里眼泪在打转,却倔强地不敢流出来,哽咽着说:“早上明明是你说,那个坏人让你把我带到外面丢掉!” 苏婷怔住,好一会才捋清楚他的逻辑:“你以为我带你去市里玩,是想趁机把你丢掉?” 贺焱梗着脖子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我把你带到市里丢掉会坐牢的好吗?我又不傻,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作死把自己折腾进监狱啊!” 贺焱不太理解的什么是坐牢和监狱,单停苏婷的话,大概能猜到这两个词不是什么好事,顿时松了口气,但又有些疑惑:“为什么那个坏人会让你把我丢掉?” 虽然于红芝根本没说这种话,但苏婷诬陷起她来毫无压力,面不改色地说:“见不得人好呗,反正就算我真听信了她的话把你丢了,坐牢的也是我,她又没什么损失。” 贺焱皱起小脸:“她好坏!” “所以啊,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我绝对,绝对不会干任何违法勾当,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丢掉你,虐待你。”苏婷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你脑袋不大,想的倒是挺多。” 知道自己误会了她,贺焱心里正理亏,听到这话涨红脸:“要、要不是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我才不会想那么多!” “是是是,”苏婷叠声道,“不过你想那么多也是好事,以后不容易受骗,唔,既然现在说开了,那你明天愿意跟我去市里玩吗?” 贺焱有点犹豫。 虽然他相信苏婷的话,但让他跟着去市里玩,他不敢。 但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怂,只好硬着头皮问:“市里有什么好玩的?” 苏婷前世虽然来闽地旅游过,但她去的是旅游城市,只到榕市中转。 而且小说都有一定架空性,至少她可以确定前世没有平川岛同名岛屿,所以七十年代榕市有什么好玩的,她还真不清楚。 只能瞎猜:“应该有吃的,可能也有玩的地方,不过我要去书店,不一定有时间带你去玩,顶多吃顿饭。” 好像不是很吸引人。 贺焱想着,问:“那我可以不去吗?” 苏婷看出他的犹豫,却没有戳破,本来就是她吓唬他在先,他现在不敢出门也正常,痛快地说:“那你明天就在家里待着,别乱跑。” 贺焱松了口气,又想起来问:“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带上你才更麻烦。”苏婷不客气地说。 贺焱:“……”好吧。 …… 平川岛地方不大,码头却不少,有军用的也有民用的,后者还细分了去市里的轮渡码头,以及渔民出海的码头。 苏婷要去的是轮渡码头,地方离家属院不远,走路过去花了二十来分钟。 码头地方并不大,就一条长堤,堤口围了栅栏,栅栏旁边盖了间房子,是售票窗口。 今天周日,码头人挺多,窗口处排着队,苏婷排过去等了七八分钟才买到票。票价倒是不贵,单程两毛,渡轮开二十来分钟。 苏婷注意到,窗口除了卖单程票,还有月票售卖,一张三块钱,可以不限次数搭乘渡轮。 据说这是为了方便住在岛上,工作在市里的居民,但苏婷怀疑月票没什么人买。要知道,这年头租个单间也才两三块,比船票便宜多了,还不用每天往返,只是市面上出租方少,空房不好寻摸。 正想着,呜呜叫唤着的渡轮由远及近,不多时就停靠在了岸边。 闸门拉开,船上的人往下,闸口旁排着队的人蜂拥往上挤。 其实没什么可挤的,渡轮看着不大,座位却不少,人全上去后还有三分之一的空位。等船开出去,不少人走上夹板,位置又空不少。 今天天气不错,海面上无风无浪,船行得很平稳。 半个多小时后,渡轮靠岸,苏婷下船后出码头,找当地人问过后,搭乘公交前往目的地,期间又是十来分钟。 苏婷八点钟上船,期间轮船换公交,加上等待的时间,到新华书店时已经快九点。 看到新华书店熟悉的招牌,苏婷心里安定不少,她就怕这世界架得太空,现实世界中很多东西的存在被抹掉了。 还好还好。 苏婷走进新华书店,里面比她想象中要大一点,成排的书架纵横摆放着,架子上书籍琳琅满目。 顾客并不多,零星站在书架前翻阅着书籍。 不过白连环画的书架前人不少,粗略看去还都是十来岁的孩子,这倒是方便了苏婷,不用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瞎转。 苏婷径直走过去,在中间一排书架前找到《连环画报》的期刊。 虽然这时候连环画盛行,但相关杂志并不多,最出名的要数《连环画报》,这是全国性的杂志,书架上摆得最多的连环画杂志就是它。 再就是《工农兵画报》,这是地方杂志,差不多每个省都有,书架上摆得五花八门。 画报售价不贵,都是两毛钱一本,不用票。 苏婷买画报的目的是为了投稿,所以不管出名的还是不出名的画报,她都拿了至少两本。 买得最多的还是《连环画报》,共拿了六本,她打算重点研究这本画报,先往这里投,不过再考虑其他的。 选好杂志,苏婷又到处转了转,因为没看到素描纸笔摆出来,便趁着结账时询问售货员。 售货员态度不算好,语气硬邦邦的:“你要素描纸笔干什么?” “画画。” “你会画画?”售货员抬眼看苏婷,眼中满是不相信。 苏婷无语:“我会不会画画跟你有关系吗?你直接告诉我有没有卖的不就好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我不过多问了两句,你怎么还咄咄逼人起来了?”售货员冷着脸说,“你要买纸笔?我现在告诉你,没有!” “你确定没有?” 这年头售货员可是金饭碗,一个个牛气得很,她才不怕苏婷,下巴一扬,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没有!” 苏婷转头问另一个售货员:“你们领导在不在?” “你想见我们领导?”对方问。 “没错。” “你见我们领导干什么?” 苏婷伸手一指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说:“我要问问你们领导,墙上的标语是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怎么从你们这里的售货员身上,我没看出一点为我这个劳动人民服务的心思?” 先前售货员上下打量完苏婷,翻了个白眼说:“就你还劳动人民?” 苏婷反问:“我祖上八辈贫农,本人也是下乡知青,我不是劳动人民是什么?” 那人还想说话,却被同事拉了一把,压低声音说:“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道你还真想闹到主任那里去?” “闹就闹,你以为我怕她?”反正主任知道了也不能开除她,她才不怕。 “主任是不能开除你,可记处分呢?” 记处分说起来也不算严重,售货员不比其他工作,工资基本是定死的,入职一年是这工资,十年后还是这工资,除非她能升上去当领导。 但她今年都四十多了,工作马马虎虎,升职基本不可能,因此记处分对她而言约等于没影响。 只是吧,这记了处分说出去总归不好听,丢人。 同事见她犹豫,说道:“待会你就在旁边听着,这人我来招呼。”说完转身就冲苏婷笑道,“同志,刚才是我同事做得不对,其实她今天也是遇上事了,心情不好,我代她向你道歉。” 其实苏婷也不想惹事,只是刚才那人态度太横,说的话让人窝火才怼了几句。此时见这人说话中听,语气便缓和下来:“我也不是要找她麻烦,就是想买东西,她倒好,问东问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审犯人。” “这事是她不对,过后我保证说她!”对方点头附和,从柜台下面拿出两摞纸,几盒素描笔转移话题问,“纸张我们这里有两种,笔也有不同粗细的,你看看要那样的?” 换了明白人,苏婷也不想为难她,两款纸各买了二十五张,笔则不同粗细各拿了两支,另外美工刀、橡皮擦都买了点。 挑的时候不觉得,付完钱麻绳一捆拎起来,苏婷才发现她买了好多东西。 好重! 7、土笋冻 “苏同志回来了?” 刚走到六十六栋院子外面,苏婷就听到坐在隔壁院子里的王丽霞问:“你这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啊?” 苏婷扭头看过去,就见王丽霞跟六十五栋的段晓英、陈琳坐在一起,都伸长了脖子往她手上瞅着,扬了扬手道:“买了点书和吃的,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多聊了。” 说完不等三人碍口,便跨进了院子。 一般人碰到邻居,关系不太差,也不赶着有事的,总会停下来唠两句嗑,而不会像苏婷这样撂下句话就走。 虽然苏婷也解释了一句,但大家左右住着,谁不知道谁啊! 她一没工作,二成天吃食堂,不用烧火做家务,这几天不是在家里躺着,就是出去乱晃荡,她赶着有事?谁信啊? 反正王丽霞不信,看她进了家门便捏着嗓子学她说话:“我还有事,不跟你们多聊了,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大忙人呢!” 段晓英也觉得苏婷不通人情世故,一般人到了新地方,总要去前后邻居家里串串门,联络联络感情,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嘛! 可苏婷上岛小半个月,到现在也没见她去谁家串门,见到她们这些邻居也都爱答不理的,眼睛朝天看。 不搭理别人就算了,她怎么说都是贺焱班主任! 但这话不好往外说,便淡淡道:“兴许她回去真有事。” “能有什么事?我看她赶着回去睡觉还差不多!”王丽霞撇嘴,“你们看到她提的那些东西没?今天去市里,她肯定没少花钱,听说她昨天去一趟供销社,就花了十多块,今天又买这么多东西,真是自己不挣钱不知道心疼!” 陈琳思索道:“她提的好像真是书和吃的。” “那又怎么样,你们看她像个读书人吗?就她买回来的那些,不定是什么杂书!”王丽霞抱着胳膊说,“而且书多贵啊,她一下子买那么多本,肯定不少钱!还有,她去市里都不愿意带贺焱,难道还能指望她给孩子带吃的?” 王丽霞觉得,那些吃的肯定是苏婷自己嘴馋才买的,贺焱能吃上点心渣就不错了,拧着眉道:“真不知道贺营长怎么想的,挑来选去相中这么个人。” 虽然贺东川结过一次婚,还有个儿子,但架不住他条件好啊! 家属院里那些个军官,穿上军装个个精神十足,但像贺东川这样身姿挺拔,帅得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可不多。 更不用说他还是军校毕业,这年头当兵的,文盲多有文化的少,升上来的那些军官,很多都是进部队后认得字,后来提干进修,才勉强将学历补上来。 但进部队补的学历,和进部队前的高学历是有本质区别的,在晋升这块,贺东川就比很多同龄军官蹿得快。 这其中固然有他接连立功的因素,但学历不够,升职时难免因为年限被卡,在这方面,贺东川遇到的阻力小很多。 他今年才二十六,已经是正营级别,肉眼可见的有前途。 过去几年里,想给贺东川介绍对象的军嫂可不少,人选从卫生所的护士,扒拉到市里国营厂职工,后来还发展到了总司令部驻扎地,文工团里的团花。 团花是戏称,但那姑娘的确长得好,盘靓条顺,身姿轻盈,跳起舞来特显眼,她嗓子也好,所以每次表演她都是主角。 驻扎在平川岛的这些军人中,对她有意思的不少,但敢行动的没几个,一是文工团在浙省,离得远,真处上对象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二是人条件这么好,自己条件差了,难免自惭形秽。 团花每次来演出,也没表现出对谁特别有意思,因此当初有人想给她跟贺东川牵线,惊了一大票人。 再后来贺东川婉拒跟人见面,又一大票人大跌眼镜。 当时听说这事的人就嘀咕上了,团花都看不上,那他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啊? 结果他就找了个农村姑娘。 要是苏婷人好,她们这些外人也懒得说什么,但这人实在是…… 想不通。 陈琳却觉得没什么想不通的,轻哼一声说:“你操心人怎么想的,指不定他心里美得很,觉得自己媳妇顶漂亮。” “瘦得根竹竿一样,有啥漂亮的!我看她连沈同志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王丽霞撇嘴,往左寻求帮腔,“晓英你说是不?” 沈同志就是文工团团花,模样当然是标致的,但如果不是为了贬低苏婷,王丽霞也不会把人捧到天上去。 相应的,苏婷虽然瘦,但漂亮是毋庸置疑的,巴掌脸柳叶眉,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哪怕时下审美偏好丰满,也不能说她不好看。 但段晓英觉得,内在比外表更重要,贺东川都有贺焱了,再婚就不该只为自己考虑,挑来选去找了个只有皮囊能看的花瓶,很不应该。 只是她这人圆滑,不远开口指责人,只到:“贺营长有孩子,眼光又高,可选择的对象难免少一些。” “他要是眼光高,沈同志不比苏婷强多了?再说了,韩营长还带着三个孩子呢,不也娶到了你这样的媳妇?” 韩营长就是段晓英的丈夫韩斌,也是二婚,前头媳妇生老三的时候难产没的。就自身条件来说,王丽霞觉得贺东川条件比韩斌还是强不少,毕竟一个有仨孩子,一个就一个儿子。 然而这两人娶的媳妇,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 王丽霞觉得段晓英人好才这么说,但当事人听了不太高兴,心想贺东川跟韩斌怎么能比? 韩斌可是要当司令的人,而贺东川呢?反正她前世来平川岛探亲时没听说过这号人。 两人的孩子也不能比,韩斌的三个孩子,未来个个都很有出息,而贺焱,她前世也没听说过这名字。 但这话不好跟外人说,否则让人知道了,误会她嫁给韩斌是为了他以后能发达是小,发现她重生的秘密是大。 最终,段晓英只低眉浅笑道:“我就是看重他人好。” …… 苏婷回到家时,贺焱正在房间里做语文作业。 作业不难,照着课本上,老师上课时让画的词语,每个词语写两行就可以,加起来就两页字。 但贺焱越写越觉得没滋味,好多字他不认识。 虽然老师讲课的时候有讲这些词语的意思,但一个词语两个字,老师一般会重点讲生字,以前认识的字只是带着说一下,反正大家都学过。 可是“大家”里不包括贺焱啊,他现在听课,经常一脸懵,老师讲的内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全懂。课本上那些字他好像都认识,但读起来又磕磕巴巴。 很没意思。 贺焱扔掉笔正想往床上躺,就听到外面传来推门声,赶忙穿上鞋往外走,并大声问:“谁啊!” “我。” 听出是苏婷的声音,贺焱拉开门走出去:“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苏婷将东西放到饭桌上,问,“你在家怎么样?中午吃了吗?” 贺焱觉得她瞎操心,前几天他都能带饭回来给她,今天她不在,他能让自己挨饿吗?翘起下巴说:“吃了,今天食堂有糖醋排骨。” “哇,今天伙食这么好?” 贺焱点头:“你中午吃了什么?” “没你吃得好,”苏婷点了条鱼,味道还行,不过在临海城市,猪肉比鱼贵,她拆开带回来的油纸包说,“不过有饭后甜品,我给你带了两个回来,你要不要尝尝?” 贺焱眼睛一亮,伸长脖子凑过去:“什么甜品?” “当当当!”苏婷拆开油纸包,将里面的冻状甜品展示出来,“土笋冻哦!” 看清苏婷手里的东西,贺焱反射性后仰,小脸皱成一团:“这、这是什么?怎么有虫子?” 苏婷笑眯眯的:“刚才说了啊,土笋冻,用沙虫煮出来的,不过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贺焱后退好几步:“我才不要吃!” 苏婷假装受伤:“真不吃?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带的。” 贺焱看得有点心软,但他实在不想吃虫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别看它看着吓人,其实味道很不错的,滑溜爽口像在吃果冻,”苏婷说着想起来,“你吃过果冻吗?软软甜甜的,很好吃的。” 贺焱摇头。 他没吃过,而且看着苏婷手里的东西,他也没办法想想果冻的美味。 见他打定主意,苏婷再次问道:“真不想尝尝?” 贺焱再次拒绝:“不要!” 苏婷叹气:“好吧,那我带回来的两个土笋冻,只能自己吃了。”说完一口咬在手里的食物上,摇头晃脑道,“真好吃。” 看着她享受的表情,贺焱内心稍有动摇。 但他很快打了个激灵,他绝对,绝对不要吃虫子! 8、你哪位? 除了土笋冻,苏婷还买了两串糖葫芦,一盒鸡蛋糕回来。 买鸡蛋糕的是老字号,店铺正好开在她吃饭的国营饭店隔壁,她吃完饭出来,一版鸡蛋糕刚出炉,甜香味迅速飘散,勾起了她的食欲。 但当时她刚吃饱,就算食欲被勾起来,一会也就散了,还觉得肚子撑,谈不上很想吃。只是走出去没几米,她就想到了贺焱,自己出来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给他带好像不太仗义,就转回去让称了一盒鸡蛋糕。 买完鸡蛋糕,看到隔壁有糖葫芦卖,又去买了两串,土笋冻反而是顺带着买的,主要是为了逗小孩。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苏婷对贺焱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套用后世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他,那非傲娇莫属。 如果一个词不够,需要用短句,那就是口嫌体正直。 但再傲娇,再口不对心,也能看出这孩子是被宠着长大的,天真又善良,跟小说里性格冷酷,手段狠辣的龙傲天截然不同。 原身作孽啊! 苏婷边想,边用力咬碎山楂上的糖衣,侧过头看向身边大口嚼着糖葫芦的小屁孩,问:“好吃不?” “好吃。” “土笋冻和糖葫芦一样好吃。” 贺焱痛苦面具:“……”他要吃不下糖葫芦了。 苏婷哈哈大笑,伸手用力揉了下他的脑袋:“行了,不逗你了。” 贺焱往右躲,捂住头说:“男人的头不能摸!” “摸了会怎么样?” 贺焱说不出来,支吾着说:“反正不能摸。” “那我就要摸,吃着我买的东西,还不让我摸你的头,能耐啊你。”苏婷说着,又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 吃人嘴短,看着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贺焱只好把不满的话咽回去,心想等他吃完了,他肯定不让她碰他脑袋! 但吃完糖葫芦,还有鸡蛋糕,吃完鸡蛋糕,还有前两天买回来的柑橘、瓜子和花生。 算了,她要摸就摸吧。 …… 接下来几天,苏婷一直在研究买回来的画报。 这年代的连环画画风比苏婷想象中更多,有写实有写意,前者总是画得很细致,后者则寥寥几笔勾勒出人物意境,还有像卡通小人的。 排版则基本是一幅图一副文字,文字都是以第三人称来写,这也是连环画和漫画最大的不同。 但也有例外,苏婷买回来的画报中,就有一篇除了描述性文字外,画框里也有第一人称的文字泡泡,看起来更接近后世流行的漫画。 苏婷把买回来的《连环画报》都翻了翻,发现刊登的少有连载,一期大概就是一篇,而不论是连载还是单篇故事,一期篇幅都在二十到四十幅之间,占两到三页。 故事则五花八门,古代现代都有,还有不少改编自《伊索寓言》的小故事,但不管是什么背景,表达的价值观都是积极向上的。 苏婷买回来的画报看起来很多,实际上一期画报带封皮也就二十页,几十本画报,一个下午就差不多翻完了。 但光翻完没有用,想稿件被录用,她还得再琢磨琢磨绘画风格和故事套路,后者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前者还在练手感。 她将买回来的纸张较薄的a4纸裁成两半,用针穿线钉起做了个简易的绘画本,然后每天抱着绘画本,拿着素描笔到处转悠,看到觉得不错的画面就画一张。 但她画得最多的还是贺焱,两人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贺焱也很乐意给她当模特,这孩子很有表现欲,但那是刚开始,看了几幅苏婷画的自己后,他不干了。 画上的他,太丑了! 为了哄好他,苏婷特意赶工花了一套q版小贺焱送给他,并解释之前是画风问题,丑的不是他。 见苏婷道歉诚意十足,贺焱勉强决定原谅她,伸手打开她送的q版画。 不看还好,一看贺焱又气呼呼起来:“我才不会谁撒娇!我也不会哭!还有卖萌,我才不会做这么、这么奇怪的表情!” 一套q版小人有六张图,分别以贺焱吃饭睡觉写作业,撒娇卖萌哭哭为主题。 前三张图还好,后三张图引起了贺焱极大的不满。 苏婷闻言面露惊讶:“你认识这么多字啊?” 贺焱觉得自己被欺负了,整个人气成河豚。 苏婷见好就收,安慰道:“你不觉得这几幅图很可爱吗?这都是我眼中的小焱啊,你不喜欢吗?这套图可是我花了一晚上时间才画好的呢。” “当然……” 不字还没出口,贺焱就看到了苏婷伤心的表情,改口说:“不算讨厌……” 其实仔细看,这套图还是挺好看的,当然,要是没有后三幅图就更好了,撒娇卖萌还哭哭哭,太影响他的形象了。 苏婷顺势问:“那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本来也没有生你的气。”他只是觉得她把他画太丑了,不想给她当模特了。 下一秒,贺焱就听到苏婷问:“那你以后还愿意给我当模特吗?” 贺焱表情纠结。 “唉,我才刚学画画,画的人都不太好看,你不愿意给我当模特也正……” 贺焱深吸一口气说:“我给你画。” “诶?什么?” 贺焱瓮声重复:“我说我给你画,画得不好看也没关系。”画吧画吧,大不了他以后不看她画的图了。 看不到就能当做不知道。 “小焱。” 贺焱抬起头,正想问“还有什么事”,脑袋就被苏婷从前到后揉了一遍。等他好不容易从“魔爪”中挣脱,正要发飙,却听苏婷说:“你真好。” 贺焱白皙的脸蛋瞬间涨红,抱着她给的画逃回次卧。 当天晚上,贺焱开着灯躺在床上,举着素描纸看着苏婷给他画的q版图。 画上哭哭卖萌的他,好像是挺可爱。 …… 把贺焱哄好后,苏婷画他的次数反而降了下来,风格上也有调整,呈现的效果比之前好很多。 贺焱很满意。 是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抗住好奇心。 明明之前打定主意不看她画的成图了,结果两次之后还是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眼。 这一看,贺焱就发现她进步很多,至少现在的画不伤眼睛了。 苏婷:“……不懂艺术!” 调整画风后,苏婷最常去的是家属院门口的游乐场,这边孩子多,不管是排着队荡秋千,还是围在一起弹弹珠,都是很动人的儿童嬉戏图。 有时候她也画大人,家属院这些军嫂也很乐意被她画,当然前提是她画完后愿意将画送给她们。 苏婷正愁没有模特,自然不会吝啬一幅画,欣然答应下来。 投稿要画的故事她已经想好了,画风也找到了感觉,目前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她对这个年代的陌生。 虽然她有原身的大多数记忆,但那些记忆就像是被灌输进她的脑海里的,她很清楚那不是她的人生,所以她哪怕身处这个年代,跟周边的人也难免隔了一层。 没有融入,自然画不出符合这个年代的故事。 这也是她最近常驻游乐场主要原因,这里靠近大门口,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而且画画的时候,她还能找话题跟军嫂们唠唠嗑,通过她们的讲述,更多地去了解这个时代。 不画画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去外面转转。 她去了两次海边,有三次走到了岛上居民聚居的大队,但更多时候还是在家属院外面那条街上转悠。 外面那些店铺中,她最常去的是供销社和食堂,原因很统一,里面吃得多。 食堂是三餐定时去,去供销社就比较随机了,总结起来就是馋了就去,比如现在,画完一幅画突然觉得嘴巴没味道,苏婷合上绘画本就往家属院外面去了。 作为供销社的常客,售货员们对她隔三差五来买买买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都提不起背后议论的心思了。 毕竟就算她们议论了,苏婷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生活一点没变,反而是她们,越说越羡慕,越说越心酸。 都是军嫂,怎么她们这日子过得,差别这么大呢? …… 苏婷不知道供销社众人心里的想法,她的心思都在吃的上面,离开供销社没多久,她就停住脚步,从提着的香蕉中掰了根下来。 别说,这年代的水果是真不错,像她常买的香蕉,香味特别浓还很甜,不想后世买到的香蕉经常没什么味道。 正想着,苏婷听到身后有人略带疑惑地喊她的名字,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个穿着蓝灰色海军军装,胡子拉碴的青年站在不远处。 看到她的脸,对方加快了原本有些迟疑的脚步,大步走到她面前。 虽然看出对方是军人,不远处还有警卫,他不会乱来。但他身材高大,气势凌人,被逼近后苏婷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警惕问道:“你是哪位?” 胡子拉碴的男人止住脚步,语气平直道:“你丈夫。” 苏婷:“……” 就很尴尬。 如果现在她手里有手机,一定会上某乎发帖问:“路上碰到出差回来的丈夫,我没认出来他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9、善解人意 沉默过后,苏婷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将手里提着的水果往前送了送:“吃吗?” “不用。” 苏婷哦了声收回手,心里有点愁。 基于原身留下的关于贺东川的部分记忆,以及原著描写,她以为贺东川这人冷归冷,但总体还是挺好说话的。 现在看来,冷是真冷,好说话有待考证。 那么问题来了,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这是小别撞上新婚,贺东川回来了,她是不是应该为了不崩人设表现得高兴点,无视他的冷漠多关心寒暄几句? 但作为一个颜狗,苏婷实在高兴不起来啊。 她觉得穿越大神对她实在残忍,别人穿书不是到古代当豪门贵女,就是成了现代千亿财产继承人,再不济穿到年代文里成了已婚妇女,丈夫也十有八九是大帅哥。 她倒好,一朝穿越当后妈,便宜丈夫还胡子拉碴。 看着他脸上的胡子,苏婷实在表现不出来爱意,只能破罐子破摔,崩人设就崩人设吧,反正贺东川再聪明,肯定也想不到她是个穿越者。 谁能想到呢。 就算是看了不下百八十部穿书小说的她,在事情发生前也没想到这世界真有穿书这档子糟心事。 想到这里苏婷顿时腰不弯了背挺直了,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贺东川不清楚苏婷的内心想法,却看出了她的表情变化,并敏锐地发现,和出任务前相比,自己的新婚妻子变了不少。 小表情变多了。 贺东川想着,伸手从她手里接过水果。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跟他对扯了一下,紧接着低头“诶?”了声,表达疑问。 “我来拿。” 苏婷反应过来,松开手:“哦,谢谢。” 贺东川没再说话,一手提着军旅包,一手拎着水果,大步往家属院里走去。 苏婷转过身,从后打量着他。 他个子很高,粗略估计至少一米八,身材是典型的倒三角,宽肩窄腰,被蓝灰色军裤包裹住的两条腿又长又直。 其实看贺焱的长相,贺东川相貌应该不差,就算谈不上英俊帅气,五官端正应该是有的,只可惜留了胡子。 她比较喜欢白皙精致的小鲜肉,欣赏不来胡子拉碴的硬汉风。 但她转念一想,贺东川是小鲜肉还是硬汉,跟她有什么关系?小说里原身用了三年都没能焐热他的心,难道她还指望能让他一见倾心? 既然不能指望,那他长得不符合她的审美,难道不是更有利于她封心锁爱,苟完大结局吗? 察觉到苏婷没跟上,贺东川停住脚步,侧过身问:“怎么了?” “没!” 苏婷迅速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去。 认不出来贺东川的不止苏婷,岗亭警卫员也把他给拦了下来,问了名字才让进去,家属院只允许住户进出,就算是基地军人过来,也要登记后才放行。 等进了家属院大门,石桌那里坐着的军嫂也没认出贺东川,见他们俩走在一起,叫住苏婷问:“你身边那位是?” 至此,苏婷终于能肯定刚才没认出贺东川责任不在她,而在他自己身上,否则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认识他了? 确认这点后,苏婷腰杆就挺得更直了,指着贺东川笑道:“小焱爸爸,他出任务回来了。” 虽然贺东川住进家属院不到一个月,但因为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多,再婚前家属院知道他甚至见过他的军嫂都不少。 更不用说石桌那坐着的几名军嫂是游乐场常客,几乎每天都会来这报道,贺东川出任务前,早晚经常跟她们打照面,所以大家都知道他出任务前是什么模样。 这会大家俱一脸惊讶,陈少梅心直口快问:“贺营长你胡子多久没刮了?” 苏婷忍着笑侧过头。 贺东川则沉默片刻后说:“……最近忙,没顾上。” …… 才下午四点,男人们都在军营,孩子们到年纪的都在学校,女人们有工作的也在上班,家属院里不算热闹,回家这一路,时不时能碰到在外面聊天的人。 和在大院门口一样,这些人看到贺东川都是先一愣,问苏婷他是谁,也有眼睛尖的,两三眼能认出他,继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等拐进六十六栋的院子,以上场景再度重演,而且王丽霞不知道是脸盲还是怎么,在苏婷说出贺东川身份后,还一脸不信地说:“不可能,贺营长根本不长这样。” 听着她的话,苏婷不由犯了替人尴尬的毛病,转头看向贺东川。 他倒是很平静,开口道:“嫂子,是我。” 估计是声音耳熟,王丽霞脸上的怀疑散了些,仔细端详着贺东川,哎呦一声说:“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真是贺营长啊,你啥时候回来的?中午吃了没?” 苏婷:“……”行吧。 贺东川道:“上午到的,中午在营里吃了。” “哎呦,那感情好,不用小苏继续忙活了。”王丽霞面上笑着,心里却觉得可惜,她希望贺东川早点发现苏婷在家啥也不干,认清她的真面目。 不过她没失望太久,反正中午错过了还有晚上,故意说:“小苏啊,贺营长好不容易回来,今晚你可得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苏婷心想贺东川出任务前,为了不吃原身做的饭,每天还得找借口在营里吃,现在让她下厨给他做吃的,她倒是愿意做,可他愿意吃吗? 让苏婷厌烦的倒不是贺东川,而是王丽霞指手画脚的态度,认识的清楚她这是跟邻居说话,不清楚的还以为她是在教儿媳妇怎么做人。 不,原身婆婆、贺东川亲妈对她的态度可比王丽霞强多了,至少不会对原身指手画脚。 苏婷呵呵笑了声,没搭理王丽霞,径直走向贺家大门,掏出钥匙开锁。 被无视的王丽霞拧起眉毛:“我说的可都是正经话,贺营长出任务多辛苦啊,这半个月肯定没吃好没睡好,你是当人媳妇的,不得对她好点?” 贺东川觉出不对,在苏婷开口前说道:“我不挑嘴,吃什么都行。” 苏婷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推门进去。 王丽霞则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贺营长你可真会疼媳妇。”心想你现在这么说,到晚上吃饭就知道了。 按捺住不悦的心情,等着看好戏。 …… 进屋后,贺东川将水果放到饭桌上,然后提着装行李的军用包走进主卧。 跟他离开时相比,主卧变化不小。 家具还是那三件,床、衣柜和梳妆台,但铺的双喜花纹的床单被套被撤了下去,换成了浅浅的蓝色,没什么特别花纹。 双喜花纹的床单被套是他妈给他们结婚准备的,苏婷很喜欢,到平川岛后就将它铺到了床上,到他出任务前一直没换过。 而这套浅蓝色床单被套则是给贺焱准备的,另外还有套浅绿色的,正铺在次卧床上。 梳妆台上也多了不少东西,贺东川抬眼看去,认出是一摞画报杂志,杂志旁是牙膏牙刷,在过去是雪花膏蛤蜊油,还有几根姑娘家用的头绳,一个发箍。 再就是床尾架子上,搭着两件女孩子的衣服。 苏婷刚出浴室,就看到贺东川站在主卧门口,犹豫了下说:“那个……你的东西都在次卧。” 贺东川转身看过来。 苏婷舔了下嘴唇,不是很有底气地说:“你晚上不是跟小焱在次卧睡觉吗?两间卧室来回不是很方便,正好次卧衣柜大,剩余空间够放你的东西,我就抽空把你的行李都整理好搬到了次卧。” 虽然贺东川和原身是领了证的真夫妻,在他出任务前,两人还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近半个月,但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两人之间并没有夫妻之实。 倒不是原身不乐意跟贺东川睡,而是他不愿意碰她,这点结婚前他就跟原身说清楚了,只是原身不信邪,总觉得日久见人心,她总能焐热贺东川的心。 两人在原身老家领证,之后回首都住了两天,顺便接贺焱。 期间两人在一个房间睡过,但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到了平川岛,两人更是直接分了房。 原身没拦着分房,但坚决不答应贺东川把行李也搬进次卧,她想着只要衣服在,贺东川每天总要来主卧两次,说不准哪天她能勾着人留下。 小说里原身的盘算有没有成功,苏婷并不清楚,原身番外没提他们后来有没有睡过。 但就算睡了,苏婷估计也没啥用,不爱还是不爱,怨侣仍是怨侣。 苏婷不是原身,没渴望过贺东川的爱情,更不想和他成为怨侣,未来三年,她希望他们只是单纯的室友。 三年后,如果他能活下来,他们就好聚好散。 如果他还是死了,她应该也不会太难过,日后遇上条件合适的男人,或许她会试着走入婚姻。 而现在,她要做的是切断一切可能发生暧昧的机会,像这种成年男人早晚进出她睡的房间找衣服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 因此,前几天趁贺东川还没回,苏婷把主卧里他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堆到了次卧。 选在他没回来的时候干这事,主要是苏婷怕节外生枝,虽然根据原身留下的部分记忆,他并不愿意两间卧室来回跑,但半个月过后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如果贺东川真的不想睡她,回来后知道这件事,应该会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吧? 苏婷扬起笑脸,抬头看向站在主卧门口,听完她的话后眉间褶皱渐深的男人,跟他无声地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地抛下句“我知道了”,便离开主卧拐进了旁边房间。 10、爸爸 刚跑进六十六栋的院子,贺焱就被王丽霞叫住问:“小焱你爸爸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高兴!” 就是因为好几个人都说他爸爸回来了,他才会一路跑着回来,抛下回答后没多说话,径自跑了回去,喊道:“爸爸!”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从浴室里走出来个穿着衬衣军裤的男人。 贺焱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但又不太敢认,他爸爸出门前没那么多胡子,脚步也跟着踌躇起来,直到他问:“放学了?” 贺焱对贺东川的声音比长相更熟悉,主要是他出生后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首都,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到爸爸一面,上岛后那半个月是他们父子相处最久的一段时间。 但电话经常打,一星期差不多能有一次。 贺焱见到贺东川后不觉得生疏,完全是因为通话多的原因,否则再亲生父子,一两年三四年不见也该觉得陌生了。 因此,听到声音后贺焱基本能确定面前的人是爸爸,脱口而出问:“爸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贺东川停住走向儿子的步伐,问:“我变成什么样了?” 贺焱皱皱鼻子说:“变老了,也变丑了。”他比较喜欢之前帅气的爸爸。 叠好晾晒好的衣服,从主卧走出来的苏婷“噗嗤”笑出声,并在贺东川黑沉沉的眼神看过来时,迅速敛起笑容,并做出拉拉链的手势。 贺东川:“……”他已经看到了。 …… 晚上吃食堂。 得知这件事时,贺东川不动声色地看了苏婷一眼。 虽然他看得很隐晦,但苏婷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目光,当时就想问一句“你有意见”,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问太剑拔弩张,不利于他们以后的和睦共处,就把话给咽了回去。 贺东川也什么都没说,吃食堂和吃苏婷炒的菜,他选择前者。 去食堂这一路,一家三口吸引了不少关注。 但没人再问他是谁,家属院消息传得快,大多听说了贺东川出任务回来的消息,再看他们一家子走在一起,哪怕没认出来,脑子过一遍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猜出来后,大家都要忍不住多看贺东川两眼,倒不是为别的,就那胡子闹的。 从大家的反应来看,苏婷觉得贺东川以前应该是不留胡子的,这胡子要么是最近开始留,要么是出任务太忙,没顾上刮。 但不管哪种,苏婷都不打算插嘴。 一来他们说是夫妻,但关系极其塑料,并且极有可能塑料到这段关系以一方,也就是贺东川死亡,或者离婚的作为结束,她自觉没那身份对贺东川管东管西。 二来苏婷觉得刮掉胡子后的贺东川相貌不会差,而跟帅哥同居太有压力了,特别是他们得在同一屋檐下住至少三年,她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不动心。 根据原著剧情来看,爱情就是灾难的源头,如果原身没爱上贺东川,就不会设计嫁给他,也不至于因爱生恨虐待男主,导致最终锒铛入狱。 虽然她觉得自己就算爱上贺东川,也不会做出像原身那样虐待孩子的事,但没发生的事谁都不能保证。而且就算她能保持初心,爱而不得也太煎熬了。 她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三年,然后跟男主父子好聚好散,完全不想品尝爱情的苦。 因此,贺东川留胡子对苏婷来说是有好处的。至少看着他胡子拉碴的样子,苏婷觉得,断情绝爱苟完大结局对她来说不是事! …… 食堂大厨发挥稳定,今晚的菜不说色香味俱全,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苏婷连配菜的辣椒丝都没落下,一根根全吃了。 唯一的问题是米饭打多了,剩了一小半。 家属院食堂的菜份量都是固定的,按份付钱和票,米饭则都是自己根据饭量来。 吃过两天贺焱打回去的饭后,苏婷对食堂饭菜份量有了大概了解,后来自己来吃,菜都是正常打,米饭则只要半两。 半两米饭是多少呢? 用铝制饭盒来装的话,半两米饭只能勉强铺满一层。 窗口大街头一回听苏婷说要半两米饭时愣了下,这年头炒菜油水少,所以大家主食吃得比较多。 一个成年男人,每顿四两主食都未必够,这还是从事普通工作的,要是重劳力,每月光粮食供给都有四五十斤。 就算是女人,每顿二三两米饭也是要的,胃口大的另算。 半两米饭,三岁小孩都吃不饱,像贺焱才六岁,每顿也要吃二两米饭。 其实苏婷也吃不饱,但她没办法,食堂的米太难吃了,她只能一大口菜一口米地往下咽。半两米饭是她的极限,再多这就不是吃饭,是受罪了。 这也是她这段时间总往供销社跑的原因,主食吃不饱,可不得用零嘴垫嘛。 晚上苏婷跟平时一样,要的半两米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窗口大姐打的米饭份量看着比平时多了近三分之二。 苏婷不知道这是因为窗口大姐今天格外大方,还是平时缺了她的斤两,但不管何种原因,打的饭吃不完都是既定事实。 苏婷有点愁。 如果她没穿越,当然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发愁,这么点饭倒掉就好了。但她穿到了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浪费食物就算别人不说,她心里也会生出罪恶感。 苏婷吃饭时,贺东川一直在看她。 倒不是出任务回来后他突然被苏婷给迷住了,虽然她看起来的确比之前更漂亮。说来奇怪,明明她五官没变,脸还是那张脸,但跟之前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由此可见,贺东川眼睛还是很利的,就是不太懂女人。 苏婷五官长相是没变,但她修了下眉毛,而且用眉笔稍稍延长了眉尾。 改变是不大,但要知道一个人是温柔还是英气,是颓丧还是有精神,眉毛的作用都是至关重要的。 苏婷画了眉毛,整个人看起来就精神多了。 但此时贺东川在意的并不是苏婷相貌上的改变,而是她只打了半两米饭,且到现在还剩了一半。 对苏婷,贺东川谈不上喜欢。 想也知道,任谁都很难对算计自己的人生出好感。 他答应娶苏婷,主要是顾忌着母亲的态度。 母亲老了,这是他今年见到程晓曼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明明母亲比父亲还小三岁,早几年看起来也更年轻,可如今父亲仍身体健壮,母亲却已经头发花白。 贺东川知道,这是因为她去年年底生的那场病。 其实她得的不是什么绝症,就是普通的流感,只是她早年跟着到处打仗,身体亏空太过,后来看着好像养好了,实际上身体底子很差,一场病就将所有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 所以收到老家来信时她才那么高兴,人老了就会格外怀念当初。 这也是贺东川跟她回乡的原因,他父亲走不开,正好他两年没休假,就请了半个多月假跟着她回乡探亲。 结果出了苏婷那件事。 但他再不喜欢苏婷,也不希望她身体出事。 见她干捏着筷子不动,贺东川问:“怎么不吃了?” 苏婷犹豫了下说:“……吃饱了。” 贺东川皱眉:“你只打了半两米饭。” “这肯定不止半两,我平时打的半两饭能比今天的少一半。”苏婷觉得她今天会剩饭,责任真不在她身上。 贺东川没跟她争辩半两米饭该是多少,只说:“那也才一两,你以前能吃二两米饭。” 苏婷干笑着说:“此一时彼一时嘛。” 贺东川不信这话,他出任务只去了半个月,不是半年。这么短的时间里,她饭量不但缩水了四分之三,而且还能剩饭,肯定有问题。 贺东川问:“你现在怎么吃得这么少?” 当然是因为米饭太难吃! 但实话太不合符时下勤俭节约的价值观,不好说出口,所以苏婷想蒙混过去,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坐着的贺焱就抢答了:“妈妈说食堂的饭吃了剌嗓子!” 苏婷:“!!!” 谁说小孩子都是天使,他们有时候明明是刺客! 苏婷开口想要否认:“我没有……”但当她看到贺焱因为惊讶不自觉睁大的眼睛,叹了口气说,“他说的没错。” 贺东川皱眉:“我记得你家里吃的也是这种米。” 这是委婉说法,事实是苏家吃的米比食堂用的米更糙,而且他之前去苏家,没停她说过米不好吃不下的事。 贺东川话里的意思,苏婷都懂,也知道自己前后反差太大,是漏洞,但她不愿意勉强自己和原身保持人设一致,因为她们是不同的人。 虽然她是外来者,但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原身就已经消失了,未来几十年是她的人生,她不可能一辈子扮演别人。 就算只扮演一年半载,她也不愿意,想吃的不敢吃,不想吃的忍着吃,那太遭罪了。 如果穿书是为了遭罪,她宁可去死一死,说不定能撞大运穿回去。 当然,她暂时还不想去死,所以还得想办法圆一下身上的变化,至于信不信,那就是贺东川自己的事了,反正他没有证据证明她是穿越的。 想到这里,苏婷糊弄道:“如果我说,以前我吃这种米不剌嗓子,但有一天吃着吃着,突然觉得好难受,就再也吃不惯这种米了,你信吗?” 贺东川:“……” 11、理发 吃完饭正是家属院最热闹的时候。 特别是门口那块空地,仿佛家属院里的男男女女都出来了,或坐或站围成几个圈,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孩子们也成堆聚着,荡秋千的,玩弹珠的,踢毽子的,看起来好不热闹。 贺家三口刚进门,就有男人叫贺东川过去聊天,也有孩子喊贺焱过去玩,就是没人叫苏婷,以至于她忍不住怀疑人生。 贺家父子大的冷,小的也没多热情,一家三口,怎么都应该是她人缘最好吧?怎么他们都有人找,自己却无人招呼? 好在苏婷人缘也没太糟,在贺东川走进男人堆,贺焱围过去看拍片后,终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叫她过去聊天。 招呼她的人是陈少梅,也是她穿来后最先认识的两名军嫂之一。 刚走过去苏婷就听陈少梅问:“贺营长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陈少梅拖长声音“哦”道:“那时间也不短了,你就没准备准备,给他做顿好吃的?” 苏婷觉得她这话说得怪声怪气,但其中意思又和王丽霞的指手画脚不同,便语气平和道:“食堂饭菜就挺好吃。” “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可别拿话搪塞我,”陈少梅撞了下苏婷胳膊,压低声音问,“你老实交代,到底是真觉得食堂饭菜好吃,还是贺营长回来后你们忙完了,没时间做饭?” 苏婷心想贺东川回来就回来了,她跟他有什么好忙的,正要说话,一侧过头却看到陈少梅满是打趣的眼神,突然福灵心至。 ……说好七八十年代的人思想单纯呢? 苏婷一脸正色道:“我是真的觉得食堂饭菜好吃,比我炒的好。” 显然,苏婷这话陈少梅一个字都不信,张嘴正要开口,却见贺东川从男人堆里走了过来,喊道:“小苏。” 说实话,苏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穿越前她在外企工作,上班大家喊的都是英文名,没什么人会喊她小苏。穿书后遇到的人中,喊她苏同志的比较多,再熟悉点可能直接喊名字,也没听人这么喊过她。 虽然她和贺东川见面已经好几个小时,中间也简单聊过,但还没正式喊过对方,所以突然听到他这么喊,苏婷有点愣住,总觉得不是在叫她。 但她也就愣了三四秒,很快侧过了身问:“要回去了吗?” 贺东川说:“我待会要去剪头发,得先回去。” “剪头发?”苏婷反射性往他头顶看去,“你头发看着不长啊?”长度看着还属于寸头呢。 “得再推短一点。” 苏婷闻言朝贺东川身后看去,那一圈男人个个都是寸头,而且长度看着比他短不少。 由此可见,寸头和寸头还是有差别的。 苏婷点头说:“那你先回去?” 贺东川嗯了声说:“你看着点小焱。” 苏婷扭头朝那群玩弹珠的孩子看去。 弹珠玩法很简单,先在地上挖一个小坑,只要用手弹珠将别人的弹珠撞进坑里,对方的弹珠就归自己。 这是种地面游戏,所以游戏过程中,参与者通常会趴跪在地上以完成撞击,甚至兴头上来,全程都在地上跪着。通常情况下,围观的人也差不多,上头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于是当苏婷看过去,就见那群孩子都趴跪在地上,包括贺焱。 由此可见,不管平时看着多老成,多爱干净的孩子,玩起游戏来都容易上头。 苏婷心里想着,扭头对贺东川说:“好。” 说完后,贺东川就拿着饭盒回去了,不过他个子高,走得快,回去没多久就又过来了,但没跟苏婷说话,只在她看过来时冲家属院门口指了指,便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 理发店位于大院外面那条街上,被供销社和菜站夹在中间,门脸看着越发狭小。 里面地方也不大,大概就是十来瓶,进门右手边墙上贴着两面镜子,镜子下方摆着狭长的方桌,上面放着各种剃头工具。 理发师傅是两名老兵,因为老家没人,复员后留在了平川岛,被陆续安排到理发店工作。 而理发店的顾客以基地军人为主,因此除了新兵入营,两位师傅都是节假日比较忙,晚饭后到闭店这段时间偶尔也有人来。 贺东川来时比较巧,店里没人,两位师傅一个在整理晾晒好的干毛巾,一个在扫地上的碎发。 他们两个一整天都在店里,消息没那么灵通,看到贺东川一时没认出来,直到他开口,其中的何师傅才迟疑问:“贺营长?” 贺东川说:“是我。” 何师傅赶忙放下手里的毛巾,迎上来问:“你出任务回来了?” “今天刚回来。”贺东川在何师傅的招呼下,坐到其中一面镜子前。 何师傅走到他身边,从放桌上摆着的工具中挑出需要的,寒暄问道:“这次回来能回好好休息几天吧?” “有两天假。” “那感情好。”何师傅挑着工具问,“还是跟之前一样剪?” 贺东川嗯了声,停顿片刻说:“待会帮我把胡子也一起刮了。” 何师傅玩笑道:“怎么?回家被媳妇嫌弃了?” 贺东川想起苏婷,下午见到他时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嫌恶,但只看那陌生的表情,显然没认出他,淡淡说道:“被儿子嫌弃了。” 本来他下午打算跟儿子好好寒暄寒暄,联络联络父子感情,但因为贺焱过分关注他的相貌变化,他只好将这件事往后移。 否则寒暄过程中,他怕自己没办法维持慈父形象。 何师傅哈哈笑:“等着,我肯定给你把胡子修得干干净净!” …… 苏婷以前看电视剧,每次看到抽下呀换装变天鹅的剧情都觉得很尬,只是换个发型和衣服,变化有那么大吗? 非主流年代个个杀马特,也不影响大家发掘美女帅哥啊! 但现在,苏婷觉得存在即合理。 虽然她没见过丑小鸭换衣服后变美女,但刮掉胡子变帅哥,他今天亲眼见到了。 其实这么形容不太对,因为刮掉胡子前贺东川看起来也不丑,他眉骨生得很好,对比下眼窝陷下去,眉是剑眉,双眼看起来多情又无情,鼻梁也很挺拔,不大也不小,每一处看起来都刚刚好。 只是她实在欣赏不来大胡子,所以哪怕理论上知道他长得应该不差,感情上也很难承认,更生不出心动。 但也因为有了前后对比,看着刮掉胡子的他背着灯光,趁着暮色缓缓走来,苏婷很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危! 苏婷脑海里响起警报声,其他军嫂看她的眼神里却满是羡慕。 倒不是对贺东川有什么想法,只是人都有爱美之心,谁不想另一半高大英俊又潇洒。 其实门口空地站着的这些男人都不算矮,五官端正的也多,但五官端正和帅气是有区别的,个子高到贺东川这程度的也屈指可数。 贺东川这身高长相,放哪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特别是他去理发前还胡子拉碴,回来后不但看着清爽了,还一下年轻了好几岁,让好些军嫂眼前一亮。 陈少梅用肩膀撞了下苏婷,打趣问:“看呆了?” 苏婷回过神:“没!” 她是人傻了。 之前她还纳闷,不就一个男人嘛,至于原身那么上赶着。 现在她稍微理解原身了,当然,这不代表她支持原身的所作所为,只是明白了原身为何那么恋爱脑。 同时她很怀疑自己未来三年里能否抵抗住诱惑。 想到这里苏婷忍不住叹了口气,迎上去问:“你把胡子也刮了?” “剪头发顺便刮的。” 苏婷哦了声,抬头看一眼贺东川,又飞快地撇过头。 注意到她的动作,贺东川不由摸了摸下巴:“胡子刮了不合适?” “不,很合适。”苏婷连忙摇头,想想又目的不是很单纯地补上一句,“我就是觉得你留胡子也挺好。” 贺东川:“……” 他发现,他媳妇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12、羡慕嫉妒 苏婷对贺东川刮胡子这事反应平平,贺焱则正相反,看到变得年轻帅气的爸爸他可高兴了,回家前还拉着爸爸去小伙伴面前溜了一圈。 他也不再偷瞄爸爸的下巴,并明目张胆露出嫌弃的表情,也因此,到晚上睡觉时父子俩终于能好好聊聊天。 聊天内容基本围绕着苏婷展开。 倒不是贺东川有多关注自己的新婚妻子,主要还是想从儿子口中知道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苏婷和贺焱相处得怎么样。 虽然晚上吃饭时他注意到贺焱很亲近苏婷,猜测他们相处得应该不错。但关系到贺焱,他不想太武断地做决定,想具体听听儿子对苏婷的想法。 如果他们相处得来当然最好,如果合不来,或者苏婷当面一套背面一套,那他只能考虑将贺焱送回首都。 其实贺东川本来不打算那么早把贺焱接来平川岛,他虽然娶了苏婷,但对她印象并不好,无法完全信任她。但他母亲劝说许久,他只好改变主意将孩子接过来。 而程晓曼让他把孩子接到身边,主要有两方面考虑。 一是她知道儿子和苏婷之间没有感情基础,想着有个孩子你,他们之间发生矛盾的话中间能有缓冲。而且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只要苏婷对贺焱好,他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 二是贺焱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早两年通话时,他经常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但可能是失望了太多次,又或者知道爸爸工作忙,不能经常回来,所以他已经很久没问这样的问题,也不再说想爸爸。 但程晓曼知道他是想念爸爸的,每次隔壁邻居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贺焱都会偷偷从窗户往外看,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这也是程晓曼这两年催促儿子再找一个的主要原因,他娶了妻子,就能办理随军,到时候再将贺焱接过去,父子关系也能慢慢改善。 所以亲事一确定,程晓曼就跟贺东川提了这件事,在她看来,这事宜早不宜迟。 不过贺东川没有上来就问苏婷怎么样,而是问贺焱这段时间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贺焱立刻想到了苏婷的变化,但他喜欢现在的她,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摇头说:“没发生什么事啊?” 贺东川察觉出了他的停顿,问:“真的没有?” 贺焱躺在床上,侧仰着头看爸爸,脸上表情有些茫然。 “你刚才在犹豫什么?”贺东川提醒问,在贺焱开口前说,“爸爸工作忙,没办法每时每刻在你身边,但在外面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挂念着你,所以爸爸希望,有什么你能直接说出来,这样爸爸以后出门也能更放心。” 虽然贺焱没能完全理解贺东川的话,但他并不傻,能听出爸爸是在担心他,想了想说:“我是觉得妈妈好像变了。” 只听这句话,贺东川就知道贺焱也变了——他出任务前没听他喊过妈。 但这也侧面反映出苏婷对贺焱挺好,否则以他的性格,不会那么快改口,还喊得那么顺溜。 因此贺东川语气和缓问:“她哪里变了?” 贺焱翻过身,在床上匍匐前进,爬到贴着贺东川肩膀的位置,将手拢在嘴边,凑到爸爸耳畔低声说:“我觉得,妈妈变得喜欢我了。” 贺东川:“……” 他觉得,他儿子变得自恋了。 …… 苏婷睁开眼,侧过头看着窗户上挂着的窗帘。 窗帘是深蓝色的,没有花纹,不太好看,又因为厚度不够,不太能遮光。她穿来后一直很嫌弃这窗帘,觉得它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但再嫌弃也得用着,这年代买布料得用布票,有窗帘用都属于家境优渥的象征,多的是用废纸壳蒙窗户的家庭。 看着映在窗帘上的光线,苏婷估摸时间应该不早了,在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手表,在昏暗中眯着眼睛看去。 果然,已经七点二十了。 苏婷放下手表,揉揉眼睛翻身坐起,在昏暗中拿起昨晚就挂在了床尾的衬衣裙子往身上穿,然后拉开窗帘,绕过床拉开房门走出去。 外面一片亮堂。 隔壁房门敞着,苏婷往里面看了眼,床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看就是贺东川的手笔,贺焱跟她一样,都不爱叠被子。 屋里屋外都没人,不知道贺东川是不是去营里了。 苏婷想着,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挤牙膏接水刷牙洗脸。 洗完脸正拧着毛巾,苏婷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拧干毛巾擦着脸。并后退半步往外看去。 没看到人,只好开口问:“回来了?” 贺东川应道:“嗯。” 苏婷擦干脸,将毛巾放到盆里简单揉搓,再拧干挂到绳子上走出去。 贺东川正往饭桌上放东西,看到她出来,左手一转扬了扬手上的铝制饭盒:“我买了早饭回来,你看着吃。” 苏婷嗯了声,视线落点却是他身上的军装。 他今天穿的还是蓝灰色军装,但料子轻薄不少,好像是夏装。 在苏婷看来,着军装颜色略有些沉闷,没有高颜值撑着容易显老气。但他恰恰颜值高,刮掉胡须后又少了几分落拓,看着很有精神气。 苏婷对贺东川的欣赏止于这里,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视线赶忙从他脸上一路下滑,最终落在他的右手上。 他手上提着几根草绳,串着条银白色的海鱼,并几只被五花大绑的肉蟹。 苏婷找话题问:“你去海鲜供应站了?” “去转了圈。”贺东川说着放下饭盒,越过苏婷将鱼蟹拿进厨房。 苏婷哦了声,走到饭桌前依次打开饭盒。 饭盒共两个,一个里面塞了两个包子两个馒头,因为个头大,被盖子压得略微变形。第二个饭盒里装的则是三鲜面。 苏婷扭头问:“你吃早饭了吗?” “没吃。” 难怪,她就说只她一个人,他不可能买那么多吃的回来。 但这两饭盒食物也不少,看昨天他的饭量,苏婷怀疑会有多的,也不知道他是昨晚没吃饱,实际上特别能吃,还是对她的饭量有误解。 苏婷放下饭盒,边解昨天晚上扎的辫子,边走进主卧,只是刚走到梳妆台前,她动作就停住了。 等等! 刚才……贺东川是不是看到她睡得毛都炸起来的样子了? 苏婷不由捂脸,但她转念一想,其实贺东川看到了她刚才的糗样也没事,反正就算她哪哪都表现得很完美,根据原著剧情,他爱上她的几率也不大。 念头刚闪过,苏婷心里就是一声咯噔,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 只能说颜值对颜狗的杀伤力太大了。 昨天她还觉得未来三年里保持心如止水不是问题,今天就忍不住想七想八了。 苏婷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拧开雪花膏的盖子,用手指弄出点到掌心,乳化后擦到脸上。 擦着擦着,苏婷的动作渐渐变慢,对着镜子自我欣赏起来。 镜子里的脸和她前世八、九分相似,只是看着更年轻,皮肤白皙摸着滑嫩,更重要的是她脸上没有一根皱纹,这大概是穿越唯一的好处。 有颜值打底,就算是炸着毛,她看起来也不丑,甚至还有种不经意的慵懒美。 苏婷摸着脸,一不留神就跟走到门口的贺东川,通过镜子对上了目光,摸脸的动作瞬间转成捂脸。 贺东川语气平淡地问:“你不吃早饭?” 到底当了那么多年社畜,虽然内心满是自恋被抓包的窘迫,但在“你不说我就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的阿q精神催眠下,苏婷很快镇定下来:“我扎好头发就出来吃。” 只是话音刚落,苏婷就恨不得咬掉舌头,好端端的她提头发干什么? 好在贺东川没太在意他的头发,只催促道:“那你快点,早饭要冷了。” 苏婷应了声,赶忙拆开麻花辫,将头发分成两半,梳顺扎出两根粗黑油亮的新辫子,再用头绳捆住。 扎好辫子,苏婷没在房间里继续耽搁,出去坐到饭桌前,拿起个咸菜包咬了口。 贺东川见状推了推面前还剩一半面条的饭盒说:“还有面条。” 苏婷沉默片刻,老实说道:“……我不吃面条。” “嗯?”贺东川惊讶抬头,这年头面条可是好东西,很少有人不喜欢吃。 苏婷犹豫了下说:“就是不喜欢吃,我比较喜欢吃米粉。” 贺东川知道胡省人常吃米粉,但之前在苏家,他见他们吃过两次面条,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平次吃得少主要原因是当地不种小麦,农村又不像城里有供应,并非他们不爱吃。 不过苏婷喜不喜欢吃他真不清楚,虽然两人亲事很快定了下来,但他当时并没有多了解她的想法,只好说:“多少吃两口。” 苏婷一脸拒绝:“我是真不爱吃,咽不下。” 苏婷不爱吃的不仅是面条,馒头她也不爱吃,一个没动,就吃了一个半包子,剩下半个实在吃不下了。 最后那一饭盒面条,并两个馒头半个包子,全进了贺东川的肚子,以至于早饭后半段苏婷一直在看他吃东西。 苏婷觉得贺东川的胃就像无底洞,那碗面条多的不说,四两是有的,馒头包子都是一两一个,一顿早饭他就吃掉了六两半主食! 更关键的是,吃了那么多,他竟然一、点、都、不、胖! 羡慕嫉妒。 经过这顿早饭,贺东川对苏婷的挑食娇气也有了新的认知。 更让他诧异的是,每天吃那么点,她身上竟然还有肉。 佩服佩服。 13、害羞 中午是贺东川做饭。 虽然苏婷是小猫胃,还很挑食,但贺东川不能看着她饿死,所以决定亲自下厨,至少家里吃的米比食堂强。 然人小猫本人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迟疑:“你要做饭?” 问完觉得有点过分,连忙解释:“我不是怀疑你的厨艺,只是你出任务回来好不容易能休息两天,让你下厨多不好。” 其实她就是怀疑贺东川的厨艺。 理由也很简单,原身厨艺那么差,随军上岛后还每天下厨,变着法子给贺东川做吃的,就为了从胃通往他的心。 如果贺东川会做饭,之前干嘛不自己下厨? 以原身的恋爱脑,苏婷觉得他只要下厨,且做出来的食物过得去,原身都会很感动,主动放弃表现厨艺的机会。 但他出任务前没做过饭,为了躲避黑暗料理,唯一的挣扎是一天三顿都在营里吃。 因此,苏婷不得不怀疑他厨艺不怎么样。 既然如此,那他们还不如直接吃食堂,便宜方便不说,吃完了胃还不用遭罪。 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显,伤感情,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没多少感情,苏婷委婉说道:“其实食堂饭菜挺好吃的。” 但贺东川显然没能领悟她的意思,说:“我做菜也还行。” 他都这么说了,苏婷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撸起袖子帮忙打下手,顺便在心里祈祷他别做出黑暗料理! …… 事实证明,贺东川还是谦虚了。 他做菜何止还行,苏婷觉得他的厨艺比食堂大厨也不差什么,甚至炒出来的菜味道更好。 在吃的上面,苏婷向来不吝啬赞美,指望着把人哄高兴了,他能愿意多做几顿饭。 有她带头,贺焱也大肆夸赞起爸爸的厨艺。 天知道他放学回到家,得知中午不吃食堂时心里有多难受,他不想吃妈妈做的饭啊! 后来被告知午饭不是妈妈,而是爸爸做的,他心里也没多高兴。 来平川岛以前,他觉得做饭是件很简单的事,因为家里王奶奶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吃。直到上岛经历过后妈厨艺的毒打,他才知道,原来做饭这事不是每个人都能行的。 他长那么大没听说过爸爸会做饭,难免会担心爸爸不行。 但一筷子红烧鱼下肚后,贺焱真香了。 不过他掌握的夸人词汇没那么多,只会翻来覆去地说“好吃”以及“爸爸你好厉害”,并时不时附和苏婷的话。 但这也够了,在一大一小的彩虹屁中,贺东川心情愉快地吃完了这顿饭。 于是当午饭过后,苏婷说晚上想吃糖醋排骨,且贺焱也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时,他没忍心拒绝,答应去肉铺看看还有没有排骨卖。 他们运气不错,到肉铺时正好剩了两根肋排,正好做糖醋排骨。 这下可苦了出海半个月,以为回来能吃点好东西的姜伟。 其实舰艇上伙食不差,别的不说,海鲜是不缺的,但姜伟当了那么多年兵,早吃厌了海鲜,就馋鸡鸭猪肉。 本来他想着回家能吃点好的,结果上桌一看,大失所望。 王丽霞心里也后悔,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买菜时她还是挑的那几样,萝卜青菜,土豆黄瓜,除了汤里多放了点虾皮,那是一点荤腥都没有。 但这会再后悔也没用,只能安慰说:“今天先将就着吃,明天早上我去割一刀五花肉回来,做红烧肉。” 两个小的闻言都是眼睛一亮,终于有肉吃了。 姜伟则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吃。 青菜刚入嘴,勾人的香味就顺着海风飘了古来,姜伟动动耳朵,听到轻微的猪肉遇油时滋啦的煎炸声,不由喉咙微动,分泌出口水,导致口中本就味道寡淡的青菜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两个孩子也闻到了香味,老大姜蓉性格沉默,闻到香味也不敢吭声,老二姜卫东却没那么多顾忌,吸着鼻子说:“好香啊!他们又在吃肉了。” 姜伟问:“谁家在吃肉?”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猜测,他耳朵鼻子都没问题,当然能闻到香味是从隔壁传来的。只是他出海前隔壁也烧过肉,但那会香味可没今天这么勾人,所以不太敢确定。 “还能是谁,隔壁贺家呗。”王丽霞撇嘴说,“你是不知道,贺营长那媳妇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贺营长在的时候还好,他一走就现了原形,成天到处晃荡,家务一样不干,一天三顿都吃食堂的,还专门挑荤菜打,今天吃鱼明天吃肉,啧啧。”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姜伟爷仨都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 他们都想过这种“不会过日子”的日子啊! 能吃鱼吃肉,谁乐意每天萝卜青菜? 姜伟心里想着,就觉得钻进鼻子里的香味更霸道了,中间还带着丝丝甜意,舔了舔嘴唇说:“今天是他媳妇下厨吧?厨艺应该不差啊。” 他以为隔壁是苏婷在炒菜。 王丽霞也这么以为,但她不想承认苏婷厨艺好,轻哼一声说:“你是没吃过晓英做的菜,她厨艺才好呢!只是晓英没贺营长媳妇铺张浪费,成天要吃好的,你说这贺营长也是,人都回来了,怎么还任由她这么大手大脚的过日子?” 姜伟知道段晓英厨艺好,但一来他吃不上对方做的菜,二来两家离得远,不是时时都能闻到香味,所以他没把王丽霞前半句话放在心上。 至于后半句,姜伟想有吃的堵着嘴,贺东川还有什么不满的? 要是他媳妇有这手艺,他也想每天吃香喝辣的。 唉,不能想。 越想越觉得面前的饭菜食之无味。 …… 姜家人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贺家三口却都吃得嘴巴流油。这顿没吃完,苏婷就想好明天要点什么菜了。 她问过,贺东川有两天假,后天才去营里。 不过她没好意思直接张口,虽然贺东川这人看着脾气不错——吃了两顿他做的饭后,苏婷对他大大改观。 她觉得,如果她穿越前遇到像贺东川这样有钱有颜,还勤劳肯干的男人,绝对会主动一把。 现在嘛,她心里倒是蠢蠢欲动,但每次想到小说里原身爱而不得就萎了。 她可没有原身那个自信。 话说回来,虽然贺东川好说话,但苏婷干不出直接点菜这种得寸进尺的事,所以她打算迂回着来。 因此第二天早上,苏婷六点半就醒了,准备跟贺东川一起去海鲜供应站。 不过她出去后没看到贺东川,只贺焱蹲在浴室里刷牙。 苏婷走进去问:“你爸爸呢?” 贺焱正咕噜噜漱口,完了吐掉嘴里的水说:“爸爸出去了。” “他这么早出门?”苏婷惊讶问,挤出牙膏到牙刷上。 贺焱嗯嗯点头:“爸爸出门可早了!” “好吧。”苏婷面露失望,既然贺东川出门了,那跟着他去海鲜供应站挑美食这事肯定没戏了。 不知道他今天会买什么回来。 苏婷边想边喝了口水,漱两口正准备吐掉刷牙,却听贺焱语不惊人死不休问:“你是不是想爸爸了?” 自来水呛入喉咙,苏婷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缓过气抬头说:“我什么时候想他了?我那是起来没看到他人,意思意思问一句,你懂什么叫意思意思吗?” 贺焱不太确定地问:“随便问问?” “没错!”苏婷用力点头,“下次别突然来这么一句,会吓死人的知道吗?” 贺焱:“……好吧。”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问她想不想爸爸会吓死人,明明别人问过他那么多次,他还活得好好的啊。 不懂。 …… 贺东川的确天没亮就出门了,但他没去海鲜供应站,而是锻炼去了。回来后他简单冲了澡,才跟苏婷、贺焱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吃完饭,贺焱去上学,他和苏婷则去了海鲜供应站和菜站,于是这天中午苏婷还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油爆虾。 吃饱喝足,苏婷回了主卧补觉。 贺焱也一样,军区小学下午两点钟上课,吃完他能在家睡一觉再去上课。 但他今天有点睡不着,总忍不住想起苏婷的话,越想心里越疑惑,便侧过身盯着坐在床边看书的爸爸。 本来贺东川以为他看一会就会睡着,不打算理他,但十几分钟过去,还能感觉到儿子的视线,不得不合上书,侧过头问:“睡不着?” 贺焱回过神:“啊?”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贺东川问。 贺焱闻言爬到他身边,用手肘撑起身体问:“爸爸,为什么我不能问妈妈想不想你啊?” 贺东川没听懂,皱眉问:“什么意思?” 贺焱抿唇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两只眼睛里写着“你好笨哦,怎么连这都听不懂?”。 这是亲儿子。 贺东川深吸一口气,说:“你说得没头没尾,我怎么会知道答案,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 “好吧。”贺焱叹了口气,“早上我在刷牙,妈妈跑来问我爸爸你不在家吗?然后我就问她是不是想你了,妈妈说没有,还说她只是意思意思问一下,爸爸你知道什么叫意思意思问一下吗?就是随便问问的意思……” 贺东川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贺焱很委屈。 “……那你继续。” “我回答对了意思意思的意思,妈妈就说让我以后别突然这么问,会吓死人。”贺焱说完绕口令,重复刚才的问题,“爸爸,为什么问妈妈想不想你会吓死人啊?以前别人问我想不想你,我都没有被吓死啊。” 听着贺焱的话,贺东川不由想象起苏婷羞窘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你妈妈说的吓死人是形容词,不是真的吓死人了。” 贺焱一个字没听懂,疑惑问:“那是什么?” 贺东川没解释,只说:“……你以后会学到,你只要知道她那么说是因为她害羞,不好意思就行了。” “哦——” 贺焱恍然大悟,感叹道:“妈妈好容易害羞哦。” ……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贺东川回来前,苏婷觉得食堂饭菜味道好菜品多,且干净卫生,很乐意一天三顿买着吃。 但吃了几天贺东川做的菜后,苏婷嘴巴变刁了,再吃食堂饭菜就觉得这个淡了那个油搁少了,哪哪都差强人意。 也不是不能忍受, 虽然她这人吃东西有点挑剔,但很多时候她挑剔的是食物本身,就像她吃不下糙米,不爱吃面条,讨厌葱姜蒜以及香菜,洋葱苦瓜丝瓜黄瓜等食材不管怎么做,她都不愿意碰一下。 但如果是她吃的食材,厨师手艺别太差,出来的成品不是黑暗料理,她基本都能吃下去,顶多吃得少点。 只是贺东川太敏锐,迅速发现了她的变化,问:“菜不合胃口?” “还好。”苏婷实话实说。 “你今天吃得比昨天少。” 苏婷愣了下说:“但我比之前吃得多。” 她的确比之前吃得多,可那是因为食堂用的米太糙,她咽不下去。而今天他们虽然是从食堂打菜,但米是自家煮的,昨天她还能一顿能吃两碗饭,今天就降到了一碗,问题出在哪显而易见。 但贺东川没跟她争辩,只说:“你明天记得买点菜回来。” “怎么了?” 话音刚落,苏婷就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眼睛放光问:“你明天要下厨?” 贺焱眼睛也亮了:“爸爸你要做饭吗?” “嗯。” “哎呀你营里事情肯定很多吧?晚上回来还要做饭会不会太辛苦?其实我们吃食堂也没关系的。” 如果她脸上笑容没那么灿烂,贺东川可能真信了这话,但现在……他摇头说:“不辛苦。” 出任务时全天戒备是常有的事,两三天加起来只睡两三个钟头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在营里时他不用全天训练,晚上更不用熬夜,每天回来做顿饭对他来说小意思。 出任务前没下过厨,一是因为他之前连请两次假,事情堆得多,回来后忙昏头;二是因为有苏婷抢着做饭,而且他对苏婷没意思,常下厨怕她多想;三是因为那时候苏婷和贺焱都不挑食,吃嘛嘛香。 说起来,现在的苏婷和他出任务前认识的苏婷完全是两个极端。 出任务前他认识的苏婷,看着他的眼神很狂热,言行举止中无时无刻不带着讨好,让他觉得自己是块唐僧肉。 可能有人会享受这种畸形的关系,但他却觉得无福消受,这也是他恨不得一天到晚待在营里的原因,就是为了躲她。 而现在的苏婷,看他的眼神变淡了,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讨好也消失了,他们终于能够正常沟通。 贺东川不知道苏婷为什么会在半个月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但他无意去探究她到底是突然醒悟,还是以前的行事作风全是装的,因为她的改变对他而言并非坏事。 当然,如果她能保持以前的饮食习惯会更好,毕竟以她现在的挑剔程度,瘦成竹竿指日可待。 但没有如果,为免媳妇饿出病来,再辛苦这饭都得做下去,更何况做饭于他还谈不上辛苦。 苏婷并不清楚贺东川的想法,否则她肯定要跟他辩一辩什么叫苗条美。 现在苏婷只觉得贺东川真是个大好人! 为了感谢他的好意,嗯,其实也是为了可持续发展,太把自己当成甩手掌柜,很容易导致干活的心里不平衡撂担子。 因此,第二天下午她早早处理好了食材,贺东川回来后撸起袖子就能直接炒菜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花费近一个小时准备的食材,竟然被嫌弃了! 虽然她厨艺不怎么样,刀工也一般,但基本的切菜规则她还是会的……吧? 好吧她可能是不太会,经过贺东川重新处理的食材,比之前她切的看起来的确更顺眼,以至于没法拯救的土豆棍被衬得更让人没眼看。 苏婷觉得这不能怪她,前世需要土豆丝的时候,她都是用刨子刨的,从来没切过土豆丝,她能把土豆粗细差不多的棍已经很不错了。 花了她二十来分钟时间呢! 好在土豆棍虽然丑了点,也炒不出土豆丝的爽脆口,但贺东川厨艺过硬,炒的红烧口吃着也不错。 可能菜是苏婷买的,全是她爱吃的,也可能是因为干了活,这天晚上苏婷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两碗饭! 苏婷很撑,她觉得自己太能吃了。 贺东川面无表情地吐槽:“小焱都比你吃得多。” 苏婷看向还在埋头苦吃的贺焱,狡辩道:“他是男孩子,而且正在长身体,比我吃得多是正常的。再说了,每个月的粮食供应就这么多,你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能吃,我不省着点,以后日子怎么过?”她可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听苏婷提到自己,贺焱从碗里抬起头说:“妈妈你不用管我,我、我可以少吃点饭。” “那怎么行!”苏婷一本正经地说,“你是小孩子,家里吃喝当然先紧着你,妈妈心里有分寸,你就放心吧!” 看着面前母慈子孝的场面,因为精米所剩无多,正琢磨找人用粗粮换点精米回来的贺东川:“……” 他是不是有点多余? …… 那天以后,贺家三口的一日三餐就被安排明白了。 早中饭他们分别在营里和家属院食堂里吃,晚饭贺东川做,处理食材的还是苏婷,倒不是她想一雪前耻,而是脸皮没厚道能坦然让贺东川一个人干活的程度。 当然,就算她想一雪前耻,得到的结果也基本是打脸再打脸。 贺东川这人在某些方面好说话,但在厨艺上对食材要求非常高,以至于苏婷总觉得他是从炊事班出来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不了厨子的特种兵不是好兵王? 嗯,这话其实是苏婷瞎掰的,但意思没错,前世她看过战狼采访,说炊事兵不但要抡大勺,日常训练还不能落下,比普通士兵都辛苦。 只是苏婷自觉跟贺东川没那么熟,不好意思直接问,以上仅她个人猜测。 总之,苏婷准备的食材,除了根茎类不好下手的硬东西,其他食材不管她切丝还是切块,他都能进行二次加工。 偏偏经过他再加工的食材,看着就是比苏婷切的好看。 被说雪耻,苏婷觉得她这是被定在了耻辱柱上反复鞭尸。 要不是当了那么多年社畜,脸皮够厚,抗压能力还行,她早就撂担子,而没法像现在这样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了。 好在她的坚持并非毫无收获,在某人的高要求下,她的得到了飞速成长。 苏婷现在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让他去国营饭店应聘切菜工她都不带怵的。 但这年头就算只是在国营饭店里切菜,那也是一般人轮不上的好工作,她也就在心里嘀咕,没法实践。 她现在能抓住的谋生手段,也就画连环画这一件了。 随着刀工渐入佳境,苏婷也完成了前期准备,写好了连环画要陪的故事,开始进入绘画阶段。 这是个精细活,别看连环画一幅图印出来没巴掌大,她给的稿子肯定不能那么小,一张a4纸顶多画两幅画。 而且她画得很精细,需要抓细节,所以篇幅虽然不长,却很耗费精力。 因此当苏婷投入创作后,就不再去游乐场玩了,一是那里太吵,二是人太多,会凑过来看她画画,毕竟是要投稿的,刊登前还是保密比较好。 其实苏婷每天画画的时间不长,她一般七点左右醒,起来后会先去食堂吃早饭,然后买菜,如果买海鲜,回来后要先处理,忙完八点半左右。 再摸摸鱼,简单搞下卫生,差不多九点才能开始画,到十一点半停,中间累了会休息十到二十分钟。 下午则是睡醒了开始画,一般是两点画到四点,休息办半小时准备晚饭食材。 吃完晚饭就不干活了,这年头用的灯泡瓦数低,屋里光线暗,做精细活太伤眼。反正她目前还有人养着,没必要把自己逼那么紧。 这天下午,苏婷照常睡到一点多起,醒来后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后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完才开始干活。 她画画用的工作台也不是别的,就是吃饭用的饭桌,没办法,主卧没有书桌,而梳妆台对她而言太矮,画久了脖子难受。 次卧书桌倒是能用,门也没锁过,没人禁止她进出。但苏婷觉得,既然她跟贺东川是塑料夫妻,这方面就得保持距离,不能太含糊。 嗯,吃饭不包括在内,她就是双标得这么理直气壮。 其实用饭桌当工作台也不合适,有点高了,而且这桌子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用了好些年,哪怕擦了又擦,桌面摸着还是有点油腻。 苏婷现在的目标,就是赶紧画完连环画,挣稿费给自己打一张工作用的书桌。 话说回来,苏婷刚勾勒出人物,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苏同志在吗?” 一听是找自己的,苏婷赶忙将画稿收起来,往外走去。 来人叫余小芳,是住在前面那栋的军嫂,不过苏婷只认识她,没跟人打过交道。因此出来后看到人后心里挺纳闷,但脸上仍挂着笑容问:“余姐你怎么来了?” 余小芳扬了扬手里的碗,笑眯眯道:“前阵子我做了罐辣椒酱,今天看着差不多了,说给你送点,不打扰吧?” 苏婷很惊讶,虽然她在家画画的这段时间,经常有之前认识的军嫂上门给她送吃的,说到这她不得不感慨,这年代的人对待朋友是真热情。 其实她们送来的都只是普通吃食,可能像余小芳这样端来的是一碗自家腌的酸菜辣椒,也可能是几个路边摘到的果子,但就是让人很熨帖,生出一种原来她一直惦记着我的欣喜。 虽然之前不熟,但余小芳好心好意来送吃的,苏婷当然不好意思拒绝,笑着说:“怎么会,我还要谢谢你想着我们呢。” 说着把人迎进屋,给她倒一杯茶水。 14、惊艳 接过搪瓷杯,余小芳抬头打量着客厅。 余小芳家就住前面那栋,也是靠海边的那户,房型跟贺家一模一样,只是摆设略有些不同。 她随军来平川岛已经有五年,虽然这些年里,她总想着丈夫随时可能调走,在这里待不长,不愿意往家里添置大件,但不知不觉,家里还是多了不少东西。 比如面前这斗柜,她家客厅摆了俩,一高一矮,还老觉得柜子小,东西没地方放。凳子也有七八张,高的矮的,带靠背的没靠背的,还有张藤椅,全得很。 她家门口那还摆了个鞋柜,没办法,家里人口多,数起来每个人就两三双鞋,累计起来就多了,全摆地上看着乱七八糟,只能用鞋柜装。 除了这些,她家客厅里还摆了张木板床,还是孩子多的问题,年纪又都不小了,男娃女娃不好再睡一屋,他们家又是个两居室,只能让男孩子睡客厅,用帘子隔出睡觉的空间。 客厅家具多,看着就窄了,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好,晚上丈夫孩子都回到家,那真是挤得没处落脚。 这会看着苏婷家宽敞的客厅,余小芳眼里流露出的些许羡慕,对拿了个空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苏婷感慨:“还是刚搬来的时候好。” “怎么?” “你们刚搬来,家具少,家里看着就宽敞,”余小芳说着叹了口气,“不像我们家,孩子多,家具也多,要是来客人,家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苏婷想起她家的情况,说:“我听说如果有大户型空下来,我们可以重新申请?” “规定是这样,但家属院住两居室的那么多,谁不想申请大房子?哪轮得到我们。”余小芳摆摆手说,“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你刚才是在画画?” “反正我闲着没事。”苏婷笑了笑,将余小芳拿来的辣椒酱倒进自家碗里。 酱是用剁碎的红辣椒腌的,颜色红艳,闻着又香又辣,光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苏婷不吝称赞说:“这辣椒酱闻着真香,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余小芳很大方:“你要是喜欢,吃完找我,我再给你们装点。” “那多不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老话怎么说的,远亲比不上邻居,”余小芳压低声音,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也不全是为吃的,还想麻烦你件事。” 吃人嘴短,虽然苏婷还没吃上,但东西收都收了,没差别,便问:“什么事你说?” “也不是别的,我就是想问问你家做完炒了什么菜,怎么做的?” 苏婷愣了下,问:“你问这个是……” 余小芳犹豫了下说:“是我家老胡,他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一口吃的,昨晚你家烧肉了吧?香味他在家都闻到了,惦记了一晚上,早上去营里还念叨着。” 苏婷恍然大悟:“你想做给他吃?” “是有这想法,”余小芳点头承认,又保证说,“妹子你放心,菜我不白学,你要是喜欢这辣椒酱,我可以把做法告诉你,我们换,或者以后你想吃了,跟我说一声,我给你送。” “都是邻居,哪至于这样,只是……” “只是什么?”余小芳连忙问。 苏婷为难说:“昨晚我们家的确少了肉,红烧口的,不过做法我也不太清楚。” “你自己烧的肉,你不知道做法?”余小芳觉得她在哄人。 “问题是这肉不是我烧的。” “不是你烧的还能有谁?”余小芳皱起眉,“你要是不想教我就算了,没必要拿这种话搪塞我,这段时间一到晚上,香味就能从你家厨房飘到十几米外,我们都闻得真真的……还是说,你想靠这手艺在大院食堂找个工作?” 苏婷刚准备说菜是贺东川做的,听到她提问就是一愣:“怎么跟大院食堂扯上关系了?” “你以前在国营饭店工作,现在随军来了平川岛,大家觉得你想在食堂找个工作不是很正常?还是说你不想当厨子了?” 苏婷更懵了:“……谁说我以前在国营饭店工作?” “你以前不在国营饭店工作吗?”话音落下不等苏婷回答,余小芳就瞪大了眼睛,“你以前不在国营饭店工作?!!那你在哪当厨子?” 苏婷无语:“我就没当过厨子!!!” 余小芳更惊讶了:“你没当过厨子?那你厨艺在哪学的?现在大院里都传遍了,说你随军前在饭店工作,所以才练出这么好的厨艺。昨天我还听人说,食堂主任最近打算申请增加一个大厨岗位,大家都在想会不会请你过去呢!” “……” 就很无奈。 苏婷没想到,自己这个炒菜仅止于能吃的厨艺小白,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家属院众人眼中的厨神! 看着苏婷脸上的表情,余小芳迟疑问:“你随军前真不是厨子啊?” “真不是,我是我们大队的记分员。” “那你在你们大队食堂干过?” 苏婷歪头看着余小芳,不说话。 余小芳被看得心虚:“好吧好吧,我信你没当过厨子,但你厨艺总不差吧?” 苏婷无奈反问:“你觉得我的厨艺要是不差,能每天中午吃食堂吗?” 这话说服了余小芳,但她很快想起来:“可你厨艺要是不好,那每天晚上炒菜的是谁?香味肯定是从你家里传出来的。” “我们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除了你还能有……不对,你的意思是,你家晚上下厨的是贺营长?” “嗯啊。” “贺营长还会做菜?”余小芳惊了,站起来转悠两圈问,“不是,这段时间你们家都是贺营长下厨?看着不像啊!” “哪里不像?难道会做饭的人跟不会的有区别?”苏婷问完故意瞅余小芳两眼,又低头看看自己,“我也没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同啊。” 余小芳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好些男人在外头看着挺好,回到家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贺营长这人看着严肃,我就以为……” “人不可貌相嘛。” “那倒是,”余小芳发愁说,“我本来想着咱们都是女人,号打交道,才说来跟你套套交情,打听打听做法,现在……唉。” 毕竟男女有别,既然下厨的是贺东川,她就不好找人问这些了。 还是吃人手短,苏婷想了想说:“这样吧,等他回来我问问他,要是行就记下做法给你。” 余小芳顿时眉开眼笑:“那感情好!” 虽然菜谱没问到,但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余小芳心情愉快,跟苏婷说笑起来:“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家晚上开火做饭,我们这些住附近的吃饭那叫一个煎熬,大家早就想来跟你讨教了。” 苏婷心想难怪这几天她出门买菜,总有人问她要做什么,买了什么配菜,听那意思回去还要跟着学。 苏婷囧:“……她们就没想过菜是贺东川炒的?” “肯定没想过,大院里这些男人,别说做菜,回家能搭把手做家务就不错了。”余小芳说着看像苏婷,“你啊是命好,碰上贺营长了。” 苏婷:“……行吧。” …… 贺东川检查食材时,苏婷靠着台面盯着他看。 她的眼神并不炽热,只是有些灼人,让他总想侧过头看过去。他也的确看过去了,在忍耐许久,检查完食材后问:“怎么一直看着我?” “啊?” 苏婷回过神,对上他的目光,脑袋一时有点慌乱,没多思考说:“你知道大院里都在传我随军前是在国营饭店当厨子的吗?” 贺东川挑眉,沉默看了她半响说:“那这家饭店估计开不久。” “你什么意思?”苏婷眉毛竖起来。 见她恼怒,贺东川连忙改口:“我随口一说。”拿起墙壁上挂着的锅铲准备干活。 苏婷没跟他计较,主要还是底气不足。 一来家里挣钱的和干活的都是贺东川,二来厨房重新开火后,他们的关系虽然熟络不少,但假夫妻就是假夫妻,吵厉害了伤感情,而他们没多少感情可伤,闹不好可能拆伙,吵得不厉害像打情骂俏,显得太暧昧。 中间的度不好拿捏啊! 苏婷心里叹气,话音一转问:“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这么传?” 贺东川很配合:“为什么?” “因为他们以为晚上都是我下厨,”苏婷跟着贺东川走到厨房靠窗户那边,“你不知道,今天听余姐说这事的时候我都惊呆了,我说我哪会做饭啊,结果她还不相信,说你不像会做饭的人。” 贺东川边听边点头,开口却是冷不丁的一句:“余姐是谁?” “余小芳,就咱们家前面的住户,这碗辣椒酱就是她送的,”苏婷拿起台面上放着的辣椒酱,顺势把白天的事也说了,“你要是愿意,就口述我抄份菜谱给她,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贺东川没回答,只问:“她丈夫是不是叫胡志军?” 虽然贺东川住进家属院有一个月了,但中间出了半个月任务,所以除了隔壁王丽霞,周围住着的军嫂他大多不认识,说起男人他反而能迅速想起是哪家哪户。 余小芳他也不熟,但苏婷说她家住前面,他才有此一问。 苏婷则跟贺东川相反,跟沈敏去游乐场的那段时间里她认识了不少军嫂,有些是从大门口经过时打了招呼,有些是孩子家长,还有是其他人聊八卦时带出来的。 因此,现在家属院里不管住得远还是住得近的军嫂,只要说出哪一栋什么特征,她都能说出名字,再不济姓什么也能知道姓什么。 但对家属院里的军官她就不太熟了,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余小芳下午提过她丈夫,苏婷回忆着说:“应该是,她喊他丈夫老胡。” “那就是了。”贺东川切好的青椒倒入锅中,翻炒着说,“等吃完饭,我把菜谱口述给你。” “行。” 家里就三口人,苏婷没准备太多菜,早上买了条鱼,买了几个青椒,半块豆腐,再加两颗青菜。 鱼用来蒸着吃,青椒炒蛋,豆腐和青菜煮汤,再撒一把干虾皮,这顿晚饭就很丰盛了。 和平时一样,苏婷和贺焱都吃得有点撑,贺东川则还是那样,胃像个无底洞。 这是苏婷最羡慕他的地方,吃那么多身材还那么好,不像她,才吃了几天好的,肚子摸着就有点软了。 但让苏婷少吃点,她又不太乐意,美食当前啊! 苏婷靠着饭桌坐着,整个人进入了贤者时间,直到贺东川出来,让她记菜谱。 苏婷赶紧找贺焱要纸和笔,素描纸贵,她可舍不得用来记菜谱,还是从贺焱的作业本撕一张纸下来吧。 贺焱:“……” 拿到纸,苏婷开始按照贺东川口述的内容记录起来。 但没两分钟,苏婷就打岔问:“等等,你只说了要放八角香叶干辣椒,放多少你还没说呢,还有冰糖,要多少?” 贺东川:“按份量来,差不多就行。” 然而对一个厨房小白而言,从来没有适量的说法,苏婷继续问:“那差不多是多少?” “八角放一两个,桂皮两三片,干辣椒,看他们家人吃不吃辣,吃的话放一个,不吃不放,至于冰糖,看大小,小的十个左右,大的减半。”贺东川说完,补充道,“别再问我多小的冰糖算小。” 正准备问的苏婷:“……” 一分菜谱,加起来就百来字,但苏婷写了十来分钟,其中一半时间她都在问用量。 等写完菜谱,两个人都长出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写完菜谱,苏婷没立刻送过去,而是重新抄录了一份。 贺东川见了问:“你之前写的不挺好,怎么又抄一份?”虽然前一份有删改,但苏婷的字好看又整齐,整体看起来还不错。 苏婷头也不抬地说:“我打算留一份,抽空自己试试。” “你想做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苏婷心想就你这口述水平,现教现学我能学会才怪!而且根据她以前的经历,第一次做红烧肉肯定会手忙脚乱,要是贺东川在旁边看着,多影响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啊。 苏婷套用了穿越前看过的流行语说:“我要偷偷学,然后惊艳你。” 这句话里,苏婷的重点在“偷偷”两个字上面,落入贺东川耳中,更突出的却是“惊艳”二字。 他微微侧头看着面前正在奋笔疾书的年轻姑娘,半响后低头轻笑道:“我等着。” 15、想入非非 余小芳拿到菜谱后又感谢了苏婷一番。 苏婷没居功,说菜谱都是贺东川口述的,她只是誊抄的人,并说明菜谱是按照一斤五花肉的标准写的,如果肉的份量有增减,调料最好也适当增减。 其实不用苏婷特意交代,余小芳八岁上灶台,做了二十多年饭,这方面比苏婷更清楚,笑着说:“好,我明天就买一刀肉回来试试,对了,昨天的辣椒酱吃得怎么样?” “挺好,小焱爸爸很喜欢吃。”其实贺焱也馋,但他不太能吃辣,只勉强尝了两口。 但辣椒酱是真下饭,昨晚苏婷光就辣椒酱都吃了小半碗饭,今天早上还用它夹着吃了半个馒头,平时她是不吃馒头的。 看出苏婷是真喜欢,余小芳脸上笑容更浓:“你们喜欢就好,昨天的酱吃完没?家里还有,我再给你装点。” 话是这么说,行动上却没等苏婷回答,转身径直去了厨房,用罐头瓶子装了满满一罐辣椒酱给苏婷。 苏婷本来想推辞,但余小芳太热情,没推过,只好收了。 不过打这以后,两人算是熟悉了起来。 她这人在社交上其实挺被动,这也导致她看起来好像人际关系不错,跟谁都能搞好关系,但真算起知心好友,半个也找不到。 穿越后这种情况稍有缓解,倒不是苏婷变主动了,而是这年代的人太热情,就像之前认识的军嫂,在她不去游乐场那后,还会找上门给她送吃的,找她寒暄聊天。 虽然她性格被动,但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别人上门她肯定要招待,送来的东西她也要想办法还礼,一来二去,大家就熟悉了起来,也能说几句知心话了。 余小芳也性格热情,再加上两人住得近,来往方便,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会来找苏婷唠一会。 也是从余小芳口中,苏婷知道了军区小学即将进行期末考试的事。 余小芳家里有五个孩子,老大已经上初中,老二到老四都在读小学,老幺还不到五岁,没到上学的年纪。 五个孩子中,老大老幺还好,大的成绩好,小的没上学,都不需要她多操心。但中间三个孩子,性格一个比一个调皮,学习一个比一个不上心,他们每次考试对余小芳来说都像渡劫,纯粹气的。 “每天回来作业不写课文不背,只知道到处疯,天黑要睡觉了才知道临时抱佛脚,”余小芳磨着牙说,“等着吧,这次没考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苏婷那位说:“他们年纪还小,等过几年大了,知道读书的好处就知道用功了。” “还小?老二都十岁了!老大在他这年纪都知道帮我干活了,”余小芳气鼓鼓地说,“他们就是命好投了个好胎,要是在我们老家,他们这年纪不好好读书,全给我回家干农活去!算了,不提他们,你们家小焱成绩怎么样?我听说他是从首都转学来的,学习应该不错吧?” 贺焱转学签成绩如何,苏婷还真不清楚,但她她想就算他每次都考第一,估计也没什么用,毕竟只是育苗班。 育苗班能学什么呢? 苏婷回想自己读幼儿园那会,好像学过几首简单的古诗,数学学了加减法,跟一年级要学的肯定没法比。 原著中也没怎么提过他上学的事,贺父贺母相继去世后,原身就彻底变了脸,贺焱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回家了。不过他脑子挺聪明,天赋点都在经商上面,胆子又大,敢想敢拼,不到二十岁就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所以苏婷觉得,就算贺焱的成绩一时跟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下半年继续读一年级,反正他年纪不大,多上一年也没关系。 至于以后,他成绩好最好,不好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前世开局那么难他都能成功,这辈子不可能比前世过得差。 因为以上想法,对待这次期中考试,苏婷完全没有余小芳的严阵以待,铆足了劲想给孩子们一个教训。 但她也没太拿考试不当回事,当天她特意早起了半个多小时,跟贺焱一起去食堂吃饭。 到了食堂,苏婷给贺焱买了碗面条,并给他加了两个荷包蛋。 贺焱见苏婷把两个荷包蛋都给了他,自己只吃包子配馒头,心里不太好意思,说:“我吃一个蛋就好了。” “给你加两个蛋,是让你考试加油的,你看啊,一把面条两个鸡蛋,正好一百分。”说到这苏婷发现自己这话容易让人有压力,连忙解释是说,“当然,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表达对你美好的期许,不是一定要你考一百分,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学习上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 苏婷自觉在安慰贺焱,却不想她说完后,对面的小家伙一脸欲哭无泪,显然丁点没被安慰到,声音微顿:“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本来没想起来今天要考试,现在……”贺焱咂咂嘴巴,只觉得嘴里的荷包蛋都不香了。 苏婷还以为他是压力大,结果他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唇角抽了抽说:“考试都能忘记,你好厉害哦!” 听出苏婷的阴阳怪气,贺焱嚼着荷包蛋,苦着脸说:“当小学生好难!” 苏婷:“……” …… 虽然小学科目不少,但要考试的只有语文和数学,一天就考完了。 第二天是周六,但这时候实行的是六天工作制,所以正常来说要上课。但考试后老师们忙着批改试卷,再加上正值农忙,而军区小学的学生至少一半是岛上居民的孩子,学校就给多放了一天假。 小学一放假,家属院里就热闹了起来,不管白天黑夜,游乐场那里都挤满了人,沙滩上孩子也不少,玩沙子也是孩子们很喜欢的娱乐活动。 不过贺焱没怎么出去玩,虽然嘴上说着当小学生好难,但他还是很要面子的,感觉自己没考好,不用别人催就知道努力了。 苏婷看在眼中,开始琢磨要不要鼓励鼓励贺焱。 虽然她对贺焱的学习没什么野望,但她觉得他都知道要上进了,他们当家长的肯定不能表现得太冷漠,否则容易打消他的学习积极性。 于是周日吃完晚饭,趁着贺焱进浴室洗澡的功夫,苏婷找贺东川商量起了奖励的事。 选择这时候聊这件事,主要是因为他们一直分房睡,苏婷又想给贺焱一个惊喜,所以只能趁他洗澡的时候找贺东川。 贺东川不以为然:“就是场考试,还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要特意庆祝?” 想到贺焱的情况,苏婷说:“其实我这么提议不是为了考试,更主要还是为了鼓励他,让他保持学习的动力。” 虽然贺东川没觉得苏婷这话没有道理,但他也没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在他看来,学习还要家长哄着,那这书也没有必要读下去。 但这是苏婷首次就贺焱的教育问题提出自己的想法,沉默片刻问:“你打算怎么鼓励他?” 苏婷还没想好,不太确定地提出几个想法:“给他买个玩具?或者带他去市里吃顿大餐?你觉得哪个好?” “都行。” 苏婷眉毛一竖:“……不能都行!”她还指望他出主意呢。 她皮肤白,眼睛又大又亮,就算是竖起眉毛,看着也不凶,像是撒娇。 贺东川说:“那下周日带他去市里玩,想要什么玩具让他自己挑。”意思是都要。 苏婷想了想说:“那也行。”正好她的连环画就剩四五幅图,下周画完整理好,周日能拿到市里一起寄出去。 想到这苏婷问:“你到时候一起去吗?” 贺东川反问:“你找我说这件事,难道不是让我一起去?” 苏婷还真没这么想,她找贺东川商量这件事,主要是想着他是贺焱亲爸,要不要鼓励孩子得他先点头。 只是看着贺东川的表情,苏婷突然有点怂,摇头说:“没,我是想找你一起来着,就是不知道你到时候休不休息。” 贺东川神色淡淡地说:“我会调整好值班时间。” 苏婷哦了声,直到洗完澡躺到床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她,跟贺东川这算是要去约会了吗? 念头刚闪过,就被苏婷给否决了,哪有约会带孩子的,更何况他们周日出行的名头是为了鼓励贺焱好好学习,正经得不能再正经,跟约会没半毛钱关系。 只能说美色惑人,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人想入非非。 可贺东川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疼孩子,是她六根不净。 罪过罪过。 第16章 倒数(捉虫) “当当当……” 放学的钟声刚响起,教室里的学生就躁动起来,讲台上坐着的段晓英听见声音抬头朝下面的学生看去。 这节课本来是音乐课,但音乐老师请了假,所以让她这个班主任来代课。 她讲了一天卷子,到这会人已经倦了,嗓子也不是很舒服,就没讲课让孩子们自习。这会听到放学钟声,她没像平时那样拖堂,看了会孩子们后起身宣布放学。 随着段晓英话音落下,躁动变成噪音,教室里的学生鱼贯而出,或跑或跳,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 在这些孩子中,耷拉着脑袋,慢吞吞收拾书本的贺焱格外显眼,虽然他的座位一直在班级最后面。 见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段晓英张口喊:“贺焱!” 贺焱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 段晓英冲他招手:“你过来一下。” 贺焱抿唇,往外看了眼同桌,让对方先回去后,才抬脚慢慢走到讲台旁:“老师。” 段晓英嗯了声,直接说明让他留下的原因:“是这样的,你转学过来这么久,我还没跟你家长好好聊过,正好今天我有时间,打算晚上去你家家访,你回去后记得跟家长说一声。” “啊?”贺焱张大嘴巴,好半响才闭上,问,“一定要家访吗?” 见他神色不安,段晓英温柔说道:“别担心,我只是想找你家长聊一聊,这也是为了你的学习考虑,你说是不是?” 道理贺焱都懂,只是他这次考得这么差,老师还要上门,他总觉得自己会挨揍。 虽然他长那么大没挨过揍,但他来平川岛时最好的朋友经常挨揍,可疼了。他爸爸那么高,那么大,揍人肯定也很疼。 但贺焱年纪还小,不敢拒绝老师家访的要求,只好垂头丧气地说:“老师我知道了。” 段晓英不清楚贺焱的想法,见他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嗯,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说着收起教案,跟贺焱一起往外走。 …… 贺焱到家时,苏婷正在厨房里准备食材,听到声音她转头朝外面大声问:“放学了?” 问完等了会没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活走出去。 客厅里没看到人,倒是次卧能听到疑似叹气的声音,苏婷走到次卧门口往里看,贺焱果然在里面,正坐在床边一下又一下地叹着气。 苏婷心里觉得好笑,但顾忌着小屁孩的自尊心没表现出来,只关心问:“考试成绩出来了?没考好?” 贺焱表情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妈,我要挨揍了。” 苏婷惊了,坐到他身边叠声问:“挨揍?挨谁的揍?为什么挨揍?” “挨爸爸的揍,我,我……”贺焱颓丧地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书包,从里面翻出卷子递给苏婷,说出剩下半截话,“我没考好。” “没考好就没考……”苏婷笑着翻开卷子,低头看去。 这一看,苏婷就愣住了。 五十九分。 再看语文,四十二分。 见她沉默不语,贺焱的头更低了,正准备开口忏悔,却听苏婷说:“你这次考得不错啊!” 诶?!! 贺焱猛地抬头看向苏婷,却见她满脸笑容,忍不住试探道:“您知道……我们考试一门满分一百吗?” 苏婷:“……你以为我傻?” 贺焱又问:“那您知道我没考及格吗?” “知道啊。” 贺焱低头,忍不住嘀咕起来:“知道那你还说我考得不错?” 苏婷发现了,贺焱今天就是找削来的,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想我批评你,也 行,你说你怎么搞的,一百分的卷子连六十分都没考到!现在才小学一年级,以后上初中,上高中你怎么办?你自己说说,班里五十多人,你考了多少名?” 贺焱就是嘴上嘀咕两句,见她像是真生气,心里就慌了,低着头可怜巴巴地说:“倒数第三。” “倒数第——倒数多少?” “倒数第三。”贺焱重复了一遍。 苏婷面露惊讶:“你们班还有考得比你差的?” “你什么意思啊?”贺焱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咳咳,是这样的,你之前在首都上的不是育苗班吗?来岛上后突然跳到一年级,比其他同学少上一个多学期的课,学习跟不上是正常的,我跟你爸都有心理准备。所以这学期,不管你考多少分,倒数多少名,我们都觉得能接受,你明白吧?” “明白。” “还有,你想啊,你学了才一个月,就能比另外两个学了大半年的孩子考得好,这是不是证明你很聪明?” 贺焱不太确定地问:“好像是这样?” “就是这样,我觉得这次考试,你就是吃亏在了时间上,如果你也是去年上一年级,这次肯定能考年级第一。” 虽然贺焱被夸得心花怒放,但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没那么肯定。”第一两门都是一百分呢! 但苏婷现在对他自信心爆棚:“我相信你!这次考试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你爸爸说了,这学期就是让你去适应学校环境的,如果成绩跟不上,下学期就让你继续读一年级,到时候就是你比别人多学几个月,你肯定能考第一。” 贺焱本来还很高兴,听到后面傻眼了:“什么?我下学期还读一年级?” “对啊。”苏婷点头,看他脸色不大对,问,“你不愿意吗?” “那我同学呢?他们到时候读几年级?” “他们会升到二年级吧。” 贺焱立刻说:“我也要读二年级,我不要一直读一年级!” 苏婷没想到贺焱反应这么大,解释说:“也不是让你一直读一年级,只是多读一年,反正你本来就应该是下半年才入学。” 贺焱坚定地说:“我不要!我就要读二年级!” 苏婷倒是无所谓贺焱下学期上几年级,反正一年级课程不难,暑假补一补,应该不耽误他升二年级,只是有些纳闷他为什么坚决不肯留级。 这么想着,苏婷直接问了出来。 贺焱扭扭捏捏不太想说。 他要是不这么扭捏,苏婷可能就不问了,但他越这样,她越想刨根问底,最终用给他补课换来答案:“我们是同学,如果下学期他们都读二年级了,就我还在一年级,那我得多丢人啊!” 得到答案后,苏婷第一反应是,亏了。 第二反应是,小屁孩的好胜心还真是奇奇怪怪! 搞清楚答案后,苏婷没在次卧多耽搁,她还得准备晚饭食材,只是刚走到门口她想起件事,侧过身问:“周日想不想去市里玩?” “玩什么?” “去百货大楼逛逛,你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玩具。” 贺焱一脸惊喜:“真的吗?” “嗯,你这段时间很用功,考得也不错,超出了我和你爸爸的预期,所以我们想给你庆祝庆祝。”苏婷想起来问,“你来平川岛这么久,还没去市里玩过吧?” 小家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就说好了,周日去市里玩一天。” “爸爸也去吗?” “去啊,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得到确切答案,贺焱兴奋得往床上躺,结果床板太硬,他躺下去后不但没弹起来,还发出“哐当”一声响。 苏婷本想训他两句,但看他被撞得人都傻了,到嘴边的话换成了一个字:“该!”转身进了厨房。 只是她刚拿起菜刀,但被撞得龇牙咧嘴的贺焱就跑了过来,手扒着门问:“爸爸真的觉得我考得很好吗?” 苏婷想成绩今天才出来,贺东川哪知道他考得好不好,但她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说:“你考得应该比他预想的好一点。” “那我是不是不用挨揍了?” 听到这话,苏婷想起刚才那场谈话的开端,放下菜刀双手抱胸看向门口问:“你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是觉得考差了你爸会揍你?” “是啊,北北哥哥每次没考好都会挨揍。” “北北哥哥是谁?” “我们家以前的邻居啊。” 苏婷哦了声说:“那你放心,你爸爸没那么暴力,不会揍你的。”拿起菜刀继续干活,过了会发现贺焱没走,侧过头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贺焱摇头,又说:“老师说她晚上要来家访。” “哪个老师?” “段老师,就是韩博文的妈妈,她是我们班主任。” 苏婷认识韩博文,他是六十五栋住着的韩家的老二,今年也是六岁,平时跟贺焱玩得不错。韩博文妈妈叫段晓英,跟同住六十五栋的陈琳,还有隔壁王丽霞关系很好,但苏婷没怎么跟她打过交道。 不过再怎么不熟,那也是贺焱班主任,苏婷点头说:“那待会我跟你爸爸说一声。” …… 贺东川炒菜的时候,苏婷在旁边说了贺焱的考试成绩,以及他下学期不想继续读一年级的事。 得知贺焱没考及格,贺东川心里没太意外,直到后面才皱起眉:“不留级他到时候能跟得上?”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觉得小焱挺聪明的,也知道用功,而且我跟他说好了,每天晚上给他补半小时课,这学期还有两个多月,说不定期末他成绩就能蹿起来。” 贺东川侧目看向苏婷:“你要给他补课?” 苏婷以为他在小看自己,抬起下巴问:“怎么?不行?我怎么说都拿了初中毕业证好吧?” 虽然原身因为碰到大运动,三年初中就上了一年,初中毕业证拿得有点虚,但苏婷前世可是正规本科毕业,这话她说得一点都不心虚。 贺东川唇角溢出一丝笑:“行,既然你愿意帮他补课,那到时候我跟学校领导说一声,让他正常升学。” 苏婷点头,想他这话还算中听。 …… 刚吃完饭,段晓英就过来了。 她没直接进门,就站在门口,看饭桌上碗筷还没收,迟疑问道:“你们还在吃饭?” 苏婷拿了张凳子迎上去:“刚吃完,你坐。” 段晓英却没听她的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门口问:“我来你们家的原因,贺焱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嗯,他回来就跟我说了。”苏婷回答完,转头看向客厅中间站着的贺焱,“给你们老师倒杯水。” 贺焱连忙动起来,走到斗柜前,拿起茶壶晃了晃问:“冷的可以吗?” “都行。”段晓英温声道。的 贺焱从斗柜里找出搪瓷杯,往里倒了半杯凉白开,然后端着杯子走到段晓英面前递给她。 “谢谢。” 段晓英接过搪瓷杯,却没急着喝,拿在手上抬起头,看看贺焱,又瞧瞧将碗筷收进厨房刚出来的贺东川,最后才将目光转向苏婷,问:“苏同志,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苏婷微怔:“跟我单独聊?这……” 她觉得这要求怪怪的,贺东川才是贺焱亲爸,家访找他谈更合适吧?怎么段晓英还反其道而行,要跟她这当后妈的单独聊 ? 段晓英解释说:“我们都是女性,有些话更好开口。” 苏婷皱眉,心想他们要聊的是孩子,又不是什么私密事,贺东川在怎么就不好开口了? 但段晓英怎么说都是贺焱的班主任,她不好生硬拒绝驳对方的面子,只好说:“那行吧。”抬头看向贺东川。 贺东川说:“我带小焱出去转转,有什么事你叫我。”招呼贺焱出了门。 …… 爷俩出门后,苏婷搬了张凳子在段晓英对面坐下,并抬头朝她看去。 虽然没怎么跟段晓英打交道,但苏婷对她并不陌生,因为她是家属院里的话题人物,所以常驻游乐场的那段时间里,苏婷常听人提起她。 倒不是她长得多么好看,虽然她身材丰腴,腰是腰腿是腿,五官也算清丽,是符合这年代审美的美人,但现在的价值观更注重内在,恃靓行凶是不可能的。 也不是她行事作风多么特立独行,事实上,她在家属院里口碑很不错,性格温和,跟谁都能处得好。 她会成为话题人物,主要是因为她出身于工人家庭,是城市户口,有高中学历,六八年那会也没下乡,而是进了家国营厂当干事。 吃商品粮,端公家碗,这样的条件,在基地众军嫂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但她偏偏嫁了个大她八岁,且有三个孩子的二婚头。 虽然段晓英给出的解释是她不图男方条件,只要他对她好就行,但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军嫂觉得她被韩斌下了降头。 嗯,下降头是苏婷自己的理解,大家说得比较委婉,只觉得她脑子不太清醒。 但她人品好也是公认的,通常来说,后妈名声不太好,婚后对继子女不闻不问都算好的,苛待孩子是常有的事,但段晓英是那个特例,她是真把韩博文三兄妹当亲生的对待。 自从她嫁给韩斌,三个孩子不但穿的衣服干净整洁了,人也养白养胖了,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日子一看就过得很好。 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厚道人。 段晓英厚不厚道,苏婷不敢评判,但她运气好是真的。 平川岛面积不大,也没什么工厂,工作机会非常少,所以军嫂们随军后,两三年等不到工作安排是常有的事。 但段晓英随军不到两个月,就被安排进了军区小学教书。 这可不单是因为她学历高,军嫂们学历高的虽然不多,但上百名军嫂,总能找出十来个上过初高中的,这些军嫂也不是个个都有工作的。 段晓英运气好的地方在于她有个好邻居,陈琳。 陈琳也是高中学历,而且运气也不错,随军时正赶上军区小学扩招,她就和另外两名军嫂一起进了军区小学。 因为跟陈琳认识,所以段晓英拿到了军区小学招人的第一手消息,并在她的牵线下得到了试课的机会,进而顺利得到工作。 听完段晓英得到工作的始末,苏婷只有一个感受,人跟人的运道怎么就差得那么大呢? 当然她也就心里羡慕一下,她这人懒,也没什么教孩子的耐心,给贺焱补课就够她头疼的了,真给她机会去教小学生,她自己要先打退堂鼓。 家属院外面这些工作,她看中的就三个,妇联、军属安置办的干事,以及粮站的售货员。 前两者都是文职,工作轻松,后者每月只月底月初忙几天,剩下二十来天随便摸鱼,上面还没领导管着,想想就很舒服。 但这三分工作有个共同特点,岗位少,特别抢手。 像她这样新来随军,丈夫职位以及自身条件都不是很突出的军嫂,基本跟这些工作无缘。 这也是苏婷画连环画的主要原因,找不到轻松又稳定的工作,那就干点轻松地活吧 。 胡思乱想结束,苏婷抬手看了眼手表。 时间已经过去八分钟,段晓英却仍握着搪瓷杯,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有耐心,苏婷却没那么多时间跟她耗着,开口说道:“老师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见她开口,段晓英才动起来,将搪瓷杯的柄换了个手说:“我这次上门,主要是为了贺焱的成绩,他这次考得不太好,这事你知道吗?” “嗯,他跟我说过。” 段晓英以为苏婷会就这件事多说几句,但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她再开口,忍不住问:“然后呢?” 苏婷莫名其妙地问:“什么然后?” 段晓英眉头渐渐皱起。 她对苏婷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 刚开始是觉得她不会做人,随军上岛半个月也不怎么跟邻居打交道,后来是觉得她两面派,贺东川在家和不在家时她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两个人。 苏婷刚随军上岛那会,贺家没吃过食堂,一天三顿都是她操持。贺东川一离开家苏婷就变了,一天到晚躲在家里,三顿全靠贺焱从食堂买回来。 本以为贺东川出任务回来她会装一装,结果人是装了,但只有他在家,也就是晚上,或者周日才下厨做饭,平时早中午都是吃食堂。 因为这些事,最近苏婷的名声可以说是在急剧下降。 本来苏婷的名声好坏跟她没关系,可谁让她们都是后妈呢? 苏婷人品不好,别人不会单说她人品不好,而是会上升到整个群体,说当后妈的有几个好的,都那样! 在段晓英来看,既然决定了要嫁给一个有孩子的男人,那就应该做好当妈的准备,婚后好好照顾孩子。如果不想照顾别人的孩子,那就别找带孩子的,多的是未婚男青年可选。 像苏婷这样嫁了又不肯好好对待孩子的,简直就是一粒老鼠屎,不但害了孩子,还带累所有后妈的名声。 实在可恨! 因此,听到苏婷的反问,段晓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作为一个外人,有些话由我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合适,但……” 作为一个博览众的年轻人,苏婷一听就知道后面跟着的内容不会太好听,果断说道:“既然你知道不合适就不要说了。” 段晓英噎住,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无视她的话说:“贺焱是我的学生,我们两家又住得那么近,而且我们都是当后妈的,就算不那么合适,我还是想劝劝你。” 苏婷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开口,就被段晓英抢白了:“虽然贺焱不是你亲生的,但既然你在明知道贺营长有孩子的情况下嫁给了他,那你就应该对贺焱好。” 苏婷心想上赶着当后妈的可不是我,穿越前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喜当妈,以及:“我觉得自己对贺焱挺好。” 这话刷新了段晓英对苏婷脸皮厚度的认知,以至于她一时词穷,好半响才找回声音:“如果你真的对贺焱好,这次他考了倒数,你的态度就不会那么冷淡,作为老师,我希望你能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 苏婷听出来了,段晓英今天不是来家访,而是来教训她的,脸色冷下来说:“段老师,从你坐下到现在,一直在指责我,说我对贺焱不好,没在他身上花心思,那我请问你,你知道他这次考倒数的原因吗?” 段晓英不太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迟疑道:“贺焱同学他……学习上是不太聪明,虽然他上课很认真,作业也交得及时,但他交上来的作业错误率比较高。” 苏婷轻呵一声:“看来段老师你不知道。”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段晓英眉头微皱:“我知道,作为家长承认孩子不够聪明很难,但你不能逃避事实,而且我认为勤能补拙,只要贺焱努力,你从旁多辅导,他 迟早能把成绩提上来。” “我的确不喜欢你说小焱不够聪明,因为我的看法跟你恰恰相反,”苏婷说着冷下脸,“小焱这次考倒数,是因为他来平川岛前上的是育苗班,满打满算也只上了一个月的一年级!” “怎么……” 看出段晓英脸上的惊讶,苏婷挑眉问:“不相信?难道贺东川给小焱办理入学时没提过这件事?”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这年代政策不像后世完善,小学就有学籍,但除非新生入学,否则都需要之前学校出具证明。 贺焱在首都上的是育苗班,自然没有小学出具的证明,贺东川把他送进小二班插班,肯定是说明了情况的。 段晓英是小二班班主任,这些事学校自然不会瞒着她。 她会那么诧异,显然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因为这样,她才会一时没想起来这事,把贺焱没考好归咎到他不够聪明上。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么重要的事她都能不放在心上,那她对贺焱的关心是真的吗? 如果她没有那么关心贺焱,又为什么来找苏婷说这些话? 很耐人寻味啊。 段晓英心里十分懊悔,她的确忘了这件事。 她每天事情太多了,外人看着老师工作轻松,每天上几节课就够了,实际上工作量真不少。 军区小学共有五个年级,十二个班级,老师却不到十个人,算下来每名老师一天至少得上六节课,要是带了副课,那基本每天课程都是满的。 段晓英虽然没带副课,但她是一年级二班的班主任,班级事情多,备课、批改作业这些事都只能利用空余时间做。 可她哪有什么空余时间,回到家里,她得做饭,得扫地,得洗全家人的衣服,自从当上老师,她就没在十一点前沾过床,早上也基本天没亮就醒了。 每天忙得团团转,她哪能记得住学生以前的学习情况,要知道她教的有三个班,共上百名学生。 更何况贺焱座位靠后,成绩又不好,也不是很调皮捣蛋,在班级里实在算不上出挑。要不是他这次考太差,拖了班级后腿,且她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不会上门来家访。 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既然贺焱在老家上的是育苗班,那他这次考倒数就情有可原了,相应的,她上门家访的理由也不再站得住脚。 段晓英想找个借口告辞,只是当她抬起头,就看到了苏婷略带嘲讽的眼神,不由攥紧双手,扯出生硬的笑容说:“没联想起这些事,的确是我的过失,但我觉得既然贺焱这么聪明,那我们当父母的更要用心教导孩子,以免他荒废学业,你说是不是?” 问完不等苏婷回答,段晓英就话音一转说:“就像贺焱,如果他平时做作业的时候,你能够在旁边看着,多花时间辅导他,我想他交上来的作业不会有那么多错误,这次考试也能取得更好的成……” 苏婷打断说:“段老师,我觉得啊,咱们得先搞清楚每个人的职责,像我们当家长的,职责是照顾孩子,挣钱养家,送他去学校读书。而你们当老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孩子调皮捣蛋不肯学,可以找我们家长帮忙,但孩子聪明肯学,剩下的就是你们老师的事了。” 苏婷问完也不等段晓英回答,径直往下说:“像小焱这次没考好,我就觉得你们当老师的问题比较大,如果你能把他以前没上过小学的事放在心上,安排个学生多带带他,我想以他的聪明,这次考试不至于这么点分,段老师你说是吧?” 呵,不就是阴阳怪气推卸责任嘛,当谁不会啊! …… 想着苏婷和段晓英随时可能叫自己回去,贺东川没带贺焱跑远,就在沙滩上玩。 晚饭后沙滩上很热闹,大人们要不围在一起聊 天,要不沿着海浪散步,孩子们文静点的在堆沙子盖房子,调皮点的用沙子捏成沙团砸来砸去,贺焱是后者。 贺东川碰到熟悉的人,凑过去跟人聊了没一会,不经意间转过头就看到贺焱跟人混战,被砸了一身沙,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当下就顾不上聊天了,黑着脸把贺焱叫了回来。 刚进院子,两人就碰到段晓英脚步匆匆往外走,停住脚步喊道:“段老师。” 段晓英看了父子俩一眼,勉强露出个笑容,没说话,点点头就走了。 贺焱抬起头,疑惑地问:“老师怎么了?” 贺东川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轻轻推了下说:“你别管,赶紧洗澡去。”说着率先进了屋。 屋里苏婷正往饭桌上放搪瓷杯,看到两人进门随口问:“回来了?”没事人一样。 “嗯。” 贺东川应了声,指着儿子说:“家里有没有热水?他跟人玩沙子砸了一身,得洗头洗澡。” “暖水壶里有,”苏婷说完才注意到贺焱身上的泥沙,惊讶问,“你这是被围攻了?” “他们被砸得更惨——啊!”贺焱抱住头看向老爸,“你打我干什么?” 贺东川没好气地说:“少废话,赶紧洗澡去,一身沙你还很得意?” 贺焱吐吐舌头,瘪嘴哦了声,进浴室给自己倒洗澡水,脱完衣服后想起件事,光着跑出来问:“我衣服呢?” 贺东川正准备问苏婷刚才聊了什么,听到声音转过头,一口气哽在喉咙:“你光着屁股跑出来干什么?” “找衣服啊!”贺焱理所当然地说: 贺东川沉着脸说:“你赶紧给我回去,光着屁股到处乱窜,你也好意思!” “我是小孩子啊。”说着注意爸爸黑沉的脸色,贺焱不敢再撩胡须,退进浴室说,“那我的衣服怎么办?” “我给你找!”贺东川边说边往外走,到晾衣服的绳子前收下贺焱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送进浴室并带上门。 出来刚抬起头,贺东川就看到苏婷坐在饭桌另一边看着自己笑,轻咳一声说:“这孩子就是欠收拾。” “他年纪小嘛,好好教就行了。” 贺东川点头,坐到苏婷对面问:“我们回来正好碰到段老师离开,她脸色好像不太好。” 苏婷脸色淡下来:“嗯,然后呢?” “她上门找你聊了些什么?” “那她找我聊的内容可就多了,比如后妈的行为准则,比如怎么样当好一个后妈,又比如过去我哪里工作不到位,该怎么改进,”苏婷似笑非笑问,“贺营长,你想听的是哪方面的内容啊?” 贺东川并不迟钝,自然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起身很有求生欲地说:“老韩这媳妇怎么回事?我都没觉得你工作不到位,她一个外人凭什么来指手画脚?不行,我得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边说边作势往外走。 见他真要出门往韩家去,苏婷脸上冰霜终于消融,喊道:“行了,你找韩营长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他能让段晓英跟我道歉,也是口不对心,没意思。而且,说不定他心里也觉得我这个后妈当得不好,应该向他媳妇这个业界标杆多学学。” 贺东川一本正经道:“凭什么让你跟他媳妇学?我还觉得你挺好,该让他媳妇跟你多学学。” 苏婷忍不住笑起来,却没太相信贺东川的话。 她这个后妈当得如何,她心里清楚。 说不好应该不至于,但要说好,她也没那么大脸,只能说不好不坏。 能做到更好吗?能。 想做到更好吗?不想。 她不是原身,没有上赶着当后妈,也不是自愿穿书喜当妈的。 可以说 ,如果不是因为离婚后只能回原身户籍地,怕原身家里发现端倪;如果不是顾忌着贺焱是龙傲天男主,想跟他套套交情以后好抱金大腿;如果不是贺东川这人处着还行,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她早就提离婚了。 留下来后,她能做且愿意做的,也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稍微照顾一下贺焱。 让她像段晓英那样对继子女掏心掏肺,无私奉献,抱歉,她没那个思想觉悟。 但这些话苏婷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不可能摊开跟贺东川说,她可不想被人当成异类,拉去切片研究。 贺东川不知道苏婷的想法,还在思索段晓英那些话,他有些纳闷:“好好的她跑来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苏婷冷哼:“谁知道,她脑子有病的!” 贺东川:“……” 虽然出任务前贺东川和苏婷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上岛前两人不是在火车上,就是忙着结婚的事,再加上他有心结,两人没多少交流。上岛后则是他最忙的时候,又因为苏婷的穷追猛打,躲她都来不及,更没怎么聊过。 两人真正熟悉起来,是他出完任务回来后的事。 营里事情没那么多,她也不再对他穷追猛打,两人终于能坐下好好聊聊。虽然聊的结果是他过去对她的认知几乎全被推翻,但也增加了不少对她的了解。 她偶尔幼稚,跟贺焱一个六岁的孩子都能吵起来。 也偶尔谄媚,为了一口吃的,什么吹捧的话都能说出来。 还很记仇,跟王丽霞起过一次争执,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但她也有成熟理智的时候,待人也很和气,虽然不愿意跟王丽霞来往,但没故意跟她吵架,也没有在背后说过她的坏话。 可现在,她毫不客气地说段晓英脑子有病! 由此可见,苏婷这次是真气狠了。 嗯,他记住了。 第17章 脸红 段晓英回到六十五栋时院子里挺热闹,陈琳王丽霞,她俩的丈夫和韩斌都在,见她脸色不太好,陈琳迎上来问:“你怎么了?不是说去贺家家访吗?你们聊什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段晓英摇头,勉强笑了笑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听到这话,韩斌拿下嘴里咬着的烟说:“那你先回屋吧。” 段晓英冲他点点头,低着头往家里去。 她一回家,王丽霞就嚷嚷道:“不用说,晓英肯定是被苏婷给气的,真不知道贺营长什么眼神,娶了这么个祸害!”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姜伟皱着眉说,都是邻居,他不想关系弄太僵。 韩斌也没接话,只沉默地扔掉手里的烟,用脚踩灭说:“你们聊,我去看看晓英。”说完跟着进了屋。 韩家格局跟贺家相反,虽然也是进门客厅,但次卧在左手边,次卧过去横着的是主卧,主卧旁边依次是厨房和浴室。 虽然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但最大的才九岁,老幺四岁出头,所以还是睡一间屋,客厅暂时没有放床。 不过年前段晓英买了张沙发,又让韩斌找人打了个茶几,摆着招待客人,所以客厅看着只能说不拥挤,离宽敞相距甚远。 韩斌越过沙发和饭桌,推开主卧虚掩着的门进去。 段晓英已经平复好情绪,看他进来还笑了下,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韩斌坐到妻子身边问,“贺东川夫妻说什么了?” “跟贺营长没关系,我只跟苏婷聊了会。” “你们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贺焱这次没考好,我想着她是初中学历,能辅导孩子功课,就想劝她对孩子多用点心,”段晓英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太想当然,多管闲事了。” 虽然段晓英语焉不详,但韩斌知道贺家的情况,苏婷是贺东川二婚娶的媳妇,换言之,她是贺焱的后妈。 不用问,顺着想韩斌也能猜到苏婷的反应。 其实也正常,后妈为什么名声不好?还不是因为愿意把继子女当亲生孩子对待的女人太少。 能找到段晓英这么好的女人是他走了大运,但贺东川显然没那么好命。 韩斌轻拍着的妻子肩膀安慰道:“你劝她也是因为好心,既然她不愿意听就算了,反正日子是她自己在过。” 段晓英叹气说:“我只是心疼贺焱这孩子。” “那要不,我去跟贺营长说说?” 段晓英想了想摇头说:“还是算了,我看贺营长正在兴头上,你跑去说这些,他还当我们故意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那倒也是。” 韩斌砸了下嘴巴,忍不住感慨:“你说这贺东川也是,平时看着哪哪都好,在婚姻上怎么这么糊涂?我看啊你也不用太担心,反正该说的你都说了,以后他们过得不好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不用太内疚。” 段晓英轻轻应了声,依偎进韩斌怀里。 …… 苏婷赶在周四画完了全部稿子,又花了两天时间校对抠细节。 其实细节没什么可抠的,每一幅图画之前她已经在心里构思了很多遍,画下一幅图之前也都会再确认之前的图,没问题才会往下画。 但这毕竟是她穿书后画的第一本连环画,寄出去前总觉得有点紧张,担心哪里不够好,心里很焦虑。 周日早上,苏婷又整理了一遍稿子,确定没有问题,才将信件叠好装入信封,并放进包里。 包是原身用的挎包,这年代流行的军绿色,但苏婷觉得有点土,而且不太好搭衣服。 今天她本 来穿的是白衬衫搭深蓝色长裙,耳朵前面的头发后编,用发卡固定住,自我感觉像小仙女,整个人都美美哒。 挎上这包后,就怎么看怎么怪,无可奈何下长裙换直筒裤,下面搭一双黑色尖头皮鞋……挎上包之前,苏婷觉得自己像卖保险的,但还能看,但挎上包后,瞬间被拉回七十年代。 得,还是朴实到底吧! 最终决定将编发拆掉,改成两个粗辫子。 编好辫子,苏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怀疑人生,这一大早上的,她都忙活啥呢! 今天必须得买个包! 贺焱也很好奇她都忙活了什么,自她从屋里出来后,就盯着她左看右看,看得她一脸不自在,问:“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你打扮这么久,我看你有没有什么变化啊。”贺焱仰头看了苏婷半响,一脸疑惑地说,“没什么变化啊。” 苏婷满头黑线,狠狠揉了揉贺焱的脑袋:“你个小屁孩能看懂什么!” 贺焱哎呦一声躲开她的魔爪,捂住脑袋说:“你把我头发都揉乱了!爸爸你觉得妈妈有变化吗?” 贺东川觉得,他儿子真会给他找事,看一眼苏婷,面不改色道:“有。” 贺焱瞪大眼睛:“?!!”难道大人身上真的有什么秘密是他这种小孩子看不出来的? 苏婷瞥向贺东川:“?!!”他,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看出两人眼里的怀疑,贺东川:“……”他就应该闭嘴。 …… 这次出门比上次晚,码头上挺热闹,排的队长了两倍不止,而且其中很多是军人,估计是放假去市里玩的。 看到贺东川,一群人列着队过来向他敬礼。 贺东川本来在跟贺焱说话,听到声音迅速转过身,挺胸抬头回了个军礼。 挺寻常的举动,哪怕是在家属院里碰到上级,贺东川也会给他们敬礼,只是苏婷很少跟他一起出门,所以没看到过。 此时乍然看见他瞬间的转变,就觉得挺稀奇,像是接触到了不一样的他。 一时盯着他的时间有点长,直到他转过头问怎么了,才回过神说:“没什么。”越过他往前面走了一大步。 排了十来分钟,终于轮到他们,苏婷掏钱买了两张全价票,一张半价票。 买完票,三人往闸口去。 闸口人多,怕贺焱被绊倒,没走近贺东川就把他抱了起来。 贺焱瞬间从只能看到别人后腰,变成能看到前面人的头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坐在贺东川怀里蹿啊蹿:“好多人啊!” “上船就好了。” “船是什么样的?” 苏婷随口说:“船就是那样啊,你来的时候没坐过船吗?” 贺焱侧过头问老爸:“我来的时候坐过船吗?” “你睡着了。”贺东川说着,侧瞥了苏婷一眼。 苏婷被他看得瞬间后背发凉,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扯出个生硬的笑容说:“对哦,看我这记性,一下子忘了这件事,呵呵,呵呵……” 贺东川神色平静地打断她的呵呵:“船到了。”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声音?”苏婷侧过耳朵,又踮起脚尖往前看去,却只看到黑压压的脑袋。 “穿还没有鸣笛。” 贺东川话音刚落,“呜呜”的汽笛声就从海面传了过来。 三五分钟后,渡轮靠岸,闸门被打开,从船上下来的人冲开排队的人群,大家向两边散开,并朝前挤去。 苏婷三人正好正在中间,随着前面的人渐渐分散,她不自觉跟着往左,但走了没两步,就被贺东川一把拽住手腕:“这边。” 随着他话音落下,下船的人涌到了离他 们两三步远的地方,而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罐头里的沙丁鱼,只能跟着贺东川的力道踉跄前行。 她本来就走得不稳,期间还被人绊了一下,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前倒去,尖叫的声音也跟着变形。 坠落时心里不住懊悔。 早知道今天不宜出门,她就在家窝着了,这么倒下去绝对会造成踩踏事故,断手断脚都算好的,最怕一命呜呼。 她穿越还不到一个月啊—— 下一秒,苏婷就觉得右手被扯了起来,直直将她拉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当苏婷捂住被撞疼的鼻子抬起头,还没看清贺东川的脸,就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往右边走。”被勾着腰一路往闸口右边去。 这一路苏婷都是晕乎乎的,她不是自己在走路,而是被拖着往前。 所以站定后她一时没缓过来,仍捂着鼻子,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面前男人的身上,直到他问:“受伤了?” 苏婷捂着鼻子瓮声说:“没。” “那你能站起来吗?”贺东川说着低头看去。 苏婷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发现自己跟他贴得非常紧,而他的左手手臂从右绕过她的后背,搭在了她的后腰上。 已经是四月下旬,平川岛的气温早就升了上来,苏婷穿的虽然是长袖衬衣,但料子轻薄,几乎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 “我没事。” 苏婷低着头下移双手,撑着贺东川肌肉紧实的手臂站起来。 “那就好。”贺东川说着松开手,“我们等会再上去。” 苏婷:“嗯。” 虽然没有了肢体接触,但因为人多,两人离得非常近,苏婷不用抬眼,就能看到他微微抬起,隔空护在她身后的手臂。 以前她有个朋友交往的好几任男友都是体育生,理由是觉得他们身材高大,能保护她,很有男友力,还打算给她介绍体育生男友。 然而那时候苏婷看到的只有他们打完球后身上的臭汗,以及过于发的四肢,并不能理解朋友的取向,她还是更偏好花美男。 但刚才,被贺东川拦腰抱着往外走时,她好像理解了何为男友力,什么叫安全感。 只是她这人更相信一见钟情,也自觉身上闪光点不多,同样的脸和外形,原身用了三年都没让贺东川爱上她,她……还是断情绝爱专心苟结局吧。 苏婷正叹着气,听到贺焱冷不丁冒出一句“妈妈你脸红了哦”,反射性抬手摸脸,并矢口否认:“我、我这是热的!” 贺焱左看右看,疑惑问:“今天很热吗?我不热啊?爸爸你热吗?” “热。”贺东川回答完转向苏婷,“走吧。” 苏婷抬起头,发现船上的人基本都下来了,要搭渡轮的也大半上了船,闸口处不再拥挤,点了点头说:“嗯。”连忙跟上去。 贺焱被贺东川抱着,不用自己走路,正因为爸爸的答案怀疑人生地摸着爸爸的脸和脖子,想明明没出汗啊,爸爸为什么会热呢? 不过贺焱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开船后他就顾不上热不热了,趴在栏杆旁尖叫着:“动了动了!爸爸你看,船动了。” 贺东川靠着栏杆淡淡嗯了声,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愿意吱声都是给儿子面子。 贺焱并不是很需要爸爸的回应,他现在非常兴奋,左手扒着栏杆,右手伸向外面,感受着海风和被渡轮划过时飞溅起的海水。 期间他还想把脑袋从上下栏杆中间伸出去,苏婷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拉下来说:“你小心掉海里。” 小家伙很自信:“我抓住了,才不会掉海里!” 苏婷握住他面前两根竖着的栏杆说:“你看这个栏杆这么窄,就算不掉海里, 你把头伸出去也有可能会卡到啊。” 贺焱顺着她说的看去,歪了歪头,还想把脑袋往里伸。 苏婷一把拉住他:“让你别这么做你还非要干是……” 话音未落,她就被贺焱给抱住了,她低下头,就看到面前的孩子冲她没心没肺地笑着:“我刚才是吓唬你的!” 苏婷顿觉气血上涌,没忍住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欠揍是不是?” 贺焱连忙捂住头,向贺东川告状:“爸爸!妈妈打我!” 看他们玩闹,正觉得津津有味的贺东川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对苏婷说:他是欠收拾。” 贺焱:“……” …… 渡轮行驶二十来分钟,由江入海,又过十来分钟,停靠榕市码头。 榕市码头比平川岛的轮渡码头可大多了,船也多,大大小小有十来艘。码头上有专门的乘客等待区,而专门去平川岛的人没那么多,闸口处等待的人不多,所以下船没有上船惊险。 出了码头,三人搭公交直奔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坐落于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是一栋三层建筑,外墙呈半圆型,中间悬挂着伟人像,肖像两边全是巨幅语录。 周日上午是市中心最热闹的时候,十字路口人来人往,每次公交停靠都能下来半车人。 苏婷他们搭乘的公交,就有一半乘客是来这里,而这些乘客中,又至少有一半是从岛上来的,好些身上穿着军装。 下车后,这些人十有八、九会往百货大楼去,不用进门,苏婷就能想象得到大楼里面有多热闹。 进去后也的确如此,每个柜台前面都排着老长的队。 能排队都算好的,有的柜台干脆前胸贴后背为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就算有售货员出声让他们不要挤也没用。 苏婷看看贺东川,再看看贺焱,最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果断决定穿过这些柜台往里面去。 她就不信那么大的百货大楼,会找不出来一个人少的柜台。 一楼还真没有人少的柜台,都是卖日用品或者糕点饼干的,需求量大,价格也不贵,所以买的人就多。 二楼稍微好点,日用品柜台还是人多,但也有商品不那么日常的柜台,比如家具、电器、成衣等。 这年头愿意买成衣的人并不多,因为价格相对来说比较贵,普通的圆领汗衫,用布票买都得两块多,但如果买布自己做,可能只需要几毛钱,就算找人做,布料加上手工费也不会超过一块钱。 那些用工业布做的成衣就更贵了,比如的确良的长袖衬衣,没十五块钱根本拿不下来。 与成衣柜台的冷清相比,布料柜台生意就好多了,大几十人围着抢料子。 苏婷找人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今天有瑕疵布料销售,瑕疵不大,不影响穿着,布票还能折半再折半,可不得抢疯了。 苏婷听完有点心动,但柜台前围着的大妈们战斗力太强了,根本没她能插进去的地方,而且人群里小范围战争没停过,国骂不绝于耳。 干不过干不过。 苏婷遗憾地收回目光,就听贺东川问:“你想买瑕疵布?” 苏婷眼睛一亮问:“你去抢?” 贺东川轻咳一声:“我觉得还是买成衣比较好,也省得料子买回去后你还得费工夫做,衣服我出钱。” 刚开始苏婷有点失望,她很想看贺东川跟一群大妈抢布料呢,等听到最后一句,她心里高兴了,有成衣谁还想买瑕疵布啊! 苏婷问:“我能多买几件吗?” 贺东川说:“你带的票够就行。”钱上面他可以大方,票就无能为力了。 因为要出门,苏婷把手里的票都带上了,布票只有 贺东川给的那两张,这玩意都是年初年底发,她和贺焱都是中途转户口来的,所以没有。 贺东川那两张是军用布票,不能动,否则给她买了衣服,到时候他要做衬衣就没有了。 能花的是工业券,它的用途很广,只要是工业品都能买。 工业券是按工资发的,十块钱一张,贺东川工资高,攒了不少,多的不敢说,给她置办两身衣服绰绰有余。 苏婷没太好意思宰人,挑来选去买了条米色连衣裙,的确良布料,所以券虽然用得不多,但价格不便宜,足足二十五! 不过贺东川付钱挺爽快。 她也没光顾着自己,给贺焱也买了两身夏天的衣服,这年代小孩衣服比成人衣服便宜很多,用的票也少。 然后给她和贺焱各买了一双鞋,这是她自己付的钱,不能老是占贺东川便宜。 但贺东川不太高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苏婷有点拿不定他的意思,在她看来,他们这种注定要分道扬镳的塑料夫妻,算清楚点是好事,不然离婚时还得烦恼财产分割问题。 可他好像不这么想。 想想也正常,贺东川这人看着没什么大男子主义,家务活都愿意干,但他思想还是比较传统的,觉得男人养家天经地义。 所以他和原身结婚后,虽然没有做到存款全部上交,却把手里所有的票都给了原身,家用也是他来出,没打过原身带回来的彩礼嫁妆的主意。 想明白后,苏婷觉得他这种性格也挺好,至少跟他过日子不用藏着掖着,互相算计。 于是后面买包时苏婷没自己出钱,支使贺东川付的款。 包不贵,才五块钱,毕竟用料少,也不是什么牌子货。不过款式还行,简简单单的,比军挎包好的配衣服多了。 付款前苏婷试背了一下,因为没有镜子,只能问贺东川父子的意见。 大的说“好看”,小的说“比之前的好看”,虽然只多了四个字,意思听着也差不多,但苏婷觉得贺焱的回答更合她心意,笑眯眯地摸了下他的脑袋说:“那就这个了。” 贺东川:“???” …… 买完衣服,两人带着贺焱去挑玩具。 贺焱挑了款铁皮的玩具车,车是军卡款式,前后有他小手臂那么长,拿到玩具后他只能抱着。 贺焱也乐意抱着,他惦记玩具车已经很久了。 大院里有个孩子有类似的玩具车,虽然是小轿车的款式,也比这个小很多,但已经足够让院里其他孩子羡慕。 贺焱也很羡慕,所以今天爸爸妈妈让他选玩具,他大着胆子挑了个比小轿车更大,更威风的卡车玩具。 贺焱觉得,他的玩具肯定能让所有小朋友羡慕! 所以他抱着玩具可起劲了,贺东川说帮他拿他都不愿意,苏婷只能牵着他走路。 到了邮电局,苏婷去买邮戳寄信,贺东川则等着挂电话回首都。 寄信比挂电话快点,他们差不多时间去排的队,苏婷搞完了,贺东川前面还有两个人,走过去陪着等。 等待的时候贺东川问:“你要不要给家里也挂个电话?” 苏婷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倒不是她没良心,而是觉得心虚。 穿书后对原身没有歉疚,是因为原身在里出场虽然不多但很重要,她对她的印象停留在纸片人上,而且这还是个反面人物。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穿啊,她也更喜欢原来的世界,更想念手机电脑可乐炸鸡,可谁让她操蛋地被穿越了呢。 她不觉得自己欠了原身。 对贺东川和贺焱也一样,他们先是纸片人,再是被原身祸害的人,她穿过来后虽然做不到供着他们,但 至少不会让他们的处境变得更里一样差,自然没什么可歉疚的。 但原身家人……根据原身留下来的记忆,兄嫂不说,至少原身父母是真心疼她。 可现在,因为她,他们失去了女儿。 苏婷很难不对他们产生歉疚。 苏婷抿了抿唇,找借口说:“大队里没有电话,只能打到公社,一来一去得一个多小时,算了吧,改天我买点东西,写信给他们寄去。” 想到写信苏婷也愁,原身的字体她虽然记得,也能模仿,但每个人的写字习惯都不同,模仿着写一两个字还行,一封信有点为难她。 但一直不跟家里联系肯定也不行,原身父母肯定会担心,而电话和写信,苏婷更愿意跟他们进行书面沟通。 先这样吧,等她彻底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或许就能正常面对原身父母了。 贺东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头道:“那下周日我陪你过来寄信。” 排了七八分钟,终于轮到了贺东川,三人走进打电话的格子里。 贺东川接通电话,先喊了声妈,贺焱眼睛瞬间亮起来,喊道:“奶奶奶奶。”跳着就想跟爸爸抢电话。 苏婷怕打扰到其他人打电话,只好捂住贺焱嘴巴说:“你小声点,还有其他人在打电话。” 贺焱哦了声,不嚷嚷了,只一蹦一蹦地看着老爸。 贺东川看在眼中,跟程晓曼寒暄没两句,就把电话给了贺焱。 小家伙抱住电话先喊人,声音软乎乎的:“奶奶”还带颤音,听得贺东川一哆嗦,表情别提多一言难尽了。 贺焱不但声音软,话还特别多:“嗯啊,我们吃了早饭过来的,路上还坐了船,船好大,船上好多人,奶奶你坐过船吗?没有?那你来这里啊,我带你去坐船。” “我们来买东西的,妈妈给我买了两套衣服哦,超好看的,妈妈说我穿上特别帅!爸爸妈妈还给我买了个玩具车,奶奶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玩具车吗?就是……” 贺东川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夸他帅了?” 苏婷被问得一愣:“你去付钱的时候,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没听到。” 苏婷哦了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没听到就没听到,怎么还要特意确认?但看看贺东川的侧脸,这话到底没问出来。 贺焱也终于要讲完电话,对着话筒说:“奶奶再见,奶奶你要想我哦。” 说完得到电话那头的回复,才将电话交给苏婷。 苏婷拿着电话不太确定地问:“给我?” 贺焱点头,继续用软乎乎的声音说:“嗯啊,奶奶说要和妈妈说话。” 苏婷将电话拿到耳边,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就响起了程晓曼的声音:“婷婷?” 苏婷连忙应声:“诶!我在,妈!” 电话那头愣住,尴尬伴随着无声的沉默开始蔓延,苏婷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却又不敢抬头看贺东川。 电话那头再度穿来的愉悦笑声印证了她的猜想:“喊妈好,喊妈比喊姨亲近。” 苏婷:……草(一种植物)。 原身那么喜欢贺东川,去首都见到他父母不应该火速改口好拉近关系吗?还有原身留下的记忆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候留白,这真的不是穿越大神在整她吗? 以及,今天是她的掉马日吧啊啊啊啊! 第18章 分房 苏婷前世怎么说都当了好几年社畜,上要应付老板,下要面对客户,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 而且她虽然露了两个破绽,但问题都不大,没到不能解释的程度,所以她很快调整了过来,接话道:“我也觉得喊妈亲近。” 程晓曼笑呵呵地说:“那以后就这么喊。” 苏婷表面羞涩,实则松了口气地应道:“好。” “小焱说你们今天去市里玩了?” “嗯,前几天军区小学组织期中考试,我和贺……东川觉得他考得不错,而且这段时间很用功,就说带他来市里转转,买个玩具奖励他。” “军区小学考试?小焱上小学了?” 苏婷再次愣住,抬头看向贺东川。 贺东川说:“我还没来得及跟爸妈说。” 听他的语气,苏婷猜测原身估计不知道他没跟父母说的事,简单对电话那头的程晓曼解释了情况,并告知了贺焱的分数。 程晓曼听后惊喜道:“那小焱考得不错啊。” “小焱很聪明。” 没有一个当奶奶的不喜欢听人夸自家孩子聪明,程晓曼心情愉悦,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问:“那小焱下学期是直升二年级,还是留级再读一年?” 苏婷回答说:“东川本来打算让他留级,但他想直升,我跟他说好了,这段时间抽空帮他补课,期末考试再看。”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程晓曼感慨说:“婷婷你是个好孩子,妈没看错人。” 她劝说贺东川娶苏婷,固然有为她名声考虑的原因存在,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找个信得过的人照顾贺焱。 虽然她对苏婷不了解,但和苏母是多年闺蜜,信任她的人品,觉得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而她回乡探亲的那段时间里,苏婷除了看向贺东川时眼神里藏不住的爱慕,表现出来的性格也的确不差。 而她的爱慕,在程晓曼这里是加分项,她盼着苏婷能爱屋及乌,看在贺东川的份上对贺焱好。 程晓曼的想法没什么太大问题,原身爱贺东川时对贺焱的确不差,只是这份爱最终转成了恨意,爱屋及乌也变成了恨屋及乌。 苏婷和程晓曼聊完后,电话再次被转交到贺东川手里。不过母子俩的话少得可怜,三分钟不到,电话就被挂断了。 等到缴费时,苏婷才知道话少是好事,这年头打电话真的太贵了,一分钟就要一块钱! 这通电话打了十七分钟,花费都够国营厂学徒工一个月工资了! …… 从邮电局出来就到了午饭时间,三人没去太远的地方,沿着街道进了家卖肉燕的百年老店。 肉燕又称太平燕,燕皮用精肉配上番薯粉手工打制而成,里面裹上馅料,外形看着像馄饨,只是燕皮更薄,煮后通透似玉,吃着也更软嫩有嚼劲。 店里卖的不止肉燕,还有鱼丸和燕丝,鱼丸是将鱼肉打成皮,里面裹上肉馅,燕丝则是肉燕皮做成的,口感很滑嫩。 他们每样都要了四两。 本来贺东川想每样点半斤,但被苏婷拦住了,她吃不了那么多,怕浪费。但贺东川的饭量衡量标准跟她不太一样,觉得半斤真不多,说来说去每样只少了一两。 苏婷:……行吧,反正剩下的他包圆。 店里排队的人虽然多,但上菜挺快,没多久就端来三个大盆,另外给配了小碗、筷子和汤勺。 贺东川拿起汤勺,先给苏婷和贺焱各盛了一碗肉燕。 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做得真挺好,就是前世,苏婷身边朋友的老公或者男朋友,也没几个知道上汤后先给媳妇/女朋友盛一碗的。 苏婷心里想着,先喝了口汤。 汤底咸鲜,还行。 再吃肉燕,口感有点像馄饨,但又不太一样,要说味道哪个更好吃,不好判定,食物不比别的,同一个东西不同人做出来的都不一样,没法比。 但味道的确不差,苏婷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碗。 苏婷抬头看向对面两父子,贺东川不用说,他以前来吃过,不喜欢的话这次也不会带他们过来。 贺焱吃得慢一些,一碗肉燕剩了大半,但这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而是他觉得肉燕口感很新奇,每吃一颗都要嚼很久。见苏婷看过来,还故意加大咀嚼幅度:“妈妈这个吃着好好玩!” 话音刚落就被老爸给了个脑瓜崩:“好好吃饭,别作怪。” 贺焱脸一僵,重重地“哦”了声,咀嚼幅度小下来。 吃饱喝足,他们就准备撤了,只是回去时经过一家卖画糖的店铺,插在桌面的签子上用糖画出来的龙、马、猴子等动物瞬间吸引了贺焱的注意,让他再挪不动脚步。 见他实在喜欢,而且时间还早,苏婷和贺东川商量了下,就带着他过去排起了队。 排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贺焱,看着桌上栩栩如生的动物,他大手一挥选择了都要。 卖画糖的老人愣了下,问:“这个不经放,最好今天吃完,你们确定都要?” 不等贺焱回答,贺东川就说:“只能选一样。” 其实贺焱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小孩子嘛,总喜欢试探大人的底线,所以他叹气后迅速做出选择:“那我要龙。” “你还想要什么?”苏婷问。 贺焱疑惑抬头:“啊?” “我也买一个,你可以再选择一个图案。”苏婷说完看向贺东川,“你要不要?” 贺东川摇头:“我不用。” 虽然爸爸不要,但能多选择一个图案,贺焱已经很高兴了,大声说:“那我要大老虎!” “好嘞!一个龙,一个老虎。”老人说着从锅里舀出一勺汤料,在板子上开始画。 他画了几十年糖人,动物又是最常画的,动作快得很,没几分钟就画好了龙,拿起来递给贺焱。 贺焱接过签子,举着昂首挺胸做腾云状的糖龙舞动起手臂,口中还嚷着:“飞咯飞咯!” 他玩得高兴,周围带孩子经过的家长可就头疼了,小孩子总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纷纷哭闹着要画糖人。 还有人找苏婷问价格。 苏婷听后看了老板一眼,纳闷老板就在面前,为什么要问她,但也给对方报了价格。 围观的家长听了价格后,有人决定给孩子买一个,也有人觉得太贵,拉着哭闹的孩子离开的。 吵吵闹闹间,老虎也做好了。 苏婷从老板手里接过签子,拿着直奔贺焱而去,嘴里还故意发出虎啸声。 贺焱顿时兴奋起来,举着龙向苏婷拿着的老虎飞过来,到跟前才问:“龙怎么叫?” 这真触及到苏婷的知识盲点了,她只知道龙吟,但具体怎么吟,她还真不清楚,不太确定地说:“你自由发挥?” 贺焱听后,举着手里的龙边吼边冲了过来。 苏婷吼回去,并用老虎的头碰触龙尾说:“你的龙尾巴被我吃了,现在,你得把龙尾巴给我咬一口。” “还能这样?”贺焱傻眼了。 “当然,不然我们怎么看出谁输谁赢?”苏婷一脸淡定地忽悠小屁孩,“我的老虎头碰到你龙头以下的部位,你得给我咬一口你的画糖,你的龙头碰到了老虎头以下的部位,我的也给你咬一口,最后谁的画糖剩的多,谁就赢了。” 贺焱沉思片刻,决定接受苏婷的提议,将龙尾巴送到她嘴边说:“只许咬一小口哦。” 苏婷边答应边咬下一大口龙尾巴。 “你骗人!”贺焱叫唤起来,“说好咬一小口的!” “我这是一小口啊,谁让我嘴巴大呢。”苏婷面不改色地说,“你不高兴,就跟我打一打好了。” 贺焱举起画糖:“冲啊!” 于是到公交站点这一路,母子俩时而互相对冲,时而停下来你要我的龙一口,我咬你的老虎一大口。 就……很幼稚。 以至于贺东川生出他今天不是和妻子带着孩子出来玩,而是爸爸带着儿子女儿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 回去时海面起了风,海面上起了波涛,渡轮没有了上午的平稳,贺焱被晃得有点晕乎,蔫里吧唧窝在贺东川怀里。 虽然他没被晃得吐出来,但下船后是贺东川背着他回去的,到家后他也没能立刻缓过来,沾床就睡着了,到晚上吃饭才被叫醒。 吃饱喝足,贺焱就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拿上拆开包装的玩具车就出门了。 他要去炫耀新玩具啦! 到达游乐场后,贺焱径直去找他的同桌张小凯。 张小凯今年七岁,比贺焱大,但个头看着跟他差不多,长得有点黑有点瘦,不过头发挺浓密,最近刚推成寸头,摸着有点扎人。 贺焱找到张小凯时,他正趴在地上看人玩弹珠。 他之前的弹珠都输光了,再加上期中考试没考好,他妈不肯给他零花钱,所以这会他只能看着别人玩。 看得正上头,张小凯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差点整个人弹起来,边问“谁啊”边扭头,等看到身后的人,脸上的烦躁瞬间转为惊喜:“你回来啦?这是什么?”问的是贺焱怀里的大家伙。 贺焱两手抓住玩具这两边,翘着下巴说:“玩具车啊!” 不止张小凯,围着看玩弹珠的人都被他手里的玩具车吸引了目光,并向贺焱投以羡慕的眼神:“好大的玩具车!” 还有人问:“你哪来的这么大的玩具车啊?” “买的啊,我爸爸妈妈给我买的!”贺焱炫耀完,对张小凯说,“我跟你说,这个是军用卡车哦,就是爸爸他们部队里开的大车你知道吗?还有,这个卡车的轮子可以动哦,你看,”拿着玩具车在手里滑了一下,“不过想让它跑起来,我们得找个光滑的地方。” 张小凯跟着左看右看,伸手一指门口的空地:“那里比较平。” “那我们去那里。”贺焱点头,带着张小凯去了空地。 虽然贺焱没有招呼其他人,但跟着他去空地的小朋友可不少,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过去,找了个平整但带点坡度的地方放下玩具车,再伸手往前一推。 玩具车缓慢却又平稳地往下滑去。 围观的孩子纷纷惊呼。 其实大院里不止这一辆玩具车,也不是只有这辆玩具车的轮子能滑动,但这么大、这么酷炫,且能滑行的玩具车只有这一个。 接下来贺焱还给大家展示了其他细节,比如能被打开的车门,车里驾驶座上坐着的司机,还有后面的车斗。 大家越看越爱不释手,越看越羡慕贺焱。 有人忍不住问:“小焱,你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你买玩具车啊?” 这话问到了大家的心坎里,纷纷朝贺焱看过来,他们也想要玩具车。 贺焱拿着玩具车回答说:“因为我期中考试考得好,而且妈妈说我很用功,所以要奖励我。” 大家听后反应各有不同,成绩好的暗自将他的话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后也找爸爸妈妈要奖励;成绩差的唉声叹气,他们考得那么差,别说奖励,不挨揍就好了;至于那些没上学的,纷纷握紧了拳头,他们也要去上 学,冲奖励! 唯有张小凯一脸茫然,贺焱他,考得很好吗? 视线从贺焱脸上,缓缓下移落到他手里拿着的玩具上。 贺焱考了倒数第三,他爸爸妈妈都能奖励他一辆玩具军卡,那他找爸爸妈妈要玩具小轿车,应该……不过分吧? 当天晚上,张家响起黄女士的怒吼:“全班五十二人,考了倒数第六你还想要奖励?!赏你顿竹笋炒肉要不要?” 张小凯:“……呜呜呜!” …… 稿件寄出后苏婷没有急着画新的连环画,一是暂时没灵感,二是她想先看看《连环画报》的反馈,再来决定后面画什么。 不用埋头画画,苏婷骤然闲了下来,有事没事又开始往游乐场去。 这天她刚坐下,旁边就来了个人,抬头见是张小凯的妈妈黄文霞,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黄文霞冲苏婷笑笑,寒暄两句后就问:“听说你们昨天去市里了?” 家属院里没有秘密,这事苏婷早习惯了,因此并不惊讶,浅笑着回答说:“是去了一趟。” “听说你们还给贺焱买了个玩具车?” “嗯,是买了。” “听说这玩具车是你们为了奖励贺焱期中考试成绩,才给他买的?” “是这样。” 黄文霞听后久久无言,好半响才万分不解地问:“你们真觉得贺焱这次考得好?” 苏婷侧过脸问:“黄姐你的意思是?”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这样不好,只是我觉得啊,咱们当家长的,对孩子的要求是不是得放高点?孩子考到班级前十,奖励没问题,考了倒数还奖励孩子……” 黄文霞没继续往下说,但她觉得苏婷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其实她这人不爱多管闲事,可谁让她儿子跟贺焱关系好呢,昨晚上在她面前嚎的哟,说贺焱考倒数第三家里都给奖励,他都倒数第六了,她还要揍他,他肯定不是亲生的!还说他要去给贺焱爸妈当儿子。 黄文霞被气得一晚上没睡好,正好今天来游乐场这看到了苏婷,就找她打听了起来,她就不信了,就贺焱那成绩,他们夫妻还能奖励他? 结果还真是这么回事。 黄文霞听后没反省自己对儿子太苛刻,开玩笑,倒数第六呢!没揍得他满地找牙都是母爱在支撑,还想要奖励,他怎么不上天? 她觉得问题出在苏婷夫妻俩身上,他们对孩子的要求也太低了!这哪是养孩子,这分明是供祖宗啊! 苏婷的确听懂了,如果换个人到她面前说这话,她可定会不高兴,但她了解黄文霞,知道她没坏心,便解释说:“期中考试小焱排名确实不太好,班级倒数,但他在老家没上过小学,学了一个月有这成绩,我和他爸爸已经很满意了。” 黄文霞愣住:“没上过小学?那他怎么……不是,你们怎么不下半年再送他去学校?” “小焱在老家上的是育苗班,骤然不去上课他爸爸怕他不适应,就把他送到了小学,希望他能多认识几个朋友,早点适应岛上的生活。”苏婷浅笑着说,“本来我们已经做好了他考倒数第一的准备,但没想到这孩子争气,分数考得还行,所以才有了奖励的事。” 黄文霞明白了,虽然这次期中考试,贺焱跟她儿子都考了倒数,但人家考倒数那是因为学的时间短,她儿子考倒数是因为蠢! 贺焱倒数被奖励是应该的,她儿子考倒数想要奖励? 想屁吃! 于是当天晚上,黄文霞把昨天没舍得的竹笋炒肉给儿子补上了,并放话说:“以后回家再敢不做作业出去疯,我看见一次揍你一次!” 杨小凯哭唧唧:……我果然是捡回来的吧! …… 贺焱现在的日子也没好过多少,苏婷闲下来后就准备给他补课了。 补课对苏婷来书不难,她虽然没当过老师,但学生当了十几年,哪怕工作好些年了,也能回想个七七八八,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先让贺焱找同学,也就是张小凯借到了上学期的语文数学课本,然后简单翻了翻,拿出语文从第一页开始让贺焱读。 这一读就读出问题了。 贺焱在育苗班也学了点东西,知道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背会了“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简单来说,名气大且朗朗上口的那几首唐诗,育苗班的老师都带着他们读过或者背过,至于小学生第一课声韵母,一个没教。 而声韵母是小学生认字的基础,只要这个学好了,不认识的字给出拼音就能读出来,而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文都是带拼音的。 但贺焱没有这个基础。 育苗班没教这个,而他又是插班进的军区小学,老师不可能为了他浪费所有人的时间来复习上学期的课程。 他年纪又小,自己没什么概念,老师讲什么就听什么,没想过要补上学期没学的内容。 这也导致贺焱翻开一篇新课文后,没办法像其他同学一样看拼音读出来,这也导致他需要花费更多时间读通课文,上课时常常半懂不懂,跟别人比起来可以说是事倍功半。 和语文相比,数学对贺焱来说就简单多了,他上育苗班时学过五十以内的数字,而一年级数学基本就是加减法,难度顶多从个位数相加,增加到十位数相加,他学起来没觉得有难度。 这次考试之所以没及格,主要愿意还是语文太差,题干好多字他都不认识。 题干都读不通,何谈做题。 还是得从声韵母着手。 分析完贺焱的问题,苏婷翻开课本开始教贺焱声韵母。 因为贺焱不是刚上一年级,所以苏婷没有按部就班地教,教他读的同时,也顺带着教了声调,以及拿他正在学的课文,告诉他怎么拼。 如果是初学者,或者年纪再小的孩子,苏婷这种教法可能会把人教晕乎,但贺焱已经被拔苗助长过一次,脑子也聪明,她教的内容基本都能吸收。 总体来说,苏婷这老师当得还算舒心,如果贺焱不总拿段晓英教的为标准就更好了。 比如现在,苏婷纠正说:“pg苹!苹果!后鼻音,不是前鼻音!” “可是我们老师读的是p果啊。”贺焱委屈地说。 “你老师读的是对的,还是我是对的?”苏婷沉着脸,想起来说,“不对啊,你以前说苹果不挺正常吗?怎么现在苹果变成p果了?” “可、可是这是老师说的啊。” “那就是你们老师不行。” 贺焱继续挠头:“可、可她是老师啊。” 难道老师发音就一定标准吗? 她初中历史老师,学问没得说,出生于五十年代,自己就是一本建国后的近代史,本人学历也高,大运动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但普通话照样说不好,带着浓浓的当地口音。 而她们这一批学生,学问上虽然不如人,但都是从小接触普通话,大学基本都考过普通话证书,她还拿了二甲呢,都够进小学教语文了。 因此,别的方面她不敢托大,但普通话标准程度,她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段晓英。 更重要的是,苹这个字它就是后鼻音啊啊啊! 苏婷气绝,不想跟贺焱这个小固执继续掰扯下去,只好寻找外援。 外援听完苏婷的话后,先肯定苹字是后鼻音,然后打断贺焱的可是,问:“老师教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贺焱迟疑问:“老师教的……会不对吗?” “是人都会出错,既然老师也是人,他们为什么不能出错?别的不说,至少这个字,是你们老师读错了。” 贺焱挠着脑袋,思索着老爸的话说:“好吧。”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苏婷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说通了。 有了这次经验,后面贺焱再有异议,苏婷就直接找外援喊贺东川了。两次后她觉得把人叫进房间比较麻烦,干脆给贺焱补课时让他在旁边看着。 但看着看着,苏婷心里不平衡了。 不对啊,他晚上又没什么事,贺焱还是他儿子,凭什么她在这累死累活给孩子补课,他在旁边优哉游哉地看着。 本着损己不利人的心里,苏婷决定把贺东川拉下水,一人一天轮流给贺焱补课。 贺东川没拒绝,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但贺焱却遭了殃,爸爸上课太凶了! 虽然贺东川没骂人,但他的表情特别严肃,眼神特别犀利,看着就凶巴巴的。而且如果贺焱没有记住他讲过的内容,他就会皱眉发出死亡凝视。 经历了被老爸支配的恐惧,贺焱才知道苏婷讲课有多温柔。 苏婷讲课的时候,贺焱还敢提出异议,等轮到贺东川,他就成了锯嘴葫芦,啥都不敢说,啥都不敢问,只求老爸忽略他的存在。 忽略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就这一个学生。 于是,为了摆脱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贺焱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早日补完课,嘤嘤嘤。 …… 因为补课,贺焱玩耍的时间急剧减少。 没办法,小学放学都五点了,回到家他还得赶紧写作业。老师布置的作业不难,但是量多,语文通常一页字起步,数学两三页题都算少的,基本他写完作业就吃晚饭了。 吃完晚饭开始补课,时间不长,每天半小时,但老爸老妈也会给他布置作业,这个量不多,也是半小时搞定。 但通常这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家长催得急的孩子已经回家洗洗睡了,催得不那么急的也快要回家洗澡睡觉,他这时候出去找不到玩伴,也只能洗洗睡。 整整一周,贺焱没出去玩过,他觉得自己要憋坏了。 于是周日早上吃完饭,跟苏婷打过招呼,贺焱就抱着玩具卡车出门了。 但他来得太早,游乐场里只有五六个孩子在商量着过家家,而且那些孩子中就一个男孩,还是个三岁大的小屁孩。 五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性别认知,或许他们搞不清楚男孩和女孩生理构造上的差别,性格上的差异肯定是清楚的。 男孩胆子大,感兴趣的游戏通常是拍片滚铁环玩弹珠,女孩相对文静些,喜欢跳绳翻花过家家比较多。这样的差异或许不能覆盖所有孩子,但大多数情况下,男孩女孩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贺焱上岛就被老爸送去了军区小学,上学第一天就认识了张小凯,之后一直跟着他混,都是跟男孩玩。所以还没进入游乐场范围,看到那群小姑娘他就蔫了,由跑变成走再变成挪,最后停住了脚步。 那群小姑娘看到他倒是挺高兴,因为她们玩过家家缺了爸爸的扮演者,于是几人商量了下,为首的小姑娘就走了过来,问:“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贺焱抱紧怀里的玩具车,正想摇头拒绝,就听面前姑娘继续问:“你来演爸爸好不好?” 诶? 当爸爸? 好像……也还行。 …… 贺焱以前没玩过过家家,现在玩了后他觉得,女孩子的游戏,真的好复杂! 他们从早上演起,先是爸爸妈妈姐姐弟弟一起吃早饭, 吃完后,妈妈洗碗,送爸爸出门上班。 然后贺焱就拿着他的玩具到旁边,推来,推去,嗯,他的工作是卡车司机。 妈妈则在家接待客人,客人有孩子的奶奶,也有舅舅姑姑,客人一波波来,又一波波地走,然后就到了中午,他开着卡车回家吃饭。 吃完还是妈妈洗碗,贺焱很奇怪,为什么一直都是妈妈洗碗? 吃完后,妈妈就出门了,她要去供销社买酱油,然后又是一波一波的邻居上门,没错,除了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外,其他人都是重复演员。 等邻居回去,天就黑了,妈妈继续做饭,碗是树叶,饭是沙子,再掰两根树枝做筷子,一顿饭就好啦。 吃完饭,就到了睡觉时间。 床是游乐场旁边的长椅,姐姐和弟弟睡一张椅子,爸爸妈妈睡一张。 姐姐弟弟一人睡一头,爸爸妈妈要抱着睡。 “!!!” 贺焱大惊:“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抱着睡?” 其他人理所当然道:“爸爸妈妈就是抱着睡的呀。” 贺焱不相信,大声说:“你们骗人!我爸爸妈妈才没有抱着睡!” 扮演妈妈的赵玲玲问:“你怎么不知道你爸爸妈妈没有抱着睡?你看到了吗?” 贺焱挺起胸膛说:“我当然看到了,我爸爸跟我一起睡的!所以我要跟弟弟一起睡!”他才不要跟女孩子抱着睡觉! 赵玲玲不信:“你骗人!我爸爸妈妈都是抱着睡的!” 扮演姐姐的小女孩说:“我爸爸妈妈也是一起睡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连扮演弟弟的小男孩都说:“爸爸妈妈一起睡,哥哥和我一起睡。” “没错没错!” 于红芝带着女儿过来,就见他们一群孩子争执不休,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孩子们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本来于红芝只是随便问一句,没打算替他们说和,听完前因后果倒是来了兴致,笑眯眯地问:“小焱,你晚上真的和爸爸睡一个房间?” 贺焱还记得苏婷之前吓唬他的话,抱着玩具车警惕地看着于红芝,抿着唇不吭声。 但其他孩子已经替他回答:“是的,他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于红芝脸上笑意更深:“你知道,为什么你爸爸晚上跟你睡,而不跟你妈妈睡一个房间吗?” 仍是贺焱不吭声,其他小孩抢着开口:“为什么?” “因为啊,”于红芝故意放慢语速,直到贺焱侧目,才勾起唇角说,“你爸爸妈妈感情不好,他们要离婚了。” 有孩子惊呼:“离婚?” 也有孩子问:“离婚是什么?” “离婚就是他的爸爸妈妈要分开了,他们有一个人会离开这个家,不要他了。”于红芝嘴上回答问题,目光却一直盯着贺焱。 而贺焱听到这里,也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举起玩具车想砸于红芝,却在用力前想起玩具车是爸爸妈妈给他买的,便收回手将玩具车抱在怀里,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于红芝说:“你是个坏人,我不相信你的话!” 说完,贺焱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这里。 但他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于红芝的声音:“不相信你就回去问问你爸妈,感情好的夫妻是不是会一起睡觉,他们分开睡是不是过不下去了?呵呵。” 贺焱抱着玩具车的双手渐渐用力,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头一低,奋力奔跑起来。 第19章 喜欢 贺焱跑回家时,苏婷正在扫地。 本来她和贺东川说好了今天去邮局寄东西,但昨晚睡觉前贺东川被人给叫走了,说是营里出了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婷心里担心,就把寄东西的事搁置了下来,打算等他回来再说。 吃完早饭闲着无事,苏婷就开始收拾家里,如果是穿越前,她肯定没这么勤快,无聊刷刷手机不好吗?但现在,手机没得刷,电视没得看,只能干活了。 擦完桌子正扫着地,苏婷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贺东川走路声音不重,这脚步声一听就是贺焱的,苏婷纳闷问:“你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问完没听到回答。 正好苏婷扫着地到了床尾,走到门口问:“怎么……” 话没问完,苏婷就看到了抱着玩具站在客厅中间,红着眼咬着唇的小家伙,声音消失片刻疾步走过去问:“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贺焱没回答,只仰头看着她问:“你和爸爸要离婚了吗?” 苏婷怔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的反问听在贺焱耳朵里就像是默认,他伸手拉住她的衣摆,急声说:“你们真的要离婚了吗?你们别离婚好不好?” 虽然苏婷未来可能不会离婚,如果三年后贺东川的命运没有改变,她就会直接丧偶而不是离异。但她不可能向贺焱保证这一点,如果贺东川活了下来,而他们之间又没有感情,她还是更想离婚。 苏婷握住贺焱的手,避重就轻地说:“你别着急,我和你爸才刚结婚,还没考虑过离婚的事,你这么一问,把我都给问懵了。小焱,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你爸爸会离婚吗?” 贺焱低下头,动了动嘴巴,却只说了个“我”字就停住了。 苏婷牵着他的手到主卧床上坐下,又剥了个橘子,递给他一半说:“来,吃橘子,你也不用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你刚才是跟张小凯一起玩吗?” 贺焱掰下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说:“他没去门口那里。” “那你是在跟谁玩?”苏婷问。 贺焱说了几个名字。 苏婷穿来大半个月,家属院里的人基本都认全了,贺焱说的这几个孩子她都认识,心里有些惊讶,平时他和她们不怎么能玩到一起。 但她没纠结这问题,继续问:“你们玩了什么?玩具车吗?” 贺焱摇头:“我们玩了过家家。” “你扮演谁?” “爸爸。” “哇!那谁扮演妈妈?” “赵玲玲。” 从角色开始,贺焱渐渐打开话题,从头描述了一遍过家家的内容,直到晚上睡觉,他的头才又低了下去。 苏婷一看,就猜到问题的症结在这里,摸着他的脑袋问:“然后呢?睡完觉就结束了?” 贺焱咬唇,沉默良久后抬头问:“妈妈,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抱在一起睡的?可是你和爸爸从来没有抱在一起睡过?” 苏婷没有防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两声问:“谁的爸爸妈妈是抱在一起睡的?他们看到了?” 虽然苏婷刚开始有点想歪,但很快反应过来,已婚夫妻抱在一起睡觉好像也挺正常,只是一般夫妻在孩子面前会遮掩一下,表现得不那么亲密吧? 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没见过父母亲热。 “赵玲玲的爸爸妈妈就是一起睡的啊,其他人也都说爸爸妈妈晚上睡一个房间,只有我……”贺焱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 苏婷想起赵玲玲的父母,嗯,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夫妻,她就是有点惊 讶他们的感情居然这么好,又问:“你就是因为这个,认为我和你爸爸会离婚?” 贺焱点头:“坏人说,感情好的夫妻都会一起睡觉,你们分开睡是因为过不下去了,感情不好,所以你们会离婚。” “坏人?哪个坏人?” “就是那个坏人啊,让你把我带到市里丢掉的那个,”贺焱怕苏婷不记得,又补充说,“钱红红的妈妈!” 苏婷皱眉:“她也在?” “她带钱红红去玩,”贺焱回答完,仰着头问,“妈妈,她说的是真的吗?你和爸爸真的感情不好要离婚了吗?” 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孩子,苏婷的心情很复杂。 她是可以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住他,但现在把人哄住了,以后呢? 别觉得小孩子不记事,小时候她爸说带她去游乐场玩,临了却爽约的事她都能记到现在,更别说面前的小家伙还是龙傲天,里他可记仇了。 如果三年后贺东川活了下来,他们顺利离了婚,以后她不求能抱金大腿,但至少不能得罪人。 这么想着,苏婷斟酌道:“其实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就像我跟你爸爸,我们现在感情还不错,但以后会怎么样,谁都不能确定,所以我现在没办法跟你保证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离婚。” 听到苏婷说她和贺东川感情不错时,贺焱眼睛一亮,但等听完整段话,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还是有可能离婚啊。 见他失望,苏婷连忙举手说:“不过小焱你放心,虽然我跟你爸的夫妻关系是暂时的,但我们之间的母子关系是永远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儿子。” 她这个人,对男人极度挑剔,前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单着,这辈子离了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心仪的小奶狗。 就算找到了,她也未必会生孩子,她怕痛,也不觉得自己的基因有必须遗传下去的理由。 想一想,这辈子喊她妈的人,说不定真的只有贺焱。 当然,这声“妈”能喊多久就不一定了。 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不一定能一直保持联系,更何况关系脆弱的他们。但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把话说漂亮了肯定没错。 贺焱不知道苏婷心里所想,沉思良久说:“那你们离婚了我要跟着你。” 这…… 见苏婷面露为难,贺焱眼睛一红问:“你不愿意?!” 苏婷连忙说:“没,我没有不愿意,只是你的监护权在你爸那里,离婚后你要跟着我,得先经过他的同意。” 苏婷觉得贺东川肯定不会同意,离婚后让自己孩子跟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后妈,得多不靠谱的人才能干出这事啊! 显然,贺东川不是这种不靠谱的人。 但管他呢,问题全推给他,反正他是亲爹,贺焱再气愤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 贺焱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不过苏婷的话他听明白了,思考片刻说:“我知道了。” 苏婷不清楚他具体知道了什么,只知道这事算过去了,顿时长出一口气。 哄小孩也是个体力活啊! 正想着,门口响起贺东川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 苏婷吓了一跳,反射性抬头问:“你怎么站那?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贺东川回来有一会了,“虽然我跟你爸的夫妻关系是暂时的”这句话开始,后面的话他都听全乎了。 但有时候看破不说破,贺东川说:“刚回来,可能你们聊天太专注,没听见。” 苏婷信了他的话,主要是他平时脚步也挺轻,刚才她一心想着哄孩子,的确可能没听到,随口应了声问:“哦,你营里发生了什 么事?已经好了吗?” “没什么大事,有个兵昨晚出去加练,伤到了,昨晚临时调船送去了医院。” 贺东川说得云淡风轻,苏婷却没那么好糊弄,岛上的情况她都差不多摸清楚了。 如果从军事方面来称呼,平川岛应该叫平川水警区,部队建制师级,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因此岛上地方虽然不大,但该有的都有,比如卫生所,里面工作的可不是什么赤脚医生,那是有技术的军医。 一般的问题,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的大手术,卫生所都能给治,需要上手术台才棘手点,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需要连夜调船送到市里医院,受的伤肯定不轻。 不过贺东川不想说,苏婷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对方到底受了什么伤,主要是部队上的问题她拿捏不好度,怕过了线,便只关心问:“人没事吧?” 贺东川说:“动了手术,我在医院守了一夜,确认没事了才回来的。” 果然动手术了。 苏婷心想,又问:“那你昨晚是不是没怎么休息?” “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小时,你呢?要寄回去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别管这些了,寄信这事不着急,你赶紧回屋躺会吧。”苏婷说完见他不动,对贺焱说,“把你爸拉房里去。” 贺焱抱着玩具车起来,伸手去拉贺东川。 “那你什么时候去寄东西?” 苏婷说:“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寄?反正我买的都是干货,早半个月晚半个月收到都一样,又坏不了。” 其实她还有点犹豫,信是模仿原身的笔记写好了,但真到寄出去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担心。怕自己哪个字没写好,怕苏家人看出她笔画转折间的僵硬,更怕他们从口吻中发现她的不对劲。 信寄不出去,她反而能松口气。 但她也知道,这事拖不了多久,这周不寄出去,下周也是要寄的,而且她迟早会和苏家人面对面坐在一起。 也是想到这些事,苏婷才对自己穿成了别人这件事有了实感。 她穿的,不是纸片人,也不是里的恶毒女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存在过的人。 也直到这时候,苏婷在看待原身时,才没有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指指点点。 里原身的所作所为的确很降智恋爱脑,到现在苏婷依然觉得她不是个好人,但越认识到“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苏婷就越无法用不是她想穿的这种理由,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原身。 因为,不管原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占据了对方的人生是事实。 之前她没有想过,在她成了苏婷后,原来的苏婷去了哪里,是消失了,还是穿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希望是后者。 这样的话,她就不欠原身什么了。 见苏婷陡然沉默下来,贺东川说:“那下次我休息再陪你去邮局。” 苏婷点头:“行。” 贺焱终于拉动贺东川,父子俩一起进了次卧。 不过躺下后贺东川没有立刻睡觉,而是询问儿子:“你跟你妈刚才在说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贺焱就想起了件重要的事:“爸爸,你和妈妈离婚以后,我可以跟着妈妈吗?” 贺东川额角微抽,他撑起手揉着额头问:“你妈妈说我和她以后会离婚?” 贺焱点头,想想觉得不大对,又摇头:“最开始不是妈妈说的。” “那是谁说的?” “钱红红的妈妈。” “钱红红是谁?”贺东川对家属院的孩子没苏婷认识的多。 “钱红红就是钱红红啊。”贺焱理所当然地说,又凑到老爸耳边低声道,“爸爸,我告诉 你哦,钱红红的妈妈好坏的!” 贺东川见贺焱说不清楚钱红红是谁,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钱红红的妈妈怎么了?” “她好坏,之前还想让妈妈除掉我。” 贺东川眸色微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妈妈说的啊。” 听到这里,贺东川才发现在他离开家的那段时间里,可能还发生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事,往上靠了点问:“她什么时候说的?怎么说的?” “什么?” “钱红红妈妈让你妈妈除掉你的那些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跟我详细说说。” 贺焱哦了声,把那次她和苏婷吃早饭,于红芝凑过来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而贺东川听完后,很无奈,无奈得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 贺焱还小,很多事半懂不懂所以没听出来,但贺东川是成年人,很轻易就能看出他察觉不出来的问题。 听贺焱的描述,这钱红红的妈妈跟苏婷关系应该一般,算不上好友。 什么人会跟关系一般的朋友说,你还是早点把你继子给除掉吧。如果真说了,那这人得多无脑啊,不上赶着给人把柄,让人举报自己吗? 所以贺东川觉得,所谓钱红红妈妈让苏婷除掉贺焱这件事,八成是苏婷说出来吓唬贺焱的。 不过这钱红红的妈妈是得特别关注一下,虽然苏婷性格算不上稳重,但她也不是那种会漫无边际开玩笑的人,不会随便攀诬别人。 就算钱红红妈妈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旁敲侧击暗示的话应该说了不少。 这不是什么好人。 想起贺焱刚才的话,贺东川问:“她今天又说什么了?” 这个问题把贺焱从大半个月前拉回了今天,他把游乐场里发生的事又复述了一遍,然后气恼道:“她说你和妈妈感情不好,以后会离婚!” 直到此时,贺东川才弄明白主卧那场对话的由来。 而贺焱也想起了正事,重复问道:“爸爸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如果你和妈妈离婚了,我能不能跟妈妈过?” 贺东川唇角抽了抽:“你怎么一心觉得我跟你妈妈会离婚?” “妈妈说的啊,她说她没办法保证你们一辈子不离婚。”贺焱说着眼珠子滴溜转起来,目光在老爸脸上逡巡着,“爸爸,你是不是不想和妈妈离婚啊?” “不想。”贺东川很坦承。 虽然他刚开始不想娶苏婷,但没谁结婚是奔着离婚去的,如果出任务前苏婷看他的眼神不那么狂热,他也不会避到次卧去。 但就算那样,他也没想过离婚的事,不过如果苏婷哪天改变主意决定离婚,他应该不会反对。 当然,那都是出任务前的事了。 出任务回来后,苏婷跟以前大不一样,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变得自然起来,两人之间也多了些温情。 他虽然结过一次婚,却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情。 和贺焱母亲结婚时,他还没到随军级别,而且他那会在特种部队,跟她没怎么相处过。 两年婚姻,他们相处得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是在贺焱出生时,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去。但那时候她的状态已经很不好,总是哭,不愿意见人,特别是不愿意见他。 他和前妻周媛并非自由恋爱,而是严峻形势下无奈结合走到一起的。 他们的父亲是多年战友,关系一直很好,大运动开始后,很多人被扣帽子下放,周媛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周父人脉广,提前收到了消息,只是他改变不了过去的经历,下放成了定局,躲不过,他能做的,就是保证女儿的安全。 周父第一时间想到了贺东川父亲,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 ,反正很快定下了贺东川和周媛的亲事。 结婚前周父就说了,如果他出事,就让周媛写信和他断绝关系,这样再加上有了贺家的庇护,周媛才能更安全,而贺东川也不用被老丈人拖累,影响前途。 事情也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了,贺东川和周媛前脚结婚,周父后脚就被下放,周媛哭着写了断绝关系的信件,勉强没被牵连。而周父则在贺东川父亲的安排下,下放去了条件相对较好的地方。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断绝关系,还是分居两地不得相见,都是暂时的妥协,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变好。 但现实是,事情走向了糟糕的方向。 周父下放时得了感冒,本来以为是小问题,就瞒着没说,等农场负责人发现时病情已经很严重。当时周媛已经怀孕,他怕女儿担心,也怕给贺家添麻烦,就求着负责人把这件事瞒了下来,等贺家收到消息时,他已经去世。 贺父本来想瞒住周媛,她当时快要临产,怀相又不好,怕她受刺激就想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却没想到和妻子商量的时候,原本已经睡着的周媛出了房间,经过正好听到了。 周媛因为情绪激动而摔倒,导致早产。 虽然孩子顺利出生,她也顺利活了下来,但身体一直没能恢复,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最后一次见面,他们之间发生了剧烈的争吵,或者说,是她单方面的诘问。 她问他为什么没有护住他父亲。 他没办法回答,只能说对不起。 她听后失声痛哭,哭到累了,抹了把脸对他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她没说,但他知道。 她后悔听从父亲的话,后悔写下那封断绝关系的信件,更后悔嫁给他,懦弱地选择了留在首都。 他不知道怎么开解她,也开解不了她,他们虽然是夫妻,还有了个孩子,但正经相处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到能开解对方的程度。 更何况,她心里或许是埋怨他的。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他错了,其实以他父亲的地位,就算她不和周父断绝关系,想护住她也不难,受影响的只有他的前途。 只是婚前他们之间的结合并非因为爱情,所以双方权衡了太多利弊。 他父母愿意施以援手,却不希望将他拖入困境,周父希望女儿能一生安稳,所以用断绝父女关系为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而他,愿意为了父辈之间的情谊走入婚姻,却无法用前途以及家人安危去换她的心安。 就算人生能够重来,他们的选择可能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周媛去世后,贺东川没有再想过结婚的事,他没有经营好婚姻的信心。 他常常会想,如果当初和周媛结婚的人不是他,就算有那些事横在中间,他们应该也不会走到互相怨憎的地步。 但他没想到,只是陪母亲回了趟老家,他就被人给赖上了。 初时不太高兴,心里总憋着一口气,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苏婷已经改观。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确定自己未来能否成为一个好丈夫,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经营好婚姻,但他会努力地和她好好去过这一生。 如果她愿意的话。 但贺焱提出了一个很犀利的问题:“可是,如果妈妈想和你离婚怎么办?” 贺东川脸色僵住:“……” 贺焱像是嫌刚才的假设不够扎心,继续问:“爸爸,如果妈妈想和你离婚,我可以跟妈妈吗?” 贺东川:“……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贺焱连忙问:“什么条件?” “你把我也带过去。” 他 还以为爸爸要提什么条件,原来是这个,拍着胸脯答应下来:“那到时候我跟妈妈说一声。” 贺东川:“……好。” 当时答应得干脆,但等老爸睡着,贺焱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爸爸妈妈离婚后,他跟着妈妈,然后爸爸跟着他,那……他们还算离婚吗? 想不通。 贺东川其实没有睡着,他也在想事情。 他知道在他出任务期间,苏婷身上有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在对待他的态度上。 但他以为她只是过了头脑发热的阶段,开始冷静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也是他所希望的,她之前狂热的状态,很难让他有信心与她建立一段稳定的关系。 而稳定,是他心里最理想的婚姻状态。 也因此发现苏婷的改变后,他没有急着去改变相处方式,而打算徐徐图之,等水到渠成再进入下一阶段。 只是,苏婷的想法似乎和他不同步。 或许是他之前的冷漠伤了她的心,或许是过了头脑发热的阶段后,她对他不再满意,她已经开始考虑从婚姻中抽离。 或许他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以后的事。 …… 苏婷正在翻买回来的那些画报,边看边想投稿的事。 这年代通信慢,一封信寄上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连环画报》又是这年代最畅销的画报杂志,每天接收到的投稿信不会少。 一来一回加上看稿子的时间,她五月底能收到回信都算快的。 唉。 苏婷叹了口气,正准备翻过这一页,听到敲门声响起,边问“谁?”边走过去拉开房门。 她以为门外的会是贺焱,毕竟贺东川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回来,这会该躺床上睡着了,却不想入眼的是身材高大的男人。 苏婷问:“你不睡觉?” 贺东川的回答很直接:“想先找你聊聊。” 苏婷想什么话不能等他睡醒了再说?而且他们之间,应该重要的事吧?但真正说出口的却是:“在哪聊?” “去沙滩上走走吧。”贺东川说。 “行,那你等我会。” 苏婷说着,回屋拿了顶帽子跟贺东川一起出门。 她可以很注意防晒的。 出了门,苏婷往次卧看了眼,没见贺焱人影,问:“小焱哪去了?” “找朋友玩去了。” 那他这心理素质够好的啊! 苏婷以为贺焱在外面受了委屈,怎么都得到下午才愿意出门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还是问了句:“他心情怎么样?” 说话间,两人走出家门。 这时候虽然谈不上夜不闭户,但平川岛有驻军威慑,治安是很不错的,更何况这里是家属院,他们没锁门,只将大门虚掩上就出去了。 穿过贺家这边的院墙,外面就是狭长的金黄色沙滩。 说起来苏婷都觉得自己欠得慌,穿越前每次看到别人发的海景照,她都特别羡慕那些家住海边的人能面朝大海,等待春暖花开。 可当她真住到了海边,又觉得比起看海,她更宁愿抱着手机电视在家瘫着,真能静下心看海的时间反而少了。 她这种状态,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苏婷心里感慨着,分心听贺东川说话:“还行,找张小凯去了,没去游乐场。” “哦——!”苏婷猛地转头,“早上的事他都跟你说了?” 贺东川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她:“说了。” 苏婷不怎么追星,但她八卦,无聊时喜欢看娱乐组,爱看一些外行人分析明星的戏路演技以及爱恨情仇。 内容真不真她不清楚,反正她看爽了。 看八卦,尤其是绯闻八卦说男明星看女明星很深情的时候,苏婷发现很多粉丝都会辩解说:“狗屁!我们哥哥是桃花眼/丹凤眼/不知道什么眼,就算是看电线杆子他也很深情好吧!” 嗯,内娱传过绯闻的男明星,十之八、九都有一双深情眼。 内娱男明星有没有深情眼,苏婷不清楚,她觉得贺东川现在看她就挺深情,以至于和他对上目光后,她的心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正这时,带着丝丝凉意的海风拂过苏婷脸颊,让她发热的脑袋迅速降温。 少自作多情了。 眼前的人可是贺东川,里和原身有三年婚姻,却对她毫无感情的丈夫,你凭什么觉得拥有同样皮囊的你,能在短时间内令他伏倒在石榴裙下。 苏婷撇过头,在心里告诫自己。 她越过贺东川,往前走了几步,因为穿着布鞋,没敢下水,只蹲在沙滩上,伸出手感受海浪的冲击。 浪涛自她手掌分开,又迅速汇合,一点点往前推进,又在到达某一点时退回大海。 苏婷变换手势,在海水里荡来荡去。 贺东川视线从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一点点上移,最终落在她秀美且带着浅浅笑意的脸蛋上。 她的性格有点矛盾,成熟的时候很成熟,幼稚的时候又很幼稚,就像现在,玩水她都能很高兴,像个孩子。 孩子本人正在琢磨贺东川要找自己聊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突然找她聊? 正想着,就听贺东川问:“钱红红的妈妈是谁?” “谁?”苏婷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焱说,你说钱红红的妈妈让你除掉他。” 这句话有点绕,但苏婷听懂了,心里不由有点虚。 里于红芝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但那至少是一两年后的事,原身因为夫妻关系不佳,和她越走越近,她才会说得那么直接。 但现在原身跟于红芝没接触过几次,关系也就那么,她当然不可能上赶着送把柄。 苏婷怕贺东川去找于红芝对质,只好老实交代:“其实这些话都是我吓唬小焱的,她没直接这么说。” “有间接暗示?” “也不算吧,”苏婷想了想说,“顶多是挑拨我和小焱之间的关系,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 贺东川点头:“她也到小焱面前挑拨了。” 苏婷问:“你说早上的事?” “嗯,小焱都跟你说了?” “说了。” 苏婷没问贺焱是不是也跟他说了,这都不用问,看他态度就知道,就是不知道贺焱说的只有游乐场的事,还是连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交代了。 贺东川又点头嗯了声,问:“你怎么想的?” 苏婷一是没转过弯:“什么怎么想?” “钱红红妈妈说我们会离婚,”贺东川言简意赅说完前情,面向苏婷蹲下来,看着她问,“你考虑过离婚这件事吗?” 苏婷脑回路不一般,脱口而出问:“你要跟我离婚?” 问完她觉得不对啊,里原身和贺东川的婚姻可是持续了三年,而且这还是因为他出意外去世了。 如果他活着,苏婷怀疑只要原身不作死,他们的婚姻持续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怎么她穿来不到一个月,贺东川就想跟她离婚了? 亏她刚才还自作多情……唉。 苏婷边叹气边盘算退路时,贺东川给出了否定答案:“不,我想跟你好好过下去,这也是我想找你聊聊的主要原因。” “那,你是想跟我好好过下去?”苏婷不确定地问。 “对。”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苏婷渐渐回过味来,可能因为她总想着他们的婚姻不会长久,以后离婚了要去干什么,所以刚才他一问,她就自然而然地想歪了。 至于他说想跟她好好过下去,这话她信,但没办法全信。 信是基于这段时间对贺东川的了解,他这人重信,守诺,从不说花言巧语,他说想跟她好好过下去,那他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没办法全信是因为人心易变,他现在这么想,以后却未必。 里贺东川没想过和原身好好过日子吗?苏婷觉得未必,以他的性格,如果没想过试一试,那他根本不会跟原身结婚。 但同时他又不会那么快接纳原身,一是因为当兵的缘故,他警惕性高,二是因为他们的婚姻源于一场不光彩的算计。 而这,也是婚后他冷漠的根源。 原身不懂,因为他的冷漠日益焦躁,而他也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渐渐对原身感到失望,所以两个本就不算亲近的人,在婚姻里渐行渐远。 或许现在的贺东川对她,就停留在想好好过的阶段,至于以后是白头偕老,还是相看两厌,暂时说不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此时的关系,和里他和原身此时的关系可能不同。 因为贺东川向她迈了一步。 而这一步,让苏婷很为难。 在她看来,他和贺东川之间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保持之前的相处,直到三年后他们离婚,或者她丧偶。 但贺东川显然并不打算继续这样的状态,苏婷可不认为他说的好好相处,是继续像以前一样,名为夫妻,实则分房同居下去。 想到这,苏婷就忍不住在心里扎于红芝小人。 要不是她在贺焱面前挑拨,贺焱也不会红着眼睛跑回来,贺东川也不会想到这些事,她就不必面对这样的为难。 苏婷站起来,固定范围来回走动了两圈,才斟酌着开口:“这个……我以为你不太喜欢我。” 贺东川也跟着站了起来,背着阳光看着苏婷,语气诚挚说道:“刚开始我对你的印象的确不太好,和你结婚也是顾忌着流言,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之前对你的认知很多都源于偏见,真实的你,真实的你,真实,坦率,善良,心地柔软……” 苏婷发现这看起来不善言辞的人,灌起迷魂汤来杀伤力是真不小,她自觉脸皮不薄,此时听着贺东川的话,也忍不住脸红心跳,想她真有这么好吗? 但苏婷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她自己恋爱经历不多,但穿越前偶像剧多的不说,百八十部是有看的,什么让人抓心挠肝冒粉红泡泡的名场面没见过。 很快平复好内心的小悸动,问:“那你爱我吗?” 虽然她觉得保持塑料夫妻关系很好,但如果贺东川想跟她更进一步也不是不行,反正他身高颜值都对她的胃口。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真的要从塑料夫妻转变为真夫妻,只有相貌性格对她胃口是不够的,还要有爱情。 虽然爱情不见得有多可靠,但如果一段婚姻里没有爱情,她会找不到这段婚姻存续下去的理由。 以前没想过离婚,是因为她和贺东川之间的夫妻关系够塑料,贺东川在她眼里不是丈夫,而是合作对象,又或者说是同事。 她认为哪怕他们的人生有短暂的相交,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错开,向两个方向延伸。 这种情况下,她对贺东川的要求是很低的,只要他人品不差,好说话就行。 但现在贺东川想改变这种塑料关系,跟她当真夫妻,那这标准就得往上提了,又因为贺东川别的方面条件不错,所以苏婷重点就放在了感情上。 如果贺东川只 是觉得她宜家宜室,适合当老婆,那她必须跟他说清楚,趁早跟他离婚,至于现在拆伙会不会得罪小龙傲天……她管不了了! 如果他是因为爱她,所以想跟她共度一生,那她也不是不能跟他试一试。 而贺东川因为苏婷的直白,差点忍不住被口水呛到,但他看出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并没有回避,认真思索片刻说道:“你笑的时候,我会跟着高兴,你不高兴,我会忍不住担心,跟你一起走路的时候,我想握住你的手,想跟你谈心,想了解你,如果这是爱,那我爱你。” 说这话时,他微微低着头,又用那种看什么都很深情的眼神看着苏婷。 这一次,苏婷能确定她没有自作多情。 说爱可能太早,但他喜欢她。 第20章 忽悠(捉虫) 苏婷觉得很神奇,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明明原身跟她是一样的身材相貌,虽然原身后来虐待贺焱,但她这会仍对贺东川怀有满腔爱意,表现应该不差。 可根据番外里原身的回忆来看,贺东川身上笼罩着的那一层坚冰没有消融过。 因此,虽然苏婷猜测过里可能还发生了别的事,导致了贺东川从始至终的冷漠,毕竟番外里原身仍在心里埋怨着贺东川,而回忆是以她的角度写的,有美化也正常。 但贺东川的冷漠由此印在了苏婷心里,穿书到现在,她从没想过他爱上她的可能性,因为她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 贺东川说她善良坦率,心地柔软,但她从不这么觉得,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也懒于维系关系。 她没有捐过钱,路上看到乞讨的人很少施以援手,网上看到悲惨的故事不会给予太多同情心,没养过猫,没喂过流浪狗。 她也不是很喜欢小孩子,所以随着年纪增长,虽然有找个人组建家庭的想法,但这念头并不强烈,这件事也被一直搁置。 她就是个孤独而冷漠地活着的普通人。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多讨喜,也没想过贺东川会爱上她的内在。 苏婷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叶公好龙,不知道贺东川喜欢自己时,还觉得能跟他试一试,反正他长得帅身材好,真酱酱酿酿了她不吃亏。 现在确定了他喜欢她了,反而踌躇起来,担心他对她有误解,觉得等他知道了真实的她是什么样就会后悔。 犹豫过后,苏婷问道:“如果真实的我跟你以为的不一样怎么办?” 贺东川思考片刻问:“这段时间,你有故意伪装吗?” “没有。” “那真实的你为什么会跟我以为的不一样?” 苏婷不太确定地问:“可能是……我觉得自己没那么善良?” 贺东川低笑出声。 苏婷皱皱鼻子:“你在嘲笑我吗?” “不。”贺东川摇头,并转移话题说,“我认为你会这么想,恰恰是因为你道德感高,喜欢自省,如果你真的不够善良,你反而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甚至当有人质疑你时,你的第一反应会是,我这么善良,你还觉得我不够好?” 苏婷觉得贺东川不愧是当领导的,会给人做思想工作,比如她现在,内心非常膨胀,所以她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抬起下巴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我们以后就好好过好了。” 反正他话都撂这了,以后他要是敢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也有话怼回去。 这下轮到贺东川愣住了。 因为她和贺焱说的那些话,他以为她会再考虑一段时间,毕竟刚结婚那会他的表现不太好,容易伤她的心,她可能对他感到失望,甚至难以相信他。 敲开主卧的门前,贺东川就已经做好了长期准备,今天主要是想向苏婷说明自己的想法,得到一个机会。 他没想到苏婷会这么轻易答应自己。 虽然惊讶,但贺东川没有傻不愣登地拿着心里的疑惑去问她,而是选择借坡上驴,问:“那我今天能能搬回主卧吗?” 苏婷仰头看天,嘴里打哈哈:“这个啊……我得再考虑考虑,看你表现吧。” 虽然她不介意跟贺东川滚床单,心里还有点小期待,但分房是他提出来的,现在他说搬回来就搬回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什么? 分房时她还没穿过来? 可除了她自己,又没别人知道这件事,态度得摆出来。 贺东川听后没觉得不对,他本来就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今天能说清楚,给以 后的相处定下基调就不错了。 慢慢来吧。 …… 贺焱到张家时,张小凯正坐在小马扎上,用高凳子当书桌写作业。 自从知道贺焱才上了一个月课,就能考四五十分,黄文霞就觉得不能对张小凯太温柔,出去玩是别想了,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写作业!放假也一样! 所以吃完早饭后,张小凯还还没成功走出院门,就被老妈想起来叫了回去,按在了小马扎上。 张小凯心里苦啊! 等看到抱着玩具车的贺焱出现在院子里,张小凯心里就更苦了。 他心里苦,黄文霞看到贺焱倒是很高兴,当家长的都希望自家孩子能跟成绩好的孩子一起玩。 虽然贺焱这次考试排名不突出,甚至比张小凯都差,可人学的时间短啊!这次考倒数第三,说不定下次就是正数第三了。 不得不说,黄文霞对贺焱,比他自己都有信心。 黄文霞算盘还是敲得很响的,就她儿子那木头脑袋,成绩好的都不一定乐意跟他玩,现在跟贺焱搞好关系,等贺焱成绩上来,就能带她儿子搞学习了。 这是个潜力股啊! 黄文霞亲自搬了张凳子到院里,并招呼贺焱坐下,笑眯眯地问:“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你吃完饭就过来了?” 贺焱点头,又摇摇头:“我之前还去了游乐场。”想到在游乐场发生的事,他皱了皱鼻子。 黄文霞只以为他去游乐场没找到人,就上自己家里来了,继续问:“那你作业做了吗?” “昨天就做完了。” 虽然小学每天都有作业,但周日作业反而不会特别多,很多孩子放假在家还要帮忙干活呢。 “还是你乖,”黄文霞夸赞道,转头看向自家儿子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你看看小焱,作业昨天就写完了,再看看你自己,要不是我压着,你今天是不是又要玩疯了?” 张小凯生无可恋:“作业在写了……真的在写了。” “你不光要写,还要好好写!”黄文霞语气一秒切换,“小焱啊,你在这帮婶子看着他写作业,待会他作业写完了,你再帮他检查检查,没问题了你们再出去玩,你看行吗?” 贺焱:“……行吧。”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小凯吭哧吭哧写作业,贺焱在摆弄他的玩具卡车。 虽然玩具卡车上周就在游乐场亮过相,但贺焱这周除了上学,就没出过家门,而家属院里舍得给孩子买这么大玩具车的家长不多,到现在大院里也没出现第二辆玩具卡车。 因此,贺焱的玩具卡车在大院里依然是很酷炫的存在,他在张家门口摆弄了没一会,隔壁的小孩就凑了过来,想跟他一起玩。 贺焱很痛快地接纳了对方,玩具车还是要多几个人玩才会有意思。 先是隔壁的孩子,再是从院子外面经过的孩子,贺焱身边的小朋友越来越多,大家围着玩具车玩得不亦乐乎。 张小凯看得蠢蠢欲动,几次想从小马扎上起身,但每次都被老妈迅速镇压,只能继续苦哈哈地写作业。 一时间,张家院子里冰火两重天。 热闹和快乐都是别人的,悲伤难过是自己的,张小凯觉得他的命太苦了! 悲愤过后,张小凯开始奋笔疾书,最终平时不磨蹭两三个小时写不完的作业,被他不到一小时就搞定了。 虽然字写得丑了点,但正确率还行。 黄文霞很满意,没让张小凯现在订正错误,大手一挥让他放风去了。 张小凯欢呼一声,直接扎进围着贺焱的那一圈孩子中,他终于自由啦! 这个上午,好不 容易才得到自由的张小凯玩得有点疯,当然贺焱也差不多,在大家的簇拥与羡慕的眼神中,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早上发生的糟心事彻底被他忘到了脑后。 直到晚上洗完澡,他回到房间准备睡觉,翻滚时注意到床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他才想起来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贺焱从床上翻身坐起,沉思数秒后下床,趿拉着拖鞋来到主卧,敲门。 刚敲了一下,里面就传出了苏婷的声音:“谁?” “妈妈,是我!”贺焱大声说。 话音刚落,门被从里面打开,苏婷身上穿着宽松的汗衫长裤,双手抱胸靠着门框,低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我有事跟你说。” 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模样,苏婷忍不住笑出声,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问:“是要进房间说吗?” 贺焱用力点头。 苏婷侧过身,让贺焱进屋,并带上房门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贺焱又点了两下头,仰头看着她说:“我问爸爸了。” “问了什么?”苏婷随口问着往床走去。 “你和爸爸离婚,他愿不愿意让我跟着你啊。” 刚沾床的苏婷动作顿住,想到白天和贺东川的对话就淡定了,靠着床头坐稳了问:“你爸爸怎么说?” “爸爸说他愿意。” 苏婷愣住:“你确定?” 贺焱挺起胸膛说:“确定啊,爸爸亲口说的。” 不可能吧,贺焱可是他亲生儿子! 她是贺焱亲妈也就算了,离婚后把儿子交给没血缘的后妈,这得是多心大啊!贺东川看着也不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啊。 见苏婷不说话,贺焱忍不住红了眼眶:“你是不是不想我跟着你?” “没有,我只是……”苏婷矢口否认,“你爸爸当时还说别的话了吗?” “说了啊。” “说了什么?” “爸爸有条件的,我跟着你的话,就要把爸爸也带上。”贺焱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苏婷,一脸单纯地问,“妈妈,到时候我能把爸爸也带上吗?” 苏婷心想我都跟你爸离婚了,你再把他带上,这还叫离婚吗? 这贺东川也真是,不忽悠孩子呢嘛! 但对上贺焱期待的目光,苏婷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婉转地说:“我现在是能答应你,但以后想法会不会变,我也不确定,而且到时候你爸爸说不定也不想跟着我。” 他们说好了以后要跟普通夫妻一样过日子,所以她原定的,三年后他能活下来就离婚的计划有了变动。 未来他们离婚,大概率会是感情破裂。 真到那地步,他们肯定是两看两相厌,别说她不想带上贺东川,他估计也不想跟她走。 贺焱却没想那么多,拍着胸脯道:“没事,爸爸不想跟着你,我跟着你啊!”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苏婷没出声说丧气话,而是伸出手,重重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家伙哀嚎起来:“我头发要乱了!” “反正你都要睡觉了,再乱一点也没关系!” 苏婷嚷嚷着,手上力度更重几分,于是当洗完澡晾完衣服的贺东川回到家,隔着大半个客厅就看到贺焱顶着鸡窝头从主卧出来。 贺东川:“你发型挺别致。” 贺焱告状:“……都是妈妈揉的!” 贺东川哦了声,走到儿子面前,也重重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并评价道:“嗯,是挺舒服。” 贺焱:“……” …… 等父子俩躺到床上,拉上灯准备睡觉,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贺焱有点睡 不着,侧过身看着黑暗中爸爸的身影,看得贺东川又薅了把他的头发问:“盯着我干什么?” 犹豫过后,贺焱开口问:“爸爸,你和妈妈还是会离婚吗?” 虽然妈妈说愿意养他,但他心里依然不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因为他不想和爸爸妈妈中的任何一个人分开,想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黑暗中,贺东川睁开眼睛,却没有立刻开口,沉默良久问:“你妈妈说想跟我离婚吗?” 贺焱摇头说:“没有哦,不过妈妈说,如果爸爸以后对她不好,她就要离婚。” 贺东川说:“那就是了,我会一直对你妈妈好,所以我们不会离婚。” “哦……” 贺焱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想起于红芝的话:“可是其他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一起睡的,如果你和妈妈不要离婚,那你们为什么不一起睡?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和你一起睡啊?妈妈不跟你一起睡,那我可以和妈妈一起睡吗?”本来他今晚想和妈妈一起睡的,但是怕爸爸伤心,就没有提出来。 贺东川:……好了,在努力了,别扎你老爸的心了。 翻过身,捂住还要叽叽喳喳的小家伙的嘴巴:“睡觉吧。” …… 月底苏婷和贺东川带着贺焱又去了趟市里,将给苏家的东西邮寄了出去。 把包裹交给工作人员前,苏婷心里总七上八下的,怕自己准备的东西不合适,也担心写的信露了马脚,但等真拿到回执单,她反而一身轻松。 反正东西都寄出去了,她不可能再截回来,再担心也没有用。 而且穿越这种事,在穿越大行其道的五十年后都没几个人会信,更不用说现在是七十年代,之前是她杞人忧天了。 想通以后,苏婷心情愉快跟着贺东川父子俩,搭车去榕市公园。 榕市公园是一座古典园林,始建于晋朝,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期间园林经过多次扩建,解放后也扩建过几次,到现在规模已经非常可观。 时至今日,榕市公园已经成为当地人休闲娱乐必去的地方,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城市名片的存在。 这天是周日,公园里游客自然多,有人看景,有人游湖,还有家长带着孩子在放风筝,看得贺焱很馋。 苏婷看在眼中,跑去打听了一下。 风筝是纸糊的,质量算不上好,但价格不贵,更重要的是不用票,所以她很大方地买了个兔子图案的,和贺焱一起放。 至于贺东川,这人虽然谈不上古板,但出门在外很注意形象,轻易不干这种不稳重的事。 拿到风筝,苏婷将线轮交给贺焱,问:“会放吗?” 贺焱很肯定:“会!” “那行,我拿着风筝,你边放线边往前跑。”苏婷说着后退十来步,跟贺焱拉开距离喊,“跑!” 贺焱跑动起来,边跑边放线。 苏婷也跟着跑动,试图找机会放开风筝。 但跑着跑着,苏婷发现不太对,怕停下扯断风筝的线,只好边跑边喊:“你顺着风跑什么?要逆风跑!逆风!” 贺焱不太懂什么是逆风,无措地停了下来。 看他那慌张的模样,苏婷只能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向不远处放风筝的大孩子,正准备让他们往一个方向跑,贺东川就从他手里接过了线轮:“我来吧。” “爸爸!” “我放起来再给你。”贺东川低头说。 贺焱立刻点头:“嗯嗯!” 贺东川又问:“还跑得动吗?” “还行。”苏婷说着调整位置,和贺东川前后逆着风跑动起来。 看贺东川放风筝的动作,一看就是真有经验的,放会线扯两下,不一会风筝 就飞起来了。 苏婷不用再跟着跑,停住脚步走到贺焱身边,跟他并排看贺东川将风筝越放越高,越放越高。 很快,他们的风筝成了草地上放得最高的。 贺焱激动得脸蛋通红,蹦着跳着喊:“爸爸加油!爸爸最厉害!”还抬头问苏婷,“妈妈!爸爸是不是最厉害?” 苏婷笑着说:“是,你爸爸最厉害!” 放到一定高度,贺东川没再放线,绕着回到两人身边,将线轮交给贺焱,并弯着腰告诉他怎么样才能将风筝放得更高。 说完又让贺焱试着放了会,贺东川才完全放手,走到苏婷面前问:“再去买个风筝?” “还想放?”苏婷问。 贺东川没回答,只说:“再买一个吧。” 苏婷掏钱去买风筝,老板生意好,摊上剩下的图案只剩下两个,分别是老鹰和蝴蝶。 她想着是贺东川放,就想挑个老鹰的,比较有气势,但她话还没说出口,身边的人就已经说要蝴蝶的,就没再说话。 新风筝放得依然顺利,没一会就起来了,不过贺东川没有像刚才那样一直放线让它飞高,到差不多高度就回到了苏婷身边,将线轮递给她问:“要不要试一试?” 苏婷已经意识到他为什么要选蝴蝶图案,却偏要故意问:“不是你想放吗?” “想和你一起放。”贺东川打直球说。 犯规。 苏婷心里想着,唇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贺东川绕到苏婷身后,将线轮塞进她手里,并用宽大的手掌裹住她的,另一只手拉住风筝的线,在她耳边低声说:“拇指和食指扶着线轮,放线,再扯两下……” 只听他这些话,仿佛苏婷真是个生手,而他也是真的在教学生。 苏婷心里闷笑,故意抬头吹了下他线条流畅的下颚,并在他不自觉咬紧牙关后捏着嗓子说:“贺老师,你可一定要好好教我,怎么才能把风筝放得高高的哦。” 在贺东川教苏婷放风筝时,就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虽然两人之间除了左手,没有切实的肢体接触,但两人离得非常近。 当她抬头说话,温热的气息就落在了他下颚处,让他不自觉绷紧身体,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更别说她故意捏着嗓子,学着小孩子软乎乎的腔调。 因此,虽然贺东川用了十秒钟去平复呼吸,再开口时声音却依然紧绷:“好。” ……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很骨感。 贺东川不但没能教会苏婷将风筝飞得更高,两人还被治安队的人教育了。 苏婷一直都知道七十年代生活作风抓得严。 前世她看过一部年代大剧,就有讲这个年代,男主带着女主去出差,因为介绍信只有他一个人,出示结婚证招待所也不给开房。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招待所,晚上滚床单压塌床,还被治安队的人给抓走了,引出一系列闹剧。 还有原身和贺东川之所以会结婚,也跟生活作风抓得严有关系,这也是年代文里的老套路了。 理论上虽然清楚,但真落到实处,苏婷就有点搞不清楚界限了,再加上贺东川一个土著,都敢在外面摸她的手,她也就放肆反撩了一把。 谁知道这一撩就出了事。 当看到那群戴着红袖章的人,边喊“干嘛呢干嘛呢”,边往他们面前冲的时候,苏婷人都傻了。 贺东川反应倒是很快,松开苏婷的手迎上去问好。 他这么淡定,领头的红袖章气势反而下来了,上下打量他一番,客气地问:“同志你怎么称呼?哪里人?” 贺东川自我介绍道:“我姓贺,首都来的,目前在平川岛当兵。” “有证件吗?”领头的 人问,扫苏婷一眼,“你们俩什么关系?刚才在干嘛?” 贺东川掏出军官证递过去,说道:“我今天是带着媳妇儿子过来玩的,这不都在放风筝吗,我们也买了两个,我媳妇不太会放,我教教她。” 领队旁边的年轻人嘀咕说:“教放风筝就教放风筝,抱这么紧干什么?” 贺东川面不改色问:“要不您来教教我,该怎么教才对?” “我来就……” “行了!吵吵什么!”领队将看完的证件还给贺东川,笑道,“年轻人不懂事,您别见怪,对了,你刚才说你们是带着孩子来的?” 贺东川了然,抬手招呼刚跑到跟前的贺焱:“小焱,来跟叔叔们问好。” 贺焱扯着风筝走过来,看看表情严肃的老爸,再看看红着脸的老妈,最后才转向那群红袖章,喊道:“叔叔们好!” 问完好,走到苏婷身边,握住她的手问:“爸爸妈妈,我们还放风筝吗?” “待会再放。”贺东川说。 虽然领头的红袖章觉得苏婷年纪不大,不像是能生出这么大孩子的,但他又觉得她说不定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已经二十五六了。 而且孩子都喊爸爸妈妈了,他也不好再怀疑贺东川和苏婷之间的夫妻关系,便表情严肃说道:“我知道,你们只是单纯教放风筝,但这毕竟是在外面,大庭广众的,还是得注意距离,否则影响不好,你们说是吧?” 贺东川附和说:“是。” “既然你们态度端正,那这次就算了,以后注意啊。” 贺东川继续附和:“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领头的红袖章点头,没再多说,打个招呼就带着人走了。倒是他身边的年轻人很不平,离开时重重地瞪了贺东川一眼,追上去还说:“队长,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队长语气淡淡说道:“行了,人保家卫国的时候,你还在家玩泥巴,而且你没听他们说的,只是手把手教着放风筝,多大点事,别小题大做啊!” 虽然事情圆满解决,但经过这么一遭,风筝肯定是放不下去了。 事实上,苏婷现在只想赶紧闪人。 虽然来放风筝的人不像治安队的那么上纲上线,还有大妈跟她搭讪,说他们夫妻感情正好。但苏婷很窘迫,短时间内她都不想来榕市公园了,一心催着父子俩离开。 贺焱玩得正高兴,他也不太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是很想走,但他看苏婷脸色通红,而且他爸答应回家后继续带他放风筝,所以经过短暂的考虑,他答应了离开。 三人走出草坪范围,苏婷也缓了过来,抬头瞪了眼贺东川。 要不是他先握住她的手,她也不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也不至于那么丢人。 贺东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解释说:“我没想到。” 是真没想到,毕竟他以前没跟人在外面拉拉扯扯过,而且刚才那种情况,是个男人都考虑不了那么多。 说完见苏婷翘着嘴唇,贺东川伸出手想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哄哄她,但手刚出去,她就往那边挪了一步,还举起手说:“少在外面拉拉扯扯,我可不想被治安队抓。” “……” 贺东川只得放下手,搭在儿子脑袋上,靠近苏婷问:“那你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没生气,”苏婷低着头说,“我就是、就是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前生今世,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刚才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扫黄现场,而她和贺东川就是被扫的那两个人。 天知道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仅限于手! 贺东川说:“我也是第一次。” 苏婷闻言抬起头,和贺东川对视片刻,各自低 头笑起来。 第21章 买粮 从榕市回来后,苏婷就忙碌了起来,每天不是在排队,就是在排队的路上。 排什么队? 当然是买粮买肉的队伍啊! 这年头粮站看着开了不少,每个片区至少一间,实际上粮站每月能有半个月开门就不错了,长期处于无粮可卖的状态。 岛上粮站算好的,粗粮基本能满足供应,随时去随时有,但精细粮就不好说了,通常只月底短暂地卖几天。 其实本来该是月初开卖,粮票也是月初发,但上面为了保证居民生活,每月会提前发放粮票,开售粮食,所以每个月月底,粮站外面都会排起长队。 排队就排队吧,麻烦的是精细粮每日供应有限,卖完即止。 苏婷刚开始没经验,睡到自然醒才来买粮,结果显而易见,当天她连精米的尾巴都没看到。 第二天让贺东川敲门喊她起床,去得早了俩小时,但也没什么用,粮站外面早排起长队,她排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等粮站开门,跟着买粮大军冲进去,结果还没轮到她,精米细面就卖完了。 第三天……第三天苏婷干脆不睡了,熬到凌晨三点抱着凳子出门排队。 只是她刚走出院子,贺东川就追了出来。 凌晨三点的家属院漆黑一片,只头顶弯弯的明月投下些许月光,勉强能看出周遭景象。 除了黑,家属院里还特别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蛙鸣,唯一的动静是从海面吹来的风,呼呼的。 当苏婷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看过的各种恐怖片片段,不自觉绷紧了身体,闷着头往前走,就算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也不敢回头,甚至还跑了起来。 但没跑两步,一只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苏婷瞪大眼睛,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正要喊出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跑什么?” 高亢的尖叫转为轻轻的:“啊?” 眼前的人哪是什么妖魔鬼怪,分明就是贺东川。 苏婷长出一口气:“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到开门声,出来看到你不在房间。”贺东川解释完问,“你这是要去哪?” “排队买粮啊。” “现在就去?” 苏婷嗯嗯两声:“昨天我五点多去的,门口已经排起了好长的队,今天我三点去,我就不信我买不到米!” 看着她发狠的模样,贺东川说:“买不到就买不到,不行我来想办法。” 苏婷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贺东川,压低声音问:“你有什么办法?”难道是去黑市买?但他一个当兵的……赶忙问,“会不会不安全。” 前一个问题贺东川没回,只说:“不会。” 苏婷没追着问,她觉得既然贺东川不说,那这渠道应该是不怎么正规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安全,他的回答可能是宽慰她的。 “那我还是继续去排队,能多买点米总是好的。”也省得他去冒险,苏婷心里想着,对准备跟着往外走的贺东川说,“你回去吧,明天还得去营里,我一个人去排队就行。” 这也是她没跟贺东川提这件事的原因,她熬夜了明天白天还能补觉,贺东川就不行了,他还有正事要做。 贺东川没拒绝,只说:“我送你过去。” “不用……” 苏婷话还没说完,贺东川就说:“我刚才拍到你肩膀的时候,你哆嗦了一下。” 好吧! 她是很怂,但这能怪她吗?谁孤身走在黑灯瞎火的夜里,突然被人拍肩膀不得哆嗦一下。 想到去粮站还有一段路,贺东川又这么坚持,苏婷没再逞能,点头说:“那行吧。” 两人并肩往 外走。 不得不说,身边多一个人,安全感的确蹭蹭往上爬。 苏婷不再勾着肩膀,脑子里也不再放映鬼片,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开始想入非非了。 在这样的夜晚,两人吹着海风,漫步在房屋中间,画面想想就好浪漫。 想入非非的显然不止苏婷一个,走了没一会,她的手就被身边的人用手包住了。 她小幅度地挣扎着,并抬头往右看去。 贺东川也微微侧脸偏向她,声音低沉道:“现在是晚上,没有人管我们。” 苏婷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在榕市公园放风筝被逮的事,脸颊略微发热,手上的挣扎也停了下来,任由他将牵手的姿势换成十指相扣。 出家属院这段路并不长,按苏婷正常的步子,两三分钟就能走出去,但他们走了足足五分钟。 走到门口那片空地,看着家属院大门上悬挂着的灯泡,以及被橘色灯光笼罩着的站岗的士兵,苏婷才回过神,挣开贺东川的手说:“有人。” 贺东川嗯了声,念念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和她并肩往前走去。 站岗是个很枯燥的时候,特别是站晚上的岗,又无聊又困倦,非常磨人。但站岗的士兵不敢松懈,扛着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所以他很快看到了并肩而来的两人。 就很懵逼。 大晚上的,他们肩并肩要去哪? 警卫员朝贺东川敬了个军礼,虽然没开口询问,但满脸都写着疑问。 为免惹人误会,贺东川主动解释说:“我们去排队买粮。” “现在就去排队?” “怕晚了排队的人多。” 警卫员点头表示明白:“辛苦了。” 走过岗位亭,当两人身体再次隐入黑暗,贺东川又握住了苏婷的手。 这次苏婷没挣扎,只低声说:“马上就到粮站了。”暗示你该回去了。 贺东川顾左右而言他:“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 苏婷看看前后漆黑的街道,心里的确有点犯怵,却偏要怪罪贺东川:“我本来觉得还好的……都怪你吓唬我。” 贺东川低声问:“那我再陪你守一会,就当给你赔罪好不好?” 虽然口头把责任推到了贺东川身上,但苏婷不是真的不讲理,摇头说:“还是算了,还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你赶紧回去补觉吧。” “我在这也能补觉。”贺东川说。 苏婷抬眼:“你怎么补?” 贺东川脚步一转,双手抱胸斜靠到粮站门上,闭上眼睛说:“站着补。” 苏婷一下就来了劲:“你站着也能睡着?” “能,不过睡不熟。” “不会摔倒?” “没摔过。” 苏婷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贺东川睁开眼,侧低着头问:“我现在能在这陪你了吗?” 苏婷侧过身不看他,假做无所谓道:“你想陪就陪吧,反正明天犯困,耽误的是你自己的工作。” 贺东川低笑一声,又强调:“我不会犯困。” 重点是这个吗? 苏婷心里嘀咕,把他的回答归结到男人奇怪的虚荣心上,侧脸看他一眼说:“赶紧睡觉吧!” “嗯。” 等待的过程很枯燥,不过有贺东川在这站着,苏婷并不觉得害怕,还能在脑海里想七想八。 一时想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如果她现在去推他一把,他会不会摔倒?但因为担心他是真的睡了,怕自己一推就把他推到摔着了,这事她也就心里想想。 一时又想第一波早起排队的人过来看到他们,会不会很惊讶?贺东川是会在她 们没走到的时候睁开眼,还是等人走到跟前才醒过来? 苏婷没想多久,差不多四点刚过,岗亭那边就有了动静。 不止一个人,好几个军嫂结伴来的。 而贺东川也赶在她们来之前就睁开了眼睛,放下双手挺胸抬头,整个人站得笔直。 过来的几名军嫂看到他们都是一脸惊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苏婷笑着说。 “还是你们年轻人精力好,起得来。”其中短头发的军嫂说。 苏婷想我哪里是起得来,我是一晚上没睡,都是被你们这些能早起的人逼的!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只扯起唇角冲人笑。 穿红蓝格子衬衣的军嫂用胳膊撞了下短发军嫂,打趣说:“你没看贺营长也来了?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嘛!” 这话说的几名军嫂都笑了起来,短发军嫂好奇问:“贺营长也来排队?” 苏婷是经过事的,被打趣也没半点不好意思,非常镇定地说:“不是,他送我过来,怕我一个人在这害怕,就陪我待了会。”又转向贺东川,“现在有人了,你赶紧回去补觉吧,我在这排队就行。” 这次贺东川没拒绝,嗯了声说:“有事你回去叫我。” “知道了。” 贺东川一走,几名军嫂就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都是夸他的话,说他性格好,知道疼媳妇。只是夸着夸着,这话题就歪了,开始旁敲侧击苏婷和贺东川是不是真的分房睡。 前面苏婷还淡定着,听到分房这俩字她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问孩子能有多会坑爹妈? 她和贺东川就是例子。 自从贺焱在外面玩了次过家家,再有于红芝的宣传,全家属院都知道她和贺东川是分房睡了。 虽说这年代保守,但那是明面上的,已婚女人之间能聊的话题深度,啧啧。 听别人聊这些的时候,苏婷恨不得她们多说点,但等话题中心变成她自己,她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次数多了,关系好的都知道她脸皮薄,就不在她面前提这个话题了。 但这会来排队的军嫂跟苏婷没那么熟,还很爱八卦,偏偏她还要买粮,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没有啊,你们从哪听说的?哎呦,小孩子过家家的话怎么能信,我跟老贺好着呢!呵呵,呵呵呵……” 结果这群女人还不知足,旁敲侧击还想问贺东川行不行,一晚上来几回。 苏婷刚开始扭扭捏捏不肯说,直到他们露了自家老公的底,并保证不会说出去,才替贺东川吹牛说:“还行吧,我们不常同房,一星期也就四五天,每次四五六七回吧。” 众人:…… 苏婷炫了一波后,这天也彻底聊死了,大家没再逮着她问细节,她不动声色转过身,长出一口气,可算过去了。 后面大家没再聊深夜话题,说的都是八卦,比如谁家孩子又挨揍了,谁家夫妻又吵架了。 聊着聊着,队伍长了,街面上也热闹了,穿着军装的男人陆续从家属院里走出来,看到她们这群排队的军嫂后,自家媳妇在的打过招呼再离开,媳妇不在的自觉绕过去。 贺东川也来跟苏婷打了个招呼,但没直接去营里,而是拐去食堂给苏婷买了俩包子,并一水壶热水,给她充饥。 很平常的举动,却让周围军嫂羡慕不已。 怎么他们男人就没那么贴心呢! 大家不只羡慕这一下,贺焱上学时也过来问苏婷饿不饿,听说她吃了俩包子才离开。 不止男人,她们孩子都没这么贴心,唉! 小学上课后又排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粮站上班时间。 粮站大门一开,苏婷率先冲 到柜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票和钱,捏在手里伸向工作人员,并学着身边的人大声喊着要买的大米名称。 可能看她是第一个冲进来的,也可能是她喊得最大声,粮站工作人员第一个从她手里收过钱和票。 数钱,验票,再称米。 因为买的是精米,所以三个人的供应加起来都不算多,麻袋一捆,苏婷一个人都能背回去。 好吧,背到家还是有点困难的,中间休息了两次,后来还是凑巧碰到了陈少梅,她帮着抬回去。 买完粮食还不算完,接下来几天苏婷还排队买了肉。 买的当然不是猪肉,岛上猪肉供应还算充足,每天都有,六七点钟去排队,一般都能买到。就算去晚了,第二天再买也是一样的,反正每家猪肉供应有限,不可能天天吃猪肉。 她排队买的是牛肉。 这时候牛羊肉都是好东西,单说价格其实不贵,主要是难得,肉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卖几次。 这次供应也不过,就五十来斤,不用票,每人限购两斤,先到先得。 于是牛肉供应前一天,苏婷依然是一晚上没睡,凌晨三四点就去排队了,当天跟她一样凌晨去排队的军嫂还不少。 没办法,这年头想吃点好的是真不容易,那些能吃的好吃的食物,它就没一样是不缺的。量少,就只能限制供应,供应少,老百姓就馋,供应时恨不得连夜排队去买。 像苏婷,前世吃喝不愁,犯懒的时候出门吃现成的都不乐意,就要在家点外卖。穿越后没得吃了,为口吃的一晚上不睡觉去排队她都愿意。 她这算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虽然过程很辛苦,但当她吃到炖得软烂入味的牛肉时,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越活越回去算什么,只要有吃的,连熬十天夜她都愿意! …… 军嫂们浩浩荡荡抢完牛肉,这个月也到了尾声,各单位的会计都忙碌起来,准备发放员工工资。 苏婷暂时没工作,发工资没她什么事,但跟贺东川有关系。 贺东川是正营级,每月工资一百三,驻海岛有补贴,再加上这个月出了任务,工资津贴再加上补贴,加起来有一百六十多。 随工资发放下来的还有各类票证,最主要的当然是工业券,另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不算日常的票证。 贺东川领到工资和票证回到办公室,按习惯先将其规整好,该上交的上交,该攒起来的攒起来,还有不那么重要的票证,比如烟票,他不抽烟,但可以攒着后面给别人,也算人情往来。 刚整理好钱票,副营长吴春平就闻着味过来了,找他讨烟票。 贺东川觉得很稀奇:“烟票不才刚发下来?你这么快就用完了?” “你不懂。”吴春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根叼在嘴里,一脸沧桑地说,“前两天我去供销社买烟正好碰上你嫂子,回家就被骂了,她说我一天到晚就知道抽抽抽,一点都不为这个家着想。” 说到这,吴春平拔高声音:“我还不为这个家着想?她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家属院这么多户,有几个男人每月工资全数上交,只领五块钱零花钱的?只有我!五块钱,我抽烟都不敢挑好的买,喏,这包烟才两毛四,我一个月抽十包也才两块四,就这样她看到我买烟还不高兴。” 吴春平说的很心酸,但贺东川没说宽慰的话,主要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他不好介入太多,只扯回话题问:“这跟你现在缺烟票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吴春平理所当然道,“你想啊,我要是不去供销社买烟,能碰上你嫂子吗?你嫂子要不是看到我买烟,能跟我吵架吗?我想好了,这两天我抽空去趟供销社,多买几包烟,买齐一个月要抽 的,后面我就不去供销社买了,这样也不会碰到你嫂子,引起吵架,你说是不是?” 贺东川:“……是。”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吴这夫纲,振不起来,从票证中抽出两张票递过去,顺便问:“你的工资一直都是全额上交?” “那可不,”吴春平接过烟票,诉苦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办酒第二天,她就开始盘问我有多少存款了,我当时也是年轻,一个没留神就全交代了,当天晚上,钱、票全部被缴。早些年她在老家,不清楚我工资具体有多少还好,我多少还能留点钱,自打她来随军,我这日子哟……没法过!” 贺东川:“看出来了。” 虽然他们当兵的吃喝都有部队管,五块钱零花不算少,但三十岁的人,有几个完全没有私人开销? 放假去市里转一圈,关系好的战友凑一起吃顿饭,抽烟的还要买烟,他不抽烟每月还得给家里打电话,一个月开销多的不说,十几二十块是要的。 如果这五块钱,纯粹是给吴春平自己花的,战友吃饭,临时起意往家里添置东西能报销,倒也勉勉强强,但如果不包,那他这日子,着实过得有点惨。 “兄弟,你是懂我的。”吴春平拍着贺东川肩膀感慨,“我跟你说啊,这夫妻过日子,财政大权一定要掌握在手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的才是大爷,你捏着钱的时候是她哄着你,等你把钱交出去,就是你哄着她了,你没把存款都交出去吧?” 贺东川还没回答,过来找他说事的营教导员石成就说:“你听他瞎扯!夫妻过日子,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感情能好?婚姻能长久?” 这话吴春平不爱听:“什么叫防着?” 石成反问:“你手里捏着钱,媳妇讨好你,你就给她点甜头,不哄着你就不管,你这是对媳妇还是养小狗?” “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我可没说她不来哄我,我就不管她了。”吴春平说着想起来,“诶不对啊,我工资都上交了,现在是我得哄着我媳妇,你说我防着她,那你说说,你工资交了吗?” “老贺看到没,这货狡诈着呢,他自己工资上交,想花钱还得打报告,跑来跟你说别交工资,要掌握财政大权,他这是想干什么?”石成点点吴春平,“老吴,你其心可诛啊!” 吴春平一把拍开他的手:“你给我滚蛋!我根本没这意思!” 石成知道他没这意思,那么说只是开玩笑,没继续发散,只对贺东川说:“你要是想跟苏同志好好过日子,就跟她把家底都交代了,至于这钱,她那放多少,你这存多少,商量着来,否则什么都不交代,人说不定还以为你防着她。” 石成说着想起件事:“你之前跟弟妹交代过家底吗?” 贺东川摇头:“没有。” 他出任务前就没跟苏婷交过心,只说好生活费暂定五十,中间花超了她再找他要,月底算一下总账,下个月就按总账给生活费。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但苏婷没找他要过生活费,也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就还是按照之前商量的来。 吴春平来之前,他也在考虑工资存款是否要上交,但还没拿定主意。 得知贺东川和苏婷定好的是按月给生活费,石成啧啧两声问:“你之前就没觉得你们之间有问题?” “什么问题?” “算得太清了,你们这模式不像夫妻,更像主家和保姆,”石成摇着头说,“难怪你们结婚到现在还分房睡。” 吴春平一脸八卦:“你们真是分房睡?” 贺东川黑着脸:“没有。” 石成呵呵两声,没说话,直到吴春平离开,跟贺东川商量完正事后才问:“兄弟一场,你跟我老实交代,你和苏同志晚上分没分 房?” 贺东川靠坐在办公椅上,抬头看他:“你最近挺闲?” “我这是关心你!”石成强调说,“你说说你,跟苏同志结婚都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睡到一起,我这当兄弟的怎么能不担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行?” 贺东川斜看向他,眼神微冷。 “那就是苏同志不愿意跟你同房。”石成无视他眼里的冷意猜测道,“看,我说中了是不是?” 石成脸皮厚,贺东川反而拿他没办法,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说:“我们之前是有点问题,但应该很快能解决。” 贺东川含糊其辞,但多年兄弟,石成心里有了成算:“你回去,就按照我跟你说的,把家底交代了,有什么问题,好好商量,我跟你说啊,这女人都心软,你长得又不差,摆出跟她好好过日子的态度,她还能不心软?” 贺东川若有所思地点头:“好。” 见他听劝,石成继续给他支招:“要是还不行,你就脸皮厚点,烈女怕缠郎,你就赖在她房间不走……” “等等。”贺东川打断他的话,“这办法,你确定行?不会被打出去?” “你不会看她眼色?她要是不愿意,你就赶紧撤,要是红着脸羞涩多过恼怒,你知道的。” 说完,石成拍拍贺东川的肩膀就出去了,留下贺东川蹙眉沉思。 他知道? 他该知道什么? 第22章 同房 苏婷也正跟人聊起家庭财政大权的事。 再准确点,应该是余小芳同志在向苏婷传授掌握家庭财政大权的经验。 余小芳说:“他们当兵的手头都松快,抽抽烟,吃吃饭,每月大几十就没了,不管不行。老胡总抱怨,说我把他管得太严,买包烟都得抠抠索索的,可他也不想想,他工资是不低,可家里老人要养吧?三个孩子吃穿要管吧?还有他那些兄弟,隔三差五写信来借钱,借就借吧,可这么多年也没见还过,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啊!” “这些事你没跟他说过?”苏婷问。 “说!怎么不说?”余小芳叹了口气,“可说了有什么用?他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说的话今天听明天忘。” 苏婷给她支招说:“要不,你让他来管两个月家?让他自己体会过日子的不容易?” “不行不行,就他那大手大脚的性子,让他来管家,指不定得撒欢用钱,别给我捅出个大窟窿来,”余小芳连忙摆手,转移话题问,“你们家的钱谁管?” “我们分开管。” “分开?怎么分开?” “我管我的,他管他的,至于生活费,他按月给我。” 余小芳一听就叫嚷起来:“诶呦这么分开可不行,多生分啊,你是他保姆,还是他媳妇?” 贺东川存款多少?苏婷手头又能有多少钱?一个有工作,一个没工作呐!他们这么管,不等于财政大权都掌握在男人手里吗? 余小芳说:“我觉得啊,你得跟你们家老贺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谁家不是女人管家,女人拿钱?他既然娶了你,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就不能把钱全攥手里,这是态度问题。而且你想想,没有钱,你就得伸手朝他要钱,以后腰杆能直得起来吗?” 苏婷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原因也简单,她进入婚姻状态的时间短,之前都是把贺东川当成同居人,合作对象看待,所以并不觉得他按时给生活费有什么问题。 原本她还想着,要是稿子被录用了,后续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她就跟贺东川按人头平分生活费,不能老占人便宜。稿子没被录用就算了,她得现实点,少逞能。 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些事肯定得考虑起来。 认真想想,余小芳说的话也有点道理。 她倒不是担心朝贺东川伸手要钱挺不直腰杆,家里又不止她一个人需要吃喝拉撒,生活费是他应该按时主动给的。没及时给是他有问题,要钱的时候她才不会觉得害臊。 不过她这人的确不爱朝人伸手,真走到那一步,她估计会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意思,想离婚跑路。 苏婷是觉得她虽然不贪图贺东川的钱,真离婚也会把财产分割清楚,但他不能完全没表示,这是态度问题,也是信任问题。 但时间上不用卡得太死,他们才刚进入新的相处模式,再加上贺东川还有贺焱,考虑问题的时候肯定得慎重,多观察一段时间很正常。 苏婷能理解,所以她也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礼尚往来嘛。 因为以上想法,晚上吃饭时苏婷没问起发工资的事,她不问,贺东川也不说,饭桌上只有贺焱叽叽喳喳,在说五一放假的事。 五一很早就被确定为法定节假日,不过假期不多,只劳动节当天休息一天。 其实不止五一,这时候年节都不多,普遍就一天假,只有过年能多休息几天,三五七八天不等。 这段时间苏婷和贺东川总带贺焱去市里玩,他心思有点野,五一放假也想去玩,地点都想好了,市动物园。 苏婷闲得很,没反对,把问题交给贺东川。 贺东川说:“我明天不休息,得去营里。” 贺焱面露失望:“那爸爸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后天。” “那我们可以后天去动物园吗?” “你后天不上课?”苏婷问。 贺焱眨巴着眼睛想美事:“可以请假吗?” 苏婷反问:“你怎么不问你能不能上天呢?” 她算是发现了,小孩子真不能宠,一宠就要得寸进尺。 像贺焱,第一次去市里的时候,随便逛逛他就很兴奋了,这才几次,就开始指定地点了,还想请假去玩。 啧啧。 显然贺焱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也没听出苏婷的言外之意,嘀咕说:“我又没有翅膀,怎么上天啊。” 苏婷:“……” 因为假期对不上,明天去动物园这事不了了之,至于以后会不会去,去的话什么时候去,再议。 苏婷和贺东川都觉得不能太纵着他。 吃过饭,苏婷洗碗,贺东川辅导贺焱功课,忙完快八点,三人轮流洗澡。 苏婷最先洗,洗完就回房间了,时间早睡不着,拿了本画报翻着。画报是月中新出的,上次去市里逛书店时看到,她就买了几本回来慢慢看。 她看画报很慢,除了看故事,也看画风,看细节,半个多小时才看完一个故事。 这时候的灯泡瓦数不高,光线不亮,盯着一个东西看久了眼睛容易模糊。为了保护眼睛,看完这个故事苏婷就合上了画报,闭上眼睛用手揉着。 揉完眼睛正准备拉灯睡觉,门口传来敲门声,苏婷动作顿住:“谁啊?” “我。”贺东川声音低沉。 苏婷收回手撑起身体,出去时从衣柜里翻出内衣,边脱衣服往身上套边说:“等一下。” 穿好内衣,套上宽松的汗衫,再理好头发,苏婷才过去打开房门问:“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想跟你说,我能进去吗?”贺东川微微低头,看着她说。 苏婷想了想,让到一边说:“进来吧。” 贺东川走进主卧,抬头打量着这个房间。 他虽然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但一晚上都没在主卧睡过,甚至晚上进这个房间都是第一次。 房间并不大,就十来平的模样,靠门墙壁靠放着三开门的大衣柜,中间放着床,再过去就是梳妆台。但收拾得挺干净,地面整洁,梳妆台上也没有乱丢乱放的东西。 贺东川在床边坐下,问:“你是不是要睡了?” 苏婷点头:“正打算睡,你过来是?” “今天发工资了。”贺东川说着,举起手里的盒子。 因为苏婷就是用铁盒放钱,所以看到他手里的盒子,她心里立刻有了预感,但想想又觉得不会这么巧。 下午她刚跟余小芳说到财政大权,晚上他就带着钱盒子来了,这得是偷听她们聊天才能这么迅速吧?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聊这事时他还在营里呢。 苏婷平静地问:“发了多少?” “一百六十七。” 贺东川打开盖子,露出里面被皮筋捆住的一扎扎大团结,不用数,只看厚度就知道这不止一百五。 “这是我工作这些年攒的钱,加上这个月发的工资,一共是两千七八六,”贺东川说着将钱盒子递给苏婷,“毛票我没算,你自己数。” 苏婷有点懵:“都给我?” “嗯,都给你,我工资是一百三,津贴二十,这是每个月固定的,除非升职出任务,一般不会有变动。工业券之前发的都给你了,这是这个月发的,剩下杂七杂八的票你看着用,我不抽烟,烟票一般是给别人,今天刚给了两张老吴,剩下的都在这。” “等等 等等,你慢点说。” 他这一大摞钱和票砸下来,苏婷正手忙脚乱呢,又听他这一大通话,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数钱,还是先数票。 贺东川笑了下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钱你慢慢数,不着急。” “不能不着急,钱得当面点清,”苏婷将铁盒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拿起一扎钱开始数,“等数清楚了,我记到账本上,以后用多少收多少都记着……对了。” 说到账本苏婷想起来了,放下刚数没两张的钱,拖鞋上床走到另一头,拉开梳妆台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之前记账的本子,递给贺东川说:“这个月的开销,你看一下,我刚开始几天没记账,后面再想算不清,就从中间记的,账目应该还算明白。” 贺东川接过账本,翻到最新页后却没看帐,盯着字说:“你这字,跟寄回去的信上的字不太一样?” 苏婷数钱的动作顿住,低着头眨了眨眼睛,语气平淡问:“差别很大吗?” 贺东川沉吟道:“粗看上去不太一样,细看的话写字习惯差不多,不过账本上的字看着更整洁,看得出有意练习的痕迹。” 苏婷听着松了口气,她的确在有意练习,但不是练之前的字体,而是将自己的写字习惯和原身融合起来,否则两种字体完全不搭边,容易引起怀疑。 不过她寄回去的信里的字和原身更像,而账本上的字更偏向她本身的写字习惯,所以粗看上去才会不太一样。 苏婷笑着说:“我是在练字,刚开始好像有点别着,你看我最近写的,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贺东川低头看账本,她最开始写的字的确跟信上的差不多,但几乎每天都会有变化,只看账本,她才练了不到一个月就有现在的字,的确很有进步。 贺东川点头,随口问:“你寄回去的信怎么写以前的字?” “变化太大了嘛,怕我哥认不出来,以为我找人代笔写的,误会我在这里过得不好。” “你在岛上过得不好,跟代笔有什么关系?”贺东川不太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苏婷理直气壮道:“你想啊,我又不是不会写字,为什么写封信还要找人代笔?他们有没有可能觉得这封信根本不是我本意,而是你找人写的,因为你怕我跟他们诉苦,所以故意切断我和家里人之间的联系……” “等等。” 贺东川打断苏婷的话,揉着脑袋说:“你的思维是不是太发散了吗?” 苏婷想她为了合理解释字体变化,想了那么多天,脑洞不大点,能对得起她目前的本职工作吗? 面上却仍一脸无辜:“我想的不对吗?” 不能说不对,只能说离谱。 但想想这事也怪他,刚开始对她的确不够好,她胡思乱想也正常,因此沉思过后,贺东川摇头说:“没有,挺好。” 苏婷眉眼弯弯:“是吧,我也觉得挺好,那你继续看账本吧,我继续数钱。” 贺东川嗯了声,却没多认真看账本,他对苏婷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并不觉得她会做假账哄他,抱着账本看她数钱。 她睡觉穿的是一件旧棉衫,应该穿了好几年,领子洗得有点松垮,能看到锁骨下方大片白皙的皮肤。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那里,然后不甚自在地网上移,越过她纤细的脖颈,尖尖的下巴,落在垂眸的专注上。 正看着,她数完了一扎钱,上半身微微侧向右方,拿起床上放着的笔,在周围摸索着。 贺东川将账本递过去,苏婷接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个数字,合上笔递给他,继续数钱。 他也继续看她。 数了十来分钟,又算了五六分钟,苏婷确定大额纸币跟他说的一样,不过毛票 加起来也有十来块。 数完钱,苏婷下床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她自己的钱盒子,将大额的钱放到一起,算出总数两千九。 算好后,苏婷清出自己的铁盒,将钱按照面值放进去,然后从小面值毛票往外拿,一共拿出五十,放到一边说:“这是生活费,你平时有什么开销吗?” “没什么大的开销,战友偶尔吃吃饭,喝喝酒,有时候得去市里打电话。” 苏婷想起之前去市里花的电话费,说:“电话另算,你以后单独去市里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直接拿钱给你,吃饭喝酒二十块够不够?” 她觉得是够的,甚至应该有多的,不过私房钱这块,她觉得不能管得太严,贺东川怎么说都是个营长,肯定有自己的交际,出门一掏兜,一毛钱没有,不合适。 贺东川听出她这是要给他零花钱,点头说:“够了。” “那以后每月给你二十块,这是你私人开销,要买衣服、鞋子之类的说一声,我再给你拿钱。”苏婷说着顿了顿,“你先用,不够我们再调整。” 说完苏婷又打开笔帽,往本子上记总数,再减下生活费和贺东川的钱,列个总账,递给他说:“你再看看。” 贺东川扫了眼说:“没问题。” “那就这么办,这些票……”苏婷把票按类别整理好,拿起烟票问,“这是放家里吗?” “先放着,有用我再找你拿。” 苏婷点头,把它、常用票和五十块生活费,跟这个月剩下的钱票一起放进贺东川给的铁盒里,这盒子小,可以当零钱盒用。 两个铁盒盖好,大的放回衣柜,小的放进梳妆台的抽屉,苏婷转身看到还坐在床边的贺东川,神情有些犹豫。 帐算完了,钱票都整理好了,按理来说他也该回去睡觉了。 只是他不主动开口,刚拿了他两千多的苏婷也有点张不开嘴,好像有点过河拆桥了? 但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苏婷心一横,张口说:“那个……” 贺东川和她同时开口:“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苏婷愣了下问:“什么?” 贺东川重复问:“我搬回主卧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苏婷脸颊染上热意,低着头说:“怎么可能考虑得这么快?” “都快半个月了。”贺东川伸手握住苏婷的手,将她拉到面前低声说,“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很多遍,你呢?” 犯规啊! 苏婷内心尖叫,垂眸不敢看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在想了。” 贺东川压着声音继续问:“那我今天能不能睡在这里?” 苏婷:“……” 刚才他前脚上交存款,她后脚准备赶人时,心里还生出了些许过河拆桥的愧疚感。现在苏婷发现,真没必要,因为她拆桥的速度,赶不上贺东川顺杆爬的速度。 见她不吭声,贺东川卖惨说:“刚才我说出来找你,小焱问我以后是不是不用跟他挤着睡了。” “他怎么这么问?” “自从他知道别人爸妈都是一起睡,只有我们分房后,他脾气大得很,嫌我睡觉占地方,挤得他晚上没法睡,还说我没用,到现在连主卧都进不来,昨天还跟我炫耀他前天赖着跟你睡了一晚上的事。” 苏婷:“……你没揍他?” “不敢,怕他又到处宣扬。” 想到前几天排队买粮,被人逮着问夫妻生活的事,苏婷忍不住卷起脚趾,是得防着贺焱这张嘴。 贺东川话音一转说:“不过,如果晚上我能睡在主卧,明天他再敢跟我横,我就敢揍他。” 苏婷 转过弯来了,这八成是他卖惨的话术,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心疼贺东川在儿子面前没有老爸的威严,还是应该心疼贺焱被老爸扣锅。 苏婷笑着说:“少来,我可没想让你揍孩子。” “行,那我不揍他。”贺东川低着头,鼻尖抵着苏婷鼻尖,看着她问,“你现在考虑好了吗?” 以前苏婷说话不喜欢跟人靠太近,特别是工作后,女生还好,男人基本都是老烟枪,正常距离都能闻到对方抽烟过多的口臭味。 但贺东川不抽烟,而且他的卫生习惯很好,早晚刷两次牙,口腔没有异味,所以他靠近后苏婷没有后退,只是没拿定主意,总想低头。 然而低头并不是什么好选择,贺东川身上穿的是军用汗衫,款式贴身,当他坐在床上,隔着布料能看到下面肌肉的块状起伏。 再往下。 有点壮观。 苏婷本就六根不净,此时更忍不住想入非非。 其实让他住到主卧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来她打算再看看,看的也是贺东川什么时候交代家底,摆出信任的态度。 结果今晚他不但交代了家底,还把存款都上交了,对她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 她扭捏着不答应无非是觉得太快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可滚床单这件事,哪有那么多心理准备好做的,这又不是五十年后,还能订情侣套房,摆一床玫瑰,火烧起来就直接上吧。 苏婷现在就有点被撩出火,前世大学毕业后她就没再谈过恋爱,单身到现在第一次跟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 苏婷越想态度越松动,正准备点头答应,就听贺东川说:“你放心,就算我搬过来,你也可以继续考虑这件事,在你点头前,我不动你。” 刚撩起的火被浇灭了。 但又没完全灭。 众所周知,“在你点头前,我不动你”跟“我就蹭蹭不进去”表达不同,但意思差不多,蹭了基本会进去,说好不动的人,也免不了动手动脚。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我信你个鬼! 因此,第二天清晨,当苏婷睁开眼,感觉自己身上清清爽时,内心非常无奈。 是她小看了七十年代男人的自制力。 但当她拉开衣柜门,看到里面多出来的,叠得整整齐齐的,属于贺东川的衣服时,她发现她还小看了七十年代男人的行动力。 这顺杆爬的速度。 牛! …… 贺东川一到营里,就被石成给逮住了,追问他有没有按自己说的办,昨晚睡的哪里? 贺东川抬抬下巴,语气平淡道:“我搬回主卧了。” 听出他平直语调里暗藏的小得意,石成翻了个白眼,心想结婚一个多月才能住进主卧,可把你给能耐的! 吐槽归吐槽,心里还是很为贺东川高兴。 他用胳膊撞了下贺东川肩膀,嘿笑着问:“昨晚过得怎么样?” 贺东川斜看向他:“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贺东川调到平川岛第一天,石成就跟他认识了,两人还当过两年室友,直到石成媳妇来随军才搬出来,关系熟得不能再熟。 石成不敢说他是贺东川肚子里的蛔虫,但了解是肯定的,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昨晚没成事,嚷道:“不是吧?你不都跟她睡一块了吗?难道你们一晚上什么都没干?老贺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不行啊?” “滚蛋!”贺东川抬脚踹他。 石成赶忙跳开,但没一会又走了回来:“既然不是不行,那你跟哥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贺东川想还能怎么回事?他话都放出来了,她不点头就只睡觉不动她,晚上再难受也只能忍着啊,难 道他还能言而无信? 但这些话不好往外说,太丢面子,好像他个大男人连媳妇都降不住似的。 贺东川拧着眉,目光不善地看向石成:“我说你这一天天的,打听这打听那,我看你不该来咱们这,妇联更适合你。”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 “别,我现在就想清静清静,”贺东川揉揉眉心,问,“昨天说的那事,你想好怎么搞了吗?” 说起正事,石成站直身体:“有想法,还得再细化。” “那行,你先想想,下午咱们开会讨论讨论。” …… 要问贺东川搬进主卧后最高兴的是谁,那肯定非贺焱莫属。 早上他一看到苏婷,就冲她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吃饭时还特意问:“妈妈,你和爸爸以后要一起睡了吗?” 苏婷:“……” 不都说这年代的小孩没那么早熟,都很单纯吗?怎么她家这个连爸爸妈妈睡不睡一起都管上了? 见她不回答,贺焱撒娇式追问:“是不是嘛?是不是嘛?妈妈是不是啊!” “是是是,快吃你的饭吧!” 得到肯定答复,贺焱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握起拳头说:“太好了!” 苏婷看的好笑:“你就这么不喜欢跟你爸爸一起睡?” “没有啊。”贺焱摇头说。 “那你爸爸以后跟我一起睡,你怎么这么高兴?” 贺焱吸溜着面条说:“因为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睡一起的啊,我的爸爸妈妈当然也要一起睡。” 苏婷:这……还真是奇怪的胜负欲。 贺焱的胜负欲不仅停留在心里层面,吃完早饭,他就抱着玩具车出门了。 从上次被抓壮丁拉去过家家时,被告知爸爸妈妈感情不好会离婚后,贺焱就没再一个人去过游乐场。 最近他都是先去找张小凯,如果张小凯想去游乐场,他们就一起去,如果不想去他们就在张家院子里玩。 今天贺焱选择了直奔游乐场。 但让他失望的是,游乐场里只有几个在荡秋千的孩子,没人玩过家家。 贺焱拉不下脸主动找人过家家,他依然觉得那是小姑娘玩的游戏,别人拉他演爸爸就算了,他找人过家家,怪怪的。 可贺焱又不想就这么回去,他还想让大家知道,他爸爸妈妈睡一起了,他们肯定不会离婚呢。 站在原地思考片刻,贺焱抱着玩具车坐在了长椅上。 坐着等了十来分钟,陆续有孩子来到游乐场,有人凑过去排队荡秋千,也有人带了弹珠、毽子等玩具,还有人凑到贺焱面前,想跟他一起玩玩具车。 就是没人玩过家家。 女孩子们怎么不玩过家家了呢? 贺焱心里想着,起身离开躺椅,走到旁边空地和别人一起玩玩具车。 玩了没一会,赵玲玲来了。 看到她,贺焱眼睛一亮,上次过家家就是她组织的。 只是赵玲玲到了游乐场后,没有像上次那样组织过家家,而是跟其他女孩子一起踢起了毽子,把贺焱给急的呀,恨不得冲上去说你们别踢毽子了,来玩过家家吧! 但贺焱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他艰难地克制住了冲动,收回目光想,再等等吧。 说不定赵玲玲很快就不踢毽子,找人玩过家家了。 然而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不下去啦! “你们先玩。”贺焱说着双手撑起站起来,拍拍手掌越过人群,走到赵玲玲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玲玲转过身,看到是贺焱,脸上绽开笑容。 家属院的这些男孩子中,贺焱可以说非常特别。 因为他长得很好看。 平川岛纬度低,夏季漫长,阳光又很烈,再加上岛上的孩子都野惯了,不怎么注意防晒,除了少数天生的,皮肤大多算不上白。 但贺焱很白,特别是跟岛上的孩子站在一起时,他更是白得亮眼。 不仅白,贺焱还长得好,眉毛浓密,眼睛乌黑明亮,鼻子也很挺,再穿上衬衣,长裤,小皮鞋,站在那就是一道风景。 小姑娘们也是很看脸的,贺焱长得好,想跟她玩的小姑娘就多,不多他不爱跟女孩玩,总是跟张小凯混在一起,所以赵玲玲和他只是认识,算不上熟悉。 上次过家家是个很好的熟悉机会,但因为某些插曲,最后闹得不太愉快。 今天是过家家那件事过去后,他们第一次说话,而且还是贺焱找她,赵玲玲玩着小辫子,一脸期待地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 “哪个?” “就是……” “是什么?” 每次贺焱刚起头,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赵玲玲接过去的话头打断,弄得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快消散了。 为了避免三而竭,贺焱深吸一口气快速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不玩过家家吗?” “你想玩过家家吗?”赵玲玲高兴地问。 贺焱连忙否认:“没有,我才不想玩过家家。” 赵玲玲撅起嘴巴,不太高兴地看着他。 贺焱知道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心里有些后悔,挠着头说:“我就是、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想玩过家家,可以跟我们一起玩玩具车。” “你是专门来找我玩的?”赵玲玲一脸惊喜。 当然不是,可是他都说自己不想玩过家家了,这个话题肯定没办法再继续,只好叹了口气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虽然他这么说,赵玲玲依然当他是专门来邀请自己的,说了句“你等着”,就高高兴兴地去找跳绳的小伙伴,告诉她们自己要去玩玩具车。 贺焱听话地站在原地,低头边看自己左脚踩右脚边等着。 只是赵玲玲还没回来,一个讨厌的声音先响起了:“哟,这是谁啊?这不是贺焱小朋友吗?好久没看你出门,怎么今天过来了?” 贺焱抬头瞪了于红芝一眼,抿紧唇不吭声。 于红芝呵呵笑着:“还不高兴了,还记恨我上次说的话呐?哎哟,你这孩子可有点不懂事了,我说的那些话可都是有理有据的。你回去问你爸妈没?他们怎么说的?” 贺焱抬起头,做凶恶状大声说:“我爸爸妈妈感情很好,才不会离婚!” 然而于红芝丝毫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凶狠,反而觉得他在虚张声势,捂着嘴巴嘎嘎笑:“你爸妈感情好?他们感情好还能分房睡?都是哄小孩子的,你还真信了?” 贺焱正等着她这句话了,当即挺胸抬头,暗藏得意道:“我爸爸妈妈睡一起了,他们感情好着呢!” 于红芝脸上笑容顿住,打量着贺焱的眼睛里满是狐疑:“你上次不是说他们分开睡的?怎么现在睡一起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做戏做全套,忽悠你的。” 贺焱炸毛了:“才不是忽悠!” 正这时,几名军嫂带着各自的孩子过来了,注意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走在中间的陈少梅大步走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于红芝你一个成年人,老逮着小孩子欺负不合适吧?” 于红芝这人是典型的欺善怕恶,在自认为过得不如她的人面前强势,但等到了过得比她好,比她更强势的人面前时,腰杆子就软了。 而陈少梅,就是在她眼里过得比她好,性格还强势的人。 同样生了四个孩子,陈少梅家三个大胖小子 ,而她生的全是赔钱货,再加上两家住得近,日日对着比着,她总觉得自己低人一头。 因此,听到陈少梅这么问,于红芝不但没生气,还陪着笑脸说:“你们误会了,我就是跟他说说话,没欺负他,小焱你说是吧?” 贺焱才不顺她的意,大声说:“你就是欺负我了!你是大坏蛋!” 于红芝一听就毛了,谴责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坏?我好心好意告诉你真相,你不知道领情就算了,还污蔑我!” 贺焱嘴皮子利索着呢,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我才没有污蔑你!你就是很坏,我爸爸妈妈好好的,就你!非说他们要离婚,还说我妈妈会不要我!可我都问我爸爸妈妈了啊,他们不会离婚,妈妈也不会不要我。” 他们争吵时,又有一波军嫂过来玩,听到贺焱的话,其中有名军嫂说公道话:“于同志,这就是你不对了,别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你跑到他们跟前说他们感情不好要离婚算怎么回事?你说就说吧,还逮着孩子说,怎么?觉得小孩子好欺负?” 围观军嫂纷纷附和:“对啊,到小孩子面前说这些话,过分了啊。” 于红芝见大家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心里急的团团转:“是,我是说过这种话,可这不能怪我啊,上次是你自己说的,你爸爸妈妈分房睡,这分房睡,感情能好吗?感情不好,这婚姻能长久吗?我可不是平白无故传谣言啊。” 要是之前,于红芝说这话大家都会信,毕竟消息源头是贺焱,她的猜测也算有理有据。 但围观的军嫂中有两个人,在粮站放粮那天,凌晨排队时向苏婷求证过这件事。 当时苏婷怎么说来着? 一周七天,一天七次,羞得哩! 都站出来说:“你可拉倒吧!苏同志都说了,她跟贺同志一直都是睡一间屋的,感情好着呢,你操心她离不离婚,还不如多想想自己这日子能不能过。” 虽然贺焱不明白爸爸妈妈怎么变成一直都睡一起了,但这不妨碍他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我爸爸妈妈好着呢!” 第23章 天真(捉虫) “有人吗?贺焱被人欺负啦!” 苏婷正收拾着屋子,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放下扫帚大步走出去,就看到陈少梅儿子气喘吁吁跑进来,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少梅儿子大声说:“贺焱跟人吵架了,我妈妈让我来的!” 苏婷赶忙回屋,放下扫帚带上门,边往外走边问:“贺焱在哪跟人吵架?对方是谁?” “在大门口,跟他吵架的是……是……”陈少梅儿子举着手指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于红芝是谁,“是钱红红的妈妈!贺焱可生气啦!” 一听是于红芝,苏婷眉毛就拧了起来:“我先过去。” 说着加快脚步,到后面跑动起来,中间经过某个院子,见里面靠墙放了根竹竿,走进去跟院子里坐着的人说:“我借下竹竿。”拿上就往外跑。 她来去匆匆,院子里坐着的人却吓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她拿棍子干啥?该不是要出事吧?”赶紧跟上去看。 苏婷拿着竹竿一路疾走,刚到空地边缘就看到了那一圈军嫂了,不做他想,举起杆子就往里面冲:“我看谁敢欺负我儿子!” 围成圈的军嫂们听到声音纷纷往后看来,然后非常一致地瞪大眼睛,并整齐地往两边退去,让出中间的贺焱和于红芝。 于红芝没听出苏婷的声音,也不像外圈站着的军嫂,一转头或者一抬头就能看到人,因此刚才看她们齐齐让开,心里还挺纳闷。 直到人群散开,正前方没有了阻拦,于红芝看到不远处举着竹竿,气势汹汹向她冲来的苏婷,她才意识到局面不容乐观。 于红芝连退几步,抬起手一脸惊恐道:“你你你你别冲动!” 和于红芝态度相反的是贺焱,当他转过头看到苏婷时,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原地蹦了下喊道:“妈妈!” 从苏婷大喊一声,到冲过来,中间也就过了十几秒。 但这十几秒足够让苏婷了解目前的情况,吵起来是真的,贺焱也可能气坏了,但没挨揍。 因此冲到贺焱身边后,苏婷就停住了脚步,扬起的竹竿也没有挥下去,而是被她直接插到了地面上。 只是她没预估好力道,地面也比她想象的要硬一点,虽然被戳出了坑,但竹竿也从下面裂开了两条缝,劈开成了人字形。 围观军嫂哗然。 于红芝瑟瑟发抖:“你、你、你有话好好说。” 苏婷冷笑道:“好好说?你有话跟我好好说了吗?逮着一个六岁孩子可劲欺负,你有意思吗?” 在陈少梅这些非当事人面前,于红芝解释时还能摆出理直气壮地姿态,但到苏婷面前她就怂了,特别是苏婷手上还拿着竹竿,咬着牙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我真没欺负他,我就是看他好玩,逗逗他。” 陈少梅没好气地问:“拿父母离婚的事逗小孩,你缺不缺德啊!” 有军嫂附和:“对啊,你缺不缺德啊?” 于红芝觉得委屈:“离婚是我猜的,可你们分房睡这事又不是我嚷嚷出来的,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话是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不怪你怪谁?是,我和贺焱爸爸分开睡过,但那是因为我们认识时间短,我害臊,”苏婷说着揽住贺焱肩膀,“而且小焱刚到陌生的地方,不太适应,晚上睡觉不太安稳,所以才让他爸爸陪他睡。但那是过渡期,在小焱适应新环境后,他爸爸就搬回了主卧。” 贺东川是昨晚才搬回主卧的,但苏婷刻意模糊了时间概念,所以围观军嫂听后,都觉得他们早就睡到了一起,于是苏婷的解释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孩子到新环境不喜欢,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很正常,她们带着孩子刚来岛上的时候也会有这样 的情况,只是他们通常会夫妻俩带着孩子一起睡。 但贺家情况特殊啊,贺东川是二婚,刚开始后妈和继子不熟悉,不愿意一起睡,多正常。 如果他们一直不熟悉,还有别人说道的余地,可看苏婷和贺焱这亲近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们母子不和。 这说明什么? 日久见人心,两人通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关系好了呗。 这可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自然更信苏婷的解释,纷纷附和说:“是啊是啊。” 在众人的附和中,苏婷继续说:“就算我和小焱爸爸真的感情不好,那也是我们个人的事,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外人操心那么多干嘛?你真要操心,到我面前说行不行?对着孩子说,你是故意挑拨我们家人的关系吧?” 于红芝脸色僵住,她的确有挑拨的想法。 但她脑子没坏,知道不能承认这事,垂手掐了把大腿,挤出两滴眼泪说:“我没有,我就是、我就是听说你们分房睡,担心你们,没多想……” 苏婷呵呵:“没多想?我觉得你想的可太多了!而且我有理由怀疑你这是恶意揣测。” 于红芝声音微扬:“苏同志,你这话就过分了,什么叫恶意揣测?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揣测你?” “不是恶意揣测,那就是想法悲观了,这想法悲观的人呢,一般上生活都不太如意,于同志,你跟你丈夫感情还好吧?” 苏婷语气不重,但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于红芝的痛点。 她为什么见不得别人好?还不是自己生活太不如意。 至于她为什么生活不如意,原因就在家庭上,生了四个女儿是因,夫妻关系一般也是因。 于红芝气得涨红脸,却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语气生硬地说:“我们好得很,不劳你关心!” “你们感情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于同志你看,我就不像你,总盼着别人过得不好。”见于红芝要否认,苏婷抢先叠声说,“是是是,你没坏心思,就是自然而然想到了,不过我觉得啊——” 苏婷看向于红芝,眼里不含笑意问道:“你看到我们夫妻分房,就觉得我们感情不好要离婚,那我看到你生了四个女儿,前三个都送回老家养了,是不是也能猜测,你重男轻女想拼儿子才生那么多,不养前三个女儿是因为不想看到她们,你们母女关系非常差?” “你——” 苏婷不等她说完,就举起手说:“话有点难听,但我想于同志你肯定不会介意,毕竟我这些话也不是什么恶意猜测,而是自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呢,你说是吧?” 虽然苏婷这番话没带一个脏字,但围观军嫂听了都觉得大快人心。 之前于红芝根据苏婷和贺东川分房这件事,传他们感情不和要离婚的谣言时,大家都没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光顾着聊八卦去了。 但这会被苏婷这么一分析,于红芝这人问题很大啊! 人要是真离婚了,你说说也就算了,可他们结婚才一个月,你就传这种谣言,是不是见不得人好? 再想到于红芝不到大人面前说,净逮着贺焱个六岁的孩子欺负,大家对她的印象直线下滑。 于红芝也没想到自己踢到了铁板。 明明前几次接触,苏婷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因为和丈夫关系冷淡而愁眉不展,说起继子时满口抱怨。 可突然有一天,苏婷就精明起来,不再搭理她了。 要是苏婷一直这么精明,她可能不会招惹她,也不会从她身上寻求优越感,更不会在这种优越感不复存在后,抓心挠肝想看苏婷的笑话。 也就不会有现在一连串的事了。 于红芝很后悔,但后悔已经没 什么用,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她只能苍白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最终,于红芝仓惶离去,苏婷大获全胜。 …… 傍晚贺东川刚进家属院,就被坐在石桌那里聊天的军嫂给叫住了。 他心里有些纳闷,本来他工作就忙,跟军嫂们打交道就不多,更不用说那几名军嫂都是他见过,却没怎么说过话的。 但再怎么不熟,大家也住在同一个家属院里,贺东川停住了脚步,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中间穿旧军装的军嫂笑呵呵地说,“就今天早上,你媳妇跟于红芝差点干起来了,这事你知道不?” 贺东川刚从军营里回来,当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他已经知道于红芝是谁了,眉毛不自觉皱起来,问:“我媳妇没事吧?” 另一名军嫂抢着说:“当然没事,贺营长你不知道,苏同志今天可威风了!举着根竹竿就冲进来了,把于红芝给吓得哟!人都傻了!” 贺东川愣住:“竹竿?” “那可不!听说竹竿有那么粗呢!”旧军装军嫂两手比了个圆,“结果苏同志举着竹竿冲到于红芝面前后,把竹竿往地上一插,竹竿就裂开了,喏,竹竿戳出来的洞还在那呢。” 她比出来的圆至少有拳头大,完了还感慨:“苏同志力气可真大啊!” 贺东川:“……” 虽然他没见到苏婷举着竹竿冲锋的威风模样,但对她的力气还是有了解的,没到手不能提的程度,可说力气大,真没有。 而且那个坑,半径比军嫂比出来的少说小了一半。 也不知道是她说话比较夸张,还是了解到的本身就是夸大后的版本。 不过就算有夸大,事情应该也差不离,反正他媳妇肯定没吃亏,便点头附和两句,找借口脱身回家。 …… 虽然穿旧军装的军嫂有点夸张,但苏婷一战成名是真的。 这一整天,家属院里都在议论早上发生的事,就连孩子们玩打仗游戏,也都是举着竹竿或者树枝,学着苏婷的模样向前冲锋。 苏婷本人也被打趣了一整天,个个见了她都要问一句,你举着竹竿冲出去的时候心里什么想法? 想法? 这当然不能说啊。 别看她冲向于红芝的时候气势汹汹,实际上心里也怂。 毕竟于红芝个头不矮,人也不算瘦,而且这年代的妇女打起架来厉害得很,真打起来,她这个活了二十多年打过架的人真不一定干得过。 因为干不过,所以路过看到别人院子里的竹竿,她才会顺手借走,拿着吓唬吓唬人嘛! 结果于红芝比她还怂。 显然,这些话是不能往外说的,太影响形象。 她现在的形象可是很威武的,从大门口回来后,贺焱看她都是星星眼,那崇拜的小眼神,看得她心里飘飘然。 只是当贺东川回到家,这种飘飘然就变成了恨不得脚趾抠地的尴尬。 因为,贺、焱、他、太会吹牛了! 贺东川进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苏婷上午的事,贺焱就拦住他,主动跟他说起了前因后果。 前面告状说钱红红妈妈又欺负他的时候,画风还很正常,但苏婷出场后,故事走向就变了。 “‘我看谁敢欺负我儿子!’,妈妈一喊完,大家都让开了,然后我转过头,就看到妈妈举着棍子冲了过来,爸爸你不知道,妈妈当时可帅了!”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贺焱特地找了根小棍子,举着朝老爸冲过去。 冲到他面前三步远,贺焱停住了,啪地将棍子往下一戳,低头看到没断,表情讪讪说 :“我力气小,但是妈妈超厉害,她一下就在地上戳了个洞,棍子都裂开了,钱红红妈妈看到就好害怕,一直往后退,说你有话好好说。我妈就骂她,说她欺负我,还说她缺德,把她都骂哭了。” 苏婷听得额角直抽,出声强调道:“什么叫把她骂哭了,我那是跟她讲道理,话里一个脏字都没有。” 贺焱现在可崇拜苏婷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连忙哦哦道:“没错,妈妈和钱红红的妈妈讲了好多道理,大家都说妈妈讲得好,都说钱红红妈妈不好,爸爸你没看到,妈妈今天可厉害了!” 苏婷被夸得受不住,谦虚说:“还好还好。” 看着她谦虚又得意的模样,贺东川唇角翘起:“可惜我不在家,没看到。” 苏婷心想得亏你不在家,否则我也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这么怼人,她还是很讲形象的。 …… 今天轮到苏婷给贺焱补课,洗澡顺序就被排到了最后。 不过贺焱洗完后,贺东川进来收拾过,浴室里除了湿了点,看着还是挺干净的,苏婷坐在小马扎上洗澡。 这时候女人洗澡都是用澡盆,但苏婷习惯了淋浴,除了头两天用过澡盆外,后面都是装一桶热水,再用搪瓷杯舀起来淋着洗。 洗澡的时候苏婷没什么特别想法,跟平时一样,十来分钟就好了。不过穿好衣服打开浴室门,看到从敞开的主卧里照出来的橘色灯光,她想起件事—— 贺东川搬进主卧了。 按说她应该紧张,毕竟睡到一起意味着亲亲我我,酱酱酿酿。 但苏婷的紧张羞涩在昨晚就用光了,她现在对七十年代男人的自制力充满了信任,脑子里暂时产不出黄色废料,也没办法像昨晚那样心口小鹿乱撞。 因此,苏婷没有丝毫迟疑地走进了主卧,并在三秒钟后退了出来。 她看到了什么? 里面传出贺东川的声音:“你怎么了?” 苏婷:应该我问你怎么了才对吧? 明明昨天穿的还是修身款式的汗衫,怎么今天就变成背心了。 而且贺东川身上的背心还不是那种宽松的老头衫款式,而是很普通的工字背心,穿在身上腹肌形状比汗衫看着更明显。 要不是昨晚他什么都没干,苏婷现在肯定要怀疑他在勾引她。 “没什么。”苏婷拍拍脸,抬脚走进去,刻意没看床上躺着的贺东川,沿着直角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牙刷牙膏和搪瓷杯,完了低着头走出去。 平时苏婷刷牙五分钟搞定,今天却磨蹭得有点久,直到贺东川要上厕所,她才仓促漱口洗脸,越过他回到主卧。 当苏婷坐到梳妆台前,她已经淡定下来。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腹肌而已,她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贺东川还穿了件背心。 但当她从镜子里看到贺东川从外面走进来时,她的喉咙还是忍不住动了下。 身材真好。 有腹肌的男人很多,但有腹肌不代表身材好。 很多人为了练肌肉,特意去增肌,结果腹肌有了,脖子也粗了,还容易发腮。 但贺东川完全没有这些问题,他脸部轮不过分瘦削,也不显笨重,线条非常流畅,不说话时显出几分冷峻。 他脖子也不粗,头肩比很好,从肩到腰是典型的倒三角。手臂上有肌肉,但不过分粗壮,手掌过裆,往下全是大长腿。 以他这身材条件,生在五十年后能直接上t台走秀。 只是看着看着,苏婷发现不太对劲,扭头问:“你一直站那干嘛?” “让你多看一会。”贺东川一本正经道。 苏婷脸颊微热,嘴硬说:“谁看你了?” 贺东川想他又不瞎,她有没有看他,他还能不知道?但他不傻,知道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跟媳妇争,否则把人惹毛了倒霉的还是他,便所:“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苏婷:“……” 贺东川躺到床上,却没拿起刚看的书,侧过头看着苏婷。 苏婷擦雪花膏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又不敢问他为什么盯着自己,怕他学她来一句“谁看你了”,只能加快速度将雪花膏抹匀。 擦完雪花膏,苏婷拆掉辫子,正梳着头发,贺东川开口了:“害怕吗?” 苏婷动作顿住:“什么?” “拿着竹竿冲出的时候,害怕吗?” 苏婷愣住,今天所有人都在夸她厉害,说她威风,贺东川是第一个想到她可能会害怕的人。 一颗心不自觉软下来,她没继续充面子,老实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怕,就是因为害怕,我才会拿起竹竿,不过跑到大门口,看到那么多围着的人我就不怕了,就算拿着竹竿也打不过,也有人帮着拉架。” 苏婷说话时,贺东川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这边坐下,等她说完问:“真打算跟她打架?” “如果于红芝动手,那我肯定要跟她打,不然她还以为我怕她,以后变本加厉地欺负小焱。” 苏婷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经认清一个道理,出门在外,千万不能怂。 不管心里有多怂,至少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你怂了,别人就觉得你好欺负,不管好赖上来踩你一脚。你表现得强势,哪怕只是虚张声势,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你。 架势要摆出来。 苏婷笑着说:“不过于红芝比我想的更欺软怕硬,我举着竹竿冲过去,她就怕了,要不是看在她男人也是军人的份上,我今天肯定要骂哭她。” “你今天不是只跟她讲了道理?”贺东川还记得她傍晚说的话,打趣问。 苏婷哀怨地看向他,看破不说破好吗? 贺东川低笑出声。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只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直视着苏婷的眼睛。 苏婷被看的脸颊微热,想低头,他却已经俯身凑了过来,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声音低沉问:“我想亲你。” “你……” 显然,贺东川这句话仅用于告知,没有征求的意思,苏婷刚开口,嘴巴就被堵住了,声音消失在唇齿间。 贺东川的亲吻和他在苏婷面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太一样,他这个人,看着很严肃,有点冷,实际上很有分寸,有礼貌,甚至有点温柔。 但他的吻很强势,仿佛攻城略地。 苏婷被迫仰起头,身体跟着后仰,直至压到他的手掌。而他则身体前倾,将她拥进怀里。 亲吻结束,苏婷呼吸急促。 随着他不断下移的动作,温热呼吸拂过她纤细的脖颈,掠过她起伏的胸膛。 他声音低沉,再次问道:“我可以吗?” 苏婷晕晕乎乎,拿不准他这次是告知还是征求,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而贺东川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后面的事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苏婷万万没想到,昨天还一副正经严肃模样,跟她躺在床上相安无事了一晚上的男人,今晚会变得这么……疯狂。 …… 听着夜晚海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与海浪拍打礁石的浪涛声中,苏婷疲倦地闭上眼睛。 彻底陷入昏睡前,她晕乎乎的脑袋难得清明,想起贺东川这两天的反差,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昨晚他表现那么好,肯定是为了麻痹她!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是她天真了。 第24章 电扇 早上苏婷是被亲醒的。 当时已经快八点,外面早就热闹了起来,时不时能听到孩子们的吵闹声,以及当妈的被气得发狂的叫喊声。 在这样的吵闹声中,感受着贺东川细密的亲吻,苏婷品出了几分温情,便仰头回应着他的吻。 只是当亲吻逐渐热烈,温情眼看着要走向白日那啥,苏婷不得不制止往下探寻的贺东川:“别……我要起床了。” 贺东川止住动作,将额头抵在她脖颈处,温热的呼吸随之落到她锁骨上,痒痒的。 苏婷忍不住抬了下肩膀:“贺东川。” 贺东川嗯了声,脑袋往后仰,躺回枕头上看着苏婷问:“饿了?” “有点。”苏婷说着坐起来,伸手去够昨晚被扔到床尾的衣服。 只是弯腰时带到了下面,扯得她忍不住“嘶”了声,贺东川忙跟着坐起来,越过她的手捞起衣服问:“难受?” 苏婷扭头白了他一眼,没吭声,沉默地往头上套衣服。 贺东川将手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问:“我给你揉揉?” “不要!”苏婷断然拒绝,她可不相信他说的揉揉,就真的只是揉腰。 套好上衣,摸到内内时苏婷犯了难,虽然昨晚上什么都做了,但过了那时候要跟贺东川坦诚相见,她心里有点不太好意思。 犹豫片刻,苏婷扭头问:“你能不能……转过头去?” “嗯?”贺东川挑眉。 苏婷催促说:“快点。”还伸手推了他肩膀一把。 贺东川侧头看向衣柜问:“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保持这个姿势。” 苏婷掀开被子下床,弯腰抬脚穿衣服,只是这姿势扯着更不舒服,以至于她吸了好几口气。 贺东川听见声音,边张口准备问怎么了边转过头,看到苏婷此时的模样,他果断选择消音,并默默转回了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苏婷低着头套好内内,再穿上宽松的长裤,直起身后长出一口气,拿上牙膏牙刷去洗漱。 出去时苏婷往隔壁看了眼,贺焱早就去学校了,房间里空空的没有人,床上被子堆着,小家伙还不会叠被子。 刷牙洗脸完再回到主卧,贺东川已经起床,身上套了件军用衬衫,下面则还是昨晚穿的军用长裤,皮带一勒,看着十分精神。 “洗好了?” “嗯。” “那我去洗。”贺东川说完就出去了。 他刷牙洗脸快,两三分钟就好了,完了拿着搪瓷杯和牙刷进屋,做不经意状放到梳妆台上。 苏婷从镜子里和他对上视线,他咳嗽一声说:“我搬过来睡了。”牙刷杯子当然应该放这边。 苏婷没说话,垂眸继续编辫子。 贺东川站在她身后看着,没一会手欠地伸手出,捏住她编好的辫子晃了晃。 “干啊?”苏婷问。 贺东川说:“我看看你编得结不结实。” 苏婷:“……” 就很搞不懂。 …… 假期第二天,苏婷能睡到自然醒,在首都的王静芳却已经坐上了公交车,前往工作的出版社。 王静芳是《连环画报》的一名编辑,从业八年,工作谈不上辛苦,但也算不上轻松。 她每天六点半起床洗漱,做丈夫和孩子的早饭,吃完再收拾收拾家里,七点五十准时出门,骑自行车到出版社八点二十左右。 到办公室后,她通常不会立刻进入工作状态,而是先泡一杯茶,再去趟厕所。一旦开始工作,她这一上午都不会从凳子上起来,更没时间去解决个人问题。 从厕所回来后,她开始思考新一期画报的排版,稿件假期前就已经确定,剩下的是排版以及印刷工作。 工作看着不多,但很琐碎,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很多,期间还要经历几次会议。 这天上午王静芳就被主编叫去开了个会,回来已经十一点,离上午下班只有一个小时,干什么都不方便,干脆坐下看投稿。 《连环画报》是目前国内发行量最大的画报,读者多,投稿的人自然不少,出版社每天收到的投稿都是邮差装在编织袋里,骑着三轮车送来的。 虽然出版社里编辑多,但分摊后每天送到编辑手上的投稿都有上百封。 但他们这些编辑,一天显然是看不完上百封信件的,虽然有新入职的实习编辑帮忙,工作量仍十分巨大。 因此,王静芳右边仍堆着上百封信,这上百封信有二十来封是实习编辑看过觉得不错,推给她让她确定是否可以刊登的。剩下几十封则是她空闲时被送过来,但看了没多少后忙起来忘了看的。 王静芳从实习编辑推荐的看起,但一个小时过去,她并没有看到一封很满意的。 其实那些稿件不差,如果是次一级的出版社,大概率会被选用,但在王静芳看来,那些稿子要么画得不够好,要么故事不够好,总有这样那样的短板。 虽然有两份稿件看着还行,短板没那么明显,但……她还想再看看,于是将这两份稿件放到一起,剩下的交给实习编辑,让他帮忙寄回去。 下午上班回到出版社,又是不断的会议,忙完已经四点多,王静芳继续看那些没被拆封过的稿件。 看这些稿件更磨人,被实习编辑筛选过的稿件哪怕配图故事不够出差,至少也不会太差,这些没被拆开过的稿件就不一样了,不管是绘画还是故事水平都良莠不齐。 但王静芳不敢把看稿的工作全权交给实习编辑,因为他们偶尔会漏掉好故事,她自己也很享受在一堆质量参差不齐的稿件中,发掘出明珠的乐趣。 然而今天的她不够幸运,看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发现能让她眼前一亮的稿件。 王静芳拿起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茶水,咽下去后她拿起剩下的稿件,打算交给实习编辑,让他换点今天送来的稿件给她。 她急需转换心情。 只是站起来时她不经意间低下头,扫到了最上面一封稿件的地址。 海军基地家属院? 紧接着她注意到这封信非常厚。 《连环画报》每期刊登的故事篇幅在两到三页之间,通常二十到四十幅图,纸张通常是十六开,买个大点的信封,不用对折就能寄出,信封不会比搪瓷杯的杯壁更厚。 但这封信都鼓了起来,里面画稿绝对不会少,可能有七八十,甚至上百幅图。 瞬息之间,王静芳改变主意,坐下拆开了信封。 取出稿件,最先入眼的是《出桃源村》四个大字。 王静芳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一般投稿的人只会寄稿件,及个人资料过来,而这个人寄来的稿件上没有个人资料,却像出版的连环画一样弄了个封面。 这四个字看着倒是挺特别,有字的形,又有点像画,很有艺术感。 而在封面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字,苏婷/一颗榴莲。 苏婷她懂,估计是原作者名字,榴莲她也懂,是一种南方水果,可它出现在这里,王静芳就不太懂了,总不会是作者笔名吧? 太奇怪了。 王静芳想着,翻开封面低头看去。 第一眼看图,风格很成熟,画得也很细致,可以看出作者绘画功底很深。再看文字内容,文笔流畅,但可能篇幅有限,第一幅图没能展开,看着略显平淡。 王静芳猜想原 作者是学美术的,所以功底深,但讲故事的能力可能一般,个人风格不算突出,但可以看下去,于是翻开第二页,第三页。 到第四页,王静芳猜到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故事主角叫李茂昌,是一家地理杂志的记者,有次出差去偏远地方采风,迷路进了传闻有野人的深山。 经过三天三夜的跋涉,断水断粮的李茂昌精疲力竭,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准备坐着等死。 濒死之际,李茂昌看到了个姑娘,对方跟他说话,但他还没听清楚,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以为姑娘是临死前的幻想,却不想他醒了过来,只是所处的房间很陌生,他不确定自己是被救了,还是到了阴曹地府。 正困惑着,门被从外面推开,他看到了昏迷前的姑娘。 只是姑娘穿着有些特别,袄子是旧式对襟的。 而当李茂昌问起最近的公社在哪,姑娘一脸茫然,经过一番询问,他才知道姑娘长到二十岁从未出去过,也没有见过山外的人。 而当李茂昌见到姑娘的父亲,对方的第一个问题是:“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还打仗吗?” …… 在成为《连环画报》的编辑以前,王静芳就是连环画爱好者,因为喜欢,她才会努力读书,想办法参加招工考试,考进出版社,从事现在的工作。 但当编辑久了,再去看新出的连环画,她反而没有了当初的专注于喜悦,反而目光里多了审判,以及思考。 现在的她,已经很难不间断地看完一本连环画。 因此,当她看完这份稿件觉得口渴,伸手拿起水杯却没有喝到水,回过神来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她有片刻的怔愣。 紧接着,她将稿件从后往前简单翻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到扉页的《出桃源村》四个字上。 良久,王静芳起身,拿着稿件往主编办公室走去。 …… 进入五月份后,气温爬坡似的升了起来,带毛的毯子渐渐盖不住,被苏婷换成了棉被套,里面什么都不塞,晚上睡觉只用被套搭一下肚子。 但没什么用,被贺东川一抱,比盖着毛毯还热。 苏婷很后悔,早知道贺东川火气这么旺,她就应该再考虑半年,冬天再让他住回主卧。现在好了,晚上拉着她做运动就算了,还总抱着她睡。 说了也没用,明明睡觉前两人各占半边床,结果睡着睡着,两人就滚到一起了。 苏婷连着几晚被热醒。 更让人绝望的是,现在才五月份,到六七月,甚至三伏天,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就格外怀念前世有冰箱空调的日子。 不过空调买不了,电风扇还是能用上的,苏婷点了下手头有的工业券,就趁吃饭时间跟贺东川提了这件事。 贺东川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虽然他抗热,但苏婷明显是个怕热的,有电风扇她能好过点。 当然,他也有私心,想着电风扇买回来后,也许晚上能一直抱着她睡。 商量好后,趁着周末放假,夫妻俩就带着贺焱去了榕市。 虽然是冲着电风扇来的,但到市里后他们没直奔百货大楼,而是先去看了场电影,再去吃了顿饭。 吃完饭经过邮局,贺东川往家里挂了个电话。 贺焱是个大嘴巴,拿到电话就说了买风扇的事,等轮到苏婷接电话,程晓曼就关心了几句,问他们票够不够,不够她让贺东川爸爸想办法弄点。 苏婷穿越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自己也去领过票,知道这年头的票证很多都是地方发行的,首都的票在榕市没法用。让贺东川的爸爸想办法,八成是托关系找这边的熟人帮忙,看似 一句话的事,实际上花的都是人情。 为了台电风扇花人情,苏婷觉得很没必要,就说不用,他们手上的工业券够用。 工业券吧,说够用也够用,现在觉得热的只有苏婷,他们手头的券购买一台电扇,解她燃眉之急。 但等天气再热一点,次卧肯定也需要摆一台电扇,以贺东川每月发的券,估计得攒几个月。不过贺东川说了,这段时间他找人借点,凑一凑,肯定能在天热起来前让贺焱也用上电扇。 虽然贺东川找人借也要人情,但比较起来,他爸的人情是比他可贵多了,还是让他去借比较好。 离开经过寄信柜台时,看到有个柜台没人,苏婷脚步一拐走过去,询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她的信件。 工作人员听后没去查,只问:“你住哪?” “平川岛。” 工作人员说道:“有你的信会有人送到家。” “好的,谢谢。” 道过谢后,苏婷回到爷俩身边,笑道:“走吧。” “等出版社的回信?”贺东川问,他知道苏婷给《连环画报》投了稿,稿件他也看过,虽然他不懂艺术,但也能看出苏婷绘画功底不错,故事也很特别,便安慰说,“说不定回信已经在路上。” 苏婷看得很开:“嗯,其实我也没想着今天能拿到信,就是觉得来都来了,顺嘴问一句也没什么。” 从邮电局出来,三人找地方吃饭。 找的还是当地特色饭馆,菜品海鲜居多,不过榕市靠海,价格都不贵,很多菜还不要票。难得出来玩,吃的方面苏婷还是很大方的。 当然,在家属院众军嫂眼中,苏婷一直都是花钱大手大脚的那一个。 吃完中饭,三人直奔百货大楼。 但到了百货大楼后,他们没直接去买电风扇,而是慢悠悠地逛着,一路逛一路买。 买的主要是吃的,饼干啊,蛋糕啊,麦乳精啊。 麦乳精可以说是年代文食物里的顶流,没钱的馋麦乳精喝,有钱的把麦乳精当水喝,没生孩子的要喝,生完孩子坐月子期间更要喝。 当然,在这时候的人眼里,麦乳精也的确是好东西,拿出来待客都很体面的那种,余小芳就经常买。 苏婷在她家喝过一次,觉得味道的确不错,这次过来就买了一罐,正好给贺焱补身体。 其实说到补身体,最好的当然是牛奶,但平川岛上没人养牛,也没有奶站,市里可能有,但苏婷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去哪打听,更不知道只有他们一家订牛奶的话,奶站的人愿不愿意送。 但她没藏着掖着,想到这事后就直接跟贺东川说了。 贺东川以前没想到是因为没经验,贺焱出生后一直都是他爸妈帮忙养,他这个当爸的反而没管过。因此,虽然贺焱已经六岁,但他实际上是个新手爸爸,很多事得现学。 得知喝牛奶对身体好,能长个,贺东川就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说他找人去打听。 结果还没出来,暂时还得用麦乳精凑合。 不过就算能订牛奶,麦乳精买回去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消费得起,而且东西味道不错,放着待客也体面。 还没上二楼,三人就买了一大堆吃的。 本来苏婷还想买水果,但看到贺东川手上大包小包,待会还要买风扇,这些吃的可能得自己拿就放弃了。 没办法,力气小,她得认清现实。 电器在三楼,不止电器,缝纫机、自行车、手表、床、衣柜等贵价东西都在三楼。 经过自行车和缝纫机柜台时,苏婷想起件事,凑到贺东川身边压低声音问:“你说我要不要把缝纫机和自行车票卖掉?” 苏婷手里有两张大件票, 都是原身和贺东川结婚时他给的彩礼。 但原身上岛后贺东川一直忙,她没出过远门不敢一个人去市里,所以这事就耽搁了下来,直到苏婷穿来。 苏婷对这年代的三大件没什么执念,她又没工作,买了自行车也用不上,缝纫机就更不用说了,她能把破洞的衣服补起来就不错了,做衣服?想都不要想。 因为用不上,她就一直没动这两张票,今天想起来就想把票给处理掉。但这是贺东川给的彩礼,是卖掉还是用掉,肯定要征求下他的意见。 贺东川问:“你不要缝纫机和自行车?” “我又不上班,去食堂打饭就那么几步路,用不上自行车,”苏婷说着想起来,“不过买了也行,你去营里可以骑。” 家属院离军营其实不远,大概就是两公里,苏婷走的话可能要半个多小时,但他每天跑步来回,十多分钟就到了。 不过买了自行车,他每天上下班肯定能方便不少,家属院里就有骑自行车的,每天晚上回来得特别早。 苏婷说:“那自行车票先留着,缝纫机票还是卖掉,买了我也做不出来衣服。” 贺东川见过苏婷补的衣服,针线惨不忍睹,晃眼看去像一条蜈蚣趴在衣服上。 贺焱虽然早熟,但他毕竟才六岁,玩疯了就不管不顾,经常会直接跪或者坐在地上,这也导致他裤子的膝盖和屁股经常出现破洞。 自从被苏婷补过一次衣服,贺焱玩的时候注意多了,因为妈妈的手艺太差了,被她补过的裤子他都不好意思穿出去! 贺东川想以苏婷的缝纫水平,可能真的用不上缝纫机,便说:“那行,这几天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跟人换一张用得上的大件票。” 说话间,三人到了卖电风扇的柜台。 柜台上摆了不少电风扇,品牌也五花八门,不过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华生,这是建国前成立的老品牌,风扇质量非常过硬,相应的价格也比较高,接近两百一台。 其他品牌便宜很多,便宜的一百出头就能拿下,贵的也不超过一百五,而且一百五的还是立扇。 苏婷想买立扇,用起来方便,价格反而不在她的考虑内,反正贺东川工资高,两百块两个月就攒出来了。 其实苏婷也不是盲目选贵的不选对的。 她也在心里算过账,这时候的电器质量都不错,像电扇,很多人七八十年代买的电扇,五十年后洗干净插上电都能用。 当然,她没指望自己买的电风扇能用几十年,但哪怕按照五年算,两百块划下来一年也就四十块。 平川岛纬度低,夏季长,风扇能从五月初吹到九月底,也就是五个月,算下来每个月八块钱,再平摊到每一天,四舍五入这风扇不要钱啊。 立扇款式不多,就五款苏婷让售货员挨个试了下,最终选定了最贵的华生牌。 付完钱拿到包装好的立扇,贺东川扛起来就走,大包小包的吃的没给苏婷,自己手上提着。 但苏婷不好意思全让贺东川拿,主动从他手里接过吃的,然后边走的边拆开一包,跟贺焱分享起来。 贺东川:“……” 一时间,他竟然分辨不出苏婷这是嘴馋了,还是心疼他拿的东西太多,特意帮忙分担。 …… 贺焱对电扇热情很高,回到家就催着老爸打开电扇。 贺东川被催得没办法,拆开装电扇的纸箱将其取出来,再接上客厅里的插座,按下一挡风。 扇叶呼呼刮起来,贺焱迈着步伐走到电扇面前,眯着眼睛任由清风吹拂脸颊。 见他要把脸凑到电扇罩子上,贺东川提醒说:“别离太近。” 贺焱哦了声,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了四步,仰头问 :“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 贺东川应了声,就去做自己的事了,留下贺焱站在电风扇前,左蹦一下,右跳一下,力求让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吹到风。 当苏婷从主卧里出来,就看到贺焱高举着双手,站在电风扇前转圈圈,不由笑着问:“要不要给你买条裙子?” “妈妈!”贺焱停住转圈的动作,歪着脑袋问,“为什么要给我买裙子?” “你穿着裙子,站在这里转圈圈,多像公主啊。”苏婷本来只是打趣,但想到那场景后,心里蠢蠢欲动。 也是贺焱长得好看,瘦瘦高高白白嫩嫩的,穿女装肯定好看。而且穿女装,多宝贵的经历了,说不定龙傲天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 看到苏婷眼睛发亮,贺焱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退后半步说:“不要了吧,我又不是女孩子。” 苏婷瞎扯说:“又不是只有女孩子才能穿裙子,你还小,要多尝试各种穿衣风格,反正你长得好看,穿裙子肯定也好看,到时候给你脑袋上扎两个小揪揪,肯定特别可爱……” 苏婷边说,边捏着贺焱的头发比划着。 贺焱越听嘴巴张越大,生怕苏婷真要他穿裙子,看到老爸进屋赶紧扑进他怀里,大声喊着:“爸爸救命!妈妈疯啦!她要我穿裙子!!!” 贺东川先敲了下贺焱脑壳,表情严肃道:“怎么说话的?”然后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才出来,看到他在转圈圈,就说买条裙子给他穿,”苏婷解释完,笑眯眯地问,“小焱你真的不想穿裙子吗?真的很可爱的哦!” 贺焱态度坚决:“我不要!” 苏婷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唉,这可是未来大佬的黑历史呢。 因为这个插曲,贺焱不敢再围着电扇转了,怕真逼着穿裙子。 但贺东川对电扇仍抱有非常大的热情,晚上苏婷洗完澡回到房间,擦脸梳头发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那摆弄电扇,调整角度,还特意询问苏婷要开几档风。 苏婷梳顺头发刚上床,就被贺东川抓住手腕说:“我们试试风扇吧?” “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苏婷疑惑问,买电扇的时候就试过了,而且回家后他们还吹了那么久,质量肯定没问题啊。 贺东川说:“不是试这个。” “那是试什么?” “试睡觉的时候风力够不够大,你还热不热。”贺东川一本正经说完,低头吻住苏婷的唇。 当天晚上,苏婷被贺东川抱着从头对着电扇,到脚对着电扇,再到正面背面对着电扇,三百六十度,全方面感受了电扇的风力。 陷入黑暗前苏婷想到穿越前看过的一个话题——七八十年代的人有多保守? 答案五花八门,她当时也凑趣写了个回答,根据不知道从哪吸收到的相关信息,写了个长达八百字的回答。 但现在,想到那个回答苏婷只想呵呵。 保守个屁!电扇都要被贺东川玩出花来了!说他保守,她答应电扇都不答应! 第25章 过稿 贺东川找人打听订牛奶的事很快有了结果。 牛奶每户半斤起订,价格倒不贵,两毛八分钱一斤。但因为平川岛离市里太远,奶站不愿意送,所以如果他们想订,要么包来回交通费,要么订牛奶的人足够多。 苏婷问:“足够多是多少?” 贺东川伸出两根手指:“每天至少二十斤。” “二十斤?” 二十斤可不是小数目,虽然喝牛奶能长个,强身健体,但再好的饮品也不能当水喝。 像他们家三口人,每天顶多订一斤牛奶,就这还有多的,贺东川早上六点左右出门,赶不上奶站的人来,夏天气温又高,牛奶不经放,等他晚上回来味道都要变了,喝了别说强身健体,不拉肚子就谢天谢地。 喝牛奶的主力只有苏婷和贺焱两个人,她胃口小,一顿二两牛奶就差不多了,这样算下来,他们订半斤就够。 这样算下来,她可能得拉三四十个人一起订牛奶,才能够凑足二十斤,就算每户都愿意订一斤牛奶,她也要再拉十九个人。 虽然能来随军的,男人级别都不会低,副营是最低的,月工资都有一百多。但苏婷隔三差五去供销社买吃的都能被人说嘴,更不用说按月订牛奶了。 两毛八听起来好像不贵,但按一个月三十天算,每天一斤牛奶就得要八块四,够一个人的伙食费了。 苏婷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见这条路不好走,就开始算账。 按奶站工作人员的说法,他们的送奶员都配有三轮车,从奶站到码头这段路不需要交通费,他们要给的只有坐船的费用。 坐船不便宜,单程两毛,按三十天来回就得十二块,但码头有月票售卖,三块钱一张。 如果她每天订半斤奶,费用就是四块二,再加上交通费三块,一个月七块二,好像可以接受? 但也有问题,如果他们只订一份牛奶,奶站工作人员不可能单跑他们这里,只能送到榕市码头附近街道时顺带着给他们送。 这样的话,送奶工不会来得太早,预计是搭乘七点钟的轮渡,到家属院预计七点半,而小学七点二十上课。 解决的办法也简单,那就是苏婷拿到牛奶后直接给他送到学校去,当成饮料喝,反正牛奶只要没变质,什么时候喝都一样,所以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考虑过后,苏婷问:“如果我们出交通费,自己订牛奶,应该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 听出贺东川话里的深层含义,苏婷问:“那就还是有影响?” 贺东川说道:“可能会被诟病生活作风奢侈。” 苏婷:“……你管这叫没什么大事?” 这年代被诟病生活作风奢侈可不是什么小事,多少人栽在这上头被下放改造,贺东川倒好,还说没什么大问题。 没有冰箱空调的日子就够苏婷受得了,再下放劳改,那她真不如死回去得了。 苏婷轻咳一声说:“我认真想了想,其实牛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碰上牛奶过敏,喝了别说长个,说不定还得进医院。” 贺东川说:“小焱在首都的时候,我妈也长期订牛奶,他不过敏。”听说听牛奶这事后他问过贺焱。 苏婷继续扯理由:“那也没什么必要,你个头高,你妈也不矮,小焱不喝牛奶应该也能长到一米八,喝不喝牛奶都一样。” “那倒是。” “是吧,”苏婷立刻挺起腰杆,“我就说嘛,其实喝麦乳精就够了,营养又好喝,我每天早上给小焱冲一杯,他可喜欢了!” 贺东川一脸严肃点头,话音却是一转:“可是我已经跟我们团长说了,喝牛奶有利于长个的事。” “你们团长也打算订牛奶?”苏婷思索着说,“但就我们两家订,不够吧?” 他们两家人,怎么都不可能订到二十斤,仍然需要出交通费,被人看到帽子也不会少扣一:“我们团长媳妇在妇联工作,她觉得订牛奶这事很好,打算跟她们领导提。” 直到此时,苏婷才隐隐明白了贺东川的意思:“她打算组织军嫂们订牛奶?” “嗯,妇联是机关单位,在军嫂中更有威信,由她们出面劝说,凑足二十斤应该不难。”贺东川点头说,“如果这事能成,孩子们喝了牛奶,身体变好了,对她来说也算功绩。” 苏婷问:“所以,你们团长媳妇一定会积极促成这件事,我们躺着等结果就行了?” “没错。” “你都打算好了,干嘛还瞒着我?”苏婷转过弯来,开始算账。 贺东川说:“想给你个惊喜。”其实是想逗逗她,但这话显然不能说出口。 但他不说苏婷也能看出来,轻哼一声:“看在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 “那有奖励吗?”贺东川不老实地捏着苏婷的腰问。 苏婷拍开他的手:“没有。” 话音刚落,就被贺东川按着亲了好几口,又是荒唐一夜。 …… 贺东川他们团长媳妇叫姜爱红,是个很雷厉风行的人。 昨晚贺东川刚跟苏婷说她打算组织军嫂订牛奶,今天上午她就来贺家找苏婷登记了。 登记时苏婷注意到表格上就写了三个名字,其中还包括了姜爱红本人,忍不住问:“愿意订牛奶的军嫂多吗?” 姜爱红说:“我还没去问。” “那这两个人……”苏婷指着表格上的名字问。 “哦,这俩都是我同事,我跟她们一提,她们就同意了,”姜爱红笑道,“我想着这事是小贺跟我们家老杨说的,奶站那边也是他去联系的,那你肯定愿意订牛奶,就先来找你了,表格上登记的人越多,我越好找其他人做工作嘛。” “那倒是。”苏婷笑,刷刷填上名字,以及要订的数量,考虑到贺东川出门太早,她只登记了半斤。 姜爱红看到也没说什么,贺家孩子少嘛! 如果她家也只有一个孩子,她肯定不订那么多牛奶。现在花了大钱,就盼着孩子们真的能像贺东川说的那样长高点,至少得比他们老爸长得高。 想到这姜爱红问:“苏同志,这喝牛奶真有用?能长高?” 听姜爱红这么问,苏婷才知道她心里还在打鼓,说道:“喝牛奶肯定能长高,但能长多高,就要看个人了,你要是想孩子长高点,就让他们多运动……” 她本来想说打篮球,但话到嘴边想到家属院连球框都没有,改口道,“多跑多动,再加上喝牛奶补充营养,对了,有条件的话,想办法让他们每天吃一个水煮蛋,没有就多吃鱼吃肉,营养跟上来了,这个头就不会矮,像小焱,来平川岛前牛奶没断过。” 苏婷是九零后,跟她同龄的人,身高都一般,女孩一米六算高的,男孩能过一米七的线就谢天谢地了。 嗯,她是南方人。 但当她参加工作,身边同事的孩子都挺高的,而且每次经过小学,很多五六年级的小姑娘都有一米六多,男神身高也很可观。 至于原因,无非是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肉蛋奶不缺,孩子们每天摄入的营养能够得到保证。 姜爱红心里的确在打鼓,但听苏婷说得头头是道,贺焱身高也确实比同龄孩子高不少,便信了她的话,说道:“看来这牛奶必须订。” “是啊。” 苏婷登记好资料,交齐费用后,姜爱红没多待,拿着本子就去了隔壁姜家。 但王丽霞节省惯了,平时买菜都抠抠索索的,哪肯给孩子订牛奶,而且她跟苏婷一直不对付,看苏婷登记了,心里更加不乐意订。 姜爱红好说歹说也没能说动她,只能放弃去下家。 这一天,姜爱红都在忙订牛奶的事,连中午晚上都没歇着,吃完就出门继续登记了。 没办法,家属院里还有不少有工作的军嫂,虽然她们工作单位就在家属院外面,但公私得分清楚,不能因为生活影响她们的工作。 登记到六十五栋的时候,王丽霞正跟陈琳、段晓英说起这事,在她口中,订牛奶当然万般不好,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还浪费钱。 听着王丽霞的夸夸其谈,姜爱红脸色沉下来。 段晓英看到赶紧冲王丽霞眨眼睛,起身笑着说:“姜干事您来了?” 王丽霞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姜爱红,神色有些讪讪,倒不是背后说人坏话觉得理亏,而是担心得罪她。 虽然姜爱红丈夫是陆战队的,管不着她男人,但杨冬怎么说都是个团长,而且姜爱红本人还是妇联干事,把人得罪了对她没好处。 姜爱红心里的确不太高兴,但她心眼没那么小,不至于因为几句话记恨王丽霞。 不过看陈琳和段晓英和王丽霞关系好,她也懒得多费口舌劝她们订牛奶,语气淡淡道:“既然王同志都跟你们说了,那我也不多废话了,你们想订就登记,不想订就算了。” 陈琳和段晓英都有点犹豫,王丽霞不觉得喝牛奶有什么好处,但她们是清楚的,只是王丽霞前脚说了那些话,她们后脚说要订牛奶,有点打好友的脸。 见她们面露为难,姜爱红也不多劝。 反正家属院里大把军嫂愿意订牛奶,统计后的数量早超过了二十斤,多她们两个不多,少她们两个不少,无所谓。 姜爱红说:“既然你们不想订,那就这样,以后你们改变主意再去妇联找我吧。”说完拍拍屁股离开。 姜爱红一走,王丽霞就抱怨说:“你们看她刚才那鼻孔朝天的样,不就是个妇联干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琳揉揉眉心说:“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段晓英则温声劝道:“怎么说大家都是邻居。” 王丽霞撇嘴:“行吧,听你们的。” …… 姜爱红办事迅速,一天时间登记收钱,第二天就直接去了市奶站,跟他们商量订牛奶的事。 虽然这次大家订的量都不多,大多选择订半斤,少数家里孩子多,大人也舍得花钱的,才咬着牙订了一斤,但订的人多,加起来每天也有三十多斤牛奶。 姜爱红要跟奶站谈的是送牛奶的时间,市里到平川岛的最早一班轮渡是六点,她希望送奶工能搭乘这一班轮渡,六点半左右将牛奶送到家属院。 这样订牛奶的家庭里的孩子早饭时就能喝上牛奶,而不用等到中午,放了一上午,牛奶毕竟没那么新鲜。 只是这样一来,奶站就得专门拨个人负责平川岛,或者送奶工提前上班,还是送完码头附近,再搭船到平川岛,前者增加人工,后者得协调员工工作时间,或者干脆给加工资,怎么都得多一笔支出。 奶站接待姜爱红的销售做不了主,表示得请示领导,于是中间又耽误了半上午时间。为了早点将订牛奶的事情定下来,中午姜爱红没回去,在奶站食堂里吃的。 吃完饭,接待她的就成了奶站的一把手。 这次谈得倒是挺顺利,对方听说是驻军家属想订牛奶,当即表示要给予支持,折扣打不了,但其他条件都一口答应下来了。 谈好后签单子交钱,这事就算定了下来,姜爱红圆满完成任务,回到家属院时笑容满面的,正碰上苏婷等人坐游乐场那玩,就走过去说了订牛奶的事:“这个月从明天开始送,六点半到家属院门口,我去领,你们订了牛奶的,六点半以后到妇联找我领就行。” 苏婷听得咋舌,虽然昨天就感受到了姜爱红的雷厉风行,但她做事也太麻利了! 前天想到订牛奶这事,昨天开始登记名单,今天就把事情给办妥了,……苏婷不由感慨:“姜干事您也太厉害了,我们明天就能喝上牛奶了?” 姜爱红心里十分熨帖,她做这事也不仅是为了功劳求升职,也是想为军嫂们做点事,而苏婷的感慨,就是对她最大的褒奖。 姜爱红觉得今天这一通忙碌,值了! “对,大家明天就能喝上牛奶了,”姜爱红笑呵呵地说,又想起件事,“对了,牛奶是按月订购,费用从明天到月底,你待会记得去趟妇联,登记后我把多余的钱退给你。” 苏婷:“好。” 姜爱红一走,陈少梅就拉着苏婷问:“你订牛奶了?” “订了啊。” “那玩意不便宜吧?” 苏婷回答说:“我订半斤,一个月四块二,便宜说不上,但也不算贵了,从日常开销里挤一挤就出来了。” “你家孩子多,订半斤够,我家四个娃,半斤一人只能匀到一口。”陈少梅思索着说,“喝牛奶能长高,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牛奶营养成分高,喝了孩子身体好,个头自然能蹿起来,但也不能光靠牛奶,鱼肉蛋和蔬菜都不能少,多跑多动,有利于长个。” 陈少梅心想喝牛奶还得搭着吃鱼吃肉,这开销可不小,嘀咕说:“我再看看吧,你们订了牛奶的,孩子个头长起来了我再考虑这事。” 苏婷不是多事的人,看出陈少梅舍不得钱就没多劝,笑着说:“再看看也好。” ……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婷跟父子俩说了这个好消息。 然而贺焱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高兴,反而苦了脸说:“我以后还要喝牛奶?” “有牛奶喝你还不高兴?” 贺焱皱着鼻子说:“又不好喝。” 苏婷疑惑问:“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有喝牛奶吗?” “是啊,可那是奶奶让我喝的啊,我又不喜欢喝,”贺焱说着眼珠子滴溜转了圈,冲苏婷扯起笑脸,“妈妈,我可以只喝麦乳精,不喝牛奶吗?我觉得麦乳精好喝。” 苏婷想了那么多订牛奶的好处,还真没想到贺焱会不爱喝牛奶。 在她的印象里,小孩好像都挺喜欢喝牛奶的,她那些同事的孩子,不管幼儿园还是小学,都会统一订购牛奶发给学生,好像喝牛奶已经成为了小孩子的日常。 但苏婷觉得,在某些事上不能完全顺着孩子的心意来,说道:“牛奶对身体有好处,一定得喝。” 贺焱狡辩说:“可我最近没有喝,也没有觉得怎么样啊。” 苏婷看向贺东川,示意他出马。 贺东川说:“牛奶和麦乳精,喝就都喝,不喝就都不喝。” 虽然贺焱不喜欢喝牛奶,但他很喜欢甜滋滋的麦乳精,要不是苏婷把麦乳精锁柜子里了,他一天能喝五六七八杯。 “那我喝了牛奶,每天能多喝一杯麦乳精吗?”他现在一天只能喝一杯麦乳精。 贺东川不跟他讨价还价:“不行。” 贺焱垮了脸,撅起嘴巴不吭声。 但贺东川不吃他这一套,问:“喝不喝牛奶?不喝?不喝算了,既然他不喝,那以后订的牛奶你一个人喝,麦乳精也是……” 怕老爸真的心狠到不给自己喝麦乳精,贺焱连忙出声:“不要!我喝!我喝牛奶还不行嘛!” 贺东川:“喝就好好喝,别哭丧着脸,好像别人逼你的一样。” 可不就是你在逼我吗? 贺焱心里嘀咕,却敢怒不敢言,跳下板凳拉到苏婷身边说:“讨厌爸爸!” 贺东川:“呵呵。” …… 因为要拿牛奶,第二天早上苏婷难得早起。 其实早起也是六点半醒的,起床换衣服加上洗漱,到妇联已经六点四十五。这会正是领牛奶的高峰期,妇联办公室里排起了小长队。 来领牛奶的人都挺兴奋,她们很多人以前都没喝过牛奶,这也算是人生第一次了。 队伍前进得很快,三四分钟就轮到了苏婷,她走到姜爱红的办公桌前,按她说的拿笔打钩。 姜爱红将瓶装的牛奶递给苏婷时说:“瓶子奶站的人要回收,你明天来拿牛奶的时候记得拿瓶子过来,不见瓶子不给奶,瓶子碎了要赔钱,知道吧?” 苏婷小时候家里订过牛奶,虽然隔了二十年,但规矩大同小异,点头说:“知道了。” 拿到牛奶,苏婷抱着就往回去。 只是刚出妇联办公室,苏婷就被一名军嫂给叫住了:“苏同志,岗亭有你的信!” “哪?”苏婷停住脚步问。 对方快步走到苏婷面前说:“门口岗亭啊,我刚才拿信的时候看到你的信了,昨天下午送来的,你还没去拿吧?” “没,我去看看。”苏婷摇头,跟人道过谢就转身往门口去了。yhugu. 妇联就在大门进来右手边的房子里,离门口岗亭就几十米,走过去要不了一分钟。 在这一分钟里,苏婷飞速开动脑筋,想信是谁寄来的。 她四月底才往苏家寄东西,因为心里忐忑,她没寄加急,寄到估计要十天半个月。今天才十三号,就算苏家收到包裹立刻写信寄回来,应该也没那么快到。 应该是《连环画报》寄来的信,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稿费还是退稿。 走到岗亭前,苏婷深吸一口气,她有点紧张。 岗亭警卫并不能体会到她的紧张,看到她便说:“苏同志有你的信。” “诶,我就是来拿信的。”苏婷长出一口气,走到岗亭窗口,在桌上堆着的信件里翻找着。 她前世看过一名作家的采访,具体怎么说的她不太记得了,但大概意思是他每次收到出版社的回信,看到厚度心里就有数了。 如果信封很厚,那八成是退稿,反之信封很薄,他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稿费。 苏婷现在也是如此,当她翻出那份薄薄的信,她就知道这次稳了。 苏婷拿起信封,转身冲站岗的小哥哥扬起笑脸:“谢谢。”而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 虽然内心很兴奋,但到家后苏婷没有立刻拆开信封,而是先将牛奶分装到两个搪瓷杯里,盯着已经洗漱完毕的贺焱喝完。 贺焱喝牛奶如喝毒药,看得苏婷满头黑线,仰头尝了口牛奶:“你至于吗?我尝着这味道还行啊。” “不甜。”贺焱可怜巴巴地问,“妈妈,喝完牛奶以后,我可以再喝一杯麦乳精吗?” 苏婷问:“喝那么多你还有肚子吃早饭?” 贺焱伸手捞起衣摆,冲苏婷挺起肚子:“你看,瘪瘪的,我吃得下。” 苏婷满头黑线:“那是因为你牛奶都没喝完,赶紧的,麦乳精中午吃完饭再喝。”说完她打开斗柜,从里面拿出一根香蕉递给他说,“给。” “给我的吗?” 苏婷点头:“嗯,给你带到学校吃的,现在不许动。” 小家伙脸蛋瞬间转晴:“嗯嗯,我带到学校去吃!” “上课不准吃!”苏婷又强调。 本来她穿来后,每天都会给贺焱准备水果带到学校,结果这家伙倒好,上课偷偷吃东西,还被老师给抓住了。 上次苏婷去食堂打饭,正好碰到他数学老师,被拉着语重心长地说了好长一段话,窘的她当场就想给贺焱来一顿竹笋炒肉。 虽然她最终忍住了没揍孩子,但把水果给他断了,免得他再偷吃。 今天是看他这段时间表现好,苏婷才打算重新让他带水果去学校,但再有下次,就不只是断半个月给他个教训了。 贺焱已经受到了教训,连忙说:“知道啦,我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吃。”第二节课下课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苏婷哼哼,看着他喝完牛奶,将书包递给他,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 吃完饭,母子俩一个去学校,一个回家。 回家后苏婷没急着收拾喝过的杯子,带上房门坐到床上,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折起的信封,定定看了许久,再度深吸气,然后动作轻柔地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 东西就两样,一张稿费汇款单,及一封信。 苏婷先看汇款单,金额写得很清楚,一百五十元,她来回看了三遍,心里仍不敢置信。 因为是第一个故事,所以画的时候苏婷刻意控制了篇幅,一共九十八幅图,平均下来连载三期。 照苏婷原本想的,这次稿费能有三十,连环画她就能继续画下去。 三十块可不是她随便定的,找回手感,熟悉画风后,她的速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其实这也得益于连环画的特性,因为是连贯的故事,所以前后几幅图的背景经常有关联,或者相似,或者是一幅大图切割成好几幅小图,基本画完第一幅图,剩下的怎么画她心里就有数了。人物也一样,就那么几个,只是肢体动作有变化,画熟了几笔就能勾出来。 而且《连环画报》除了封面封底是彩色外,其他的都是黑白的,虽然有人会画出黑白对比,但苏婷没费那个事,画的是线稿。 画熟后,最快的时候苏婷半小时就能勾出一幅图。 所以九十八幅图,苏婷十来天就画好了,而且每天工作时间就五六个小时。 她打听过了,供销社的售货员工资才二十四,粮站和国营饭店也差不多,而且她们都是固定工资,干一年,干十年都没得涨。 当然,供销社和国营饭店的正式工,每月除工资外还会发放各种票证,逢年过节还有各种福利,收入也稳定。 但她工作时间短啊,而且才半个月就有三十,再加把劲,一个月画两个故事,那她月收入就有六十了,再加上部队集体户口的各种供应,足够她活得很滋润了。 更何况她现在和贺东川感情正好,不用另谋出路,一个月画半个月玩半个月都行。 但现在,出版社给她寄了一张一百五十块的汇款单! 不都说这年头知识分子日子不好过吗?怎么搞创作这么挣钱? 但苏婷转念一想,七八十年代是连环画的辉煌时期,而且这时候《连环画报》的发行量是能超百万……好像能理解了。 将汇款单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苏婷才压下内心的激动,用颤抖的手打开出版社寄来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她过稿了,连环画将从六月份开始连载,一共三期,每期稿费五十,一共一百五块。并询问她新作品有没有确定,主编很欣赏她,希望她能继续给他们画报投稿,最后附上联系方式。 看完信,苏婷躺在床上思考起来。 按照她原来的打算,继续投稿还是选择短故事比较好,篇幅短,连载期数少,过稿几率也会大一点。 但她想好要画的故事真到落笔时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反倒是之前一闪而过的,一看就是个大长篇的脑洞越来越鲜明。 只是之前不确定投稿反馈,所以一直犹豫着,有了这封信,苏婷想她或许可以尝试画大长篇。反正有了这一百五,未来半年她都可以躺平,不过稿也没什么。 不过这事不着急,所以苏婷躺在床上没动,只时不时将汇款单拿到眼前,欣赏再欣赏。 …… 今天是贺东川辅导贺焱,所以洗澡顺序被排到了最后。 他洗完衣服回到房间时,苏婷早已擦好雪花膏,正靠在床头翻《连环画报》。电扇放在床尾架子旁,斜对着她呼呼地吹着。 贺东川凑过去揽住苏婷的肩膀,低头问:“在看什么?” “你自己看。”苏婷将画报塞给贺东川,扭头拿起化妆台上的东西。 可贺东川哪是想看画报,他就是随口找个话题,所以拿到画报后眼睛没往上面瞟,而是跟着苏婷的动作转过头,目光落到了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上,问:“这是什么?” 苏婷云淡风轻道:“哦,没什么,出版社寄来的。” 虽然贺东川没搞过创作,但基本常识有,一看就知道这不是退稿。而且苏婷语气虽然平淡,但翘起的唇角泄露了她的喜悦,与被克制的炫耀。 贺东川挑眉,做惊讶状问:“出版社寄来的?是什么?你过稿了吗?” “过了,寄了封信来,让我继续给他们投稿,”苏婷像是才想起来,“哦,还有张汇款单,是稿费。” “真的过稿了?我就知道你能行!”贺东川非常捧场,表示完惊讶后顺着她卖的关子继续问,“稿费有多少?” 苏婷唇角翘得更高:“也没多少,就一百五,没你工资多。” 看着她脸上得意又故作平淡的表情,贺东川蠢蠢欲动,却克制着陪她把戏往下唱:“这么高?你真厉害。” 苏婷终于翘起得意的小尾巴:“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本来想着有三十就好了。” 贺东川将她搂在怀里,边亲吻她的嘴唇边问:“出人意料,但你的作品值得,今天发生了这么让人高兴的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庆祝?” 睡到一起后,苏婷才知道贺东川跟他的外表严重不符。 穿上军装,出门在外,他严肃禁欲,不苟言笑,脱掉军装上了床,这就是条狼狗,还是条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狼狗。 但不得不说,苏婷最近有被同化的趋势。 就像现在,被他搂在怀里亲吻着的苏婷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举着汇款单边欣赏边问:“怎么庆祝?” 她这么问贺东川就精神了,虽然嘴上不说话,但两手从她的衣摆伸进去,一手贴在她后背将她托起,另一只手直接往上剥掉她的衣服。 苏婷举着手惊呼:“汇款单——”别弄坏了! 将苏婷压在身下的贺东川闻言,头也不抬地顺着她的左手往上摸索,穿过挂在她手腕的衣服,摸到汇款单,取出后一巴掌拍到梳妆台上,低头从她嘴唇吻下去,声音低哑道:“这么庆祝。” 苏婷:“?!!” 就很不理解,这到底是在庆祝她过稿,还是他在假借庆祝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心。 第26章 礼物 苏婷和贺东川庆祝时,韩家气氛不太愉快。 起因是订牛奶的事,那天姜爱红过来登记名单时,王丽霞正好在他们家院子里,说了不少订牛奶的坏处。 虽然段晓英没相信,还知道牛奶对身体好,但好友前脚说完那些话,她后脚跟姜爱红说要订牛奶,着实有些打脸。 犹豫再犹豫,这牛奶就没订成。 其实在她看来,这不算多大的事,家里长期备着麦乳精,那个营养虽然比不上牛奶,但也不差。 而且她觉得家属院里舍得订牛奶的肯定是少数,她在其中不算打眼。 谁想老大韩博文的前后桌家里都给订了牛奶,今天到了学校,几个人凑到一起聊牛奶的滋味,韩博文没喝过,不知道牛奶什么味道,自然插不上话。 到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插不上话就插不上话呗,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一整天都聊这个事。 结果晚上韩博文回家,经过游乐场的时候,被个好事的军嫂给拦住了,问他今天喝没喝牛奶,得知没有,当即就嚷嚷了起来。 后妈难当就在这里。 如果她是亲妈,牛奶订不订都无所谓,没订牛奶也不会有人说嘴。可她是后妈,不订牛奶就成了她的错处,揣度她不肯给孩子花钱。 要是老二老三听了挑拨也没什么,她嫁过来时这俩孩子都小,一个四岁一个两岁,早就养熟了。但韩博文不一样,他当时六岁,已经记事,并不欢迎她这个后妈的到来。 经过这两年的相处,他的态度虽然软化许多,见到她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刺头,但心里仍隔了一层,这点从称呼就能看出来。 老二老三早就改口喊她妈妈了,只有他,到现在仍喊她阿姨。 因为隔了这一层,韩博文比弟弟妹妹更容易受挑拨,气氛难受之余就没回家,出家属院跑礁石滩发呆去了。 直到晚上吃饭没看到人,韩斌问起来,段晓英才想起来放学就没看到韩博文人影,之前她忙着做饭没太注意,毕竟韩博文平时也是一回家就跑出去玩了。 只是他一般到点会回来吃饭,今天两个小的都上饭桌了,就他不在。 段晓英察觉到了不寻常,神色不安地问:“博文会去哪里?” 韩斌毕竟是营级干部,遇事比她更镇定,起身说:“应该没跑远,你跟他们继续吃,我去找。”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他说得轻松,可段晓英哪还吃得下,要是韩博文真不见了,她都不敢想,让两个孩子继续吃,也跟着出门了。 周家把饭摆到了院子里,吃着吃着看到韩家夫妻俩都行色匆匆往外走,赶忙起身问:“发生什么事了?” 段晓英随军后和陈琳关系最好,听她这么问立刻红了眼睛:“博文不见了。” 陈琳丈夫周家平问:“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不知道,回来后我就开始做饭,一直在厨房里,没注意他有没有回来。”段晓英忍着眼泪说,“放学我就没看到他了。” 陈琳安慰说:“你别担心,博文可能是跟朋友玩得忘了时间,他都这么大了,说不定待会看天黑了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我就怕他出了什么事。”段晓英说。 “岛上又没外人,能出什么事?”陈琳想了想说,“这样吧,让老周帮着去找,你就别担心了,成吗?”抬头给周家平使眼色。 周家平是个热心人,而且两家共一个院子住了两年,韩博文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担心孩子出事,看到妻子眼色连忙说:“没错,我去找,博文平时喜欢去哪玩?” 段晓英数起来:“大门口空地,沙滩,外面的树林……” 韩家两个儿子 ,一个博文,一个博武,性格却都跟名字不同,叫博文的性格跳脱,爱玩爱闹,岛上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博武则生性沉稳,寡言少语,成绩优渥,从来不让父母多操一份心。 韩博文喜欢去的地方,那可太多了。 周家平把段晓英说的地点都记了下来,交代说:“你们要是担心,也可以去他朋友家里问问,也许他朋友见过他。” 陈琳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等他一走就问:“那我们分头去博文朋友家里问一问?” 段晓英面露犹豫:“我……” “怎么了?” “说不定真像你说的,博文只是玩得忘了忘了时间,待会天黑就回来了,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一家家问,是不是不太好?” 可能韩博文只是玩疯了,可真要一家家去问闹大了,别人不会说孩子不懂事,只会说她这个后妈没当好。 要不是她做的不好,韩博文怎么会吃饭不着家?什么?玩得忘了时间?哄人的话你也信? 这就是现实。 嫁给韩斌以前,段晓英只看到了他未来会平步青云,看到了韩博文、韩博武和韩倩倩三个孩子都有出息,看到了从来都比不上她的堂姐晚年生活优渥,六十多的人看着像四十。 等如愿跟韩斌结了婚,成为三个孩子的后妈,段晓英才知道后妈有多难当。 她得笼络丈夫,得讨好孩子,外要有自己的事业,内要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结婚才两年,她眼底就多了好几条皱纹。 她今年才二十四啊! 但她没有办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苦再难她都得走下去。 而且这辈子再苦再难,她也还有熬出头的时候,不像前世,看着好像嫁得不错,可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她的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到最后只能乞讨度日。 这辈子,她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她咬牙坚持着,却不想到头来还是出了事。 这一刻,段晓英心里是埋怨韩博文的,他平时肆意妄为就算了,竟然还离家出走。今天这一出后,不管他有没有事,她的名声肯定会受损。 不用特意思考,她都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后怎么说。 陈琳不清楚段晓英的想法,以为她担心的是韩博文因为贪玩才没回来,她们一家家找过去太麻烦人,甚至可能让别人跟着担心。 陈琳叹气说:“万一博文在朋友家玩呢?我们不去找,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晓英我跟你说,这次找到他了,你必须让老韩好好揍他一顿,这孩子太可气了!” 段晓英苦笑,她哪敢让韩斌揍韩博文啊! 心里也转过弯来,今天她是愿意也得去问,不愿意也得去问,否则她在家干坐着,事情传出去那些人肯定还要编排她不关心韩博文。 想到这段晓英说:“我们分头去问吧,快一点。” 这一找就到了天黑。 家属院差点人仰马翻,段晓英也跑得满头大汗,拖着疲惫的步伐想去家属院外面找找找,结果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了韩斌带着韩博文回来。 段晓英差点喜极而泣,快步上前问:“你跑哪去了?” 然而韩博文看到她后只是轻哼一声,就闷头从她身边跑走了,她满头雾水问:“发生什么事了?” 韩斌沉着脸说:“别理他,都是惯的。” 段晓英抿紧唇,点头。 两人回到家,没在饭桌上看到韩博文,问了两个小的才知道他进家门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晚上为了找他,一家子饭都没怎么吃,还劳动那么多人,韩斌心里本就不痛快,得知韩博文回房间后,他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大步走到次卧门口,抬脚用力踹开门。 次 卧本来就只挂了个小木栓,钉得不够牢固,他又没收着力气,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床上躺着的韩博文吓得翻身坐起来,嘴上大声嚷嚷着:“你干嘛?这是我房间!” “没有老子,你有个屁的房间!”韩斌拽着衣服把韩博文从床上拎起来,“你能耐了,放学不回家,现在还敢发脾气是吧?” “我就不回家怎么了!这早不是我家了!我妈早死了!” 听到韩博文嚷嚷的前两句话,韩斌还怒火冲天,拎着儿子像是打算把他扔出去,但听到最后一句,他手上的力气松了下来。 韩博文趁机从他手上逃开,躲到床角继续嚷嚷:“你说我放学不回家,那你怎么不问问你媳妇干了什么?” 段晓英一听就变了脸色,冲进次卧,却不敢发火,陪着笑说:“博文,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这两年里,对你们三兄妹我自问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你这么说我就……” 就什么,段晓英没说,却低头抹起了眼泪。 看到妻子流泪,韩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对韩博文说:“你妈妈为了你们……” 韩博文嚷嚷起来:“她才不是我妈!我妈早就死了!我妈死了没一年你就娶她,我讨厌她!” 在这件事上,韩斌的确对妻子心存愧疚,但他也有他的无奈,他是海军,经常需要出海,根本照顾不了孩子。 他父母又去世得早,孩子外婆说的倒是好听,可三个孩子被她养了半年,越养越瘦,胖了的只有她的亲孙子孙女。 这种情况下,他不再娶能怎么办? 但这些话没法跟个孩子说,听不进去。 韩斌叹了口气说:“别的不说,你阿姨这两年是怎么对你们兄妹的,你心里应该清楚,你自己说说,你还有哪不满意?” “她才不是真心对我们好,要是她真心对我们好,这次订牛奶,她干嘛不订?别人都跟我说了,牛奶喝了能长高,还对身体好,她不给我们订牛奶,就是舍不得花钱,她想把钱存着给她自己孩子花!” 韩斌压根不知道这事,愣了下问:“什么牛奶?” 段晓英真没想到事情症结在这里,怕韩博文乱说话,赶忙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当时王姐刚说完那些话,我和陈姐再说要订牛奶,她心里该怎么想?我就是、就是怕她不高兴,以后邻居难做,真没舍不得花钱的意思。” “我相信你。”韩斌安慰完段晓英,又看向儿子,“你就为这件事生气?你觉得你阿姨舍不得花钱,不是真心对你们兄妹好,你就发脾气不回家?” 听完段晓英的解释,韩博文心里不再那么确定她是坏的,脸上掠过一丝心虚,却仍梗着脖子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你不会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别人说两句你就信,自己人怎么说你都不信,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韩斌骂完深吸一口气:“这两年别人有的东西,我跟你阿姨什么时候短过你们?衣服,你们总是穿新的,家里伙食没差过,前段时间你说想要玩具车,我也说了,期末考试只要你考进班级前二十就给你买,你自己想,你阿姨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兄妹?” 韩斌把儿子骂了一通,就不再管他,让他自己反省去,招呼段晓英吃晚饭。 看到韩博文吃瘪,段晓英心里挺高兴,但她不敢表现得太高兴,做出伤心难过的表情躲过韩斌的手,端起菜说:“我去把菜热一下。”就进了厨房。 这一招对韩斌很有用,因为不想那么早要孩子,向来在房事上格外克制的他,今天晚上格外温存。 结束过后,黑暗中段晓英缓缓将手放到平坦的肚子上,心里默默祈祷自己能尽快怀上孩子。 有了孩子,她也能彻底挺起腰杆了 。 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期盼,段晓英唇角含着笑意入睡。 但她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韩斌就给了她当头一棒,他边穿衣服边说起订牛奶的事:“今天你去一趟妇联,找姜干事把牛奶给订了,多订两瓶,你跟孩子们一起喝,都补补身体。” 听到这里,段晓英心里还是舒坦的,她知道韩斌疼孩子,没昨天那一出就算了,有了那一出,这牛奶肯定得订。 而且别的家庭订牛奶都是给孩子们喝的,他还能想到她呢。 段晓英躺在床上,看着他笑道:“那你看订一斤怎么样?我跟孩子们分着喝,看够不够,不够下个月再加。” “你看着办。”韩斌扣好纽扣,将衣摆扎进裤子,再从床尾拿起皮带,边穿到裤腰上边说,“对了,那个王丽霞,你跟她玩归玩,正事上要拎得清,别总担心她不高兴,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像这订牛奶,多大点事啊,她要是能为这个跟你生疏,那你们这友谊也不怎么牢固,你说是不是?” 正事? 订牛奶算什么正事?不过他宝贝儿子闹了一通,他心里不高兴了,变着法子来点醒她而已。 亏她昨天晚上还以为他是真的看到了她的付出,对她心存愧疚,谁想到头来还是不如韩博文一通闹。 段晓英藏在薄被底下的手捏成拳头,面上却挤出笑容说:“好,我知道了。” …… 因为有了稿费,今天买菜时苏婷非常大方,从海产品供应站出来就去了肉铺。 她来得晚,肥肉五花肉已经卖空,这年头肥肉比瘦肉更畅销,排骨反而买的人少,毕竟一斤排骨也没二两肉,费钱费票还吃不过瘾。 平时苏婷也舍不得买,倒不是觉得贵,纯粹是票少,遭不住这么用。 但今天她心情好,看到排骨就想到糖醋小排,嘴巴特别馋,就把剩下两根排骨包圆了。 除了排骨,她还买了几只梭子蟹,一斤龙虾,以及一条一斤多的马友鱼,光是想想今晚这顿饭,她都馋得要流口水。 当然,现在不是流口水的时候,海鱼出海就死,得赶紧处理,否则肉质变了容易吃坏肚子。螃蟹龙虾也得用清水泡着,让它们吐吐泥沙。 只是刚进家属院大门,苏婷就被石桌旁坐着聊天的陈少梅和乔燕给叫住了。 看到她手上大包小包,不是海鲜就是排骨,陈少梅啧了声问:“怎么了?你发财了?” 苏婷心想她可不就是发财了吗,一百五十块呢! 说来心酸,一个多月前她月入过万都想辞职,现在月入一百五都能喜极而泣。 当然,八九十年代资产过万叫万元户,五十年后月入过万只能算是打工人,通货膨胀了,不能放到一起比较。 话说回来,财不外露是真理,苏婷没傻到在外面炫耀收入,只浅笑着说:“老家来信,有喜事,我心里高兴就多买了点荤菜。” 乔燕心想你高兴成这样,那得是大喜事吧,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压低声音说:“你听说了吗?” 在聊八卦这事上,苏婷很有经验,问:“什么?” “昨晚韩家都人仰马翻了,你不知道?”陈少梅问。 苏婷的确不知道,因为之前的不痛快,他们两家虽然住得近,但平时基本不来往。昨晚她虽然听到了动静,但没当回事,操心他们不如多操心晚饭。 陈少梅也不是真心想探究苏婷知不知道这事,因此不等她回答就继续往下说了:“昨天晚上,韩博文离家出走了,你知道韩博文吧?韩营长大儿子。” “离家出走?找到了吗?” 陈少梅说:“当然找到了,要是没找到,他们不得发动咱们所有人去找?” 苏婷一想也是,虽然她 和段晓英关系不好,但真关系到孩子的安危,就算韩斌夫妻不来喊人,也会有人招呼他们去找人。 而昨晚虽然有动静,但动静真不大,她都不知道韩博文离家出走的事,否则怎么也要出去帮着找一找。 都在一个家属院里住着,私下可以关系不好不来往,但在孩子的安危面前,不能太计较那些是是非非。 这是三观问题。 苏婷说:“找到了就好。” “是啊。”乔燕跟着点头,紧接着又问,“你就不好奇韩博文为什么离家出走?” “为什么?” “因为段晓英没订牛奶。” 苏婷愕然:“就为这么点小事?” 乔燕很不认可苏婷的话:“这怎么能算小事?你没听姜干事说啊,喝牛奶不但能长个,还能强身体健体,是好东西,我就给我们家孩子订了。” 陈少梅咳嗽一声说:“我也打算订。” 本来她想再看看,但经过昨晚那么一出,她觉得这牛奶估计真是好东西,不然韩家为什么闹得那么厉害?而且她都听说了,这次家属院里订牛奶的军嫂挺多,有三四十人呢! 既然那么多孩子有牛奶喝,那她孩子也不能少,不然到时候大家都长个,就她孩子个头蹿不起来,孩子得多难受啊! 苏婷则很无语,乔燕说的那些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还是她跟姜爱红说的呢。只是牛奶再对身体好,那它也不是神药,没订就不喝,不至于吧。 见苏婷不以为然,乔燕说:“你想啊,段晓英平时表现得多好啊,提起她来满家属院都是夸的,一等一的好后妈啊!可她要真疼孩子,这次她为什么不订牛奶?牛奶对孩子身体可是有好处的。” 陈少梅附和:“没错,如果她真疼孩子,就不应该在这件事上省钱,她既然舍不得钱,那对孩子的真心肯定也有限。” 苏婷提醒说:“你之前也没订。” 不等陈少梅说话,乔燕就开口了:“少梅是亲妈,跟段晓英怎么能一样。” 其实苏婷对段晓英是真没什么好感,她自己无私奉献自我感动就算了,舞到她面前指指点点,说她有病都是轻的。 但在这件事上,苏婷真觉得段晓英挺冤的,而且乔燕话里带有对后妈浓浓的偏见,她不得不提醒说:“我也是后妈。” “可你订牛奶了啊。”陈少梅说。 苏婷问:“那我要是不订牛奶,就是不疼孩子?” 乔燕立刻说:“你对贺焱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疼孩子。” 其实她在家属院众军嫂眼里还真不是什么好后妈,特别是在搞清楚贺家做饭的人其实是贺东川后,她在军嫂中的口碑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当然,她本来也没什么好口碑。 在很多人眼里,她可以说是对照组,一个好后吗,一个坏后妈。 直到上次苏婷为贺焱出头,手持竹竿怒怼于红芝,她的风评才有好转,所以乔燕这话说得不算亏心。 虽然乔燕没有明说,但苏婷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直表现不佳的人偶然做了件好事就能被洗白,一直表现得很好的人突然犯了错误,以前所有的好都会被抹杀。 她不一定是前者,但段晓英一定是后者。 “我虽然不知道段晓英是不是真的疼孩子,但我觉得不能因为订牛奶这一件事,就认定她不好……” 说到这苏婷突然顿住,她为段晓英辩解什么,人都不一定领情,便摆手说:“算了,别人家的事,我还是不操心那么多了,我得回去了,这鱼再不腌就要变质了。” 陈少梅和乔燕随军这几年没少吃海鱼,知道这东西不经放,闻言便连忙说:“那你赶紧回 去吧。” 跟两人分开后,苏婷慢悠悠往家里走。 说来也巧,她前脚跟人议论完段晓英,后脚就跟人碰上了。 其实平时两人也没少碰面,但不怎么打招呼,苏婷才懒得搭理她呢,但因为刚才的八卦,她往段晓英多看了两眼。 段晓英注意到后眼里掠过一丝难堪。 张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想到了于红芝。 上次被苏婷骂得狗血淋头后,不但于红芝被妇联找上门,旁敲侧击问她送回老家的三个女儿的情况,给她做实现工作,说“妇女能顶半边天,重男轻女要不得”,她丈夫也被领导叫去谈话,问她挑拨其他家庭夫妻关系的事。 听说于红芝丈夫被领导谈话后,当天就带着她上贺家道歉了,之后夫妻俩吵了一架,在老家的三个闺女也要被接来部队了。 最终,段晓英垂眸避过苏婷的目光,和她擦肩而过。 …… 红烧鱼、油爆虾、清蒸螃蟹、糖醋排骨,四道菜端上桌,贺焱整个人都要乐疯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妈妈,我们家发财了吗?” 话问得跟陈少梅一个样,但苏婷的回答有所不同:“是啊,发财了。” “真的?” 苏婷问:“我骗你干嘛?” 贺焱想想也吃,啃着排骨问:“妈妈,那我们家都发财了,我可以要新玩具吗?” “你想要什么玩具?” 贺焱以为苏婷答应了,立刻坐直身体说:“我想要弹弓。” “弹弓?你要这干嘛?” “打鸟啊,他们好多人都有弹弓,张小凯也有,就我没,他们去打鸟都不带我。”贺焱噘着嘴巴说。 其实他玩具挺多的,光玩具车就有好几辆,小的都是从首都带来的,最大的是上次苏婷和贺东川带他去市里买的。 苏婷平时还会给他零花钱,多的时候一两毛,少的时候一两分。 他手头松,拿到钱基本当天就能花完,大多用来买零食吃了,偶尔攒个两三毛,也会一次性买弹珠用掉。他玩弹珠总是输,这对他来说算是消耗品。 供销社卖的弹弓都是铁的,价格贵,一个要两块钱,到他手头的钱根本存不下来,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妈妈给他买。 苏婷当然不可能给他买,弹弓多危险啊,说是用来打鸟,真玩起来谁知道他们这些孩子往哪招呼。 打破别人家的瓦片都算好的,打到人就出大事了。 苏婷说:“小鸟那么可爱,你们为什么要打它?” 这回答出乎贺焱的预料,他愣了愣问:“我们打、打着玩啊。” 苏婷戏精地说:“你们只是打着玩,伤害的却是一条生命啊!你想想,如果你打的鸟也许是其他小鸟的爸爸或者妈妈,你们把它打死了,它们的孩子知道这件事得有多难过?” 贺焱年纪小,被苏婷几句话绕了进去,迟疑问:“鸟也会难过吗?” “人都会难过,鸟当然也会难过,只要是生命,就会有感觉,只是我们物种不同,所以没办法交流而已。” “……好吧,那我不打鸟了。” “那弹弓你还要吗?” 贺焱犹豫着摇头:“不要了。” 苏婷微笑起来:“虽然你不要弹弓了,但因为你很乖,妈妈可以送给你一个礼物,你这段时间可以考虑要什么,不过枪啊弹弓啊就算了。” 因为还在想事,贺焱没有表现得太高兴,只低低地哦了声。 苏婷长出一口气,偏过头就看到贺东川眼带笑意看着自己,扔给他一个白眼,看她费那么大劲糊弄孩子也不知道帮腔。 对此贺东川表示,帮腔了哪能看到苏婷表演的这一场大戏。 夫妻俩眼神交流时,一直愣愣的贺焱渐渐回过未来,啃着排骨说:“可是,煮、鱼、螃蟹和龙虾不也是生命吗?我们吃了它们,它们的家里人不会难过吗?” 嚼着鲜香麻辣的虾肉的苏婷停顿半秒,然后面不改色吃完嘴里的虾肉问:“让你别吃桌上这些菜,你愿意吗?” 贺焱咽了下口水,老实道:“不愿意。” “让你别吃鸟呢?” 贺焱没吃过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所以回答得毫不犹豫:“愿意。” 苏婷摊手:“那不结了。” 她不是素食主义者,刚才那套生命理论完全是为了忽悠贺焱,才不会在口舌之欲上委屈自己。 而贺焱虽然没听懂苏婷的话,但他非常理智地选择了放弃追问,因为桌上这四道菜都、好、好、吃! …… 苏婷说送贺焱玩具,并不完全是为了安抚他,更多的还是投桃报李。 他们父子对她好,她也愿意对他们好。 之前她没赚钱,手上存款除了原身家里给的那五十,剩下的全是贺东川给的彩礼,说给他们买东西实在没什么底气。 过稿有了稿费,苏婷底气也足了起来,想着周日要去市里取钱,就打算给他们爷俩买个礼物。 本来她还发愁买什么,晚饭时贺焱主动要了,虽然他要的苏婷不想给买,但顺势把烦恼踢给了他自己。 这事给了苏婷启发,既然贺焱的能让他自己想,那贺东川的礼物是不是也能让他自己选,这样他能收到合心意的礼物,她也能省点事。 说干就干。 苏婷擦完雪花膏上床,就跟贺东川说了自己打算送他们礼物的事,让他自己想想要什么。 贺东川听后沉默了许久。 既然是礼物,不应该由她来准备,他等着惊喜就够了吗? 这流程,不对吧? 面对贺东川的不满,苏婷非常理直气壮:“我让你张口,还不是为你考虑嘛?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万一挑的礼物你不喜欢多可惜啊。” “你挑什么我都喜欢。”贺东川说。 苏婷才不信这话,轻哼问:“给你挑顶红帽子你也喜欢?” 贺东川沉默良久说:“别让我戴出去就行。” 看,嘴上说着无所谓,买什么都行的人,实际上并不一定是真的买什么都喜欢,这也是苏婷不想偷偷买礼物制造惊喜的原因。 偷偷买礼物这事吧,技术要求太高,买好了是惊喜,没买好可能就是尴尬了。 为了避免那种尴尬,苏婷催促说:“那你就赶紧想,不然我真给你挑顶红帽子。” 贺东川很识时务,认真思考起来,片刻后问:“我要什么都行?” “只要我能买到的。”苏婷说,要是百货大楼没有,那她也没办法。 “放心,你肯定有。”贺东川胸有成竹,提出自己的意见,“送礼物的时间也别等到周日了,今晚你看怎么样?” “外面天都黑了,我能送你什么礼物?” “天黑了才好送,当然,如果你想白天送的话也行。” 要不是贺东川的语气很正经,苏婷这会准得想歪,唔,其实她现在也没想得多直,因此有点犹豫,既想知道他想要的礼物是什么,又觉得他肚子里肯定全是带颜色的坏水。 久久不见她说话,贺东川低低地“嗯?”了声。 苏婷舔了舔嘴唇:“你先说说想要什么礼物。” “你答应把送礼时间提前了?” “你先说,我考虑考虑。” “唔。” 见他犹豫,苏婷翻身躺下来:“不说算了,我到时候随便送你个礼物。” “那 可不行。”贺东川的手贴着床,从后往前进,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苏婷脸上一点点泛起红晕,嗔道:“你想得美!” 贺东川靠在床头,一点点地亲吻着趴在他胸口的姑娘,坦率地承认道:“嗯,我想象中的场景的确很美。” 苏婷觉得,这平时严肃的男人无赖起来,一般人真招架不住。 比如她,面对贺东川的坦承,脑袋有点短路,只能贴着他的胸口,躲开亲吻说:“我还是自己给你挑礼物好了。” “那我要惊喜。”贺东川打蛇随棍上,“必须是让我满意的惊喜,否则我还是要这个礼物。” 苏婷闭上眼睛,装睡不吭声。 贺东川的手一点点往下,眼看要失守,苏婷只能压住裤腰往旁边躲:“你够了。” 贺东川顺势压到她身上,将左手垫在她肩膀下方撑起身体,右手藏在被套里一颗颗解开她的衬衣扣子说:“没够,你先答应我,不答应我就当你办不到,礼物提前。” 躲也躲不过,力气也拼不过,眼看扣子就要被全部解开,苏婷只能妥协:“好好好,我答应你好了吧。” 贺东川回答“好”的同时,右手利索地解开她衬衣上的最后一粒扣子,并将亲吻落在她胸口。 苏婷嘶了声,推他的肩膀说:“我都答应你了,你别耍无赖……” 贺东川低声道:“嗯,今晚不用你主动。” 不用主动,所以不算礼物,等于不算耍无赖。 当苏婷在狂风骤雨中理清这个逻辑,深觉改开后如果贺东川不下海经商就可惜了,他这资质,妥妥的未来首富啊! 第27章 滑板车 就在苏婷冥思苦想要送贺东川什么礼物时,贺焱带回来个好消息。 军区小学准备在儿童节当天举办一场联欢会,邀请家长和部队领导作为观众参加,表演者则是孩子们,他们每个班要出两个节目。 贺焱所在的一年级二班,定下的两个节目分别是独舞和合唱。 跳独舞的是一名叫冯俪的女生,她妈妈随军前是市文工团的,随军后虽然没能从事原工作,但舞到功底还在。冯俪四岁就跟着妈妈学跳舞,至今三年,虽然这年头没地方去考级,但她功底不差,独立完成一支难度不低舞蹈对她来说不难。 和跳舞相比,合唱选人的要求低不少,主要看两点,一长得好看,二张得开嘴。 都说跳舞是三分天赋七分汗水,天赋再好,长时间不练身体也要僵硬。唱歌则不同,天赋占比更大,嗓子好不好,很多时候能决定一切。 当然,这只是小学联欢会,对孩子们的嗓子要求没那么高,基本声音清亮,能唱上去且嗓音不那么突兀就行。 又因为合唱是站桩式唱歌,所以老师挑人时会有那么点看脸。 于是,声音清亮且能唱上去的贺焱顺理成章地被选入了合唱团,并且因为长得好看,成为了站在中间的领唱员。 小家伙很得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却偏要装出我对唱歌没兴趣,老师让我去我才去的模样。 看得苏婷忍不住伸手重重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行了,赶紧吃饭吧大歌唱家!” 贺焱哦了声,闷头扒两口饭,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边吃东西边问:“你们那天会来看我唱歌吗?” 因为嘴巴里有东西,他声音有点含糊,但苏婷和贺东川都听懂了。 苏婷一口答应下来,贺东川则说:“六一是周几?” “不知道。”苏婷起身走到斗柜前,伸手去翻墙上的挂历,迅速翻到六一那一页,扭头说,“是周六。” 因为部队规定放假时营里也要有一名领导在,所以贺东川每月都有一个周日轮值,休息相应会调整到周六。 至于具体哪个周六休息,则要看排班,不过排班不完全定死,他们几个营领导之间可以互相调整。 这才月中,排班还没出来,贺东川说:“我月底看看,没问题就去。” 贺焱就当老爸答应了,说:“你们一定要来哦,不然我会非常、非常伤心的!”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登台表演呢。 贺东川唇角微抽:“我尽量。” …… “贺营长苏同志你们又去市里玩啊?” 说好要买礼物,周日当天吃过早饭,苏婷和贺东川就带着贺焱准备搭船去市里。 出家属院这一路,不停有人出声跟他们打招呼,并询问他们是不是去市里玩,得到肯定答复后,要么羡慕,要么啧啧两声,说他们日子过得潇洒。 这些人口中的潇洒可不是什么褒义词,嘴上这么说,心里八成想他们隔三差五去市里玩,太不会过日子。 但苏婷这人吧,耳朵自带过滤系统,别人夸她,她照单全收,损她,她挑着听。 就像现在,她似乎完全没听出来这些人话里的深层意思,笑眯眯地附和说:“还好啦,主要是老贺愿意陪我们。” 以上是对着女人说的,如果阴阳怪气的是男人,她就再加上一句:“难道你从来不陪老婆孩子出去玩?”说完再面露嫌弃地啧啧两声。 于是想找他们不痛快的,要么被炫一脸,要么被嫌弃得怀疑人生。 看到他们不高兴,苏婷心情就愉快了,在家属院里还克制着,出去后看路上人少了,就不再控制表情,哈哈笑着问:“你刚才看到他们的表情没有?是不是很 搞笑?” 贺东川翘着唇角所:“嗯。” “哼哼,还想对我指指点点,看我不气死他们!”苏婷嘀咕完想起那些人的身份,又有点后悔,“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会不会得罪人?他们以后不会找你麻烦吧?” 贺东川倒是很淡定:“你又没说什么,他们不至于那么小气,而且本来就是他们先找事。” 听他这么说,苏婷放心了,绕到贺东川另一边逗贺焱,母子俩跑着跳着往前走。 出了家属区范围,路上的人渐渐增多,有从军营方向走来的军人,也有从周边大队出来的社员,还有和他们一样住家属院的军嫂孩子。 他们有的是放假出去玩,也有要去市里办事或者走亲戚的,前者基本空着手,后者则大包小包。 坐上轮渡后,苏婷和一名军嫂坐到了一起,贺东川坐她旁边,再过去是贺焱和军嫂的两个孩子,正跪坐在凳子上,双手扒着围栏看海。 因为顺路,到市里出码头后,两家还是一起行动,到邮电局才分开,军嫂去寄信,他们则去给贺东川家里打电话。 打完电话,三人直奔百货大楼。 进到百货大楼后,他们的速度却慢了下来,贺焱还没想好要什么玩具,苏婷也一样没想好要送给贺东川什么礼物。 这年代能选的礼物实在有限,更不用说贺东川还是名军人。 他身上穿的,军装外套、裤子、皮鞋、皮带以及帽子,都是部队发的,衬衣倒是要自己找人做,但用的也是军用布票,这个部队会按季度发放。 算下来,他浑身上下完全需要自己买的,也就背心和内、裤。 嗯,其实送内、裤是个好想法,反正他们是夫妻,能送的礼物可以说百无禁忌,而且选择这种贴身衣物当成礼物,也够特别和亲密,她觉得贺东川会高兴。 问题在于内、裤太私密,容易让人想歪。 两人同房前,苏婷一直觉得贺东川正经严肃,很禁欲,偶尔想歪了都觉得是她六根不净。 现在苏婷对他有了新的认知,什么正经禁欲,都是装出来唬人的,上了床还是满脑子颜色废料,他还满肚子坏水,就算知道她没别的意思,说不定也会逗她。 搞不过搞不过。 于是用内、裤当礼物的这念头就被苏婷压了下去,打算实在想不到礼物再说。 可不送贴身衣物,就没什么可送的了,后世送男友丈夫能选的礼物,除了衣服鞋子也就哪几种,项链手表打火机。 这年头除了大城市,基本没什么卖首饰的地方,但就算是大城市,金铺银铺也长期处于关门状态,所以这时候的人也不怎么戴首饰,项链基本能被pass掉。 手表倒是行,但这玩意一要票,二她稿费不够,三贺东川有,也被pass掉。 打火机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候穷苦地区烧火还在用火折子,城市里用的则是火柴,打火机?那是什么? 既然没头绪,就只能慢慢逛了。 一楼门口逛到最里面,想要的东西没看到,吃的倒是买了不少,瓜果点心鸡蛋糕,苏婷还买了袋大白兔奶糖。 大白兔奶糖可以说是从现在火到了五十年后的品牌,连包装用的糖纸都没太大变化,看得苏婷一阵感慨,当即掏钱和票买了袋。 买到奶糖,苏婷直接给贺焱和贺东川每人分了颗。 贺东川不要,他不太爱吃糖。 苏婷听后也不多劝,直接剥了糖纸,拿着糖果往他嘴里送:“吃不吃?” 贺东川没说话,转头往两边看了眼。 顺着他的动作,苏婷想起来上次在榕市公园的事,默默准备收回奶糖。但她收手的速度比不上贺东川低头的速度,转眼间,奶糖被他含 进嘴里。 苏婷垂下手后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总感觉他唇舌的气息仍留在那里,嘴上却低声说:“这是在外面。” 贺东川感受着口腔里甜滋滋的奶香味,说道:“我刚才看了,没人看我们。” 苏婷:“……” 她还以为贺东川往两边看是为了提醒她,原来是为了这个,轻轻嗯了声,又掏出颗奶糖剥掉糖纸,塞进自己嘴里。 奶糖还没吃完,贺焱就选定了要买的玩具——一辆滑板车。 当然,在这个年代,它还不叫滑板车,而叫儿童车,龙头和可以踩的板子都是木头做的,下面安装有三个滑轮,前面一个,后面两个。 苏婷很惊奇,她一直以为滑板车是两千年后的儿童玩具,至少她小时候没见过,没想到七十年代也能看到。 但她转念一想,国人其实一直都很聪明,这年代玩具少不是因为想不到,而是市场没开发以及技术所限。 就像后世常见的塑料制品,在这个年代,塑料制品因为技术限制,产量提不上来,所以仍处于限量购买阶段。 而这种情形,至少要等到改开后才会有所改善。 话说回来,滑板车在这时候是比较新奇的玩具,用料别的都好说,只看那三个滑轮就知道不会便宜。 问价后也的确如此,最小的滑板车都要三十六块,适合贺焱这个身高玩的,要再贵二十,五十六块。 比在家属院附近上班的那些军嫂,两个月的工资还多。 如果不是出版社稿费给得大方,且早早放话说除了弹弓这类危险玩具,贺焱想要什么都行,苏婷真不一定会给他买这么贵的滑板车。 但她现在不是有钱嘛,花钱买开心,苏婷觉得值得,所以无视贺东川的反对意见,买下了这辆滑板车。 贺焱很喜欢这辆车,都不愿意让老爸帮忙拿,踩上去就走,看得苏婷不得不大声说:“你要是撞到柜台,或者摔跤,我就没收你这辆车听到没有!” 踩着滑板车跑远的贺焱大声说:“知——道——啦!” 买完贺焱的玩具还没完,送贺东川的礼物还没买到,苏婷只能带着他们爷俩继续逛下去。 逛了半个多小时,苏婷一无所获,眉毛皱得紧紧的,很愁。 贺东川见了主动说:“想不到买什么也没事,按我们之前说的来就行。” 苏婷假笑两声,美得你!继续逛。 逛到卖学习用品的柜台,苏婷突然有了主意,问:“你平时写字吗?” “要给我买笔?”贺东川多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说道,“我有钢笔。” 苏婷问:“谁给你买的?” “自己。” 苏婷理直气壮问:“你自己买的钢笔,有我给你买的意义重大吗?而且这支钢笔还是我用人生中的第一笔稿费,不,第一笔独自挣的钱给你买的!” 贺东川听出她这是要不讲道理了,但他不得不接受她的不讲道理,因为这是个送命题,答不好未来半个月都得睡地板的那种。 虽然他们家地方小,主卧地板睡不下,但次卧还有张床。 贺东川说:“当然没有,你送我的钢笔意义更重。” 苏婷很满意他的态度,笑着问:“那这份礼物你满不满意?” “满意。” “那就好。” 苏婷抬起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柜台前,心里满是大获全胜的得意。 这时候钢笔品牌很多,金星、永生、派乐迪、英雄等,但改开后,但笑到最后的当属英雄,这时候红火的品牌,很多都在八、九十年代被英雄给收购了。 苏婷觉得,既然是礼物,那肯定要挑好的买,所以其他牌子她没 怎么考虑,就认准英雄牌了。 但就算是英雄牌,钢笔价格也参差不齐,便宜的两三块,贵的要二十多。 苏婷选择了最贵的英雄一百,这款钢笔她前世也用过,是她爸爸送给的,因为好用,她用了好几年,后来习惯了中性笔才慢慢被搁置。 手指摩挲着这支笔,苏婷不自觉陷入回忆里,直到贺东川问怎么了才回过神来,抬头笑了笑说:“没什么。” 她只是想爸爸了。 其实这两年不看照片,她已经很少想起爸爸。 虽然她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组成幸福的家庭,但她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习惯了孤独寂寞,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 她不再是生活在父亲羽翼下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也不会再像父亲刚去世时那样,想起他就哭。 可当她看到这支钢笔,听到它那熟悉的名字,过去的回忆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又想起了他。 苏婷浅笑着问:“买这款笔好不好?” 贺东川察觉到了苏婷情绪的转变,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看出她不想说,便只低声问:“你喜欢这一款?” “嗯,我想买它。”苏婷肯定点头。 “那就买吧。” 付完钱拿到钢笔,苏婷情绪已经彻底好转,她将装钢笔的盒子递给贺东川,笑眯眯地强调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你一定要好好使用哦。” “好。” 贺东川说着拆开盒子,从里面取出钢笔,别到左边胸口的口袋里。 苏婷:“……” 在这个年代,将钢笔别在胸口是时髦,是文化人的象征,但在苏婷看来,就很有年代感。 她后悔送钢笔给他了怎么办? 看出苏婷表情不对,贺东川挺起胸膛问:“怎么样?” 苏婷打着哈哈:“挺好的……很有威严,看起来很成熟,很稳重,挺好。” 同床共枕有一段时间了,贺东川怎么可能听不出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什么话能正着听,什么话只能反着听? 就像现在,她嘴上说他成熟稳重,心里想的八成是他像老大爷。 于是在离开卖钢笔的柜台后,贺东川不动声色地将别在胸口的钢笔取了下来,放进了钢笔盒里。 用稿费给贺东川父子俩买完礼物后,苏婷没忘记犒劳自己,也给自己买了条裙子。 其实她不缺衣服,虽然原身结婚时买的都是冬装,但她在家受宠,每年都能做身新衣服。冬装费料子,还得塞棉花,所以做的通常是夏装。 女孩子穿衣服比较小心,而且原身在大队里当记分员,工作轻松,衣服不容易坏,所以旧衣服里能翻出好几身没打补丁的。 再加上之前给贺焱买衣服的时候,苏婷也给自己买了条连衣裙,所以她衣服很够穿。 但女人嘛,衣柜里总会少一件衣服。 再说这是她穿越后的第一笔稿费,当然要买能让她高兴的东西,而这样东西不做他想,就是新衣服。 其实苏婷想买的不止一条裙子,她还看中了一顶帽子,一双皮鞋,但……票不够,只能选择紧要的买。 买完东西,三人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刚出百货大楼,贺东川就说自己东西掉了,让苏婷和贺焱在门口等着,他回去找。 苏婷一听就问:“丢了什么?我跟你一起去找吧?” “不是重要的东西,我回去找一圈,没有就算了,你逛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在这等我就好,我很快回来。”贺东川说完匆匆走进百货大楼。 贺东川的确很快就出来了,但除了手上的大包小包,看着好像也没多什么东西。 苏婷问:“ 找到了吗?是什么东西?” 贺东川摊开右手:“衬衣扣子掉了。” “你这么快就找到了?”苏婷不可思议,军装扣子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颜色也不算显眼,更重要的是百货大楼这么大,他才进去了几分钟? 十分钟有吗? 贺东川说:“运气好,掉在了卖钢笔那里,我过去就看到了。” 他说的像真的,苏婷就信了,三人出百货大楼去吃饭。 吃完饭,他们没再去别的地方,提着东西打道回府。 在回去的轮渡上,贺焱可以说出尽了风头,他的滑板车吸引了船上所有小孩的注意,要不是贺东川制止,他还想踩着车在船上跑几圈。 虽然船上没跑成,但下船后他就撒欢跑了起来,一只脚踩在滑板上,一只脚在脚下滑,跑得可快了。 进家属院后更不得了,踩着滑板车跑起来后,他将地上的那只脚也踩到滑板上,单手握着龙头,举手高喊:“我回来啦!” 不仅游乐场那的孩子,连石桌长椅上坐着的大人都跟看傻子似的望了过来。 但贺焱不觉得自己傻,感觉滑板车跑不动了,双手握住龙头,右脚往后抬起,用一个神龙摆尾结束自己酷炫的出场方式,并自我感觉良好地朝游乐场里那些孩子抬起下巴。 苏婷:“……” 太沙雕了。 而且这还是因为贺焱年纪小,长得也讨喜,否则换个成年人这么干,苏婷一定会送他一句话——我命油我不油天! 虽然苏婷觉得不忍直视,但孩子们都被贺焱炫到了。 不管是在玩荡秋千的,还是在玩弹珠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正在玩的游戏。 如果他们的词汇量再丰富一点,一定会高喊:“酷!” 而不只是张大嘴巴表达自己的惊叹。 惊叹过后,他们纷纷跑向贺焱,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这是什么?是你爸爸妈妈新给你买的玩具吗?” “它看起来好厉害!” 而被围在中间贺焱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完全忘记了走在身后的爸爸妈妈。 苏婷耸肩说:“让他玩吧。”跟贺东川一起往家里去。 …… 回到家第一件事,试衣服。 这时候的人穿衣服比较保守,所以衣服版型都很宽松,只要码数没错,买到的衣服基本都能穿。 他们穿衣服也没那么多讲究,不管收不收腰,不考虑肩膀宽不宽,也不太考虑是否显胖,看着差不多就行了。 所以这时候不管供销社还是百货大楼,卖衣服的地方都没有试衣间,冬天的外套还能套身上试一下,买夏装基本只能靠眼力。 苏婷觉得这可能是这时候的人很少买成衣的主要原因,不能试就算了,还不能七天无理由退换货,买回去穿着不好看只能自认倒霉,是她…… 嗯,她还是要买的,毕竟不会自己做。 好在她是学美术,对穿着有自己的想法,能看出什么样的衣服适合她,之前买的两身衣服穿着都挺合适。 这次也一样。 苏婷穿好连衣服,解开早上出门扎的辫子,用手指拨开头发,再用木梳将发根梳蓬松,营造出大波浪的效果。 而后,苏婷后退几步,让自己上身都被收入镜子中,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这条裙子好看。 正自我欣赏着,贺东川进来了,目光落在她被黑发衬得越发白皙的脸蛋上:“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这条裙子好看。”苏婷笑着说。 贺东川视线下移,看向苏婷身上的裙子。 那是条衬衫裙,肩膀挺括,腰间挂了根细带子,系上后能 收拢腰部,显出线条。苏婷此时就系上了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她说的没错,在某些时候,男人的脑子里的确容易产生带颜色的废料。 就像贺东川现在,看到她纤细的腰,就想到了那滑腻的手感,看到她裙子下白皙细直的小腿,就想到了那两条腿缠在他腰间的力度。 他没有说话,看着苏婷的眼睛里却像是烧着火,房间里的温度逐渐攀升,苏婷后退半步,提醒说:“你自己说满意礼物的。” 一听这话,贺东川就笑了。 平时不爱笑的人,有的笑起来会容易显僵硬,有的笑起来会格外好看,贺东川就是后者。 他笑起来像冰雪消融,冷峻严肃尽数褪去,看着多了几分阳光。 苏婷对这样的贺东川没有抵抗力,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直到被他搂在怀里,才不太强势地提醒:“现在是白天。” “我们家在最后面。”贺东川单手揽着她的腰,左手一颗颗解开军装外套的扣子。 当他解到只剩下一颗扣子时,苏婷低头就看到了他因为扣子掉落,而松开的衬衣底下的皮肤。 不算白皙,但肌肉成块,看着就很硬。 苏婷仰起头,晕乎乎地“嗯?”了声,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贺东川继续说:“后面是山,没有人来。” 他脱掉了军装外套,抽掉裤腰上系着的皮带,从裤子里抽出衣摆,原本因为鼓起而分开的衬衣垂坠下去,腹肌不见了。 苏婷伸手,隔着衣摆摸他的腹肌,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家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贺东川声音低沉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拉起衬衣,让她毫无阻隔地摸到他的肌肉。 原身的手并不算细腻,她再受宠在家也得帮着洗衣做饭,她也不怎么会保养,苏婷刚穿来时总觉得手糙,摸着还很干,就特意买了盒蛤喇油擦手。 效果很显著。 现在她的手比他腰部皮肤更细腻,而且很软和,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他紧实的腹肌,让他不得不将肌肉崩得更紧。 终于,他按捺不住,将她抱着放到了梳妆台上,并将手从裙摆伸进去,一点点向上摸索而去。 第28章 钢笔 都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苏婷觉得她和贺东川会成为那个例外,二十七八岁年轻男人的精力,真的太旺盛了。 她夸下海口说贺东川一周四五天,每天四五次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都虚,怕牛皮吹太大闪了舌头。 虽然个人经验不多,但她理论知识很丰富,知道现实中绝大多数男人都是每周一两天,每天一两次,每次三分钟。 苏婷第一次知道这个的时候,觉得自己三观都被重塑了,因为在她以前看的小说里,一夜七次还是标配。 这差距,有点大啊! 但这几年可能是资讯发达了,作者都知道太夸张没人信,现在别说一夜七次,四五六次都没什么人写了,她也慢慢搞清楚了三次元和二次元的差别。 但贺东川是个例外。 也不一定是例外,虽然原著中没有正式出场,但贺东川怎么说都是男主亲爹,跟一般人肯定不一样。 这么一想,他精力旺盛这件事好像有了解释? 胡思乱想结束,苏婷翻身下床,并顺势扶向床边的梳妆台。昨天太放纵,她现在觉得自己腰酸腿软得厉害,站着都觉得两条腿在发抖。 手放下去时,苏婷感觉到了异样,低头看去,就见一个长方形的钢笔盒被她按在了手底下。 他昨晚把笔放梳妆台上了? 还有,他怎么没把笔带出门? 边想,苏婷边拿起钢笔盒打开盖子,等看到里面的钢笔她就愣住了。 她记得昨天买下送给他的钢笔是黑色的,可此时钢笔盒里躺着的却是一支银色钢笔,总不可能是褪色吧? 褪色当然是玩笑话,别说钢笔不褪色,就算褪,黑色也不可能褪成银色。 难道是她记错了? 苏婷将钢笔盒盖上,决定等贺东川回来再问问什么情况。 放下钢笔盒,苏婷拿上牙膏牙刷出去,经过饭桌时看到上面还剩一半奶的玻璃瓶,抬手敲了下额头。 昨天睡太晚,她到八点钟,也就是刚才才起床,完全忘记了要去拿牛奶的事。 不知道牛奶是姜爱红送来的,还是贺焱去拿的。 洗漱完,苏婷将牛奶瓶中剩下的牛奶全部倒入搪瓷杯,就着昨天买回来的鸡蛋糕,凑合着吃了顿早饭。 早饭后没出门,搬了张凳子到院子外面,靠着墙壁看着大海找感觉。 嗯,她要画的新故事跟大海没什么关系,但谁让这里安静呢,看着蓝天、白云、以及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看着看着,有一只巴掌大的石蟹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横着从左往右爬。 苏婷放下纸笔起身,脱掉鞋赤着脚走过去,蹲在沙滩上看它爬行, 石蟹个头不大,加上蟹脚也就她巴掌长,但爬得很快,在沙滩上如履平地。苏婷看了会,坏心眼地伸出手,捏住它的蟹壳,将它翻过身。 蟹脚在空气里划动着,两个大钳子咔嚓咔嚓。 苏婷伸出画笔去戳它的钳子,结果被夹住,抽都抽不出来,还挺有劲。 苏婷拿着画笔继续戳,戳两下抽出来,再戳两下再抽,几次后觉得不太对劲。而等她想到是哪里不对劲,顿时仰天长叹。 她果然被带歪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叫唤,苏婷扭头看到余小芳站在前一栋的院子里,赶紧放生螃蟹走过去问:“怎么了?” “看你干嘛呢。”余小芳笑着说。 苏婷往沙滩上指了指说:“刚看到一只螃蟹,就过去逗了会。” 余小芳说:“你真有闲心。” “闲着也是闲着嘛,你今天不也是?不用干活?” “活什么时候都有,放在那又不会跑,早点做晚点做都一样。”余小芳想起来问,“你们昨天去市里呢?” “是啊,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知道,全家属院都知道了!”余小芳说,“就你家贺焱昨天玩的那个车,家属院这些孩子都眼馋坏了,我家孩子也想要一辆,我正想问你呢,那辆车多少钱?” “五十多。” “多少?”余小芳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几个型号,最小的三十六,他这俩算大的,要五十六块。”滑板车就摆在那,价格也是透明的,余小芳去市里一问就能知道,苏婷就没把价格往便宜说。 余小芳果然震惊了:“五十六你们给他买辆玩具车?!!”这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 苏婷没说五十六不贵这种话,一来她也觉得挺贵的,二来这年头可不流行炫富,说道:“主要是孩子喜欢。” 余小芳啧啧两声:“你们这也太宠孩子了,五十六块钱就给他买辆玩具车……” 平时别人说苏婷夫妻俩不会过日子,她都觉得还好,反正贺东川工资高,家里又只一个孩子,钱经得住这么花。 但今天她认同了这句话,这夫妻俩,是真不会过日子啊。 听出余小芳话里的意思,苏婷笑道:“也就这么一回。” 用第一笔稿费买礼物叫仪式感,每一笔稿费都拿来买礼物,就真的是不会过日子了。但连环画过稿这件事她暂时不想让外人知道,就没多做解释。 …… 家属院里眼馋滑板车的孩子很多,想打听价格的也不止余小芳一个,这天苏婷出门总会被人问起这个问题。 苏婷被问得不胜其烦。 其实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像她做广告行业的,一个方案改七八次是常事,最可恨的是改来改去客户最后说第一版好。 没点耐心,真的会被气死。 但每当她说出价格,那些军嫂就会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都是和余小芳一样的想法,觉得她不会过日子。 如果她们只是心里想想,不说出来,或者委婉说出来也就算了,价值观不一样很正常。但话里话外谴责她,贬低她就很烦人了。 因为心烦,下午苏婷就没出门,在家写新连环画的故事。 然而她花五十六块给贺焱买了辆滑板车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家属院。 这天下午,家属院里的军嫂们,不管是有工作的还是没工作的,都在议论她。 上完一节课,段晓英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旁边办公桌坐着的同事问:“贺焱的那个滑板车,你们知道多少钱买的吗?” 军区小学的老师办公室是教室改的,里面正正方方,面积不小,办公桌两两对着放,一间办公室能坐十二个人。 这十二个人也是军区小学除校长外的所有老师。 但因为刚下课,有老师拖堂,或者被其他事耽搁没回来,所以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七个人。 听到段晓英身边老师的问题,七人齐齐抬头,陈琳问:“多少钱?” 她女儿也是家属院众多眼馋滑板车的孩子中的一个,但她觉得滑板车有点危险,怕买回来后她女儿跑快了摔跤,所以还在犹豫。 虽然还没想好要不要买,但提前打听好价格总没错。 “五十六块!”那名老师伸出手,先比了个五,再比出个六。 全办公室哗然:“这么贵?” 那名老师翘起下巴:“那可不!听说也有便宜的,但比较小,三四岁的孩子玩的,苏婷给贺焱买的这个算大的,所以价格贵。” “这也太贵了,五十六,都够咱们两三个月的工资了,苏婷可真舍得。”有老师感叹道,“我本来还想着要是便宜,就给我家孩子买一辆,免得他总跟我闹,现在……唉。” 陈琳跟叹气的老师一个想法,如果那辆滑板车只要二三十,她咬咬牙也能舍得给孩子买一辆,可五十多,太贵了。 而且还危险。 打消给女儿买滑板车的想法后,陈琳说:“钱又不是她挣的,她有什么好舍不得。” 这话得到了不少老师的附和:“那倒也是,说起来她平时花钱就挺大手大脚,一看就是没过过日子,也就他们家现在孩子少,不然贺营长那点工资哪够用。” 也有老师替苏婷说话:“夫妻的钱哪分什么你我,就算挣钱的是贺营长,她作为后妈,能同意给贺焱买五十多的玩具车,说明她对孩子还是挺大方的。” “那倒是,他们每次去市里都没少给贺焱买东西。” “他们上个月好像还给贺焱买衣服了,我还听说贺焱经常带水果到学校吃,是吧段老师?” “啊?”段晓英回过神,嗯了声说,“是有这事,之前贺焱在课堂上吃东西还被李老师抓住了。” 李老师说:“我说过一次后,那孩子就没在课堂上吃过东西了。” 老师们并不太关心贺焱还在不在课堂上吃东西,只要确认他经常带吃的到学校就够了,有老师总结道:“这么看,苏婷这后妈当得的确还可以。” 不少老师赞同点头。 后妈嘛,指望她对孩子掏心掏肺不现实,毕竟没血缘关系,隔了一层,能大大方方不磋磨孩子的就不错了。 当然,段晓英是个例外,她是家属院众军嫂口中公认的好后妈。 虽然因为前段时间韩博文离家出走的事,关于段晓英的评价有了个别不和谐的声音,但韩博文没出什么事,大家对段晓英的印象不可能一下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因为大家聊的是苏婷,这些想法她们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没人特意说出来,段晓英并不清楚,为此攥紧了双手,心里非常不平衡。 她觉得自己每天累死累活,也不见大家说她几句好话,提起来也只含蓄夸一句她这个后妈当得还行。 再看苏婷,每天什么家务都不做,只用花贺东川挣的钱给贺焱买点玩具,大家就觉得她是个好后妈。 段晓英越想心里越郁闷,连上课铃响了都没听到,直到陈琳叫她才回过神,赶紧收拾教案往外走。 去教室的路上陈琳问:“你刚才怎么了?” “什么?”段晓英假装疑惑问。 “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段晓英轻扯唇角无奈说道:“昨天博文看到贺焱玩的车,回家后跟我们说他也想要,韩斌同意了。” 陈琳并不意外,她女儿都想要辆一样的车,更别说韩博文这样天生喜欢刺激的男孩子,问道:“老韩知道那辆玩具车的价格吗?” “不知道。”段晓英摇头。 如果韩斌知道这辆玩具车要五十六,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给韩博文买,而她也不会在他答应后毫无反应。 虽然韩斌和贺东川都是营级干部,但韩斌所在的舰艇部队经常需要出海,所以除了工资和驻岛津贴,他每月还有一笔额外的津贴。 而贺东川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出几次任务,所以综合工资算下来,韩斌每月收入能比贺东川高十来块。 但贺东川父母都有工作,月收入比他都高,不但不需要他赡养,还能反过来补贴他。 而韩斌父母虽然去世了,但他前岳母难缠,把外孙养得越来越瘦还有脸说她疼闺女,逼着韩斌按月给她生活费。钱给的倒是不多,每个月十五块,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另外贺东川就贺焱一个孩子,而韩家兄弟姐妹三个,就算苏婷花钱没定数,大手大脚,每月开销肯定没有韩家多。 因此,苏婷能眼睛不眨地花五六十给贺焱买玩具,段晓英在了解到玩具车的价格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么少花这笔钱。 对很多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愿不愿意给孩子买玩具,不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吗。 但韩家情况不同,段晓英是后妈,怎么才能既让韩斌放弃买玩具而不得罪韩博文,是她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 陈琳和段晓英认识两年,关系向来亲近,心里很清楚她的为难,安慰道:“博文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让老韩好好跟他说,他会理解的。” 段晓英抿唇笑笑:“希望吧。” 嘴上这么说,段晓英心里却觉得不太乐观,经过上次的事,她现在算是彻底认清了养不熟韩博文的事实。 如果不是韩斌最疼他,三个孩子之间的感情也好,以及她知道韩博文以后会是三个孩子中最有出息的,她早就放弃讨好韩博文了。 段晓英觉得,就算跟韩博文说清楚情况,他能理解的可能也只有韩斌。 想想就烦人。 …… 军区小学的老师们议论起苏婷时,她正在做新连环画的大纲,今天她灵感爆棚,只一个下午时间,她不但做完了新连环画的大纲,还写了段开头,并把人设图画好了。 因为太过投入,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五点半,赶忙收起东西准备晚饭。 今晚吃得比较素,没办法,她起床时海鲜供应站早关门了,肉铺也差不多,就只买了几颗土豆,两把青菜,并若干青椒回来。 青椒和鸡蛋一起炒,勉强也能算荤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锻炼,再加上贺东川的高要求,苏婷的刀工今非昔比,像这土豆,以前她只能切出土豆条,现在切出来的勉强能算土豆丝了。 而且她切菜的速度快了不少,以前光土豆她就能切上半小时,现在案板上三样菜,她十来分钟就切完了。 虽然这得益于青椒和青菜好切,但这不影响苏婷心里的得意。 于是当贺东川走进家门,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她的歌声:“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 贺东川:……这唱的什么? 虽然不知道苏婷唱的什么歌,但从歌词中不难看出她心情不错,贺东川走到厨房门口问:“今天发生什么事这么高兴?” 听到他的声音,苏婷的歌声戛然而止,扭头看向门口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贺东川抬手看表:“早吗?六点十五了。” 苏婷反应过来,不是他今天回来的太早,而是她今天准备食材的时间太晚,放下装蛋液的碗和筷子说:“这么晚了?小焱怎么还没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他了,还在门口那玩。”贺东川说着转身走进主卧,脱掉军帽和外套,解开袖扣撸起衬衣袖子,回到厨房开始炒菜。 手上干着活,还没忘记刚才的问题,侧仰着头问:“你刚才还没说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苏婷以为自己转移话题成功了,结果他还惦记着这事,无奈道:“其实没什么,我今天工作挺顺利的,弄完了大纲,写出了开头,人设也画好了。” “那是值得高兴。”贺东川转回脑袋,沉吟说道。 “是啊。” 贺东川大开大合地炒菜,苏婷觉得厨房没她事了,准备后撤,结果才刚后退两步,就听贺东川冷不丁问:“刚才那首歌怎么唱的?” “什么?”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 苏婷窘,没等他唱完就打断说:“别,你别唱这个。” “为什么?” “影响你在我心里高大的形象。”这么喜庆沙雕的歌,真不适合他。 这理由说服了贺东川,他没有再哼这首歌,只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苏婷想这首歌是九十年代的,你一个还生活在七十年代的人,听过才奇怪,嘴上则说:“这哪是什么歌,我随便哼的,你听过只有一句的歌吗?”实际上是她只记得这一句。 贺东川挑眉:“听着还不错。” 苏婷伸手去摸他耳朵,正想问“你没事吧?”,就见他耳朵动了下,侧过头一脸严肃道:“别闹,我在炒菜,晚上再说。” 苏婷:“……”污者见污! …… 吃完饭,贺焱踩上滑板车就想出去玩。 因为这辆滑板车,他这几天在家属院孩子中可以说大出风头,不管男孩女孩都抢着跟他玩,他整个人飘飘然,完全忘记了作业和补课这两件事,吃完饭就想往外跑。 前两天看他在兴头上,贺东川就没多说什么,但这都第三天了,再不管怕他忘记自己是谁,便在他快跑出去时一把薅住他的衣领,把他从滑板车上提下来。 身体失控的贺焱“啊啊”叫唤起来,直到踩到实地才回过神问:“爸爸你干嘛?” “你不做作业?” 贺焱哪还记得作业,顿时心虚得眼神乱飘:“我、我会做完的。” 贺东川低头看着手表,表情严肃问:“现在六点四十五,七点开始补课,你打算什么时候做作业?” 贺焱面露纠结,想了好一会问:“我可以听完课再做吗?”问完见爸爸沉着脸,心里有点怂,支支吾吾地解释说:“我、我跟他们都说好了,吃完饭要带着车跟他们玩的,如果、如果我不去,他们下次肯定不跟我玩了。” “你可以去玩十五分钟。”贺东川松口说。 “啊?十五分钟是多久?” 贺东川没回答,只道:“到点我去叫你。” 贺焱哦了声,低头去看滑板车,再偷偷瞟一眼老爸,试探着问:“爸爸,那我可以出去了吗?” “嗯。” 得到肯定答复,蔫头耷脑的贺焱瞬间活了过来,欢呼一声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滑板车,正准备划着出门,抬头看到老爸的黑脸,赶紧收回脚推着滑板车往外跑。 直到跑出院子,回头看不到老爸的身影,他才踩着滑板车飞速离开。 出门后,贺焱先去张家找小伙伴。 不过张家今天开饭有点晚,他到的时候他们还没吃完,黄文霞看到他笑着问:“小焱过来了?你们家吃饭了吗?” “我吃完了来的。”贺焱看向大口扒饭的小伙伴,“你还要多久?” 张小凯大口吃饭边说:“快了快了。” 黄文霞见状拍了下他的背:“慢点,别噎着,小焱你在这坐一会,等等他啊。”说着搬了张凳子给贺焱。 贺焱摇头说:“不用了,我马上要回去了。” “你不是才刚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回去?”黄文霞问。 “我要回去听爸爸妈妈上课,还要做作业……”说着贺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虽然之前也要补课和做作业,但他忙里偷闲总能找到玩的时候。 可最近因为要在儿童节联欢会上表演节目,所以每天下午放学后,他都要留下来学唱歌,一直到六点才能回家。 回到家属院后也总是玩不了一会,就到了吃饭时间,吃完饭要上课,上完课要写作业,写完作业要睡觉…… 贺焱觉得他太难了。 然而黄文霞没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人生艰难,只觉得他乖巧听话还很自律,再看自己儿子,回来就知道玩,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于是,在贺焱被老爸叫回家补课后,张小凯也被剥夺玩乐的自由,被按在饭桌前,咬着笔头可怜巴巴地写起了作业。 张小凯:……他再也不要让贺焱来家里找他了! …… 因为要等贺焱写完作业再洗澡,所以贺东川忙完回到主卧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半小时。 于是当他走进房间,就看到对着风扇趴在床上吹头发的苏婷已经半眯起眼睛,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贺东川坐到苏婷身边,先伸手摸她的头发,感觉差不多干了,伸手关掉风扇。 只是苏婷怕热,风一停她就醒了,翻身想睁开眼,但她的视线刚好对着灯泡,眼睛睁到一半就眯了起来,抬手挡住眼睛问:“小焱写完作业了?” 贺东川说:“嗯,已经睡了。” “哦。”苏婷应了声,仰头去看电风扇。 “我刚把电风扇关了。”贺东川说着打开电风扇,并拍拍苏婷的肩膀,“转过去躺着,别用头对着风扇吹。” 凉风拂面,苏婷清醒不少,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脸说:“我只是想吹头发,谁知道吹着吹着就困了。” 说完摸摸头发,感觉差不多干了,下床坐到梳妆台前用梳子将头发梳顺,再用头绳将头发松松绑起来。 她头发长,散着睡觉容易头发很容易被压到,并在不经意间被带几根下来。所以睡觉时她习惯将头发扎起来,或者梳成辫子,希望这样能减少掉发。 办法有没有用,苏婷不确定,但这么做至少能有个心里安慰。 扎好头发准备回床上时,苏婷目光扫到梳妆台上的钢笔盒,拿起笔盒问:“你早上是不是忘了把钢笔带走。” 贺东川沉默良久,问:“你送我的钢笔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是黑色,跟这里面的颜色不太一样,但是……” 她只买了一支钢笔,这里面也有一支钢笔,那……等等!苏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打开钢笔盒,取出里面银灰色的钢笔问:“这支钢笔,该不会是你买的吧?” 贺东川挑眉,面无表情地说着惊讶的话:“你竟然猜到了。” 苏婷怀疑他在嘲讽她,但她确实理亏,送他的那支钢笔是她亲自挑的,款式和这支虽然一样,但一支黑色一支银灰。 她白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脑子短路,虽然觉得颜色不太对,但就是没往他又买了支钢笔上面去想。 苏婷突然想起件事,问:“所以昨天你根本不是回去找扣子,而是为了买这支钢笔?不对啊,那你扣子怎么掉了?” “我扯掉的。” 苏婷:“……你做戏也不用这么全套。”扣子掉了还得缝上去,虽然是他自己缝的,没让她动手。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一天了,她都没往礼物上面想,贺东川都不知道是该后悔戏做得太完整,还是该无奈她的粗心大意。 好吧,话题又绕回来了。 苏婷上床挽住贺东川的手臂说:“好啦,虽然晚了一个白天,但我现在知道了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心里也觉得很惊喜啊,你怎么想到要送我礼物的?而且还瞒着不说,我都没想过要瞒你。” 听着她这恶人先告状的话,贺东川心里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手问:“你不瞒着我难道不是想着省事?” “话怎么能这么说,我让你自己选礼物,还不是因为担心送的礼物不合你心意嘛,”苏婷理直气壮说完,举起手里钢笔挑刺,“而且钢笔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原样送我一支,这诚意,啧啧。” 挑完刺,苏婷开始装大度:“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好打发,虽然你抄了我的礼物创意,但是,看在你有心给我惊喜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怒怼过于红芝后,苏婷在家属院可以说一战成名,人人都知道她嘴皮子利索。 贺东川本人却想象不出来苏婷怼人的模样,毕竟他认识到的苏婷,最生气的时候也只骂了句“她有病”。 但现在,贺东川算是领教到她嘴皮子有多利索了。 知道说不过,他决定放弃争辩,选择用口舌堵住她后面的话。 第29章 节目 苏婷和贺东川之间气氛正好时,韩家主卧里气氛却有点僵硬,准确点说,是段晓英自顾自生着闷气。 段晓英不想让韩斌买滑板车,但又不想让韩斌觉得她抠门,就没直接说滑板车的价格,而是从别的事说起:“博文外婆的医药费,咱们要出吗?” 本来韩斌心情不错,听到这问题眉头不自觉皱紧。 心烦。 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前丈母娘。 前妻嫁给他之前,也不见丈母娘多疼闺女,学不给上,家务没少做,当初他们结婚,丈母娘家光彩礼就要了八十八块! 那可是十年前,当时他还没提干,只是义务兵,没工资,只有按月发的津贴。 津贴也不高,刚开始几块,后来长到十几,但这钱除了他自己用,还得给家里寄,他爸去世得早,家里就他妈带着两个弟妹,到处都要钱。 他自己存的,加上他妈省吃俭用攒的,总共也没八十八块。 说实话,他当时都不想娶了,本来就是相亲结婚,感情没那么深厚,再加上当时农村结婚,彩礼五块八块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能出十八块八都算好的。他丈母娘倒好,狮子大张口,要的彩礼都快赶上城里人了。 后来是他老丈人开口,把彩礼往下压到了六十六,这门亲事才成。 但婚后他前妻没少补贴娘家,他妈活着的时候还好,等他妈去世,每月寄回去的钱能有一半进他前妻娘家口袋。 他心里不满,跟前妻说过好几次,每次她都软着声音答应,过后又我行我素。要不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这日子他早就过不下去了。 前妻去世后,他跟前妻娘家的关系好过一阵子,他看前丈母娘在前妻葬礼上哭天抢地,觉得心酸,就把旧怨放下了。 所以后来前丈母娘主动说帮他带孩子,他想着自家没人能帮忙就答应了,可结果……想到大舅子家里几个被养的白白胖胖,自家却饿得干瘦的孩子,韩斌心里就恨! 出了那件事后,韩斌本来想跟前妻娘家一刀两断,但他前丈母娘蛮不讲理,威胁说如果他不管她,就要到部队告他,说他害死了她闺女。 虽然是子虚乌有的事,但她毕竟是他前妻的亲妈,真要闹起来他肯定讨不了好,只能选择妥协,按月给她生活费。 但那时候的韩斌没想到,他的妥协并没有换来他们的满足,反而让他们更加有恃无恐,得寸进尺起来。 当初说好了,生活费每月十块,但两年下来,他们不断要求涨生活费,到现在他每个月至少要给十五块生活费。 再加上五花八门的医药费、营养费,他每年至少要给前丈母娘两百块! 就像这次,前妻娘家一封信,说他丈母娘上个月月底生了场病,什么单据都没有,就说治病花了五十。完了还说医药费是他前大小舅子垫的,费用三人均摊,让他出十五。 韩斌看完信就想冷笑,他大舅子只知道闷头种地,小舅子游手好闲,怎么可能拿得出五十块给他前丈母娘治病。 不说他前丈母娘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就算真病了花了那么多钱,医药费肯定也不是他们俩出的。 他前丈母娘那么说,不过是为了从他手里捞钱而已。 因为心里不痛快,所以前两天看完信后他什么都没说,所以这会段晓英问起,他并不觉得奇怪,只对前妻娘家人的贪得无厌感到烦躁。 见韩斌皱着眉不说话,段晓英继续说:“博文他们去年的旧衣服虽然能穿,但马上要换季了,是不是要给他们每人做两身新衣服?年初发的布票已经用光了,再做就只能买工业布,倩倩个头小,用的布料少,两身衣服三十块差不多够了,博文博武两个人,加起来一百应该要,加起来就是一百三。” 说到这段晓英顿了顿:“还有这牛奶,之前说的是先订一斤,看孩子们喜不喜欢喝,然后再调整,这段时间看下来,我觉得博文博武都挺喜欢和牛奶的,想问问你要不要多订半斤?以后他们在家喝一杯,还能装一杯给他们带到学校去,反正牛奶这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也只有好处。” 关系到孩子,韩斌终于开口:“那就多订半斤,不够多订一斤也行。” “多订半斤吧,倩倩对牛奶一般,我跟她两个人刚好喝半斤,博文博武每人半斤,刚好。”段晓英算着账,叹了口气说,“多订半斤牛奶,一个月就要多四块二的支出,博文外婆那边要的钱越来越多,换季了又要买这买那,对了,除了衣服,还得给他们买新鞋,加起来又要三四十,你昨天还答应博文说给他买滑板车,要再留五十六块出来……” 不管是牛奶,还是衣服鞋子,都是必要支出,要花多少钱韩斌心里都有数,因此前面只沉默地听着,直到听说买滑板车要准备五十六,不由出声打断:“滑板车要多少?” “五十六块。” “一辆玩具车,怎么这么贵?” “就算是玩具车,也要看做工啊,贺焱那辆滑板车我见过,轮子都是铁的,做工也好,一看就不便宜。”段晓英低着头,自言自语说,“买一辆回来也好,以后博文再看到贺焱玩滑板车就不会太羡慕。” 这话听着是劝韩斌买滑板车,实际上却是让他别买,就为了满足孩子的虚荣心,花几十块钱买辆玩具车多不值当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段晓英知道,她不能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韩斌。 韩斌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太看重韩博文三兄妹,所以他虽然喜欢她,但同时也警惕着她,唯恐她对孩子们不好。 段晓英花了两年时间,才获得韩斌的信任,自然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只是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她希望韩斌能认清家里处处要用钱这件事,主动打消给韩博文买滑板车的念头。 当然,如果他能因为她的这些话对前丈母娘生出恶感,断掉每月寄回去的生活费就更好了。 但很显然,他们夫妻不够心有灵犀。 沉思过后韩斌说:“牛奶从下个月开始按一斤半订,孩子们的衣服鞋子正常买,赵家寄来的信不用管,以后给老太太的生活费减到十块……” 听到不用管赵家的来信,段晓英唇角微微翘起,她知道这就是不出医药费的意思,至于生活费减到十块,她不太满意,但能少给五块是五块。 而且寄回去的钱少了,赵家那老虔婆肯定会气得跳脚。 段晓英仰起头,满心期待地看着韩斌,等待着他后面的话。但韩斌却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思,良久后拍拍她的肩膀说:“睡觉吧。” 段晓英顿时气绝,夫妻两年,她太清楚韩斌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了,说白了,他就是舍不得让他宝贝儿子失望! 她委屈啊! 虽然结婚前韩斌就明确说过再婚是为了找人照顾孩子,她当时也欣然答应了,反正三个孩子以后都有出息,她也希望能跟他们搞好关系。 但她没想到韩博文会这么难搞,而韩斌会这么偏心。 就像这次,虽然她说要做新衣服时故意只提了三个孩子,但她觉得她这么大个人杵在韩斌面前,他肯定不会忘了她。 可到最后,他都没让她给自己也买两身新衣服,为什么?还不都是知道钱不够,要攒着给韩博文买滑板车吗! 如果韩博文懂事,这委屈她受就受了,可韩博文到现在连口都不肯改,她这么委屈自己图什么? 但这些话段晓英也就在心里想想,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韩博文和她关系虽然不好,以后八成也指望不上,但韩博武和韩倩倩都认她,韩斌也还是她丈夫,她后半辈子还得指望这三个人。 现在把话说开,关系闹僵才叫鸡飞蛋打。 于是段晓英只能闷头生气,并为此半宿没睡,第二天到学校时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心情不是很好。 但人嘛,总是这样的,委屈受多了就习惯了,调节能力也就上来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跟韩斌离婚?去过上辈子那种穷困潦倒的日子? 别跟她说她都重生了,这辈子闭着眼睛都能挣大钱这种话,她要是有这能耐,前世下岗做生意就不会亏得那么惨。 她这个人,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不嫁给韩斌,她这辈子最好的情况就是用存款买下单位福利房,等着拆迁,分到两三套房子,可能还有点钱。儿子争气,到老还能攒点棺材板,儿子不争气,又是跟前世一样,临死都不得安宁。 但不管哪种,她的选择肯定都不如嫁给韩斌。 只能忍。 本来要是没别的是,她忍过这两天,自我消化完情绪就差不多了,谁知道老天就跟看她不顺眼一样,糟心事一茬接着一茬。 早上段晓英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找茬的就上门了。 来找茬的人叫徐芬,是段晓英班上叫李小明的学生的妈妈,同时也是一名军嫂。 按理来说都是住在一个家属院里的军嫂,段晓英和徐芬之间关系应该不错,但事实并非如此。 至于其中原因,跟李小明有点关系。 李小明是段晓英班里的刺头,成绩差就算了,性格还特别霸道,仗着个子高身体壮,平时没少欺负同学。 光这个学期,段晓英就因为李小明被其他孩子的家长找了两次。 本来这事不难解决,孩子性格不好,家长教嘛,讲讲道理,讲道理没用就揍一顿,总能把孩子性格别过来。 但李家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徐芬本人就是个胡搅蛮缠的,被叫到学校后非但不以儿子欺负同学为耻,还以此为荣,觉得自己儿子特厉害。 她说李小明欺负同学,徐芬就说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她说李小明把同学打哭了,徐芬就说那是对方没能耐,打不过。 简直不可理喻! 因此一看到徐芬走进办公室,段晓英就开始感到头疼,她觉得徐芬找上门肯定没好事。 她的预感成了真。 徐芬是为了六一联欢会上表演节目的事来的。 因为这次联欢会有部队领导来看,所以很多学生家长知道后,都希望孩子能在联欢会上表演节目,徐芬就是其中之一。 而徐芬和其他家长不同的是,她这人比较难缠。 其他家长就算再希望孩子上台,在她说明节目选人标准,表示如果一定要让他们的孩子参与节目,很可能会影响整个节目的效果后,他们基本都会打消念头,觉得不能让个人利益影响集体利益。 但徐芬不管这些,说:“一个节目十来人,唱歌声音那么大,我儿子上去能拖什么后腿?再不行,让他别唱出声,上去站桩总行吧?” 段晓英无奈地说:“徐同志,节目都定下一星期了,下周就要上台表演,节目人数也早就定下来报了上去,你现在跑来跟我说想让李小明同学上台,我真没办法。” “我现在找你是因为我才刚知道这件事!” 其实徐芬早就知道了这事,只是之前她没觉得上台表演有什么好,直到昨天听人说如果孩子表现好说不定能被领导记住才上了心。 但这不影响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并把责任推到段晓英头上:“本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当老师的就应该及时告诉我们这些家长,这样我们也能早点想清楚要不要让孩子上台表演节目,你说是不是?” 段晓英听得吐血,心想节目是我们老师决定的,跟你们当家长的有什么关系? 但话不能说得太直接,段晓英委婉提醒道:“徐同志,这是学校举办的联欢会,表演人员是为了节目效果,根据节目情况定的,并不是说家长想让孩子上节目,就能往节目里塞一个人的,要真这么搞,那不全乱套了吗?” “那你说说,我儿子为什么不能上节目?” “李小明同学不适合唱歌。”段晓英委婉说道,这不是假话,李小明的嗓子是真不行,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调子永远跟不上。 徐芬却觉得这不是问题:“唱歌有啥适合不适合的,会说话不就能唱吗?而且我刚才都说了,只要能让他上节目,我就让他别出声,保证不拖你们节目后腿,行吧?” 段晓英无语了:“徐同志!这不是出不出声的问题,这是节目已经定……” “你少拿这种话来搪塞我,节目定没定,人员能不能换,还不是你们当老师的一句话的事,”徐芬抬手打断段晓英的话,胡搅蛮缠说,“你要是不愿意让我儿子上台,我就出去嚷嚷,说你们表演选人不公平!” 本来徐芬只是随口一说,但话出口后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顿时更理直气壮了:“段老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家小明,但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那么好的上台表演的机会,就因为你的个人喜好,我家小明被排除在外……” 段晓英当时就坐不住了,大声说:“徐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什么因为我的个人喜好?表演人员明明是我跟音乐老师一起按照标准选的!” “我不管!反正我儿子上不了节目,我就当是你在背后搞鬼!”徐芬才不管她那么多,大声嚷嚷着,“你要是不让我儿子上节目,我就去校长那告你以权谋私!” 段晓英气得火冒三丈,很想回一句“那你就去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敢让徐芬去告。 而且表演节目的人员虽然是按照标准选的,也已经上报,但多一个少一个,或者临场换人真没什么关系。 她不答应主要是嫌麻烦,今天她答应了徐芬让李小明上节目,明天是不是要答应王芬、李芬?还有之前被她拒绝的那些家长会不会有意见,又返回来找她? 如果她答应每一个来找她的家长增加人员,那还定什么标准啊,直接全班上台大合唱得了! 要是李小明这孩子讨喜,成绩也好,把人加上去她也乐意,可李小明是谁?一个调皮捣蛋的差生,歌又唱得不好,上台只有拖后腿的份。 段晓英心里万般不情愿,但面对徐芬的不可理喻,她最终选择了妥协。 她不是怕徐芬,只是不想让校长为难。 段晓英这么安慰自己,但送走徐芬后,她还是忍不住摔了笔。 紧接着,她陷入了沉思。 如果直接把李小明加到节目里,别的不说,之前被她拒绝的家长肯定会有意见,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头,难保其他没来找过她的家长不会动心思。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让节目原定人选退出,再让李小明加入,这样可以对外解释说学生本人不想上台表演,多出了个名额,根据选人标准定的李小明。 那么,让谁退出更好呢? …… 段晓英思考退出人选时,徐芬已经走到了家属院门口的游乐场,跟几名军嫂炫耀起来:“我一进办公室,段老师就跟我说小明长得好唱歌也好,他们班出的合唱节目很需要他。” 几名军嫂听后面面相觑。 李小明唱歌怎么样,她们是不太清楚,但这长得好……嗯,他长得是挺结实,但眼小鼻子大,五官跟好看真没什么关联,只能说普普通通。 而且只是孩子上台表演个节目,徐芬就摆出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实在让人看不上。 陈少梅说:“我记得联欢会的表演人员早就定了吧?贺焱跟你们家小明一个班的,他一个多星期前就确定上台了,怎么你家小明现在才被老师找?”徐芬被问得有点心虚,但她转念一想,段晓英刚才还嘱咐说如果有人问起怎么回事,就回答说她儿子是被段晓英选上的。 她们两个当事人不说,外人怎么会知道实际情况?而且牛皮都吹出去了……徐芬很快转过弯,一脸得意道:“你懂什么!段老师现在让我儿子上台,是因为她想给大家个惊喜,反正我儿子歌唱得好,比别人晚一两个星期练习也不会拖后腿!” 徐芬刚说完大话,就看到了从空地那头慢慢悠悠走来的苏婷,赶忙举起手冲人挥舞起来,以至于远远看到她的动作的苏婷停住脚步,一头雾水地想: 徐芬是在招呼她? 以及,她们有那么熟吗? 苏婷的疑惑很快有了解释,刚走到游乐场旁边,她就听到徐芬兴高采烈说:“我儿子也要参加合唱节目了,六一当天要跟你们家小焱一起上台表演。” 贺焱参加的是合唱节目,表演人员多达十几,占全班学生的三分之一,所以苏婷不太明白徐芬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也许是孩子第一次上台? 这么想着,苏婷迟疑道:“恭喜?” “同喜同喜。”徐芬乐呵呵说完,话音一转道,“不过我们家小明跟贺焱情况不一样,因为歌唱得好,怕打击其他参加节目的同学的自信心,所以段老师今天才跟我说想让我儿子参加节目。” 苏婷觉得这个逻辑不太对,虽然这只是一次儿童联欢会,但部队领导都会来看,学校领导和老师肯定希望表演效果能达到最佳。 为了其他同学的自信心,而打压有能力的学生,以至于节目效果无法达到最佳,这合理吗? 徐芬还在吹牛:“虽然比其他孩子晚一星期练习,但我相信我儿子一定能带领其他同学,让这个节目成为联欢会上最受欢迎的节目。” 苏婷:“……你高兴就好。” …… 虽然苏婷觉得徐芬无缘无故跑到她面前炫耀的行为很无聊,但她的确因此提高了对贺焱在联欢会上表演节目的关注。 中午吃着饭,她突然问:“你们最近练的怎么样?” “什么?”贺焱一时没反应过来。 “儿童节要表演的节目啊,你们排练的还顺利吗?歌词你都记熟了吗?会唱了吗?” 贺焱顿时来了精神,信心满满地说:“歌词我当然记熟了啊,我是参加表演的同学里,第一个记熟歌词的!而且王老师昨天还夸我了,说我是同学里唱得最好的,她还问我要不要站在最前面领唱。” “哇,你这么厉害?”苏婷惊讶问,“你答应领唱了吗?” 一个人站一排多显眼啊,他干嘛不答应?贺焱嗯嗯点头:“到时候我们一上台,爸爸妈妈你们第一眼就能看到我了哦。” 苏婷早就发现了,贺焱嘴上不说,但心里很喜欢出风头,也非常愿意表现自己,就像领唱这件事,她想到上台后所有人都会看着她就觉得不自在,贺焱却很享受这种注目。 套用后世的流行词,贺焱这种性格就是典型的社交牛逼症,没带怕的。 这么一想,面前的小家伙和原著龙傲天的形象渐渐重合,虽然原著总说贺焱低调,不喜欢出风头,但龙傲天嘛,哪有真低调的,他站在哪都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苏婷捧场地说:“到时候我举个牌子带过去,给你应援。” “应援是什么?”贺焱问。 “就是……”苏婷想了想说,“给你加油打气,你在上面唱歌,我在下面举着牌子给你助威,应援词就写,‘三火三火,一定会火’。” 贺焱哦哦表示明白,顿了下又问:“为什么写三火?” “你叫贺焱,炎字拆开三个火,三火不就是你吗?”苏婷一本正经道,“这应援词,一要押韵,押韵才能顺口,二要有气势,你念一遍我刚才说的应援词,是不是既顺口,又有气势?” “三火三火,一定会火!”贺焱重复完应援词,歪着脑袋说,“好像是哦。” 苏婷笑呵呵地说:“是吧,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让你爸找块板子,写上应援词去给你加油,保证那天你一定是学校里最靓的崽!” 贺焱畅想着那场面,用力点头:“嗯嗯!” 怎么办?他现在就开始期待联欢会了。 …… 因为玩耍时间被无限压缩,贺焱本来有点后悔参加合唱节目,但今天跟苏婷聊过后,他对这件事再度燃起热情。 下午还没到放学时间,贺焱就哼起了联欢会上要表演的歌曲,虽然声音不大,但引起了同桌张小凯的注意。 张小凯压低声音问:“你在干嘛?” 哼得正专注的贺焱差点吓了一跳,慢了半拍回答说:“我在唱歌啊,下星期我们要上台表演节目的。” “我知道啊,可是你们不是放学才开始练歌吗?”张小凯疑惑问,“你怎么现在就开始唱了?” 理由当然是因为高兴,但贺焱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告诉张小凯,他爸爸妈妈要给他应援这件事,找了个理由说:“王老师说要让我领唱,我想多练练嘛。” “领唱是什么?”张小凯问,他不在表演名单中,不懂什么是领唱。 “就是站在最前面,第一个开始唱的人。”贺焱说完翘起下巴,做出“我超厉害”的得意表情。 张小凯非常配合地张大了嘴巴:“好厉害!” 贺焱顿时身心舒畅,嘿嘿嘿笑起来。 只是他没能乐呵两分钟,就被讲台上坐着的老师逮住了,大声喊道:“贺焱!张小凯你们俩在干什么?” 贺焱顿时垮了脸,和同桌动作默契地低下头当鹌鹑。 …… “叮铃铃——” 随着放学钟声响起,教室里再度热闹起来,学生们陆续起身,动作慢的还在收拾东西,快的已经走出教室。 张小凯不用排练,把书本装进书包,跟贺焱挥挥手就离开了。 等像张小凯一样没节目的同学都离开教室,剩下的就是要参加大合唱的,冯俪因为妈妈是文工团的,所以不用留在学校里排练。 不过跟大部队汇合后,贺焱发现多了个人,身边也有同学在问:“李小明怎么也来了?他之前不是没参加节目吗?” 被问到的人都摇着头,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 虽然疑惑,但大家没说什么,成群结队地往之前排练的空教室去。 只是刚走到老师办公室外面,他们就碰到了从教室里出来的段晓英,纷纷停住脚步喊:“老师好!” “去排练啊?”段晓英笑着问,目光掠过其他人,落在李小明身上,停留两秒迅速挪开,看向走在中间的贺焱,“小焱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小孩子往往对老师抱有天然的畏惧,贺焱因为成绩不好——虽然在父母看来,他期中考试成绩不差,但班级排名倒数,所以他在老师面前也会犯怂。 段晓英叫住他,他第一反应就是他最近是不是惹事了,摸着脑袋迟疑道:“可、可是我还要去排练的。” “没关系,我已经跟王老师说好了,我们先聊聊。” 段晓英语气虽然温和,但说完就转身进了办公室,没有给贺焱拒绝的机会。他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对其他同学说:“那我先去找段老师。”挥挥手走进老师办公室。 因为要举办儿童节联欢会,老师们最近都很忙,放学后要么急着回家,要么操心联欢会上要表演的节目,没人留在办公室里。 所以贺焱进办公室时,一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办公桌后,表情严肃的段晓英。他不自觉放慢脚步,边走边回想自己最近犯了什么错,老师找他会是为了什么事? 但直到他走到段晓英面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而段晓英也调整好了表情,表情温柔问道:“最近排练的怎么样?” 听她问起节目的事,贺焱长出一口气,扬起笑脸说:“我已经会唱了,歌词也全部记熟了。”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段晓英神情微怔,因为刚开始贺焱不太愿意上台表演,所以虽然王老师夸过贺焱嗓子好,唱歌有天分,但她仍以为他会对表演这件事兴致缺缺。 她没有想到,当贺焱说起这件事时,双眼会闪闪发光。 段晓英垂眸,沉思片刻后诱哄道:“小焱,我是你的老师,在我面前你不用撒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就算你不想继续参加节目也可以,知道吗?” 贺焱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我没有不想参加节目啊。”他都跟爸爸妈妈说好了,让他们联欢会当天要记得来看他的表演呢。 “你怎么会想参加节目呢?刚开始我跟你说起这件事,你不是不愿意吗?”段晓英问道,“当时是人员不够,老师没办法才让你来顶一段时间,但现在有其他同学愿意参加节目,所以老师决定还是不勉强你上台了,你看怎么样?” 贺焱并不傻,听出了段晓英话里的意思,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问:“老师你不想让我参加节目了吗?” “老师不是不想让你参加节目,只是老师经过慎重考虑,觉得上台表演这种事最好是学生心甘情愿的,既然你之前不愿意,现在也有其他同学愿意参加,那老师也不想勉强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你看是不是?” 贺焱出声辩解:“可是我现在喜……” 虽然刚开始觉得表演节目还要排练好麻烦,中间也觉得排练占用了玩耍时间,但他很喜欢和同学们一起唱歌,老师夸他,他也觉得很高兴。 而且妈妈都跟他说好了,联欢会那天要举着牌子给他应援,妈妈连应援口号都想好了。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段晓英严厉打断:“行了,这件事已经定了!李小明同学从今天开始排练,现在没有多的位置给你,小焱,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让老师为难的,对不对?” “我……” “贺焱,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是你刚开始不愿意上台,老师才会找其他人好了,你却变卦了,这么做你觉得合适吗?”段晓英看着贺焱,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贺焱年纪还小,很快被段晓英绕了进去,真以为自己被换掉是他的问题,沉默地低下了头。 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段晓英没有丝毫心软,这两年的伏低做小,早让她明白孩子是多么讨厌的生物。 她同情贺焱,谁又来同情她呢? 更何况,如果不是贺焱这几天踩着滑板车到处招摇,韩博文就不会眼馋,韩斌就不会想要花这一笔冤枉钱,而她,昨晚就不会气得没睡好。 如果不是没有睡好,上午面对徐芬时她就不会脑袋昏沉,被人牵着鼻子走,也就不用烦恼让谁退出节目。 再说了,只是不能上台表演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才不同情贺焱。 想到这里,段晓英挪开落在贺焱身上的目光,低头假装自己很忙,并用平淡且带有拒绝意味的语气说:“我已经跟王老师说了,今天开始你不用跟着排练,早点回去吧。” 第30章 安慰 贺焱听话地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了学校,但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不敢回家,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说这件事,明明中午还好好的,结果下午他就不能上台表演节目了。 他很后悔。 之前老师让他上台表演节目,他应该答应的,如果他当时没有表现出不愿意,老师就不会找人替他,他就不会被换下来了。 贺焱低着头,在学校门口来回走动着,时不时低头踢一下石头,思考着回去后要怎么开口。 只是他还没想出来,就听到了段晓英的声音:“你怎么还没回去?站在这干什么?” 贺焱抬头四五米外的段晓英,面露犹豫。 以前看到认识的老师,他会主动走过去问好,可现在他并不想去向段晓英问好。 虽然知道不能上台的原因在他自己身上,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他觉得以前很好的老师变得没那么好了。 犹豫过后,贺焱停在原地说:“我等下就回去了。” 段晓英不知道贺焱心里的想法,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太在意,一个小孩子而已。她现在只觉得心烦,如果贺焱不是她的学生,她才不管他回不回去。 但他偏偏是她的学生,而且他们刚才还进行了一次不太愉快的谈话,如果贺焱想不开跑到外面去,不管是丢了还是怎么了,她都会被牵连。 于是段晓英沉着脸说:“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贺焱抿起唇,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抗拒。 看出他的不愿意,段晓英走到他面前,弯腰说道:“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小焱,你是个乖孩子,不要让老师担心好吗?” 短短半个小时,贺焱听段晓英说了两次他是个乖孩子,忍不住想如果不当乖孩子可以上台,他才不想当乖孩子。 见他不吭声,段晓英只能使出杀手锏:“如果你一定不肯跟老师回去,那老师就只能回去叫你妈妈来找你了。” 听到这里,贺焱终于动了:“我跟你回去。” 段晓英松了口气:“那走吧。” 被段晓英盯着,贺焱只好抬脚往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学校在家属区外围,越往里走,门口这条路越热闹,出来买东西或者准备去食堂吃饭的军嫂看到他们,都一脸惊讶:“段老师你怎么跟贺焱一起回来?” 段晓英便笑着解释:“我从学校出来看到他站在门口玩,就让他一起回来了。” 军嫂们听后,纷纷夸赞段晓英这个老师当得称职,段晓英听后也坦然笑纳。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老师,在上学期,她带的一班每次考试都比隔壁班好,期中考试均分低了点,但只差了零点五分。 段晓英觉得这是班里多了个差生的缘故,也是因为这个想法,她之前才会去贺家家访,只是家访效果一般。 但段晓英没有太担心,经过苏婷的提醒,她已经想起了贺焱的情况,如果跟不上,下学期他很有可能留级,不再是她的学生。 没了贺焱,她相信自己带的班会重回第一。 除了学习成绩,她对孩子们也很关心,当然,重点关心的是那些成绩好的学生,对像贺焱、李小明这种差生,她的关注少很多。 事实上,如果不是两家住得近,而且家庭情况差不多,其中考试前她都不一定能叫得出贺焱的名字。 李小明也是,如果不是他太调皮,徐芬又太难缠,段晓英也不会对他有太深印象。 但就算她对李小明有印象,那也不是什么好印象,所以这次联欢会选人时,她压根没有想起李小明。 后面的发展只能说,阴差阳错,无奈为之。 想到李小明,段晓英就想到了徐芬,进而想到苏婷,不知道她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为贺焱出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段晓英心里的确有点怵苏婷。 怕苏婷发疯,也怕自己变成第一个于红芝。 但她又觉得自己不会变成于红芝。 家属院里其他军嫂都觉得苏婷之前怒怼于红芝是为了贺焱,但段晓英不这么想,她觉得苏婷会站出来,是因为于红芝传谣说她和贺东川会离婚,踩到了她的底线,替贺焱出头只是顺带。 看苏婷的所作所为,段晓英真不觉得她对贺焱能有几分真心,所以这一次,她觉得苏婷不会为贺焱出头。 不过就算苏婷要出这个头也没事,只要她咬死贺焱之前不想参加节目,自己这么做是为他考虑就够了。 这件事,就算闹到校长面前,她也有理。 想到这里,段晓英觉得心里终于有了底气,她长出一口气,跟贺焱分开拐进六十五栋的院子。 而贺焱站在院口,看着自家大门,迟迟没能抬脚。 于是当苏婷处理好食材,洗干净手走到院子里,正准备伸个懒腰时不经意间门撇过头,就看到了猫在院墙外,不小心露出半张脸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小家伙。 苏婷本来想直接喊,但名字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放轻脚步走到院墙边,伸手一把盖住躲在下面的黑脑壳,哈哈笑道:“抓到你了吧!” 突然盖下的手掌让贺焱吓得一弹,“啊”着蹿起来,转身后退好几步,直到看清楚墙内的人才恼怒喊道:“妈妈!” 刚喊完,贺焱就想起了表演节目的事,脸上的情绪渐渐褪去,目光也暗淡下来。 苏婷看在眼中,问:“你怎么蹲这不回家?” “我马上就要回了。”贺焱低头说完,绕过院墙从门中间门走进来。 苏婷走到他身边,一把薅住他的脖颈说:“得了吧,要是我眼神好看到了你,你还不知道要在这躲到什么时候,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贺焱犹豫片刻说:“……没发生什么事。” 苏婷想光听你这语气,就不像是没遇上事的,只是他不想说,她追着问也没用,便转移话题说:“知道我今天买了什么菜不?” “什么?” “五花肉,让你爸回来烧红烧肉吃。” “爸爸烧?”贺焱仰头问。 苏婷:“……” 在放话说要偷学贺东川做的红烧肉后,苏婷趁他中午不在家,做过两次努力,至于结果e…… 嗯,她失败了。 其实她自我感觉还行,起码颜色有了,也能吃,但贺焱很嫌弃,第一次说苦了,第一次说太腻。 苏婷很不想承认,但那两次红烧肉的确把她吃伤了,所以那之后她就打消了用厨艺惊艳贺东川的念头。并打定主意,只要他不提,她就当自己没说过要用厨艺惊艳他的话。 其实就算他提了,苏婷也不打算承认,反正这年代没有摄像头,而且跟他待久了,让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毫无压力。 非常坦然且无赖地将锅甩到贺东川身上。 …… 贺东川一回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贺焱在家里。 因为排练节目压缩了玩耍时间门,这段时间门贺焱可以说是见缝插针地找时间门出去玩,晚饭前半小时他基本不会在家,但今天他竟然没有出去玩! 难道是昨天被他训了一顿,学乖了? 贺东川卷起衬衣袖子,走进厨房拿起铁锅和铁铲,焯水煮肉时问:“小焱今天怎么没出去?” “应该是心情不好。”苏婷轻声说。 “心情不好?”贺东川侧目,“他怎么了?” 苏婷摇头:“我也不知道,问他没说。”想想又补充道,“我觉得跟学校有关系,他今天回来得特别早?” “不用排练?” “是啊,”苏婷猜测道,“应该跟表演节目有关系,但是又不像,中午他还说被老师夸了,他们音乐老师还打算让他领唱。” 贺东川说:“那就是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下午能发生什么事?” “他们音乐老师改了主意?或者其他事,”贺东川将焯好水的五花肉盛出,倒掉锅里的水,起锅热油,放冰糖炒出糖色,再倒入五花肉翻炒着说道,“待会我问问他。” “嗯。” …… 虽然贺焱心情不好,但胃口并不差,光红烧肉就吃了四块,跟吃苏婷做的红烧肉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婷:“……” 吃饱喝足,苏婷洗碗,贺东川叫上贺焱去外面谈心。 正准备做作业等着爸爸妈妈忙完给他补课的贺焱愣住,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爸爸你叫我吗?” “除了你,我们家还有谁叫贺焱?”贺东川反问。 那当然没有,贺焱放下课本作业走出次卧,经过厨房时往里面瞄了眼,问:“我们不等妈妈吗?” 贺东川说:“我们先去,她待会来。” 贺焱哦哦两声,走到靠墙放着的滑板车前:“那我可以带上小黄吗?”因为滑板车是原木色的,所以他给它取名叫小黄。 “你不怕车轮进沙子就带上。” 贺焱当然怕,默默收回手说:“好吧。” 出了院子,外面是一小片狭长的草地,贺焱跟在老爸身后,弯腰拔了根草,边摘掉草身上的叶子边往外走,直到被突然转头的老爸抓包才停住,赶忙将手藏到身后。 贺东川没说他,只问:“听你妈妈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早,不用排练?” 贺焱一听这话,表情就不安起来:“我……我……” “我什么?” 贺焱低下头说:“我以后不用排练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贺焱舔了舔嘴唇说,“老师找到别人替我了,我不用上台表演节目了,老师说……以后我不用跟着排练。” 猜想被印证,贺东川眉头微拢:“你中午不是说你们老师夸你了,还打算让你领唱,怎么突然找别人替你?” 贺焱不想让爸爸觉得自己在吹牛,连忙解释说:“不是的,夸我的是我们的音乐老师王老师,让别人替我的是段老师。” 虽然贺焱只是简单解释了是什么情况,前因后果什么都没说,但贺东川怎么说都是个营长,手底下管着一千多号人,迅速从他话里发现问题。 教音乐的王老师,管排练,干实事的。 带班主任的段老师,管人事,做决策的。 虽然有分工,但不可能分得太清楚,军区小学就那么大,就一个音乐老师,要出节目的班级却有十多个,她不可能只管一年级一班,顶多每天抽空去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盯进度还要班主任来。 既然音乐老师觉得贺焱进步很大,唱得很好,那段晓英不可能毫无感觉。就算她完全不懂音乐,两个老师也会有交流,十几个人,谁唱得好,谁唱得不好,音乐老师肯定会告诉班主任。 更何况音乐老师都打算让贺焱当领唱了,段晓英能完全不知道这事吗? 既然她知道,为什么要让人替掉贺焱?因为新加入的孩子特别优秀?可是再优秀,刚开始怎么没被选上?现在又怎么会因为他/她把可以当领唱的贺焱换掉? 贺东川问:“你们老师说过让人替你的原因吗?” “说了。” “什么原因?” 贺焱声音低下来:“因为我刚开始不想上台表演。” 贺东川惊讶:“你刚开始不想上台?” 贺焱告诉他们说要在联欢会上登台表演那天,他可没从儿子身上看出不愿意来,入眼的只有洋洋得意。 “刚开始老师跟我说让我参加节目,还说要花时间门排练的时候,我是不太想去。”贺焱心虚地挠着头说。 “那你怎么去了?” 贺焱回想着说:“老师说节目需要我,让我跟着练一段时间门,我就、我就去了……” “排练过程中,你偷懒了吗?” 贺焱猛地抬头,急切否认道:“没有!”但说完他就又低下了头,满是懊悔地说,“如果我一开始没有不愿意就好了。” 贺东川相信贺焱,虽然他很贪玩,这段时间门每天想着怎么挤时间门去玩耍,但该认真时他从不含糊,答应下来的事,他也会拼尽全力。 至于刚开始不愿意,贺东川完全不觉得这是他的错。 难道参加节目的那些孩子,个个都是一开始就愿意上台的吗?贺东川觉得,恐怕其中像贺焱一样,被老师说服的孩子不少。 既然他被说服了,同意参加节目,并且之后的排练过程中,他从来没有偷过懒,表现上佳——音乐老师都想让他领唱,那么他的班主任有什么理由,在没有再次询问他的意见的情况下,把他踢出节目? 贺东川伸手,动作轻柔地揉了揉面前小家伙的脑袋,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越是年龄小的孩子,就越想当大人,贺焱就是这样,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样爱哭鼻子。 所以被告知不能上台时,他没有哭,回家看到妈妈时,他忍住了眼泪。 但现在,感受着爸爸的抚摸,听着他温柔的安慰,贺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太难过了。 …… 当苏婷估摸父子俩谈得差不多,准备出门找他们时,就看到贺东川抱着已经哭累,趴在他怀里睡着了的贺焱走进院门。 怕贺焱睡得不熟被吵醒,苏婷无声地问:“他怎么了?” 贺东川没回答,只说:“我先送他回房间门。” 苏婷点头,让到一边看着贺东川抱着贺焱进屋,将他放到次卧床上,并给他盖上薄被。 做完这些事后,贺东川退出房间门,带上房门说:“我待会去趟韩家。” “去韩家干什么?”苏婷诧异问。 别看他们两家住相邻两栋,段晓英还是贺焱班主任,但他们两家人是真不熟。 他们不熟,不只是因为苏婷和段晓英关系不好,当然,她们之间门不和的确影响到了两家人的相处。不过如果贺东川和韩斌关系好,就算女主人不和,两家人也不会互不来往。 由此可见,贺东川和韩斌关系也一般。 这很好理解,他们两个人虽然都隶属于平川岛水警区,但兵种不同。 海军是由水面舰艇部队、潜艇部队、航空兵、陆战队、岸防兵等部队组成的,可以说集齐了海陆空三军。[1] 而贺东川,就属于海军陆战队,韩斌则是水面舰艇部队的。 因此他们虽然认识,但除了大型演习、临时任务,以及去司令部开会外,打交道的机会真不多。 再加上两人性格都偏严肃,没人自来熟,所以关系平平,甚至因为贺东川调来平川岛后,在大比中几次获胜,还带队参加过全军大比,风头无两,两人之间门很有点别苗头的意思。 有以上种种原因在,贺东川突然说要去韩家,由不得苏婷不惊讶。 贺东川沉着脸说:“小焱被踢出合唱节目了,韩斌媳妇做的决定。” 苏婷脸上惊讶褪去,表情严肃起来:“怎么回事?他不是练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把他踢出节目?” “韩斌媳妇给的解释是,节目筹备之初,小焱不愿意参加节目的意思,现在有人顶上,她不想再为难小焱参加节目。” 苏婷反应跟贺东川差不多:“小焱什么时候不愿意了?” “我问他了,”贺东川揉揉眉心,“韩斌媳妇刚找他的时候,他是不太愿意,但后来被说服了。” “既然说服了,小焱最近又表现的那么好,段晓英凭什么把他踢出节目?” 如果是贺焱自己想退出,苏婷不会说什么,但中午他们还在商量联欢会当天应援的事,而且下午放学后,贺焱一直蔫头耷脑的,一看就知道他还是想上节目的。 就像贺东川的用词,贺焱他这次完全是被段晓英用完就丢,“踢”出来的。 苏婷想起件事:“对了,今天徐芬去找段晓英了。” “徐芬是谁?”家属院里这些军嫂,贺东川认识的真不多。 “小焱班里一个叫李小明的学生的妈妈,李小明应该就是顶掉小焱的人,上午我去供销社买东西,正好碰到她在门口跟人炫耀她儿子要上台表演的事。”虽然徐芬说段晓英是怕李小明太优秀,打击其他人的自信心,但其中逻辑无法自洽,想也知道这是她在吹牛。 只是苏婷当时觉得事情跟她无关,本来嘛,合唱节目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很正常,就没多说什么。 谁知道段晓英头脑发昏,为了李小明,竟然把贺焱从节目里踢了出来。 别跟她说这两件事没有关联,上午节目增加一个人,下午贺焱就被踢了,完了还说这两件事之间门没有任何关系,这话苏婷可不信。 贺东川也不相信其中没有猫腻,眉头稍稍下压:“我现在去韩家。” “你去韩家找谁?” 贺东川说:“找韩斌媳妇谈,她是小焱班主任。” 其实这种事,去学校谈最好,但他每天早出晚归,等他放假,小学也放假了,下周六就是儿童节,这件事拖不得。而为了孩子上台表演的事特意请假,有点大题小做了,所以他只能趁现在去韩家找段晓英谈。 这些念头在苏婷脑子里过一圈,她拍板说:“你不用去韩家了,我明天去学校找段晓英谈这事。” 苏婷觉得,海军大院因为它的特殊情况,其实有着非常明确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 如果是在别的单位,苏婷肯定要挑刺,说女人也能工作,能赚钱,凭什么女人就得管着家务事,男人只用忙工作就行?但当这单位换成部队,她就没话说了。 先有国,后有家。 家属院里这些男人责任重大,家庭上疏忽了也情有可原,要不怎么都说军嫂难当。 想当军嫂,就得有觉悟,能取舍,不然这日子,太难熬了。 苏婷以前是没这觉悟的,所以没想过要找兵哥哥,现在嘛,其实她觉悟依然不怎么高,可谁让她穿来就是军嫂呢。 她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包容度是很高的,如果贺东川长相性格不符合她的择偶,她肯定会跟他止步假夫妻,以后想办法离婚。但他长相性格都挺好,那他身上其他的短板,也不会是问题。 更何况,职业于他也不是短板。 而且他级别高,苏婷穿来就在家属院,不用两地分居,他人也勤快,在家都是他煮饭,他不在家也能吃食堂。 所以到目前为止,苏婷并没有他的职业,遇到需要取舍的事,这日子就这么安然过了下来。 但苏婷并不觉得他们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安逸。 只要贺东川不转业,其他军人家庭会遇到的问题,他们肯定也会遇到。当他变得忙碌起来,或者等他们有了孩子,肯定需要她付出更多。 苏婷没有觉得不公平,一家人嘛,哪能算得那么清楚,只要贺东川一直对她好,她就愿意投桃报李。 由此可见,穿越后她的思想觉悟并非完全没有进步。 言归正传,因为明确的家庭分工,家属院里是有些潜规则的,就像两个孩子吵起来,先出面的肯定是女人,没谈拢,才会让男人出面。 女人出面后事情能解决,那这事就不会太大,如果解决不了闹到了男人出场,两家八成要结梁子。 而如果一方直接由男人出面,他赢了,会被人说小气,跟个女人计较那么多,如果他输了,就会被人说连个女人都吵不赢。如果动起手,打架双方都是女人,那就是由妇联做思想工作,结果一般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严重也就口头批评。 当然,这是没有涉及到思想不正、作风不端等道德层面问题的情况,如果有涉及,那问题就大了,轻则通报批评,重则被扣帽子。 但打架的有男人就不一样了,部队纪律严明,打架斗殴轻则记过,重则转业,还会影响转业后的安排。如果是男人跟女人打架,那更不得了,不管什么原因,肯定要从重处理。 因此,贺焱这事由贺东川直接出面,不管他们有理没理,也会落到下风,不如苏婷出面方便。 不过这其中的度,得先跟贺东川沟通好。 苏婷沉思片刻后问:“小焱是想上台的,对吗?” “对。” “那……”因为思考着措辞,苏婷停顿片刻问,“你想没想过让小焱转班?” “转班?” “没错,我觉得段晓英这个人不是很公正,如果要让小焱上台,我可能会跟她撕破脸皮,这种情况下,继续让他留在一班,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小学一年级没有初三高三那么关键,但这是他踏上求学路的开始,碰上的老师是好是坏,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其实早在家访跟段晓英闹僵后,苏婷就考虑过让贺焱转班。 只是期中考试贺焱排名的确不好,段晓英上门家访不算唐突,她因为聊的不太愉快就让贺焱转学,显得太小题大做。 而且当时她也不确定段晓英会小气地针对贺焱,考虑过后还是打消了这念头。但现在苏婷确定了,段晓英真有这么小气。 都到了这一步,和平劝说段晓英让贺焱回到合唱节目肯定是不现实的,想让她低头,只能来硬的,但这样势必会把人得罪的更狠。 既然如此,儿童节后让贺焱继续留在一班,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要知道,军区小学的老师带一个班,不出意外的话,都会从一年级一直带到五年级。如果下学期贺焱不留级,未来四年他都要在段晓英手底下学习。 想明白这一点,贺东川倾向于转班,但考虑到贺焱,犹豫片刻说道:“我先问问小焱的想法。” “好。” 苏婷点头,看向紧闭的次卧房门:“现在叫他起来洗澡?” “晚点吧,你先去洗,”贺东川拍了拍苏婷的背说,“待会洗完了我再去叫他。” …… 贺焱并不抗拒转班,因为他进军区小学时间门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出头,又坐在班级后排,成绩不突出,没有受到过老师的特殊照顾,自然培养不出多少师生情谊。 同学倒是有关系好的,同桌张小凯,前桌还有隔着过道的同学,他们相处得都不错,他也的确舍不得他们。 但他老爸也说了,转班后下课放学,他还是能找小伙伴们一起玩,只是上课不能偷偷说话了。 听到这贺焱连忙说:“我们上课没有偷偷说话。” 这当然是假话,他和张小凯上课没少偷偷咬耳朵,但这事不能当着老爸的面承认,他怕挨揍。 贺东川也不是好糊弄的,当然不信他的辩解,但没跟贺焱争论,而是顺水推舟说:“既然这样,那转班更不会影响到你们之间门的友情,是吧?” 贺焱能说什么? 当然只能点头说是啊。 于是,转班这事直接被敲定,苏婷听说后再无估计,拍拍胸脯说:“小焱上台表演的事包在我身上,你不用操心了。” 因为要睡觉,苏婷没有穿内衣,柔软贴身的睡衣被她两下拍得紧贴身体,显出起伏的线条。 贺东川的眼神立刻变了味道,揽着苏婷细腰的左手用力,将她翻身放到自己身上,右手往上握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 苏婷:“……我们在谈正事!” 贺东川面不改色道:“已经谈完了。”仰头咬住身上姑娘尖尖的下巴。 第31章 结果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苏婷和平时一样看着贺焱出门。 虽然决定找段晓英帮他要回表演名额,但事情确定前,她不打算告诉贺焱这件事,也不打算为此打乱生活节奏。 所以洗完碗后,苏婷没急着去学校,而是拿着钱和票出门买菜。 买完菜回来快八点,她先将海鱼腌上,这事不能拖,搞不好鱼要臭了,再把买回来的蛏子泡入清水中吐泥沙。 做完这些事,苏婷用肥皂洗干净手,再回去擦上蛤喇油,抹匀了才出门。 但她没直接去学校,而是先去找教音乐的王老师。 其实王老师不仅教音乐,还带书法课,高年级的自然、思想品德课她都有带,换句话来说,那些不重要的,没人有空教的副课,都由她顶上。 因为带的班级多,教的课程杂,所以跟正课老师相比,王老师行踪比较飘忽不定。 所以苏婷直接去的王老师家里。 她运气不错,王老师今天前两节没课,正在家里打扫卫生。 听到声音出来看到苏婷,王老师面露惊讶,她们俩虽然认识,但没好到能互相串门的程度。 虽然如此,王老师依然客气地将人迎到家里,给人倒了杯水问:“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五月份了,吹的应该是东南风。”苏婷一本正经道。 王老师笑起来,不绕弯子了:“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家小焱不是被选上合唱节目了吗?这段时间他可兴奋了,经常在家哼着歌就大声唱了起来,结果昨天他班主任告诉他,有其他人顶他,不需要他参加节目了,我就想来问问,他排练过程中是不是表现得不太好?” 王老师听得皱眉:“不是贺焱同学不想上台表演,段老师才安排换人的吗?” “小焱什么时候不想上台表演了?”苏婷一脸惊讶,片刻后又点头说,“是,段老师刚让他去合唱的时候,他心里的确不愿意,但排练开始不久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节目,也是真心想上台表演,所以排练过程中他一直很努力。” 说到这苏婷重重叹了口气:“王老师您不知道,昨天从段老师那知道自己被换下来后,小焱难过的啊,哭得眼睛都肿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想来找您问他排练的情况,我想着如果他实在没有唱歌的天分,被换下来也就算了,回去后我会好好劝他。” 越听,王老师越满头雾水:“你确定贺焱同学是真的想上台表演?不是你们家长替他做的决定?” “那当然!”苏婷表情肯定,“在这方面,我和老贺都很开明,愿不愿意上台都看他自己,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发誓。” 见苏婷举手要发誓,王老师连忙说:“我相信你们,只是你们说的跟段老师说的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小焱表现不好吗?”苏婷问。 王老师笑了:“当然不是,事实上,小焱是参加合唱节目的孩子中,唱得最好的,而且他长得也好,本来要是没这回事,我还想着跟段老师说说,把他提起来当领唱的,结果……” 想到替换贺焱的李小明唱歌五音不全,上台肯定会拖节目后腿,王老师说,“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吧,今天到学校后,我会和段老师好好谈谈这件事,看能不能让贺焱同学回来继续排练。” 苏婷心想从中作梗的就是段晓英本人,能有什么误会。 这事也不能让王老师去说,她虽然管着学生排练的事,但只是个音乐老师,如果段晓英坚持换人,她未必能拗得过。 而且她的目的不只是让贺焱回去继续排练,还要给贺焱转班。如果王老师真说动段晓英,后面的事她反而不好办。 她还是得自己去找段晓英谈。 考虑过后苏婷说:“有您这番话我就放心了,不过具体怎么回事,我想自己去问段老师,您也知道,有些话由我们当家长的来说比较合适,只是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您帮贺焱说两句好话。” 虽然说这话时苏婷面带笑意,语气温和,但王老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她会跟段晓英杠起来。 这让王老师有点犹豫,毕竟段晓英怎么说都是她的同事。 “您可能也听说过,小焱以前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老家,直到我和东川结婚,才把他接到平川岛来。您别看刚开始段老师让他表演节目时他老大不乐意,其实这孩子就是别扭,要顺着毛摸,回去后就得意的尾巴翘起来了,非要我和东川去看他表演。” 苏婷将她的情绪看在眼中,打感情牌说:“六一当天是周六,本来东川要去营里,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面,让小焱失望了太多次,这次他不想再让小焱失望,就跟人调了班,答应去看小焱表演,结果,就出了这件事。” 王老师带着孩子随军没几年,听着苏婷这些话,她不自觉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在来平川岛以前,他们也因为父亲食言失望过很多次。 这也是她决定放弃老家工作随军的主要原因,孩子需要爸爸啊。 见王老师态度松动,苏婷再接再厉说:“我也不是让您撒谎,只希望需要您帮忙说话时,您能据实说出实际情况。” 其实她并不一定需要王老师出面作证,只是段晓英肯定不会轻易承认自己针对贺焱,到最后说不定还要把责任推到贺焱头上。 只要王老师愿意作证,她就有了倚仗,如果事情闹到校长那,她也不会太被动。 这也是她先来找王老师的原因。 王老师思考良久,点头说:“如果需要,我会说出我知道的实情。” “谢谢。” …… 从王老师家里出来后,苏婷直接去了军区小学。 此时学校刚上完第二节课,操场上,教室外面到处都是奔跑玩耍的孩子。 苏婷穿过这些孩子,找到老师办公室,里面挺热闹,有叫了学生过来拿作业的,也有趁着课间时间忙碌备课的,还有聚在一起聊天的。 不过苏婷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坐在靠门办公桌的老师就发现了,惊讶问:“苏同志你怎么过来了?” 苏婷没阴沉着脸,笑眯眯说道:“我找段老师有点事。” “为你家贺焱?” “不都是为孩子吗?” 那倒是,家长来学校找老师,不为孩子能为啥?不过具体什么事,坐门口的老师没多想,直接扭头朝里面喊:“段老师,你班孩子家长来了。” 段晓英办公桌旁一圈都是人,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苏婷的身影,直到这会听到人喊,办公桌前站着的老师往两边让开,才抬头往门口看去。 这一看,段晓英的心就是一跳。 苏婷还真来找她了? 段晓英忙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问:“苏同志你怎么来了?” “我想找你聊聊我们家小焱的事。”苏婷直接说道。 虽然苏婷态度很客气,但段晓英直觉她来者不善,心里十分头疼——她没想到苏婷真的会为了继子出头。 她就不明白了,平时也不见苏婷对贺焱多好,怎么这种时候总有她! 胡思乱想中,段晓英注意到其他老师看过来的目光,走到苏婷面前挤出笑容说:“办公室里人太多,我们出去聊?” 但在苏婷看来,人多才好说话,便笑着说:“没必要吧,我只是想找你打听打听小焱被踢出合唱节目的事,又不是什么机密,不怕人听。” 段晓英脸上笑容淡下来:“看苏同志你这话说的,让贺焱同学退出合唱节目,是尊重他个人意愿做出的决定,踢出?你这用词可不太合适。” “昨天回去后,小焱哭得眼睛都肿了,你跟我说退出节目是他的个人意愿?”苏婷脸色冷下来,“我都不知道段老师你这么说,是觉得小焱没长嘴,还是我们当爹妈的没长眼睛。” 嗅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有老师出面打圆场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你们俩坐下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劝说间,有人给苏婷搬了张凳子,苏婷顺势坐下,笑着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特意来找段老师,我想啊,要是有什么误会最好趁早说清楚,这样小焱能早点回去排练,以免影响他下周上台表演的状态。” 苏婷脸上带笑,但她的话却没人敢接,因为她明确点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让贺焱回到合唱节目中去。 虽然在她们看来,苏婷的诉求不过分,这事也不难办,本来合唱就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影响不大的节目,更何况贺焱本身就是节目表演人员。 但她们毕竟不是贺焱的班主任,没办法替段晓英做决定,于是只能选择沉默,等待着段晓英的回应。 段晓英心里很烦。 其实她将贺焱踢出节目的心并没有那么坚定,如果苏婷好好跟她说,她是可以收回决定的。谁知道苏婷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态度那么强硬地逼她低头,让她下不来台。 这种情况下,如果她松口,岂不是证明她怕了苏婷? 想到这里段晓英说:“我不知道贺焱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但我把他换掉,的确是为了他考虑,早在合唱节目定下来,确定表演人员时,我就询问过每一个参加节目的孩子的意见,当时贺焱并不愿意上台,是我让他先试试,他才勉强答应的。” “是啊,他不愿意上台表演的时候你让他试试,等他喜欢上节目,改变主意想上台,并为此努力了快半个月了,你又跑去告诉他要尊重他最开始的意见,不让他参加节目了,”苏婷冷声问,“段老师,你觉得这合理吗?”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低声议论起来,虽然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办公室就那么大,段晓英捕捉到了不少对苏婷的附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琳看不过去,出声说道:“贺焱又没有说,晓英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改变想法?” “小焱真的没有说吗?”苏婷看向段晓英问。 其实贺焱说了,但段晓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根本就不想听。 段晓英张口准备回答,但苏婷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问道:“打个比方,就算小焱没有说,排练期间他有多努力,难道段老师你看不到?难道就因为他最开始不想参加节目,所以之后不管他有多喜欢,多努力,当他被以一句轻飘飘的‘尊重他以前的意愿’踢出节目,都应该自认倒霉吗?” 段晓英被问得哑口无言。 苏婷说话太有煽动性,明明昨天做出这个决定时,她还觉得自己理由充足,不怕苏婷来闹。 可此时此刻,听完苏婷这一连串的质问,段晓英想不出任何解释。 太苍白了。 陈琳也被苏婷说服,但她很不喜欢苏婷的咄咄逼人,再加上好友久久无言,忍不住说:“是,也许晓英做出决定时考虑得不够周全,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贺焱着想,如果他真的不想退出节目,让他回来继续排练不就好了,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你觉得我说话难听,是因为你女儿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我们还在商量联欢会那天,要怎么给他加油助威,结果下午,他就被告知以后不用来排练。”苏婷环视办公室一圈,“如果是你们,看到孩子为此哭得眼睛红肿,你们心里能好受吗?” 当然不好受,可你又不是亲妈,装的这么疼孩子,至于吗? 陈琳心里嘀咕,却没敢把话说出来,只侧头看向段晓英。 段晓英攥着拳头咬着牙,内心满是后悔。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苏婷的难缠,只是人总是这样的,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无法体会身处其中的难堪。 所以她看着合唱节目的人员名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贺焱成为那个被顶掉的人。 其中原因,一是觉得自己最近的不顺都跟苏婷和贺焱有关,算是小小的报复,二也是侥幸心理,觉得苏婷不会为贺焱出头,也觉得自己想好了合理解释,不会成为第二个于红芝。 但她料错了,苏婷不但为贺焱出了头,并且在她极具煽动性的话语里,她的解释不堪一击。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让贺焱回到合唱节目。 可是不甘心啊。 一旦她这么做了,她这两天的所作所为算什么? 而且办公室里这么多老师,她们把一切看在眼里,背过身去会怎么笑话她? 段晓英深吸一口气说:“我承认,我让贺焱同学退出合唱节目的确有私心,但我也是为了节目效果考虑,毕竟来看联欢会的还有不少领导,上台表演的孩子唱得总不能太差,苏同志你说是吧?” “段老师是说我们家小焱唱得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晓英委婉说道,“但贺焱同学的唱歌水平和其他参加表演的孩子的确有差距。” 苏婷笑了:“什么差距?比其他人都唱得更好的差距吗?” “也许在你眼里,贺焱同学唱得很好,但事实上……”段晓英摊手,没有把话说完,但她觉得大家肯定都理解她的意思。 陈琳帮腔说:“没错,晓英是班主任,肯定要为节目效果负责,苏同志,你是贺焱的妈妈,觉得他哪哪都好,我们能理解,但他们表演节目是要上台的啊,到时候台下这么多人看着,他唱得太差可说不过去。” 听完陈琳的讥讽,苏婷脸上不见愤怒,只问:“段老师听过他们唱歌吗?” “当然听过。”段晓英挺起胸膛说。 “你觉得小焱唱的不好?” “我刚才说了,他跟其他同学有差距。” 苏婷呵呵笑起来:“段老师你知道吗?我来之前去了趟王老师家,问他是不是小焱唱得太差,才会被换掉,王老师听后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不是,他唱得很好,本来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会让贺焱当领唱,现在你告诉我,你觉得小焱唱的比其他同学差?” 段晓英表情僵住,她没有想到苏婷会去找王老师。 陈琳则撇嘴说:“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谁知道王老师是不是真的这么说过。” “是要请王老师出面作证吗?”苏婷面带笑意问。 见她胸有成竹,陈琳心里打起鼓,扭头看向段晓英,想知道她怎么想,却见她脸色苍白,神色里满是不安。 认识两年,陈琳自然能看出来段晓英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其实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沉默,但苏婷脸上的笑容太碍眼,而且沉默意味着低头,她不想向苏婷低头。 犹豫过后,陈琳开口说:“谁知道你跟王老师说了什么,才让她同意帮你作证。”暗指王老师答应帮忙做伪证。 办公室里有老师皱眉,怎么说大家也是同事,这猜测过分了。 但陈琳没有直说,王老师也不在,她们不好直接指出来,只沉默地看着。 苏婷倒没太生气,说:“如果你们不相信王老师的话,可以让贺焱和段老师叫来顶替他的人比一比,看谁唱得更好,要是你们还觉得不够,参加合唱节目的人一起比都行,段老师,你觉得我这提议怎么样?” 段晓英咬着牙不吭声。 她不敢。 不敢让王老师出面作证,也不敢让贺焱跟其他人比,因为她很清楚,贺焱唱得很好,也听王老师说过想提他当领唱。 迟迟等不到段晓英开口,苏婷起身说:“段老师,你定个时间吧,最好是下课时间,把办公室这些老师都叫上,哦对了,姜校长在不在?我去跟她说说情况,看能不能请她帮忙做个见证,这样……” 见苏婷真想去找校长,段晓英连忙打断说:“我答应让贺焱回到合唱节目!” 苏婷停住脚步,侧过身看着段晓英:“段老师承认贺焱唱歌好了?” “我……”段晓英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才刚说了贺焱唱得不好,现在又改口,别人会怎么想她?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段晓英眼睛瞬间亮了:“上课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听到了铃声,也听到了段晓英的提醒,但行动者寥寥无几,她们看戏还没够呢。 陈琳不忍好友陷入困境,动起来说:“好了好了,大家赶紧上课去吧,不然等下姜校长看到我们没一个人去上课,肯定会说我们胡闹。” 这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姜校长性格严肃,对待工作非常认真,要是让她知道她们因为看戏耽误了上课……众人打了个哆嗦,终于行动起来。 段晓英趁机说:“苏同志,我待会还要上课,你看……” 苏婷痛快点头:“行啊,你去上课,我去找姜校长谈这件事。” 段晓英的声音戛然而止,站在那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苏婷也不怵,淡定回望过去。 教室里收拾教案的老师们都屏住呼吸,刻意放慢动作,想看出结果再去教室。 只是没等段晓英再开口,姜校长出现在了窗外,看到办公室里都是人,她走到门口沉着脸问:“上课铃响了这么久,你们怎么还杵在这?” 问完看到老师中间站着的苏婷,姜校长惊讶问:“苏同志你怎么来了?” “我……” 苏婷才刚开口,就听到段晓英抢着说:“我考虑过了,既然王老师觉得贺焱唱得不错,那联欢会上就让贺焱领唱好了,苏同志,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段晓英自觉退了一步,如果苏婷通人情,就应该也退一步,别再咄咄逼人。 显然,苏婷不怎么通人情,她丝毫没有抹过这件事的意思,看着段晓英问:“段老师能同意让小焱领唱当然好,不过我想要段老师你一句承诺,以后不会再有你个人觉得小焱唱得不好,就把人踢出节目这种事吧?” 察觉到校长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段晓英咬牙回答:“当然。” “那就好。”苏婷满意道。 段晓英长出一口气,虽然她今天可以说是惨败,这件事传出去也可能会影响她的名声,但至少没有闹到校长面前…… 但她这口气还没有出出去,就听到苏婷说:“姜校长,我还想跟您谈谈孩子转班的事,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苏婷!” 段晓英猛地抬头:“你别太过分!” “如果段老师没有因为私心针对一个孩子,我也不会想给孩子转班。”苏婷神色淡淡说道。 段晓英气得吐血,矢口否认道:“我什么时候针对贺焱了?” 苏婷却没回答,转头看向姜校长,等待着她的回应。 段晓英顺着她的目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领导,连忙解释说:“校长,我没有!” 但姜校长没听她的话,只对苏婷说:“你跟我来下办公室,其他人有课赶紧去上课,别耽误学生的时间。” 老师们齐声应“是”,段晓英还要说话,却被姜校长打断说:“你也去上课,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谈。” 说完,姜校长便转身离开了老师办公室,苏婷连忙跟上,身影很快消失在窗外。 她们一走,段晓英内心的不甘尽数显露在脸上,而不甘之中,还隐隐藏着几分恐慌。 陈琳看在眼中,轻轻拍了拍段晓英的肩膀,安慰道:“姜校长肯定不会只听她的一面之词,你别太担心。” 段晓英勉强笑笑。 苏婷那张嘴,白的能说成黑的,死的能说成活的,姜校长真的不会被她说动吗? 而且苏婷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出于私心才将贺焱踢出节目,段晓英坐到凳子上,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 校长办公室在老师办公室后面一排。 这一排比较特殊,修建最初是做宿舍、仓库用的,所以房间普遍只有前面四分之一大。像姜校长的办公室,里面放一张文件柜,一张办公桌,一张茶几,几把凳子就差不多了。 姜校长让苏婷坐下后,从茶几上拿起个空杯子问:“白开水可以吗?” 苏婷连忙摆手:“我不渴,您不用麻烦了。” 姜校长笑笑,还是给苏婷倒了水,又给自己茶杯满上,才坐到办公桌后面问:“你刚才说段老师因为私心针对你家孩子?” 苏婷点头说:“我是这么想的。” “能谈一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是这样的……”苏婷尽量用简洁的话语说明这次的情况,但她也没忘记卖惨,刻画贺焱的小可怜形象。 倾听的过程中,姜校长的身体渐渐靠向椅背,直到苏婷停下来才开口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仅因为段老师这一次错误决定,就认定她可以针对贺焱,这……是不是太武断了?” “姜校长,我跟您说这些不是为了告状,让您处罚段老师,我的诉求是给贺焱转班,是,我可能多想了,段老师可能没有针对贺焱,但我是个母亲,请你原谅我我没有办法将我的孩子交给不信任的人教导。” 示完弱,苏婷话音一转:“而且,您知道她最初告知贺焱,要让他退出节目给出的理由是什么吗?” 你刚才不是说过了? 姜校长心里疑惑,却仍将她之前给出的答案复述了出来:“因为贺焱刚开始不愿意上节目?” “对,她说因为贺焱不愿意,她才会想方设法找人替他,她还跟贺焱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是他没有抓住机会。”苏婷轻呵一声,“她因为自己的私心想把贺焱踢出去,却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了一个孩子头上,昨天东川问他的时候他还在后悔,说自己刚开始不应该不愿意上台,姜校长,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是在五十年后,苏婷会直接说段晓英是在pua贺焱,但现在她想不出合适的措辞,只能下结论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把孩子交给一个对她充满恶意的老师,姜校长,请您理解我。” 听到这里,姜校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叹了口气说:“我会跟一班的黄老师说这件事,让她给贺焱安排座位,段老师那……我也会好好跟她谈谈,如果确定她针对贺焱,我会给你的交代。” “好。” 苏婷笑着答应,却并不对段晓英会被处理这件事抱有期待。 段晓英这次犯的错误,最严重的也就是她给扣上的言语pua的罪名,但pua这事,五十年后都不好定罪,更不用说现在的人根本没这概念。 而且她一没录音,二没聊天记录,根本没有实际证据证明段晓英有问题,能靠三寸不烂之舌,勾起姜校长的同情心,同意让贺焱转班就不错了,让姜校长处罚段晓英,她觉得基本不可能。 但能转班也很不错了,一班的黄老师她认识,性格很随和,贺焱在她书,至少不用担心以后被穿小鞋。 当然,苏婷也没忘记最重要的事:“小焱转班了,那他参加合唱节目这事?” “不变。” “段老师刚才还说要让他当领唱。”,“昨天中午小焱还跟我说王老师夸他唱得好,本来没有这一出的话,王老师也是想让他当领唱的。” 姜校长揉着额头说:“领唱这事也不变,满意了吧?” “满意!”苏婷用力点头,“有您这句话,我可放心了,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赶紧回吧。” 姜校长挥手赶人,她是真没想到,贺东川这么冷漠严肃的人,竟然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忒会得寸进尺。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两人也算互补,一个冷漠如冰,一个热情似火,中和中和,日子说不定能过下去。 如果苏婷知道姜校长的想法,一定很想劝她去看眼科,贺东川哪里冷漠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这话也没错,热情似火的是贺东川(床上),冷漠如冰的是她(同床上)。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到一天时间,苏婷和段晓英的对峙就被传了出去。 家属院里对此议论纷纷,有说苏婷小题大做的,也有说段晓英老师没当好的,不过很快,事情就有了定论—— 段晓英被撤了班主任职务。 说起来,大家都觉得当班主任没什么好的,工资只比普通老师多三块,要操心的事却翻了好几倍。 军区小学的这些老师,也不是个个都想当班主任的。 可一个人班主任当得好好的,突然被撤了职务,这其中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虽然段晓英对外的说法是家里事情多,想多留点时间陪家里人,可韩家又不是最近才有三个孩子的,前两年孩子小的时候她没说忙不过来,现在孩子大了,她却变得抽不开身了,这话谁信啊! 更何况苏婷前脚上军区小学要说法,她后脚被撤职,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家属院里议论纷纷,都觉得她肯定是犯错误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一个当老师的,能犯什么错误? 要是放以前,大家肯定想不出来她能犯什么错误,就算她在对待好生和差生上有区别,但孩子们单纯,她做的也不明显,以前也没人往这方面想过,所以她的口碑一直非常好。但现在,出了贺焱这事,大家就开始发散思维了。 既然她在上台表演这件事上针对了贺焱,那在其他事上,她会不会针对其他学生? 这,是不是她被撤职的实际原因? 这个想法被说出来后,其他军嫂还好,那些自家孩子在段晓英书的军嫂坐不住了。而这些军嫂中,尤以之前找过段晓英,想让自家孩子上节目的家长反应最大。 是啊,贺焱都被选上节目了,练得也好好的,你段晓英都能因为一己私欲,说踢人就踢人,那我儿子\/女儿呢?没被选上是不是因为段晓英针对他们? 其实光贺焱这件事,他们都还能理解,可李小明一个刚开始没被选上的人,怎么突然进了表演名单?这其中是不是有猫腻? 都去找段晓英,哦不,新班主任要说法,这事现在也归她管了。新班主任不胜其扰,心里也烦了段晓英留下的这些破事,虽然大家都是同事,以前关系也不错,可谁耐烦成天给人收拾烂摊子啊! 因此在家长接二连三找上门后,她直接趁周日休息,搞了个全班唱歌比赛,并邀请全体家长来观看。 不止家属院这些军嫂,附近大队有孩子在军区小学上学的,都能来看。 于是周日这天,一年级二班的教室被堵得水泄不通。 因为人多,很多参加比赛的孩子上台后被吓得一句都唱不出来,还有本来唱歌还行的,上台后调子跑到了海里,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之前被选上合唱节目的孩子倒是大多表现不错,毕竟早就做好了上台表演的准备,看到这么多人也不怵,发挥还算正常。 也有超长发挥的,比如贺焱,他就喜欢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上台后表情、声音、歌曲完成度都无可挑剔。 当然也有表现特别差的,典型就是李小明,他参加合唱节目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被亲妈逼的,自己在这上面也没什么天分,甚至还有点五音不全,上台后那表现,惨不忍睹。 总之,比赛后除了李小明,其他人都保住了自己联欢会上台表演的名额。 也有家长不服,觉得自家孩子没练过唱歌,而他们排练了那么久,表现比自家孩子好是正常的。如果自家孩子能早点被选上节目,说不定今天表现好的就是她们孩子了。 新班主任听后很想翻白眼,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把对方孩子夸了一遍,又委婉表示联欢会下周就要开始,现在换人肯定影响节目效果,到时候领导看到不好交代。 完了再说如果校方不是只打算举行这一次联欢会,如果效果好,领导满意,明年肯定还要再办,孩子们以后都有机会上台,云云,才算把家长们都安抚住。 最终,这场比赛圆满成功,学校和家长们对结果都还算满意。 要说有谁不满,那非徐芬莫属,之前把李小明塞进合唱节目后,她回到家属院就大吹特吹,什么她儿子长得帅唱歌好啊,什么被班主任予以厚望啊。 经过这么一场比赛,她吹的那些牛皮全破了。 李小明相貌吧,说难看谈不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到,他跟帅气没什么关系。至于唱歌好,全班他垫底的好吗? 经过这次比赛,李小明之前走后门上节目这事算是石锤了。 因为这,徐芬这段时间都不敢出门了。 另一个不敢出门的是段晓英,李小明被认定走后门上的节目,当时还是一年级二班班主任的她自然逃脱不了嫌疑。 准确来说,段晓英是已经被石锤为人不公正,差别对待学生了,否则李小明这样五音不全的人,凭什么顶替贺焱上台? 比赛过后,一年级二班的家长对段晓英的怨气到达了顶峰,其他由段晓英担任语文老师的班级学生家长,也渐渐对她生出了怀疑。 段晓英当班主任时区别对待班里学生,那她当语文老师时呢? 成绩好的学生家长可能还好,成绩差的家长开始发散思维,想自家孩子学不好语文,是不是因为他/她被段晓英区别对待了? 那么,还要继续让段晓英当自家孩子的老师吗? 人总是这样,如果被老师偏爱的是自家孩子,他们会很高兴,但如果自家孩子没有被偏爱,而老师被证明处事不公,哪怕没有证据,他们也会怀疑自家孩子被区别对待了。 一时间,家长们频繁前往军区小学,向姜校长表达不想让段晓英教自家孩子的想法。姜校长十分为难。 本来她以为将段晓英从班主任职务上撤下来,就算给了苏婷交代,这件事也结束了。 却不想这件事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家长们对段晓英的不满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将她淹没。 至此,姜校长不得不开始考虑将段晓英调离教学岗位。 但学校规模就这么大,岗位十分有限,不让段晓英教书,还能让她去干什么?学校资金不够充裕,不可能给她白发工资,那么,要辞退她吗? 还有,如果辞退她,学校肯定得再招一名老师,招谁?招来的人能不能迅速适应工作? 都是问题啊。 第32章 联欢会 姜校长还没做出决定,六一儿童节就到了。 因为贺东川特意跟人调了班,所以当天能跟苏婷一起去看联欢会。 但说实话,他很后悔跟人调班。 在联欢会的前一个周日,也就是一年级二班举行唱歌比赛那天,贺焱获得一致好评,彻底锁定合唱节目领唱位置后一回到家,苏婷就让他做应援牌。 当时贺东川都没听懂应援牌是什么,但经过苏婷的解释,他知道了。 原来她跟贺焱说好了,联欢会当天要举牌子给他摇旗助威,苏婷说:“其实我本来想拉横幅的,但想想做横幅需要布料就算了,还是找块木板写个牌子比较方便。” 贺东川:“……” 就很想跟人把班调回来。 虽然贺东川万般不愿意干这种傻事,但面对妻子的兴奋,儿子的期待,他最终选择了妥协,找了块木板用毛笔按苏婷说的写了应援词。 儿童节当天,整个家属院都热闹了起来,人们走在路上碰到,问的都是去不去看联欢会,而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去。 不过今天周六,休息的军官少,约着去看联欢会的大多是军嫂。 因此苏婷和贺东川一走出去,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更不用说他们还举着牌子,碰到的军嫂纷纷凑过来问他们这是要干嘛? 苏婷笑着说:“这不是孩子第一次上台表演嘛,我想着我们当家长的肯定要给予支持,就让老贺写了个牌子,小焱表演的时候我们就举着,这样现场人再多,他肯定也能一眼看到我们。” 贺东川觉得这么做有点太高调,也打眼,但军嫂们想法不同,她们比较爱凑热闹,而且联欢会嘛,打眼不更好吗? 而且她们有孩子上台表演的,代入自家孩子,觉得如果他们看到爸爸妈妈举着牌子为自己助威,肯定也会很高兴。 都觉得这主意好,问苏婷怎么想到的,还有人玩笑着说:“你有这么好的主意也不跟我们通下气,到时候我儿子/闺女看到你们举着牌子,我没举,心里得多难过啊。” 苏婷也没想到大家反响能这么热烈。 虽然她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这么干全是为了逗孩子,跟贺焱闹着玩的。早知道大家都能接受这种助威方式,她早广而告之了。 眼下联欢会马上开始,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当然大家也就开开玩笑,并不是真心责怪苏婷,一群人说说笑笑着往军区小学去。 军区小学占地面积不小,毕竟这时候土地不值钱,建学校的申请打上去后,上面批的也痛快。 走进军区小学大门,入眼的是宽阔的操场,因为学生们玩耍时经常踩踏,地面看起来十分平整,绿草稀疏。 此时,在操场尽头靠近教室的地方比平时多了个台子。 台子不高,只到成人膝盖,背景布是黑色的,上面挂了条横幅,写着“驻地小学六一儿童联欢会”几个大字。 而在舞台右侧,摆了两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音响设备,这是贵重东西,姜校长好不容易托关系借来的,这会不敢马虎,特意安排了一名老师守在那。 除了守音响的老师,舞台上还有一群要上台的小朋友在做最后的准备,而在他们前方,王老师正在跟他们说着什么。 舞台下方也都是忙碌着的人,离舞台半米远的地方,一名老师支使着高年级学生搬座位,这是要给部队领导坐的。 在领导座位后面,各班班主任正在组织手拿板凳的孩子们入座。 来看联欢会的家长们,位置则在队伍最后面,座位也自己解决,带了的找地方坐着,没带的找地方站着。 家长队伍也分了两大块,左边或坐或站的是岛上农业渔业大队的社员,右边或坐或站的是家属院里的军属。 而不管是哪一边,来的都是女人居多,两边男人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个,还分散在了女人中间门。 贺东川很不自在,因此坐了没一会他就跟苏婷说:“我去透透气。” 正跟余小芳说话的苏婷头也没回地交代说:“那你早点回来,小焱他们的节目是第一个,别耽误了。” “知道。”贺东川说完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到队伍后面站着吹风。 他在后面站了没一会,又有两个军官从人群中挤出来,其中个头矮点的军官从口袋里摸出烟,边分烟给两人边说:“可算是出来了,这群女人忒能说,从坐下嘴巴就没停过。” 个高的军官戒了烟附和道:“是啊,唉,我本来不打算来的,就我家那个,说什么孩子第一次上台表演,非要我来,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跟人调个班,今天去营里待着。” 因为同样的理由,特意调班来看的贺东川:“……不用,我不抽烟。” 抽完一根烟,联欢会快开始了,各自媳妇都开始喊人,几人掐灭烟头,挥挥手各自散开。 贺东川走到苏婷身边刚坐下,就听到她问:“你身上怎么有烟味?你刚才去抽烟了?” “没有,应该是他们抽烟沾到的味道。”贺东川说。 苏婷心想吸二手烟也不怎么样,但她转念一想,部队老烟枪多,平时有事没事就要抽两根,开会的时候更少不了吞云吐雾。贺东川自己不抽就算了,不让别人抽显然不现实,也不差这么一会,就把话咽了回去,只嗯了声。 夫妻俩咬着耳朵,队伍后面有了动静,苏婷扭头一看,见几名穿着今年新发的白色海军干部服的军官走过来。 苏婷穿来也有两个月,部队领导的名字她基本都知道了,但没几个能对上脸,一来领导住在家属院另一头,跟他们家离得有点远,二来领导都忙,没事不会在大院里晃悠,再加上他们来去都坐车,所以她没怎么见过。 虽然不认识长相,但看那群人的年纪,就能猜到他们级别不低,更何况姜校长跟他们走在一起,显然刚才是特意去接人了。 就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领导。 苏婷正想着,就听到贺东川说:“我去打声招呼。” “啊?”苏婷愣了下,看到其他来看联欢会的军官也动了,才反应过来说,“那你去吧。” 贺东川微微点头,再度拨开人群走出队伍,跟另外七八名军官列队上前敬礼,喊“首长好”。 在部队,首长这个称呼并不局限于某个职位,如果是普通小兵,碰到团长可以喊首长好,碰到师长也可以喊首长好。 但包括贺东川在内的七八名军官,显然不是一个团的,而他们喊的都是首长好,那为首的人至少会是驻地副司令员,甚至司令、政委。 虽然级别很高,但为首的领导态度很和煦,回了军礼后笑着跟他们说几句话,就让他们各自回座位了。 只是人群散开时,首长特意叫住了贺东川,问:“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跟我媳妇一起。”贺东川说。 首长问:“你媳妇在哪?” 贺东川伸手指向苏婷,首长顺着看过去,视线在苏婷脸上停留两秒,然后下移,看到她拿着的牌子,以及上面写的八个大字,眯起眼睛问:“那个牌子是?” 贺东川老实说道:“我媳妇说孩子第一次上台表演,要给他呐喊助威。” 首长闻言微微一愣,很快又哈哈笑起来,说了两声好,就不再跟贺东川寒暄,摆摆手便跟着姜校长去前排就坐。 虽然他们说话的地方就在家长队伍后面,离苏婷不远,但因为现场太过嘈杂,苏婷只能通过贺东川的动作,猜测他们可能聊到了自己,但具体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因此贺东川一回来,苏婷就忍不住问:“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贺东川回答说:“陆司令问你手上拿着的牌子是干什么用。” 苏婷一怔,低头看上手里捏着的应援牌,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追问:“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 苏婷:“……” 见苏婷一脸生无可恋,贺东川疑惑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有领导要来,还打算给小焱呐喊助威吗?”怎么现在怂了? 后半句因为怕媳妇听了恼羞成怒,贺东川没问出来。 苏婷哀怨地看了贺东川一眼说:“我以为来的最大领导是后勤主任。” 虽然这是军区小学第一次举办联欢会,但对整个基地而言,这真不是什么大活动。 而司令员管着整个基地的事务,不说日理万机,肯定也是忙得团团转,让他抽两个半小时来看小学生文艺汇演,苏婷觉得不现实。 再联想到家属院周围这些大大小小的单位,其实都归后勤管,苏婷理所当然地以为,姜校长能请到的最大领导应该是后勤主任。 后勤主任级别不低了,而且正好管着学校,也算领导嘛。 谁知道姜校长这么给力,真把司令员给请来了,想到贺东川在司令面 前说她要干的那些事,苏婷就尴尬得忍不住脚趾抠地。 贺东川见了,忍着笑安慰道:“你别太担心,司令听我说完挺高兴的,还连说了两个好字,看得出来,他很支持你。” 苏婷心里好受了点,但仍有点犹豫,驻地这些大领导都在,那待会她是举牌子,还是布举牌子呢? 她还没想出头绪,联欢会主持人上台了。 经过短暂的开场白,主持人宣布第一个节目,由一年二班学生带来的合唱歌曲——《东方红》。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下,十来个穿着白衣黑裤,系着红领巾,眉心点着红痣的孩子走上舞台。 在这群孩子中,贺焱个头不算高,但他一个人站第一排,能一眼被人看到。 看到他后,大家就会觉得眼前一亮,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贺焱不但皮肤白,五官还非常出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特别是眉心红痣,简直点睛之笔。 萌化了! 这是苏婷内心的感受,她一把将牌子扔给贺东川,在他举起后拽着他的手肘啊啊叫唤:“小焱今天好帅!他眉心的红痣谁给他点的?画得真好!” 举牌工具人的贺东川面无表情地想着,难道他不比儿子更帅?怎么没见媳妇对着他啊啊叫唤? 不就眉心多点了颗红痣嘛,如果她想看,他也不是不能……好吧他不行,他想象不出来自己眉心点上红痣的模样。 正想着,节目开始了。 第一句是贺焱的独唱,随着他张口,清亮的歌声传遍学校:“东方红,太阳升……” 苏婷顿时激动起来,举起手“啪啪”鼓掌,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她满面红光地解释说:“我儿子,领唱的是我儿子!” 周围一圈都是军嫂,当然知道贺焱是苏婷儿子,不过听到她的解释,大家也没觉得太奇怪,开场独唱呢,如果是她们的孩子,他们肯定表现得比苏婷更激动。 而且有了苏婷带头,其他人也不再吝啬掌声,特别是那些孩子在舞台上的家长,好些鼓掌声比苏婷都大。 前面坐着的陆司令听到掌声,扭头往后看了眼后,侧过头低声说道:“大家反响都很热烈啊。” 姜校长没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只浅笑着说:“驻地难得有这样的活动。” 陆司令听后点点头,平川岛远离市区,娱乐活动向来匮乏,也难怪大家这么兴奋。 想想上次总司令部派文工团来汇演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或许可以再联系他们,让他们安排文工团再来一次,丰富一下士兵们的娱乐生活。 还有前阵子下面人提的建篮球场的建议,也可以拿出来再讨论讨论。 当然,不管是让文工团来汇演,还是建篮球场,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此时他仍坐在军区小学举办的儿童节联欢会的观众席上。 陆司令看向舞台,视线迅速被站在最前面的贺焱吸引。 这孩子可真有生气。 六七岁的孩子胆子再大,做了再充足的心理准备,上舞台后看到那么多人,心里也难免会发憷。 就像舞台上的这群孩子,很多人唱歌时眼神乱飘,根本不敢往下看。情况好一点的,也基本不敢做大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 但领唱的这孩子不同,他眼神灵动,神采飞扬,特别是看到某一处时,眼睛格外明亮。 陆司令顺着贺焱的视线往后看,就见贺东川高举着牌子,而他身边的年轻女人也伸出了手臂,左右摇摆着。 陆司令轻笑一声,往右侧过头低声问:“领唱的这孩子,是不是小贺儿子?” “就是他,叫贺焱。”姜校长笑着说。 “三火焱?” “您知道?” 陆司令低笑道:“小贺举的牌子上写着,我很难不知道啊。” 姜校长闻言愣了下,然后扭头往后看去。 这一看,她就忍不住笑起来:“不用想,举牌子这主意肯定是苏同志出的。” 陆司令:“我也觉得不像小贺的主意。” 说话间门,合唱节目进入尾声,操场上再度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隐约还夹杂着女人的叫喊:“三火三火,一定会火!” 舞台上的贺焱也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唱到最后学着苏婷举起手,左右摇摆起来。 这动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又格外有传染力,台下观众看到贺焱的动作,也跟着举起双手左右摇摆身体,嘴上也跟着唱起来。 而台上其他孩子看到贺焱和下面那么多观众一起挥舞着双手,都是一头雾水,大家为什么这么做?之前说好的环节有这个吗?还有,既然大家都在挥手,那么他们要不要也跟着挥一挥? 只是他们还没有想出头绪,这首歌就在全场大合唱中结束了。 他们只能带着满头疑惑走下舞台,边往后走边交头接耳问:“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挥手?” 不止同学们疑惑,王老师也很不解,她知道贺焱是全场第二个挥手的人,便直接问到他头上。 被问到的贺焱也很懵,犹豫了下说:“我看到妈妈冲我挥手,就跟着挥手啦,不可以这样吗?” 同学们:“……” 王老师扶额,她实在没想到贺焱带动全场观众挥舞双手的动作,原意只是为了跟爸爸妈妈打招呼。 虽然是无心之举,但这也算是插柳成荫了。 …… 开场合唱节目结束后,联欢会上的气氛渐渐回落,期间门也有不错的节目,引起了阵阵掌声,但再没有一首歌能像开场合唱那样调动大家的情绪,让所有观众挥舞双手,上演全场大合唱。 于是,在联欢会圆满落幕后,合唱《东方红》不出所料地成为了全场最受欢迎的节目,而贺焱,也成为了联欢会上表现最出彩的人! 以至于联欢会结束后回家属院的路上,大家碰到他们一家三口,都不先跟苏婷夫妻打招呼了,而是看着贺焱问:“三火你们回来啦?” “三火你今天唱的真好!” “三火……” 贺焱被夸得飘飘然,当然,他也没忘了纠正他们:“我叫贺焱,不叫三火!” 众人笑眯眯答应:“好的,知道了,三火。” 贺焱:“……” …… 联欢会结束后,将缝纫机票换出去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愿意跟他们换票的是同住家属院的一名军嫂,对方随军前在制衣厂上班,针线活做得很不错。 他们结婚的时候也买了台缝纫机,用了好些年,直到随军因为带不来才转卖出去。上岛后她也一直想买一台缝纫机,但没有票,也总攒不够工业券,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是她男人跟贺东川认识,听说他想把缝纫机票换出去,就主动找了过来,两人对了下手里的票,最终用两张工业券、一张电扇票换得缝纫机票。 拿到电扇票,贺东川回来就跟苏婷商量起去市里的事。 进入六月份后,气温攀升日渐明显,贺焱晚上睡觉受不住热,总想往凉快的主卧钻。在不赶紧把电风扇搬回来,等他养成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习惯,这日子没法过了。 因此,贺东川说:“赶早不赶迟,就周日去吧,我那天休息,正好你之前投稿的连环画是不是要刊登了?” 苏婷差点忘了这事,一拍脑门说:“还真是,出版社说从月初这期开始连载。” “正好,周日咱们再去一趟新华书店,多买几本画报回来。” 苏婷说:“买一本就差不多了,我又不送人。”她不打算往外嚷嚷这件事。 “那就买四本,一本收藏,另外三本我们一家人看。”贺东川说完,假装不经意问,“你觉得我需不需要再添身衣服?” 苏婷本想说买一本收藏,一本我们传阅着看不就行了,听到贺东川的问题,注意力瞬间门被转移:“你不是刚发的新军装吗?” “我说的不是军装。” “你想买平时穿的衣服?行啊,”苏婷在心里算了算现有的工业票,估摸够给贺东川添两身衣服,非常大方地问,“你想买什么样的衣服?要外套吗?应该不用吧,马上就夏天了。” “外套不用,买件衬衣,一条裤子就行。” “衬衣?你之前不每天都穿衬衣吗?”春秋军装都是三件套,衬衣军裤和外套,贺东川都快衬衣半永久了,还要买衬衣? “不要军装配的衬衣,颜色要白的,裤子要黑色。” 听到这里,苏婷终于反应过来,贺东川早就想好了要买什么衣服,只是……她侧目问,“你怎么突然想买其他衣服?” 之前逛百货大楼的时候,她也提过给他买衣服的事,但每次他都说不用,衣服够穿,她还以为他不喜欢穿军装以外的衣服呢。 正想着,她就看到贺东川转过脸,直视着她的目光幽幽说道:“你不是喜欢看别人穿白衬衫吗?” 苏婷眉心一跳,打着哈哈说:“我什么时候喜欢看别人穿了?” 贺东川不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并不灼热,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苏婷越来越心虚,伸出手指笔出手势说:“好吧,我是有点喜欢,但真的就一点点。” 曾经穿白衬衣笑容温暖的男孩子的确是她的取向,她也为此心动过,但事实证明男人不能只看脸,她已经心如止水多年。 而且贺东川穿上白衬衫,估计、可能……好吧应该还是帅的。 苏婷不得不承认,虽然曾经踩过坑,但这么多年过去,她颜狗的本性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在颜值之外她更加挑剔了。 但这也侧面说明,贺东川颜值是很过关的,平时的穿着打扮,他身高腿长穿什么都好看,再加上职业加成,她看的也很顺眼。 想到这,苏婷特意强调:“我也很喜欢你穿军装的样子。” 贺东川瞥她一眼,神色淡淡问:“是吗?”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苏婷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这个样子……怎么那么像吃醋了? 但不对啊,家属院里的男人都是有媳妇的,她可从没偷瞄过谁。再说了,这些军官全是穿军装的糙汉子,看他们还不如看贺东川本人,他吃哪门子飞醋? 心里疑惑,苏婷嘴上说:“当然,我骗你干嘛?” “我穿军装的时候,你怎么没夸过我?” “我没夸过吗?”苏婷反问,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她最近夸过谁? 应该没有……不对,还真有。 苏婷瞪大眼睛,一脸无语地看向贺东川:“你不是吧?儿子的醋都吃?” 贺东川丝毫不以为耻,神色坦然说道:“问题不在于挨夸的人是谁,而在于你没有这么夸过我。” 苏婷呆愣许久,嫌弃道:“……你好幼稚。” 第33章 火了 周日买电扇的时候,苏婷夫妻俩顺便把自行车也搬回了家。 本来早就想买的,但每次来市里都忘记带票,这件事就被耽搁到了现在。 前几天贺东川将电扇票拿回来,为了防止再次忘记,苏婷就把两张票放一起了。事实证明这么做的确有用,要不是早上拿电扇票时看到,她准得再次忘记这件事。 这也给苏婷提了个醒,出门前将钱票又清点了一遍,确定带够了才跟着出门。 路程花费的时间跟平时差不多,不过下车后人直奔新华书店,他们说好要去买新一期的《连环画报》。 他们到的时间早,售货员都没怎么进入工作状态,正靠在柜台后面打哈欠。里面认真挑书的顾客并不多,但摆连环画的几排书架前都坐着不少人,而且基本都是半大孩子,拿上一本连环画,盘腿坐下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他们,贺焱轻声说:“好多人啊。” “是啊。”苏婷点头,周日学校放假,这些孩子可不都跑新华书店来了嘛。 说话间,人就走到了放《连环画报》的书架前,至此他们才发现,跟这里相比,前几排书架前坐着的孩子都不算多。 想想也正常,《连环画报》怎么说都是国内发行量最大的画报,读者众多,再加上新一期的杂志刚上市,自然有很多读者来尝鲜。 再看书架,这一整个书架,上下共四排,放的都是《连环画报》,上下两排是往期杂志,中间放的则是最新一期。 而最新一期杂志又分为未开封要售卖的,和开封供人翻阅的,后者数量也不少,占据了一排货架的四分之一,多的不说,二十本是有的。 但现在,供人翻阅的画报已经空了,再看地上的孩子,从这个书架一直坐到了旁边书架,由此可见《连环画报》有多红火。 对以前的苏婷而言,《连环画报》红不红火跟她没关系,反而杂志越红火,投稿难度就越大。 但如今苏婷的连环画已经过稿,此时看到这幅红火景象,她与有荣焉,而且她伸手拿画报时偷瞄了眼,坐在她面前的就有两个人正在看《出桃源村》。 见苏婷拿了画报久久不动,贺东川走到她身后问:“怎么了?” 苏婷将食指竖在唇边,又低头指了指旁边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做了个偷笑的表情。 贺东川顺着她指的低头看去,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看着两人打的哑谜,贺焱跟着低头看了会。虽然他认字有限,但记忆力不错,很快从众多图画中发现了熟悉的地方:“妈妈!这个跟你画的……” 苏婷赶忙从书架中抽出两本画报,然后弯腰捂住贺焱的嘴巴:“别打扰大家看书。” 贺焱也注意到了翻看画报的众人,因为他那声叫唤而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将手捂在苏婷手背上,并摇了摇头,用行动回答:“我不说话了。” 见状,其他人纷纷低下头继续看连环画,苏婷也松开手起身说:“我们回去吧。” 贺东川抬手从书架上又抽出两本《连环画报》,抬了抬下巴说:“嗯,走吧。” “拿两本就够了。”苏婷举了举右手,示意她已经拿了画报。 贺东川说:“我想单独看一本。” 《连环画报》定价两毛一本,四本也才八毛钱,对他们而言实在算不上贵。而且上面还有她画的故事,他愿意多买两本也行。 念头掠过,苏婷说:“行吧。” …… 去百货大楼前,苏婷本来有点担心他们买的东西太多不好拿,等买完东西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自行车在这年代本身就是交通工具,必要时候,后座能栽的东西可不少。绳子一捆,别说一台电风扇,多摞两台风扇都载得动。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贺东川力气大,否则换苏婷来扶,分分钟得连人带车倒下去。 二八大杠本身就挺重的,选车时苏婷试了下,龙头比她读书时骑的自行车重多了,这车还高,她把着龙头走了大半圈,硬是没敢骑上去试。 一来她不会骑这种自行车,怕上去就摔下来,二也想着这层卖的都是大件电器,她自己摔了没事,撞坏电器才麻烦,保不齐得破产。 她不敢试,贺东川却没那么多顾虑,坐上去就把车踩了起来,骑出去没一会就稳稳当当回来了。 骑完一圈,从自行车上下来贺东川就说:“就这辆吧。” 苏婷买大件就认牌子,虽然这时候没有两年保修半年包换的规矩,但大品牌品控好,东西买回家两年都不会坏,后面出问题也是小毛病,家里要是有男人,自己都能动手修。 前后两次买电风扇,还有这次挑的自行车,都是牌子的,因此贺东川拍板后,她没再犹豫,非常痛快地让售货员开单,自己拿去结账。 帐是两件东西一起结的,百货大楼收银员拿到单子,抬头看了苏婷好几眼。 自行车不用说,大件之一,电风扇在这年代也是稀罕东西,不止票难弄,东西还不便宜,一般家庭攒上小半年,也未必舍得花这个钱。 苏婷倒好,一次买俩,可不引人注目嘛! 惊讶归惊讶,看到随单子递过来的两张票,并一摞大团结,收银员没多问,麻溜地算出总额,将钱点清楚后开出收据,和找零一起递给苏婷。 不过等人一走,就跟旁边柜台的售货员嘀咕了起来:“知道她买的啥吗?” “什么?” “一台华生电风扇,一辆永久自行车。” “哇!这得不少钱吧!” “钱算什么,人给的都是票,电风扇票,自行车票。” 工业券这东西,稀罕,但又没那么稀罕,只要有正经工作,单位每月多少会发两张,攒一攒,借一借,花上一年时间,咬咬牙也能舍得买辆车。 票就不一样了,再大的国营厂,一年也不见得能有几张自行车票。就算有,也不一定会发给员工,领导家也不是个个都有自行车的。就算要发,厂里也不会把票随便给人,至少得是劳动标兵,车间苏婷一出手两张票,不用想,就知道她家庭条件不会差。 在收银员的宣扬下,苏婷他们推着自行车,载着电风扇穿过柜台准备下楼时,受到了两边所有售货员的瞩目。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售货员们默契转过头,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有夸他们一家子长得好的,也有猜测贺东川职业的,一个比一个兴奋。 …… 苏婷他们不仅在百货大楼受到了注目,回到家属院,碰到的军嫂看到贺东川手上推的崭新自行车,和后座上捆着的大家伙,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 有军嫂心直口快:“你们这是把百货大楼搬回来了?” “我倒是想,可也得有那么多钱啊。”苏婷说完,想想又补上一句,“不只钱,还得有票。” “那也差不多了,你们这又是自行车,又是电风扇,满家属院也找不出像你们家这么阔气的。” 这话说得有点酸,内容还有点敏感。 七十年代夸人阔气可不是什么好话,而且家属院住了上百户人家,他贺东川一个营长,日子过得比司令政委都阔气,传出去让人怎么想? 如今的苏婷可不是刚穿越那会的小白,对时事的敏感度大有提高,闻言脸色立刻淡下来,声音不大不小地解释说:“什么呀,自行车是我们结婚彩礼里的,电风扇也是用彩礼里的缝纫机票换的。” 解释完见对方还有话说,苏婷抢在她前面开口:“不过我爸妈心疼我,在我们结婚前就跟老贺家里说好了,彩礼他们一分不要,大件也一件不留,让我们自己用,老贺当时就只买了块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只准备了钱和票,说上岛后让我自己买,我这不是想着针线活不好嘛,就跟人换了票,把缝纫机换成了电风扇。” 说完不忘反问对方,结婚时大件是怎么处理的。 “嗐,我们结婚早,当时他还没提干,哪有那么多钱买大件。” “不对吧,我之前还听你说过,你们结婚时他家除了彩礼,还给你买了块手表来着,”苏婷说完刻意伸长脖子,往她手腕瞄去,“手表呢?” 手表当然是被她娘家留下了,不仅手表,结婚时她丈夫给的彩礼,都让娘家截住了,只花钱找人弹了床棉花被,给她做了两身衣服,并买了些零散的家用物件,就把她送出门了。 以往她不觉得这有什么,谁家嫁女儿不是这样,彩礼全要,嫁妆不给,她爸妈又出被子又买衣服,对她算大方了。 只是他们的大方跟苏婷家里比起来,似乎差了不少。 有苏婷那句心疼在前,她哪好意思说出手表的去处,犹犹豫豫道:“手表、手表……诶我想起来家里煤炉上还烧着水,我得赶紧回去看看。”马不停蹄地溜了。 苏婷:“呵呵。” 虽然这人讨嫌,但那些话给苏婷提了醒,之后再碰上人问起自行车和电风扇,不用人多开口,自己先把这番话重复一遍。 等她把这番话翻来覆去说上七八遍,基本全家属院都知道了,耳边彻底清静了下来。 也有人在背后嘀咕,说贺东川人看着挺好,没想到挺有心机。 虽然苏家两老放了话,但人是会变的,说亲时敞亮,真到结婚时变卦的不在少数。他大件只卖一样,剩下两样准备的全是榕市才能用的票,不明摆着让他们遵守诺言,别打彩礼大件的主意嘛。 就是不知道他给的彩礼有多少,让没让苏婷全带回来,要是都带回来了,等于不花钱白娶一个媳妇啊。 因为是说人不好,这些人只敢在背后议论,没人到苏婷或者贺东川面前说。 但人嘛,说嗨了言语中难免带出些许意思,慢慢的,苏婷还是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说实话她有点无语,这些说闲话的人想到了男人,想到了爹妈,怎么没想到女人也是人,也需要钱生活? 彩礼钱该给吗?她认为该给。 该留给父母吗?她认为不应该。 不过这些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毕竟过了时间,而且他们也没到她面前嘀咕,上赶着给人做思想工作,别人不说,她都会觉得自己有病。 话说回来,推着自行车回到家后,苏婷和贺东川没急着去弄大件,而是拆开买回来的《连环画报》翻阅起来。 而贺焱更关注电风扇,因为去百货大楼前妈妈就跟他说了,这台电风扇要摆在他房间里,给他吹。 为此他妈妈还跟他约法章,让他答应睡觉不碰插头,半夜不调风力档位,更不许把手伸进去,如果他不答应,就不给买电风扇。 贺焱心想,手插到插头里会被电死,伸进电扇罩子里会被割断,都听爸爸妈妈说过好多遍了,他又不傻,当然不会干这种事。 调风力档位倒是没事,但他妈妈说了,约法章,一个都不能少,要答应就一起答应,不答应就都不答应。 这事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他就一起答应了。 贺焱眼睛放光地看着被放在地上的纸箱,这是他的电风扇啊! 他扭过头,想让爸爸帮他打开纸箱,他要无距离抚摸他的电风扇啦!只是当他转过头,就看到爸爸妈妈围坐在饭桌前,一人拿了本书看着。 贺焱走过去,伸手戳了戳老爸的侧腰——个头矮,戳这里方便,而且很管用,几乎他的手一戳过去,他爸就侧过头问:“干什么?” “爸爸你们在看什么啊?”贺焱问。 贺东川从桌上拿起一本没开封的画报,递过去说:“你自己看。” 贺焱哦了声,接过画报边念“连环画报”,边翻开第一页,读道:“出桃、桃……”他认识的字有限,不认识源字,“爸爸,出桃什么村啊?” “出桃源村。” “哦。”贺焱低下头,翻开封面继续看。 没错,出版社将苏婷的故事放在了第一,而且这年代的《连环画报》和后世常见的杂志不一样,它非常省纸,基本封面翻过去就是第一个故事,目录则被放到了封底内页。 所以贺焱一打开,就看到了苏婷画的内容,并阅读起来。 不过因为好些字不认识,他读的有点磕磕绊绊,时不时要出声询问老爸。 听着父子俩的交谈声,苏婷抬起头,看到他们个一人一本《连环画报》,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其实,贺东川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一次买四本,真不多。 又忍不住发散思维,新一期连环画报面市已有一周,不知道有没有在全国各大书店铺开销售,以及,她画的故事,大家喜欢吗? …… 贺家口围着看《连环画报》时,身处沪市的郑云拿着买到的画报刚回到家。 郑云今年二十二岁,是纺织厂的一名女工,暂时未婚。 虽然法定婚龄是十八岁,但国家提倡晚婚晚育,厂里领导也经常给职工做思想工作。因此,纺织厂里像她这样二十多岁还未婚的女孩子不少。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家里不着急,结婚是人生大事,一次看对眼是少数,更何况相中后还要相处,定亲到结婚中间也要缓几个月。 二十二岁,不小了。 这半年,郑云她妈没少为她的婚姻大事着急上火,但她本人还好。 事实上,她并不觉得结婚有什么好的。 现在她下班回到家,做完家务洗完澡就都是自己的时间,想睡觉睡觉,想看连环画就能看连环画。 周日还能跟朋友同事约着去逛逛,碰上新出的画报,想买几本就能买几本,反正除了每月上交的生活费,剩下的钱她想怎么花她妈都不管。 嗯,偶尔连环画买多了,也会被她妈念叨几句,但整体比较自由。 结婚就不一样了,她那些已婚同事,不但上班忙碌不停,下班回到家还得忙着丈夫孩子转,完了每月发下来的工资,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她看着都觉得可怕。 让她在逍遥几年吧,郑云想着,翻开买回来的《连环画报》。 “出桃源村。” 这名字有点普通,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故事。 以上是郑云刚翻开画报时的想法,等看到李茂昌昏迷醒来,从叫青青的,穿着建国前常见袄裙的姑娘口中得知,这里是桃花村时,她隐隐想到,或许这名字才是恰好点题。 郑云继续往下看,后续发展印证了她的猜想。 当男主李茂昌走出房间,就看到外面阡陌纵横,路边玩耍的稚童,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狗叫……汇成一幅名为《世外桃源》的画卷。 只是《桃花源记》虽然经典,但流传甚广,像她这样上过初高中的应该都知道。 如果作者是和出版社合作,将原故事画出来也就算了,但这样改个名字,换个背景就当做是自己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过郑云转念一想,《连环画报》是目前发行量最大的画报,出版方应该不至于自毁长城,更何况……一颗榴莲? 一看这奇怪的名字,郑云就知道这是个新人。 倒不是她嫌弃这名字,而是她博览众画报,连环画也看了不少,房间靠墙的书架,是她专门买来放连环画的。 用她妈的话来说,小人书摊的连环画都没她多。 这么特别的作者名,如果她见过,肯定不会忘记,既然没印象,那可肯定是新人。 出版社会为了新人破坏规矩吗? 郑云觉得不会,于是她继续看了下去。 在看过外面的景象,并得知青青从小生活在这里,没出去过后,李茂昌也终于见到了这个家庭的男主人,也就是青青的父亲。 对方的穿着也很复古,是建国前常见的长袄,洗得发白的蓝色袄子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可以看出这个家庭并不富裕。 李茂昌打量对方时,青青父亲也在打量他。 良久,青青父亲问:“外面现在还打仗吗?” 李茂昌愣住,问:“您在外面生活过?” 青青父亲说当然,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孩子,一家人被沉重的税收压得喘不过气。 他还记得从外面搬到桃花村时刚过秋收,那其实是个好年景,水田里的稻穗长得又高又壮,却被饱满的谷子压得直不起来腰。 每天晚上睡觉,他都能听到父母在商量,等割了稻子,交了租子,要给家里添什么东西,厨房碗破得不能锔了,老大脚上的鞋烂得不能穿了……往日说起来觉得愁苦的事,此时想起来却让他们心里充满希望。 只是秋收还没完,头上压着的人就变了。 之前的军阀被打跑,新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位置没坐稳就说要加税,命令一层层下来,税赋一层层增加。 最后算下来,不但这一年白干,田地都要贴进去,村里已经有人打算着卖儿卖女。 讲到这里,青青父亲重重吸了口旱烟,李茂昌连忙问道:“然后呢?你们举家跑到这里来了?” 青青父亲停住动作,侧头叹道:“跑?哪有那么容易,我们的根在这啊。” 看到这里,郑云连忙翻页,而后不敢置信问:“没、没了?然后呢?” 她死心地来回翻了两遍,才注意到最后的“接下文……”字样,才不得不认清楚现实,想知道后续,只能等半个月,哦不,应该是七天后。 行吧。 郑云摊在床上,无可奈何地想着。 但躺了没一会,她又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客厅找到日历,径直翻到十六号。见当天是周日,她激动得原地蹦起,引得刚进屋的郑母嫌弃道:“二十多岁的人了,性格能不能稳重点?每天蹦蹦跳跳的像什么话。” 郑云连忙道歉,后退着回到房间,拿起床上放着的《连环画报》。 本来她是想看后面故事的,但手不怎么听使唤,等回过神,页数又回到了第一页。 要不……再看一遍? 念头刚闪过,郑云就再次投入到了故事里。 从六月九号到六月十六号,短短七天时间,郑云少说翻了百八十次《连环画报》看《出桃源村》。 其实故事她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配图也看了无数遍,说到配图,初看不觉得,虽然画面干净精致,但画风真不算特别,而且黑白图画,能看出来的东西太少了。 不过看多了,郑云发现作者绘画功底是真不错,十多幅图,没有一个线条是多余的,可以看出作者的游刃有余。 郑云觉得,这个一颗榴莲应该是学画画的,也有些文学功底,但以前应该没画过连环画,所以画风不够鲜明。 但郑云觉得,只要一颗榴莲能一直画下去,迟早能形成自己的风格。 话说回来,这日子可真难熬啊,明明才七天,她感觉像是过了七年。以至于十六号当天,她天没亮就起来了,一是兴奋的,二也是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出桃花村》的后续内容。 这一天,郑云的确第一时间看到了后续内容,但看完后她才发现,《出桃花村》居然还有下! 这也意味着她还得再等半个月! 不对,七月一号是周一,而且她那周上早班,这意味着她得等二十多天才能看到结局。 啊啊啊! 未来二十多天她不用睡觉了! 在有新华书店的城市,像郑云这样抓心挠肝的读者不在少数,家住首都的张亚平就是其中之一。 但和郑云不同的是,张亚平初中毕业后没有顺应政策下乡,街道也没有给他安排工作,所以他目前是无业游民。 没工作意味着没有收入和存款,所以他虽然喜欢看连环画,却没办法像郑云那样大手笔地买连环画回去收藏。 好在他家离新华书店不远,走上公里,他就能在新华书店里靠连环画消磨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时间。 因此,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出桃花村》的大结局。 从青青父亲口中知道他们举家逃到桃花村的缘由后,李茂昌也开始讲述外面的世界。 他说,鬼子早被打跑了,军阀也被消灭了,新华国成立于一九四九年,国家已经和平二十多年了。 他说,现在没有苛捐杂税了,公粮交多少都是固定的,他们这里风调雨顺,只要勤劳肯干,交完公粮剩下的粮食除了一家子嚼用,还能攒下不少哩。 他还说,现在买卖人口是违法犯罪,谁敢上他们家里抢人,直接报警找公安,国家肯定会为他们做主。 青青父亲听得满目向往,却将信将疑。 于是,李茂昌在桃花村住了下来,开始于琐碎中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 吃饭时,他告诉他们外面常吃的是什么,粮票油票又是什么,看到他们身上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告诉他们何谓布票…… 但最终打动村民的,是李茂昌在看到那些玩耍的孩子时说的一句话。 他说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都应该送到学校去。 青青父亲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当即就细细询问起来。 但他得知建国后,国家大力开展扫盲工作,大人都上扫盲班,孩子都被送进学校时,他心动了。 经过多次讨论,数次争吵,青青父亲最终决定亲自出去看看。 于是十天后,李茂昌带着青青父女离开了桃花村。 到外面后,他先带他们去找了离得最近的公社社长,说清楚他们的情况,并提出他们想了解外面的生活。 社长非常重视这件事,特意安排了个干事,带他们在公社和周边大队了解情况。 从革委会出来后,青青父亲跟着公社干事在正街上转了一圈,然后他们去了周边大队。 大队房子盖得不如公社气派,但错落有致,正值午饭时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时不时还能听到当妈的呼唤孩子的声音。 路上还碰到一群坐在外面聊天的女人,看到他身上的穿着,都捂着嘴巴笑。 下午他们去了田里,看大队社员们辛勤劳作,还去了知青点,都是群半大孩子,说话斯文有礼…… 最后,他们去了学校,站在教室外面,透过窗户看到里面坐着的表情专注的学生,听着不知道从哪个教室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这位隐居几十年的老人泪流满面。 故事的最后,桃花村村民再次集体搬迁。 此时李茂昌已经回到了工作的城市,他听说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地和同事们分享,有同事听后笑道:“这出戏是不是该叫出桃花村?” 李茂昌听后却笑道:“你认为他们是出了桃花村,焉知他们不是入了桃花源?” 国泰民安,处处都是桃花源。 看到这里,张亚平泪流满面。 他出生于五十年代,没经历过战争,也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除了年困难时期,他都没怎么挨过饿。 上山下乡可以说是他短短十七年的人生里,遇到的最大难题。 今年已经是七四年,知青一批批下乡,却没见几个回来的,听多了亲戚邻居家下乡孩子传来的消息,他对下乡这件事充满了恐惧。 他也不明白,难道读书十余年,只是为了让他们去乡下种地吗? 看完上一期后,他询问过父母,建国前农民的日子真的有这么难吗?他们的答案是:是,那时候的日子的确有这么难,而他们能过上现在的幸福生活,都是因为有党和伟人的带领。 和父母聊过后,张亚平开始思考以后的事。 他真的要这么家里蹲下去吗?下乡再苦,能苦得过建国前的老百姓?下乡再难,日子能有他爸妈年轻时候难? 先驱们看到满目苍夷的国家,都没有想过退缩,最终也成功让生活在这个国家上的百姓们过上了富足和平的生活。 他为什么就认定了自己下乡后会毫无作为,只能种地?他才十七岁,难道就要丧失志气,浑浑噩噩地过这一生吗? 张亚平合上画报,再抬头时,他已经满脸坚定。 他想好了,他要下乡,他要去边疆。 但去边疆前,他要先写一封信。 看完《出桃花村》写信寄到出版社的人不止张亚平,短短半个月,出版社就收到了两蛇皮袋读者来信。 收到信件后,出版社安排人将信件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安排人将这些信件,连同《出桃花村》的全稿出版合同一起寄到榕市。 七月下旬的某一天,苏婷经过岗亭时突然被叫住。 分钟后,她从岗亭众多信件中拿到了属于她的取货通知单。 看着通知单上的寄件人,苏婷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出版社给她寄什么了?还特意备注让她取件时记得骑……轮车?!! 第34章 腹肌 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取货单,周日苏婷和贺东川去了趟市里。这次没带贺焱,他们是去邮局取东西的,带上孩子反而不好弄。 苏婷也没听从出版社的建议,骑着三轮车去拿包裹,她还是觉得出版社不可能寄太多东西来,可能就两个大点的包裹。 而且贺东川说了,三轮车能装的东西,他用自行车也能载回来,就是有点费绳子。 嗯,他们特意带上了一大卷麻绳,就怕到时候绳子不够。 但等看到包裹,苏婷发现绳子还是拿多了,就两个蛇皮袋,两根一米多的绳子就能捆好,她还以为出版社给寄了多少东西呢! 苏婷边签单边问工作人员:“同志,您知道包裹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我们只管取货,不清楚的。”工作人员挺和气地说。 苏婷哦了声,签完单据跟人道了声谢,便跟贺东川一起提着蛇皮袋往外走。 虽然苏婷也搭了把手,但基本没使劲,贺东川力气大,一手一个蛇皮袋对他而言毫无压力。 苏婷看在眼里,觉得就算不骑车来,贺东川肯定都能轻轻松松把这两个蛇皮袋弄回去,出版社对贺东川的力气真是一无所知。 出了邮电局,走到他们停在外面的自行车前,贺东川放下蛇皮袋,从车筐取出绳子,和苏婷一起将蛇皮袋五花大绑捆到后座。 完了贺东川坐上上,一脚踩住脚踏,一脚踩在地上,侧过头看着苏婷说:“上来。” 苏婷问:“上哪?” 虽然出版社寄来的东西没她想象中多,但两蛇皮袋东西垒在一起,后座哪还有她坐的地方? 贺东川拍拍前杠说:“这里。” 以前苏婷没少从年代剧里看过这样的片段,男人骑着车,女人侧坐在前杠上,依偎着男人的胸膛,再放慢镜头,来个对视,粉红泡泡让她嗷嗷叫。 因此买自行车前,苏婷也陷入过幻想,让贺东川穿上白衬衣,她一袭白裙,披散着头发,被他搂在怀里坐在自行车上,多美好的画面啊! 但等真把自行车买回来,苏婷才发现,理想很丰满,而现实很骨感,坐后座她都觉得咯屁股,更不用说侧坐前杠了。 她怕自己保持不住平衡。 苏婷脑袋后仰,语气里充满怀疑问:“行嘛?” “肯定不会让你摔了。”教苏婷学过自行车,贺东川才知道她有多怕摔。 是的,自行车买回去后苏婷学过一天。 本来她学自行车这事挺有信心,前世她上初中开始走读,骑自行车上下学,怎么说都算老手了。二八大杠虽然高了点,重了点,但又不需要她扛着自行车走,有基础在她学起来应该不难。 学骑自行车的确不难,第一遍不太适应,第二遍她就能骑着自行车到处转圈了。 难的是怎么上自行车。 后世的自行车种类很多,能适应各种身高要求,就算是扫码的共享单车,也能调节座位高度,只要个子不太矮就能跨坐上去。 但这时候的二八大杠都是固定高度的,而且对矮个子非常不友好,苏婷身高一米□□,在南方不算娇小了,可她还是没办法跨坐在自行车上。 这时候的人上车都有特殊的方式,总结起来就是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一只脚在地上滑,一二三抬腿,从后跨过座位,踩住另一边的脚踏,才算完成上车动作。 说起来很简单,看贺东川的动作,好像也不难。 但苏婷怂啊! 试了好几次,她都在腿抬过座位前感觉自行车要往一边倒,然后控制不住收回腿,导致前功尽弃。 于是到现在,苏婷也没学会怎么上自行车。 但坐前杠跟摔跤没关系,她怕的是屁股疼,不过他们骑着自行车,还带着两蛇皮袋东西,去坐公交也不方便。 苏婷挪动步子走到贺东川面前,侧过身子比了比前杠的高度,发现了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坐上去?” 话音刚落,苏婷就被贺东川从身后掐住了腰,身体陡然失重。 下一秒,她就被放到了前杠上。 贺东川右手搭上龙头,左手仍圈着她纤细的腰,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抱住我。” 苏婷仰头,看着他刮过胡子后,隐隐能看到青色胡茬的下巴问:“怎么抱?” 在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自下而上落到他下巴处,有点痒。这让他喉咙不自觉滚动,再开口时声音明显低沉了几分:“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说着想起什么,低笑两声说:“别怕,就算有红袖章经过,看到我们车上载的东西也不会说什么。” “我才没有怕。”苏婷说完,侧身扑进他怀里,用身体和两条胳膊,从前往后严严实实抱住他的腰。 在她行动间门,有一阵风被带起,裹挟着她身上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 贺东川低下头,假做不经意地亲了下她细软清爽的头发,然后松开搂着她的腰的左手,握住龙头,身体围弓说道:“坐稳了。” 自行车被他踩起来,夏季温柔的风从苏婷身后往前,吹起她身上长裙,灌入他身上白色的衬衣里。 苏婷仰起头,在飞舞的碎发中眯起眼看着他。 如果忽略她屁股下面咯人的横杠,但看表面,此时以他们为主的画面,应该像她想象中那样美好吧? 哦对了,还得忽略后座上被五花大绑的蛇皮袋╮╭ …… 下船后,贺东川骑着自行车,载着苏婷直奔家去,进家属院后遇到邻居都没停,引得看到他们的人都问:“他们急冲冲的干嘛去?” “这我哪知道,不过他们又买啥了?你刚才看到没,两蛇皮袋呢!” “不知道。” 互相问完没得到答案,纷纷扭头往后看去,但贺东川把车骑得飞快,视线尽头哪还有他们的身影? 直行,拐弯,刹车。 贺东川把自行车骑出了q1q飞车的感觉。 停好车,他先让苏婷下车,再将撑杆踢下去,从车上下来,解开捆蛇皮袋的绳子,单手拎着蛇皮袋进屋。 苏婷站在饭桌边,仰头边喝水边说:“蛇皮袋放地上就行,我待会来拆,诶大白天的你关门干什么?” 贺东川没回答,将蛇皮袋放到地上后,拍拍手走到苏婷身边,从后揽住她的腰,低头从耳尖往下亲,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你一直在摸我。” 苏婷动作僵住,咕噜将口中的水咽下去才眨巴着眼睛问:“有吗?” 当然是有的,虽然她不肯承认,但穿白衬衫的贺东川对她的确很有吸引力。 在市里的时候还好,路上人多,怕被人发现扣上耍流氓的帽子,所以她动作比较收敛。但从码头到家属院这一路人比较少,而且两人面对面抱着,做点小动作也没外人知道,她就大胆地从他后腰,一直摸到了腹肌。 骑自行车需要腰腹发力,所以当时他肌肉绷得很紧,她还隔着衬衣顺着沟壑画出了他腹肌的形状,八块,一块都不带少的。 天知道贺东川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自己没把自行车往小道上骑。 贺东川轻咬住她的耳垂,用行动告诉她,有。 苏婷赶忙放下喝水的杯子,将手抵在他胸口说:“这是客厅!” “客厅也不错。”贺东川低声道。 “窗帘没窗帘!” 客厅有两扇窗户,一扇对着前院,一扇对着外面沙滩,虽然他们家在家属院最里面,但窗户外面偶尔也会有人经过。 贺东川咬牙,将苏婷打横抱起,踢开房门将她抱进去放到床上, 直起身后,贺东川本打算脱衣服,但解开两粒扣子后又改了主意,单手撑在苏婷上方,空出来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从衬衣下摆进去说道:“现在没有人了。” 苏婷:“……” 她怀疑他在色她,并且有证据。 但话说回来,他的腹肌练得可真好。 主卧里气温渐渐攀升,两人越靠越近,呼吸渐渐交缠到一起,眼看就要走火,外面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叫喊:“苏婷你在家吗?” 贺东川手上动作稍有停顿,但迅速恢复,在苏婷耳边低声说:“别管她!”继续解她衣服上的扣子。 然而外面的人并没有离开,在那自言自语:“不对啊,我明明看到他们回来了,车都在这里,人呢?” 主卧的门隔音一般,平时他们做点什么,她都咬着牙不敢吭声,唯恐次卧睡觉的贺焱听到。 但此时此刻,外面站着的余小芳没有刻意压着嗓音,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和主卧里的两人仿佛只有一墙之隔。 这让苏婷有种暴露的感觉,整个人顿时萎了,推了推身上的男人说:“我还是出去吧。” 贺东川咬牙不说话,半分钟后,才侧躺到床上,黑着脸说:“赶紧让她走!” 苏婷坐起来,边扣扣子边想,让余小芳走也没有用,今天晚上睡觉前,她绝对,绝对不要再进主卧! 扣好扣子,苏婷绕过大床弯腰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目前形象良好,才拉开房门走出去。 穿过客厅,打开大门。 苏婷叫住准备离开的余小芳:“余姐你怎么过来了?” 余小芳都走出院子了,听到声音转过头,一脸惊奇问:“你在家啊?我刚才叫你怎么没人应?” “我刚才准备睡觉。”苏婷含糊说道。 “这么早睡觉?”余小芳纳闷,但没有多想,跟着苏婷进屋后看到地上放着的两个蛇皮袋,问,“你们今天是去市里买了多少东西?” “不是买的,是我一个朋友寄来的。”苏婷解释说。 “寄的啥?这么大的包裹,光邮费就不少钱吧?” 苏婷摇头:“还没拆开看,取货单上也没写里面有什么。” 余小芳想对方能舍得花这么多钱寄包裹,那里面装的肯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是她虽然好奇,但看苏婷没有拆包裹的意思,就没有多问,转而说起正事:“上午姜校长来找你了。” 苏婷愣了下问:“找我?” “对啊,因为你们不在家,所以姜校长让我转告你,回来后记得去找她,她有事情要跟你说。” “姜校长找我能有什么事?”苏婷纳闷问。 虽然之前为了贺焱转班的事,苏婷特意去找过姜校长,但她们之间门真没什么交集,顶多路上碰到了打声招呼,关系谈不上熟悉。 她想不出来姜校长找她能有什么事。 余小芳猜测说:“段晓英不是被军区小学开除了吗?都说姜校长打算再招一名老师,我怀疑她来找你就是想让你顶段晓英的缺。” 余小芳被撤掉班主任职务时,就有不少家长去学校闹,后来因为儿童节联欢会,家长们消停了一段时间门。 但联欢会上贺焱出彩的表现,让家长们想起了他被段晓英针对,差点被踢出合唱节目的事,又蜂拥着去学校表达不满。 姜校长很和善地接待了这些人,却一直没表态,直到六月底,期末考试前,才松口说段晓英已经辞职,下学期不会继续担任教师工作,大家这才消停下来。 段晓英辞职的理由跟上次被撤班主任差不多,说是为了将更多精力放在家庭上,非常冠冕堂皇。 但这理由没什么人信,家属院里的军嫂们普遍认为她是被学校开除的。 而余小芳,正是抱有这种想法的军嫂之一。 苏婷拧起眉:“不可能吧,我跟姜校长又不熟,她怎么会想到让我去当老师?” “姜校长是选老师,又不是找朋友,要你跟她熟悉干嘛?学校里那些老师,也不见得都跟她关系好啊。”余小芳说。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大院里这么多军嫂,她怎么会想到我?” “咱们大院军嫂看着多,但学历高能当老师的,加起来也就十来个,而且这些人大多有工作,剩下的人里,你有学历,还在姜校长面前露了脸,现在学校缺老师,她想到你很正常吧?” “我只有初中学历。” 余小芳说:“初中学历又不低,军区小学的老师多的是才初中毕业的。” 苏婷想可她这个初中毕业跟别人不一样啊,原身虽然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但了解情况的就能知道她那证书有多水。 因为大运动,原身满打满算也就上了一年初中。 但就算没有大运动,以原身稳定倒数第一的成绩,估计也考不上高中和中专,只能回家种地。 虽然她是大学毕业,让她教小学生绰绰有余,但姜校长又不知道她的身体换了芯子,把一群孩子交给一个只上过初中的差生,姜校长能放心? 作为家长,苏婷是不怎么放心的,能当老师的,至少得是那些实打实上完了初中的军嫂吧? …… 余小芳一走,贺东川就从主卧里出来了。 他已经平复好生理上的反应,就是口渴,出来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问:“余同志找你干什么?” “说姜校长来找我了,我得去一趟她家。” “什么事?” 苏婷摇头:“去了才知道。”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住的又不远。”苏婷从凳子上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想起来说,“你抽空记得去把贺焱叫回来,他暑假作业还没写完。” “好。” …… 姜校长丈夫是部队领导,随军早,级别高,分到的房子也相对好些,独门独户,四室两厅的户型,还有前后院。 姜校长是个很有情调的人,在前院开了花圃,搭了个葡萄架。 正值夏天,花圃里各种颜色的鲜花迎风招展,葡萄架上青藤蜿蜒,在炎炎夏日里带来一丝绿荫。 苏婷找过去时,姜校长正坐在葡萄架下招呼陆司令的媳妇。 陆司令媳妇姓刘,是个性格很温和的女人,因为身体不好,这几年没有上班,一直深居浅出。见好友有客人,她没有多留,冲苏婷笑笑便离开了。 送走好友,姜校长转身招呼苏婷坐下,进屋找了个玻璃杯,给她倒了杯茶问:“平时喝茶吗?” “天气热的时候会煮,放凉了喝。”苏婷老实道。 “那今天的茶有点烫,”姜校长笑,坐下来问,“听说你今天去市里玩了?” 苏婷简单解释道:“去拿朋友寄来的包裹。” 姜校长沉吟:“唔,余同志告诉你我有事想跟你说了吗?” “说了,我也是为这事来找您的。” “不问问什么事?” 听到这里,苏婷笑了:“我等着您主动说。” 姜校长哈哈笑了起来,用手指点了点苏婷说:“我很纳闷,贺营长那么闷的性格,怎么娶到你的?” 苏婷心想他哪叫闷,明明是闷骚,嘴上道:“他也是被逼无奈。” “有故事?” “有故事,但我不能告诉您。” “为什么?” 苏婷抿唇浅笑:“怕影响我在您心里的形象。” 姜校长又笑,过后话音突然一转:“我有个儿子,满二十岁了。” “您说这话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跟你挺合适。” 苏婷窘:“您这么明目张胆挖东川墙角,不太合适吧?” “他又不在,”姜校长面带笑意道,“我儿子身高跟贺营长差不多,长得也不比他差,你真不打算考虑?” “考虑吧……也行,但您得让他先排个号,等我离婚再说。” 姜校长顿时笑弯了腰:“成,改天我跟他打电话说说这事,让他再等几年。” 苏婷扛不住了,无奈道:“姜校长!” “好好,不逗你了,”姜校长放过苏婷,说起正事,“我今天找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当老师?” 苏婷睁大眼睛,竟然还真是为了这件事……她面露迟疑问:“您怎么会想到让我去当老师?” “你学历够,说话有条理,胆子也大,我想到你不稀奇吧?” “明面上,我学历够,但实际上我只上了一年初中,而且我那时候成绩不太好。” 姜校长闻言怔住,她去军属安置办调过苏婷的个人资料,但表格都是固定的,谁填资料都不会没事在后面特意标注上过几年,读书时成绩怎么样。 甚至在她找过去后,有些人明明成绩不好,都会拍着胸脯对她说能教,苏婷是第一个跟她说以前成绩不好的人。 在找到苏婷之前,姜校长已经见过三个军嫂,最终都卡在了笔试题目上。 姜校长沉默片刻问:“你觉得自己教不了小学?” 苏婷这个人,嘴上谦虚,但心里还是有几分自傲的。如果是让她去当高中甚至初中老师,她都可能担心自己干不了这活,但小学,她觉得自己能行。 只是她不想当老师。 看六十五栋那两位就知道了,军区小学的老师真不是什么轻省活,一个人带三个班是常有的事,多的可能还要带四个班。说是当老师不用坐班,实际上每天都是满课,不想坐班也得坐班。 副课老师还能有点搞头,像王老师,带的班看着多,实际上每个班每周只用去上一两节课,每天课程都排不满,回家还不用批改作业。 但姜校长招人是为了顶段晓英的缺,显然不可能让她去带副课。 因此,小学老师的工作对苏婷而言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只是她挺喜欢姜校长为人的,在她面前不想撒谎,所以犹豫了下说:“我个人目前不太想当老师。” 姜校长诧异问:“岛上工作可不多?”她的选择也没有那么多。 “嗯,我暂时不打算工作。”苏婷点头,有点犹豫是否要告诉姜校长她在画连环画的事。 看出她的犹豫,姜校长皱眉问:“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贺营长不同意你出来上班?” “……是我个人的想法,”苏婷说完停顿片刻,还是决定说一下自己的情况,“其实我平时会画一些小故事,之前也有一篇过稿,所以短时间门内,我应该不会考虑其他工作。” 姜校长恍然,脸上神色松快下来:“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好。”又问苏婷画的是什么故事,有没有初版,有机会自己会买来看看。 苏婷摆手说:“我随便画的,不值一提。”她可不想暴露马甲。 “好吧。”见苏婷心意已决,姜校长不再强求,说道,“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再来找我。”“好。”苏婷痛快答应,之后没在姜校长家多待,仰头喝完杯里的茶就离开了。 …… 回到家时贺焱已经被老爸叫回来,正趴在凳子上写作业。 苏婷见了疑惑问:“干嘛不去书桌上写?” 贺焱嘴巴撅老高:“我就想在凳子上写!” “他怎么了?”苏婷指指贺焱,无声地问贺东川。 “在生闷气,玩得正高兴被我叫回来,别管他。”贺东川问,“姜校长找你什么事?” “问我愿不愿意当老师。” 贺焱虽然摆出一副不想和老爸多交谈的高冷姿态,但爸爸妈妈说话时,却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听到这里不等贺东川开口,抢着问:“妈妈你要去当老师了?教我们吗?” “我没答应。” 贺焱顿时垮了脸:“为什么啊?” “给你辅导功课就够我生气了,让我一下子教几十个人,我不得被气得少白头?” “少白头是什么?” “年纪轻轻一头白发。” 贺焱仰着头,仔细打量着苏婷脑袋:“可是妈妈你没有白头发啊,都是黑的哦。” “那是因为时间门短,而且目前只有你一个学生,还有你爸爸跟我分担,但当老师就不一样了,几十个学生我一个人教,我头发还能保得住?” “那我以后乖一点可以吗?” 苏婷斜睨着贺焱:“你就那么想让我去当老师?为什么?” “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上下学了啊。”贺焱一脸期待地看着苏婷,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苏婷假装思考:“其实当老师也不是不行,到时候我就跟校长说,让我带你们班,以后你上课在我的眼皮底下,放学回到家,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作业没写,我肯定能第一时间门知道,你考试不及格,我要拿你立典型,你上课听讲不认真,我要打你手板子……” 本来苏婷松口,贺焱心里还挺高兴,结果听完她这一通描述,他顿时想到如果妈妈真的当了老师,那他未来的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贺焱咽了下口水,打断苏婷的描述喊:“妈妈。” “嗯?” “不管你当不当老师,我都支持你。”当然,如果妈妈能坚持原来的想法,他就更高兴了。 苏婷假装没发现他的小心思,笑眯眯地说:“你能这么想,妈妈很欣慰。” 贺焱:“……?!!” 然后呢?想不想当老师您倒是给个痛快啊! …… 苏婷不肯给贺焱一个痛快,却没想过要瞒贺东川。 晚上夫妻俩说起这事时,她边抹雪花膏边说:“我跟姜校长提了下在画连环画的事,说了暂时不想找工作,姜校长就没说什么了,让我以后改变想法再找她。” 但苏婷觉得她改变想法的几率不大,毕竟她开局不错,新故事也已经在赶稿,因为是大长篇,为了保证后续更新,她想多攒点再投稿。 就算她新故事过不了稿,也能往次一级的出版社继续投,这样一圈投下来,今年估计要过完了。如果真屡投不中,她死心去上班,到时候军区小学估计已经没有工作岗位。 不过这也表明了姜校长的态度,苏婷侧过头说:“我觉得姜校长挺喜欢我的。” 贺东川边调手表,边随口问:“怎么看出来的?” “她想当我婆婆。” 贺东川放下手表,不动声色问:“她找你不是谈工作吗?怎么还聊了这些?” “谈工作之前随口聊的,她说她儿子已经到结婚年龄了,还说她儿子跟你差不多高,长得不比你差,让我考虑考虑。” 贺东川从大床靠衣柜那边,一直挪到靠梳妆台这边,翻身坐起,捏着苏婷的头发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让他儿子先排个号,等——”苏婷从镜子里看到贺东川幽深的双眼,舔了下嘴唇改口说,“等下辈子我再考虑!” 贺东川眯起眼睛:“下辈子……” 苏婷心中一凛,扭过头满目柔情道:“但是老公你放心,我的第一顺位永远是你!有你在,别人永远只能拿着号码牌!” 虽然苏婷总在心里腹诽贺东川闷骚,床下一块冰,床上一团火,但在某些方面,贺东川的确比较保守。 比如他喊苏婷,在外面只会喊小苏、苏同志或者我爱人,在床上最动情的时候,也只会含蓄地喊她婷婷,老婆这种时髦称呼,苏婷没听他喊过。 礼尚往来,苏婷也总是喊他老贺、贺同志或者我丈夫,偶尔也会喊东川,这个不分床上床下。 老公? 他都没喊她老婆,她干嘛要喊他老公。 但这会不是特殊情况嘛,为了安然脱身,妥协是很有必要滴,小苏同志一直都是个识时务的人。 于是,向来淡定的贺同志,在苏婷那声“老公”中,非常不淡定地咽了下喉咙,战略性低头,舔了舔唇,然后才将视线一点点往上移,目光专注地看着苏婷红润的唇,声音低哑问:“你还想摸我的腹肌吗?” 边问,边拉过苏婷的手,隔着背心贴在自己腹部。 他的身体很热,当苏婷的手贴上去,热意迅速穿透薄薄的料子,传导到她的手心,让她不自觉舔了舔唇:“有一点。” “那你慢慢摸。” 贺东川说着将苏婷抱起,让她面向自己坐在腿上,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从她衣摆钻进去,继续白天被打断的动作,跟她礼尚往来。 第35章 房二代 可能是刺激太过,这天晚上贺东川有点过于兴奋,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去拿牛奶时,苏婷走路总觉得腿软,站不住。 于是将牛奶拿回去后,苏婷就又躺到了床上,早饭都是让贺焱去买回来的。 因为她给出的理由是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贺焱很担心,到食堂排队买到早饭后问窗口打饭的大姐:“阿姨,我妈妈身体不舒服,你知道要怎么办吗?” 苏婷是食堂常客,跟窗口大姐关系不错,得知她病了,大姐叠声问:“你妈妈生病了?什么病?她哪里难受?” 贺焱回忆着苏婷的样子,说:“我妈妈好像全身都难受。” 窗口大姐一听,都顾不上给后面的人打饭了:“这么严重?你出来的时候你妈妈还清醒吗?” “妈妈醒了啊,她刚才还去拿牛奶了。” 窗口大姐松了口气,嗔道:“你这孩子,说得我差点以为你妈妈……算了,她既然能出门,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回去让她多喝热水,家里有红糖没?用红糖冲水给她喝,很有用的。”她觉得苏婷是生理期来了。 虽然没听懂妈妈得了什么病,但有用就行,贺焱扬起笑脸:“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不谢不谢!”窗口大姐脸上笑眯眯的,直到贺焱走出去还在说,“贺焱这孩子真好,长得好,性格好,还特别懂事,还知道关心妈妈身体呢。” 另一边贺焱急匆匆赶回家,放下早饭就拉开斗柜抽屉翻找起来,因为动静太大,躺在主卧里差点眯过去的苏婷被吵醒了,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出来问:“怎么了?” 听到声音,贺焱扭头问:“妈妈,我们家里有红糖吗?我怎么没找到呀?” “你找红糖干什么?”苏婷疑惑问。 “泡水喝啊。” 苏婷抬抬下巴说:“抽屉里不有白糖吗?” 贺焱停住动作,挣扎良久说:“可是打饭的阿姨说,红糖泡水才有用啊。” 苏婷走到斗柜旁,拿起倒扣在盘子里的杯子,回到饭桌前倒出两杯牛奶问:“有什么用?打饭的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妈妈你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去食堂买到吃的,就问阿姨,说你不舒服要怎么办。然后阿姨就问我你哪里难受,我说妈妈你哪里都难受……”贺焱复述完他和窗口大姐的对话,才说到正题上,“阿姨告诉我,说让你多喝热水,还有红糖泡水特别有用,我就回来找红糖了。” 解释清楚情况,贺焱才想起来问:“妈妈你到底生什么病了?” 贺焱没听懂窗口大姐的暗示,但苏婷前世被生理期折磨多年,哪能看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说:“我没生病,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说着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真的吗?”贺焱语气里满是怀疑。 “当然,我骗你干什么。”苏婷招招手说,“行了,赶紧吃饭吧。” 见她一脸肯定,贺焱只好将信将疑地走到饭桌旁坐下,并伸手接过苏婷递过来的包子,咬下一大口。 嚼咽时,贺焱仍觉得不放心,抬头问:“妈妈,你真的不用喝红糖水吗?” “不用。” 苏婷想她这辈子又不痛经,喝什么红糖水,更何况她这个月姨妈又没……不对,上个月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姨妈? 好像是二十多号。 再抬头看向日历,今天都二十七号了,她姨妈还没有来的迹象。 苏婷慢动作咽下嘴里的东西,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自从贺东川搬回主卧,他们俩之间那啥还挺频繁的,虽然没有一周七天一天七次那么夸张,但非生理期每天两三次是有的。 虽然她觉得清理麻烦,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让他弄外面,但看过几个生理常识相关视频的人都应该知道,连套子都不能百分百避孕,更不用说体外,而且他还有弄进去的时候。 他们同房到现在都两个月了,怀上也很正常。 不过怀孕前三个月不是很容易吐吗?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到这,苏婷赶忙喝了口牛奶,她以前有个同事,怀孕前可喜欢喝纯牛奶了,但怀孕后却觉得纯牛奶很腥,一喝就吐。 一口,两口,三口。 半杯牛奶下肚,苏婷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反应。 而且都说怀孕前三个月比较危险,夫妻同房容易见红,可他们昨晚那么过火,她现在也没觉得哪里难受。 也许她想多了,她这次只是单纯的生理期推迟。 苏婷回过神,就看到贺焱将牛奶喝进嘴巴后不吞,仰着头像涑口一样,吸气呼气,结果一下没控制住,牛奶呛进气管,猛地弓起身体,开始剧烈咳嗽,牛奶也被喷到了地上。 苏婷看得好气又好笑:“该!” 嘴上埋怨,却伸手给他拍了拍背,等他好点了进浴室拿了条毛巾,出来递给他说:“擦擦脸。” 贺焱用毛巾擦干净嘴巴,然后将毛巾打开对折,将没擦过的那一面铺在脸上,用力抹了两下后,扯下毛巾笑:“擦好了!” “就知道傻乐!”苏婷笑,将毛巾送回浴室,再出来后说,“好好喝牛奶,别乱玩!” “知道啦!” 贺焱嘴上答应,喝了没两口又忍不住想七想八:“妈妈,牛奶里可以放糖吗?” “别说糖,你想放茶叶都行。” 贺焱脸蛋皱巴起来:“放茶叶?好奇怪啊。” 苏婷哼哼:“有什么奇怪的,你是没喝过,喝了你就知道奶茶有多好喝了。” 贺焱来了兴致,问:“牛奶里面加茶叶就是奶茶吗?它很好喝吗?” “还要加糖,煮好的奶茶里还可以放其他东西,比如椰果,比如芋泥,放板栗仁也可以。”苏婷说着咂摸了下嘴巴,不能想,越想越馋。 贺焱也被她的描述勾起了馋虫,吸溜着口水问:“妈妈你会做奶茶吗?” “你觉得我像会做……”苏婷话没说完,发现自己进入了思维误区。 虽然她是个厨艺渣,但贺东川动手能力强啊,她不会做奶茶,难道不能描述给他,让他做吗? 苏婷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 试做奶茶是后面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出版社寄来的包裹拆开。 本来昨天就该拆的,但去了趟姜校长家,回来她完全忘了这件事,直到吃完早饭看到靠墙放着的两个大家伙才想起来。 苏婷拉了把凳子坐到蛇皮袋前,先摸了摸蛇皮袋,感觉里面一层一层的,手感略奇怪。然后扯了扯被绳子捆死后又被胶带封住的袋口,确定解不开,让贺焱给她找了个剪刀,直接将袋口剪开。 少了袋口的桎梏,里面的东西一层层向外倾斜,还有的直接掉到了地上。 苏婷目瞪口呆,拿起地上的信封,举到面前细细打量。 收件人一颗榴莲,寄件人一个读者,嗯,挺对称,也挺直白,一看就知道是读者来信。 再看其他信件,收件人都一样,寄件人则五花八门,有用本名的,还有用化名的,看完十来封信,苏婷明白了,出版社这是把读者来信转寄给她了。 不过两蛇皮袋,这得有大几百封读者来信吧? 她已经这么红,有这么多读者了吗? “妈妈,这是什么啊?” 听到贺焱的声音,苏婷回过神,就看到他者来信不同。 “我看看。”苏婷从贺焱手里接过文件袋,打开后抽出里面的东西。 最上面是一封信,内容很简单,因为《出桃花村》连载期间备受读者欢迎,出版社讨论决定整理合集出版。 连环画单册售价两毛六,首版计划出一万册,版税百分之十五…… 看到这里,苏婷在心里算了笔账,售价两毛六,出版一万册,总共就是两千六。付给她的版税按百分之十五算,那就是……苏婷很不争气地借用了纸笔,列出算式才得出结果。 三百九! 这是她出版连环画能得到的收入。 跟连载稿费比起来,这笔钱不算多,但也能理解。 出版一万册,看起来好像很多,但跟《连环画报》每月的发行量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因为发行量大,所以《连环画报》给的稿费非常丰厚,这样对比起来,就显得出版收入不够高了。 但苏婷挺满足。 这次的版税加上之前的稿费,她这本连环画等于赚了五百四。 如果她接受姜校长的邀请去当老师,每月工资估计就二十五六,最多不超过三十,一年不超过六百。 算下来,她这一本的稿费都能顶上学校老师一年的工资了。 而且五百四不一定会是全部稿费,如果连环画卖得好,有机会再版,出版社肯定会按照再版册数付版税。 当然,出版的连环画也可能卖得不好,不会再版,但苏婷画这本连环画,加上前期准备时间,满打满算也就花了一个月。 辛苦一个月,收入五百四,很不错了。 虽然这本能赚这么多是因为连环画火了,如果下本运气不好过不了稿,可能一毛钱都赚不到,但往好的地方想,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也挺好。 抱着这种想法,本来打算赶稿在月底将新故事寄出的苏婷,觉得或许她还能再摆烂一段时间。 于是,苏婷无视了信件最后的编辑催稿,毫无愧疚感地将工作往后推,理由也冠冕堂皇,她要看读者来信! …… 这一整天,苏婷都在看读者来信,包括睡觉前。 贺东川上床时往她手上拿着的信纸上瞄了眼,多的没看出来,就看出写信的是个毛头小子,以及他媳妇看信看得特别认真,脸上还一直挂着笑。 贺东川靠在床头,不动声色地抬起手,从苏婷脖颈后方空隙钻过去,将她揽在怀里问:“在看什么?” “读者寄来的信啊。” 苏婷正好看完,放下信扭头对贺东川说:“你知道吗?这个读者是留城青年,他初中毕业后没有顺应政策下乡,街道没有工作安排,家里又没关系,所以他这两年一直没有工作。在看了我的故事后,他受到鼓舞,打算去支援边疆了。” 说着这苏婷皱了皱眉。 贺东川问:“怎么了?” 苏婷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援疆对他来说算不算好事。” 如果她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她可能会和大多数知识青年一样,认为支援边疆是正确的决定。 但她出生于九十年代,接受过信息爆炸的洗礼,她很清楚这年代下乡的绝大多数人,下乡后都默默无为。 一下乡就大展拳脚,带着老百姓们走向共同富裕这种事可能存在,但这世上总是平凡人更多,苏婷不知道对这个读者而言,援疆是否是好事。 贺东川问:“他这两年没有工作,每天在干什么?” 苏婷被问得一愣,拿起信快速浏览一遍:“应该什么都没有干,他说自己很喜欢看连环画,时间都是在书店或者小人书摊消磨的。” “这就是了,虽然街道没有给安排工作,家里也没有关系,但如果他有想法,接点手工活,或者找地方打零工,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稀里糊涂。” 正式工作的确不好找,但很多国营厂会将一些零散的手工活外包出去,还有些单位会招临时工,不过就算是临时工,好工作也有一大堆人抢,留下的都是比较辛苦的工作。 他一个年轻人,好手好脚的能在街上晃荡两年,不是怕吃苦,就是没这个心,不然去街道问一问,总能找到挣钱的办法, 在贺东川看来,如果他今天没有幡然醒悟,继续这种到处晃荡的生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倒不如去条件艰苦的地方接受生活的毒打,如果他能熬过去,清醒过来,哪怕现在处境艰难,未来日子也不会太差。如果熬不过去,那不管他在老家还是边疆,结果都一样。 听完贺东川的话,苏婷若有所思问:“你觉得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贺东川说:“是好事,但结果未必会好。” “如果结果不好呢?” “如果结果不好,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十七八岁不是小孩子,他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苏婷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网络上的论调洗脑了。 在五十年后,二三十岁的明星犯了错,都会有粉丝辩解说他们只是个孩子。她有时候也会觉得槽多无口,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这年代的人的确更成熟。 论心理年龄,她其实比贺东川要大两岁,在工作上她早已能独当一面,但脱离工作环境回到家,她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在五十年后,像她这样的人并不少。 苏婷觉得造成这样的景象,有两个原因,一是受教育程度比较高,很多人上完大学都二十二三了,进入社会晚,思想成熟得也比较晚。 二是结婚生子比较晚,苏婷一直觉得结婚生子能催熟思想。 她认识的人中,有些结婚前感觉还是个孩子,以至于当她听说他们结婚了,有了孩子时很不敢相信,他们自己都是孩子,怎么能照顾另一个孩子呢? 可等她再见到已为人父/人母的朋友,往往会发现他们成熟了很多,已经有了为人父母的模样。 而很多没有结婚的人,哪怕已经过了三十岁,她仍会从他们身上发现孩子气的一面,而他们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小。 在这种思想下,当苏婷看到这封信,不免担心对面的孩子思想不够成熟,看到她的故事后,一时上头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 贺东川说:“你只是个创作者,你的工作是画出好看的故事,而不是为每一个读者的人生负责,那么做的结果,只可能是你给自己的脖子上了一层层枷锁。” 苏婷觉得,贺东川的话代表着另一种理论。 很多人觉得创作者应该是感性的,知道众生疾苦,才能写出生活百态。但他似乎觉得创作者应该理性,不说教,不劝告,写自己的故事就好。 两种理论都有道理,也都有弊端,前者容易抑郁,后者缺少情感,其中的度还得她自己把握。 最终,苏婷听从贺东川的劝解,决定不再忧虑这位名叫张亚平的读者的未来,不过她想,或许她可以写一封信让出版社转寄给他。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她也懒得爬起来去找纸笔,所以回信这事明天再说吧。 苏婷将信件放到梳妆台上,没有再拿起第二封信,贺东川见了问:“不看了?” “不看了,睡觉。”苏婷翻过身,面向贺东川侧躺下来。 贺东川应了声,抬手拉灭电灯,但被苏婷脖颈压在下面的手却没有收回来,甚至有往下的趋势。 当苏婷确定贺东川图谋不轨,赶忙按住他不老实的左手:“不行。” 听出她语气里的严肃,贺东川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问:“你生理期来了?” 虽然苏婷来姨妈没什么特别反应,但时间并不准,也不是不准,只是有人上次来到这次来,中间正好间隔三十天,而有些人可能是二十七天,或者三十三天。 苏婷的间隔是三十三天,所以每次来都会往后推几天,她前世也是这样,所以她并没有特意记生理期的习惯,都是想起来了备好卫生棉,运气好的时候提前垫上,运气不好就会弄脏内裤。 这习惯延续到了这辈子,所以她才会在今天早上聊天时,惊觉自己生理期推迟了好几天。 苏婷自己算不清,贺东川更没摸清楚规律,毕竟从他们同房到现在,她才经历了两次生理期,所以也不确定时间。 直到此时被苏婷拒绝,在心里一算,才发现好像是到生理期了。 “没有。”苏婷摇头说。 “怎么还没来?你上个月是哪天来的?”贺东川边问边回忆,“我记得前一天我轮值,第二天晚上回来,你就说生理期到了,是二十一号?” 苏婷记得还没他清楚,不确定道:“可能是那天。” 如果她上个月是二十一号来的,那这个月应该是二十四、二十五号来,好像也没推迟几天? “你五月份好像是十八、九来的。”也就是说,苏婷在上个月的基础上,又推迟了两三天。 除了年少时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贺东川没有长期和女人相处的经历,因此他对生理期的了解很有限,只知道如果那个没有准时来,很可能是怀孕。 因此上个月发现苏婷生理期没有准时来,他瞎高兴了一天,跟苏婷说开才知道原来每个人来生理期的时间间隔都不一样,还有很不稳定的,可能一两个月才来一次,这种需要调理身体,而不是怀孕了。 所以得知苏婷生理期比之前又推迟了几天,贺东川没往怀孕上面想,面带忧虑道:“要不我明天请假,后天跟你去市医院看看。” 而苏婷以为自己暗示得已经很明显,贺东川领悟到了她的意思,轻声嘀咕:“现在看也看不出来什么吧。” “那再等几天,周日去?”贺东川问。 苏婷还没发现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只顺着贺东川问的思考起来。 她生理期一般是七天,上个月二十一号来,那就应该是二十七号走,到今天正好一个月。她记得以前同事怀孕,基本都是一个半月左右才去医院查。 这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如五十年后,苏婷说:“再等半个月吧。” 苏婷觉得,要是现在火急火燎跑去医院,查出来只是正常的生理期推迟就很尴尬了。还是再等等,一个半月再去查,就算不能确定,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贺东川皱眉:“为什么拖这么久?”他觉得身体不适就应该早点去看。 苏婷莫名其妙,抬头瞥他一眼:“到时候才查得准啊。” “还分时候?” “当然分啊,而且,说不定过几天我生理期就来了。” 贺东川问:“你每次来都往后推迟,而且时间越来越久,没有问题?” “我不是每次来都往后推迟,我周期差不多是三十三天,这是正常的,在这个基础上,偶尔往后推迟一周,也是正常情况。如果隔三差五这样往后推迟,那才是有问题。” 别看苏婷现在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背后藏着的是她长达十余年的心酸就医史。 生理期这件事,来早了愁,来晚了也愁,不来愁上加愁,量大的时候愁,量少的时候也愁,这一愁,就想去医院找医生,简直了! 更不用说苏婷这种每次来都不准时,动不动去掉半条命的主。 医院跑多了,在贺东川这个一问三不懂的人面前,她也能充当半个专家了。 贺东川明白了,摸摸苏婷的肚子说:“那我们再看看。” 苏婷:“嗯。” 这两个鸡同鸭讲的人也算是达成一致了……吧? …… 第二天起床后,苏婷给张亚平写了封信,内容不长,只简单祝贺了下他找到目标,希望他到边疆后能不忘初心,实现心中理想。 写完套话,苏婷捏着笔杆犹豫良久,还是决定添上一段话,让他到了边疆后不要忘记思考学习,高考虽然停了,但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虽然贺东川说不要背负别人的命运,但张亚平毕竟是她的第一批读者,还因为她的故事做出了影响一生的决定。 其实,如果她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不知道未来的变化,她可能不会做什么,毕竟连她自己,都拿不准未来的命运。 但她是从五十年后穿来的,她知道未来几十年的发展。 在这个年代很多人看来,下乡并不一定是坏事,只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可她知道留在城里,会比下乡更容易。 虽然过几年知青就能陆续返城,但想回来有诸多限制,政策下发是七八年,可很多人到八十年代后才能真正地回到城里。 她没办法冷漠地看着这个孩子走向充满泥泞的人生,哪怕这只是一种可能。 她想帮他。 但下乡已经成定局,她又不能直接告诉他高考会恢复,所以她只能劝他到边疆后努力学习,这样如果他有心,高考恢复后他考上大学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当然,这只是苏婷的一厢情愿,他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喜不喜欢学习,她都不知道。 可能他看过信后就将其扔到了一遍,也可能他看完后努力了一阵子,但最终被生活打倒,但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大限度,以后他过得好,她会为他开心,他过得不好,她也不会觉得这是她的问题。 就像贺东川说的,他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除了张亚平,苏婷还挑拣着回了几个读者,而这几个读者,都是目前生活中遇到了困难的。 也是回完这几封信后,苏婷才发现,她明明是个画连环画的,怎么成了知心姐姐? 以及,看完的信该放到哪里? 因为客厅还算宽敞,所以苏婷拆开蛇皮袋后,没有挪动那些信,只是要看的时候去拿几封,看完的则还原堆放在了梳妆台上。 才两天时间,梳妆台上就多了两摞跟镜面齐高的信,而那两蛇皮袋信才看了五分之一不到。 于是这天看完信,苏婷决定找个地方放信。 只是他们家地方不小,但能放信的地方真不多,毕竟是纸质书信,直接堆在床底下肯定不行,至少得用箱子装。 可他们家没有箱子,只有衣柜和斗柜是木头的。 斗柜不用说,被她装吃的喝的填满了。 主卧衣柜本来挺宽敞,她刚穿来那会,两个大柜子只有上层放了东西,小柜子也一样。但贺东川搬回来后,柜子迅速满了三分之二,再加上季节变化,春天盖的被子被收进衣柜,里面现在被塞得严严实实。 看来看去,苏婷最终打上了次卧衣柜的主意。 次卧衣柜虽然比主卧小,是双开门的,但东西也少,只贺焱四季的衣服,厚被子都被贺东川用蛇皮袋装着放到了衣柜顶部。 这就是小衣柜的好处了,像主卧因为衣柜大,柜顶离天花板太近,塞不下被子。 因为东西少,次卧衣柜的下层基本被空了下来。 打定主意后,苏婷就跟贺焱说了这件事,他无所谓柜子里面放什么东西,所以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不过答应之后,贺焱提出了个问题:“如果我房间的柜子也装不下了怎么办?” 苏婷笑着说:“总共才两蛇皮袋信,怎么可能装不下?” “那如果以后还有人给妈妈你寄信呢?” “应该不会吧?” 《出桃花村》都连载完了,苏婷觉得以后给她写信的人会越来越少。 不对,她要出版了,等连环画上市,可能会有新读者流入,到时候会有新人给她写信,再来一蛇皮袋信也不是没可能。 苏婷想了想说:“那我就只能跟你爸爸商量,买个柜子装信了。” “如果柜子都装不下呢?” “那买房子装。” 苏婷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她以前看过一个科普,说某知名儿童畅销书作家,因为收到的读者来信太多,所以在首都买了不少房子放信。后来首都房价迎来爆发式增长,作家本人也因此成了亿万富翁。 当时看完科普,苏婷要羡慕哭了。 但此时此刻,苏婷发现自己不用羡慕大佬了。 如果她能到需要房子放读者来信的程度,以八十年代的房价,她在首都多买几套房应该也不会是难事。 看着站在面前的小家伙,苏婷发散思维想, 或许,在她成为大佬后妈前,她能让龙傲天成为房二代? 第36章 爱 知道苏婷生理期推迟后,贺东川这几天睡觉非常老实,只是多了每日一问:“今天你生理期来了吗?” 听苏婷说没来,他的表情就会很忧虑。 头两次苏婷没多想,但次数多了后她觉得不对啊,没来就意味着怀孕几率大幅度增加,你担心什么? 因为之前贺东川误以为苏婷怀孕,一个人在营里乐呵了一整天,回来后还差点闹笑话,所以她没往他不想要孩子上面去想,而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误会了。 这天晚上,贺东川例行询问苏婷生理期来没,苏婷也例行回答没有,并在看到他眉头紧皱时,明知故问:“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孩子?”贺东川面露惊愕,“什么孩子?” 苏婷不说话,只侧躺在床上看着他。 贺东川只是进入了思维误区,脑袋并不傻,在听苏婷提到孩子后,很快想到她生理期迟迟不来,可能是因为怀孕,而非像他想的那样,身体出现了问题。 想明白后,喜悦渐渐浮上贺东川原本紧绷的眉眼,他不自觉向苏婷倾身:“你怀孕了?” 问完身体后退,弯腰将耳朵向苏婷肚子贴去。 聪明人做傻事总是格外让人乐呵,苏婷现在就是这样,她因为贺东川傻乎乎的动作笑出了声:“现在哪有动静,我听人说怀孕四五个月宝宝才会动,我现在才一个月零几天,而且,现在时间短,还不能确定是怀了,说不定只是单纯的生理期推迟。” 经过苏婷的科普,贺东川知道自己是做了傻事,但他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将媳妇揽在怀里问:“是只能半个月后去查?” 苏婷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不一定能查出来,可能需要再久一点。” 猜到自己可能怀孕后,苏婷问过余小芳和陈少梅,想从她们那吸取点经验,但问过后她发现自己多想了。 和五十年后定期产检,去医院生孩子已经是常识不同,这年代很多人根本没这概念,生理期推迟了?再等等,等有了孕期反应,或者肚子大起来,就能确定是怀孕了。 不仅农村,连城市里大多数人,从怀孕到生产,从一胎到一胎三胎,都没进过医院的大门。 而余小芳和陈少梅,正是“大多数”中的两个。 因此,当苏婷问她们怀孕多久能去医院查出来,她们的第一反应是,这还要去医院?等两个月不就知道了吗? 然后就开始八卦苏婷是不是有了。 问过她们后,苏婷绝了从军嫂们的经历中吸取经验的想法,还是月中去医院做检查时,直接问医生吧。 “十三号是星期几?”贺东川问完不等苏婷回答,就下床去了外面。 再回来时,他手上已经多了本日历,他将日期翻到十三号:“是周一,我到时候请一天假吧。” “不用请假吧,玩几天去说不定测得还准一点,周日是几号?” “十八。” “就那天去吧。”苏婷希望一次能出结果,也免得多跑,抬头见贺东川还在沉思,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说,“做检查说不定得空腹,一早上都不能吃东西,万一去早了查不准,还得再去第一次,多折腾啊。” 听她这么说,贺东川才道:“那就十八号吧。” …… 知道苏婷可能是怀孕了以前,贺东川因为担心,每天都盼着她生理期能早点来。知道她可能怀孕后,贺东川没那么担心了,开始数着日历过日子,一天要问别人三遍今天几号。 石成不堪其扰,在他又一次问日期时问:“你是不是到年纪了?” “嗯?” “你一天问三遍日期,难道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忘性大,记不住日子吗?”石成摊手说。 贺东川沉默片刻,提醒说:“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岁。” 如果他是年纪大了,那石成是什么?半只脚踩进棺材里了吗? 唉,就不该跟他讨论年龄。 石成无奈问:“那你说说,你最近是怎么了?什么日子对你这么重要?” “十八号我和小苏要去医院。”贺东川语气平淡,但不自觉翘起的唇角泄露了他的得意。 然而石成没有看出他的得意,不但没有被炫到,还关心问:“去医院?你们谁生病了?生了什么病?”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贺东川不高兴问。 石成心想去医院能有什么好事?没好气问:“没生病你去医院干嘛?没事找事?” “……我媳妇可能怀孕了。” 石成面露惊喜:“怀孕?真的?” “还不确定,得去医院查了才知道。” “那你们早点去查啊,干嘛非得等到十八号?” 贺东川说:“这不是时间短嘛,去医院查了可能也不准,要等一个半月后再去查。” “这样吗?”石成一脸怀疑问。 贺东川嫌弃道:“你跟你媳妇不都有三个孩子了,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他本来还想问问石成,媳妇怀孕后有哪些注意事项来着。 石成被说得一脸惭愧:“我们是有三个孩子,可她怀孕生娃的时候我都不在家,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媳妇肚子都大起来了。” 贺东川了然,他知道周媛怀上贺焱的消息时,她肚子虽然没有大起来,但已经去医院做了检查,当时也已经两个月了。 因为这,他虽然有了贺焱,但对女人怀孕的过程了解并不多。如果不是前两天听苏婷说起,他现在可能也是一问三不知。 确定石成什么都不知道,贺东川也不打算问其他人了 ,问了可能也白问,还是十八号去问医生吧。 虽然说好了十八号去做检查,但因为要寄出版合同,周日贺东川还是去了趟市里。 他没让苏婷跟着去,去市里虽然不远,但这一路又是船又是车,太颠簸了,她很有可能是孕妇,得小心点。 而苏婷虽然觉得他小心得很没有必要,之前去市里拿读者来信,她就又坐船又坐车了,而且那天晚上他们还闹得有点过火,要是有反应,她早就该有了,哪能等到现在。 事实上直到现在,苏婷都没什么怀孕的实感。 虽然她知道,孕吐反应因人而异,但她这也太平静了,要不是生理期迟迟不来,她肯定不会往怀孕上面想。 不过话说回来,怀孕可不就是看生理期吗,如果生理期来了,她现在也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 总之,苏婷到最后也没争过贺东川,周日继续在家躺平。 …… 有句老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前天晚上商量谁去寄信的时候,苏婷还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反应,第一天早上吃饭时闻到牛奶的味道,她突然发出一声干呕。 杯子一放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跑到浴室呕吐起来。 只是她才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昨晚吃的又已经消化,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存货,吐了半天呕出来的只有牛奶和清水。 贺东川跟着进了浴室,蹲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好了点,起身将她洗脸的毛巾递过去:“胃不舒服?” “有一点。”苏婷擦干净嘴巴说。 贺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站在浴室门口焦急问:“妈妈你胃怎么了?” 苏婷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有点犯恶心,很快就会好了。” “哦。”贺焱松了口气。 再回到饭桌后,贺东川给苏婷倒了杯温开水,而她也将牛奶推到了他面前,他看到后直接拿起玻璃杯,仰头喝掉大半牛奶。 正在吃面条的贺焱看到,立刻叫唤起来:“妈妈!爸爸把你的牛奶喝掉了!”告状意味非常明显。 苏婷解释说:“是妈妈给爸爸喝的,妈妈胃不舒服,不能喝牛奶。” 贺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扭头看向老爸,眼珠子滴溜溜转动起来。 看着老爸将玻璃杯里的牛奶全部喝完,贺焱低头捂住嘴巴,也发出了一声干呕,然后跳下凳子,匆匆跑向浴室。 贺东川和苏婷连忙跟上去,就看到贺焱蹲在浴室地上,干呕着吐出两口口水,完了抬头说:“爸爸妈妈,我也胃不舒服。” 正要问他怎么了的贺东川沉默下来,递给他一条毛巾说:“擦擦嘴巴。” “嗯嗯!” 贺焱用力点头,高兴地擦了擦嘴巴,回到饭桌上后,就把牛奶往爸爸面前推了推。 “怎么?”贺东川问。 “我胃不舒服啊,不能喝牛奶的!”贺焱理所当然地说,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如果到现在,苏婷和贺东川还看不出贺焱打的什么主意,那他们这一十多年白活了。 贺东川问:“你的胃真不舒服?” “是啊是啊!”贺焱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表现得太高兴了,捂住肚子哎呦两声,“好疼啊。”眼巴巴地看着老爸,他怎么还不喝牛奶呢。 贺东川不但没喝牛奶,早饭都不吃了,对苏婷说:“那我带小焱去一趟卫生所。” “去卫生所干什么?” 贺东川语气淡淡:“他不是胃疼吗?我带他去看看医生,最好能弄点药,让他多吃几天,免得后面一直疼。” 弄点药。 多吃几天。 正在偷笑的贺焱顿时傻了眼,重重地咽下口水:“我、我好像没那么疼了。” 贺东川眯起眼睛:“你确定?” “真的真的!” “能喝牛奶了?” “能的能的。” 为了让老爸相信自己真的好了,贺焱赶忙端起牛奶,仰头喝掉一大口,咽下去后张开嘴巴说:“看,我喝了牛奶,一点事都没有哦!” 贺东川:“没事就行,以后身体不舒服早点说,我带你去卫生所找医生看看。” 他才不想去卫生所看医生呢! 贺焱心里想着,嘴上却道:“知道啦!” 一杯牛奶喝完,贺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妈妈的胃也不舒服,她不用去卫生所看医生吗?” “妈妈不去卫生所,去市里医院看。” “医院会更厉害吗?” “嗯。” 在贺焱看来,更厉害等于开的药会更多,看向苏婷的目光里顿时充满同情。 …… 吃完早饭,贺东川就出门了。 看到爸爸出门,妈妈却留在了家里,贺焱疑惑问:“妈妈你不是要去医院吗?” “我今天不去医院。” “为什么啊?爸爸不是说要早点去看病吗?妈妈你今天不舒服,就应该今天去看病啊。” “我的不舒服跟你爸爸说的不一样,现在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来,要等到下半个月去查,才能查准。” “好吧,”贺焱叹气,“那妈妈你看了病还要吃药吗?” “应该不用。” “真的吗?”贺焱眼睛亮了。 苏婷似笑非笑问:“怎么?你就那么想看我吃药?” “没有啦!”贺焱嘿笑着否认,“我就是想知道妈妈得的是什么病。” 贺焱觉得不用吃药的病肯定不是什么大病,所以他还想知道妈妈得的病,他可以得吗?如果可以的话,那他是不是就能既不喝牛奶,也不用吃药了? 小家伙以为自己打的算盘没人知道,但苏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哪能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非常残忍地打破他的幻想说:“不用想了,你不可能得我的病。” 贺焱顿时一脸失望,但他仍不死心,问:“为什么啊?” “因为……” 苏婷刚说了两个字,就止住了声音,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贺焱,他可能要有弟弟妹妹的事。 在发现生理期推迟,猜测可能怀孕后,苏婷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告诉他这件事。 虽然这时候计划生育还么有被写进国策,大院里基本都是多子女家庭,但贺焱当了那么多年的独生子,苏婷不知道他能不能轻易接受多个弟弟妹妹。 本来她是想等到确认怀孕 后,再慢慢向贺焱透露这件事的,但现在,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看着面前满脸求知欲的小家伙,苏婷抿了抿唇说:“我得的,其实不是病。” “那是什么?” 苏婷没回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贺焱说:“我是妈妈生的啊。” “那你知道你妈妈生下你,要经历哪些事吗?” 贺焱年纪还小,对怀孕生子这件事根本一知半解,“嗯……嗯……”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要经历什么?” “要经历怀孕,刚开始你只是个胚胎,你妈妈的肚子会是平的,当你一天天长大,你妈妈的肚子也会变大,到快十个月,你就出生了。在这期间呢,你妈妈可能会经历孕吐,睡觉的时候腿可能会抽筋,但她最终还是生下了你。” 在苏婷的讲述中,贺焱不自觉咬住嘴唇,问:“那么辛苦,她为什么要生我?” 苏婷说这些,只是想让贺焱了解孩子出生的过程,引出后面的话。听到他的问题,她略有些怔愣,紧接着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了端倪。 原著中贺焱的家庭成员,出场最多的就是原身这个恶毒后妈,然后是贺东川,但正文他戏份很少,篇幅还不如原身番外里的回忆长。 至于贺焱亲妈,那更是背景板中的背景板。 而苏婷和贺东川同房后,也没有问过贺焱母亲相关的事。 她觉得这问题太危险了,一旦问出口,不管他怎么回答,她可能都不会太高兴,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问。 因此,苏婷并不清楚贺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她想,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生下孩子是因为恨。 她摸了摸贺焱脑袋说:“当然是因为爱啊。” 贺焱睫毛微颤:“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怀孕很辛苦的,没有谁会因为不爱生孩子。” 贺焱低下头,眼眶微微湿润。 从他记事以来,他就没有见过妈妈,以前看到其他小朋友被妈妈带着出去玩,他也会想他妈妈是什么样的? 如果她还在,她会带他出去玩吗?会牵他的手吗?会…… 但随着他渐渐长大,听多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他心里渐渐有了答案,不会。 她不会牵他的手,不会抱他,也不会爱他。 贺焱想,不爱就不爱吧,他也不会再想念她了。 可是现在,苏婷告诉他,他妈妈生下他,是因为爱他。 是爱,不是恨。 贺焱忍不住,扑进苏婷怀里呜呜哭出声。 苏婷抱住贺焱,没有说话,只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不过贺焱没有哭太久,前后也就五六分钟,他从苏婷怀里退出去,抬头时看到她衣摆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说:“你衣服……” 苏婷低头看了眼说:“没事,洗一洗就好了。” 贺焱嗯了声,用手抹掉眼角的湿润,问:“妈妈,你也要生小宝宝了吗?” 苏婷愣住:“你猜到了?” “我很聪明的。”贺焱臭屁道。 苏婷笑:“是是是,你最聪明了,我……嗯,有可能怀宝宝了,但暂时还不确定,要先做检查。” 边说,苏婷边观察贺焱的表情,好在他刚才虽然哭了一场,但这会心情似乎不错,脸上看不出难过。 贺焱问:“那妈妈生宝宝,也是因为爱吗?” “当然。” 贺焱伸手,摸了摸苏婷的肚子说:“那我也会爱他/她的。” 苏婷并不觉得自己是非常感性的人,但此时此刻听着贺焱的话,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克制住酸意道:“妈妈也爱你。” “比爱爸爸更爱我吗?” 苏婷笑:“你是要跟爸爸吃醋吗?” 贺焱不好意思承认,抱住苏婷的手臂撒娇:“是不是嘛?” “你是子女,你爸爸是爱人,你们是不一样的,”苏婷想了想说,“爱人之间的感情可能会消散,但对子女不会。” 虽然她和贺焱之间的母子关系,起源于她和贺东川的婚姻,但她接受成为贺焱的妈妈,并不是因为贺东川。 她接受贺焱,是因为他是主角,而她是读者。 虽然苏婷看小说时没有留过“崽崽,妈妈爱你!”这样的评论,但穿书后看到幼童版的龙傲天,她的确很想尖叫。 苏婷想,如果哪一天她和贺东川之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离婚后她可能不会想跟他来往。但有可能的话,她会尽量和贺焱联系。 就像她之前说过的话,在她心里,他们之间的母子关系是永远的。 …… 就像苏婷打算结果出来后,再告诉贺焱怀孕的事一样,贺东川本来也打算等确定后,再告诉家里这件事。 只是当他寄完信,看到旁边排队打电话的人,突然觉得他都到邮电局了,不挂个电话回去好像不太合适? 于是,准备回去的贺东川脚步一拐,去了隔壁排队打电话。 半个多小时后,电话接通,贺东川进去格子间,拿起话筒先喂一声,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他妈熟悉的声音,张口就是一句:“我媳妇可能怀孕了。” 电话那头程晓曼当即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问:“什么时候的事?确定了吗?” “就这几天的事,还没确定,我们十八号去做检查。” “怎么要到十八号?” “现在时间短,可能查不出来,满一个半月去查比较准。” 程晓曼听明白了,她儿子这是情况都没确定,就火急火燎找她报喜来了。 谁能想得到呢,几个月前还梗着脖子说自己不想娶苏婷的人,几个月后再打电话回来,嘴边挂的全是“我媳妇”。 本来程晓曼是想嘲笑他的,但想到这是她儿子,嘲讽的话到嘴边就散了,笑着问:“小苏在不在?” “我来邮局寄东西,顺便给您打个电话,她和贺焱没跟来。” “她现在怀孕了,是得注意点。” 贺东川纠正说:“还没有确定,现在只是猜测,要做完检查才知道。” 虽然隔着几千里,看不到贺东川的表情,但人是程晓曼生的,听话音她就知道他是在嘚瑟,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还没确定,看把你给得意的。” 怼完儿子,话音一转道:“那到时候有了结果,你再给我打电话?对了,这消息你跟 小苏家里说了吗?” “他们家没电话,只能写信回去说,等结果出来吧,免得他们着急。” 程晓曼想想也是:“那行,她妈妈知道这事肯定高兴。” “嗯。” “对了,小苏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症状?” “之前没有,今天早上喝牛奶的时候干呕了一阵。” “那得好好养养,”程晓曼想了想问,“你们在那每天吃什么?” “有时候吃食堂,有时候在家里自己做。” 程晓曼一听就说:“食堂饭菜没油水,她现在怀着孩子,怎么能隔三差五吃食堂,这样吧,我让小王过去,照顾小苏待产。” 小王是贺家的保姆,因为跟贺东川父亲有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死了丈夫被婆家欺负得日子过不下去后,就到贺家干活,贺东川可以说是被她带大的。 贺东川当然欢迎王姨来平川岛,但他不确定苏婷的态度,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有了,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而且我们食堂伙食挺好的,厨师每天换着花样做海鲜,自家下厨反而懒得费那事。” “那是你们自己懒的,小王就不会这样。”话虽这么说,却没有坚持让王姨去平川岛,程晓曼说,“那到时候再看吧。” …… 贺东川前脚跟他妈夸口,说食堂大厨每天变着花样做海鲜,回到家就感受了波大厨的创新。 红烧芒果马友鱼? 这是什么菜? 面对他的黑人问号脸,苏婷摊手解释说:“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食堂大厨最近对新菜研发很有热情。” 只是他走的路子有点偏,热衷于将海鲜和水果结合到一起,引得大院里绝大多数人怨声载道,还大大提高了食物浪费率。 最终,在绝大多数人的抗议下,食堂大厨很快调整了菜品供应——食堂每顿会供应两个荤菜,他增加了正常菜品的供应量,并将新研发菜品供应量降低到了十几人份,用来满足热衷尝鲜人群的需求。 像今天,供应的荤菜除了红烧芒果马友鱼外,还有一道牡蛎煎蛋。 贺东川和苏婷果断选择了牡蛎煎蛋,至于贺焱,作为大院里为数不多的勇士,他和平时一样选择了尝鲜。 正常来说,苏婷的选择没毛病。 但不知道是早上的呕吐打开了孕吐开关,还是食堂没处理好食材,牡蛎煎蛋一入口,苏婷就觉得有点反胃,赶忙吐了出来。 “还是不舒服?”贺东川问。 苏婷点头,吃了两口青菜才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因为这一出,剩下的牡蛎煎蛋苏婷是不敢吃了,都分给了贺东川父子俩。贺东川看着她碗里剩下的两样青菜,说道:“回去我再炒两个菜。” “回去再开火,等炒好都一两点了。”苏婷摆手说,“我吃青菜吧,青菜味道也不错。” 听出苏婷只能吃青菜,贺焱将饭盒推出去问:“妈妈你要尝尝我的鱼吗?很好吃的哦。” 虽然苏婷热衷于品尝美食,但芒果和马友鱼凑到一起,怎么想怎么黑暗料理。 说起来她到现在都觉得稀奇,贺焱一个连土笋冻都不敢吃的人,竟然热衷于尝试这些黑暗料理,难道他尝鲜看的是颜值? 虽然芒果和马友鱼的组合看起来比土笋冻好看,但苏婷是谁?经历过第九大菜系的洗礼,她才不会被食物的外表迷惑。 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苏婷果断把贺东川推了出去,让他先试试味道,她觉得他们俩胃口差不多。 说实话,贺东川不是很尝试。 但不仅媳妇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儿子也是一脸求认同的表情……经过短暂的挣扎,贺东川认命地伸出了筷子,挟了块鱼肉塞进嘴巴。 不等他把鱼肉咽下去,苏婷就着急忙慌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有点酸,有点甜,味道还行。”贺东川保守回答。 贺焱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表情严肃地强调:“很好吃的!” “真的吗?”虽然苏婷一脸怀疑,但态度软化不少,她觉得贺东川都这么说了,那这道菜应该难吃不到哪里去吧? “对啊,妈妈你尝尝嘛。”贺焱说着,将饭盒推到苏婷面前。 苏婷终于妥协,拿起筷子说:“我尝尝好了。” 虽然觉得味道不会太差,但看着眼前被芒果汁浸透的鱼肉,苏婷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做好心理建设才慢吞吞将筷子送进嘴里。 鱼肉入口,苏婷第一感觉是甜,然后是微微的酸,酸酸甜甜的口感刚好压住了鱼肉的腥气,所以她尝出来的只有鱼肉的鲜。 口感很奇特,但味道真不错。 看到苏婷将鱼肉咽下去,贺焱连忙问:“妈妈怎么样?鱼肉很好吃对不对?” “味道是不错。” “那妈妈你还要吃吗?我的鱼肉都可以给你哦。” 苏婷不好意思抢贺焱吃的,说道:“不用,你分我几块芒果和鱼肉就行。” 两人迅速分完菜,然后一人一口芒果,一口鱼肉地吃了起来,留下旁边看着的贺东川陷入深思。 他们的味觉……还正常吗? 第37章 结果 虽然苏婷怀孕后,反而对食堂大厨推出的创新菜适应良好,下午贺东川还是跟她提了让王姨来照顾她的事。 苏婷听后有点犹豫:“爸妈那边能离得开人吗?” “应该还好,本来这几年,王姨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小焱,他来平川岛后,王姨就闲了下来,每天只做早晚两顿饭。” 其实贺家人都觉得王姨闲下来也没关系,她操劳了一辈子,也该安享晚年了。但她本人很焦虑,总觉得这是在白拿贺家的工资,程晓曼跟她促膝长谈后,才让她稍稍放宽心。 “部队和医院都有食堂,就算王姨来了平川岛,他们也有地方吃饭,”贺东川说完,话音一转道,“不过这事在你,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让她来就算了,我妈也是担心食堂的菜没油水,你怀着孩子营养跟不上。” 苏婷迟疑说:“我们现在又不缺鱼肉蛋,就算是吃食堂,营养应该也还好吧。” 她的确不太想让王姨来。 要说她对现在的日子最满意的地方,那肯定是自由,上头没公公婆婆管着,贺东川又好说话,所以她每天想睡懒觉就能睡懒觉,不想做家务就能不做。 尽管她对贺母印象挺好,根据原身记忆,贺母也挺喜欢原身,可她又不是原身,换了芯子,贺母未必能喜欢她的性格。 分居两地的时候,贺母看她自然哪哪都满意,可真住到一起就不一定了。 虽然王姨不是贺母,但她在贺家工作十来年,还带大了贺东川和贺焱,在贺家地位肯定不一般。就算不是亲婆婆,王姨肯定也是她不能轻易得罪,必要时候能管着她的长辈。 苏婷觉得,不是非必要,最好不要轻易找一座大山压在头顶。 看出苏婷不愿意,贺东川说:“那我再跟妈说说。”虽然他觉得有王姨来照顾苏婷,他能更安心,但被照顾的人是苏婷,还是她个人想法更重要。 …… 因为孕吐反应,苏婷暂时断了牛奶,于是,每天订的牛奶怎么喝,成了目前困扰他们家最大的难题。 没办法,贺焱不爱喝牛奶,每天早上一杯牛奶就够他苦恼的了,再来一杯,他表示不行。 而牛奶又不是什么经得住放的东西,现在天气正热,上午不把牛奶喝掉,到晚上就可能串味,没办法等贺东川回来喝。 思来想去,苏婷决定把做奶茶的事提上日程。 本来苏婷打的算盘是,她来口述,由贺东川实操的,可工作日贺东川出门太早,等他回来牛奶都要串味了,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现在有多的牛奶喝不完,苏婷就开始蠢蠢欲动,虽然之前做红烧肉失败了,但奶茶做法又不复杂,也许、没准……她能行? 说干就干,吃完早饭苏婷就忙活了起来。 煮奶茶需要的材料不多,有牛奶、红茶和白糖就行,这三样都是现成的,苏婷从斗柜里翻出东西,支使贺焱翻出砂锅就准备开动了。 别问她为什么用砂锅,她倒是想用奶锅煮,可家里也得有啊。 特殊年代,不讲究那么多。 苏婷按照记忆中的教程,在砂锅烧热后,将茶叶和白糖一起倒进去,慢慢翻炒起来。 期间苏婷看了下煤炉里的火,觉得有点大,她记得以前看过的教程里都会提醒这个步骤用小火。只是煤炉不像燃气灶,能随意调节火势大小,所以看了会后,苏婷决定不拘这些小节,继续翻炒茶叶和白糖。 本来贺焱就很怀疑茶叶和白糖炒出来的东西不会好吃,看到苏婷表情怀疑到犹豫再到管他的后,内心更忐忑了:“妈妈,它们炒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苏婷开玩笑说:“当然不能吃,奶茶是喝的。” 但贺焱没能感受到她的风趣,继续问:“那这样煮出来的奶茶真的能喝吗?” “应该可以吧。”苏婷不太确定地说。 好吧,更担心了。 贺焱叹了口气,继续看苏婷翻炒白糖和茶叶,炒着炒着,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吸吸鼻子,味道还在。 再看妈妈,她还在翻炒,像是没闻到怪味。 贺焱忍不住提醒说:“妈妈,锅里的东西是不是糊了?” “糊了?应该没有吧?”苏婷边说边弯腰,凑近了去闻锅里的东西,“好像是有点糊了,不过不严重,加水煮一煮应该会好。” 苏婷说着,拿起台面上放着的水瓢,往锅里加清水。 边加水,她边用锅铲搅拌着锅底的白糖和茶叶,觉得差不多了才收手,盖上盖子说:“先让它煮会,待会看看还有没有糊味。” “没有糊味就继续煮吗?” “对啊,没有糊味,就说明煮成功了嘛,”虽然是个人猜测,但苏婷说得信心满满,“等水煮开,再倒牛奶煮一会,奶茶就能做好啦。” “那要是有糊味怎么办?” 苏婷可惜道:“那就只能倒掉了。”她刚才倒了不少白糖呢。 因为忐忑,等水开时苏婷一直弯着腰,就怕糊味散不了。 好在她运气不错,煮着煮着糊味就淡了,就是水的颜色有点怪,因为以前没有煮过奶茶,所以她分不清这是正常现象还是炒糊了。 苏婷希望是前者,于是她按照原计划,水开后往里倒入牛奶。 牛奶入锅后,香味迅速蒸发,和茶叶、白糖交织成诱人的焦糖香味。 是熟悉的味道。 苏婷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已经满脸得意:“怎么样?味道闻着还不错吧?” 贺焱也用力嗅了一口,用力点头:“嗯嗯!妈妈,奶茶什么时候能煮好啊?”他开始期待奶茶的味道了。 “牛奶煮热就行了。”苏婷说着将锅铲交给贺焱,“你继续搅拌,我去找个过滤的东西来。” 苏婷说着离开凳子,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翻找起来,她记得家里有个炸圆子用的过滤勺。 找出过滤的勺子,苏婷回到煤炉前,见锅里牛奶已经沸腾,去外面拿了两个搪瓷杯,开始过滤奶茶。 过程很顺利,虽然过滤勺的网不够密,导致茶叶残渣滤不干净,但整体看着还不错,闻着也很香。 “尝尝。” 苏婷将装满奶茶的搪瓷杯递给贺焱,他一脸期待地接过,仰头喝下一小口。 刚煮好的奶茶有点烫,贺焱在嘴巴里含了会才吞下去,然后脸蛋皱成一朵花,瘪着嘴说:“味道……好奇怪。” “怎么会?”苏婷不信邪,端起另一杯奶茶尝了口。 奶茶一入口,她的眉毛就跟着皱了起来,是真的很奇怪,有点糊锅的苦,还有点糖放过了的甜腻。 见苏婷肩膀耷拉下来,贺焱于心不忍,又喝了口奶茶说:“好像也能喝下去。” “算了,别喝了。”苏婷从贺焱手里接过搪瓷杯,这奶茶虽然没到咽不下去的程度,但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还是别为难孩子了。 “妈妈……” 苏婷摆手:“放心,我没事,老话怎么说的,失败乃成功之母,今天没煮成功,大不了明天接着试,明天不成后天继续,我就不信我煮不出一锅能喝的牛奶。” 贺焱本来还想安慰苏婷,听到这话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安慰妈妈? 他不如多同情自己。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苏婷的每天日常变成了,起床、拿牛奶、买早饭、吃早饭、煮奶茶,而贺焱的日常则变成了起床、吃早饭、当小白鼠。 虽然苏婷很善于总结问题,但她实在太能遇到意外了,今天是火大了茶叶炒糊了,明天可能是手一抖糖放多了,后天可能是水兑多了,还有一次把盐看成糖倒了进去。 短短一周时间,贺焱尝尽了奶茶百味。 现在他觉得,其实……牛奶挺好喝的。 好在过了频繁试错阶段,苏婷煮奶茶时不再状况频出,煮出的奶茶口感也渐入佳境。 而贺焱作为不那么坚定的牛奶党,在尝过丝滑又好喝的奶茶后也迅速倒戈,并在贺东川怀疑牛奶和红茶能不能煮出好喝的饮品时,激动地为奶茶正名:“真的很好喝,比牛奶好喝多了!爸爸你尝尝就知道了!” 不同于贺焱的激动,煮奶茶的苏婷非常淡定:“好不好喝,煮好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语气虽然平淡,但从她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得意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煮的奶茶非常有信心。 贺东川说:“那好,我尝尝。” “等着吧。” 尝试了这么多次,煮奶茶的流程苏婷已经烂熟于心,过程中再无第一次的慌乱,甚至可以说得上行云流水。 前后就十来分钟,一锅奶茶煮好了。 苏婷将砂锅端起来,用白布搭在盛奶茶的海碗里,让贺焱帮忙按紧,再将奶茶倒入碗中。 白布的过滤效果比过滤勺强多了,过滤好的牛奶呈焦糖色,看起来浓稠丝滑,苏婷让贺焱拿了个汤勺,舀出一口自己先尝了尝。 甜度适中,奶香浓郁,完美! 苏婷给父子俩分别盛了杯奶茶,递过去后不说话,下巴一抬示意他们尝尝味道。 贺焱很捧场,接过搪瓷杯就抿了一口,有点烫,他不敢多喝。贺东川慢一步,但喝得多点,他不怕烫。 将奶茶咽下去,贺焱咂摸了下嘴巴回味道:“好喝!” 贺东川则挑了挑眉,味道有点奇怪,但的确不难喝,也跟着点头说:“不错。” 苏婷嘿笑。 从放话说要用红烧肉惊艳贺东川起,她就期待着这么一天了,只是红烧肉太难做,每个月定量供应的猪肉又少,试做成本过高,两次不成后她只能选择放弃。 而牛奶是早就订了,每天固定送半斤来,贺焱喝不了那么多,多的不煮奶茶也只能倒掉,用来试做奶茶她毫无压力。 嗯,虽然有点浪费白糖和茶叶。 但这两样东西放得少,浪费也有限度,而且她的浪费不算毫无成果,至少把奶茶捣鼓出来了。 看着苏婷一脸“快来夸我”,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贺东川唇角溢出一丝笑:“你怎么想到把茶叶和牛奶放到一起煮?” “不是我想到的。” 虽然捣鼓出了奶茶,但苏婷没想过要冒充发明者,犹豫了下说:“是我以前偶然听别人说起的,本来我也担心味道,但我听说蒙古人经常喝奶茶?” 贺东川想起来说:“是,不过他们喝的是咸奶茶,我们过去未必能喝得习惯。” “不是放糖啊?”苏婷装傻问,又嘀咕说,“改天我也试试放盐。” 正闷头喝奶茶的贺焱顿生不祥的预感,连忙表态说:“煮咸奶茶可以,但是能别让我试喝吗?” “让你做第一个喝奶茶的人不好吗?” 贺焱:“……”并不是很好谢谢。 苏婷本来就只是随口说说,没打算真煮咸奶茶,见贺焱满脸抗拒便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贺焱松了口气,低头惬意地喝掉玻璃杯里剩下的奶茶,敲着算盘问:“妈妈,以后我可以不喝牛奶,只喝奶茶吗?” “什么?” “反正奶茶是用牛奶煮的,牛奶喝了对身体好,奶茶肯定也一样,而且更好喝,我以后能不能只喝奶茶啊?” 苏婷停下手里收尾的工作,一脸可惜地说:“虽然你的逻辑没毛病,但很可惜,奶茶是不健康饮品,不能多喝,所以以后你不但要继续喝牛奶,奶茶我也不会经常煮,一个月一两次,不能再多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现在的贺焱,他垮着脸不解道:“为什么呢?牛奶不是对身体有好处吗?白糖不也是好的吗?还有茶叶,你和爸爸总是泡水喝,它们都是很好的,那为什么用它们一起煮出来的奶茶对身体不好呢?” 苏婷心想她又不是做研究的,哪知道三样健康食材煮出来的奶茶为什么会不健康?但这不影响她瞎掰:“你没看到我煮奶茶的时候放了很多糖吗?糖吃多了就会对身体不好,你想每天喝奶茶,可以,但我只能给你煮不放糖,味道苦苦的奶茶,要喝吗?” 在苏婷过去十几次的失败中,贺焱尝到过苦奶茶,至今印象深刻,赶忙摇头说:“那我平时还是喝牛奶好了。” 说着瞟到海碗里剩下的奶茶,贺焱举起玻璃杯问:“那我今天可以再加点奶茶吗?我之前的都喝完了。” 因为刚才拒绝过贺焱,再加上海碗里只剩下碗底一层奶茶,所以苏婷非常大方地答应了下来,将剩下的奶茶都倒给了他。 贺东川见了问:“你自己不喝?” 苏婷摸了摸肚子,摇头说:“我还是算了,不知道能不能喝。” 虽然不能肯定孕妇不能喝奶茶,但苏婷记得她以前的同事怀孕后会戒掉奶茶咖啡,所以这段时间她顶多尝尝味道,煮好的能喝的奶茶基本都进了贺焱肚子。 贺东川了然:“这样。” 喝完奶茶,贺东川洗碗,出来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三人就准备出门了。 今天十八号,他们要去医院做检查。 …… 市医院也在中心城区,比他们平时常去的百货大楼远一点,但也就多转一趟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本来出发前贺东川有点担心,从开始孕吐起,苏婷就没离开过平川单,他怕她晕船晕车。为此经过供销社时他特意进去买了点黄皮,她怀着孕,没法吃晕车药,真想吐了只能吃点酸的压一压。 不过上船后苏婷状态不错,虽然没到毫无反应的程度,但也没觉得反胃想吐。贺东川买的黄皮也没浪费,都被母子俩分着吃了。 贺东川没碰,他受不了黄皮的酸。 说来以前不考虑苏婷的挑食,单就吃的东西来说,她口味跟贺东川更相似。但自从她开始孕吐,口味就不断向贺焱靠齐,现在大院里热衷于尝试新菜品的又多了一个。 转车到市医院时正好九点。 时间不算早,但这年代会来医院做检查的孕妇少,所以拿到号后等了不到半小时就轮到了他们。 “你在这坐会,别乱跑。”贺东川交代完贺焱,就跟苏婷一起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留着很有时代特色的齐肩短发,白大褂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 看到进来的两人,她停下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的动作,问:“苏婷同志对吗?” “对,我就叫苏婷。”苏婷坐到医生对面的位置。 医生翻看完苏婷的资料,问:“月经什么时候停的?” “上上个月的二十七号前后。” “那有一个半月了,有孕吐反应吗?” “之前没有,最近有点反应。” 医生嗯了声,之后又详细问了下苏婷都有哪些反应,完了让苏婷伸出手,给她把脉,几分钟后,她说:“应该是有了。” 苏婷点头,等了会没听到后文,忍不住问:“这样就完了?不用做检查吗?” 医生听后笑了下:“你想做什么检查?” 苏婷哪知道这时候怀孕要做什么检查啊,只能不确定地问:“上科学仪器对着肚子照一照?” 对中医,苏婷是很信赖的。 以前每次身体出问题,她首选都是中医院,也更愿意喝苦得掉渣的中药。 但几十年后就算是中医,看病时也开始依赖起了科学仪器,真正敢靠把脉开药的医生不多,至少苏婷没有遇到过。 因此,把脉对苏婷来说,差不多已经是传说中的东西。 怕医生误解自己怀疑她的医术,苏婷解释说:“我不是不相信您把脉的结果,只是、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医生没苏婷想的那么小气,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下说:“没关系,因为平时来的孕妇大多不愿意做检查,所以我直接给你把的脉。” 医院仪器不是白开的,做检查需要另外的检测费,而这笔钱很多大队和单位是不报的,得自己掏。 把脉就便宜多了,除非孩子怀相不好需要开药,正常情况下只需要出几毛钱的挂号费就行。 很多孕妇,或者孕妇家里人舍不得钱,就算到了医院,也会选择更便宜的方式,除非必要,他们不会选择上仪器做检查。 时间长了,她也不会看到病人就让上仪器做检查,而是先给对方把脉。 脉象不稳需要做进一步检查的,她才会给孕妇开单子,如果脉象稳定,她就不会再费事。 一来开了单子孕妇也不会去做检查,二来很多人看到费用后,还会觉得她是为了钱,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何必费那劲。 没想到这次碰到的病人跟之前不一样。 医生心里想着,手上飞速开出做检查的单子,写完撕下胆子交给苏婷后,指着其中收费栏目强调说:“做检查之前,要先去窗口缴费。” 苏婷看了眼费用栏,跟这年代的平均收入比起来,费用不便宜。 但贺东川本身就是高收入人群,更不用说她刚签了出版合同,即将有三百九的稿费入账,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因此苏婷看了眼后直接点头:“好,对了,医生我来之前吃了早饭,现在去做检查会有影响吗?” “没关系,不影响。” 苏婷松了口气,拿着单子去缴费做检查。 检查科室人更少,或者说里面除了医务人员就没别人了,苏婷将缴费单递过去,就被护士带着进了检查室。 检查过程很快,但结果出来得很慢,要下午才能知道。所以做完检查后他们还不能离开医院范围,连午饭都是在医院里吃的。 下午医院两点上班,苏婷他们踩着点去检查室拿到报告。 苏婷以前看过同事发到朋友圈里的孕检报告,内容非常简洁,除了孕妇个人信息外,就只有检查项目、结果等信息,结果呈阳性就是有了,阴性就是没怀。 拿到报告前,苏婷以为这年代的检查过程可能跟后世不同,但简洁明了的程度应该差不多…… 事实也的确差不多,她拿到手的报告就薄薄的一张纸,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检查结果是医生手写的。 看不懂。 苏婷盯着报告看了好一会,抬头问贺东川:“你看懂了吗?” “……没有。” 得,还是找医生去吧。 拿着检查结果,三人回到产科医生办公室。 里面没人,三人直接进去。 才过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医生对他们还有印象,看到他们进屋就问:“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苏婷将结果递过去。 医生接过报告,低头仔细看起来,期间她没有抬头,表情也一直很严肃,办公室里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良久,医生抬起头,看到因为紧张而屏住呼吸的一家址果冻小说网 第38章 怀孕 从医院出来后,三人搭车去了邮电局,准备给贺家打电话报喜。 到了邮电局,夫妻俩分头做事,贺东川去排队等打电话,苏婷则找工作人员买了两张信纸、一个信封并一张邮票,给苏家人写信。 虽然苏婷已经适应了现在的身份,但面对苏家人时内心总有淡淡的心虚,所以寄回去的信内容总是很简洁。 展开信纸后,苏婷先简单问候了一下苏家两老的身体,然后说了下自己的近况,顺便提了提怀孕的事。 完了拿起信纸翻看片刻,两页纸,她连一页都没写完,只好将主意打到贺东川身上,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跟她爸妈说的,顺势把纸笔递了过去。 贺东川停顿片刻,抬眼见妻子用满是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好接过信纸提笔写起来。 他这人说不上不善言辞,但确实不爱说那些温情的话,所以给家人的信通常写不长。但媳妇在旁边看着,写不长也得想办法写长。 绞尽脑汁后,贺东川终于将剩下一页信纸写完。 等他写完信,苏婷拿起信纸快速浏览一遍。 他写的内容跟她其实差不多,先自我介绍,再向苏家两老问好,然后说一说苏婷的近况,告诉他们她怀孕的好消息。 不过贺东川很聪明,虽然信件套路跟苏婷差不多,但在写苏婷近况时,着重写了她怀孕后口味变化的事,这么一来,两人写的信有呼应又不那么相似了。 苏婷挺满意,看完信说:“就这样吧。”将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后,找工作人员借了瓶胶水,糊好邮票后去另一边寄信。 等苏婷寄完信回来,打电话这边也轮到他们了,两人带着孩子去格子间。 仍是贺东川先接电话,他的声音一响起,电话那头等了大半天的程晓曼就急忙问:“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 “是有了?” “嗯。” 程晓曼声音骤然拔高:“真的?” “这么重要的事,我能骗您?”贺东川反问。 程晓曼想想也是,再开口就说:“你媳妇在旁边不,我跟她说说话。” “在。”贺东川应了声,将话筒递给苏婷说,“妈想跟你说话。” 苏婷接过话筒,喊:“妈。” “诶!婷婷啊,”程晓曼声音里满是笑意,“你怀孕的事,东川都跟我说了,最近身体怎么样?今天路上有没有晕车啊?” “没有,都挺好的。”苏婷笑着说。 “那就好,”程晓曼笑着应道,“对了,之前我听东川说,你们平时经常吃食堂?” 苏婷抬头看了眼贺东川,再低头时说:“是经常吃,不过我们大院食堂伙食挺好的,厨师也舍得放油。” “那还行,我就怕啊你们食堂伙食不好,少油水,毕竟你现在是双身子,这一日三餐不能马虎,营养不够可不行,”程晓曼说道,“不过我觉得,这食堂再好,也不如有人每天变着法子给你做好吃的,你说是吧?” 苏婷一听,就知道贺母这是想说让王姨来平川岛的事。 她想了想说:“您之前跟东川说让王姨来照顾我的事,他都跟我说了。”听到苏婷的话,旁边站着的贺东川身子微动,伸手说:“我来跟妈说吧。” 苏婷听见了,却没把话筒递给他。 她虽然没什么婆媳相处的经验,但前世是个打工人,怎么处理人际关系,什么能做,什么做了会导致更糟糕的结果,她心里很清楚。 现在把话筒交给贺东川,或许他能轻松解决这件事,安抚好他的母亲,但可能会让程晓曼对她的印象分下降。 如果她实在招架不住程晓曼,下降就下降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现在,她觉得还没到那一步,便冲贺东川轻轻摇头,而后对着电话说:“您担心我的身体,提出让王姨来照顾我,我心里很感动,只是我和东川不能在您和爸膝下孝顺你们,心里已经非常愧疚,想到有王姨照顾你们,我们才能放心。” 这番话说得程晓曼心里熨帖,语气温和说道:“你们有这个心,我和你们爸爸就知足了。” “您和爸心疼我们,所以想让王姨来照顾我,可我和东川也担心你们啊,我现在才刚怀孕,说是双身子,实际上行动干活一点都不受影响。” 苏婷说着话音一转道:“反倒是您跟爸,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要是王姨不在,我和东川真担心你们一心忙工作,饿坏身体。” 程晓曼无奈道:“哪有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我可听东川说过的,就前几年吧,爸那段时间特别忙,三餐顾不上吃,忙完了还去喝酒,最后胃出血被送进医院,是不是有这事?还有您,去年有一段时间手术特别多,也是忙得三餐没法定时吃,后来胃痛了一天,吃了药才好。” 苏婷说完摊手:“王姨在的时候,你们都能不按时吃饭,等王姨来了平川岛,我和东川不得每天提心吊胆的?” 苏婷这丫头之前看着不善言辞,现在嘴皮子倒是挺利索。 虽然这么想,但程晓曼并不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更没有对苏婷心生不满,她儿子那样闷的人,就该找个能说会道的。 两个性格沉闷的人凑到一起会怎么样,之前不都有教训了吗? 更何况苏婷嘴皮子虽然利索,但字字句句都是为他们当父母的着想,她心里乐呵都来不及,哪会生气。 程晓曼态度松动下来:“但你现在……” “其实我现在基本每天都能吃到肉,鸡蛋也每天都有吃,我们还订了牛奶,最近是闻不得腥味所以没有喝,等孕吐反应小了,我会继续喝牛奶,三餐上我和东川也会商量着来,肯定能保证供给孩子的营养。” 苏婷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和东川都觉得,没必要特意让王姨来照顾我,反正我月份小,行动没有受限,能照顾好自己的。” 听出苏婷的意思,程晓曼不再坚持:“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先不让王姨过去好了,等你月份大了再说。” 苏婷不是会逞强的人,没有拒绝程晓曼话里的暗示,笑着说:“谢谢妈。” 两人说完这件事,程晓曼又叮嘱了苏婷几句,之后话筒被转移到贺焱手上,最后又在贺东川手上结束通话。 挂掉电话一算钱,又是大十几块。 从邮局出来,三人又去了百货大楼,来都来了,不去逛逛实在可惜。 逛百货大楼肯定要买东西,本来苏婷觉得家里没什么缺的,什么都不想买,但贺东川提出让她买两身衣服,等肚子大了穿。 苏婷听后算了下时间,现在才八月份,百货大楼才刚上秋装,等她肚子大起来至少要到十一二月,秋装肯定穿不了。至于秋装,春天的衣服能拿出来接着穿,她暂时不缺衣服,就没打算买。 不过贺东川提醒了她,贺焱个头蹿得快,春天带来的衣服入秋后不一定能穿,正好手头有带工业券,就给他买了两件外套,内搭也买了两件,裤子暂时只买了一条,反正夏天的长裤入秋了也能接着穿。 等天冷下来再说。 至于贺东川,则什么衣服都没买,反正他有军装。 买完东西,回去又是大包小包,碰到的军嫂都语带羡慕问:“今天又去市里玩啦?” “去办了点事。”苏婷也笑着说。 时下有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往外说的风俗,所以她和贺东川商量好了,除了两边亲戚,关系很好的朋友,暂时不对外公布她怀孕的事。 也有人好奇,想问他们去市里办什么事,但都被她拿话岔了过去。 她不说,军嫂们也不问了,心里都觉得她这是套话,他们就是去市里玩的,根本没别的事。 但苏婷随军都好几个月了,她们早已习惯苏婷大包小包地从市里往家里提东西,已经不会像刚开始那种各种明示暗示她花钱太大手大脚,只是难掩羡慕地看着他们。 …… 回到家后,贺东川进屋放东西,贺焱踩上滑板车风风火火出门,苏婷则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逛了大半天,一口水都没喝,她快渴死了。 半杯凉白开下肚,苏婷刚放下搪瓷杯,余小芳就来了,一来就问:“你听说了吗?” “什么?”苏婷问。 “军区小学的工作,给十七栋的小孙了。” 苏婷顺着回忆了下小孙的情况:“给她不是挺好?我记得她学历够,性格好像也不错。” “她人是不错,但这可是军区小学的工作,就这么让给别人了,你心里就不觉得可惜?”余小芳问,她知道姜校长那次来找苏婷,就是为了让她去学校当老师。 苏婷想了想,摇头说:“没觉得,我了解自己,耐心不够,让我管一个班几十个孩子,我得头痛死,就不是当老师的那块料。” 见她是真不想当老师,余小芳不再劝说,只无奈道:“要我说,小孙真得感谢你,要没你让出工作,这么好的事哪能轮到她?” 苏婷摆手说:“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孙同志能当上老师,说明她有真才实学,那天姜校长都跟我说了,就算我愿意当老师,也得经过笔试,还要试课,考核过不了,她再看好我也没用。” 余小芳跟苏婷关系虽然不错,但对她的文化水平真不怎么了解,听她这么说,心里信了七八分,叹气说:“那倒也是,其实我吧,心里还是有点酸,你们这些有文化的,随军后领导们拼了命地给你们塞工作,哪像我,随军好几年,到现在工作也没个着落。” 苏婷故意伸长脖子,东张西望道:“拼命给我塞工作的领导们在哪呢?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余小芳嗔道:“你这人也真是,我就夸张了一句,你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那也是你起头的。”苏婷半开玩笑道。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余小芳认错道,“我就是想得有点左,说话没过脑子,唉,只可惜我家里穷,小时候爸妈没让读书,现在才会处处艰难。” “你哪难了?我怎么没看出来?”苏婷笑着问,“要我说,咱们大院里的家庭,都算不上难,能随军,丈夫至少是副营级,工资七七八八加起来,每个月能到手一百多,很多国营厂双职工家庭,夫妻两个人上班,工资都未必有这么多,你说你难,那他们难不难?” “而且余姐你也是从乡下来的,应该知道农村家庭的收入,收成好,一年可能有百来块盈余,收成不好,累死累活一年可能还要倒欠钱,要是我们都说难,那他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苏婷不是那种爱说教的人,她也没觉得自己哪比别人强,能教人做事,只是不想听余小芳这自怨自艾的话,也怕她真钻牛角尖。 见余小芳被说得神色讪讪,便话音一转说:“不过你的想法也没错,读书肯定有好处,不然咱们何必送孩子去学校学知识。而且我觉得,你要是想找工作,也可以自己多看书,哪怕因为学历限制当不了老师,在供销社这些单位招人的时候,如果你比其他军嫂知道的多,算数也更好,我想单位领导也会更愿意用你。” 余小芳听完她的话,沉思片刻说:“唉,你说的是,之前是我钻牛角尖了。” 送走余小芳,苏婷回到主卧,就看到贺东川抱着本画报翻阅着,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眼带笑意问:“知心妹妹回来了?” 苏婷被这称呼雷到,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鬼?” “擅长开导人的是知心姐姐,你年纪没余姐大,不是知心妹妹是什么?” 苏婷:“……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当然是夸你,”贺东川将苏婷拉进怀里,面不改色道,“只是我最近也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难题,小苏同志你能不能也开导开导我?” 苏婷侧目,斜看向他问:“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贺东川低头,压低声音在苏婷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在他说话时,红晕一点点爬上苏婷脸颊,最后她抬头瞪了贺东川一眼说:“你遇到的问题知心妹妹解决不了,麻烦你出门右转找知心姐姐,谢谢。” 贺东川挑眉:“出门右转?那不是进小焱房间了吗?” “没错,今晚你跟小焱一起睡。” “为什么?” 苏婷轻哼:“我信不过你。” 虽然苏婷话放得很干脆,但最终也没抵抗过某些人耍赖,晚上不但让人登堂入室了,还被迫用双手非常、非常用力地开导了某人一番。 第39章 新学期 十七栋小孙当上老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家属院,军嫂们有恭喜她的,也有羡慕嫉妒的,还有等着看好戏的。 看谁的好戏? 那当然是段晓英啊,小孙顶的可是她的工作。 有好事的军嫂怕她消息滞后,特意跑到她面前说起这件事,就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但不知道是她已经听说了消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真无所谓,脸上笑容都不带变的,说的话也很中听:“我从学校辞职后,最担心的就是这帮孩子,现在老师定下来,我心里也就放心了。” 听陈少梅学完段晓英的话,苏婷说:“这不是挺好吗?大家都满意,也算皆大欢喜了。” “得了吧。”陈少梅嗤笑,“段晓英从学校辞职的原因大院里谁不知道啊,让她自己走人,都是因为姜校长性子好,给她留了一份颜面,谁信她的话谁就是傻,啊我没说你的意思。” “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从学校离职,她现在都不是老师了,新老师选谁也跟她没关系了。” 苏婷说这些不是为了帮段晓英说话,而是她对段晓英内心的真实情绪是云淡风轻,还是羡慕嫉妒不感兴趣,也无意去揣度那么多。 而且有时候她觉得,大院里有些军嫂的确爱找事。 虽然小孙顶的是段晓英的岗位,可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干嘛还非得舞到当事人面前?当事人态度落落大方还不满意,非得要人表现出妒忌悔恨才行。 关键是,如果段晓英真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在她们这一通操作下,被记恨的大概率不是她们这些找事的军嫂,而是通过正常程序当上老师的小孙。 苏婷不想掺和这些事,转移话题问:“你闺女头上戴的珠花挺好看,哪买的?” 陈少梅顺着苏婷的话,朝不远处跟几个小姑娘一起跳绳的闺女脑袋上看去,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啥买的,那是我买料子回来自己做的,怎么样,看起来不错吧?” “是不错,比百货大楼里卖的都不差。” “那可不,费了我好些功夫呢。” 虽然苏婷当时把话题岔开了,但这事还没完,没过两天,苏婷就听说段晓英怀孕了。 消息出来后,家属院里的舆论风向又发生了变化。 余小芳说:“我就说她怎么辞职得那么干脆,原来是肚子里有了。” “你之前不觉得她是被开除的吗?怎么现在又觉得她是自己辞职了?”苏婷纳闷问,将装着凉白开的搪瓷杯递给余小芳,自己也随便拉了张凳子坐下。 “不管她是主动辞职还是被开的,她能这么爽快离开工作岗位,八成跟肚子里这孩子有关系。” 这年头工作都是铁饭碗,只要不出大错,基本是能干到老,干到死的。 段晓英这次的问题,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如果她真的问心无愧,学校要开除她,她出面闹一闹也是有用的。 当然,对于她的痛快离职,之前大家都是觉得她问心有愧,直到现在听说她怀孕了,大家才回过味来,觉得她可能是为了养胎才辞职的。 苏婷疑惑问:“她怀孕才多久?辞职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吧?” “她怀孕时间可不短,都三个多月了,你自己算算,时间是不是刚好?”余小芳嘀咕说,“她这瞒得也真够紧的,不过也正常,她跟韩营长结婚都两年了,之前一直没消息,现在有了,她可不得谨慎点,诶对了,你之前问我怀孕的事,说说,是不是有状况了?” 苏婷没想到余小芳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拐到了她身上,抿唇笑笑说:“暂时不能告诉你。” 虽然苏婷这么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否则她大可以摇头说没有。 余小芳也不傻,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哎哟咱们大院最近吹什么风,你们一个两个的……”注意到苏婷脸上的表情,轻拍两下嘴巴说,“知道知道,时间不到不好往外说嘛,放心,这事我肯定不往外说。” 知道苏婷怀孕后,余小芳之前想不通的事都有了答案。 她就说军区小学那么好的工作摆在面前,苏婷为什么能丝毫不为所动,原来是有了娃,要养胎。亏苏婷之前编出那么多理由,要不是有今天这一出,她都要信了。 想到这,余小芳目光带嗔地看了苏婷一眼。 虽然余小芳什么都没说,但两人打了几个月交道,苏婷对她也算了解了,一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八成是多想了。 至于多想了什么,苏婷心里有猜测,却没打算解释。 反正就算她解释了,也抵不过余小芳个人的脑补,还是省点口水吧。 …… 海军大院住了上百户人家,不说天天都有新鲜事,但对一件事的热度的确持续不了太久。 段晓英和韩斌结婚两年,虽然之前肚子一直没消息,但怀孕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大家议论几天,热闹热闹就差不多了。 而随着这一年的八月进入尾声,大院众人的目光也迅速被即将到来的新学期吸引走。 为了迎接新学期而忙活的,可不止暑假玩疯了,暑假作业没做多少的孩子们,还有学生家长。 而家长们要忙活的,也不只是准备报名费,和孩子们上学要背的书包,要用的本子和笔等。 如果家里有适龄儿童,下半年才读一年级的,除了以上东西外,还得给孩子准备书桌和板凳,军区小学是不给提供这些的,桌椅统统自带。 而如果家里有升入初中的孩子,那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平川岛上没有初中,要上学就只能去岛外。因为交通不便,上初中的孩子基本只能住读,不止要带桌椅,还要准备棉被、桶盆等生活用品。 在家属院这些军嫂中,最忙的肯定是像余小芳这样,老大要升初中,老幺刚上小学的。 虽然理论上,老大的桌椅能留给老幺用,可初中也要自带桌椅,怎么算,多打一套桌椅的钱也省不了。 其实花钱还是次要的,虽然余小芳这段时间每到算账时都忍不住唉声叹气,但她心里也清楚,孩子要读书,这些开销就少不了。 她最担心的,还是老大住校后可能会不适应。 她家这几个孩子,自打出生后就没离开过她身边,因此想到要住校,孩子本人还兴奋着,她先焦虑起来了。 看得苏婷忍不住打趣:“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住校呢。” “我宁可是我去住校,”余小芳说完白苏婷一眼,“你别笑话我,等你家孩子长大了,你也迟早有这么一天。” 苏婷摆摆手:“那么多年后的事,我不考虑,反正我现在无事一身轻。” 临近开学,家属院这些军嫂中,最轻松的无疑是像苏婷这样,家里孩子少,且没有升学入学烦恼的。 反正桌椅都是现成的,上学期的书包翻出来洗洗晒晒还能用,本子笔供销社里就有卖的,再准备好报名费,就没其他事了。 余小芳:“……”这天没法聊了。 …… 虽然开学没有对苏婷造成什么影响,她的心情非常放松,但贺焱最近有点焦虑,倒不是因为作业没完成。 事实上,暑假刚过半,他的作业就做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大院里其他孩子生死时速赶作业时,他还能到处玩耍。 他焦虑,是因为快乐的暑假要结束了。 虽然暑假期间他没少被爸爸妈妈压着做作业,复习以前学过的知识,还时不时给他来一次考试。 但他时间多啊,又不用像学期中那样从早到晚地上课,只需要每天抽出一两个小时做作业就行,偶尔加一次考试,当天的学习时间也顶多增加到三四个小时,还剩下大半天时间玩耍呢。 再加上他来平川岛已经好几个月,跟大院里这些孩子基本都混熟了,暑假期间跟着去掏过鸟蛋,去摸过鱼虾,日子别提多逍遥了。 而现在,这种逍遥日子要结束了。 他难过啊! 连着好几天,贺焱都蔫里吧唧的。 当然,这是在家里的时候,等出了家门,跟小伙伴们疯跑起来他就什么都忘了,嘴巴咧得比谁都大。 不过到了八月三十一的晚上,贺焱就不止蔫里吧唧了,吃完饭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时不时还要叹一口气。 苏婷洗完澡出来看到,不由问:“你坐那干什么?还不洗澡?” “我想再坐一会。”贺焱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苏婷拉了张凳子坐到他对面,下巴一抬说:“说说吧,怎么了?” 贺焱摇摇头,抬头幽幽说道:“没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当孩子好累啊。” 苏婷乐了,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当孩子累?那你跟我好好说说,你最近遭受了什么生活的疾苦,让你觉得很累了?” “我就是觉得,当孩子要上课,还要写作业,作业没写完,去学校要被老师打,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了,回家了还要挨揍。”贺焱叹气说,“唉,不想当小孩子了。” “不想当小孩,那你想当什么?大人吗?” “对啊。” “那你觉得你爸爸每天那么早起床,不累吗?” 贺焱想了想,觉得可能有点累,说:“我不想当爸爸那样的大人。” “那你想当谁那样的大人?” “我想当妈妈你这样的大人。” 苏婷哦了声:“你觉得我每天都很轻松?” “难道不是吗?”贺焱眨巴着眼睛问,“妈妈你不用做饭,不用扫地,每天只需要睡觉和玩就好了。” “谁跟你说我每天只需要睡觉和玩?” “那妈妈你还做了什么?” “我早上还要去拿牛奶,吃完早饭还得去买菜,下午得准备食材,还有地我不是不扫,只是扫得没那么勤。”有时候贺东川晚上会扫地,她早上起来只要没看到明显的垃圾,就不会再扫一遍。 说完家务,苏婷强调说:“而且我是有工作的,你没看到我之前总拿着本子写写画画吗?那就是我的工作,能挣钱的,想过我这样的生活?行啊,首先你得有在家挣钱的本事。” “妈妈最近不是没有画画了吗?”贺焱问。 苏婷咳嗽两声说:“我承认,我最近是有点懈怠,但这是有原因的,我肚子里有了宝宝,所以会犯困,犯懒,不想干活,但你要知道,妈妈最终会努力克服一切困难,努力工作挣钱养你。” 说完长出一口气,看来不能这么摆烂下去了,再不奋起,连孩子都觉得她是无业游民了。 贺焱被说得一愣一愣:“是这样吗?” 苏婷一脸正气凛然道:“当然,你看,妈妈怀着宝宝,这么辛苦都要努力工作,你还有什么不想去上学的理由?” 贺焱张大嘴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妈妈你怎么知道……” 苏婷心想你早不叹气晚不叹气,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跑来跟我说当小孩子好累,我还能听不出你的意思,这二十多年算白活了。 但她没直接说出来,小小地装了个逼:“妈妈是大人,当然什么都知道,不过你年纪小,有这种想法也情有可原,我小时候也经常不想去上学。” “那妈妈你最后去上学了吗?” “当然去了,不去要挨揍的。”苏婷举起拳头恐吓说。 小家伙看着她捏起的拳头,打了个哆嗦说:“我也会去上学的。” “我知道小焱是乖孩子。”苏婷表情严肃,心里却在哈哈大笑,她果然不是什么好妈妈,就爱吓唬人类幼崽。 幼崽本人怕挨揍,不敢再伤春悲秋了,等老爸洗完澡出来,火速收拾衣服进浴室洗澡,看得贺东川忍不住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苏婷竖起手指放到唇边,等浴室门关严实了才说:“吓唬了他一顿。”简单复述了一遍刚才的对话。 贺东川听完,若有所思道:“也许是该揍他一顿了。” 对此,苏婷只回了两个字:“呵呵。” 贺东川这人看着是个严父,贺焱也的确怕他,但苏婷可不是刚跟他睡一张床,早把他性格摸清楚了。 在教育孩子上面,这人就是典型的光打雷不下雨。 要揍孩子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却没有哪一次真动手,她才不信他的话。 …… 别看贺焱吃完饭唉声叹气不断,好像焦虑得不行,实际上这完全不影响他的睡眠,洗完澡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苏婷起来。 一个暑假过去,贺焱不止心玩野了,上学期培养起来的生物钟也乱了,假期每天都是被苏婷叫醒的。 衣服倒是会穿,起床后自己脱掉睡衣,穿上苏婷给他准备的白衬衫,下面配一条黑色长裤,完了摸摸脖子,趴到床尾冲外面喊:“妈妈!妈妈我的红领巾呢?” 苏婷正往玻璃杯里倒牛奶,听到叫唤也扬声问:“今天只是报名,都不一定会上课,你不戴红领巾也没事吧?” “不行!”贺焱趴在床尾继续喊,“老师说了,去学校就要戴红领巾!没有红领巾我就不去学校了!” 苏婷被吵得脑壳疼,放下装牛奶的玻璃瓶,走进次卧拉开衣柜的门,从贺焱的衣服里翻出他的红领巾,递过去问:“红领巾就这么重要?” 贺焱从她手里接过红领巾,往脖子上一戴,还没系上就挺起了胸膛:“戴上红领巾,我就是少先队员啦!” 苏婷嗤笑:“看把你给得意的,赶紧穿鞋出来吃早饭。” “我还没刷牙呢。”贺焱边系红领巾边嚷嚷。 苏婷回头说:“那你就先刷牙!” 贺焱举手行了个不太正规的军礼,笑嘻嘻的:“是,首长!” 苏婷看他搞怪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是个小屁孩,昨天还唉声叹气不想上学,今天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完全忘了昨天的事。 吃完饭,贺焱进屋收拾书包,将本子和笔都塞进包里,再斜跨到身上。 他的书包是刚来平川岛的时候,贺东川给他买的,有点仿军挎包的款,布料是军绿色的,上面还绣了个五角星。 不过这书包贺焱背了半学期,中间洗过好几次,是贺东川给洗的,揉搓得有点用力,料子有点掉色,颜色军绿中透着灰白。 要不改天再给他买个书包? 念头刚闪过,苏婷就觉得算了,这时候流行的都是这种挎包,质量也都差不多,就算买个新的,洗上几次也是这个色,看着新不了。 虽然掉色严重,但挎包质量还是不错的,贺焱用的这个还能收缩肩带,不暴力毁坏,用两三年完全不是问题。 先用着吧。 看贺焱合上书包,苏婷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有遗漏吧?” 贺焱很肯定地说:“没有!” “那走吧。”苏婷转身往外走去。 贺焱连忙跟上,经过客厅看到他的滑板车,脚步一拐踩上去,两下滑到苏婷身边问:“妈妈,我可以带小黄去学校吗?” 九月一号到九月三号都是报名时间,期间不上课,苏婷怀疑他们去了学校,交完学费就能走人,便点头说:“可以,但你注意别撞到人。” 贺焱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信,举起一只手说:“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就滑着车出去了。 苏婷跟在他后面走出去,并锁上了家里的门。 可能因为是开学日,家属院比平时更热闹,他们经过的每一栋房子,竖起耳朵都能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而到了家属院前半截,路上的人明显增多,都是妈妈带着孩子去学校报名的。 刚走到大院门口的空地,苏婷就看到黄文霞带着张小凯从另一边走了出来,喊了声贺焱的名字说:“你朋友来了?” “谁啊?他在哪?”贺焱边问,边东张西望起来。 很快,贺焱看到了张小凯的身影,踩着滑板车跑过去,口中还嚷嚷着:“张小凯!” 张小凯顺着声音看过来,见到贺焱也眼睛一亮,挣开妈妈的手跑向贺焱,没一会,两人就聚到了一起。 因为孩子,苏婷和黄文霞也凑到了一起,边聊天边往学校去。 黄文霞还记得贺焱只上了两个月小学,原计划这学期继续读一年级的事,正好今天碰到苏婷就问了起来:“这学期你们家三火要留级吗?” 儿童节联欢会后,三火这个名字在大院里算是出了名,不管亲近的还是不那么亲近的人,看到他都三火三火地叫着。 为此很长一段时间里,贺焱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要哀怨地看苏婷一眼。 就是她先叫起来的! 最终在贺焱的威逼利诱下,关系亲近的人都叫回了他的本名,平时黄文霞也是叫他贺焱,但这会是在跟苏婷说话,就叫小名了。 只可惜小龙傲天耳朵尖得很,不等苏婷回答就转头发来了死亡射线:“我听到了!” 心虚的黄文霞立刻招认:“阿姨嘴瓢了,我本来想说贺焱的,你们家贺焱这学期要留级吗?”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特意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贺焱这孩子呢,说他心眼小吧,有些时候他心眼又很大,就像现在,听完黄文霞的解释就不再计较,转而关注起后面的问题,抬头挺胸,表情难掩骄傲道:“爸爸妈妈说啦,我不用留级,这学期我就是二年级的大孩子了!” “哇,那小焱你真厉害!” 黄文霞笑着夸了句贺焱,等他高兴地转过头,就压低声音问苏婷:“贺焱不才上了半个多学期一年级吗?他年纪也还小,真不让他留级多读一年?” 苏婷摇头说:“他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还不错,我和东川都觉得以这样的状态,升到二年级他也不会跟不上,就不打算让他留级了。” 黄文霞一听便问:“贺焱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 苏婷低调炫耀:“语文九十八,数学九十九,排他们班第二。”什么成绩还不错,那都只是谦虚之词,她心里得意着呢。 因为贺焱转去了一班,跟张小凯不在一起,所以在黄文霞拿到成绩单,气得抓狂询问贺焱成绩时,张小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而那几天贺焱刚好没去过张家,等黄文霞再见到他,已经忘记了成绩的事,还真不清楚他期末考得怎么样。 于是,黄文霞猝不及防地被苏婷炫了一脸:“……那他是考得不错。” 想到自家儿子那倒数的成绩,黄文霞忍不住抬头看向,就见她儿子和贺焱脑袋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怎么她儿子跟贺焱玩得那么好,却一点都没学到他身上的聪明劲? 第40章 挨揍 为了不让贺焱觉得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妈妈,新学期开始后,苏婷决定奋起,将怀孕后停了半个多月的连环画又捡了起来。 期间她将画完的稿子重新整理了一番,抽出够前三期连载的稿件,信封一装贴上邮票寄了出去。 说来也巧,她前脚将新故事寄出,后脚就收到了出版社回寄的合同,以及《出桃花村》出版的头期费用,共一百九十五。 收到取款单,苏婷心里挺惊讶。 她以前也出版过,合同走的挺快,但出版社给钱没那么积极,定稿只给百分之三十,上市半年后才给剩下的百分之七十,拖拉一两年才能拿到钱。 没想到这时候出版社给钱挺痛快,合同刚签就付了一半版税,尾款也不用等那么久,连环画上市就能给。 至于连环画上市的时间,暂定是三个月后,也就是十一月中旬。 这速度,够快呀! 苏婷心里很满意,毕竟连环画上市快,出版社打钱也会更快。 因为要取稿费,周日他们又去了趟市里,到邮电局取到钱后,又去百货大楼买买买。 虽然从外表看,怀孕至今苏婷的身材没有太大变化,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还是长胖了点,肚子摸着也比以前圆润。 她怕再过一段时间,以前的裤子都不能穿了,所以买了腰部宽松的裤子,没买孕妇专用的,一来不确定合不合适,二来如果连环画十一月份能上市,她到时候回肯定还得来一趟市里,没必要那么早买东西。 唔…… 这话由她说出来的确不那么可信,因为一边嚷嚷着没必要那么早买裤子的苏婷,在经过卖婴幼儿成衣的柜台前,没忍住买了两件连体衣。 苏婷觉得这不能怪她,都是衣服太可爱的锅! 她还买了虎头帽和虎头鞋,帽子和鞋都是用红布金线做的,看着特别喜庆,特别是鞋,巴掌大一个,迷你又可爱,她实在抵抗不住诱惑。 只是上船坐下来后,苏婷拿出给小宝宝买的东西,没看一会就发现了问题。 鹅黄和嫩绿色的连体衣,和红色的虎头帽虎头鞋,不搭吧? 对此贺东川发挥出了男人糙的本性,不以为然道:“小孩子穿衣服哪有什么搭不搭,大小合适就行了。” 苏婷:“……” …… 苏婷以为自己下次去市里,应该是《出桃花村》上市时,但实际上九月份还没过完,她就收到了出版社寄来的信。 她的新故事过稿基本没问题。 但因为是大长篇,出版社有点顾虑,所以在这次寄来的信件里,针对她寄过去的信里没有说清楚的细节,详细询问了一番。 苏婷浏览完信件,觉得出版社担忧的点解释起来并不难,只是写信来回太麻烦,就决定去市里给他们打电话说。 于是趁着贺东川休息的周六,夫妻俩去了趟市里邮电局。 这年头都是单休,出版社周六也要上班,电话拨过去后很快被接通,不过起先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在听说她是一颗榴莲,想找编辑聊聊新故事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快换成了女人的。 女人正是王静芳,她是苏婷的责任编辑,这次苏婷投稿的新故事要连载,也是由她负责。 乍听到电话那头响起的年轻女声,王静芳有点惊讶,虽然她早已知道苏婷的性格,却没有想到她这么年轻。 但惊讶并没有影响到王静芳的专业态度,知道电话费贵,简单的寒暄过后,她快速进入工作节奏,针对自己的担心,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 而苏婷则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回答问题,等两人达成共识挂断电话,通话时间过去还不到十分钟。 这次通话结束不到半个月,苏婷就收到了出版社寄来的稿费。 因为有了作品,已经脱离新人阶段,所以新故事的连载稿费有所上涨,按七十五一期算。出版社还是按三期稿费给苏婷结,这次寄来的有两百二十五。 虽然这次收到的钱比之前拿到的都多,但苏婷收到过两次稿费,已经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激动上蹿下跳了。 这次的她只稍微不淡定了那么一会。 以及,取出稿费去百货大楼消费时,她一时没控制住,又给没出生的孩子买了两件连体衣,一双鞋,还有一件抱被。 不过这次购物时她还是比上次更理智,至少挑选衣服时注意了搭配,特意挑了件红色连体衣,就为了跟虎头鞋虎头帽配套。 除了给没出生的宝宝买衣服,苏婷也没忘了贺焱,已经十月中,平川岛渐渐冷了下来,趁着手头工业券够,给贺焱也买了一件外套一条裤子,还有一双回力的运动鞋。 这时候白回力运动鞋可是顶流,哪个小孩能有一双,能出去炫耀好久。 哪怕是在海军大院,孩子们穿的也多是布鞋,有球鞋的孩子屈指可数,贺焱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那双球鞋穿了大半年,不但因为长个而变得有点挤脚,鞋头还被他磨得有点开胶。所以趁着这次来市里,苏婷又给他买了双球鞋。 贺焱在穿着上很有点喜新厌旧。 之前那么宝贝她的运动鞋,鞋头都开胶了还要每天穿,结果到了百货大楼,试完新鞋就不看旧鞋了,抱着新鞋不撒手,坚决要直接穿回去。 苏婷说新鞋可能会磨脚,让他回去再穿他都不肯,还强调说:“我觉得新鞋穿着特别舒服,一点都不磨脚!”说完还在原地蹦了两下。 苏婷和贺东川拗不过,只好随他去。 结果当天晚上,他后脚跟多了两个大水泡,跟他说是新鞋磨的,他还坚决不承认,坚持明天还要穿新鞋。 苏婷:“……” 什么叫死鸭子嘴硬,她现在算是知道了。 …… 但贺焱也就嘴硬了一晚上,因为挑破了水泡,第二天后脚跟还疼着,早上就没穿新鞋,又把挤脚的旧鞋穿上了。 苏婷看到后,特意露出稀奇的表情:“你怎么又把旧鞋穿上了?” “新鞋磨脚。”贺焱可怜巴巴地说,已经忘了昨晚嘴硬的事。 “那你新鞋怎么办?” 贺焱挠挠头,也有点犯难,让他穿新鞋吧,他受不住疼,不让他穿吧,他舍不得,为难啊。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办法,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婷:“妈妈……” 想到他昨天遭了罪,苏婷没为难他,正好她前世也经常碰到新鞋磨脚的问题,为了解决问题,搜索过相关的小妙招,现在还有印象,便点头说:“那我想想办法吧。” 小家伙顿时眼睛一亮,吧唧往苏婷脸上亲了口:“谢谢妈妈!” 苏婷脸上绽开笑容,却假装嫌弃说:“有事相求就来亲我,没事的时候,啧啧。” “哪有,没事我也愿意亲妈吗的。”贺焱辩解说,吧唧又亲了苏婷一口。 苏婷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口水说:“行了,赶紧刷牙洗脸去吧,糊我一脸口水,顺利的话明天,你就能穿上新鞋了。” “喔!” 贺焱欢呼着转过身,蹦蹦跳跳地去浴室刷牙。 吃过早饭,贺焱就出门上学去了,苏婷收拾好碗筷后先去买菜,回来后将肥肠泡上,就进次卧把贺焱的那双新鞋拿了出来。 新鞋为什么会磨脚,原因无非那两个,大小不合适,或者新鞋材质比较硬,造成鞋和脚之间频繁的摩擦。 买这双鞋的时候贺焱试过大小,苏婷当时还用手按压了下他的脚指头,能确定鞋的大小是合适的,剩下就是材质比较硬的问题。 而让新鞋变柔软,办法就很多种多样了,可以用湿布把磨脚的地方盖住,再用锤子反复捶打,也能用香皂蜡烛打磨,或者酒精浸润,总之,只要快速让新鞋材质变柔软就行。 苏婷选择的是第一种办法,她进浴室找出贺焱擦脚的毛巾,打湿后盖到新鞋后脚跟的位置,再从斗柜里翻出锤子,反复敲击后脚跟处。 捶打几十下后,苏婷停住动作,取下毛巾看了看鞋,再伸手捏一捏,感觉差不多了,再换另一只。 一番操作下来,半小时都没花到。 虽然根据她以前的经验,这办法还算有用,但苏婷不确定这次能不能好,所以中午贺焱回来后,她让他换鞋又试了试。 贺焱很惊喜:“不是要明天才能穿吗?妈妈你这么快就弄好了?” 苏婷说:“应该好了吧?你穿上去试试,还是不舒服再说。” 其实不用苏婷多说,贺焱已经麻溜地脱下了旧鞋,穿上新鞋满屋子走动起来。走两步,他还要蹦一下,越蹦表情越兴奋:“好像真的好了!” 苏婷怕他被想穿新鞋的欲望蒙住了眼睛,问:“你确定?别穿着穿着又磨出个大水泡。” “确定!真的好了,我不但能走,还能跑呢!” 贺焱说着真跑动起来,看得苏婷眼花,举起手制止道:“行了,别跑,晃得我眼晕。” “哦。”贺焱应了声,停在苏婷面前,扭着身体问,“妈妈,我下午能穿新鞋去学校吗?” 苏婷不是很相信贺焱的判断力,问:“你脚上的水泡不是还没好?要不还是再等两天,好全了再穿新鞋?” “水泡快好了,已经不疼啦!”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贺焱用力踩了两下地板,“妈妈你看,一点都不疼!而且妈妈你不是帮我把新鞋弄得不磨脚了吗?” 反正新鞋都不磨脚了,穿新鞋旧鞋有什么关系? 他逻辑可是很清楚的。 苏婷心想她这还不是怕新鞋没处理到位,贺焱又没感受清楚,急忙忙穿着新鞋出门,晚上回来又一脚水泡哭天喊地的吗? 但见他满脸渴望,苏婷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说:“那你多穿一双袜子吧。”只要能穿新鞋,别说多穿一双袜子,多穿一打贺焱都没意见,一口答应下来,不用苏婷催,自觉去房间里翻找出了袜子拖鞋套上。 不过这次贺焱没有嘴硬,新鞋是真的不磨脚了,整个下午,不管他怎么蹦,怎么跳,后脚跟都没出现第二个水泡。 而他也靠着新球鞋,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人群中最靓的崽。 大家都可羡慕他有新球鞋穿了。 因为高兴,放学回家的路上,贺焱走路都带着风。 到家喊了声“妈妈”后,他没像平时一样跳到厨房门口,而是脚先出场,然后是一条不那么长的竹竿腿,最后是上半身。 因为他诡异的姿势,苏婷停下了手上切菜的工作,不太确定地问:“你……没发烧吧?” 终于整个身体站到门框下的贺焱摇头:“没有啊。” “那你……” 不等苏婷问完,贺焱就抢着回答说:“我的脚没有起水泡哦!” 从他这句嘚瑟里听出他炫耀的心,苏婷没再问他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出场,臭屁小学生的世界,她这个成年人不懂才是正常的。 …… 亮完相秀完鞋,贺焱就回房间做作业了,苏婷则继续切菜,忙活到五点半才洗干净手,倒了杯水在门口坐着。 房间里贺焱听到动静,哒哒哒地跑出来,在门口站了会,又哒哒哒地跑回去,再出来时手里抱着作业本,好好的书桌不坐,非要趴在凳子上写作业。 因为屁股下面的凳子太矮,贺焱坐下后不得不向前伸直腿。 这动作有点考验柔韧性,苏婷看着都替贺焱觉得累,但他本人似乎感觉还好,边坐作业,边作业摇摆着两只脚。 苏婷很怀疑他跑出来写作业就是为了炫耀鞋。 果然,贺东川回来后也一眼看到了贺焱脚上的鞋,问的第一句话也是:“鞋今天还磨脚吗?” “不磨了,”贺焱连忙从凳子上起来,蹦了两下说,“妈妈好厉害的,她帮我弄了下,鞋就好了,我今天下午怎么跑都没事。” 贺东川看向苏婷:“是吗?” 苏婷说:“我上午给他处理了一下,他说下午穿着没事了。” “那就好。” 贺东川摘下军帽,脱掉军装外套放进主卧,再出来时上身就只剩下一件衬衣,他解开袖扣走进厨房,先看台面上苏婷准备的食材,不用问就知道晚上该做什么。 但苏婷还是跟了进来,靠在台面上给他讲解今天买的菜:“本来我想买点瘦肉回来炒青椒,到肉站看到肥肠没卖完,就顺手买了点回来。” 不要以为只有几十年后的人才吃猪下水,七十年代国人的菜单同样丰富,猪下水这样有油水又不要票的东西,很受老百姓的喜欢。 苏婷穿来这么久,去肉站买肉时,就没几次碰到猪下水还有剩的。 不过肥肠是真难洗,明明苏婷已经过了孕吐阶段,洗肥肠时却几次想吐,只是最后都忍住了,她说:“今天的肥肠你必须做得好吃点,不然对不起我忍着呕吐洗它的辛苦。” 贺东川:“……好。” 媳妇施压,贺东川炒肥肠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是贺焱很不甘寂寞,不知何时进了厨房,将双手背在身后,绕着夫妻俩踱着步子,中间贺东川拿调料的时候没注意,差点被他绊倒。 低下头看到突然出现的儿子,莫名其妙问:“你跑厨房来干什么?” “我来看爸爸你炒菜啊。”贺焱伸长脖子看着锅说。 贺东川:“赶紧出去,你在这影响我发挥。” “为什么?”贺焱仰起头,不解地问。 贺东川说得更直白:“你挡到我了。” “……好吧。”贺焱叹了口气,转身往外将新鞋踩得蹬蹬响。 贺东川听到声音扭头看了眼,嘀咕道:“什么毛病。” “你没看出来啊?”旁边站着的苏婷忍着笑问。 “嗯?” “小焱进厨房是为了炫耀他的新鞋。” 贺东川问:“有吗?” “当然,你没看到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人是这样站着的吗?”苏婷说着侧身对着贺东川,摆出脑袋后仰,左腿往后撑,右腿往前伸的姿势。 贺东川:“……” …… 嘚瑟过了头,就容易翻车,贺焱今天就是如此。 因为不想脱掉新鞋,晚上他被贺东川催了三次,还推三阻四不想去洗澡,甚至还讨价还价问他今天能不能不洗澡。 问得贺东川脸色沉下来,指着浴室门下最后通牒:“给你三秒钟,去洗澡。” 要问苏婷和贺东川两个人,贺焱更怕谁,那他的答案肯定是老爸,原因也简单,老爸看起来更凶,生气的时候也更吓人。 但如果给贺焱对贺东川的惧怕打分,那肯定到不了一百,八十分肯定都勉强,因为贺东川凶归凶,但实际上没跟他动过手。 所以看到贺东川脸色黑沉,贺焱心里虽然有点怵,但没有立刻行动,抿唇站在原地。 三秒钟后,贺东川开始撸袖子:“你是自己找地方趴好挨揍,还是我按住你一顿揍?” 贺焱后退一步,咽了下口水问:“我、我可以都不选吗?” 贺东川觉得他可能是平时在家表现得太温和,以至于贺焱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跟他讨价还价,没回答他的问题,伸手指了指跟前:“过来。” 贺焱又不傻,当然不可能乖乖过去,转身就要跑。 但他短胳膊短腿的,哪里跑得过人高马大的贺东川,没一会就被老爸拽住衣服拎了起来,然后天旋地转,等他嗷嗷完睁开眼,人就被迫趴到了老爸大腿上。 紧接着,他觉得屁股一凉。 “啪!” 贺焱嗷嗷叫唤起来:“妈!妈妈!爸爸打人啦!” 洗完澡后进了房间擦香的苏婷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不仅贺焱没把贺东川的威胁当回事,她也觉得贺东川不会真动手,就一直没出来。 但她没想到之前都雷声大雨点小的贺东川,今天居然真狠下了心,所以听到第一个巴掌声时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第二个巴掌响起,她才匆匆起身走出主卧。 这次的巴掌是连着的,就苏婷往外走的功夫,贺东川连着给了贺焱屁股三下,打得他从嗷嗷叫变成了扯着嗓子哭嚎。 刚出主卧,苏婷一低头就看到,被扒掉裤子趴跪在老爸腿上的贺焱,暴露在空气中的红彤彤的两个屁股蛋。 眼看贺焱抬手还要继续揍,苏婷赶忙上前拍开他的手,将贺焱从他怀里拉起来说:“行了,多大点事,至于这么揍孩子吗?” 说完弯腰摸了摸贺焱屁股,问:“痛不痛?” 她不问还好,一问可把贺焱给委屈坏了,撅起嘴巴喊:“痛!呜呜好痛!” 将儿子的矫情看在眼中,贺东川忍不住抽了下唇角,辩解说:“我没有用力。” 虽然他想给孩子一个教训,但没想打坏孩子,所以下手时特意收了力道,只是贺焱屁股上的皮肤太嫩,巴掌一拍上去就红了,再加上他皮肤白,这红就非常显眼,也显得他的辩解很苍白。 果然,苏婷没信他的话,指着贺焱屁股没好气地问:“没有用力他的屁股能红成这样?” 贺焱有了妈妈撑腰,人又嘚瑟了起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附和:“没错没错!” 但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苏婷目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屁股不疼了?” 贺焱嗷呜一声,捂住屁股钻进苏婷怀里撒娇:“没有,我屁股还是好痛……” 本来苏婷是相信他屁股痛的,但他的演技实在太粗糙,她想看不出来都不行。 只是看在贺焱刚挨了揍的份上没训他,给他拉上裤子说:“行了,这件事本来也是你不对,白天出门穿球鞋很正常,晚上睡觉你还穿着球鞋干什么?想抱着睡觉?” 贺焱心里当然很愿意抱着球鞋睡觉,但他刚挨了顿揍,现在老实不少,没敢顺着苏婷的假设问“可以吗”。 看出贺焱的想法,苏婷说:“如果你真的要抱着穿过的鞋睡觉,以后我跟你爸以后都不敢给你买鞋了。” “那我不抱着鞋睡觉,你和爸爸还会给我买新鞋吗?” “会啊,前提是你要表现好,像今天这种为了不脱鞋,连澡都不想洗的事,最好不要有第二次。” 贺焱在脚下的新鞋,和未来其他的新鞋之间摇摆了一会,问:“那我洗了澡,明天还可以穿新鞋吗?” “可以。” 贺焱迅速做出决定:“那我去洗澡。”说完蹲在地上飞快脱掉球鞋,赤着脚跑进浴室。 孩子一走,苏婷就看向贺东川问:“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没什么,”贺东川揉揉眉心,又说苏婷,“平时你总说我光打雷不下雨,怎么我今天揍他,你又跑出来拦?” 苏婷心想要不是你阵仗摆得太大,看着太吓人,我怎么会着急忙慌出来拦,笑嘻嘻说道:“你要当严父,我又不打算当严母。” 夫妻俩说着话,浴室里突然传来贺焱的声音:“妈妈!我洗澡的水冷了!” 苏婷扭头应了声“知道了”,再转过头就冲贺东川笑着抬起下巴:“严父,给你儿子加热水去吧。” 贺东川:“……”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管浴室里小小年纪,就知道夸大伤势向妈妈卖惨,陷害老爸的逆子。 苏婷见他不动,拍了下他的胳膊说:“赶紧的,免得小焱洗感冒了。” 贺东川叹气,认命起身去浴室提起煤炉上烧着的水壶,进浴室后先让逆子从澡盆出来,加入热水后把手伸进澡盆,将热水冷水搅拌均匀。 贺焱对这一套流程早已熟悉,看到爸爸收回手就知道好了,抬脚走进澡盆一屁股坐下,并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溅起一圈水洒向澡盆外,正好浇到了贺东川脚上。 看看湿透的裤脚和拖鞋,再看看坐在澡盆里玩着水不亦乐乎的小家伙,贺东川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亲生的。 第41章 打架 因为新鞋,贺焱不止挨了顿揍,还跟同学打了一架。 当时是上午,苏婷正在家里画连环画,外面突然响起孩子的叫喊声:“贺焱妈妈!贺焱在学校跟人打架啦!” 苏婷听到声音走出去,就看到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 小姑娘也是大院里的孩子,叫许丹,今年八岁,跟贺焱一个班,因为成绩好,这学期被老师任命为班长。 看到她,苏婷脸色一变:“贺焱跟谁打架了?” 许丹快速解释:“跟隔壁班的李小明,他们打的可厉害了!李小明的妈妈找到学校去了,老师让我也来找你。” 李小明就是儿童节联欢会前,被段晓英选中差点顶掉贺焱合唱节目名额的人。 后来段晓英被撤了班主任职务,合唱节目也被交到了新老师手上。新老师为了服众,在班里举行了一场唱歌比赛,李小明又在那次比赛中被刷了下去。 此外李小明在家属院里名声也不太好,因为他总欺负人,而且因为个头高,长得也敦实,打架总能赢。 李小明他妈徐芬也是个混不吝,讲理的家长碰到孩子打架,肯定会先问清楚情况,谁先动手,谁下手更重,划分清楚责任,然后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 都在海军大院住着,丈夫是同事,互相是邻居,不能太伤和气。 可徐芬不管这些,如果被打得比较惨的是她儿子,那她不管谁先动手,什么原因,撒泼耍赖也要找对方家长要个说法。 但当她儿子把别人打了,别人找她要说法时,她就会说,打不过是你家孩子不行,跟我儿子没关系! 说白了,徐芬这个人在大院里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听说贺焱是跟李小明打架,而徐芬已经去了学校,苏婷赶忙锁上门,边往外走边问:“贺焱和李小明怎么会打起来?” “我也不知道。”许丹摇头说,“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得很厉害了,叫了老师才把他们拉住。” “有人受伤吗?”苏婷问。 “李小明的脸被抓了一下。” “贺焱没事吧?” 许丹回忆了下说:“好像没什么事。” 苏婷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学校去。 已经到了上课时间门,教室外面没什么人,学校里很安静,只隐约能听到老师扯着嗓子上课的声音。 但等他们绕过前两排教室,周围就没那么安静了,还没走近,苏婷就听到了从老师办公室里传出的徐芬的叫嚷:“这么长的血印子啊!你们自己看看啊!这么小的孩子,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 只听徐芬的叫嚷,苏婷差点以为贺焱把李小明怎么了,所以走进教室后,第一时间门往被徐芬搂在怀里的李小明脸上看去。 有伤痕,但还没半指长。 见了血,但已经结痂。 一看就知道这是扭打过程中,指甲不小心带到造成的伤痕,不长也不深,就算不擦药,放几天也能好。只要能管住手不去抠,最后连疤痕都未必会留。 徐芬却跟看不出来一样,揪着这一处伤痕在那指着贺焱骂,何老师看不过帮着说了句话,就被徐芬嚷着撅了回去:“怎么着怎么着?都见血了还不够,你是想让他把我儿子头打破是不是?别跟我说他是小孩子,有几个孩子跟他一样,下手那么狠……” 苏婷从办公桌中间门的过道走进去,到徐芬身侧时用力拍开她的手,将贺焱护到身后说:“少拿手指着我儿子!” 伸着的手被突然拍下来,徐芬愣了一下,抬头看清苏婷的脸才回过神,嚷嚷着问:“你干嘛?你儿子打人还有理了是不?” “打人怎么了?小孩子发生矛盾不很正常吗?你儿子没打过是因为他不行,你平时不总这么跟别人说吗?”苏婷冷声问,“怎么,没打过的换成你儿子,你态度就变了?” 办公室里除了苏婷、徐芬和两个孩子,还有两个班的班主任在,两人都对徐芬没什么好印象,闻言纷纷低头抿紧了唇,怕自己笑出声。 徐芬当然知道自己双标,但她每天不是在跟人吵架,就是在跟人吵架的路上,都已经有经验了,知道不能顺着苏婷的话往下说,便指着她大声说:“你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今天是你儿子把我儿子打了!苏婷我告诉你,你今天要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苏婷一巴掌把她伸出的手拍下去:“你也少拿手指着我!以为就你有手是不?我告诉你,我也有!还交代,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别说你儿子,我连你都想揍!” 连着被拍了两巴掌,徐芬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喷,再听到苏婷的叫嚣,气得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但她巴掌还没甩下去,苏婷就挺起了肚子。 她怀孕才个多月,肚子还没有大起来,哪怕刻意挺起肚子,大家看到的也只是她纤细的腰肢。 也不用她们看出什么,苏婷指着肚子自己说了:“要打架是不?你打,我现在是个孕妇,你把我打出好歹,不拖你一起陪葬我就不叫苏婷!” 徐芬被苏婷话里透出的狠意吓到,举起的手僵着没敢落下。 两名班主任也赶忙动起来,一个去拉徐芬,一个扶住苏婷问道:“苏同志你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风声没透出来?” 对着老师,苏婷和气许多:“有个多月了,我们不想声张,就没昂外说。” 而徐芬虽然被二班班主任劝着放下了手,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闻言嘀咕道:“谁知道你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 苏婷勾起唇角,声音冷冷地问:“ 怎么?徐同志你还想跟我打一架?” 徐芬不吭声了。 跟个孕妇打架,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而且打架过程中,万一苏婷出了什么事,真闹出个一尸两命,她还得给人赔命。 她性格是横,但没蠢到这程度。 二班班主任也在劝:“好了,大家都是邻居,有话好好说,和和气气的多好啊。” 徐芬撇嘴:“我什么时候没好好说了?是她胡搅蛮缠。” “你还懂什么叫胡搅蛮缠?”苏婷面露惊讶。 徐芬以为苏婷是在嘲讽她没文化,脸色当即就变了:“苏婷你什么意思?” 苏婷摊手说:“我就是纳闷,既然你知道胡搅蛮缠什么意思,怎么总干这样的事?” 徐芬气得跳脚,指着苏婷嚷道:“你别以为你怀孕了我就不敢打你!” 苏婷还真不怕她,伸手指回去说:“你今天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就敢去告你殴打孕妇!” 吵架就是这样,气势此消彼长,全看谁横得过谁。 本来比横,徐芬是没怕过谁的,可谁让苏婷不按常理出牌,孕妇出面吵架就算了,还张口闭口把“我怀孕了”挂在嘴边上,搞得她压力山大,束手束脚起来。 徐芬气得喘粗气,却不敢真动苏婷一下。 在不知道苏婷怀孕的情况下,她们发生争吵,她推了人一把,就算苏婷正流产,她也有辩解的余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苏婷都强调那么多遍自己是孕妇了,她再去推人一把,孩子没事还好,要是有事她真成谋杀了。 徐芬心里憋气啊! 苏婷才不管她憋不憋气,径直对两个班主任说:“既然徐同志已经冷静下来,我们是不是能好好说说孩子打架的事了?” 何老师反应过来,抬头撇一眼徐芬,见她还在喘气没吱声,赶忙道:“对对,我们找你们家长过来,就是为了两个孩子打架的事。” 徐芬终于把气憋下去,恶人先告状道:“早就该说这件事了!你看看你儿子把我儿子打的,这还只是脸上,他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口呐!” 苏婷不理徐芬,继续问:“他们为什么打架?谁先动的手?” “你还好意思问谁先动的手,除了你……” 徐芬还没说完,苏婷就捂着肚子哎呦了声:“老师我肚子疼!” “妈妈!”贺焱扑上来抓住苏婷的手。 两个老师也连忙围过来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就连徐芬也噤了声。 苏婷这才松开手,坐直身体笑道:“放心,我没事,刚才可能是被某人气到,肚子有点不舒服。” 徐芬自觉对号入座:“苏婷你什么意思?我又没碰你,你肚子疼凭什么赖我身上?” “你一说话,我就头疼,一头疼我就肚子难受我能怎么办?”苏婷摊手说,“你不想担责任?行啊,闭上你的嘴巴,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肚子不会继续疼。” “你……”你这根本就是在耍无赖! 徐芬话没说完,苏婷就又“哎呦哎呦”叫唤起来,摆出一副“我就是耍无赖,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态度。 偏偏两个班主任还都说:“徐同志,既然苏同志都这么说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万一她真被你气得难受,你也讨不了好不是?” 徐芬:“……” 事实证明,用无赖对付无赖的行为虽然粗暴,但很有用。 就像现在,徐芬虽然知道苏婷故意的,但她不敢去赌,只能选择闭上嘴巴。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苏婷也终于能重复刚才已经问过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打架?谁先动的手?” 何老师开口说道:“是这样的……” 贺焱和李小明虽然不是一个班,但两个班级挨着,课间门休息的时候,他们都出了教室,在门口空地玩耍。 期间门李小明跟人打闹时没注意,正好踩到了贺焱的脚,并且没道歉就打算离开。 贺焱脚上的鞋穿了还没两天,正宝贝着,见李小明踩了鞋一声不吭就要走,当即把人拉住喊:“你踩到我的鞋了!” 李小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踩了什么,正跟朋友说话,突然被拉住,心里也很不高兴,说:“踩了就踩了,然后呢?” 贺焱就说:“你踩了我的鞋,你得跟我道歉!” 李小明横惯了,下巴一扬就说:“我凭什么道歉?我就不道歉!” 见李小明态度嚣张,贺焱心里气不过,就推了他一把。而李小明当时站得不是很稳,被推得直接摔倒在地,等他爬起来,就冲上去跟贺焱扭到了起来,直到有同学叫来老师把他们分开。 说到这里,何老师伸手一指徐芬:“徐同志知道这件事后,就带着孩子来学校讨说法了,我想着你是贺焱家长,就把你也叫来了。”直白点就是,李小明架没打过,回家告家长去了。 苏婷听明白了情况,其实这真不算什么大事。 小孩子嘛,玩耍过程中发生摩擦引起口角,多正常的事啊,又没人受伤,正常在老师阶段就能解决,根本闹不到找家长的程度。 而且这事说白了,两个孩子都有错,李小明错在踩了人还态度强横,拒不道歉,贺焱错在先动手。 如果碰上的家长讲道理,苏婷会让两个孩子互相认个错,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徐芬这个人,浑身上下跟讲道理个字不沾边,你跟她好声好气想解决事情,她见了不会觉得你好说话,而会觉得你怂了,想得寸进尺。 更何况她们才刚吵完架,虽然算是她吵赢了,但心里并不痛快,便冷着脸说:“说法?我给她儿子说法,谁来给我儿子说法?就他脚上这双鞋,前天刚买的,还没穿几次就让人踩成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洗得掉。” “不就是踩了一下,有啥洗不掉的。”徐芬撇嘴,觉得苏婷太装。 苏婷反问:“你觉得好洗,那鞋给你洗?” “你儿子的鞋,凭什么让我洗?” “你儿子踩的,你不洗谁洗?我没让你赔双新鞋给我儿子就不错了!” 徐芬惊呆了,失声喊道:“新鞋?你还想要新鞋?你怎么不上天呢你!还有,你们说鞋是我儿子踩的,那就成他踩的了?他这鞋脏成这样跟我儿子可没关系啊!” 徐芬耍赖得太没有水平,两位班主任也惊呆了,陆老师忍无可忍地提醒:“徐老师,之前李小明同学都承认了,他的确踩了贺焱的鞋。” “他什么时候承认的?我没听到,可不认啊!”徐芬说完扯了把儿子胳膊,“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踩他?” “我踩……” 李小明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芬给打断了:“你想好了说!人现在可是要赖上你了!” 李小明咽了下口水,改口道:“我没、没踩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徐芬得意起来:“你们也听到了,我儿子说了,他根本没踩你儿子,你儿子的鞋别说只是被踩了一脚,就是被人踩烂了也跟我们没关系!” 两位班主任大开眼界,都久久无言。 苏婷脸上倒不见怒色,只起身说:“何老师,陆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带贺焱先回去了。” 不等何、陆两名老师开口,徐芬就起身拦住了苏婷:“回去?你们回去干嘛?你儿子打了我儿子这事还没说清楚呢!”“我儿子什么时候打你儿子了?”苏婷一脸惊讶,“我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徐芬也惊呆了:“如果你儿子没有打我儿子,你为什么来这?如果不是你儿子打的,我儿子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何老师陆老师,你们可得为我儿子作证啊!”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风向变得太快,她们整个人都要凌乱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婷则说:“你找她们也没用,你刚才不都说了吗?你没听到就不承认,那我现在也把话撂这,只要我没看到我儿子打了你儿子,就谁来跟我说都没用,我不认!” 不就是赖账嘛! 多简单的事啊,搞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苏婷对两位老师说:“就这样吧,没有李小明踩了我儿子的新鞋,也没有我儿子跟他打架的事,我不找徐同志洗鞋,她也别想找我要说法,我回去了。” 说完,苏婷牵着贺焱的手绕过徐芬往外走去。 但她没走两步,胳膊就被徐芬给拽住了。 苏婷猛地转身,用力甩开她喊道:“你干嘛?真要跟我动手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肚子里现在可还揣着一个,打起来我们娘俩有一个人出事,你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恐吓完不等徐芬开口,苏婷就转过了身,拉着贺焱继续往外走。 这次徐芬没追上去,只坐在办公室里哭嚎:“我的老天爷啊!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明明是她儿子打了人,她不认啊……” 何老师和陆老师听着她的哭喊,再次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 已经十一点多,离放学没剩多少时间门,所以出了老师办公室后,苏婷没让贺焱回班里上课,而是直接把人带出了学校。 回到家,苏婷先走到饭桌旁去倒水。 跟徐芬叽歪大半天,她嘴巴都说干了。 仰头干掉大半杯凉白开,苏婷扭头,就看到贺焱低着头站在不远处。 这是他意识到自己错误后常用的姿态,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一副等着听训的模样。 苏婷沉默片刻。 其实贺焱想的没错,但凡徐芬没那么讨人嫌,她肚子没憋那么多火,回来后都会好好说道说道他。 新鞋被踩,对方还不肯道歉,心里窝火很正常,可他一旦先动手,有理也变成没理,他有点冲动了。 但现在苏婷觉得,也就是她怀着孩子,不然她也想跟徐芬打一架。 这一家子忒可气! 因此,苏婷没有念叨贺焱,而是多倒了杯水问:“渴不渴?” 贺焱轻声说:“有点。” 苏婷将水杯递出去:“喝点水。” 贺焱哦了声,哒哒走到苏婷苏婷面前,接过水杯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水,然后咬着杯壁,仰头偷瞄一眼苏婷。 一眼,再一眼。 瞄了十来下,都没等到苏婷开口,忍不住问:“妈妈,你不说我吗?” “我为什么要说你?” 贺焱犹豫了下说:“……我打架了。” “那你觉得你今天做得对吗?” “是他先踩了我的鞋,还不跟我道歉,我才推他的,”贺焱忍不住辩解,但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打架不好,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我知道打架不好,以后我尽量不跟人打架。” 本来苏婷就觉得今天的事不能怪贺焱,再听他这么说,一颗心不自觉软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妈妈知道你不是想跟人打架,是李小明太不讲道理,对不对。” “嗯嗯!”贺焱用力点头,皱皱鼻子说,“他好凶的,明明是他踩了我的鞋,我让他道歉,他还冲我凶……妈妈,我的鞋真的洗不干净了吗?”说着蹲下来,伸手抹了下鞋面上的脏污。 然而没什么用,抹完后他手脏了,鞋面脏污也依旧。 贺焱撅起嘴,眼泪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新鞋呢,他都没穿几次的。 看着贺焱心痛到不行的模样,苏婷咳嗽了下说:“放心,鞋没事,晚上等你爸回来,让他给你好好刷一刷就干净了。” “真的吗?可是刚才妈妈你说……” “妈妈那是吓唬他们的,不说严重点,他们怎么会怕?洗洗就好了,如果实在好不了,妈妈掏钱在给你买双新鞋总可以吧?” 贺焱止住眼泪,扭扭捏捏地说:“也、也可以吧,那我要跟这双一模一样的。” 苏婷:“……”倒也不必这么快选定款式。 …… 晚上贺东川回来,趁着他炒菜的时候,苏婷跟他说起这件事。 听说徐芬想对苏婷动手,贺东川眉毛皱紧:“她打你了?孩子没事吧?” “没有,她还没碰到我,我就大声喊我怀孕了,她要是把我打出个好歹,我拖着她一起陪葬,她被我吓唬住,就不敢动手了。” “别乱说话。”贺东川依然沉着脸。 苏婷呸呸两声说:“好了好了,我当时那么说,只是想吓唬她而已,没有咒自己的意思。” 贺东川嗯了声,眉毛却没有舒展:“以后别跟人硬碰硬。” “知道,我都看着呢,她要是有动手的意思,我肯定躲得远远的。” 苏婷觉得家属院这些军嫂,不管平时表现得多凶悍,真打起架来其实没几个能豁得出去。想想也正常,拖家带口的人,日子过得好好的,只要不是太蠢太冲动,吵架的时候就没办法做到不管不顾。 徐芬也是这样,所以跟她对峙时,苏婷才会动不动大声提醒说她怀孕了,动她要想清楚后果。 贺东川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边炒菜边问:“那这事最后怎么办?” 苏婷耸肩说:“能怎么办?拖着呗,她都不认她儿子踩了小焱新鞋的帐,我干嘛要认打架这件事?更何况 才这么点小口子,让她说得跟她儿子要破相了一样,懒得理她!” 贺东川点头,嘱咐道:“以后她再找你,你也别理,让她男人来找我。” 虽然苏婷觉得,但凡要脸的人都不会再找她攀扯这件事,但徐芬这人本来就不要脸,会不会再来找她要说法,她真不敢确定,便一口答应:“行,那我都往你身上推。” 说完又想起件事,提醒说:“对了,吃完饭记得把小焱的鞋刷了,被踩留下印子后,他都难过一天了。” 贺东川:“……” 贺东川觉得,如果他老了以后,贺焱没有围在他身边给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干两年活,这不孝的帽子肯定摘不下来。 念头闪过,长出一口气道:“知道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这个当爹的还得伺候当儿子的好几年。 唉。 第42章 勉为其难 徐芬晚上也跟丈夫说起这事:“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张嘴闭嘴她怀孕了,怀孕怎么了?很厉害吗?当谁没怀过一样!” 李长军怕妻子犯糊涂,真跑去跟苏婷打架,犹豫着说:“这,怀孕了是得小心点,既然她是双身子,那这事就算了吧,半大孩子哪有不打架的,小明又没怎么样,你说是吧?” “算什么算?她儿子可是抓了咱儿子的脸!今天是咱儿子机灵,躲得快,才没被他儿子抓破相,可要是他躲得没那么快呢?又或者贺焱手上不干净,让咱儿子脸上伤口发炎了呢?”徐芬说着头一撇,“她今天拍拍屁股就走了,认都不认这件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李长军很头疼。 以前他听人说妻贤夫祸少,心里很不以为然,觉得男人在外面拼搏,靠的是自身能耐,管他们女人什么事? 但等徐芬随军来到平川岛,他渐渐明白了这话里的深层意思。 徐芬随军才两年多,就把家属院的年轻军嫂得罪了个遍,剩下没吵过架的,都是丈夫级别比较高的,或者是李长军的直属领导,怕把人得罪狠了,影响丈夫前途。 这么看,徐芬这人似乎还有点脑子,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所以她得罪的人虽然多,但李长军的工作好像没怎么受影响。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李长军的工作又不是伺候好领导就行,他还要跟同级别的军官搞好关系,下属也需要好好笼络。 这两年徐芬到处咬人的行为,其实给他在拉进人际关系上造成了不少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徐芬以前跟人吵架,为的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再得罪人也只是口角之争。 所以她们当时吵得再厉害,也不至于引起两个家庭决裂,只要他好好跟人说,跟对方男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太受影响。 但现在情况不同,事是小事,可苏婷却是个孕妇,万一两人吵架时没注意好分寸,影响到了苏婷肚子里的孩子,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而且真到那一步,他要面对的肯定不止贺东川的怒火,还有上面给的处罚。 李长军不得不多问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芬张口,可刚说了个“我”字就卡住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以前碰到这种事,她总是跟人吵架,就算吵不出个结果,那气势上也必须占据上风。 可今天跟苏婷吵架,她别说占上风,话都没能说几句,忒憋屈。要不是这样,她心里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憋着一口气。 那继续去找苏婷吵架? 徐芬觉得这不太靠谱,单论吵架,她肯定比苏婷厉害,可谁让人无耻呢,仗着怀孕连一句多的话都不让她说,一说就嚷嚷肚子疼。 再吵一架,结果估计还是这样。 打架就更不用说了,她怀疑要是真打起来,说不定她的手还没碰到苏婷,苏婷就捂着肚子倒下了,还要赖是她打的。 这么一想,徐芬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拿苏婷没什么办法。 徐芬很不甘心:“那她儿子抓了咱儿子脸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这不是咱儿子的脸还没破相嘛,一点小抓痕又没什么,”李长军说,“而且人现在怀着孕,你跟个孕妇吵架,赢了也胜之不武,你说是不是?” 徐芬没好气地说:“赢?我说两句她就抱着肚子喊疼,我赢得了嘛我!” “你不是赢不了,你是让着她。”李长军一本正经道,“这说明媳妇你为人厚道,要是碰上那些不好说话的,谁管她是不是怀孕了肚子疼?是吧?” 虽然徐芬不是有意让着苏婷的,但夸奖谁都爱听,徐芬哼哼两声:“行了,我不跟她吵架,你放心吧。” 说完翻过身,看着因为没开灯而黑乎乎的墙面想,不吵架可以,但这口气她必须得出了。 可怎么出呢? 苏婷这打不得骂不得的…… 徐芬还没想出头绪,人就睡了过去,不过第二天睁开眼后,她心里有了办法,虽然苏婷打骂不得,但她可以败坏苏婷名声啊! 于是吃过早饭,徐芬就出门找人诉苦去了。 诉的还是昨天的事,徐芬说:“贺焱把我儿子的脸抓了,我让他给我儿子道个歉,不过分吧?结果你们猜苏婷来了之后怎么说?她说我儿子打不过,是他自己不行!你们说气不气人?” 听徐芬诉苦的人斜睨着她,心想这不就是你用来堵别人的话吗?你也知道气人? 也因为觉得奇怪:“这话……真是苏同志说的?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就没见过她这样的人,自家孩子打了人,态度还那么嚣张,仗着自己怀孕了,我多说一句话就让我闭嘴,我不肯,她就抱着肚子说难受,是被我气的!你们说可不可气?” 听她诉苦的人继续看她,心想你怎么没见过?你儿子打别人的时候,你的态度不就那么嚣张吗? 嘴上则八卦问:“那她最后道歉了吗?” “道歉个屁!最后你猜她怎么说?当着两个班主任的面啊,她就那么不认账了,说只要她没看到两个孩子打架,她就当没这回事,把我给气得哟!”捂住胸口。 听她诉苦的人心想:好的,学会了。 于是,虽然有徐芬的大肆宣扬,但苏婷的名声没怎么变坏。 非但如此,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苏婷明显感觉到出门跟她打招呼的军嫂多了起来,而这些军嫂中,不少都是跟徐芬吵过架的,来找她讨教对付徐芬的办法来了。 苏婷忍不住心生感慨:家属院团结靠徐芬啊! …… 因为徐芬专注破坏苏婷名声,没有上门找茬,所以整个十月苏婷都过得很平静。 进入十一月份,平川岛气温又下降不少,苏婷身上又加了层衣服,穿上了薄外套。而且她开始变得容易犯困,人也长胖了一圈。 其实怀孕前三个月,除了偶尔会犯恶心,苏婷看起来真不像个孕妇。 很多人怀孕后,第一个改变就是犯困,但苏婷可能因为本来就睡得多,每天晚上至少睡八小时,白天还要睡午觉,所以怀孕后苏婷并没有明显地感觉到睡不够。 她也没有明显长胖,前三个月肚子只大了一点,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孕肚。 但进入第四个月后,苏婷总觉得睡不够,晚上基本吃完饭洗完澡,回到房间沾床就睡,早上至少要睡到七八点钟才起床,午觉时间也从半个多小时延长到了一个半小时。 好在贺焱很乖,苏婷早上没起来的话,他会自己去拿牛奶,顺便买早饭,一点都不让人担心。 可能也因为不操心,苏婷胃口开始变大,以前一顿吃二两米饭都够呛,现在能吃三两,菜也吃得比以前多。 胃口变化带来的最直观的改变是她长胖了,虽然没到双下巴的程度,但她的脸庞看起来的确更加圆润,肚子也开始变大,穿的衣服稍微单薄点都能看出孕肚。 虽然苏婷的行动暂时没有受到孕肚的影响,但她觉得未来几个月,她的肚子肯定会越来越大,变得行动不便。 所以当出版社再次寄来取款单,并告知她《出桃花村》已经上市时,苏婷清点了下自己手头有的工业券,又找人借了点,趁着去市里取钱,顺便把一家子过冬需要的衣物添置齐了。 说是一家子,实际上买了新衣服的就她和贺焱两个人。 给贺焱买的最多,外套、毛衣各买了两件,裤子也买了两条,打底衫也买了一件,反正秋天穿的到冬天还可以接着穿,打底衫没必要买那么多。 另外还给他买了双鞋,但这双鞋苏婷不打算那么快给他穿,买的衣服裤子也打算留一套,到过年再给他上身。 过年之前,她是不打算再来市里了。 苏婷自己就裤子买了两条,都是孕妇专用的,随着她肚子渐大,之前买的松紧裤快成了紧身裤,不买两条裤子过年要没得穿了。 毛衣外套各买了一件,也买了双新鞋,但她买的不是皮鞋,而是手工做的棉鞋,鞋里塞了棉,冬天穿着比皮鞋更暖和。 买东西时,苏婷没完全把贺东川落下,给他买了双皮手套。 虽然平川岛的冬天跟首都没法比,但风刮起来也冻人,贺东川每天骑着上下军营,手都要冻裂了。 皮手套能抗风,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毛,给他用刚好。 除了手套,苏婷还给他买了一瓶雪花膏,一支唇膏。 对此贺东川反应很大,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每天擦雪花膏和唇膏像什么话!不要,坚决不要! 苏婷听完就觉得他们男人可真能嘴硬,脸都吹起皮了,嘴唇也干得出血,还能硬撑着说他不需要雪花膏和唇膏。 苏婷才不管他的意见,照买不误,反正买回去了她有办法让他用。 万一他实在不肯用,她就把这两样东西…… 因为徐芬专注破坏苏婷名声,没有上门找茬,所以整个十月苏婷都过得很平静。 进入十一月份,平川岛气温又下降不少,苏婷身上又加了层衣服,穿上了薄外套。而且她开始变得容易犯困,人也长胖了一圈。 其实怀孕前三个月,除了偶尔会犯恶心,苏婷看起来真不像个孕妇。 很多人怀孕后,第一个改变就是犯困,但苏婷可能因为本来就睡得多,每天晚上至少睡八小时,白天还要睡午觉,所以怀孕后苏婷并没有明显地感觉到睡不够。 她也没有明显长胖,前三个月肚子只大了一点,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孕肚。 但进入第四个月后,苏婷总觉得睡不够,晚上基本吃完饭洗完澡,回到房间沾床就睡,早上至少要睡到七八点钟才起床,午觉时间也从半个多小时延长到了一个半这种情况下,苏婷根本没有时间偷偷去买礼物。 可她想送的礼物,一看就知道是给他买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买回来,藏着一直不送出去,他就算现在猜不到,临近生日也能想到了。 哪还有惊喜可言。 要不还是不买了,省钱又省券。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苏婷最终还是没能狠得下心,带着父子俩折返回了卖鞋的柜台,给贺东川挑了双皮鞋。 皮鞋不贵,不到十块钱。 其实如果是在沪市买,这皮鞋能更便宜,只需要七毛六角五分。没错,她给贺东川买的正是这年代鼎鼎大名的765皮鞋,正式称谓叫猪皮面硫化底模压皮鞋。[1] 因为皮鞋是从上海进回来的,所以售价包含了运输等费用,单双价格往上调了一两块。 就算价格比沪市那边贵一两块,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皮鞋也足够便宜。百货大楼第一天售卖765皮鞋时,排队的人多得把这整层楼都堵得水泄不通。 虽然盛况已经过去很久,且没有出现第二次,但这不影响765皮鞋在这年代是紧俏货的事实。 苏婷买皮鞋送贺东川倒不是为了赶时髦,而是因为这皮鞋买回去,他平时去军营也能穿。 这事是苏婷最近偶然得知的。 因为贺东川没说过,她也没有特意问,所以她一直以为除了里面穿的背心,所有露在外面的帽子、外套、军裤和皮带皮鞋,贺东川都只能穿部队发的。 这也是他们家每次买衣服,都漏掉贺东川的主要原因,他一年到头都穿着军装,衣服买回去他也穿不了几次,就像之前给他买的衬衣长裤,就没上过几次身。 偶尔给他买身衣服就行了,多了浪费钱和票。 贺东川平时穿的鞋有两种,一种是正装配的皮鞋,一种是解放鞋,他两种混着穿,碰到鞋脱胶了也只是找人修一修,等着换季发新鞋,而没有想过让苏婷给他买一双。 所以苏婷之前真没多想,直到前阵子听陈少梅吐槽说她男人,自从买了新皮鞋后整个人嘚瑟得不行,每天走路踩得皮鞋哒哒响,她疑惑问了句:“你男人每天回家还换新鞋穿啊?” 陈少梅愣了下说:“没有啊,他早上穿出门,晚上穿回来,要换啥?” 苏婷听着觉得不对,细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可以穿自己买的鞋。 过后苏婷一想正好,贺东川的生日礼物有了。 挑好鞋,苏婷让贺东川试了下大小。 本来她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但现在人就在旁边看着,还惊喜什么啊,不讲究那些了,干脆再试试合不合脚吧。 虽然贺东川没想过要买鞋,但媳妇要给他买,他心里挺高兴,表情严肃,心里乐呵地试了鞋,来回走了好一会说:“挺好,这鞋穿着特舒服,一点都不磨脚。” 看他那高兴样,苏婷不由反思了下,以前给他买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这次看把他给高兴的。 要不以后多给他买几双鞋? 也只能买鞋了,买衣物还是老问题,穿不了几回。 如果这是五十年后,只要有钱,衣服随便买的年代,苏婷也不至于在这上面抠抠索索。可现在买衣服除了钱还要票,而她舍不得浪费票。话说回来,既然贺东川喜欢,苏婷也不磨蹭了,让售货员开单子,拿着去结账。 付完钱,鞋直接被售货员交到贺东川手上,苏婷大着肚子,贺焱年纪还小,买的东西自然全由贺东川拿着,直到回了家才放下。 苏婷将衣物分开两边放,一边放留到过年穿的,暂时不用洗,直接放到衣柜收起来;一边放最近就要上身的衣物,这些得赶紧洗,尤其是她那两条孕妇裤,等着穿。 分到给贺东川买的鞋,苏婷犯了难,她是现在给他,还是留到他生日的时候再给呢? 她抬头看向贺东川。 他坐在她侧前方,正在专注喝水,没看她,像是并不关心她对鞋的处理。 想到他那两双鞋都还好好的,苏婷拿着鞋盒的手一转,将鞋放到了过年穿的队伍里,还是等他生日再给他吧。 苏婷分完衣物,就轮到贺东川干活了。 看到自己刚试的鞋被分到过年穿的那一堆里,贺东川没什么意见,也没多问,过年穿新鞋,也挺好。 归置好过年要穿的,贺东川还得接着洗衣服。 因为苏婷怕深色衣服掉色,所以衣服还得分开洗,深色一盆,浅色一盆,再加上是新衣服,贺东川不敢搓得太用力,几件衣服洗了二十来分钟。 衣服洗干净,直接晾出去。 最近天气不错,今天晾半天,明天再晒一天,后天苏婷就能穿上孕妇裤了。 不过这会苏婷没想这事,她摆弄着买回来的雪花膏和唇膏,琢磨怎么擦到贺东川脸上。 万事开头难,苏婷觉得只要有了第一次,后面再让贺东川擦就容易了。 只是这第一次,怎么开始呢? 指望贺东川自己主动显然不可能,他对护肤品的抗拒摆在脸上,苏婷估计她只能另辟蹊径,不过她不着急,冬天那么长呢。 然后当天晚上,苏婷就行动起来了。 …… 贺东川洗完澡回到主卧,就看到苏婷在给贺焱擦香。 虽然大的不乐意擦雪花膏,但小的对儿童霜的接受度很高,甚至擦完后他有点自我陶醉,两手来回摸着脸说:“妈妈我的脸好滑啊,摸着好舒服,闻着还香香的,妈妈你闻闻。”伸长脖子将脸凑到苏婷面前让她闻。 苏婷低头闻了下:“嗯!小焱好香!”然后吧唧亲了小家伙一口。 小家伙嘿嘿笑,坐在床上得意地扭动起来,直到靠坐在床尾的贺东川看不过眼,抬抬下巴说:“你该回房间睡觉了。” 贺焱小脸垮下来,撅起嘴问:“妈妈,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 不等苏婷回答,贺东川就说:“你已经是大孩子,能不能别总想着跟父母一起睡?” 贺焱嘴巴撅得更高了,撇过头不理贺东川。 坏爸爸。 苏婷虽然无所谓贺焱跟不跟他们一起睡,但想到自己待会要做的事,说道:“今天妈妈有事跟爸爸说,下次我们再一起睡好不好?” 妈妈发话,贺焱只好叹气说:“好吧,那妈妈你可以哄我睡觉吗?” 这时候贺东川又很好说话了,毛遂自荐道:“我可以哄你睡觉。” 贺焱顿时可怜巴巴地看向苏婷:“妈妈……”让爸爸哄他睡觉,他还不如自己睡。 苏婷知道贺东川为了省事,会在哄贺焱睡觉的时候读他听不懂的军事书,这办法催眠效果很好,远比给孩子讲故事有用。 偶尔她想偷懒的时候,就会让贺东川去哄贺焱睡觉,不过她刚拒绝了贺焱睡在主卧的请求,不忍再让他失望,便笑着说:“妈妈哄你睡。” 说完跟贺焱去了次卧。 苏婷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再回到主卧时脸色带了几分疲倦,贺东川见了就说:“我就说让我哄他睡觉就好。” “我怕小焱哭出来。”苏婷笑着说,其实哄贺焱睡觉不费事,她也没觉得累,只是她最近比较容易犯困,而今天又睡得比较晚,才忍不住打哈欠。 苏婷在梳妆台前坐下,拧开给贺东川买的那盒雪花膏,从里面弄出点。 看着她的动作,贺东川提醒说:“我不擦雪花膏。” 苏婷没好气地说:“没让你擦,我自己用。” 这时候没有男士专用的护肤品,所以给贺东川买的雪花膏苏婷的确可以用。 不过这年代的雪花膏虽然没那么多添加剂,但怎么说都是化学产品,苏婷怀孕后就不怎么擦了,只最近皮肤干得难受时才抹一点。 但也因为这样,贺东川没有怀疑她的话,嗯了声后靠在枕头上继续调手表。 而苏婷在将雪花膏乳化后,悄悄上了床,膝行着到了贺东川身边,低下头轻声问:“调好了吗?” 贺东川边嗯边抬起头。 说时迟那时快,苏婷带着雪花膏的两只手直接糊上他的脸,然后狠狠地上下抹着。 香味钻入鼻尖,贺东川反射性将脑袋往后仰,但他刚动了一下,苏婷就开口了:“你再往后我就要摔倒了!” 贺东川不敢动了,只能任由苏婷对他的脸上下其手,无奈说道:“你不是说不逼我擦雪花膏吗?” “说说而已,你还真信了?”苏婷脸上笑容狡黠。 贺东川:“……”他的确信了。 见他不吭声,苏婷边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边说:“而且让你擦雪花膏是为你好,你自己感受感受,擦了雪花膏后,脸是不是没那么紧绷了?皮肤是不是比之前更舒展?” 贺东川顺着她说的感受了下,并没有觉得皮肤比之前更舒展,只觉得她的手摸得他的脸很舒服,便声音含糊地应道:“嗯。” 苏婷顺势问:“那你以后还擦不擦雪花膏?” 贺东川觉得,如果每天晚上都有她这么帮他擦雪花膏,他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任她揉搓一番。 第43章 幼稚鬼 虽然贺东川当时没什么感觉,但等第二天出门吹了风,不用苏婷再强调,他自己就知道擦雪花膏的好处了。 当天晚上苏婷再给他擦雪花膏,他没再推拒,任由她动作着,给他从脸擦到手。 他态度软化得太明显,苏婷想发现不了都难,挑眉问:“今天怎么不躲了?想通了,决定乖乖擦雪花膏了?” 贺东川不肯承认,只道:“我怕你摔倒。” 苏婷斜睨着他,跟他对视片刻,转身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唇膏,拧开说:“既然你都放弃抵抗了,那把唇膏也擦了吧。” 贺东川眉毛又拧起来,虽然他勉强接受了雪花膏,但仍觉得他一个男人,擦唇膏不像话。 眼看苏婷举着唇膏越靠越近,贺东川不得不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说:“别闹。” “我什么时候闹了?这是为你好,你自己摸摸,看你嘴唇有多干。”苏婷伸手点了点贺东川的嘴唇说。 贺东川僵着脸说:“那也用不上唇膏。” “都干出血了还用不上唇膏?” “一点血,没事。” “我看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苏婷冷笑,将唇膏掉个头,擦到自己嘴唇上。 苏婷没贺东川嘴硬,就算是怀孕,入冬后唇膏也没断过,所以她的嘴唇本来就润润的,唇膏稍微一涂,就显出诱人的光泽。 贺东川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很想凑过去咬一口她的唇,但这时候凑过去咬一口的结果显而易见,除了一嘴唇膏,得到的大概只有她的羞恼。 贺东川正想着,苏婷动了,倾身将唇覆在他唇上。 一下,又一下。 直到他的嘴唇也有了光泽才退开,提醒说:“抿下嘴唇。” 贺东川抿了抿嘴唇,回过味来:“你是在给我擦唇膏?” “是啊,我想了一天才想到的办法,是不是很有用?”苏婷狡黠地笑,见他抬手要擦嘴唇,表情一凶说,“不许擦!擦了你就去跟小焱一起睡!” 贺东川皱眉说:“黏糊糊的。” 苏婷回以嫌弃:“你嘴唇还干巴巴的呢,亲着都扎人。” 贺东川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苏婷侧躺在床上,仰头望回去。 良久,贺东川弯腰低头,亲了亲苏婷的唇:“现在是不是不扎人了?” “嗯。”还是橙子味的。 这天晚上后,贺东川算是彻底放弃了抵抗,每天晚上任由苏婷摆弄。 不过他很会给自己谋福利,要求唇膏不能直接上嘴,而要苏婷像这天晚上一样,先给自己擦,再亲着印到他嘴唇上。 苏婷:……闷骚! …… 雪花膏和唇膏很有用,擦了一段时间后,贺东川脸上皮肤摸着滑润不少,嘴唇也不干了,看得石成很羡慕。 某天回家路上,石成瞅一眼贺东川的脸,纳闷问道:“咱俩每天差不多时间上下营,风都是一样的吹,怎么我嘴唇都干得出血了,你一点事没有?” 贺东川当然不可能告诉石成,这是因为他擦了雪花膏和唇膏,便面不改色地说:“天生的,羡慕也没用。” 石成噎住,但信以为真,羡慕嫉妒地又瞅了眼贺东川的脸,心想都是爹生妈养的,这人跟人怎么就不一样呢? 两人骑着自行车,没一会就到了家属院门口那条街。 今天冬至,食堂有猪肉白菜饺子供应,吃食堂的人比平时多不少,队伍从窗口一直排到了食堂大门口。 贺东川看到停下车,摘下手套摸了摸身上口袋。 跟上来的石成看到他停车,也跟着刹住车问:“咋了?你媳妇在里面?” “里面在卖饺子。”贺东川说了声,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币,没票,只得把手套又戴回去。 石成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你想进去买份饺子?” 贺东川没回答,只道:“我先回去再说吧。”说着再度蹬起自行车往家属院去。 进家属院大门,沿着中间一条道一直往前骑,到里面某个岔路口拐弯,不多时贺东川就骑着车冲进了六十六栋。 冬至天黑得早,五点多就没了太阳,海边住着风还大,大家都早早缩进了屋子里,院里空荡荡的。 贺东川停好自行车,进屋就看到苏婷正坐在饭桌旁,拿着笔和本子在那写写画画。 贺东川心里纳罕,摘下手套走进去问:“在写什么?” 苏婷写得太专注,听到声音抬起头,才知道他回来了,脸上露出笑容问:“回来了?今天骑车冷不冷?” “戴了手套,还好。”贺东川抱住媳妇,顺便低头亲了下她的唇。 苏婷不自在往后仰头,轻声说:“小焱在家呢。” “他在房间里写作业,没注意到。”贺东川说着拿起桌上的本子问,“你这是在写什么?账本?” “反正没事,就整理一下账本。”苏婷点头,转身走向厨房说,“对了,今天不用你做饭,我包了很多饺子。” 贺东川想也不想问:“你会包饺子?” 走到厨房门口的苏婷停住脚步,转头似笑非笑问:“怎么?我不像会包饺子的人?” “像,怎么不像。”贺东川赶忙放下账本,走向苏婷说,“我只是有点惊讶,饺子不好包。” “包饺子还好,擀皮剁馅比较麻烦,”苏婷没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些我都是问余姐的。” 说话间,两人走进厨房。 里面乱得像是被扫荡过,台面分为两半,一半堆着锅碗瓢盆,一半铺着白布,布上面是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 贺东川忽略了厨房里的乱象,专注看那些饺子,挑眉说:“看着还不错。” “吃着味道更好。”因为馅是余小芳帮忙调的,苏婷很有自信。 “嗯。”贺东川应着,简单数了下饺子,多的不说,百来个是有的。 贺东川伸手揽住苏婷肩膀,轻声问:“包这么多饺子累不累?” “我没有一直包,坐累了就出去转一圈,不累了回来继续包,就觉得还行,只是比较费时间,差不多包了一下午。” 贺东川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说:“饺子我来煮,你出去歇着吧,对了,你要吃多少个饺子?” “二十个。” “这么点?”贺东川跟苏婷一起出去,走到次卧门口敲门,询问贺焱要吃多少个饺子。 贺焱虽然在房间里做作业,但其实心神早就飞出去了,只是作业没完成,不敢出去而已。听到老爸的问题,他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叠声问:“要煮饺子了吗?是爸爸煮吗?我想吃多少个就能吃多少个吗?” 贺东川依次回答:“是、是、只要你能吃完,想吃多少个都行。” 贺焱夸下海口:“那我要吃一百个!” “……知道了,给你煮十个。” 以为老爸听错了,贺焱跟出来强调说:“是一百个!不是十个!” 贺东川没好气地问:“一百个你吃得完?” “吃得完啊,我胃口很大的!”贺焱眨巴着眼睛,对自己很有信心。 贺东川心想我看你是心很大,指着台面上的饺子说:“一百个饺子,吃不完剩一个,我打你一巴掌,行吗?” 贺焱吓了一跳:“为什么要打我。” “浪费食物就要挨打,”贺东川重复问,“想清楚,你要吃多少个饺子?” 贺焱不想挨打,表情纠结起来,好一会问:“妈妈吃多少个饺子?” “二十个。” “那我也吃二十个好了。”贺焱说完,偷瞄了下老爸脸上的表情,补充说,“我会努力吃完的,争取不挨打。” 贺东川这才满意,起锅烧水煮饺子。 …… 贺东川说的是煮饺子,但等端上桌,有的不止水饺,还有表面煎得金黄的饺子,水饺也分两种,带汤的,和不带汤沾蘸料或者辣椒面吃的。 因此这顿饭虽然只有饺子,但看着挺丰盛。 饺子味道也不错,馅料是用瘦肉调的,里面加了切碎的白菜,吃着很清爽,一点都不油腻,饺子皮也擀得很劲道,厚度适中。 蘸料是用生抽、醋和盐一起调的,偏酸口。辣椒面则是很够味的辣,不过饺子本身的味道中和了这份辣,苏婷很喜欢,吃到最后抛弃了蘸料,开始专注的辣椒面。 煎饺味道也不错,吃着嘎吱响,焦香可口,光贺焱一个人就干掉了大半煎饺。 带汤的水饺则大多进了贺东川的肚子,他胃口大,吃饭总是收尾的那个。 吃饱喝足,贺焱继续回房间写作业,苏婷则继续算账,洗碗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贺东川头上。 他洗完碗,将厨房收拾干净,用盖子把剩下的二十多个水饺盖住后,出去对苏婷说:“还剩二十多个饺子,你们明天早上记得吃。” “好。”苏婷应了声,合上账本准备回房间。 只是她刚站起来,就被贺东川抱住了腰,他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轻声问:“宝宝今天有没有动?” “白天动了一会,不过很快就停了。” 贺东川嗯了声,仔细听了一会,但什么都没听到,自我安慰道:“可能宝宝白天玩累了,现在在睡觉,我明天再回来听。” 苏婷闻言,抿唇直笑。 …… 过完元旦,没多久就到了贺东川生日。 这天跟平时没太大区别,白天贺东川还是正常去营里,贺焱也要去学校上课。如果非要问哪里特别,肯定是苏婷打算给贺东川一个惊喜,晚上准备亲自下厨。 不过苏婷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没想过要做满汉全席,甚至没打算做饭,而打算煮一锅面条。 反正生日要吃长寿面,煮面条也算应景。 为了让面条看起来更丰盛,也为了苏婷自己能入口,她现在偶尔也吃面条,但不喜欢太清汤寡水的,要多放点乱七八糟的食物,中和掉面条的口感才行。 所以早上吃完饭后,苏婷去了趟海鲜供应站,蛏子、扇贝、对虾,反正带壳,供应站里有且她能吃的海鲜,她都买了点回来,准备处理了和面条一起煮。 因此当贺东川晚上回到家,端到他面前的就是一碗海鲜面条大杂烩。 虽然杂烩得不像长寿面,但看起来意外地不错,贺东川抬头,对上苏婷期待的目光:“吃啊。” “嗯。” 贺东川应声,低头先尝面条。 面条是苏婷在粮站买的手擀面,吃着没有北方面条劲道,但口感也不差。 海鲜则是它们本身的味道,肉质很鲜,带着丝丝的甜。汤里都是海鲜煮出来的鲜味,一口喝不够,得多喝几口。 盛面条的碗不大,一碗面,贺东川两三分钟就吃完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 看着他喝完,苏婷和贺焱一起鼓掌,喊道:“生日快乐!” 贺东川脸上露出笑容:“谢谢。” “你等我一下。”苏婷起身走进主卧,从衣柜里拿出装皮鞋的盒子,抱出来递给贺东川,“当当当!生日礼物!” 贺东川一脸吃惊:“生日礼物?不是新年礼物吗?” “你还想要新年礼物?想得美!”苏婷嗔道,敲击着桌面催促,“虽然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但你好歹再配合一下,打开礼物看看啊。” 贺东川从善如流地拆开鞋盒,拿出里面的鞋,用不是很精湛的演技表演出惊喜:“是皮鞋?我想要这样一双皮鞋很久了,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说完就脱掉了脚上的鞋,换上皮鞋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继续惊讶问:“穿着刚刚好,你怎么挑的大小?完全契合。” 苏婷被他浮夸的演技逗得哈哈直笑,说:“谁知道?可能有个跟你脚差不多大的人,帮我试了下大小?” “是吗?那个人是谁?” 贺焱听着爸爸妈妈之间的对话,越听越觉得满头雾水。 试鞋的人,不就是爸爸自己吗? 难道这双鞋不是那双鞋? 又或者他的记忆出了错? 贺焱正纠结着,听到苏婷说:“小焱你不是也有礼物要送给爸爸吗?” “是。”贺焱赶忙站起来,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哒哒哒跑到次卧,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个卷成圆形的纸筒,双手递给贺东川说:“爸爸,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画的是我们一家人哦。” “谢谢。” 贺东川含笑道,两手打开纸筒,沉默半响后说:“还行,以后让你妈妈教教你画画。” “画了什么?”苏婷说着,凑过来看贺焱的画。 小家伙搞得很神秘,这段时间她只知道他准备了礼物,却不知道礼物是什么。 然后这一看,苏婷也沉默了。 白纸上面是一张全家福。 穿着军装的爸爸和大着肚子的妈妈,牵着背着书包的儿子,脚下是草地,背后是房子,还有太阳,白云。 想法不错,画的也还行,就是父子俩的头发都只有三根毛。 苏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拿起这张画说:“画得很不错啊,这军装,一看就是爸爸,这个大肚子的,也一看就知道是我,孩子是小焱,多传神啊!” 贺焱被夸得羞涩不已,眨巴着眼睛问:“爸爸喜欢吗?” “……喜欢。” 苏婷接话说:“既然爸爸也喜欢,就把这张画贴到墙上好了,这样爸爸每天进出就能看到了。” 贺东川问:“……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这可是小焱长这么大送你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很有纪念意义的。”苏婷扭头征求贺焱意见,“小焱你觉得呢?” 贺焱红着脸说:“我听妈妈的。” “那就这么定了。” 眼看苏婷要起身去找胶水,贺东川赶紧说:“先吃饭,画晚点再贴。”这是妥协了。 想到锅里的面条,苏婷说:“那行吧,晚点你记得提醒我。” “嗯。”贺东川嘴上应着,心里想她忘了最好。 但很显然,苏婷还没有健忘到那种程度,吃完饭就翻箱倒柜找胶水,将贺焱的画贴在了斗柜上方最显眼的地方。 贺东川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墙壁上多出来的画。 苏婷还冲他小声喊:“三毛。” 贺东川磨牙:“要不你来数数我头上有多少毛?” “我才不数,反正小焱给你画的就三根。”苏婷哼笑着说,她眼睛没问题,当然知道贺东川脑袋上不止三根毛。 贺东川闻言,目光冷冷撇一眼墙上的画:“早晚我要把这幅画给改了。” 苏婷随口说:“你改呗。” 这么说是因为苏婷觉得就一幅画,开开玩笑而已,贺东川应该不至于幼稚到真去改画。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就被贺焱的哭声给吵醒了。 苏婷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急匆匆地披上外套,趿拉着拖鞋出去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画,我的画被画了!”贺焱指着墙壁说完,又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苏婷抬头往墙壁上的画望去,就见昨晚还只有三根毛的贺东川,脑袋上多了一层黑黑的短发。 苏婷:“……”幼稚鬼! …… 贺东川生日结束没多久,军区小学迎来了期末考试,家属院里气氛悄然紧张起来,家长们凑到一起聊的都是孩子学习的事。 这种时候苏婷基本不开口,新学期贺焱的成绩很稳定,期中考试两门都是一百分,名列年级第一。 这种情况下,她说什么都有凡尔赛的嫌疑,容易引起公愤。 也有人主动来问苏婷,打听贺焱上学期成绩突飞猛进的秘诀。苏婷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了她和贺东川轮流给贺焱补课的事。 但很多人一听就打了退堂鼓,她们认识的字未必能有孩子多,给孩子补习,别补着补着把孩子带沟里了,问苏婷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答案当然是没有。 最后被问得实在没办法,才硬想出一个:“每次考试当天,我都会给他买一碗面条,再给他加两个荷包蛋,寓意考一百分。” 于是这次期末考试,大院里很多孩子的早饭都是面条加两个荷包蛋。 然后出成绩那两天,家属院里到处都是小孩的哭嚎,游乐场那里玩耍的孩子少了一大半,一问原因,都是没考好,被按在家做作业了。 张小凯也挨了顿揍,连着一周,他妈都没让他出来玩。 贺焱没了好朋友,只好跟着收心,踏踏实实在家写作业。 也算可喜可贺。 等贺焱作业写得差不多,新年的脚步也近了,大院里孩子们的玩具又有更新,现在最流行的是手木仓。 流行的当然不可能是真手木仓,而是玩具的,简单点的是用纸折出来的,高级点的是用铁条制作的洋火木仓。 洋火木仓基本分为三部分,铁条制作的枪托,自行车链条做出的枪管,再套上自行车内胎的皮,看起来很简单,但当做子弹用的火柴在碰撞挤压下,咻地射出的瞬间,别提多酷炫了。 但这样的洋□□,整个大院就一把,其他孩子都要馋哭了。 贺焱也是被馋哭的孩子之一。 他缠了贺东川两天,就想让老爸给他做一个洋火木仓。 贺东川当然不可能给他做,就是他愿意做,苏婷也不会乐意。 洋火木仓多危险啊,火柴又细又长,射出去时力道又大,万一玩的时候没看准,冲着人射过去了,会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敢想。 所以苏婷偷偷给贺东川下了命令,坚决不能答应给孩子做洋火木仓。 于是在被儿子缠了两天后,贺东川给贺焱分析了下洋火木仓的构成,然后告诉他:“我们家没有旧自行车,所以如果要做,就只能把现在这辆自行车拆掉,你还要做吗?” 贺焱只知道洋□□很酷,却并不知道做一把洋□□需要什么东西,听贺东川这么说便有点犹豫:“拆了自行车还可以骑吗?” “当然不可以,而且拆了这辆自行车后,家里短时间内都不会有钱和票买第二辆自行车,以后爸爸只能走路去营里。”贺东川卖完惨,以退为进道,“当然,如果你很想要洋火木仓,爸爸愿意委屈点,以后多走路。” 贺焱年纪这么小,哪绕得过贺东川一个成年人,听老爸说完,几乎毫不犹豫表态:“我不要洋火木仓了,爸爸你继续骑自行车吧。”“这……”贺东川假装为难,“如果以后别人都有了洋火木仓……” “那我也不要,我有纸做的手木仓就好了。”贺焱说着,举了举手里纸做的手木仓。 贺东川满意了,摸了摸儿子脑袋说:“乖。” 为了表扬贺焱这么乖,贺东川抽空给他做了个木头手木仓,虽然没有洋火木仓那么酷炫,但比纸做的更耐用。 木头手木仓一拿出来,也迅速得到了大院里孩子们的追捧。 大院里和苏婷一样担心洋火木仓危险的家长不少,而且贺东川说的也是很现实的问题,大家手里是真没材料。 所以直到过年,大院里也没多出一把洋火木仓,木头手木仓倒是多了不少,于是打仗成了过年期间孩子们最爱的游戏。 在孩子们“冲啊”“杀啊”的吵闹声中,苏婷迎来了一九七五年。 第44章 新年 过年期间的海军大院反而不如平时热闹,大院里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回老家了。 本来贺东川去年没回去过年,今年是能回的,但因为苏婷怀孕,不好再奔波,所以他们选择了就地过年。 虽然人比平时少,但年节的气氛一点都不少。 年三十当天,苏婷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鞭炮声给吵醒了,之后直到早上七八点,这鞭炮声就没断过。 起床后出去一问,才知道岛上军官来自全国各地,过年习俗也各有不同,比如这年夜饭,就分了凌晨吃、中午吃和晚上吃,早上这一阵鞭炮,就是凌晨吃年夜饭这批人放的。 余小芳一解释,苏婷就明白了。 像他们家,她和贺东川吃年夜饭的习惯就不同,不管是她前世,还是这辈子的老苏家,都是中午吃年夜饭。但贺家在首都生活多年,一直过的是北方年,晚上才吃年夜饭。 苏婷无所谓什么时间吃年夜饭,跟贺东川商量后,定下按他们家的习俗来,这样他们不用一大早起来准备,时间上也比较充裕。 跟余小芳聊完回到院子,苏婷就看到贺东川父子俩在贴春联。 准确点说,是贺东川贴,贺焱在捣乱。 贺东川举着春联问正不正,贺焱在那一下说正,一下说歪,问他歪了往哪边调,他一下说左,一下说右。 到最后贺东川沉了脸,单手按住春联转身问:“到底往哪?” 苏婷走过去,伸手敲了下贺焱脑门说:“这样贴就行,没歪。” “你跟余姐聊完了?”贺东川边问,边将已经糊好胶水的春联贴到门边,只是贴到下面时胶水有点干,为了让春联贴得更牢固,他往外伸手说,“帮我把胶水拿过来。” 贺焱刚闯了祸,这会跑得飞快,双手捧着胶水出来,送到老爸手边说:“爸爸,给!” 贺东川拿起刷子,在胶水瓶里搅拌两下,一手掀起春联,一手往里糊胶水,等把春联糊得稳稳当当,才进屋展开另一边春联继续。 贴完春联,再贴福字。 贺东川刚把福字贴到门上,贺焱就嚷嚷了起来:“错了错了!贴反了!爸爸你不认识字吗?福字贴错了!” 他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这次期末考试又考了双百,排年级第一,现在自信心爆棚,都敢质疑他亲爹的文化水平了。 贺东川被吵得头疼,沉着脸说:“闭嘴,福字就要这么贴。” 贺焱撅起嘴,双手抱胸不满说道:“为什么福字要这么贴?它明明就是倒的!” 苏婷指着门上贴好的福字说:“你想想,你现在读,是不是福倒了?福倒福倒,不就是福到家了吗?” “是这样吗?”贺焱歪着头陷入思考。 苏婷说:“就是这样。” 她说得这么肯定,贺焱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为了显摆自己认的字多,指着春联念起来:“天地和、顺家添财,平安如、意人多福。” 听着他的断句,苏婷忍不住纠正:“是天地合顺、家添财,平安如意、人多福,先四个字,再三个字。” 贺焱按照苏婷说的又念了一遍,嘀咕说:“好像是顺口点?”再指着横批念道,“四季平安!” 念完,冲着苏婷露出求表扬的表情。 苏婷非常捧场地鼓起掌:“没错!小焱真厉害!” 小家伙顿时嘚瑟起来,看到隔壁春联也贴好了,跑过去大声念起来。 虽然苏婷跟王丽霞关系一般,但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孩子们关系还不错。 贺焱过去没一会,就跟姜家姐弟混到了一起,姜卫东还分了把瓜子给他,两人跑到外面马路上,边嗑瓜子边比赛看谁吐的瓜子皮更远。 苏婷:“……” 说实话,她不是很理解这种口水四飞的游戏乐趣在哪,但他们孩子喜欢,随他们去吧。 过年贺焱能出去玩,苏婷和贺东川要忙活的事却有很多。 因为过年,这段时间岛上放宽了很多肉类的供应,猪肉从平时的每人每月一斤,增加到了每人一斤半,鸡鸭也差不多,海鲜则没有限量过。 另外年二十八、九那两天,肉站还轮流供应了牛羊肉,每家限购两斤,大院里的人基本只要去排队,就能买到牛羊肉。 因此,今年只要舍得花钱,大家想过个丰盛年不是问题。 但丰盛也意味着忙碌,鸡鸭猪牛羊肉买回不是直接摆上桌就行,还得料理,该腌的腌,该炖的炖,该下锅炒的下锅炒。 所以他们中午也是对付过去的,苏婷蒸了饭,贺东川简单炒了两个菜,反正晚上有年夜饭吃,这会不求多丰盛,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过饭,夫妻俩继续忙活,贺焱则跟着人到处放炮。 他们放的炮五花八门,有需要花钱买的,如摔炮、擦炮、窜天猴和二踢脚,还有不需要花钱的——去放过鞭炮的人家院子里,捡那些之前没有烧起来的单个炮竹回去放。 苏婷前世有个同学,就是在玩捡回去的单个炮竹时,点燃引线炮竹没响,伸手去拨弄时炮竹炸开,缺了两根手指。 所以知道贺焱要跟人一起去放炮竹,苏婷特意拿了两块钱给他,交代说:“你要玩就去供销社买两盒炮,别去地上捡,点的时候炮没着别凑上去看,没着就没着,点完了再去买就是。” 又怕窜天猴和二踢脚劲太大,嘱咐说:“买擦炮和摔炮就行了,别玩窜天猴和二踢脚,知道吗?” 贺焱急着出门,听她说完忙不迭应道:“知道啦知道啦!”话没说完就撒丫子跑了。 苏婷看着,顿时更担心了,她怀疑贺焱没把她那些话往心里去,回厨房后问贺东川:“你说我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没事,他这么大个人了,知道什么危险什么不危险。”贺东川说完见苏婷还不放心,说,“如果你实在担心,待会我去去看一眼,你就别去了,他们孩子没轻重,别绊倒你。” 苏婷这才点头:“行。” 忙完手头的活,贺东川洗洗手就出门了。 满家属院绕了一圈,最后在沙滩上找到贺焱,他果然把苏婷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拿着钱去供销社买了一大堆炮,有摔的有擦的,还有好几个二踢脚。 贺东川找过去时,贺焱正跟几个半大孩子围在一起,往沙子里埋二踢脚。 埋好后,一群孩子散开,贺焱擦着火柴,弯腰点燃二踢脚的引线,转身尖叫着就往外面跑,一群孩子做鸟兽状四散。 只是二踢脚引线短,贺焱没跑出几步,二踢脚就炸开了,地上沙子全被掀起来,飞得老高。 贺焱好奇心重,跑着跑着往回看了眼,迎面被沙子砸了满脸,赶紧抬手往下扒拉,边扒拉边“呸”,他感觉有沙子进嘴了。 呸着呸着,突然看到贺东川的身影,蹦了下喊:“爸爸!” 贺东川走过去,伸手盖了下他的脑袋,然后摊开手问:“你还剩下多少炮?” “还有好多。”贺焱不明所以,却乖乖地把手里有的炮都掏了出来。 两盒摔炮,两盒擦炮,一把窜天猴,三四个二踢脚。 贺东川将擦炮和摔炮还回去,剩下的装进口袋:“没收了。” 贺焱傻眼了:“爸爸!” “嗯。” “这是我买的炮!” “用的是我的钱。” 贺焱出离了愤怒:“是我妈妈给我的钱!才不是爸爸你的!” “你妈妈的钱,就是我的钱,知道吗?”贺东川边问,边伸出两根手指,在贺焱冲上来抢炮时戳两下他的脑门。 贺焱被戳得后退两步才能保持平衡,他紧抿着唇,捂着额头,气鼓鼓地瞪着老爸:“可是妈妈给了我,那就是我的钱!钱是我的,炮也是我的,爸爸你抢我东西!” “你妈妈给你钱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买窜天猴,别买二踢脚,”贺东川摊开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贺焱心虚起来:“这、这是窜天猴和二踢脚。” “你不听妈妈的话,我把这些没收了,有问题吗?”贺东川继续问。 “没有。”贺焱摇头,又有点不死心,“可我买都买了。”不玩多浪费啊。 虽然指望老爸法外开恩,但后半句话贺焱没敢说出来。 贺东川猜出他的心思,说:“你们一群孩子,玩这些太危险,这两样我暂时没收,晚上等我有空了带你玩。” 贺焱怕贺东川这话只是说出来哄他的,眨巴着眼睛问:“真的吗?”希望能得到爸爸的承诺。 但贺东川不吃他这套,只说:“不信算了。”将窜天猴和二踢脚揣回口袋就要走。 贺焱赶忙抱住老爸大腿,大声说:“信!信!我信!爸爸你要记得我等着你晚上带我玩炮哦!” 贺东川停住脚步,低头看他把算盘敲得哐哐响,嗤笑说:“知道了。” 往前走两步,又倒回来说:“不许再去买炮,特别是买二踢脚,更不许去捡别人家放过的炮,否则让我知道,晚上别说带你放炮,抽你一顿。” 形势比人强,贺焱很知道低头:“知道啦!” …… 贺东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把窜天猴和二踢脚从口袋里掏出来,扔到饭桌上。 “这些哪来的?”苏婷疑惑问。 “你前脚给小焱钱,后脚他就去供销社买了这些。” “我不是让他别买这些吗?” “没往心里去吧,我刚才找到他的时候,他跟张小凯他们几个在沙滩上炸二踢脚,弄得身上全是沙子。”贺东川说,“等着吧,他回来肯定一身沙。” 苏婷数着桌上贺东川扔下的东西,问:“你把他买的这些都没收了?” 贺东川点头:“嗯,给他留了擦炮和摔炮,其他的都在这了。” “你没收这些的时候他没哭?” “快哭了,我说晚上带他一起玩,他就好了。”贺东川说着,进厨房去看煤炉上炖的羊肉,又用筷子戳了戳,“好像差不多了。” 炖好羊肉,其他食材也差不多准备好了,年夜饭前的准备告一段落,到点炒菜就行,夫妻俩跟着闲下来。 苏婷在客厅里坐了一会,还是决定回屋躺着。 躺了没一会,贺东川也进来了,问:“累了?” “有一点。”苏婷半眯着眼睛说。 她怀孕快八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现在每天都觉得自己在负重前行,站不了一会就觉得很累。 “我给你揉揉腰。”贺东川说着,躺到苏婷身边,将手搭在她腰侧,轻轻给她揉按起来。 知道苏婷受不住重,贺东川特意放轻了力度,动作也慢下来,捏得她彻底闭上了眼睛,为了方便他动作,还从平躺转成了侧躺。 揉着揉着,贺东川说起件事:“前阵子我给妈打电话,她又提起让王姨来岛上照顾你的事。” 和苏婷自十一月中去市里大采购回来,就再没出过平川岛不同,贺东川基本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市里,帮苏婷给苏家寄信,给家里打电话,有时候还替苏婷去取钱。 因为确定今年就地过年,所以过年前半个月,苏婷准备了两个包裹,让贺东川去市里分别寄出,一个给苏家两老,一个寄给他父母。 当天贺东川寄完东西,顺便给家里挂了个电话。 也是那次,程晓曼又提起让王姨来照顾苏婷的事。 因为上次说这件事时,贺东川能感觉出苏婷不想让王姨来平川岛,所以挂了电话后他一直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再跟苏婷提这事。 一方面,他不希望让苏婷为难,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她。 贺东川说:“我是想着你现在月份大了,行动不方便,我在家的时候还好,有事你招呼一声就行,我不在家很多事就只能你自己干,磕了碰了也没人知道。” 苏婷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扭头问:“你倾向于让王姨来?” “有人照顾你我能放心点,”贺东川表态说,“而且你生完孩子肯定还要坐月子,我听说坐月子不能见风,不能下床,很多事需要人搭把手。” 苏婷生孩子他肯定会请假,但假期能有多少天,不是他能控制的,长的话可能十天半个月,短的话可能就三五天,没办法覆盖她整个月子是肯定的。 让苏婷母亲来照顾月子,这不太现实,一来离得太远,二来苏家还有一摊子事,苏母未必走得开。 请保姆也不太靠谱,这样的年月,用保姆太容易被人诟病。 就是王姨,能在贺家待十来年,也是因为她跟贺父之间有层亲戚关系,再加上婆家实在不做人,让她回老家是绝了她的路,才这么含糊地留了下来。 让贺母来就更不靠谱了,她还没退休,医院里事情多的很,没那么多时间来照顾苏婷月子。而且自从王姨到贺家,程晓曼就没怎么做过家务,让她来,最后是谁干活真不一定。 贺东川觉得,让王姨来照顾苏婷到生产,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其实苏婷没有抗拒让王姨来平川岛,只是她觉得和长辈相处久了,很容易引起矛盾,之前她月份小,能照顾好自己,所以不想找事。 但现在月份大了,苏婷不打算再逞强,她心里很清楚,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听完贺东川的话后,苏婷没多犹豫:“让王姨来也好,不过家里就两个房间,她来了住哪里?” 贺东川不觉得这是问题,说:“让她和小焱一起住吧,反正次卧床大,够睡,而且她以前也带小焱睡过觉。” “那王姨什么时候来?”苏婷问。 贺东川没直接拿主意,说:“妈说早的话年初八,晚的话年十六,等过完年我在给家里打个电话,跟妈商量这件事。” 苏婷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过完元宵节,她怀孕就满八个月了,算是正式进入了待产阶段,便点头说:“好,你们安排就行。” 说完正事,苏婷又开始昏昏欲睡,没一会又闭上了眼睛。 贺东川看她睡着,停了手上动作,悄无声息退出去,继续准备年夜饭。 …… 苏婷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外面天色昏暗,差点不知道今夕何夕。拿起梳妆台上闹钟看了许久,才想起她是午睡睡到了现在,赶紧从床上坐起来。 趿拉着拖鞋绕过床,刚拉开房门,苏婷就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是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妈妈!你起来啦!” 苏婷低头,看到贺焱双手端着盘炒牛肉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她,他不自觉抬高双手,将装牛肉的盘子拿得更靠近脸。 苏婷怕他手一抖,把牛肉倒脸上,上前接过盘子问:“放完炮了?” 贺焱先嗯嗯点头,完了又摇摇头:“还有一点,爸爸说吃完饭带我去放。” 苏婷哦了声,将牛肉放到饭桌上。 桌上已经放了好几盘菜,除了清炒牛肉,还有辣子鸡、紫苏焖鸭、土豆饨羊肉等,都是大菜。 贺焱站在饭桌前,伸长脖子用力闻了下:“好香!” 苏婷看他馋的口水都要下来了,问:“你爸爸还在做什么?” “炒青菜,爸爸说等青菜炒好,就可以开饭啦!”贺焱说着想起来,“爸爸还说让我叫妈妈起床的。” 苏婷说:“那现在不用你叫了。” 贺焱点头,蹦跳着进了厨房喊:“爸爸,妈妈自己起来啦。” 厨房里除了炒菜声音外,还响起了贺东川的声音:“知道了。” 贺东川说青菜炒好就能开饭,实际上最后端出来的还有一盘蒜蓉生蚝,中间混着放了几个鲍鱼。 看着这一大桌子菜,贺焱非常兴奋:“好多菜!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他不但觉得好吃,还想伸手偷吃,但没能抓到牛肉,爪子就被苏婷一筷子敲了回去:“不许偷吃!” “知道了!”贺焱唉声叹气,等了一会抬头问,“不是都炒好菜了吗?爸爸还在厨房里干嘛啊?爸爸!快点!就等你啦!” “来了。”贺东川应着,端着锅排骨汤出来,放到饭桌中间。 贺焱赶忙在凳子坐好,双手鼓掌说:“可以开饭啦!” 贺东川说:“等会,我先去放鞭炮。” 一说到放鞭炮,贺焱就来了劲,也不急着吃饭了,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路小跑跟出去。 苏婷则走到斗柜前,从里面找出瓶白酒,倒一杯给贺东川,再给贺焱拿一瓶汽水,至于她自己,因为怀孕,年夜饭上只能喝白开水。 倒出三杯喝的,苏婷往外面走去。 贺东川已经拆开了圆饼的鞭炮,将它从院子这一头,一直拉到院子另一头。贺焱像是有强迫症,看到鞭炮不够直,就去摆弄一下,给它捋直。 过程中注意到苏婷,贺焱抬头大声喊:“妈妈!好长的鞭炮啊!” 苏婷站在门口,笑着说:“看到了。” 一直站到姜家那边的贺东川说:“我要点鞭炮了。” 贺焱闻言赶紧低下头,大声说:“不行!鞭炮还没放直!”弯下腰继续忙活起来。 贺东川怕炸到贺焱,只好停下动作,等他一点点将鞭炮捋直,让开,才擦燃火柴,弯腰点燃鞭炮引线。 引线飞速燃烧,鞭炮很快炸开,烟雾四散漫开。 噼里啪啦声中,贺东川走到贺焱身后,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横抱起,吓得他哇哇大叫,直到发现自己是被老爸抱起来,才止住声音,大喊一声:“爸爸!” 贺东川单手抱着贺焱,抬手揉揉耳朵:“听到了。” 贺焱却还嫌不够,伸长脖子凑到贺东川耳边,扯着嗓子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小孩子声音尖,扯起嗓子时,声音更是堪比鸭子叫,连鞭炮声都觉得远了。贺东川很受不了,弯腰就像把贺焱放到地上。 只是贺焱眼疾手快,在双脚沾地前上身一弹,双手一把抱住老爸脖颈,再不肯撒手。于是当贺东川再直起腰,贺焱就变成了吊在他身上。 贺东川皱眉:“下去!” “不要!”贺焱不但不肯松手,还态度嚣张地晃了晃屁股,“我不下去,我就不下去!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贺东川额角抽了抽:“……” 眼看贺东川要忍不住上手揍孩子,苏婷上前拍拍贺焱的屁股:“赶紧下来,还是说你不想吃饭了?” 想到饭桌上的美食,贺焱眼珠子转动起来:“那我下去了,爸爸你不能揍我。” 贺东川板着脸,没好气地问:“你知道我要揍你?” 贺焱一听嘴巴撅得更高了,两只手也抱得更紧,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下去的架势。 眼看鞭炮都要停了,苏婷出面打圆场,拍了拍贺焱的屁股说:“你下来吧,我看着你爸爸呢,保证不让他动了。”又对贺东川说,“大过年的,而且再不开饭,饭菜都要冷了。” 贺东川闻言依然不吭声。 不过贺焱知道,虽然家里爸爸看起来最凶,但实际上说话最管用的是妈妈。妈妈说不让爸爸揍他,那爸爸再想揍他,肯定也动不了手。 想明白后,贺焱非常放心地松开手,从贺东川身上跳了下去。 鞭炮声停,贺家一家三口也终于围坐到了饭桌前。 觉得直接开吃太干巴,苏婷率先举起杯子,笑着说:“来,咱们先来干一个,就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贺东川很捧场,跟着举起杯子:“新年快乐。” 贺焱慢了半拍,只好在祝福的话上下功夫,从本心来说,他是很想学妈妈的话的,但他不懂那句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学了对不对。 最终,贺焱只举起汽水说:“祝爸爸妈妈还有我,新年快乐!” 第45章 食物链 过完年,邮电局重新开门后,贺东川抽空去了趟市里,给家里打电话商量王姨来平川岛的事。 因为程晓曼和王姨都不太放心,想早点过来,所以定下了正月初八出发。 贺东川说:“从首都到榕市,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王姨初八下午出发,应该是初十上午到。” 贺东川刚结婚那会,就是先去首都接贺焱,然后从首都来的平川岛。虽然苏婷当时还没穿来,但根据原身记忆,可以知道旅途非常难熬。 苏婷问:“王姨一个人坐那么久火车受得了吗?” “妈说给她买张卧铺票,应该还好。”贺东川习惯了这样的旅途,反而不像苏婷一样觉得旅途煎熬。 但苏婷并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人,她知道这时候交通没那么方便,出行能买张卧铺票就很不得了了,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那王姨来了,我要不要去火车站接?” “我请一天假去接就行,你别去了。”贺东川心想让苏婷挺着大肚子去火车站接人,她没事,他估计得挨老太太一顿痛批。 苏婷快两个月没出过平川岛,也不打算逞强,点头说:“行,那我这几天抽空收拾收拾次卧。” “嗯。” 商量好王姨来平川岛的安排后,苏婷就跟贺焱提了这件事,并告诉他,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他和王姨一起睡。 贺焱可以说是被王姨一手带大的,虽然快一年没见,但他心里对老太太仍很亲近,也很乐意跟老太太一起睡。 但爸爸妈妈问起,他非要扭捏一下:“那我都是大孩子了,还跟王奶奶一起睡,会不会不太好?” 贺东川觉得稀奇:“让你跟姨婆一起睡,你觉得不好,那你怎么还总想跟妈妈一起睡?” 贺焱被问得噎了下。 但也就几秒,他很快就理直气壮了起来:“跟妈妈一起睡的时候,我可以当小孩子。” 贺东川说:“未来你可以当几个月小孩子了。” 于是,贺焱跟王姨一起睡的事被拍板定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苏婷没事就去收拾次卧。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房间就那么大,她再怎么手巧,也收拾不出一朵花来。主要还是衣柜,要腾出供王姨放衣服的空间。 次卧衣柜是双开门的,单放贺焱衣物,是能剩下很多空间的,但下面一层被苏婷塞满了读者来信,衣柜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如今王姨要来,苏婷不得不考虑将信件拿出,换地方存放。 只是放哪呢? 家里地方就那么大,能放信件的柜子就那么多,真腾不出空的。 苏婷运气不错,晚上跟贺东川一说,他就把事情包揽了过去,隔天就从外面搬了个木头箱子回来。 箱子有点旧,打开有股味道,但空间挺大,洗干净晒干后用来放书信刚好,还能把箱子直接塞床底下。 于是王姨来之前,次卧衣柜顺利被空出了一半。 …… 初十当天,吃完早饭贺东川就带着贺焱出门接人去了。 苏婷在家没事做,便继续收拾次卧,她将贺焱睡的床单被套取下来,换成浅色的四件套,然后擦干净书桌,扫干净地面,等着贺东川他们接到人回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上午。 直到十点多,外面才传来说话的声音。 苏婷赶忙从凳子上起身,只是往外走了没两步,她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王姨不是婆婆,但毕竟是贺东川的长辈,想到要面对她,苏婷很没出息地紧张了起来。 只是她怀着孩子,不方便去火车站接人就算了,人到家里了都不出门迎一下似乎有点过分。 苏婷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出去。 虽然原身来平川岛前去过首都,见过王姨,但那些记忆没有留给苏婷,所以她对王姨的印象,完全来源于贺东川父子的讲述。 不过在见到真人时,苏婷还是愣了一下 王姨的穿着打扮有点老派。 时下中年女性多留短发,齐耳的长度,平时不用刻意打理,能节约时间将精力都花在工作上。但王姨留的显然是长发,梳得光溜,在脑后用网兜盘出个发髻。 她身上穿着件盘扣的袄子,长度过腰,下面搭着一条同色系的棉裤,款式有点像年代剧里常出现的东北大花袄,但颜色又素了点。 论年纪,王姨比贺东川母亲小两岁,但看真人,她比程晓曼大了五六岁不止。这差距不仅在外表,更在两人透出来的精气神上。 虽然惊讶,但苏婷没有表露出来,笑着迎上去喊道:“王姨。” “诶!这就是你媳妇吧?长得可真标志。”王姨对着贺东川夸完苏婷,再转回头目光就落在了她肚子上,“有八个月了吧?最近身体怎么样?” “到月底差不多八个月,身体都还好。”苏婷回答完又问,“您身体怎么样?这两天坐车累不累?” “我身体好得很,坐车也不累,小川他爸让人给我买的卧铺,睡两个晚上就到了。”王姨忍不住感慨,“现在出门可比我年轻那会容易多了,当年我从老家出来,去首都找小川爸妈,火车开得慢不说,还总得换乘,我当时坐在车里啊,那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坐过站,找不回去了。” 贺东川适时道:“咱们进去聊吧。” “是是,该请您进屋坐的。”苏婷赶紧让到一边,半扶着王姨的手臂把人领进屋。 进屋请人坐下,苏婷走到斗柜前,找出几个玻璃杯,翻出白糖,一个杯子装一点,再拿起暖水瓶,准备往杯子里倒水。 但她刚把暖水瓶拿起来,贺东川就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活说:“我来吧。” 王姨笑呵呵道:“是该让小川来,他干活比你利索。”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苏婷就不再表现自己,松开暖水瓶,等着贺东川倒完水,才端着水杯走到饭桌前,递一杯给老太太,剩下的则给了贺焱。 贺焱捧着玻璃杯看了会,再摇晃两下,最后跳下凳子,哒哒跑到厨房,拿了根筷子出来,对着玻璃杯搅拌起来。 等玻璃杯底部的白砂糖在搅拌中全部化开,贺焱又主动拿起王姨面前的杯子,说:“奶奶我给你搅拌一下,糖水能更甜哦。” “是吗?那谢谢了。”王姨笑眯眯道。 给王姨搅拌好糖水后,贺焱又从爸爸妈妈那里拿到了他们的杯子,挨个搅拌起来,并觉得津津有味。 王姨则专注地看着贺焱的动作,眼神里满是温柔慈爱。 苏婷收回目光,笑着问:“王姨您吃早饭了吗?现在肚子饿不饿?” “吃过了,在火车上吃的,现在还不饿。”王姨回答完,礼尚往来地询问苏婷早上吃了什么。 听说他们早饭是从食堂买的,王姨问:“你们平时经常吃食堂?” 苏婷回答得很保守:“早饭一般都在食堂吃。” 王姨点点头,没有针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发表过多意见,苏婷也松了口气,起身笑着说:“我带您去看看房间吧。” “我也去!”贺焱跟着跳下凳子,仰着头说,“奶奶你以后要跟我一起睡哦。” 这事贺东川在电话里说过,王姨的表情没有太意外,只微笑着说:“好。” 次卧房间就那么大,站在门口都能一眼望到头,苏婷没有过多解释,只提了下自己换床单的事,并拉开衣柜的门,告诉王姨说:“您的衣服都可以放这里。” 王姨站在房间中间,转了一圈后点头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那您再休息一会,到点我喊您吃饭。”苏婷说完,又让贺东川将老太太的行李送进房间。 王姨初来乍到,也没有急着下厨表现自己,一是坐了两天火车身体疲惫,需要休息,二是她太热了,急需关门脱衣服。 首都的二月份寒风刺骨,所以她出门时除了外面的袄子,里面还穿了毛衣、夹袄和秋衣,下面也是秋裤、毛裤、袄裤三件套。 火车刚进闽地,她就想脱衣服了,只是火车上到处都是人,她虽然是个老太太,但也要面子的,只能一路忍着。 因此贺东川送完行李前脚退出去,王姨后脚就关上了次卧的门,开始脱衣服。 …… 王姨脱衣服的时候,苏婷和贺东川也没闲着,在厨房里忙活午饭。 其实苏婷更想去食堂吃,都到这个点了,还忙活什么啊,吃食堂多方便。但通过之前的交谈,苏婷觉得王姨不太喜欢他们总吃食堂,为了避免一开始就发生矛盾,考虑过后,她决定在家做饭。 好在时间虽然晚,但他们有两个人,忙活起来还是很快的,十二点不到,三菜一汤就弄好了。 中间有个插曲,贺东川菜没炒好,王姨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看到厨房里的场景,她愣了下问:“你们平时都是小川做饭?” 从决定让王姨来平川岛那天起,苏婷就知道贺东川下厨这件事肯定瞒不住。 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苏婷面不改色道:“他厨艺比我好,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是我准备食材,他来掌勺炒菜。” 苏婷这么说,并不是为了立贤妻良母的人设,而是为了避免矛盾。 从古至今,男主外女主内一直都是主流思想,在很多人眼里,男人只要能挣钱养家,婚后油瓶不扶都是天经地义的,而女人就算能挣钱养家,结婚后不洗衣做饭也是懒得抽筋。 苏婷不怕别人说她懒,反正他们再叽歪,也影响不了她和贺东川之间的小日子。 但王姨不是别人,她是贺东川的长辈,如果她对苏婷不满,很可能会引起婆媳矛盾,进而影响夫妻关系。 苏婷和贺东川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夫妻关系。所以之前给贺母打电话的时候,她刻意隐瞒了家里是贺东川下厨的事。 现在被王姨抓包,苏婷也刻意运用了下语言的艺术,让她看起来更勤快点。 王姨很轻易地接受了苏婷的解释,只挽起衣袖走进厨房:“剩下的我来做吧,你们去外面歇着。” 贺东川却没让,继续翻炒着锅里的食物:“马上快好了,你坐了两天车,去休息吧。” “是啊,让他做吧,您大老远来,再休息休息。”苏婷笑着说,挽着王姨的手离开厨房。 她们出去没多久,贺东川就炒了菜,将食物一一端出,红烧豆腐、青椒炒蛋、辣炒花甲,再加一碗紫菜蛋汤,全是家常菜,但看起来像模像样。 王姨不由说:“我都不知道小川会做饭,竟然还做得这么好。” “那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贺东川说着,盛出四碗饭端出。 “好。”王姨笑,伸手挟了一筷子豆腐,咬一口尝尝味道,点头说,“外焦里嫩,很不错。” 贺东川继续给老太太挟菜:“你再尝尝这两道菜。” 给老太太挟菜时,贺东川也没忘了苏婷,最后就漏了贺焱,他是不甘寂寞的,等半天没等到老爸给自己挟菜,便嚷嚷起来:“我呢?不给我挟菜吗?” 贺东川问:“你自己不会挟菜?” 贺焱很不满:“你都给奶奶和妈妈挟菜了!”怎么能单漏掉他呢! 眼看父子俩要吵起来,苏婷赶忙每个菜都给贺焱挟了一筷子:“爸爸不给你挟菜,妈妈给你挟。” “嗯嗯!”贺焱满意了,手舞足蹈地嘚瑟起来。 王姨将一家三口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放心不少。 虽然因为苏母的关系,程晓曼对苏婷很有好感,但她和贺东川结婚后能不能过好日子,程晓曼自己都不能完全放心。 所以接到贺东川说苏婷怀孕的电话时,程晓曼很松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她了解儿子,如果他对苏婷不上心,打电话时肯定不是那个状态。 但程晓曼仍没有完全放下心,儿子媳妇不需要她操心了,她还有些担心孙子。 虽然每次通话,她都觉得孙子过得挺开心,和后妈应该相处得不错,但没有亲眼见到,她就很难彻底放心。 王姨也是一样的,她没有儿女,又一手带大贺焱,可以说将他当成亲孙子看待,连贺东川都要隔一层。贺东川说是她带大的,实际上她到贺家时,他都十二三岁了。 今天看下来,她知道苏婷是真心对孩子好,贺焱也是真的比在首都时过得快乐。 …… 按苏婷说的,王姨坐了两天火车,至少上岛头一天该休息休息。但王姨闲不住,当天晚上就露了一手,整治了一桌好饭好菜。 王姨厨艺不错,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而且苏婷发现了,贺东川炒菜风格跟她有点像,她怀疑他偷师了。 晚饭期间,苏婷嘴巴就没停过,不停地吃东西,也不停地夸王姨厨艺好。 苏婷厨艺虽然一般,但舌头很灵,而且不管正不正宗,南北风味的美食她基本都尝过,什么都能说上几句,夸人厨艺的时候就显得很言之有物,不干巴。 王姨在首都待了那么多年,贺家来往的都是体面人,也算是见过世面,夸得太干巴,入不了她的心,像苏婷这样言之有物就刚好。 于是一顿饭,王姨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这一天下来,她对苏婷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姑娘家虽然瘦了点,但眉眼生得标志,孩子生下来相貌肯定不差。 而且苏婷说话谈吐都不错,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苏家虽然是农村的,但在儿女教育上的确做的不错。 想着这些事,王姨闭上眼睛悠悠睡去。 …… 王姨的确是个勤快人,来平川岛的第一天,没歇多久就撸起袖子给大家做了顿饭。 第二天早上她天没亮就起来了,要不是贺东川说去军营吃,让她别忙活,她能立马整治一顿早饭出来。 但就是这样,她也没回去睡回笼觉,刷牙洗漱后将煤炉生了起来,从柜子里翻出白米,掰两片昨晚没炒完的青菜,剁碎煮了锅青菜粥。 等苏婷被闹钟吵醒,起床走出房间,就闻到了一阵陌生的食物香气。 王姨从厨房出来,看到她愣在原地,笑道:“愣着干什么呀,赶紧洗手准备吃饭,我煮了青菜粥,烙了两张鸡蛋饼,对了,牛奶我也去拿回来了,已经热好,你是现在喝,还是吃早饭的时候喝?” “待会喝。”苏婷说完回过神,“您知道去哪拿牛奶?” “我知道你们平时有订牛奶,早上小川出门前问了他,到妇联找姜爱红干事,对吧?”王姨笑呵呵地说,“我不认识路,但你们家属院里的人都很热心,知道我是咱们家的,主动带我去的妇联办公室。” 听着王姨的话,苏婷不由回头看了眼梳妆台上的闹钟。 贺东川通常五点半起床,六点之前出门,现在还不到七点,短短一个多小时,王姨怎么能完成生火煮粥烙饼拿牛奶这么多事? 她是有四只手吗? 好吧,可能是她平时做事太磨叽。 这是事实,别看王姨年纪大了,但她做事可比苏婷麻利多了。 像洗碗,苏婷是那种几个碗能洗十几分钟的人,但十几分钟已经足够让王姨清洗干净锅碗瓢盆,再把饭桌和厨房台面擦干净。 还有买菜,苏婷买菜通常先去海鲜供应站,再去菜站,偶尔再去一趟肉铺,一圈下来,没一个小时她回不了家。 而王姨跟着苏婷到了海鲜供应站后,挑挑拣拣没一会,就选好了鱼和蛏子让人称重。到菜站就更快了,她买惯了菜,挑菜动作利索得很,买肉也一样。 前后也就四十来分钟,她们把三个地方转了个遍,需要这么久,还是王姨照顾苏婷这个孕妇,走路时特意放慢了速度。 于是第二天早上,苏婷准备跟王姨一起去买菜时,王姨婉拒道:“地方我都熟了,我一个人去就行,还快点,你在家休息就好。” 苏婷:“……”被嫌弃了。 …… 虽然王姨总嫌弃苏婷做事慢,但实际上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王姨虽然是长辈,但她并不自持身份对苏婷挑三拣四,也清楚自己来平川岛的任务,上岛后就踏踏实实照顾苏婷的一日三餐。 苏婷嘛虽然没那么勤快,但也没懒到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程度,老太太干活时知道搭把手,尽管大多数时候,老太太都会让她去歇着。 而且她嘴巴很甜,每天花式夸人,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现在看她可比看贺东川亲热多了。 贺东川很不满。 明明王姨来之前他也没少干活,那时候苏婷看了什么都没说,怎么现在干活的变成了王姨,她的嘴巴就变得那么甜了? 苏婷听后则想,他和王姨能一样嘛! 如果她和贺东川之间发生矛盾,除非她实在不占理,否则肯定得他先低头。他把她哄高兴了,她再考虑要不要跟他和好。 但如果是她和王姨之间发生矛盾,除非她完全占据道德制高点,否则肯定是她先低头。 这样一是尊重长辈,二也是为了不让贺东川夹在其中左右为难,至于搞定老太太后要不要冲贺东川发脾气,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白了,这是家庭食物链的问题。 而贺东川,毫无疑问处于食物链底端。 听完苏婷这番食物链理论,贺东川沉默许久才问:“我和小焱谁的地位比较高?” “你跟个孩子比什么?你好意思吗?”苏婷避而不答。 贺东川神色坦荡,脸上表情看不出丝毫羞愧:“我当然好意思,你这么避而不答,难道我家庭地位连他都不如?” 苏婷心想这不是很正常嘛! 但看贺东川黑沉着脸,改口安抚道:“怎么会呢,你怎么说都是小焱的爸爸,你说东,他肯定不敢往西,你让他做作业,他肯定不敢去睡觉,你的家庭地位必须比他高。” “真的?” “那当然,我骗你干嘛?”苏婷一脸正义凛然。 贺东川满意了,抱着媳妇跟她打商量:“我不指望爬上食物链顶端,但你对待我和王姨的时候,区别待遇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苏婷正心虚着,听到他这么“善解人意”的话,不由自我反思:“很明显吗?” 贺东川肯定点头:“很明显。” “那你想怎么样?说出来我考虑一下。”苏婷让步说。 贺东川轻咳一声:“我要求不高,你按照每天哄王姨十句,就哄我一句,把以前欠我的夸奖补上就行。” 苏婷斜眼:“以前,多久以前?” “从我搬回主卧到现在,十个月吧。”贺东川说完,眼含期待地看着媳妇,等着她的甜言蜜语。 苏婷仰头微笑,声音温柔:“睡觉吧。” “嗯?” “梦里什么都有。” 第46章 经验 王姨上岛第一天,苏婷婆婆来照顾她生孩子的消息就传遍了家属院。 等苏婷听说这件事,谣言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苏婷费了好大劲才解释清楚,王姨不是她婆婆,而是贺父那边的亲戚。 当然,王姨的确是来照顾她待产的。 听完苏婷的解释,余小芳说:“那就是了,还是你们家老贺有心,特意安排了家里长辈来照顾你,不像韩家,段晓英都快生了,昨天我经过他们院子,还看到她坐那洗全家人的衣服呢。” 如果贺家来的是贺东川亲妈,余小芳还不会有这样的感慨,他知道韩斌父母都去世了,他想让人来也没法子。 可她现在知道了王姨不是贺东川亲妈,而是他爸的表妹,老家的亲戚。 她不可避免地将贺东川和韩斌放到一起比较起来,觉得前者亲妈来不了,知道请老家其他长辈来照顾苏婷,后者怎么一点反应没有,还让临产的媳妇忙里忙外伺候一家子。 这一比较,余小芳就觉得韩斌这丈夫当得不大行,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媳妇。 苏婷没去想韩斌行不行,只顺着余小芳的话想到了段晓英的肚子。 她是六月底七月初怀上的,到月底差不多八个月,段晓英比她早一个多月,到现在有九个多月了。 按常理来说,段晓英肚子应该比她大,本来怀孕就是越到后面肚子长得越快,但现在她们肚子却看起来差不多大。 刚发现这点的时候,苏婷心里很担心,怕自己吃太好,孩子个头长太大,生的时候遭罪。 她本来就是做文字工作的,擅长脑补,那几天做梦都是生孩子难产那些事。有天晚上被噩梦吓醒后,她还跟贺东川吵了一架,因为梦里她难产时医生问他保大还是保小,他毫不犹豫选择了保小。 醒来后她一时没分清现实和梦境,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实在可恨,就狠狠给了贺东川两巴掌。 贺东川挨了揍,抱着她哄了大半天,才知道她为什么发飙,但他当时没顾上委屈,只能打起精神安慰她,并集中精神应付她灵光一闪冒出来的刁钻问题。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住,苏婷困了倒头就睡,贺东川却睁着眼睛想了大半宿,第二天早上出门前,特意把苏婷摇醒,告诉她如果真有保大保小的情况,那他只要她。 当时苏婷早忘了晚上发生的事,睡得正香被弄醒,又听他说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话,心里不觉得感动,只疑惑他抽什么风? 直到彻底睡饱醒过来,苏婷才想起前因后果。 她对贺东川的回答还算满意,却不敢拿生孩子这事去赌,特意请教了余小芳、陈少梅等生过孩子的,询问她是否要减食量。 听了她们的回答,苏婷才知道她独自不算大,顶多属于正常大小。她和段晓英的肚子看起来差不多大,是因为段晓英肚子太小,估计营养没跟上来。 了解自己虚惊一场后,苏婷松了口气,之后没再继续关注段晓英。 现在想想,段晓英怀孕到现在应该有九个半月了。 虽然都说十月怀胎,但医学上的妊娠月实际上是按照四周二十八天来算的,所以十月怀胎并不是整十个月,按自然月算,通常九个多月就会生。 苏婷问:“她现在随时可能发动吧?怎么还在家住着,不早点去医院?” 岛上交通不便,如果在家发动,再想送到医院去可不容易。特别是晚上,船都停了,一旦发动,基本只能在家生。 这时候的医疗水平跟后世差距不小,就算去医院生,苏婷心里都很忐忑,在家生想想她都觉得可怕。 但段晓英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离生产没几天了还在家里住着。 余小芳说:“谁知道她什么时候生,万 一去医院一住半个月,得花多少钱啊!” “她不去医院住着,万一在家发动怎么办?”苏婷觉得只要能母子平安,多花点钱也是应该的。 余小芳不以为然道:“那就在家生呗!” 她完全不觉得在家生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生了三个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医院大门往哪开,不照样过来了吗? 苏婷:“……” …… 虽然余小芳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苏婷还是觉得去医院生孩子更安全,所以隔天在路上碰到段晓英时,她稍微提了一嘴去医院的事。 苏婷不是圣母心发作,非要操心段晓英生孩子的事,而是她现在也有了孩子,所以希望段晓英能平安将孩子生下来。 在她心里,去医院待产能大大提高孩子平安出生的概率。 但苏婷觉得,她那一嘴估计白提了,段晓英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因为隔天她又看到段晓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了。 段晓英没有去医院。 苏婷没再多管闲事,以她和段晓英之间的关系,能提那一句就很不错了,苦口婆心劝段晓英去医院?她又不是段晓英的妈,才不做这种事,便把段晓英的事抛到了脑后。 只是苏婷没想到,当天晚上,段晓英就发动了。 当时他们家人还没完全歇下,贺东川还在浴室里搓衣服,虽然王姨说家务活交给她就行,但他不好意思让老太太洗全家人的衣服,没有事情耽搁的时候,他基本洗完澡就把衣服给搓了。 苏婷则半靠在枕头上,掺着瞌睡等贺东川回房间。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看到贺东川进屋就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怎么吵?” 贺东川刚晾完衣服回屋,知道点情况,说:“是六十五栋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 苏婷困得很,脑袋转得慢,没反应过来六十五栋住的是哪家,所以只哦了声,就又闭上了眼睛。 倒是次卧听到动静醒过来的王姨,披着外套出来听到贺东川的话,抬高声音为:“六十五栋?不就是韩家吗?该不是段同志发动了吧?” 在这方面,男人心思的确比女人要粗一些,比如贺东川,在部队里是出了名的心思缜密,但如果没有王姨说,单凭六十五栋的动静,他肯定不会往段晓英发动上面想。 现在王姨提了,他就觉得是这回事,眉毛拧了起来:“现在发动?韩斌好像还不在家。” 韩斌是舰艇部队的,动不动要出海,一去十天半个月。贺东川记得他过完年就出海了,到现在应该还没回来。 “要真发动了,韩斌在不在家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能替她媳妇生孩子?” 王姨交际能力比苏婷强,上岛不到十天,岛上的人就都认识了,关系处得还都不错,当然不包括韩家。 倒不是苏婷跟王姨打小报告,不让她跟段晓英来往,她还没那么幼稚。但她不说,家属院多的是人到王姨面前说闲话,于是王姨就知道了,韩家跟自家有矛盾。 不过王姨跟段晓英关系处得一般跟这没关系,她不是那种你跟我家里人发生过矛盾,我就不跟你来往的人。只是段晓英因为之前的事,跟她来往时一直有点别着,王姨不愿意干热恋贴冷屁股的事,关系就一直处得淡淡的。 但平时关系再一般,到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王姨也没办法在家干看着,边系扣子边说:“我去韩家看看情况。” 贺东川点头:“行,有事你叫我。” “你能帮上啥忙?”王姨说,她上岛时间虽然不长,但岛上的基本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平川岛离岸是不远,不到十海里,可中间没有桥梁连接,只能坐轮渡往来。但这个 点轮渡早停了,最早一般轮渡六点开,而且是从市里到岛上,从岛上去市里要再晚半小时。 就算段晓英才刚发动,大概率也是拖不到那时候的,别人媳妇,要真在家生了,贺东川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过去帮忙。 万一真到了需要贺东川帮忙的程度,那就剩一个可能,段晓英要不好了。 “你在家守好自己媳妇吧。”王姨说完,系好最后一粒纽扣,匆匆走出家门。 王姨出门后,贺东川跟上去关门,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门没栓,只虚掩着。关完门回到主卧,苏婷已经彻底清醒了,看到他进来问:“段晓英要生了?” “我只听到他们家那边有动静,具体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贺东川坐到苏婷身边,用双手包裹住她柔软的右手。 虽然今晚发动的不是苏婷,但意识到段晓英如今面临的困境,他有点控制不住联想,这样的皮肤接触让他感到安心。 察觉到贺东川态度的不同寻常,苏婷想,段晓英八成是发动了。 她心里有些无奈,但凡段晓英听进去了她的话,白天让人送她去医院,也不至于晚上在家发动。 这个点发动,估计她只能在家生。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鬼门关。 苏婷想着,歪头靠进贺东川怀里。 …… 贺东川听到动静时,韩家主卧里段晓英和陈琳对着嚎哭,其他军嫂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本来她们来之前,设想的场景不是这样的,虽然她们没给人接生过,但孩子没少生,经验非常丰富,进门前都觉得自己能帮上忙。 可当她们进屋看到段晓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就被镇住了,毕竟她们有的只是生孩子的经验,谁也没给人接生过。 束手无策的人围着床站了一圈,段晓英顿时嚎得更厉害了。 她现在很后悔。 其实她不是没听进去苏婷的话,怎么说都是重活一辈子的人,基本常识她是清楚的,也没想过要在家生孩子。 这几天没动静,是因为她不想一个人在医院生孩子。 她在心里盘算过了,韩斌是过完年出的海,不出意外他这几天就能回来。而她到现在还没有发动的迹象,如果顺利,等他回来再去医院也来得及。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刚下定决心等韩斌回来,晚上就在家发动了。 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啊! 段晓英觉得自己要完了,躺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陈琳是最早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本来她有生孩子的经验,不该被吓到。但她跟段晓英关系最好,进门后看她哭成这样,就没绷住眼泪,跟孕妇对着哭起来。 于是后面来的军嫂,来一个就被镇住一个,等王姨赶到韩家,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不过王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进门后没跟着慌,头脑非常清醒,进屋先赶人:“都出去,别在这围着,房间就这么大,你们在这杵着孕妇要喘不过气了。” 说完伸手一指陈琳:“来个人把她拉出去,孕妇生孩子正需要力气,你跟她对着哭,是生怕她体力不流失是不?” 等陈琳被拉出去,让人冲一杯红糖水进来,送到段晓英唇边说:“不想一尸两命,就忍住眼泪,打起精神,还没到哭的时候呐!” 聚集到韩家的军嫂都是动作麻利的人,只是之前没有主心骨,进屋看到场面乱,自己也跟着乱了。 现在来了个有条理的人,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安排下去,大家就慢慢镇定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干起了活。 嚎哭不止的段晓英看到这场景,再听到王姨的话,心里终于迸发出对活下去的渴望,攥紧拳头止住眼泪,大口喝起红糖水 。 王姨看到就说:“这才对,你才刚发动,离生还早着呢,现在哭天喊地,真到发力的时候怎么办?你现在就努力吃喝,多攒点力气,争取生的时候顺利点。” 要她说,这些年轻人就是经不住事,还没到关键时候就慌了,没一个顶得住的。 又想起苏婷,前车之鉴,到她生的时候可不能这么没准备。 …… 王姨是五点多的时候回来的。 当时苏婷刚睡着,因为韩家的动静,她这一晚上基本没合眼,直到四五点钟韩家安静下来,才沉沉睡过去。 苏婷睡了,贺东川却没法继续睡,他该起床去营里了。 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带上主卧的门,贺东川就听到了推门声,站在原地等了会,看到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贺东川拉亮电灯,喊道:“王姨,韩斌媳妇生了?” 王姨吓得一弹,眯着眼睛看清楚客厅里站着的人是贺东川,才松了口气说:“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哎呦这一晚上折腾的……这段晓英夫妻也是,真够心大的,一个媳妇临产出海,一个什么都不准备,一点成算都没有,要不是我,她这胎悬了。” 贺东川也觉得韩斌心大,媳妇都要生了,还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但这说到底也是别家的事,她个外人不好说嘴什么,便只问了句:“你帮她接的生?” “不然呢?”王姨反问,“你知道我昨晚去她家的时候什么场面不?七八个军嫂围着,就看着她一个孕妇在那哭,那么多人,没一个能顶事的。得亏我以前给人接过生,有经验,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小川我跟你说,你媳妇生的时候,你可得早做打算,不能跟他们家这样糊里糊涂的。” 贺东川点头说:“我跟小苏昨晚还在商量这事,打算四月中提前住到医院去。” 虽然王姨是农村出来的,在家生过孩子,也给人成功接生过,但她仍觉得去医院生比较好,少遭罪,听了贺东川这话便说:“提前住过去也好。” 两人说完话,就各自散了。 贺东川进浴室刷牙,王姨则回了次卧,脱掉外套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 别看王姨在贺东川面前,把段晓英平安产子的功劳都揽在了身上,但她真不是那种张扬的性格。 睡一觉起来,她就没把这事放心上了,苏婷问起昨晚怎么样,她也只说一切顺利,段晓英生了个大胖小子。 王姨帮忙接生这件事,苏婷是听余小芳说的。 当时余小芳刚从韩家出来,本来是准备回家的,途中想到苏婷这个孕妇,就脚步一拐来找她聊天了。 见苏婷安然在家坐着,余小芳问:“段晓英今天刚生了孩子,大院里好些军嫂都去祝贺了,你不过去看看?” 苏婷很有自知之明:“我跟她这关系,就没必要上门给人添堵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都一个大院里住着,街坊邻居的,而且要是没你家王姨,段晓英这孩子都不一定能生下来,她看谁添堵,看到你都不能不高兴啊。” 苏婷愣了下问:“王姨?她怎么了?” 听到她这问题,余小芳也愣住了:“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王姨没跟你说昨晚上的事?” “她只跟我说一切顺利,段晓英生了个儿子。” “顺利什么呀,昨晚段晓英一发动就慌了,在那哭得生气不接下气,七八个军嫂围着,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小芳家离得远,听到动静也晚,去韩家时王姨已经到了,所以说起这些事毫无压力,“你说这些人,平时说起生孩子那些事,一个比一个厉害,到关键时候,一个中用的都没有,得亏王姨过去了,不然今天韩家是办喜事还是丧事都不一定呢。 ” 王姨说得轻松,苏婷就真以为段晓英生产顺利,她只是去凑了个热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事,呢喃道:“母子平安就好。” “这母子平安也是你们家王姨给的,等着吧,韩斌回来肯定还要抱着孩子上你们家正式道谢。”余小芳说着觉得不大对劲,“怎么没看到王姨?她不在家?” “她去李营长家了。”苏婷说。 余小芳纳闷问:“王姨跟李营长媳妇很熟?” 苏婷想了想说:“应该算熟吧。” 她觉得王姨这人挺神奇的,看穿着打扮挺老派,但可能因为在首都生活了好些年,接触到的都是进步人士,思想又挺开明的。 单看她的外表,也不像是那种社交牛人,但人上岛还不到十天,就把军嫂认全了,好些关系还处得很不错。 就像这李营长媳妇,说起来苏婷跟人还有点渊源,他们家有一台电风扇,就是用缝纫机票跟李营长换的电风扇票买的。 但这点渊源并没有让苏婷和李营长媳妇熟悉起来,两人到现在也仅止于见面打招呼,不像王姨跟人投契。 “王姨去他们家干嘛了?”余小芳问。 苏婷回答说:“借用他们家的缝纫机做尿布去了。” 这事说起来是苏婷的失误。 查出来怀孕后,每次去市里百货大楼,苏婷都会给宝宝买点东西,可能是衣服,或者鞋子,又或者玩具,几个月下来也攒了不少东西,看着好像够应付孩子出生后前几个月的穿用,但她忘了最重要的东西——尿布。 其实苏婷知道刚出生的婴幼儿需要用到尿布,而且知道用尿布的话需要频繁更换,所以得多准备几块。 但苏婷觉得这事不着急,离孩子出生还有一两个月,她有的是时间准备。 直到前两天王姨问起,两人聊起来,苏婷才知道只准备几块尿布根本不够,用王姨的话来说就是,尿布这东西,二三十块不少,四五十块不多。 于是这两天,苏婷和王姨开始疯狂赶制尿布。 只是尿布虽然是用旧衣服改的,但手工缝制起来还是太慢,她们两个人,忙一天也就缝出四条尿布。 嗯,王姨缝三条,苏婷缝一条。 而且这还是苏婷放下了工作,专心缝尿布,且尿布走线歪歪扭扭的情况下。 虽然离苏婷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但她们不可能一直不干别的,专门做这件事,考虑过后,王姨就想到了李营长家的缝纫机,趁着上午李营长媳妇不用缝纫机,就抱着旧衣服去李家忙活了。 余小芳了然,感慨道:“你这得亏是有王姨搭把手,不然等孩子出生,够你手忙脚乱的。” “我也正庆幸着。”苏婷笑着说。 王姨来之前,苏婷其实没觉得自己需要人照顾,虽然她肚子大起来了,行动不如以前方便,可她又不用干什么事,地有贺东川扫,衣服有贺东川回来洗,饭能去食堂吃,她照顾好自己就行。 王姨来之后,苏婷才发现有人照顾真的不一样,这段时间她过得比之前舒服多了。 还有生孩子要准备的东西,之前苏婷觉得自己准备得挺齐全的,跟王姨聊过后才知道有经验和没经验就是不一样。 这还不到半个月,苏婷就觉得自己生孩子的底气足了不少。 正想着,苏婷就听余小芳说:“而且从昨天晚上看,王姨在接生上挺有经验,你到时候就算在家发动也不怕。” 苏婷:“……我提前半个月去医院住着。” 她怂,她怕死,她不要在家生孩子! 第47章 慢慢 韩斌回来后,果然抱着孩子,带了礼物来贺家,向王姨正式表达感谢。 虽然王姨背地里对韩斌的心大颇有微词,但当面表现得挺客气,丝毫不居功,说自己没帮上什么忙,让他把礼物带回去。 韩斌当然不愿意,人家谦虚不居功,他却不能因此真觉得对方没帮什么忙,把一切当成理所当然。 而且他都听人说了,这次要不是有王姨帮忙,他媳妇这一胎都不一定能顺利生下来。虽然这孩子来得突然,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但既然有了,他心里还是盼着他们能母子平安的。 韩斌不但准备了礼物,还想让孩子认王姨当干奶奶。 王姨一听就坐不住了,她虽然不介意多个干孙子,但这干亲可不是能乱认的。 她丈夫去得早,孩子也早夭,后半辈子肯定是要依附贺家过的,不出意外,给她养老的会是贺东川父子。 如果韩斌夫妻和贺东川夫妻关系好,这干亲认了也可以,可事实正相反,再认这干亲,不纯粹给贺东川夫妻添堵吗? 王姨赶忙婉拒认干亲的事,并退步把礼物收了下来。 等韩斌一走,王姨就跟苏婷嘀咕说:“这个韩营长,真厉害。” 苏婷明白王姨的意思,笑道:“其实这样也好。” 韩斌是真的想让他儿子认王姨当干奶奶吗? 依苏婷来看,未必。 她觉得韩斌八成是想借此将老太太架起来,让她没办法再推拒谢礼,否则她什么都不要,他就会永远欠着这份情。 一份谢礼当然还不了救命恩情,但如果他们家人要脸,就足够堵住他们的嘴。 而他们家,恰恰是要脸的人家。 想到这苏婷问:“你要不要拆开礼物看一看?” 她觉得,韩斌既然想借此堵住他们的嘴巴,准备的礼物肯定不会太便宜,看这盒子的大小,大概率是手表之类。 王姨闻言拆开包装,打开里面的盒子。 盒子里面躺着的的确是一块手表,而且还是梅花牌的。 王姨虽然对手表品牌不太了解,但也见过些世面,拿起手表端详片刻,压低声音问:“这块手表不便宜吧?” 苏婷点头:“是不便宜。” 这时候手表是结婚三大件之一,但三大件要求的只是上海牌手表,有票的话,一百五左右就能拿下。 而梅花牌手表,名字听着好像挺土,还不如上海牌洋气,但这却是实打实的瑞士品牌,进口货,一块表没三百块拿不下来。 韩斌的确大手笔。 听苏婷报出价格,王姨大惊失色:“这也太贵了,不行,我得把表给他还回去。”边说,边将手表装回去。 苏婷拦住王姨的动作:“我觉得你还是把表收着吧。” 王姨顿住:“为什么?” “我觉得你收下手表,韩营长可能会放心很多,反之把手表送回去,他可能还要发愁该怎么感谢你,”苏婷打趣道,“说不定他真要认您当干妈了。” 听着苏婷的话,王姨坐回凳子上,只是表情很犹豫:“可这么贵重的东西……” “再贵重,能贵重过两条人命?” 虽然王姨不把她救了段晓英母子这事当回事,苏婷也没想过要让韩家感恩戴德,但韩家有所表示,她并不会觉得王姨配不起。 苏婷说道:“如果您实在不安,不如先把东西收起来,等东川回来后,你问问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王姨还是更信任贺东川,思考片刻后说:“好,晚上我问问小川。” …… 晚上贺东川一回来,王姨就跟他提了手表的事。 贺东川想法跟苏婷差 不多,而且三百的手表,说起来好像不便宜,但跟他们的工资比起来,又不算太贵重,也让王姨收下手表。 见他们夫妻都这么说,王姨不再犹豫,收下了手表。 不过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没必要用这么好的手表,就想把表给贺东川用。他是军官,每天来来往往要见的人多,戴块好表看着也体面。 贺东川哭笑不得:“这是韩营长为了感谢你救了他媳妇孩子,特意给你买的手表,我拿去戴像什么话?到时候让他看到,他会怎么想?” “有什么不好想的?既然他把表送给了我,那这表就是我的了,我想给谁戴给谁戴,跟他有什么关系?”王姨举着手表说,“再说我一个老太太,又不出门,眼神也不太好,戴这么好的手表多浪费。” “手表再好,戴在手上也只是为了看时间,好表和不好的表没什么区别?”贺东川说道,“再说我已经有一块手表了,这块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王姨问:“那咱们俩换着手表戴?” “真不用,这块手表我都戴出感情来了,您让我跟您换……”贺东川没继续往下说,只露出为难的表情。 苏婷跟着劝道:“看把他给愁的,王姨您还是别为难他了,这块手表您就自己戴着吧。” 至此,王姨终于打消跟贺东川换表的念头:“那好吧。”低头看盒子里的手表,轻声嘀咕,“这么好的手表……” “这么好的手表,您戴着肯定合适。”苏婷说着拿起盒子里的手表,再拉过王姨的手,撸起她的袖子,将手表放在她手腕上,“您看,还不错吧?” 其实王姨不是不爱俏,只是她节省了一辈子,早习惯了将好东西让给别人,所以乍然拿到这么好的手表,让她自己戴,她心里总觉得不自在。 但苏婷这么一强势,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抹银色,眼眶渐渐湿润,脸上却露出笑容:“是不错。” “既然喜欢,那就戴着。”苏婷边说,边将手表扣在王姨手腕上,“有点宽松,您要是不习惯,把手表给东川,让他抽空去市里找人弄一下表带,到时候戴着就合适了。” 王姨伸手摩挲着手表:“好。” …… 虽然段晓英生产后,苏婷坚持没去探望,但王姨跟人关系没那么僵,孩子又是她看着生下来的,所以去探望过两次。 不过那两次王姨都是空着手去的,没拿东西,所以收到韩斌送的谢礼后,她抽空买了点水果,又去了趟韩家探望。 段晓英还是之前的态度,待她挺热情,看到她提东西还嗔怪了两句,说她太客气,还邀请她参加孩子满月礼。 王姨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没认干亲,但他们仍是街坊邻居,而且她还收了对方的谢礼,以后免不了互相来往。 不过王姨没在韩家待多久,他们家实在太乱了。 段晓英生完孩子还不到一周,下床走动仍然困难,做不了什么家务活,家里的事现在全指着请假在家照顾媳妇孩子的韩斌。 如果只有家务,对韩斌来说应该是不难的,当了这么多年兵,他手脚麻利得很。 但他要做的不止家务,还要给孩子换尿布洗尿布,给孩子冲奶粉喂奶,这些事他以前都没做过,得现学。 除了这些,他还得抽时间做饭,得照顾大的三个孩子,洗全家人的衣服,他现在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心情日渐烦躁。 人一烦躁,就容易出错,出错后又会更加烦躁,导致恶性循环,于是一切都乱了。 王姨去韩家探望时,看到好几条尿布搭在床尾架子上,奶粉洒了一床头柜,孩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哭,段晓英怎么哄都哄不好。 更糟糕的是,因为孕妇不能见风,窗 户一直关着,尿布散发出来的臊气和奶味混杂在一起,形成非常难闻的味道。 孕妇一直待在房间里闻不到,韩斌可能闻到了但顾不上,去探望的人又不好意思说,于是这股味道消散不去。 而这也是王姨在他们家待不住的原因。 从韩家回来,王姨就跟苏婷感慨说:“这家里没个管事的人是真不行!”把韩家的情况跟苏婷说了。 段晓英生产后,苏婷到现在还没去看过,还真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情况,听王姨说完便问:“这也太乱了,还有半个多月,他们不会一直这样乱下去吧。” 王姨摇头说:“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也是个没经验的,现在才到哪啊,韩营长假期能有多久?顶多半个月吧?到时候他假期休完了,段晓英又没出月子,那才是最乱的时候呐!” 苏婷顺着王姨描述的设想起来,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那他们到时候怎么办?” “办法当然有,他们是没长辈能靠,可大院里还有这么多没工作的军嫂呢,花点钱,找人照顾段晓英坐完月子应该不难。”王姨摇了摇头说,“不过韩营长夫妻没成算,不一定能想到这办法,随他们去吧,左右也就十来天,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 其实段晓英夫妻没有王姨想的那么没成算,他们也想到了这办法,韩斌假期结束后,段晓英就请了好友王丽霞帮忙收拾家务,顺便帮忙做中午一顿饭。 只是两人关系虽然要好,但王丽霞实在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家务做得马马虎虎,做起饭来纯粹瞎糊弄。 她倒没舍不得钱,反正买菜钱都是另外给的,但她厨艺实在一般,什么菜买回来都是加水煮,韩家几个孩子吃得面如菜色,有天韩博文忍不住嘀咕,说还不如去食堂吃。 王丽霞儿子耳朵尖,听到就把韩博文的嘀咕嚷嚷开了。 段晓英听后赶紧打圆场,跟王丽霞解释说孩子不懂事,让她别往心里去。 而韩博文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就是王丽霞做饭难吃,凭什么怪他不懂事?当时就掀了碗筷,气鼓鼓地跑了。 当天晚上,韩博文就跟老爸告起了状。 韩斌听后,把几个孩子叫到一起,问他们这几天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情况说了。 吃的呢,其实不差,有鱼有肉,就是味道不怎么样,而且姜家姐弟都跟他们一起吃饭,每次吃饭前,王丽霞都会先给自己儿女挟很多肉,导致肉总不够吃。 韩斌听完孩子们的讲述,就去了主卧。 房间里的段晓英也听到了孩子们的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韩斌进来,就张口道歉,说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 韩斌叹了口气,安慰说道:“我知道,你身体还没好全,又要照顾孩子,顾不了那么多事。” 听他这么说,段晓英松了口气:“那这件事……” 韩斌陷入沉思,他对王丽霞当然不太满意,只是她和段晓英怎么说都是朋友,人都请了,现在换人说不过去。 可再让她继续做饭,段晓英月子里吃的不见得有多好,还得委屈三个孩子。 沉思过后,韩斌说道:“要不,以后就不让王同志做饭了,让博文他们从食堂买饭回来?” 段晓英犹豫起来:“这……会不会不太好?” 韩斌皱眉道:“如果你担心不好跟王同志说,这事我来跟她谈。” 只看他的表情,段晓英就知道他心里肯定很恼火,不敢再反对,说道:“还是我来跟她说吧。” 其实段晓英心里也很后悔。 坐月子的是她本人,她也很清楚这一个月对女人有多重要,也想请个勤快的人照顾好自己,所以之前选 人的时候,她可以说是谨慎再谨慎。 但她没想到王丽霞之前答应得好好的,真到做的时候就变了,卫生搞得马马虎虎不说,做饭真是肉眼可见的不用心,她想吃的基本没有,买什么菜都是看王丽霞自己的心情。 忍着不说,是她不想把关系搞太僵,而且没几天就要换人,显得她好像很难伺候,说出去也不好听。 现在闹成这样,实在不能怪她。 段晓英这么想着,隔天王丽霞过来,她就直接说了以后吃食堂的事。 虽然段晓英给出的理由是怕她忙不过来,说的话也比较中听,还特意表明就算吃食堂,原定给她的钱也不变,但王丽霞仍不太高兴。 因为她知道,虽然段晓英话说的很中听,但她这么说,实际上就是在嫌她工作没做好,否则怎么前脚韩博文发脾气嫌她做饭难吃,后脚段晓英就跑来跟她说以后吃食堂? 而且这件事说起来好像她占便宜,实际上她每天在韩家做饭,孩子也能跟着在韩家吃,伙食好不说,还能省一顿饭钱。 如果韩家人以后吃食堂,这顿饭钱就省不了了,因为她们之前没商量过这件事,韩家有理由不管她孩子的饭。 王丽霞僵着脸说:“有啥忙不过来的,我都不觉得自己忙不过来,你们倒替我操心上了,不就是嫌我做饭难吃嘛!不做就不做,当谁稀罕!” 头一撇就出去了,把段晓英给气得哟! 王丽霞也很生气,转头就跟陈琳抱怨了起来:“你说说,她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来照顾她,还照顾错了!” 虽然王丽霞收了段晓英夫妻的钱,但她不觉得自己是为了钱来照顾段晓英的,她愿意干这活,完全是因为过往的情分,否则给她再多钱,她也不愿意受这累。 而段晓英的所作所为,恰恰是在践踏她们之间的情谊,她很受伤。 陈琳当时安慰了王丽霞,转头就把她们之间的对话告诉了段晓英,一是像搞清楚什么事,二是她本来就和段晓英关系更好。 段晓英本来就觉得王丽霞态度不好,再听完她恶人先告状的话,顿时表情都扭曲了,她就不明白了,人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 晚上就跟韩斌抱怨起来。 韩斌倒是不意外,他一直都不喜欢王丽霞,听完她的抱怨就说:“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请好朋友照顾你不是好选择,你不听,现在好了吧。” 段晓英闻言撇了韩斌一眼,心想他说过这话吗?她怎么不记得? 虽然疑惑,却没揪着这句话跟韩斌争辩,只苦恼问:“现在怎么办?” 韩斌问:“你还想让王丽霞照顾你吗?” 段晓英把头摇得很迟疑,心里却很坚定,闹到这地步,她是真不想继续让王丽霞照顾她了。 她这哪是请人来照顾她月子,分明是请人来给她气受的! 只是她好面子,到了这地步,还不想跟人闹太僵,希望韩斌能帮她出这个头。 韩斌也的确打算出这个头,说道:“那行,这事交给我吧,我直接跟老姜说。” …… 一九七五年的三月底,苏婷是看戏过去的。 因为韩斌不想让王丽霞继续照顾段晓英月子,两家扯了小半个月的皮。 其实闹事的主要是王丽霞,韩斌夫妻是很想息事宁人的,为此他们甚至愿意按最初说好的天数给工钱。 但王丽霞丈夫不肯占这便宜,他是要面子的人,觉得两家是邻居,他媳妇跟段晓英关系又那么好,去帮忙照顾月子是应该的,根本不该拿什么工钱。不但不要韩斌夫妻多算的工钱,还要把王丽霞该拿的钱还回去。 王丽霞气炸了,她觉得她干了活的,凭什么不拿钱啊!至于多算的工钱,什么叫多算?本来 说好了干这么多天,拿这么多钱,是他们自己反悔不让她干活了,凭什么要她来承担责任?这笔钱全是她该拿的! 就为了拿不拿钱这件事,夫妻俩先在家干了一架。 最后姜伟没吵过,王丽霞拿到了所有的钱,但她仍不满足,觉得说好了做半个月的事,她才干了几天,段晓英夫妻就不让她干了要换人,有损她的面子,要他们向她道歉。 虽然韩斌夫妻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听到王丽霞这么得寸进尺的要求,他们实在受不了了。 凭什么啊! 本来就是王丽霞工作没干好,他们才想换人的,怎么到最后他们赔钱又道歉,好像他们对不起王丽霞一样? 都不肯低头。 于是王丽霞每天没事就去韩家闹,闹到后来妇联的人来了,她还很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叫闹事?我是来他们家帮忙的,既然他们把半个月的工钱一分不少地给我了,那我就得给他们干半个月的活!” 碰上这么无赖的人,妇联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让段晓英忍,反正等她出月子,王丽霞肯定没理由上他们家闹了。 段晓英气得吐血,她现在看到王丽霞就头疼,她很怀疑自己以后会不会落下偏头疼的毛病。 好在她终于熬了过来。 出月子第一天,段晓英就跟王丽霞吵了一架,以前她总顾忌着脸面、情分,经过这个月子,看着王丽霞一点点显露出可恨的模样,她才算明白那些都是虚的。 她顾忌着情分所以退让,王丽霞看到后不会跟着退,反而会把这当成她得寸进尺的筹码。 她真的受够了! 这一架后,两家之间持续了小半个月的这场戏也终于落下了帷幕,段晓英和王丽霞也终于彻底闹翻,老死不相往来。 段晓英儿子办满月酒,大院里的人基本都请了,连苏婷都在名单上,但就是漏了王丽霞。 偏王丽霞还没自觉,人家在自家院子里摆满月酒,她跑到马路中间哭,指桑骂槐说段晓英没良心,直到被姜伟拉回去才停。 虽然姜伟出来得很及时,满月酒没被耽误,但出了这档子事,段晓英还怎么笑得出来,后半场她一直兴致缺缺。 最终,这场满月酒草草收场。 …… 吃完韩家的满月酒,苏婷也到了孕期最后关头。 因为不想在家生孩子,所以还没到时间,苏婷就收拾东西住进了医院。 说到住院,还有个插曲。 这年头到医院生孩子的人少,甚至很多孕妇是碰到难产,才被家里人送到医院,医生以前没见过像苏婷这么积极住院的,所以刚开始有点迟疑。 最后见苏婷坚持,想着产科空床多,才让她办手续。 因为这个插曲,苏婷住进医院第一天,就在产科医护之间出了名。 倒没人说不好听的话,产科医护在这方面都很有意识,只是觉得苏婷很有趣,她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就说了,她提前住到医院来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怂,怕死,不想在家生孩子,就很少见到怂得这么坦荡的人。 于是住院没几天,苏婷就混成了产科编外人员,知道了不少科室八卦。 苏婷在医院过得很自在,也很安心,愁的只有肚子里的小家伙。 虽然她提前了一星期住进医院,但她在医院一住十来天,肚子里的小家伙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她控制不住地焦虑起来。 这天护士给她做完检查,仍是一切如常,苏婷就忍不住跟王姨念叨起来:“你说都九个多月了,这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这也太慢性子了!” 说着说着突发奇想:“要不等她出生,就叫她慢慢好了,正好合她的性格。” 王姨很 无力吐槽:“孩子足月出生,你给取名叫慢慢,那有些人孩子早产,是不是得叫急急?” 苏婷还真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急急不太好听。”还很容易想歪,“还是慢慢好,这名字男孩女孩都能用。” 眼看苏婷打定主意要给孩子取这么个不像话的名字,王姨不得不使用拖字诀:“孩子还没出生,现在取名是不是太早了?而且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得跟小川商量一下?” 但苏婷已经下定决心:“小名就叫这个吧,大名等孩子出生再说。” 王姨:“……行吧。”反正她尽力了。 说来也巧,下午苏婷刚因为嫌弃孩子迟迟没动静,给取了个“慢慢”的小名,晚上睡着觉就被痛醒了。 王姨睡得迷迷糊糊被叫起来,人还没彻底清醒,就听到苏婷在那喊:“我、我好像要生了!” 第48章 女儿 苏婷预产期前一天,贺东川就请了假在医院里陪着,结果左等右等,孩子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因为担心请太久假,等孩子出生后不好再请,再加上营里有事等着他处理,所以在医院住了三天后,贺东川就销假回去了。 好在贺东川办公室里有电话,联系起来也方便,每天医院上班后,和他下午离营前,他都会打电话到医院产科办公室,跟苏婷做个简单通话,问问她的身体状况。 其实贺东川平时是不用公家电话进行私人联系的,跟家里人联系也都是去市里邮电局排队,但最近特殊情况,他就破了例,当然电话费都按照通话时长给了。 这天到部队后,贺东川按惯例先去营里食堂吃饭。 虽然医院一直都有人,但医护人员八点以后才会全部到岗,人员比较宽松,他那时候打电话过去比较方便。 只是这天跟平时不一样,吃完早饭回到办公室,坐下还没一会,电话就响了。 贺东川本以为电话是领导打来的,接通后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王姨的声音:“你媳妇要生了!” 贺东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现在吗?” “凌晨三四点开始痛,快准备进产房了。” “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后,贺东川马不停蹄拨了个电话给团长,跟他说请假的事。 苏婷要生了这事在大院里不是秘密,为此贺东川还请过几天假,他领导早有他再次请假的准备,所以假批得很痛快,就是假期不长,只一周。 但这种时候,贺东川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到时候假期不够,想办法再续就是。 放下电话,贺东川就急冲冲往外走,出办公室后甚至奔跑起来。 贺东川向来性格稳重,除了训练,平时很少在营里奔跑,更何况他跑起来时,眉毛拧得紧紧的,引得路上碰到的人都以为他碰到什么大事了,赶紧大声问起来。 “我媳妇要生了!” 贺东川有问必答,只是跑得飞快,声音传来时都只剩下尾音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互相不太确定地问:“他是不是说他媳妇要生了?” “好像是?” 贺东川一路跑到车棚,骑上自行车就往外去。 到岔路口时,贺东川骑着车就想直奔码头,拐过去后风一吹,理智也跟着回来了。 苏婷住院时虽然带了钱,但她在医院住的时间超出他们的预估,昨天打电话时她还说护士让续交费用,让他周日去医院时多带点钱。而且他这一去医院,肯定要多待几天,得多带两身衣服去。 于是龙头一转,骑着车冲向家属院。 进了六十六栋院子,贺东川急刹住自行车,大步走进家门,直奔主卧收拾东西。 期间贺焱被吵醒,睡眼惺松地跑出来,看到贺东川时神情疑惑地揉了揉眼睛:“爸爸,你怎么回来了?” “你妈要生了,我得赶紧去医院。”贺东川边收拾东西边说。 贺焱一下子清醒了:“真的?那我呢?” 贺东川完全没想到儿子,反问:“你什么?” “你们都去医院了,我怎么办?”贺焱急急忙忙说完,想出了办法,“我也要去医院!” “你去医院干什么?不上课了?” 贺焱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我去看妈妈啊!还要看妹妹!” 苏婷怀孕期间,王姨没少问贺焱想要弟弟还是妹妹,他刚开始无所谓,觉得不管弟弟还是妹妹,只要能叫他哥哥就行。 他就想当老大! 直到有一天,他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有个小伙伴把弟弟带来了。 因为没什 么耐心,贺焱平时不怎么跟那些两三岁的小孩子一起玩,所以他对弟弟妹妹一直有点滤镜,觉得妈妈生下来的宝宝肯定是软萌可爱,任他揉捏的。 但小伙伴的弟弟打破了他的滤镜。 小孩子真的太烦了,跑不会跑,跳不会跳,不带他玩还总是哭,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鼻涕挂得老长! 那天一回到家,贺焱就生无可恋地说他不想要弟弟妹妹了。 苏婷听后为难道:“那怎么办?弟弟妹妹已经在妈妈肚子里,变不没了,迟早要出来的呀。” 贺焱也不知道怎么办,表情非常纠结。 苏婷见状,继续问他为什么不想要弟弟妹妹,贺焱就把小伙伴弟弟的事说了,完了还一脸嫌弃道:“他还吃鼻涕!” 吃鼻涕这事,苏婷也不太能接收,消化片刻后,才跟贺焱说每个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样,有的爱干净,有的比较邋遢,而造成这样性格差异的原因,有天生的,也有父母教导的差异存在,而且很多时候,女孩子会比男孩子更爱干净。 当然,她觉得她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不会这么邋遢。 贺焱听进去了苏婷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着重观察了大院里那些小孩子,发现确实有干净的,也有邋遢的。 另外她还发现,女孩子确实普遍比男孩子爱干净,而且比较乖,虽然有时候也爱哭,可是女孩子哭起来也很可爱啊。 于是考察过后,贺焱回家宣布,说他想要个妹妹,不想要弟弟。 为了表达对妹妹的期待,之后再说到苏婷肚子里的孩子,贺焱就不肯再叫宝宝这种没有性别的称呼了,而是直接喊妹妹。 苏婷也想要个女儿,不过怀孕期间,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把孩子性别限制得太死,因为期待越大,孩子性别不符合预期的失望就会越大。 她希望孩子出生后,她被告知性别时,第一反应是惊喜。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 但听贺焱喊了几天妹妹后,苏婷渐渐被带歪了,现在说起肚子里的孩子,她也比较倾向于用“她”。 话说回来,为了说服爸爸带自己去医院看妈妈和妹妹,贺焱可是绞尽了脑汁,都开始卖惨了:“而且你和妈妈奶奶都不在,把我留在家里,接下来几天我吃什么?喝什么?晚上我怎么洗澡?我的衣服谁来洗?等你们回来,我要饿死了,变臭啦!” 虽然贺焱发散得有点过分,但他提出来的问题的确很重要,贺东川沉思片刻,退步说:“你自己收拾衣服,快点,我马上要出发。” “是!领导!”贺焱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转身跑进房间收拾东西。 贺焱正是长个的年纪,衣服基本只能穿半年,过了季节放到第二年,裤子就能短一截。所以他常穿的衣服都是当年添置的,数量不多,就三套,反正能替换就行。 因此贺焱很快收拾好了衣服,只是没找到袋子,也不太会叠,囫囵一卷抱着到主卧让老爸帮忙装起来。 贺东川拿到衣服也没时间叠,从贺焱手里接过衣服后,直接按他卷的形状塞进编织袋。 塞好衣服,贺东川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苏婷装钱和票的盒子,打开拿出两捆大团结,粮票肉票工业券,能用的都带上。 整理好东西,贺东川提上编织袋就往外走,贺焱连忙跟上。 只是走了没两步,贺东川就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了贺焱一会,盯得他屏住呼吸,生怕老爸改变主意不想带他。 贺东川当然没改变主意,他只是想起件事:“你把书包带上,作业本都装进去。”别以为去了医院不用写作业。 贺焱心里哀嚎,却不敢嚷嚷出来,转身乖乖回去拿书包。 …… 虽然时间紧张,但贺东川仍骑着自行车,特意绕道去何老师家给贺焱请了假,之后骑着车一路狂奔,到码头时正好赶上轮渡靠岸。 为了赶时间,贺东川没下车,让贺焱去窗口买票,等他回来直接伸手一薅,将儿子稳稳放在前杠上,骑着车就往闸口冲,好险赶在关闸前上了船。 上船后,贺东川清闲下来,但心里的焦虑却在加剧,为了延缓这种情绪,他来回走动起来。 坐在凳子上的贺焱被他晃得眼晕,忍不住提意见:“爸爸,你能不能坐下来啊。” 贺焱话音落下,就看到老爸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心里不由犯怂,低头说:“爸爸你还是继续转吧。” 但这次贺东川没听话,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抬手揉着眉心,时不时扭头往岸上看去。 好不容易熬到停船,贺东川赶紧扶起自行车,让贺焱坐上去。轮渡刚停,上下船的人很多,他没像之前一样骑着车往船下冲,只推着车顺着人流缓缓往前,直到走到空旷地方,才骑上自行车飞快驶出码头。 一路紧赶慢赶,贺东川终于赶在苏婷被推进手术室前到达医院。 当时苏婷已开三指,痛得全身湿透,躺在病床上抓着王姨的手,嘴巴一直叫着贺东川的名字,问他怎么还没来。 王姨心里也着急,边安慰说:“快了,他马上就到了!”边往病房门口张望着,突然,她看到一抹藏蓝色从门口闪过,眼睛瞬间亮起来,喊道,“来了来了!小川来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下,提着蓝白编织袋的贺东川就进了病房,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 看到病床上苏婷痛得叫唤不止,贺东川直接扔掉编织袋,大步走到病床前,握住苏婷的手,抚摸着她被汗浸湿的脸颊:“来了,婷婷,我来了。” “妈妈我也来了!”贺焱跟着喊,又一脸焦急问,“爸爸妈妈怎么了?” 苏婷痛得眼前发花,定定看了好一会,才认出趴在病床旁的父子俩,右手用力攥住贺东川的手,又缓缓伸出左手,摸了摸贺焱脑袋,咬着牙关挤出一丝笑说:“妈妈没事。” “真的吗?”贺焱抿唇,表情明显没信。 “真的。” 苏婷刚说完就觉得疼痛加剧,指甲陷入贺东川手里才将叫喊咽回去。 贺东川右手任她掐着,左手一下一下地抚摸过她额前的碎发,扭头问:“什么时候能进手术室。” “应该快了,我去问问。”王姨说完就出了病房。 不一会,一名女医生匆匆进来,问了苏婷一些情况,让她准备好进手术室就走了。医生走后不久,两名护士推着病床过来,接苏婷去手术室。 因为贺东川在,没劳烦两位护士动手,他直接把苏婷抱到病床上,并跟着去手术室。 王姨牵着贺焱的手跟在后面,最终被隔绝在手术室大门外。 贺焱焦急地问:“我们不进去吗?” “只有你爸爸能进去,我们在外面等结果。”王姨说着,拉着贺焱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坐下。 但贺焱很心焦,坐不住,屁股刚沾凳子就站了起来,问:“我们要等什么结果?妈妈为什么一直叫,她很痛吗?” 听着他天真的话,王姨忍不住笑起来:“当然是等弟弟妹妹出来,生孩子都这么痛的,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贺焱眉毛皱得更紧:“生孩子都这么痛吗?这么痛妈妈为什么要生孩子?” “傻子,妈妈不生孩子,哪来的你?你又哪来弟弟妹妹?”王姨安慰道,“放心,女人都有这一关的,熬过去就好了。” 贺焱抿着唇不吭声,只踱着步子走到手术室门边,从门缝往里看。但门关得太严,他什么都看不到, 只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叫喊。 但他没有退开,将双手捏成拳头,抬起下巴,贴着门板站着,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王姨见多了女人生孩子,给人接生都稳稳当当的,所以苏婷被推进手术室后,她渐渐淡定了下来,刚才还有心思说笑。 但看着贺焱那坐立难安的模样,她的心情不由再度焦灼起来,再坐不下去,起身来回踱步,偶尔也劝一句:“你别在这站着了,坐一会吧。” 贺焱不说话,只贴着门板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里的叫喊渐渐小了,贺焱眼睛亮起来,扭头问:“奶奶,妈妈是不是生了?” 王姨抬起手腕看表,从苏婷被推进手术室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笑着说道:“有可能。” 说着走到贺焱身边,贴着门板听里面的动静。 没有婴儿啼哭,只能隐约听到苏婷嘶哑而无力地叫喊。 王姨越听,表情越凝重,根据她的经验,她知道苏婷这是没力气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 贺焱却不懂这些,听到王姨这么说,就以为苏婷生了,仰起头高高兴兴地问:“那妈妈是不是要出来了?” 王姨勉强露出一丝笑,摸了摸他的头说:“应该快了,你再耐心等等。” 贺焱用力点头:“嗯嗯!” 不知不觉间,一大一小的动作同了步,只是小的脸上挂着笑,大的表情焦灼,时不时要低头看一眼手表。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里面响起婴儿啼哭。 听到声音,王姨猛地低头:“你听没听到哭声?” “什么哭声?”贺焱懵懂问。 “孩子的哭声,应该是生了。” 贺焱疑惑问:“妈妈不是早就生了吗?”说归说,还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听着听着,他眉眼舒展开:“有!有!是妹妹在哭!” 因为心情好,王姨故意起了坏心,故意打击贺焱说:“你怎么知道是妹妹?说不定是弟弟。” 贺焱鼓起脸:“我就想要妹妹!” …… “是个姑娘。” 手术室外两人争论是弟弟还是妹妹时,里面精疲力竭的苏婷正侧着脸,眯着眼睛看向护士抱到面前的孩子。 小姑娘被襁褓包裹住,只脑袋露在外面,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的。 好丑。 陷入黑暗前,苏婷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再醒过来是在病房里,她睁开眼,先看到的是经过玻璃折射照进来的阳光,有点刺眼,但让人心情愉悦。 苏婷唇角翘起,意识还没完全回笼,就听到耳边响起贺东川的声音:“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苏婷侧过头,张嘴,声音略有些沙哑:“有点渴。” 听到她的声音,正坐在旁边病床上,就着餐桌写作业的贺焱转过身,从病床上跳下来,扑倒苏婷病床前问:“妈妈你醒了?” “嗯。”苏婷点头,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笔问,“在写作业?” “嗯嗯,”贺焱连忙点头,竖起三根指头邀功说,“我写了三面作业!” 苏婷很捧场,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多?小焱真乖!” 贺焱得意地抬起下巴,绝口不提刚开始被老爸压着写作业时,他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母子俩说话的时候,贺东川兑好温水,放到床头柜上问:“你想不想坐起来?” 苏婷毫不犹豫:“想。” 虽然她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但下面仍能感觉到撕裂的痛,睁开眼后根本不敢动,跟贺焱说话也只能侧着头,视线太低,很不方便。 贺东川弯腰找到机关,将病床上半部分架起来,之后又给苏婷脑袋下面多垫一个枕头,才端着水杯将温开水送到她唇边。 这样的姿势舒服很多,苏婷长出一口气,低头开始喝水。 其实她很渴,但贺东川怕她呛到,送水很慢,于是她只能小口小口地抿水。 喝了一分多钟,苏婷才挪开脸说:“够了。” 贺东川放下水杯,听到苏婷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主动说:“王姨去打饭了,应该很快回来。” 苏婷脸颊微热,低低应了声,想起孩子问:“慢慢呢?” “什么慢慢?”贺东川还不知道媳妇已经给闺女取好小名的事。 听他这么问,苏婷也才想起自己还没跟他说这件事,解释说:“她不是一直不出来吗,我就给她取了个小名,叫慢慢,快慢的慢。” 贺东川:“这……”这名字是不是太草率了? 但看着媳妇脸上的表情,贺东川果断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违心夸奖道:“这名字不错。”说着转身,从旁边病床抱起闺女。 贺焱刚出生的时候,贺东川特意练习过抱婴儿的姿势,虽然没抱过几次,但这么多年过去,肌肉记忆还在。 在手术室时,他的心神全在苏婷身上,没顾上抱孩子,但回病房安顿好苏婷后,他在王姨的指导下,迅速找回了肌肉记忆,短短几个小时,他就抱得有模有样了。 襁褓里的孩子跟苏婷昏迷前看到的差不多,头发挺多,眉毛也浓密,睫毛长长翘翘的,眼睛虽然闭着,但看长度就知道不会太小,鼻梁瞧着也高,嘴唇肉嘟嘟的,还有点尖下巴。 苏婷觉得,她闺女哪哪都长得好,就是皮肤不太行,红彤彤皱巴巴的,让她一百分的颜值变成了六十分。 苏婷忍不住叹了口气。 贺焱跟着叹气:“妈妈,你是不是也觉得妹妹好丑?” 虽然有亲妈滤镜在,但看着闺女的脸,苏婷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能委婉道:“是不太好看。” 这话贺东川不爱听,为闺女正名说:“慢慢哪不好看?她的鼻子眼睛嘴巴多像你。” 贺焱说:“可是她的脸皱巴巴的啊,还那么红。” 苏婷虽然没说话,但赞同地点了点头。 贺东川沉着脸说:“这是因为她刚出生,过几天就好了,你刚出生的时候皮肤比她还红,现在不也好了。” “不可能!”贺焱伸手摸脸,坚决不承认爸爸说的是自己。 贺东川说:“不信你问王奶奶。” 其实以前苏婷隐约也听过,刚出生的孩子皮肤会皱的说法,但她没有真见过刚出生的孩子。就算已育的同事或者朋友会往朋友圈晒娃,晒出来的照片也基本加了滤镜,看不出孩子原本皮肤。 所以乍然看到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的闺女,苏婷因为震惊,完全没想起来这说法,内心涌现出来的只有对孩子未来的无限担忧。 现在听贺东川说得信誓旦旦,苏婷心里信了七八分,但仍有些担心,求证问道:“我们闺女以后真的会变白,皮肤会变光滑?”说着瞄一眼贺焱,“有小焱一半白就行。” 贺焱皮肤是天生的白皙,去年夏天他没少跟着大院里的孩子疯跑,结果一个夏天过去,其他孩子一个个黑成煤球,就他,越晒皮肤越白。 苏婷觉得,以她闺女的五官,再有贺焱一半白,以后长相肯定差不了。 贺东川对闺女很有信心:“慢慢以后肯定比她哥哥白。” 听着老爸的话,贺焱忍不住转身,对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镜子照了下,然后再扭头看看爸爸怀里皮肤红彤彤的妹妹,无奈地摊开双手。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从他的头发丝到摊开的双手,都能 品出一句话: 真不知道谁给他老爸的勇气哟 第49章 我爱你 苏婷刚生完孩子,身体比较虚,只能吃清淡的流食,因此王姨从食堂打回来的是白粥,配两三样清炒的素菜。 份量倒是不小,苏婷吃得肚子鼓起来,粥菜还剩了三分之一,贺东川接过碗筷继续吃。 他吃饭的时候,慢慢也醒了,是被饿的。 刚出生的孩子眼睛睁不开,醒了只会扯着嗓子哭,小姑娘体重足有六斤七两,是个很健壮的孩子,哭起来声音不小。 听见闺女哭,贺东川赶忙放下筷子,单手将闺女抱起来,走到床头柜前准备泡牛奶,但他刚把奶粉拿出来,王姨就说:“不能泡牛奶,先让小苏喂一喂孩子。” 虽然苏婷已经生完孩子,但还没有多少当新生儿妈妈的自觉,愣了下指着自己问:“我来喂?” 王姨说道:“那可不,本来孩子出生一两个小时就该喂奶,但你当时睡着了,小川不让我叫醒你就没喂。” 虽然慢慢出生前,苏婷就打算以奶粉为主喂养孩子,但没到一口母乳都不给孩子喝的程度,听王姨说完便道:“那……” “明白,”王姨笑,招呼贺焱说,“我带小焱出去转转,让小川留下帮你。” 贺焱很好奇妈妈要怎么给妹妹喂奶,不太想动,但他有自己的小精明,知道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大人们肯定不会让他留在病房里,便举起作业本说:“我还要做作业呢!” “作业什么时候不能做?你妈妈要喂奶,你不方便在这,快跟我出去。”王姨说着上前拉贺焱的手。 贺东川也说:“你出去玩会,作业待会再做。” 老爸发话,贺焱不敢不从,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走,到门口时还往后瞄了眼,想看看妈妈是不是已经开始喂奶了。 但很可惜,里面爸爸还在哄妹妹,妈妈也躺在病床上没动。 贺焱叹气,无奈地看着病房门在自己面前关闭。 王姨和贺焱出去后,病房里安静下来,苏婷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搭在衣扣上的手迟迟解不下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毕竟两人孩子都生了,说句不文雅的话,对方的身体,他们互相之间什么没看过? 但她脸颊就是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轻咳一声说:“要不……你把慢慢给我。” 贺东川闻言没动,问道:“你抱得动孩子吗?” “抱得动。”苏婷说,虽然身体还有点虚,但吃饱喝足后她手上有了点力气,自我感觉应该能抱得动孩子。 贺东川还是没动,继续问:“你会抱孩子吗?” 这……苏婷还真不太会。 原因也简单,她以前没抱过刚出生的婴儿,而且她生完孩子后就陷入了昏睡,不像贺东川有时间学习。 “要不……你现在教我?”苏婷迟疑问。 贺东川低头看一眼哭唧唧的小闺女,说:“恐怕来不及。” “那我怎么喂孩子?” “我抱着孩子,你来喂,”贺东川提出办法,并且非常正经地表示,“放心,我不看你。” 他话都说到了这地步,苏婷再扭扭捏捏就有点矫情了,而且孩子饿得不停哭……她抿唇说:“那好吧。” 得了允许,贺东川抱着孩子在病床边坐下,然后双手抬高,将闺女送到媳妇胸口处,转过头说:“需要调整姿势你叫我。” 苏婷嗯了声,抬手解开衣服扣子,再拉下里面的内衣。 她穿的内衣是年前买的,怀孕后她的胸长大了点,以前的内衣穿着有点紧,趁着去市里寄信取钱,逛百货大楼时她就买了两间码数大点的内衣。 这内衣刚买回来的时候,穿着的确宽松许多,而且轻薄透气,上身很舒服。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胸从b到c,内衣穿着就不那么舒服了。 只是肚子大起来后,她一直没出平川岛,也不好意思让贺东川帮她买内衣,于是将就着穿到了现在。 不得不说,将内衣拉下去后,她觉得胸口舒服很多,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让她有点压力。 看着离自己胸口还有点距离的闺女,苏婷忍着羞涩说:“你把慢慢往我抱一点。” 贺东川声音低沉地嗯了声,抱着女儿往苏婷坐的方向靠了靠。 但还不够。 “再往我一点。” 继续送。 但仍有点距离,而且苏婷觉得这样还是不方便,不管是她,还是贺东川和孩子,都有点别着,便伸出手说:“要不你还是把慢慢给我……” 苏婷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贺东川转过了头,而且视线正好落在她雪白的胸口。 她赶忙抬起手,用手臂挡住胸口。 贺东川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咳嗽一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苏婷红着脸,低声说:“我知道。” 虽然脸红,但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心里的羞涩反而褪去不少,镇定地从贺东川手里抱过闺女。 小家伙比她想象中要沉一点,但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抱她时会扯到下面,带出丝丝疼痛,让她忍不住嘶了声。 “我来抱吧。”贺东川说着,从苏婷怀里接过孩子。 这次他没有转过头,正面对着苏婷,所以姿势看起来没那么别着,已经喝到母乳的小家伙没觉得难受,闭着眼睛努力动着小嘴。 慢慢喝奶期间,苏婷一直低着头,但她能感受到贺东川的目光,在她脸蛋和孩子之间流连,带着灼热的温度。 时间变得很慢,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慢慢吞咽的声音。 因为刚生完孩子,苏婷母乳不多,小姑娘喝得很费力,所以每一下,都能带出声音。 这让苏婷脸上的温度再次攀升,虽然在孩子的遮挡下,贺东川看不到什么,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在他面前被剥开了衣服。 好在小姑娘胃口小,十来分钟就饱了,动作变得缓慢起来。 苏婷开口,声音低低的:“应该够了。” 贺东川应了声,将闺女抱开。 刚出生的小家伙不知道喝饱就停的道理,被抱离母亲时不太高兴,瘪着嘴哭了好几声。但吃饱喝足的孩子又很好哄,贺东川抱着孩子在病房里走动两圈,小家伙就止住了哭声,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贺东川将闺女放回空床,给她掖好襁褓,转过头就看到苏婷侧背对着他,正拿着手帕在那擦拭着。 擦拭干净后,苏婷将内衣拉起,再一颗颗扣上扣子。 穿戴整齐后,她转身躺下,只是一抬起头,就对上了贺东川专注的目光,抿了抿唇问:“干嘛看着我?” 贺东川说:“因为你好看。” “骗人。”苏婷轻哼,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 不谈她怀孕期间长胖了几十斤,脸圆了一圈,单说生孩子时她出了一身汗,虽然现在已经干了,但她的头发肯定泛着油光,身上也很黏腻。 这样的形象,哪怕不难看,肯定也跟好看没什么关系。 “是真的。” 贺东川说着,坐到苏婷床边,右手握住她交握搭在被子上的双手,伸出左手摸她的脸颊,低声问:“你知道,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苏婷抬眼看他:“想什么?” “在想,我可能真的,不是个好丈夫。” 贺焱母亲去世后,程晓曼一度很后悔,觉得不该一时心软,听丈夫的将两个不适合的年轻人凑到一起。 当母亲的总是更向着自家孩子,程晓曼也不例外,哪怕儿子儿媳走到互相怨憎的地步,她也不觉得问题出在自己儿子身上。 是,结婚后她儿子常年在外,夫妻一直两地分居,可她儿子是个军人,又没到媳妇能随军的级别,夫妻两地分居不很正常?结婚前周媛又不是不清楚,怎么结婚前能接受,婚后却怨上她儿子了? 至于周父的死,她就更有话说了,他们家不是没有照顾周父,一层层托关系都打点好了,周父到农场后,住的是一批受改造的人中最好的,干的也是最轻的活。 他们做这些,都是冒着风险的,再加上有周媛这层关系,一个搞不好,他们全家都要受牵连,这些可都是看在两家过往情分上帮的忙。 这些周父心里也清楚,所以他一直不愿意麻烦他们,生了病瞒着不说,最终消息传到时人已经没了。 没了父亲周媛心里难过,这她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周媛把责任怪到他们家人身上,认为她的丈夫、儿子没能照顾好周父,才导致了他的死亡。 明明周父陷入困境时,只有他们一家施以援手,为此更好地保全周媛,她儿子冒着前途受影响的风险跟周媛结了婚,可到最后,他们一家人成了恶人。 她不能接受! 然而程晓曼能责怪周媛恩将仇报,不分善恶,贺东川却不能这么想,因为他是周媛的丈夫。 而他在婚姻期间内,也的确疏忽了家庭,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 当这段婚姻走到尽头,回首过去,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他也无法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认识到这一点后,贺东川没有考虑过再婚的事。 他这一生中,遇到过很过困难,失败的次数也不少,以前遇到困难,他想的总是跨过去,失败了,也只是爬起来,拍拍手再来一次。 但面对婚姻,他选择了逃避。 直到他遇到苏婷,被设计,然后被赖上。 他多了一位妻子,心里却并不痛快,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所以他态度冷漠,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但他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当他出完任务回来,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她,为她怼完他后露出的小得意而微笑,为她因为口腹之欲讨好他表现出来的小狗腿而心生喜悦。 他开始想成为她的丈夫。 他也努力想成为一个好丈夫,成为可以让她依靠的存在。 过去的一年里,他也以为自己做到了,但当他站在产房里,看着她为了生孩子,痛得泪流满面,哭喊不止。 他突然觉得,还不够。 贺东川捧起苏婷的脸颊,低头吻住她的唇,声音低沉道:“婷婷,我爱你。” 也许他现在做的仍然不够,但未来的日子里,他会努力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也会更加努力地去爱她,成为她的依靠。 …… 以前苏婷从没觉得“我爱你”三个字有什么,电视剧、里,哪个男主不得说上十句八句我爱你。 所以当初她问贺东川爱不爱她,他只委婉说喜欢她,她觉得也还行。 虽然爱是喜欢的进阶词,但谁让她碰到的是出生于四十年代的老古板呢,按实际出生年龄算,他能大她半个世纪,她得原谅他的保守。 反正她对“我爱你”三个字没什么执念,就放他过了。 但现在听他把这三个字说出口,苏婷发现还是不一样的,三个字比四个字动人多了,而且平时保守不说爱的人说起爱来,真有点要命。 苏婷仰着头,主动和贺东川唇齿交缠。 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虽然苏婷阅片量远超贺东川这个连电视都没看过的人,知 道的姿势也比他多,内心花花的尺度也挺大,但本性仍偏保守,所以床上基本都是由他主导。 也因为这样,两人这一亲,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病房里气温不断攀升,直到苏婷嘶叫一声。 贺东川停住往下的动作,声音低哑问:“怎么了?” “疼。”苏婷靠在床上,轻声说。 贺东川低声说了句抱歉,又问:“哪里疼?” 苏婷怀疑他故意的,抬头白他一眼,没说话。 贺东川迅速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问:“很疼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虽然这时候的产科医生都是女性,但出了产房,她一点都不想再让医生看她那里,便摇头说:“不用了,动作幅度别太大就行。”说着瞄一眼贺东川,“你要不要解决一下?” 她觉得他现在比她更难受。 “怎么解决?”贺东川问。 “当然是你自己想办法!”苏婷瞪大眼睛,她才刚生完孩子。 其实贺东川没想过让苏婷帮忙,只是这种语境下,她这么说,他就顺嘴这么问了。因此被拒绝后他心里没多失望,只起身绕过病床,背对着苏婷努力冷静下来。 …… 贺东川面壁的时候,贺焱已经在下面走累了,他有气无力地问:“奶奶,妈妈还没有喂完奶吗?” “应该喂完了吧。”王姨不太确定地说。 贺焱问:“那我们能回去了吗?” “回吧。” 贺焱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往医院大门走去。 产科病房在三楼,苏婷住在310,是间双人病房,但因为住院的产妇少,所以病房里暂时就住了她一个人。 走到病房门口,贺焱正要推门进去,却被王姨拉住:“我先听听里面的动静。” 虽然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动静,但贺焱还是学着王姨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听起来,但里面太安静了,他竖着耳朵听了许久,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贺焱正疑惑着,有动静了,只吱呀的开门声,然后他就觉得脑袋一重,扑进了个硬硬的怀抱。 “你们在听什么?” 听到声音,贺焱慌忙抬头,正好对上老爸严肃的目光,果断往旁边一指说:“奶奶说要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贺东川看向王姨。 王姨只好扯出笑容解释:“我怕你们夫妻有话说。” 他们刚才的确说了很多话,但贺东川没有承认,只说:“我去打点开水,你陪婷婷说说话。”说完又叮嘱贺焱,“好好写作业,别吵你妈妈。” 贺焱心想我也可以跟妈妈说话啊,但今天的老爸不太好说话,还动不动拿送他回家威胁他,只好绷着脸说:“知道了!” 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进了病床后却没急着写作业,而是抢了王姨的工作,叽叽喳喳地问:“妈妈你喂完妹妹了吗?妹妹刚才不是醒了吗?她怎么又睡觉了?她好能睡啊。” 不等苏婷开口,王姨就说:“刚出生的孩子都能睡,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们至少要睡二十个小时,你小时候也这样。”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贺焱怀疑问。 苏婷笑着说:“小孩子三四岁才记事,你能记得才怪。” “哪有!我明明记得很小时候的事。”被小看的贺焱很不高兴,当即说了件小时候发生的事,“我还记得我不见过呢!” 苏婷连忙问:“不见过?怎么回事?” “就是……” 王姨刚开口,贺焱就举手跳了起来:“我来说我来说!” 王姨挥挥手,将舞台让给贺焱:“行行,你来说。” “当 时是夏天,”贺焱还知道讲故事的三要素,先强调时间,再说人物地点,“中午的时候,我在家里睡完觉,起来没看到人,就找出去了,我走啊走,走啊走,一直没看到人……” 王姨说道:“什么没看到人,岗亭明明有人。” “有吗?”贺焱挠挠头,显然没什么印象了。 苏婷想知道后续,问:“后来呢?” “后来我走了很远很远,走得好累好累,终于看到了一个奶奶,我就问她,奶奶你知道我奶奶去哪里了吗?” 苏婷问:“她认识你奶奶?” 贺焱点头:“认识啊。” 王姨在旁边拆台:“你听他瞎说。” “她说她认识奶奶的!”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说,贺焱特意强调,“她还说要带我去找奶奶呢!” 苏婷:……怎么觉得这个走向,有点耳熟? 困惑过后,苏婷问:“那她带你找到奶奶了吗?” “找到了啊!”贺焱表情得意,如果有尾巴,肯定会翘起来一晃一晃的。 苏婷看向一脸惨不忍睹的王姨,问:“真找到了?” 王姨说道:“是我们找到他了!” 王姨讲述的故事,除了开始和贺焱说的差不多,过程和结局没什么关联。 本来贺家住的是军区大院,而且那一片都是各军司令部,治安好得很。但贺焱出大院后不走寻常路,拐进了小道,出了部队范围,而且这一路,他没再遇到人,直到碰上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见他长得可爱,在他询问认不认识他奶奶时,就骗他说认识,把他带回了家。 苏婷连忙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当时我只是去菜场买菜,回到家没看到他人,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出去找,结果大院问遍了,也没找到他,最后还是站岗的小伙子说看到小焱了,但当时他说要去找奶奶,就出去了。” 因为周围都是各军大院和司令部,治安很好,再加上大院里那些孩子平时没少进进出出,站岗的警卫员又是个新人,见他很淡定地说要去找奶奶,还以为他知道奶奶在哪,就没阻拦,放他出了大院。 结果贺焱根本不知道,出大院后不久就拐进了小路,出了部队范围,被个陌生老太太遇到,骗回了家。 当王姨问清楚前因后果,当时就吓得腿都软了,赶紧给程晓曼打电话,程晓曼又跟丈夫联系,夫妻俩一起回了家。 “那天下午,小川他爸不知道打了多少电话,我们大院里的人几乎都出动了,就为了找这个小家伙!” 听着王姨的讲述,苏婷手上攥了把汗:“你们最后怎么找到他的?” “是小川他爸,一个认识的战友,辗转认识的人见过小焱,顺着找到了他被带走的地方,那老太太呢,也不是什么人贩子,她是看小焱长得好,家里又没男娃,心思一歪,就把他骗回了家。” 苏婷心想这人就算不是人贩子,心思也歪得够厉害的,路上随便遇到的孩子,都没搞清楚有没有家人就敢往家里带。 王姨继续说:“她是本地人,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当然瞒不住,不过她估计也没想瞒,回家后高调得很,引得街坊邻居都去她家看热闹,小川他爸让人一打听,基本就确定了,我们就急急忙忙找了过去,你猜,我们到的时候他在干嘛?”说着伸手一指贺焱。 “在干嘛?” “在睡觉,睡得可香了!”王姨没好气道。 贺焱委委屈屈地说:“我困了嘛!而且我一睡醒,就看到奶奶了啊。” 王姨阴阳怪气说:“是啊,你一睡醒就看到了爷爷奶奶,就觉得人老太太是真的帮你找奶奶了,对吧?” 贺焱挠挠头,他真的是这么 以为的。 所以他现在有点怀疑人生。 苏婷发现了,贺焱这纯粹是傻人有傻福。 得亏碰上的是个没什么计较的老太太,拐了孩子还那么高调,否则换个心机深点的,回去路上躲着点人,到家就把贺焱藏起来,过了那段时间,贺家上哪去找他? 苏婷摸摸贺焱脑袋问:“以后还跟陌生人走吗?” “我现在知道了。”贺焱面露羞赧,他有点后悔提这件事了。 王姨将话题拉回正轨:“这是你四岁那年发生的事。” 贺焱想起来问:“我那时候这么大了吗?” “你以为呢?”王姨反问。 “我以为我那时候只有两三岁。”贺焱也想起了话题源头,为了证明他很早就记事了,想着又说了件事。 但他刚说完,王姨就说:“那是你三岁发生的事。” 贺焱不服输,继续说,但他这次说的还是四岁多发生的事,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真的对一两岁的事没什么印象。 直到贺东川进来,贺焱还在那嘀咕:“怎么可能呢?” “什么怎么可能?”贺东川将开水瓶放到床头柜上问。 王姨开口,将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笑话贺焱说:“他到现在还觉得那个老太太是好人,真的帮他找奶奶了。” 虽然贺东川得知这件事时,贺焱已经被找回来,他并没有切身体会当时父母的焦灼心情,但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后怕,也笑不出来,沉着脸问:“你是不是傻?” 贺焱辩解说:“我那时候是太小了,现在我肯定不会跟别人走。”他才不傻呢,他早就变聪明了。 贺东川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说了句“你最好是”,就问起了他的作业。 贺焱哀嚎一声:“我现在做!”赶忙拿出作业,坐到空的那张病床写起来。 王姨凌晨被苏婷叫醒,忙了大半天,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合眼。此时闲下来,就觉得困意上涌,坐了一会便趴着空床睡着了。 贺东川则随便拉了张凳子,坐到苏婷床边,伸手从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篮里翻出个苹果,拿出水果刀削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苏婷压低声音,问出贺焱走丢事件的后续:“那个老太太后来怎么样了?” 贺东川动作顿了顿,说:“没怎么样。” “她做出这样的事,你们就这么算了?”苏婷不敢置信地问。 “她说她是看小焱一个孩子,孤零零地走在路上,怀疑他被父母遗弃,才把他带回家的,没有别的意思,不肯承认拐带的事。” 老太太不仅对他们这么说,之前对街坊邻居也是这么说的,再加上贺焱失踪的时间短,事情不好盖章定论,所以最后公安人员只口头教育了她几句,就把人给放了。 不过后来贺东川回到首都,找到老太太的儿子,把人逮住好好揍了一顿。就他个人而言,他最想揍的人其实是老太太本人,但人年纪大了,怕把她揍出好歹,只能退而求其次揍她儿子一顿,反正她拐带贺焱也是为了给她儿子传宗接代。 之后他把这件事写下来,誊抄了百来份,到老太太家附近分发给那些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好好宣扬了她的所作所为。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围的人都闻老太太色变,那些家里有孩子的人,都不敢从她家门前过。 后来那老太太和路上碰到的孩子说话,被孩子家长碰到,两方发生争执,老太太气血攻心,回家就倒了,送去医院一检查,是中风偏瘫。 知道恶人有恶果,贺东川就没再关注那个老太太,他做的这些事也没跟人说,此时面对苏婷,也只简单说了老太太最后的结局。 虽然老太太当时没有受到惩罚,但对她的结局,苏 婷还算满意,听完津津有味吃完苹果,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 第一次被贺东川看着给闺女喂母乳时,苏婷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脸红羞涩,但很快她就淡定下来了。 任谁一天喂四五次奶,次次都要丈夫帮忙,都没办法再保持羞涩。 更何况生完孩子第二天,苏婷就在贺东川面前脱光了。 别想歪,他们什么都没干,她只让贺东川帮忙,擦拭了下身体。 其实苏婷是很想洗头洗澡的,但一来她下面还有点疼,洗澡身体撑不住,二来洗头洗澡在王姨这里是禁词,一提她就有一堆话要说,为了避免王姨絮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擦澡。 擦澡也不是苏婷一个人能完成的,上身她可以自己擦,下面就有点困难了,她现在不太敢弯腰,只能让贺东川帮忙。 苏婷觉得,擦完澡后,在贺东川面前再怎么脱光,她都无所谓了。 嗯,有所谓的换成了贺东川。 因为病房不够住,所以苏婷生产后,贺东川在旁边招待所开了间房,让王姨和贺焱住着,他则留在医院里守夜。 不过因为医院洗澡不方便,所以他这几天都是去招待所洗澡,时间也比较固定,通常是吃完晚饭后。 大白天的,他既不方便去洗澡,也不方便换衣服,于是只能面窗冷静。 贺东川觉得,苏婷再不出院,病房里的这扇窗户要被他看出花来了。 第50章 洗头 因为是顺产,苏婷恢复的很快,到第三天就能不用人搀扶,独自上厕所了,只是王姨不许她多动,才又在床上躺了一天。 直到第四天,王姨才允许她下床活动,但范围仅限于病房内,不能出去,更不能下楼,说月子里不能见风。 虽然苏婷心里想她迟早是要见风的,别的不说,出院回平川岛这一路,总不能找个罩子把她罩起来吧? 只是王姨在别的方面好说话,坐月子的问题上非常强势,苏婷怕现在提了这件事,她这几天真去找个罩子,就选择了沉默。 不下楼就不下楼吧,反正她也不是很想下去。 之后苏婷又在医院里住了两天,走路基本没问题了,她和孩子的身体检查结果也都良好,一家子才着手准备出院的事。 出院当天,王姨没能像苏婷想的那样,找个罩子把她罩起来,但准备了帽子、口罩,还有厚外套,摆出一副要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架势。 苏婷看看外面的太阳天,这都四月下旬了,榕市纬度又低,这个季节气温早升了起来。再看看王姨手里的厚呢子大衣,迟疑道:“这……是不是太厚了?” “回岛坐的船上面到处都是空的,海上风又大,你不穿厚点怎么行?”王姨念叨起来,“你现在年轻,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扛,穿多穿少无所谓,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年轻时候欠的债,到老都是要还的。” 苏婷只好看向贺东川,但他已经被王姨说动,跟着劝道:“要不你还是听王姨的,就这么一段路,到家就能脱衣服了。” 二对一。 苏婷没办法,只好穿上呢子大衣,戴上能包裹住耳朵的厚帽子,再戴好口罩。 还没出病房门,苏婷就觉得自己要出汗了。 好在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她穿戴整齐就能出发,下楼后太阳虽大,但风也不小,反而没有在房间里闷。 只是没松快几分钟,公交车就到了,里面空间狭窄,乘客又多,空气不流通更闷。 苏婷受不住,坐下没一会就把帽子口罩摘了,大衣扣子一溜解开。坐在旁边座位的王姨看到,嘴唇动了动,但到底什么都没说,车里的确有点热。 不过公交到站码头后,他们还没下车,王姨就提醒苏婷戴好帽子,看着她重新扣好大衣扣子,才跟着下车。 这次苏婷没有异议,码头上风更大,她穿着大衣也不觉得热。 反倒是贺焱,下车后就打了个哆嗦,抱紧胳膊说:“好冷啊。”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让你多穿件外套,你非不肯,现在觉得冷了吧。”王姨念叨归念叨,还是打开装行李的编织袋,从里面拿了件薄外套给贺焱。 他们运气不错,买好票后没等多久渡轮就到了。 渡轮四面都是敞的,没有窗户,按理来说都差不多,但王姨就觉得中间人多,有遮挡,把苏婷按在了中间的座位上。 苏婷刚坐下,就看到对面坐着的大姐正冲她笑,像是觉得她们挺有趣,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到自己戴了口罩,对方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就淡定下来了,也冲人弯了弯眼睛。 大姐虽然看不到苏婷的笑容,却能从她弯弯的眼睛里看出和善,便打开话匣子问:“你男人是当兵的吧?你们也是来探亲的?” 这艘渡轮是转跑平川岛的,乘客基本就三种,岛上居民、驻地军人,和上岛探亲的。 苏婷注意到大姐说了个“也”字,再看她大包小包的,旁边还坐着两个半大孩子,问:“您是来探亲的?” “是啊,我男人在岛上当兵。”说着看一眼贺东川,“跟你男人一样的兵,他们衣服一样的。” 海军和其他军种不同,像陆军,现在 装备的还是六五式军服,也就是这年代流行的绿军装,军官和士兵军装式样基本相同。 但海军装备的七四式军服,军官和士兵式样不同,军官穿的干部服剪裁款式不变,只是颜色有调整,春秋冬三季服装变成藏青色,夏季军装则是白色。 士兵穿的战士服变化就很大了,款式变成了套头衫,v字领,带披肩,也就是后世风靡过的海军服。 因此,通过大姐的话,基本能确定她丈夫是军官,只是不知道什么级别,一般来说,副营及以上级别家属能随军。 虽然平川岛地方偏,岛上也没什么工作,但如果军嫂在老家没工作,家庭负担又不是很重,只要丈夫级别够,大多数人会选择来随军,毕竟谁都想一家团圆。 不过苏婷跟人才刚认识,都没到互通姓名的时候,没好意思问太多,只笑着问:“你以前来过平川岛吗?如果对路不熟的话,待会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大姐笑着说:“那感情好!”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小男孩就说:“娘,你忘啦,爹说要来接我们的。” 经孩子提醒,大姐才想起来,一拍脑门说:“对对,我男人说会来码头接我们。”冲苏婷露出抱歉的表情。 “这样也好。”苏婷笑着说,她本来也是想着,不好直接问他们下船后有没有人接,才说一起走的。 大姐松了口气,又想起苏婷刚才的话,问:“你们是住岛上的?” 苏婷点头:“是的。” 大姐脸上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岛上住着咋样?我听人说吃喝都要花钱买?每月光生活费就要好大几十。” “差不多,不过主要还看个人,家里孩子少,生活上比较节约的,二三十块也能过,家里孩子多,有五六个,个个要读书,开销就要大点。” 苏婷没提自家生活费,虽然这个月以前,他们家就一个孩子,但她花钱比较大手脚,平时家里鱼肉没断过,还隔三差五买水果零食吃,所以每月开销都要六七十。 并且每到换季,他们家的开销都会呈倍数增长,因为她和贺焱每季都要买新衣服,按年发的布票显然无法支撑,所以他们的衣服基本都是工业布的,夏天是的确良料子,冬天就是咔叽呢绒,价格是普通棉布的好几倍,随便一件衣服都得二三十,一身衣服置办下来,至少得六七十。 不过贺东川工资高,而且她有连环画在连载,七七八八的稿费加起来,月均收入有两百多,能承担得起目前的开销。 但他们家这种开销显然是高于家属院绝大多数家庭的,而面前大姐想问的也只是大多数家庭的正常开销,所以苏婷说的也是后者。 听完苏婷的话,大姐若有所思,直到渡轮靠岸才回过神,不确定地问:“到了?” “到了,”苏婷起身问,“你男人在哪?” 大姐往码头上张望着,但乌泱泱的全是人,摇摇头说:“人太多了,看不清。” 苏婷问:“那你们跟我们一起下去?” “成。”大姐应了声,提上行李跟苏婷他们一起下船。 下船走上码头,没到闸口,大姐就兴奋地举起手挥舞起来,指着闸口处站着的男人说:“那就是我男人。” 一行人走过去,对方先给贺东川行了个军礼:“贺营长。” 贺东川同样回了个军礼,大姐惊讶地问:“你们认识啊?老齐我跟你说这位,对了,妹子你叫啥啊?我叫李桂芳。” “我叫苏婷。” “苏婷同志,”李桂芳说着转向她丈夫,“她人可好了,在船上跟我说了好多事。” 齐胜刚性格不如妻子外向,甚至偏严肃,闻言只冲苏婷他们点点头,道了声谢就带着妻子离开了。 他个头高,哪 怕提着行李,走路也很快,李桂芳带着儿女,跟在后面边追赶边说:“你知道苏同志跟我说啥了吗?她说岛上住着开销不大,咱家孩子少,节约点一个月二三十也够用,我带着孩子在老家,一个月也要花十来块,你说我……” 他们走得太快,李桂芳后面的话被风吹散,苏婷没听清楚,不过她视力好,离得那么远仍能看到李桂芳因为追赶丈夫,累得直喘粗气的模样。 大人如此,更不用说两个孩子,都已经跑动起来。 苏婷侧过头问:“这个齐副营长,性格一直都这么冷吗?” “我跟他不太熟。”贺东川委婉说道。 王姨对齐胜刚印象不太好,撇嘴说:“再冷也不能冷到家里人面前,说白了,还是没上心。” 苏婷想想觉得王姨的话很有道理,就像贺东川,在外面是出了名的性格冷,但和她还有贺焱一起走路时,也会刻意放慢步子等等他们。 苏婷觉得,像贺东川这样在外面冷的,只是性格问题,但面对家人时还性格冷淡,就是人品问题了。 …… 回到家属院,苏婷受到了军嫂们的热烈欢迎。 进家属院时就他们一家五口,等走到六十六栋,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有问苏婷生产情况的,也有看孩子的。 这年头因为生孩子,去医院一住大半个月可是稀罕事,以至于传着传着,事情都变样了。 刚开始大家还只觉得苏婷是胆子小,被段晓英半夜发动吓到了,所以还没到生的时候就收拾东西住进了医院。 但大家左等右等,也没看到她抱着孩子回来,就有人嘀咕她是不是难产了?到苏婷出院回来,谣言已经变成她难产大出血,到了生命垂危的程度。 姜爱红说,苏婷要是还不回来,她们妇联就要组团去医院探望了。 苏婷:“……”我谢谢你们。 话说回来,看到苏婷精神头这么好,孩子也健健康康的,大家都松了口气。 还有人把苏婷和段晓英放到一起比较,说后者生完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脸色蜡黄不说,还总腰酸背痛,最后总结,贵有贵的道理,看来生孩子还是要去医院。 段晓英儿子满月的时候,苏婷见过她,知道她脸色不好的事,但她当时没往生孩子上面想,以为是月子里的那些糟心事闹的。 至于腰酸背痛,苏婷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段晓英出月子没多久她就住进了医院,没再见过她。 但大家都这么说,想必是真的,不过苏婷觉得段晓英落下这些毛病,应该不只是因为在家生孩子,跟月子里没休息好也脱不了关系。 一路聊到贺家门口,知道他们一家子好几天没回来,需要忙的事有很多,大家没多待,进屋站了一会就走了。 人一走,苏婷、贺东川和王姨就忙活了起来。 苏婷忙着脱衣服,家里门窗都关着,穿太厚有点闷人。贺东川则忙着换床单被套,几天没回家,床单被套都落了灰。王姨在客厅和厨房进进出出,想烧点热水,但慢慢还在她怀里,腾不开手,最后又转回了主卧。 看着床铺好,王姨便催着苏婷上床躺着,并把慢慢放到了床上,拿起床单被罩对贺东川说:“我来洗吧,你收拾收拾屋子。” 贺东川应了声,出去将编织袋拿进屋。 编织袋看着好像不大,但里面装的东西不少,包括慢慢喝的奶粉,用的奶瓶,玩的玩具,还有穿的衣服、鞋子、尿布,甚至还有个暖水瓶。 贺东川将奶粉、奶瓶和玩具放到梳妆台上,衣服鞋子都放进衣柜,尿布数量最多,换得也最勤,他没往柜子里塞,直接搭在了床尾架子上,这样需要的时候拿了就能用。 整理好闺女的衣物,就轮到了苏婷,她东 西也不少,光衣服就有两三套。 生产前她基本每天都要洗澡,衣服也天天换,生完孩子就不行了,有王姨盯着,这几天她连浴室都没进过,顶多打水在病房里擦擦身体。她现在都不敢搓身上,怕一搓一团泥,头发更是不敢摸,太油了。 所以贺东川收拾衣物时,苏婷就在心里敲起了算盘。 而当贺东川整理完衣物转过身,就对上了苏婷柔情似水的眼眸,迟疑问:“你……怎么了?” “老公”苏婷掐着嗓子喊道。 大多数情况下,贺东川是很享受苏婷喊他老公的,他还不到三十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管出去多正人君子,回到家里上了床,照样经不起撩拨。 每次苏婷这么喊,他都会比平时更激动。 但苏婷不常这么喊,后来更是故意在不那么合适的时间里来撩拨他,又看着他意动却不方便解决的模样哈哈大笑。 而等他晚上“报复”回来,她又会恼羞成怒,蛮不讲理得很。 眼下显然并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不说现在是白天,王姨还在外面忙活着,单说她的身体,就不适合做什么。 贺东川一听,就知道她肯定憋了坏主意。 但他仍停住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怕王姨听到他们的密谋,苏婷软着声音怂恿道:“你先把门关上。” 贺东川扭头看一眼敞开的门,舌头不自觉抵到舌根。苏婷见他不懂,催促说:“你快点嘛!” 贺东川抬脚,走到门边,关上房门。 “锁上。” 手指微动,按苏婷说的将门锁上,转身。 苏婷坐在床上,被子从胸口滑落到腰间,不过她里面穿的衣服很厚实,针织面料的,透不出一点皮肤。只是料子比较贴身,显出她生产后迅速瘦下来的腰身,以及对比起来越发有料的上围,引人遐思。 但苏婷的表情没有丝毫勾引的意味,只是笑容很甜,也很危险。 贺东川做好了心里建设,问:“现在可以说了?” “嗯啊,”苏婷笑眯眯地点头,软着嗓音问,“老公,你爱我吗?” “爱。” “那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吗?” “你先说让我做什么。” 苏婷震惊指责:“你不爱我!我让你做事你居然还要考虑!” “……只要不违法乱纪。”贺东川不得不让步,勉强守住底线。 “放心,我肯定不让你违法乱纪。”苏婷的表情瞬间拨云见日,她举起右手,笔出一点点的手势,“最多最多挨王姨一顿骂。” 贺东川心里有了猜测,问:“你想洗头?” “对了!”苏婷啪啪鼓掌,拍马屁问,“老公你好聪明啊,怎么一猜就猜中了,你一定会帮我的是吧?” 贺东川有些犹豫:“王姨说月子里不能洗头洗澡。” “可我觉得我要臭了,再不洗头我真要疯了,”苏婷抱住贺东川胳膊撒娇,“而且我以前听人说过,只要天气好,月子里是可以洗头洗澡的,头发快点弄干就行了。” 其实苏婷也不确定能不能洗头,毕竟几十年后有吹风机,洗完头十来分钟就能把头发吹干,这年代就算天气好,估计也要半小时一小时才能弄干头发。 但她实在受不了自己现在这副油头满面的模样,就管不了那么多,至少今天,她得把头发洗了。 贺东川双眉紧拧:“别说这种话。” 苏婷做出拉拉链的手势:“嗯,我不说了,但就这一次,让我洗个头成吗?” “只洗这一次?”贺东川问。 其实苏婷不是不爱惜身体,只是生慢慢那天她出了太多汗,一出汗,头发就容易 油,还特别痒。只要今天把头洗了,后面二十多天,忍忍就忍忍吧。 苏婷仰头说:“我保证,月子里就这一次。” “你想让我做什么?” “把王姨骗出去。” 贺东川蹙眉:“怎么骗?”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吧。”苏婷给他戴高帽,没办法,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把王姨骗出去一两个小时。 贺东川听明白了,他媳妇全在指望他。 但他还不能不上。 贺东川想了想说:“那等煤炉生起来,水烧开了再说?” 这样的确比较节约时间,苏婷点头:“成。” 夫妻俩刚密谋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贺东川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王姨,她目光如炬地打量屋里的两个小年轻,见他们穿着整齐,放下心来问:“大白天的,你们锁什么门?” 贺东川将责任揽在身上:“是我,衣服穿厚了,想换一件。” “是吗?”王姨面露狐疑。 “是。” 王姨上下打量贺东川:“那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正要换,你敲门进来了。” 解释勉强过得去,但王姨仍不放心,说道:“你媳妇刚生完孩子,这段时间注意点。” 贺东川无奈道:“……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王姨勉强点头,转身走了。 贺东川关上门,还没转身,就听到了苏婷的闷笑,他走到床边,无奈地敲了下她的脑袋:“你还笑,我都是为了谁?” 苏婷摊手说:“王姨不放心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起这事,贺东川的确很无奈。 苏婷生完慢慢,住院期间,几乎每天,王姨都会提点他,让他克制点。 而且每次苏婷擦身体,他们在房间里待的时间长了,王姨都会趴在门上偷听,好像他是禽兽,会不管不顾对刚生完孩子的妻子为所欲为一样。 好吧,某些时候他的确蠢蠢欲动,但他是个有自制力的成年人,他能忍。 能忍的成年人弯下腰,低头咬住某人的嘴唇,然后在她抬眼瞪过来时退后,直起腰道:“报酬。” 苏婷:“……” 看在还要指望他支开王姨的份上,她忍。 索要到报酬的贺东川心情愉快,抬手一颗颗解开军装外套的扣子。 以现在的温度,其实他脱掉军装外套就够了,军裤虽然厚了点,但还穿得住,衬衣更不用说,料子很轻薄。 但只脱外套用不着关门,所以为了圆谎,脱掉外套后,贺东川又解开了皮带,以及军裤的扣子。 苏婷津津有味地看着,在贺东川拿出夏天军裤,准备套上时还不怕死地来了句:“你衬衣还没脱呢,急什么呀!” 没到坦诚相见的时候,苏婷向来很大胆,也从不掩饰对贺东川身材的欣赏,但上了床她就开始怂,扭扭捏捏的,典型的叶公好龙。 她现在敢这么说,完全是因为王姨还在外面,有恃无恐。 贺东川放下军裤,磨着牙问:“要不你帮我脱?” 苏婷的确狐假虎威有恃无恐,但她还记得自己有事相求,不敢把人撩太过,见好就收道:“这就不用了吧……” 门外再次响起王姨敲门的声音:“你还没换好衣服?” 贺东川嘴角微抽:“马上。” 撇一眼笑得猖狂的苏婷,迅速穿上军裤,衬衣没换,反正颜色都一样。 穿好裤子,贺东川过去开门,外面王姨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拧起眉问:“你不就脱了件外套吗?” “军裤也换了。”贺东川说。 “是吗?” “是。” “换条裤子这么久。”王姨嗔道,算是相信了贺东川的话。 贺东川不得不为自己证明:“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王姨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她担心的是他上头了不管不顾,来这么一回,男人是痛快了,女人可就遭了殃。 想到这王姨说:“你过两天要去营里,晚上得好好休息,要不晚上跟小焱一起睡吧,我跟小苏睡,好照顾慢慢。” 贺东川:“……” …… 换好衣服,贺东川就出门给苏婷办事去了。 他想到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托石成媳妇帮忙,以青椒鞋垫花样的名义,让她把王姨请到他们家,并拖上两个小时。 听完他的请求,石成媳妇面露为难。 倒不是不愿意帮忙,贺东川跟石成关系好,他的请求也不算为难,她没理由不答应。只是她觉得自己跟王姨不熟,很担心能不能拖王姨两个小时的时间。 得知她的顾虑,贺东川想了想说:“你有没有关系好的军嫂,会绣鞋垫的,多叫几个,你们轮流请教王姨,肯定能拖住她。” “那……我试试吧。”石成媳妇迟疑道。 贺东川说:“拖不了两个小时,至少也要拖她一个半小时。” “……成。” 贺东川让帮的这忙,石成媳妇没多想,但他本人没少发散,送人出去时嘿笑着问:“老贺你老实交代,打什么主意呢?” “我能打什么主意?” 石成却想歪了,拍了下他的肩膀,猥琐笑道:“还不肯说。” 贺东川斜他一眼,心想如果真是他打歪主意就好了,分明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叹完气,没忘记交代:“王姨到你家后,你帮忙看着点,必要时候,拖住她,知道吧?” “懂。” 石成拍拍胸脯,给了贺东川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他这人不正经归不正经,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有他这句话,贺东川放心了,回家后径直走进主卧,给苏婷通风报信。 因为王姨在里面给慢慢换尿布,他不好说话,便只冲苏婷微微点头,表示一切都搞定了。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苏婷脸上露出笑容,对王姨说:“都说我来给慢慢换尿布就行了,这么点事,哪用得着劳烦你啊。” “你就好好歇着吧,你没听她们说的,六十五栋的段晓英,就是月子没坐好,才脸色蜡黄到现在都没恢复,你妈既然让我来照顾你坐月子,你坐着休息就行,其他的都交给我。”王姨说完,抬头问,“你杵着干嘛?” “那我来换尿布?”贺东川问。 王姨边给慢慢塞尿布边说:“不用,我都换好了,你去厨房看看水吧,要是烧好了,就灌两开水瓶。” 贺东川应声,去厨房看水壶,见盖子被水蒸气冲得直跳,便按照王姨说的灌了两瓶开水,再打一壶冷水继续烧。 等这壶水烧好,石成媳妇就来了。 王姨社交能力比苏婷强,来平川岛也就两个月,大院里这些军嫂就都熟悉了。见到石成媳妇上门,她很热情地招待了对方。 石成媳妇是个老实人,不太会跟人寒暄,进门就开门见山,说她正在绣的鞋垫花样总觉得有点问题,想请王姨帮忙看看。 王姨一口答应下来,见她两手空空,问:“你带鞋垫来了吗?” 石成媳妇半点没有拐弯抹角:“没带,想请您去我家里帮忙看看。” “这……”王姨面露为难,“你着急吗?我家里怕走不开。” 石成媳妇看一眼贺东川,然后点头:“急,很急。” 王姨更为难了,贺东川趁机说:“既然 嫂子着急,你要不过去看看?家里有我,你不用担心。” “那……行吧。” 王姨答应后,贺东川送她和石成媳妇出门,一路跟到院门口,看着她们走远了,才回去对苏婷说:“好了。” 苏婷赶忙从床上下来,扯开扎起来的丸子头,边拨弄头发边找要穿的衣服。 贺东川则去厨房将热水提到浴室,给苏婷兑好热水,她找到衣服到浴室就能直接洗头。 以前她总是很墨迹,春秋冬季洗头洗澡往往要一个小时起步,但今天她怕王姨突然回来,所以洗得很快,头皮直接用指甲抓,前几遍打洗头膏都只随便用水冲一冲,最后一遍才冲得比较久。洗澡也是,都是用指甲直接抓,十来分钟就好了。 洗完澡,苏婷找了条干毛巾,坐到客厅窗户边开始擦头发。这个点有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晒着暖和,头发也容易干。 她擦头发时,贺东川也进了浴室洗澡,这是为了掩盖她做下的事,否则王姨回来看到浴室那么湿,肯定会有所怀疑。 和苏婷一样,贺东川洗澡时顺便把头也洗了,完了把两人的衣服搓干净,晾到外面绳子上。 贺东川晾衣服时,坐在石家院子里的王姨频频看手表,虽然贺东川说他会照顾好家里,但她是天生的操心命,特别苏婷刚生完孩子,出来久了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但向她请教的军嫂们太热情,每次她说要回去,就有人遇到问题。 问题都不大,可能是错了针,也可能是拿不准后面该怎么绣,但又比较繁琐,需要她一针一针地教。 她也从原计划的待半个小时,变成了待一个小时,乃至两个小时。 王姨再次看手表,态度终于坚定起来:“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我还得回去做饭,真不能待下去了。” 几名军嫂闻言看向石成媳妇,她又看向丈夫,石成偷瞄了眼手表,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下去王姨肯定要怀疑,便微微点头。 石成媳妇松了口气:“那我下次遇到问题再请教您?” 其他军嫂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婶子你绣工真好,经你这么一指导,我觉得绣出来的图案好看多了。” 人都爱听好话,王姨也不例外,被捧得飘飘然,乐呵呵道:“成,下次遇到问题你们再找我。” 寒暄过后,王姨就回去了,路上她心情还不错,直到进院子看到绳子上晾着的衣服,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匆匆进屋,走到主卧门口问:“你们洗澡了?” 正坐在床边逗闺女的贺东川说:“我出了汗,身上不舒服,就洗了头和澡。” 苏婷也交代说:“我擦了澡,正好让他把衣服一起洗了。” 看着苏婷盘起来的乌黑的头发,王姨狐疑问:“真的只擦了澡?” “真的,不信您问东川。”苏婷把问题推到贺东川头上。 贺东川点头:“我作证。” 两人说得信誓旦旦,王姨只好暂且相信他们,转移话题问:“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几点了?”贺东川抬起手腕,“都快十二点了,回来也没去买菜,今天就不做饭了吧,我待会去食堂买几份饭回来。” 王姨想起自己回来后就一直在忙,确实没来得及去买菜,这会去鱼肉肯定都卖完了,便勉强道:“那行吧。” 说完,王姨就转身去了厨房,没一会又出来去了浴室,之后想起贺焱,回到主卧门口问:“小焱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贺东川打起精神说:“可能玩疯了,没事,我待会去食堂的时候顺便把他叫回来就行。” “也行。”王姨嘀咕完,再度离开主卧。 至此,小夫妻才确定他们过关了,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纷纷长出一口气 ,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但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下午王姨进主卧给慢慢换尿布时,闻到了苏婷头上洗头膏的香味,因此断定她洗了头。 两人计划彻底曝光,王姨气得将夫妻俩翻来覆去地数落了一下午,并在晚上睡觉时,将贺东川从主卧赶到了次卧。 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她现在严重怀疑贺东川的信用度,无法再相信他白天的保证。为了避免他一时冲动,苏婷坐月子期间,坚决不允许他们同房。 对王姨的决定,苏婷毫无异议,她也不敢有异议,火没烧到她头上就谢天谢地了。 贺焱则趁机表示想和妈妈妹妹和奶奶一起睡,申请也睡主卧,王姨在征得苏婷同意后,答应了他的提议。 贺东川:“……” 第51章 愁啊~ 慢慢刚出生那会,每次看到她苏婷都很担忧,怕她皮肤上的褶皱消不下去,也怕她脸上红色褪掉后显露出来的皮肤黑黄。 那时候她觉得,闺女皮肤有哥哥一半就行了。 但一天天看下来,苏婷悬在胸口的心渐渐放了回去,小姑娘一天一变,到第三天皮肤就变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看着白皙,摸着光滑。 来上门探望的军嫂也都说慢慢长得好,抱着小姑娘不肯撒手,其中陈少梅最夸张,有天突发奇想,提出想给自己小儿子和慢慢订娃娃亲。 苏婷嗔道:“我闺女才刚出生,你够了啊!” 陈少梅理直气壮道:“娃娃亲不从还是娃娃的时候定起,还叫啥娃娃亲?” 苏婷反问:“你也知道这是娃娃亲?现在都新社会了,可不兴以前包办婚姻那套啊。” “包办婚姻怎么了?我跟孩子他爸也是包办婚姻,现在不也过得挺好?”陈少梅仍不死心,“我是真稀罕你闺女。” 苏婷铁面无私地拒绝:“我不太稀罕你儿子。” “我儿子怎么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了?”陈少梅觉得自己儿子挺好,说道,“你给我个理由。” 苏婷心想理由可太多了,首先陈少梅男人个头不高,她儿子在同龄人中身高也不突出,以后都不一定能过一米七的及格线; 其次她男人颜值不高,她儿子长得像爸,以后颜值难有大的提升,虽然是挑女婿,但她也是要看脸的; 最后她儿子太调皮捣蛋,一点都不成熟,虽然五六岁的孩子很难成熟到哪里去,但老话说三岁看大,她儿子以后怕是很难成熟起来。 综上,苏婷并不想要陈少梅儿子这个女婿。 当然她不答应陈少梅,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她无法接受娃娃亲,她闺女才刚出生,以后什么性格都不好说,现在就把她的一生定下来,太可怕了。 但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容易伤人情,所以苏婷只半开玩笑说:“他年纪太大了,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什么老牛吃嫩草,我儿子才比你闺女大五岁好不,”陈少梅说着眼珠子一转,“要说老牛吃嫩草,谁也比不过你家老贺,他大你得有六七岁吧。” 苏婷怔住,她还整没想过和贺东川之间的年龄差距。 主要是他们俩这年龄吧,不太好算。 虽然这辈子她年纪小,今年才二十二岁,比贺东川小六岁,但穿越前她都快三十了,比贺东川现在又大一岁,可要算她前世的年纪,她还是九零后呢,贺东川一个四十年代出生的人,又比她大了半个世纪。 他们俩的年龄算下来,跟俄罗斯套娃一样,谁都能比另一个人大,谁又都能比另一个人小。 而且他们俩思想都挺成熟,没有年龄差距,所以她以前没考虑过这些,但现在陈少梅提起来,她就顺嘴往下说了:“难道我这棵嫩草都被老牛给吃了,以后我闺女就不能找棵嫩草啃啃?” 陈少梅没想到苏婷还真承认了,乐得哈哈直笑,没再提娃娃亲的事。 不过她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等贺东川回来就掐头去尾说:“你家苏婷说你跟她是老牛吃嫩草!” 苏婷:“陈少梅!” 陈少梅“诶”了声,不等苏婷开口就借口家里有事,逃之夭夭了。 她走得干脆,苏婷却还得独自面对贺东川的棺材脸:“老牛吃嫩草?” “我说她想让她儿子老牛吃嫩草呢!”苏婷祸水东引说,“你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什么不?她居然想让咱闺女跟她儿子订娃娃亲!” 贺东川眉头瞬间皱起:“然后?” “我当然是一口拒绝啊!但她太稀罕咱闺女了,很不甘心,非要我给出理由,其实理由有 很多,只是说出来太伤情分,我就挑了个无伤大雅的,说他们年龄差距太大,她这是想让儿子老牛吃嫩草,结果你猜怎么着?” 问完不等贺东川回答,苏婷就痛心疾首地说:“结果她居然在你面前颠倒黑白!太伤我心了!” 贺东川跟着谴责陈少梅:“她太过分了!这不是在离间我们吗,依我看,你以后别跟她来往了。” “也没……”苏婷本来想说没那么严重,陈少梅这人她还是了解的,想一出是一出,但要说她有什么坏心,真不至于。 但对上贺东川漆黑的眼眸,她打了个激灵说:“你说得对,如果她不拿出诚意,再三跟我道歉,以后我坚决要跟她划清界限。” 贺东川勉强点头:“嗯。” 苏婷长出口气,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但苏婷觉得她糊弄过去了,贺东川心里还是有点在意的,不过他要面子,就没继续追究这件事,只在第二天碰到石成时,冷不丁问了句:“我年纪很大?” 石成有点受刺激,没好气地问:“你个还没到三十的人,到我面前问这话,是不是有点找打?” 贺东川心里舒坦了:“好像是。” 石成:“……”他看出来了,贺东川就是找打来的,要不是他打不过对方,这会肯定要拉着人到操场上干一架。 行,他忍! 贺东川继续问:“你跟嫂子差了几岁?” “两岁,怎么了?”石成刚问完,心里就转过弯来了,唇角勾起坏笑,“怎么?你媳妇嫌弃你年纪大了?” 贺东川斜他一眼,僵着脸说:“没有。” 石成心里呵呵笑,半点不信他的话,“报复”说道:“弟妹哪年的?五二,五三?哎呦你们这年龄差得是有点大。” 说着瞟到贺东川眯起的双眼,表情大有他再敢吱一声,就拉他出去干一架的意思,石成心里咯噔一声,找补说:“但是吧,我觉得这问题不大,你年纪虽然比弟妹大不少,但你长得显年轻啊,远的不说,就咱营里这些人,除了十七八的嫩头青,哪个二十多岁的不比你显年纪,你跟弟妹站一块,看着就像夫妻。” 要他说,这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老得都比一般人慢,不像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快四十岁的脸。 啊呸呸,他长相是不如贺东川,但也没这么显老,收拾收拾,看着也还……挺年轻的吧。 石成心里琢磨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皮肤粗糙的脸,再看看贺东川……好吧,前提是不跟这家伙比。 贺东川听了好话还要挑刺:“什么叫看着像夫妻,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石成:“……” 要不他们还是打一架吧! …… 虽然石成的安慰很有用,但贺东川没忘记提炼重点信息——他长得显年轻。 因为显年轻,所以他和苏婷站在一起很般配,看着就像夫妻。 贺东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脸好而感到庆幸。 别看现在大家说起贺东川的长相都是夸的,他二十出头那会,这张脸带来的可不是便利,更多的是偏见。 刚进军校那会,大家就在背地里喊他小白脸,都觉得他是花架子,团队作战赢了,都觉得出力的是别人,他被队友带飞。 训练的时候,他一次做得比别人好没用,他得次次都比别人好,万一哪次没做好,就有人在背后嘀咕,说他被教官特别关照。 进特种部队时也是,战友看到他第一眼,表情都是怀疑的。后来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出任务时被救援对象看到他也是一脸怀疑,无法轻易信任他。 所以二十出头那会,贺东川很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长相,脸上受了伤也不太在意留不留疤。那时候他觉得, 男人长相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品德,是自身能力。 但认识苏婷后,他的想法慢慢发生了改变。 其实脸好还是有优势的,就像他如果不是有一张脸,苏婷不会设计他赖上他,后来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和好。 苏婷:后半句她认,但因为脸赖上他这种事可不是她干的! 总之,当天晚上洗完澡后,贺东川进主卧,趁着苏婷不注意,把她年前给他买的雪花膏拨到手心,拿到浴室囫囵抹了脸,之后将雪花膏藏到了贺焱书柜的抽屉里。 这些事,贺东川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他儿子鼻子灵得很。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贺焱到主卧看妹妹时,突然想起这件事,轻声说道:“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你还有秘密?”苏婷一下子来了劲,没想到贺焱真人不露相,平时看着傻乎乎的,居然还藏了小秘密。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妈妈是何种形象的贺焱说:“不是我的秘密,是我爸爸的秘密。” 苏婷更纳闷了:“你爸爸有什么秘密?”而且还是贺焱知道,她不知道的。 “爸爸他……”贺焱刚起个头,就跟想起什么似的,往房间门口看了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左右张望。 看着他心虚的模样,苏婷满头黑线,提醒说:“你爸爸去军营了,不在家。” “对哦。”贺焱恍然,转身走到床边,压低声音说,“爸爸他晚上在偷偷地擦香。” 这…… 苏婷扭头往梳妆台看去,发现贺东川那瓶雪花膏果然没了,心里信了贺焱的话,但又有点好奇,问:“你看到你爸擦雪花膏了?” 问出这话,苏婷都觉得想笑。 到她生产前,贺东川都要她上手,才肯“勉为其难”地擦一下雪花膏。她吧想着老这么为难人不行啊,好吧,其实是开年天气变暖和了,他脸上没再起皮,就没再给他擦雪花膏了。 打那以后,雪花膏和唇膏这两样东西,就被贺东川打入了冷宫,没再碰过。 结果现在,他竟然偷偷擦起来雪花膏。 但话说回来,有什么是贺焱看得,她看不得的? 贺焱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没有看到,但是我闻到爸爸脸上雪花膏的香味了哦。” 苏婷愣住,片刻后噗嗤笑出声。 这年代女士护肤品都少,更没什么男士护肤的概念,所以贺东川皮肤干,她也只能在众多雪花膏中,挑一款味道没那么香的给他。 但味道再淡,刚上脸也是能闻到香味的,贺东川可能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秘,却不想栽在了贺焱头上。 哈哈哈! 苏婷捂住肚子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她突然想到,不对啊,贺东川那么讨厌脸上黏腻的人,突然擦什么雪花膏? 有情况啊。 …… 晚上贺东川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看媳妇闺女。 两人当然跟他早上出门时没变化,苏婷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衣服,慢慢也还是那么能睡,细算起来,闺女出生到现在,贺东川见她睁眼的次数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但没办法,他白天早出晚归,晚上还不能跟媳妇闺女一起睡。 他太惨了。 觉得自己很惨的贺东川揽住媳妇,低头狠狠地亲了口,然后又亲闺女脸颊一口。 刚亲完,贺东川就听到媳妇问:“最近你的皮肤是不是变光滑了?” 贺东川动作顿住:“有吗?” “有吧。” 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年代的护肤品功效没有后世那么多名堂,雪花膏基本就一个功效——保湿。 做好保湿,的确能减缓皮 肤衰老的速度,让人的皮肤状态不至于比同龄人老。但想通过保湿,让三十岁的人皮肤状态变得像二十岁,无异于天方夜谭。 别说雪花膏,后世很多高端护肤品,都不一定有这功效,绝大多数五十岁长得像三十岁的明星,靠的都是医美,以及修图。 年前贺东川擦了雪花膏后,皮肤好像变好了,但那只是错觉,真实情况保湿够了,皮肤没那么干,也不再起皮,显露出了真实的皮肤状态。 但贺东川一个长到二十八岁,才被苏婷逼着擦了一段时间雪花膏的直男,想忽悠他太容易了。 苏婷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了,心里还有些小得意,直到他媳妇话音一转说:“对了,我今天找东西的时候,发现梳妆台上的雪花膏不见了,是你拿了吗?” 贺东川摇晃闺女的动作顿住,但时间很短,没一会便淡定问:“你找什么东西?找到了吗?” “找慢慢用的手帕,早就找到了。”苏婷把话题扯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看到雪花膏了吗?” “有点印象,”贺东川抱着闺女转了一圈,问,“你找雪花膏有用?” 苏婷瞎扯说:“我之前的雪花膏不是用完了吗,因为怀慢慢,一直没有买新的,现在慢慢出生了,我也能继续用雪花膏,正好你不喜欢擦,我就想找出来继续用。” 贺东川唔了声,装模作样地说:“我想想之前在哪看到过。” 说完便做出思索状,在房间里转动着。 苏婷靠在床上看他演戏,好几次险些破功笑出声,等贺东川抱着慢慢出去,她实在忍不住,无声地锤了两下床,然后在他回来时恢复正常。 贺东川单手抱住闺女,将雪花膏递给苏婷,并无耻甩锅:“应该是小焱觉得好玩,把雪花膏拿到他房间去了。” 正在隔壁写作业的贺焱:“?!!” 目瞪口呆后,苏婷接过雪花膏,意味深长道:“原来是小焱拿走了。” 贺东川面不改色点头:“应该是。” 苏婷打开雪花膏的盖子,看了眼便说:“怎么少了这么多?难道小焱偷擦了雪花膏?” 贺东川心里有些疑惑,他记得昨晚好像没弄太多吧,怎么会突然少很多?但为了尽快过掉这件事,他附和道:“可能。” “这是大人用的,根本不适合他的皮肤,”苏婷煞有介事地坐起来,“不行,我得跟小焱好好谈谈这件事。”说着就要下床。 贺东川连忙按住苏婷:“不用了吧,他应该只用了几次,以后我们把东西放好,不让他拿到就好了。” “那怎么行,家里就这么大,房间又没锁,东西能放哪?”苏婷一本正经地说,“上脸的东西,擦之前是要看成分,看肤质的,小孩子皮肤嫩,角质层薄,擦多了说不定还要过敏,这事不能不重视起来!” 再聪明的人都有知识盲区,苏婷说的这些就是贺东川的知识盲区,因为真不懂,只能苏婷说什么他信什么。 但他知道贺焱没动这瓶雪花膏,所以息事宁人道:“应该没那么严重吧,小焱不是没事吗?” “你说得轻巧,没事,等出事的时候就晚了!不对啊,你平时不是这么无所谓的人,怎么今天……”苏婷盯了贺东川三秒,吐出最终目的,“你不对劲。” 贺东川:“……我哪里不对劲?” “你哪哪都不对劲。”苏婷将雪花膏放到贺东川面前,“老实交代吧,雪花膏到底谁用的。” “是……” 苏婷打断贺东川的话:“别说谎,我可精着呢。” 面对苏婷的笃定,贺东川没法再嘴硬,说:“……我是用了一次。” 苏婷心里偷笑,面上却嗔道:“你用就用了,赖小焱干嘛,哪有你这么当爸爸的,不 过你怎么突然想通了?以前不是怎么都不肯擦雪花膏吗?” 贺东川轻咳一声说:“最近皮肤有点干。” “有吗?”苏婷凑近看贺东川的脸,“没起皮啊。” “我昨晚用了雪花膏。” 苏婷“哦——”着,话音一转问:“只是因为皮肤干,不是因为陈姐说你老牛吃嫩草?” 贺东川猛地转头,正对上苏婷弯弯的眼睛,里面满是狡黠的笑意,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你是不是早知道是我用了雪花膏?” “是啊。”苏婷笑着承认。 贺东川拧起眉:“那你问我是……” “逗逗你嘛,但结果我很不满意,”苏婷表情严肃起来,伸手戳了戳贺东川的胸膛,“贺同志,你不太老实哦。” “我错了。”贺东川认错很快。 “光认错可没用,”苏婷轻哼一声,表现得很不好说话,“老实交代,你为什么突然用起雪花膏,别跟我说是因为皮肤干,撒谎罪加一等哦。” 贺东川不是很想老实交代,在媳妇面前,他还是很要面子的。 但媳妇摆明了非要刨根问底,不老实交代……贺东川叹气,豁出去道:“我承认,我的确是因为不想自己看起来那么像老牛,才用的雪花膏。” 苏婷一听,立刻撇清关系说:“这话是陈姐说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贺东川翻旧账了,他似笑非笑问:“你真没说?” “真……好吧我承认,我的确顺着陈姐的话,提了那么一句,”苏婷最终没抗住贺东川了然的目光,承认了错误,不过她也没忘记找补,“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不这么说,万一她还想跟咱闺女订娃娃亲怎么办?” 贺东川眼神微冷:“订娃娃亲,她想得美!” 苏婷趁机邀功:“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拒绝她了。” 贺东川继续翻旧账:“你当时怎么说的?” “我真没说什么,就顺嘴提了句,但是我心里从来没觉得你是老牛,也没把自己当成嫩草。” 为了家庭和睦,苏婷不要钱似的给贺东川灌汤:“而且我觉得你长得可帅了,性格也沉稳,气质也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有些人啊,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味道,就像酒,越品越醇厚,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嫩头青,跟你根本没法比,路上碰到了我眼神都不带给的。” 贺东川被灌得飘飘然,到吃饭时眼角眉梢还透着春风得意,引得王姨好奇问:“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我有很高兴吗?”贺东川惊讶问。 王姨心想你唇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还好意思问这话,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这种情况下,给他眼神等于给他嘚瑟的机会。 她年纪大了,还是别找刺激了。 …… 苏婷拿到雪花膏后,没真的往脸上擦,她还在哺乳期,不太敢用这些。反正气温升了上来,最近她脸上不怎么干,擦不擦都无所谓。 贺东川在被苏婷科普完雪花膏的功效后,也不再擦雪花膏了。 这时候的雪花膏其实都挺厚重的,冬天天气冷,厚重点也无所谓,再加上有媳妇帮忙擦,不舒服他也能忍。 但现在是夏天,雪花膏上脸有点闷,而且苏婷没看到他脸上起皮,就懒得弄这些,再加上擦了也没什么用,他就不太愿意擦了。 于是这罐雪花膏兜兜转转,到了王姨手上。 苏婷把雪花膏给王姨时,她还在念叨:“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用什么雪花膏啊。” 擦了两天后,王姨态度就变了,每天晚上都要对着镜子抹很久。 不过王姨在打扮自己这方面有点害羞,抹雪花膏的时候总会特意 避开苏婷,有次她洗完脸回到房间时王姨还没擦完,从镜子里看到她就仓促地收起了东西。 那次后,苏婷洗漱完总会去次卧多待一会,给王姨充足的时间擦脸。 苏婷到次卧待着,最高兴的不是贺东川,而是贺焱。 他们家人洗澡是有顺序的,谁最先洗澡不一定,最后洗澡的肯定是贺东川。平时这个点,贺东川基本都在洗澡洗衣服,贺焱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很无聊。 当然,贺东川洗完衣服回到房间,贺焱也不会觉得有趣,因为老爸进房间第一句话,总是催他睡觉。 而且老爸只催睡觉,不给他讲睡前故事,有时候他实在睡不着,只能闭上眼睛数羊。 而妈妈到次卧后,会温柔地给他讲故事,爸爸也会推迟洗澡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坐在床上聊天。 偶尔妈妈也会把妹妹抱过来,只是妹妹很贪睡,抱过来也是在睡觉。 贺焱觉得妹妹真的好神奇,她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 像他,就算是周日放假,也最多睡到七八点钟,而且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在床上躺着还会难受。 但妹妹似乎完全不觉得难受。 苏婷和贺东川说着话,一转头就看到盘着腿坐在闺女身边的贺焱,正双手撑着脸,一脸深沉地看着襁褓里的妹妹,还伸出两根蠢蠢欲动的手指,去顶妹妹的鼻子。 苏婷疑惑问:“你在干什么?” 贺焱一脸深沉:“妈妈,你说妹妹是不是小猪变的?” 苏婷更困惑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在睡觉,我上课回来,她还在睡觉,奶奶喂她喝奶粉,她还在睡觉,”贺焱掰着手指头说,“妹妹真的好能睡啊,像小猪一样,她每天睡这么多,都不会累吗?” “她应该不知道那么多。”苏婷想了想说,“而且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么能睡的,之前王奶奶不说了吗,你小的时候也这么能睡。” 贺焱其实记得王姨说的话,但他不记得那个阶段,也想象不出来自己这么能睡的样子,所以他总会忘记这件事。 直到苏婷再次提起,他才想起来,叹了口气说:“那妹妹什么时候能长大?” 苏婷说:“那要看长到多大了。” “长到我这么大呢?” “需要七年。” 贺焱咋舌:“那妹妹不是还要七年才能跟我一起玩?” 苏婷疑惑问:“小孩子两三岁就能说话,妹妹怎么会需要七年才能跟你一起玩?” “因为两三岁的小孩子跑得慢啊,还特别爱哭,不好玩,妹妹长到我这么大,能玩的游戏才多。” 贺焱想好了,虽然他不太爱跟女孩子一起玩,但慢慢是他的妹妹,如果她有他这么大,那他还是愿意带她一起玩的。 听到这里,贺东川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长大?” 贺焱没太明白老爸的意思:“啊?” 贺东川说:“你今年七岁,慢慢长到你这么大需要七年,七年后你算下自己多少岁。” 贺焱已经是二年级生,个位数加减法当然难不倒他,没两秒,他就默算出了答案:“到时候我十四岁?” 刚问完,贺焱就惊呼一声:“对哦,等妹妹七岁,我都十四岁了,是更大的孩子了。” 那么问题来了,等他变成更大的孩子,要不要带还只是大孩子的妹妹一起玩呢? 带的话,已经是更大的孩子的他玩的游戏,妹妹会玩吗?可如果不带妹妹,她会不会很伤心,很难过? 愁啊 陷入艰难抉择的贺焱,为此唉声叹气了好几天,叹得苏婷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 题,趁着晚上到次卧说话时问了出来。 贺焱没瞒着,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希望爸爸妈妈能给他好的建议。 而苏婷和贺东川听完后都沉默了:“……” 七岁都还没过完就开始操心十四岁的事,还是作业太少啊! 第52章 一辈子 这天王姨去买菜,回来时带回个三个意想不到的人,也正是李桂芳母子三人。 李桂芳还是渡轮上碰到的那样,见人先笑:“前几天我就想来找你玩,但我在这谁也不认识,也不太敢进来。”她有点怵岗亭里扛着枪站岗的士兵。 苏婷笑着问:“那你今天怎么进来了?” “我带着俩孩子下楼转悠的时候,正好碰上王姨了,就厚着脸皮跟着她进来了。”李桂芳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李桂芳不是这么自来熟的人,她上岛有段时间了,除了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就没认识什么人。 但苏婷是不一样的,因为她们是在渡轮上认识,那会她还没上岛,没那么畏首畏尾,跟苏婷聊得愉快,就把她当成朋友了。 至于王姨,虽然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和王姨没怎么聊过,但王姨是苏婷的家人,她在路上碰到她,就觉得这是个熟人,没多想就过去打了招呼,并跟着王姨进了家属院。 有熟人一起,她心里就踏实,看到岗亭警卫员手里的大枪,也不觉得害怕了,就像是心里有了底气。 苏婷听着李桂芳的话,起身给他们母子三个都冲了杯喝的。 虽然王姨总说月子期间最好不要下床,但这点苏婷很确定是陋习,就不怎么听,每天都会下床走动一段时间。 王姨看多了就麻木了,也懒得再说她。 倒是李桂芳,看苏婷一个产妇起身帮忙倒喝的,连忙说不用麻烦。 但他们头一次来家里,苏婷可干不出来一口水都不给喝的事,笑着说没事,问了他们的口味,给李桂芳冲了杯糖水,给两个孩子冲的则是麦乳精。 因为贺焱喜欢喝,所以家里常备麦乳精,有孩子来家里时,苏婷会看着冲一杯,这年代的孩子基本都抵抗不了麦乳精。 李桂芳的两个孩子也一样,并排站立捧着搪瓷杯,都喝得一脸满足。 李桂芳也觉得糖水好喝。 虽然她男人是副营长,级别工资都高,但他离家太远了,这边能用的票,家里基本都用不上,所以他每月寄回去的只有钱。 她呢是农村户口,乡下不像城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发两张票,更遑论珍贵的白糖票。城里倒是有黑市,她听人说过,也去过两次,但里面东西死贵,她实在舍不得买,所以家里常备的只有红糖。 这里说的常备,可不是指红糖喝完了她会立刻买新的,而是偶尔买一包,省着喝。或者说,只有家里来重要客人,以及两个孩子身体不舒服时,她才会冲一杯红糖水,这样一小包红糖,至少能喝大半年。 这么甜的白糖水,她真的好些年没喝过了。 以往在乡下,她真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苦。 苦啥啊,她男人是军官,每月大把的钱往家里寄,公婆在世时,她照顾好公婆就行,公婆去了,她事情更少,只需要管好两个孩子。地她很多年没下过了,反正年底不够,花钱买就行,粮食是够吃的。 大队里那些人说起她,都是一脸羡慕,说她嫁了个好男人,丈夫有出息。 但来了平川岛她才发现,她过去的日子,是苦的。 这种苦,并非源于单个家庭,而是来自于城里和农村的差距,虽然平川岛不属于城镇,但军嫂们落了集体户口,照样可以吃商品粮,每月还有各种票证发下来。 李桂芳羡慕坏了,她想留下来。 但她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下来,每次她一提这件事,她男人总是沉默,问她在老家住得不好吗? 她在老家住得当然算不上坏,虽然家里没个顶门户的男人,但她男人是在外当兵,又不是死了,凭着军属身份,大队干部照顾她都来不及,自然没人敢欺负他们娘仨。 可为人母亲之余,她也是个妻子啊,她想跟丈夫团聚,儿子女儿也需要爸爸。 但她不知道怎么跟她男人说。 虽然过去几年里,她能感觉到男人越来越沉默,但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公婆接连去世,他在部队上压力又大造成的。 也因为这样,去年他没能回家过年,她才会想着带两个孩子来一趟平川岛探望他。 但这次探望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以为她和孩子过来,他会很高兴,可他没有。而且她跟他说话,他总是出神,她希望他能请几天假,带她和孩子们出去转一转,他也总是推脱。 李桂芳觉得,他变得陌生了。 所以他显露出不耐烦,剩下的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昨天晚上他提醒她,来平川岛已经有一段时间,该回去了。她想留下的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回去,只说了声好。 昨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想,她要就这样带着孩子回去吗? 因为心里烦闷,李桂芳今天才会出招待所,在外面转悠着。 平时她是不愿意出来的,因为那些军嫂看到她,眼神里总有掩饰不住的打量,这样的打量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她宁可待在招待所小小的房间里。 但今天,她不想被困在房间里,她都要回去了啊,可她却还没能好好看看这座岛。 然后她就遇到了王姨,然后跟着来了贺家,见到了苏婷。 李桂芳捧着玻璃杯,欲言又止。 苏婷看出她有纠结的事,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主要是她们只见过一面,实在谈不上熟悉,如果李桂芳犹豫的事很私人,她可能给不了建议。 但她眼前总会想起快要淡忘的,李桂芳追赶齐胜刚的那一幕,犹豫过后,她还是选择了开口:“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李桂芳苦笑:“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招待所里,没怎么出去过。” 苏婷面露诧异:“怎么……” 虽然部队纪律严明,但这不代表无情,只要有心,媳妇孩子来探望,请两天假应该不难。而榕市离平川岛不远,当天来回,两天能玩很多地方了,怎么都不至于一直待在招待所里。 李桂芳解释说:“他太忙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个解释有多牵强,可她七八岁就到了齐家,他们是少年夫妻,哪怕他当兵后他们聚少离多,她对他仍是抱有很深感情的。 短短十来天,哪怕她知道他变了,心里难免也抱有一丝期待,没办法完全死心,所以会帮着找补。 苏婷只能附和说:“他们是比较忙,像我家老贺,也一直早出晚归。” 李桂芳松了口气,很感激苏婷的善解人意,也有了勇气开口:“其实我过来,也是想跟你打听打听军嫂随军的事。” “你打算随军?” “是有这想法,我听说到了副营级别,家属就能随军了,不过我不太清楚手续,怕太麻烦了。”李桂芳低着头说。 其实她也可以问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她们也都是军嫂,但她心里清楚,这些事问齐胜刚更容易,她放着自家男人不问,跑去问别人,难免引起揣测。她心里仍对齐胜刚抱有期待,不想让人随便揣测他。 但她信任苏婷,可能是雏鸟心理,也可能是之前在渡轮上聊得很愉快,在她心里,苏婷和招待所里的人不一样。 对着苏婷,她可以说出这些事。 “随军具体要办什么手续,准备哪些资料,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苏婷迟疑说道,原身的随军手续是贺东川办的,她自己都糊里糊涂。 见李桂芳面露失望,苏婷顿了顿说:“不过最主要的资料应该是结婚证和户口本,你如果想知道,晚上老贺回来我问问他,至于麻不麻烦,我觉得应该是不麻烦的,我那时候随军,好像不到一星期,手续就办妥了。” 李桂芳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问:“真这么快?我们结婚那会,申请好像两三个月才批下来。” “结婚和随军怎么能一样,结婚申请交上去之前,你的个人信息对部队来说是空白的,他们要安排人到你们当地查,一来一回都要花费不少时间,速度当然不会太快。”苏婷笑着解释,“办随军手续时,你已经是军嫂了,需要审核的只是证件资料齐不齐全,符不符合随军资格,一个星期时间,够走流程了。” “这样。”李桂芳若有所思。 “应该是这样,”苏婷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比较着急,待会可以去军属安置办问问情况,她们是专门管军嫂落户口的,应该对随军手续比较了解。” 李桂芳问:“军属安置办在那?” “大院门口不有一块空地吗,一边有两个秋千,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另一边是一栋两层的红砖瓦房,军属安置办就在砖瓦房里,在二楼,你过去找人一问就知道了。” “成,那我待会过去问问。” 至此,李桂芳心里才算是有了底,冲苏婷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有你,这些事我真的……两眼一抹黑。” 苏婷摆手道:“这有什么,等你手续办下来,咱们以后也算邻居了。” 李桂芳脸上露出笑容:“诶,我也盼着咱们以后能当邻居。” 因为有了计划,李桂芳心情放松不少,也有心思跟苏婷说闲话了,看了慢慢好一会说:“这孩子长得真好,她叫什么名字?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小名叫慢慢,大名还没取好。” 说起取名这事,苏婷真是服了贺东川,他这人平时看着也挺果断的,但就是在闺女取名这件事上,迟迟拿不定主意,甚至连备选项都没确定。 他自己磨叽就算了,还特别挑剔,贺父得知孙女出生当天,就翻字典选了几个名字,让他做选择。 结果贺东川拿到贺父提供的名字后,这个名字嫌弃不好听,那个名字嫌弃太柔顺,什么柔啊婉啊,统统被他直接划掉。 过后他还跟苏婷吐槽,说他爸怎么说都是个进步人士,怎么在给孙女取名上这么守旧,不是柔就是婉的,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闺女以后性格柔柔顺顺。 虽然苏婷也不希望女儿性格太柔弱,但她觉得贺东川因此断定贺父思想守旧,挑刺意味颇浓,事实上,很多人取名字时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只要好听就行了。 像她爸给她取名叫婷,也不是因为觉得他闺女长得最好看,而是她出生时正流行给孩子取婷、媛、慧之类的名字,她爸只是从中取了个比较喜欢的。 这也导致苏婷读书期间,一个班里出现过五个婷的盛况,所以她读初中的时候,一度想改名,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太普通了。 但过了那个阶段,她又觉得这名字还好,至少她的姓还算特别,重名率并不高。 苏婷觉得,可能贺父跟她爸是一类人,在这方面比较糙,而贺东川则比较在意孩子的名字,所以挑来选去总觉得不合适。 苏婷想,随他吧,反正她给闺女取了小名,叫到上户口都没关系。 李桂芳问:“哪个n字?” “快慢的慢。” “慢慢。”李桂芳恍然,笑道,“这名字挺特别。” “因为我生她的时候,提前一星期住进了医院,结果到时间她一直没动静,有天我想这孩子也来得也太慢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就给她取了这个小名,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桂芳捧场地问:“后来怎么了?” “当天晚上,我就发动了。”苏婷低头看着闺女,唇角笑意温柔。 李桂芳笑道:“说明这孩子跟这名字有缘。” “是啊,所以这名字就定了下来。” …… 李桂芳离开前,说隔天来找苏婷说话,但第二天她没有上门,直到三天后,她才从余小芳口中听说她的消息。 “听说是为了随军的事,两人吵得可凶了,小周在楼下都听到了声音。” 小周是在招待所工作的军嫂,晚上值班时听到李桂芳夫妻吵架,隔天就跟大院里的军嫂说了起来。 大院生活也就这样,有工作的军嫂还好,工作加上家庭,能占据她们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那些没工作的军嫂做完家务活,也只能凑一起说说八卦打发时间。 而招待所人来人往,是很容易发生新鲜事的地点,那些来探亲的军人家属,也常常会成为大家的谈资。 更不用说李桂芳夫妻是为了随军的事吵架,这简直是爆点新闻,消息可不就跟长翅膀一样,飞速传遍家属院了嘛。 和大院里绝大多数军嫂一样,余小芳并不认识李桂芳,但这不妨碍她把这事说得绘声绘色:“好像是齐副营长媳妇打定主意要来随军,但齐副营长不乐意,说她来随军了,家里怎么办?不过我听小周说,齐副营长爹妈好像都没了,家里好像也没什么人了。” 说到最后,余小芳刻意放轻了声音,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 苏婷跟李桂芳虽然认识,但并不清楚她家里的情况,不过她觉得说人父母没了是大事,小周不至于瞎说。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家里没人,又够资格随军,齐副营长干嘛不想让李桂芳来? 苏婷能想到的道理,余小芳都能想通,所以等了片刻后,她继续说起齐胜刚这个人:“但我听人说,齐副营长平时好像也不怎么出营,也就隔三差五去市里给家里寄封信,有些时候,信都是让人带到市里的。” 平川岛上没有女兵,也没有文工团驻扎,军营里全是大老爷们,齐胜刚不怎么出军营,换句话来说就是他身上没有情况,生活作风正派。 所以余小芳很想不通:“你说这齐副营长也真是,他又不是没到级别,家里又没什么负担,媳妇想随军就让她来呗,吵成这样,你说他图什么啊?” 苏婷摇头:“答案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倒也是,”余小芳叹气,“不过你说,这齐副营长媳妇能留下随军吗?” 苏婷想起上次李桂芳来时说的那些话,猜测道:“能吧。” 余小芳跟苏婷持相反意见:“齐副营长那么不乐意,这事我看悬。” …… 因为对李桂芳印象很好,所以苏婷心里很盼着她能如愿,当天晚上贺东川回到家,她就说起了这件事,问:“你觉得她能留下来吗?” 贺东川思索片刻说:“得看她能不能狠下心。” “怎么说?” “如果齐家两老真去世了,她又能狠得下心,可以去找齐胜刚领导哭,甚至找部队解决这件事,只要齐胜刚在乎前途,不可能不妥协。” 随军这事,说起来只是个人私事,部队其实不太好插手。 但齐家情况特殊,齐胜刚爹妈都去世了,李桂芳在老家没有长辈需要伺候,本人又有随军意愿,如果闹大后他仍坚持让李桂芳留在老家,未免显得态冷漠,好似他对妻儿毫无感情。 这势必会影响到他领导对他的评价,部队晋升除了个人能力,还会考虑个人思想品德上的问题,他真这么做,人品上就有了瑕疵。 如果他不想因为家事影响前途,就只能松口,选择妥协。 只是走到这一步,他们夫妻之间必然会产生隔阂,所以贺东川才说得她能狠得下心。 苏婷问:“如果狠不下心呢?” “狠不下心就口头威胁,如果前途是齐胜刚的软肋,也能让他妥协,但如果他够狠,容易打草惊蛇。”贺东川说道。 “打草惊蛇会怎么样?” “这就要看他有多不想让李桂芳来随军,又有多能狠得下心了。” 苏婷顺着问:“那如果他非常不想让李桂芳来随军,又很能狠得下心呢,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先用资料已经交上去稳住李桂芳,再以家里东西没收拾为借口,让李桂芳带着孩子回老家,收买大队干部,让他们别给开介绍信,就能把她困在老家……”贺东川说着觉得苏婷表情不太对,“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苏婷一脸凝重道:“我就是突然觉得,你们男人好可怕” 贺东川:“用你们是不是不太合适?是齐胜刚不想让李桂芳来随军,我从来没想过不让你来随军。” “话虽然是这样,”苏婷故意挑刺,慢慢悠悠说道,“但能想到这些,贺同志,你不简单啊!” “……是你问我,我才分析给你听。”贺东川觉得他太冤了,简直是当代窦娥。 苏婷很无理取闹:“那为什么你能想得到这些,我想不到?这不就说明你不单纯吗?万一哪一天你变心……唔!” 苏婷瞪大眼睛,赶忙推开贺东川,压低声音说:“门还敞着呢!” 贺东川当没听到,皱着眉毛,表情严肃地看着苏婷,语气郑重道:“首先,我不会变心,其次,我永远、永远不会对你耍这些心思。” 他说着举起手:“如果哪天我变了,我不得好死!” 苏婷脸色一变,赶紧按住贺东川的手:“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还发上誓了。”想起原著中他的结局,说,“赶紧呸两声,刚才说的都不作数。” 贺东川固执道:“我不,我刚才说的话,永远作数。” 感情上来说,苏婷很感动,但她这个人,对待爱情的态度一直算不上乐观。 她也实在很难乐观得起来,她大学时期谈过一场恋爱,校园情侣,男才女貌,一度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大学毕业时,他们做出的每一个未来规划都有对方的身影,她一度觉得自己会跟这个男人共度一生,直到她爸车祸去世。 虽然她爸出事前,公司经营良好,但小公司在账务上不太注意,账上有钱的时候公转私,等到公司生意变淡,账上现金流不够支撑就经营往来而私转公是常有的事,而碰上公司要扩大规模,钱不够走的也往往是私人借款,而非以公司名义借贷。 苏婷父亲去世时,正好是公司扩大规模的关键时期,他以私人名义找人借了一笔钱,如果他没有出事,每月营收是能覆盖月还款的,但他出事了。 一切都崩了盘。 因为不信任她一个年轻姑娘,债务人每天守在她家门口催债,上游客户见货才肯给钱,下游供应商见钱才肯出货,其他股东虎视眈眈,不肯认她爸以私人名义借来,转到公户的那笔钱是借款。 她实在无力支撑,只能将公司变卖,房产全部出售,用来偿还借债。 那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了,父亲离世,身边的长辈都变了张脸,她只能给男朋友打电话倾述。 刚开始,他会声音温柔地安慰她,但慢慢的,她打过去的电话被延迟接听,从十分钟,到半小时,最后变成一两天。 在她处理好所有债务,正式变成三无人员的那天,她收到了男朋友的电话,是来谈分手的。 他给出的理由很官方,感情淡了,不爱了,他语气痛苦地跟她说对不起。 但苏婷知道,对不起是真的,但感情淡了是假的,如果真是不爱了,他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在她爸出事,她一无所有的关节来说这话。 那一瞬间,苏婷突然认清了这个人。 人的信任是有限的,跟前男友分手后,苏婷很难再相信男人。有人对她示好,她会想对方看上的是她的什么,当她失去这些,他的爱是否会消失? 再加上她那时候忙于生存,实在无心恋爱,所以统统拒绝。 后来她经济条件好了,人也走出了上一段感情留下的阴影,但人到了一定年纪,看到的东西又不一样了。 读书的时候,她看到的爱情是轰轰烈烈,是至死不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当她过了二十五岁,身边的人陆续走入婚姻,她开始看到婚姻里的鸡毛蒜皮,看到爱情从浓烈走向寂灭,看到出轨,看到离婚。 如果没有穿越,苏婷觉得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走进婚姻。 如果不是穿越后未婚变已婚,碰巧贺东川长得符合她的审美,性格也合她的心意,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爱上一个人。 但就算她爱贺东川,也不敢对爱情抱有太高期待,她一直告诉自己,合则在一起,不合早点散。 她相信贺东川此时此刻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可她不敢相信他永远不会变,会一直这么爱她。 其实如果她没有穿越,如果这个世界不是一本小说,如果贺东川在原著中没有英年早逝……如果没有这些不科学的事,她不会介意他发毒誓,身处爱情中的人,发誓一辈子爱对方也是情趣。 但没有如果。 因为以上种种,苏婷没办法继续当一个唯物主义者,再加上感情态度比较悲观,所以听到贺东川发的誓言,她第一反应是担忧。 她觉得,就算未来他们没有像现在所期待的一直好下去,她也是盼着他能长命百岁的。 看着苏婷紧绷的脸,贺东川最终选择了妥协,他低头亲了苏婷一口,佯装无奈叹气:“唉,看来这夫妻之间,也不能什么话都说,明明是你问我,我好心好意帮你分析,结果你倒好,倒打一耙,还这么不信任我。” 苏婷表情松动,抬眼看他,语气凉凉道:“这么说,你以后打算什么都不跟我说?” “那肯定不能,媳妇发问,我肯定知道什么说什么,没有一句假话,”贺东川神色郑重道,“就像我刚才发的誓言,也是此时此刻,最真心的话。” “我相信你,”苏婷轻声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发这么重的誓。” “但我就想发这么重的誓,”贺东川握住苏婷的手,语气笃定道,“我也相信我不会违背誓言。” 苏婷侧过脸,轻哼道:“一辈子那么长,以后的事谁知道。” 贺东川靠近苏婷,跟她鼻尖抵着鼻尖,垂眸看着她低垂的眼眸,声音低沉道:“那就等到我们白发苍苍再看,到了那时候,我一定要跟你炫耀,看,我曾经说过的话,我都做到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听着他的讲述,苏婷仿佛真的看到了两个白发苍苍的人,坐得很近,正说着年轻时候的事。 她眼里不自觉染上笑意:“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那你现在,能给我这个最厉害的人,一个亲吻吗?”贺东川含笑看着她,声音低沉醇厚。 苏婷侧目看向敞开的房门。 贺东川会意,过去锁上门,然后返回床边,闭上眼睛,将脸凑到苏婷面前。 然而预想的亲吻迟迟没有落下,他闭着眼睛催促:“嗯?” 苏婷伸出手指,按在他唇上,笑着说:“不可以哦。” 贺东川睁开眼,神色不满地咬住她的指尖。 动作不重,痒意却顺着指间,一直钻到了苏婷心里,让她半边身体变得酥软,仓促收回手。 贺东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苏婷抬起下巴,表情骄傲道:“你还没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也没有证明你的誓言,当然没有奖励。” 贺东川皱眉,陷入沉思。 “等我们都白发苍苍,我们还在一起的话,我会给你一个亲吻的。”苏婷说着,一颗心变得柔软起来。 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告诫自己,只要现在拥有,不必去考虑天长地久。但此时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她却忍不住和他约定一辈子。 她想,当他们垂垂老矣时,如果她能给他这样一个吻,应该是一件浪漫的事吧。 “我会一直记得这件事,如果你忘了,我会找你索要。” 贺东川对自己很有信心,不过现在,看着苏婷丰润的唇,他低头轻轻咬住:“但现在,我也想吻你。” 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得早早说清楚。 免得她以后赖账。 第53章 出月子 没过两天,李桂芳带来了好消息。 “刚开始他不同意,觉得岛上生活开销大,而且他都不确定还能当几年兵,以后转业肯定还要回老家,说搬来搬去太麻烦,为这我跟他还吵了一架,不过后来他看到我态度坚定,就同意了。” 自从决定留下,李桂芳就不想再跟之前一样闷在招待所里了,这几天没事就出来转悠,也认识了几个军嫂,知道她和齐胜刚吵架的事已经传开了,所以此时跟苏婷说起时,也没想瞒着。 苏婷听完后,直觉齐胜刚给出的理由不太站得住脚。 岛上生活开销是比在老家大,但只要不大手大脚,他们一家四口,月生活费控制在三十以内没什么问题。齐胜刚是副营长,月收入过百,父母又已经去世,没什么负担,这笔支出对他来说应该不多。 更重要的是,每月三十块,换一家人团聚,很贵吗? 至于不确定能当多少年兵,觉得搬来搬去太麻烦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干部,就算以后级别升不上去要转业,那也是四十岁以后的事了。 他现在多大?肯定不会超过三十五,李桂芳带着孩子随军来平川岛,至少能在这里生活五年。 五年搬次家,算频繁吗?很麻烦吗? 岛上这么多随军军嫂,谁这辈子不得经历几次这样的麻烦,调职、转业,十年之内,她们可能不止搬一次家,她们的丈夫嫌麻烦了吗? 说到底,他就是没有心,不想让李桂芳带着孩子来随军,又实在找不到什么强有力的理由,就只能扯这些说事。 只是看着李桂芳脸上的笑容,苏婷实在说不出打击她的话,只得道:“那就好。” “是啊,他昨天找人问了随军手续的事,回去找我拿了结婚证户口本,说今天去交资料,我之前按你说的去军属安置办打听了,随军手续是挺快的,只要资料没问题,快的话三四天,慢的话一星期就能批下来。” 李桂芳说着想起来:“对了,我过两天要回老家一趟。” 苏婷瞬间想到了前几天贺东川的分析,问:“你回老家干嘛?” “收拾东西啊,虽然我来之前就锁好了家,但里面东西没动,而且我不是要来随军了吗,以后肯定很少回去,很多东西留着都没用,我想收拾收拾,能转卖的转卖,不能的送人算了,再收拾点衣服被褥来,也省得花钱买。还有两个孩子,要给他们办转学……” 这么盘算起来,李桂芳发现她要做的事好多,不过想到事情办妥后,她就能留在平川岛,就觉得自己又有劲头了。 听李桂芳这么说,苏婷就知道她这一趟免不了,着重问道:“你过两天就回去?不等随军手续办妥,户口落好再说?” 李桂芳迟疑道:“那要再等好几天吧,我家两个孩子已经耽误了半个月课,再拖下去……”她这么急着回去,也是希望能早点办好转学手续,让两个孩子回到学校。 “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吧,你家老大不才上三年级?离升学还早,耽误几天课也没什么,你要是实在担心,暑假请人给他补补课就好了。”苏婷旁敲侧击道,“我是觉得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很容易发生变故。” 虽然齐胜刚可能没有她揣测的那么坏,但万一呢?如果真的像贺东川分析的那样,他改变主意只是想稳住李桂芳,等她回去后就和大队干部狼狈为奸把她困在老家,到时候她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有户口落下来,李桂芳回老家才不会被动。 因为这时候出门,都是由户口所在地开介绍信,她拿着介绍信回乡,要回来就不需要老家大队出具证明。 这样,才能确保她到时候能顺利回来。 只是这话苏婷不可能说得太明显,因为说开了,就等于直接告诉李桂芳她丈夫不是好人。 那齐胜刚真的不是好人吗? 虽然苏婷觉得这人不太好,问题很多,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以上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完全是先判断这人很坏,而下的主观臆测。 而且,就算贺东川猜对了,根据她过去的经验,说朋友丈夫坏话的结果,往往不是他们夫妻拆伙,而是朋友之间变得疏离。 所以她不可能太直白地劝李桂芳,只能旁敲侧击,给她提个醒。 但另一方面,苏婷又觉得,如果李桂芳真的被提醒了也挺可悲,因为这能说明她已经无法再信任齐胜刚。 当信任不再,也意味着这段婚姻已经走到末路。 李桂芳的确被点醒了。 虽然当着苏婷的面,她模糊了和齐胜刚之间的矛盾,淡化了他们之间的争吵,假装他们仍夫妻和睦。 但她心里很清楚,齐胜刚变了,他也没有那么爱她,甚至开始嫌弃她。而她,经过这几天的争吵,在看清齐胜刚的变化后,也已经找不回刚上平川岛时的心境。 她无法再信任他,也开始用恶意去揣测他。 意识到这一点,李桂芳控制不住觉得眼涩,她微微侧过头,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再抬头时扯出略有些勉强的笑容:“谢谢,我会推迟回老家的时间。” 就算认识到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末路,她仍决定留在平川岛,但这一次,她所期待的不再是夫妻团聚,而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孩子。 留在乡下,她永远是个农村妇人,如果哪天齐胜刚彻底狠下心,决定跟她离婚,她将毫无办法。 她不怕离婚,但她害怕离婚后自己无法养活两个孩子。 这段时间里,她已经认识到,齐胜刚不爱她,他对两个孩子的感情也很有限。如果离婚,她肯定不放心把孩子给他,所以她必须得有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的能力。 而她一个女人,单靠种地显然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所以她得留在平川岛,安顿下来后,她会去找一份工作,这几天她打听过了,岛上工作虽然少,但不是完全没有。 像海鲜供应站里杀鱼的工作,因为比较脏,工资又低,所以没什么军嫂愿意干。还有家属院里打扫卫生的工作,典型的脏活累活,通常都是对外招临时工。 其他军嫂怕脏怕累嫌工资低,但她什么都不怕,也不嫌钱少,只要有工作就行。 虽然军嫂工作都是跟着男人走,男人调职、转业离开部队,军嫂往往也会辞职。但辞职不是唯一途径,也可以选择随调。 不过离婚又不一样,如果她和齐胜刚离婚,估计只能辞职回乡。 但她不管这些,以前齐胜刚不愿意用人情托关系,她愿意支持他,所以结婚这么多年,一直安心在家带孩子,没想过让他找人给她弄个工作。 可她七岁到齐家,十多岁跟齐胜刚结婚,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替他送走父母,十几年婚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齐胜刚想跟她离婚,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 到时候,她就要工作,不管是榕市这边,还是老家的工作都行,只要能养活自己和孩子,她不挑这些。 而这几年里,她会好好工作,努力积攒经验,这样真走到离婚那一步,他给安排了工作,她不至于胜任不了。 察觉到齐胜刚的改变后,李桂芳一直很茫然,她感觉到了婚姻的危机,却又无能为力,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她想多了,然后努力去讨好齐胜刚。 但那天晚上爆发出来的争吵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知道,她挽不回这个男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以为自己会痛苦,但其实没有,她对齐胜刚的感情,早已经在这么多年的聚少离多里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只是刚上岛的时候,她对这个男人还存有幻想,对未来也存着期待,所以她看他的眼神里仍有光。 上岛后,一盆又一盆冷水泼下来,她眼里的光渐渐变淡。于是,当她确认他们的婚姻已经岌岌可危时,她心里涌出来的只有对未来的恐慌。 但为母则强,哪怕不为自己,只为了两个孩子,她也不能放任自己恐慌下去。这几天里,她一方面在粉饰太平,另一方面也在为未来考虑。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被苏婷提醒后,哪怕不愿意用恶意揣测枕边人,李桂芳也没有否定她提出的可能性。 她希望他没有这么狠,却不得不防着他。 于是,当晚齐胜刚回来后,李桂芳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 得知她想等房子分下来,落完户口再回老家,齐胜刚皱紧眉头问:“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变了?” 李桂芳没回答,只问:“你好像很希望我现在就回去。” 齐胜刚沉默片刻说:“我只是觉得早去早回,老大老二还要上学。” “是吗?”李桂芳轻笑,问,“随军资料交上去了吗?” “当然!”齐胜刚像是被她脸上的笑容刺痛,指责道,“我承认,刚开始我是不太赞同你随军,但既然你坚持,我也答应了,就肯定不会再反悔,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阴阳怪气?” 结婚这些年,她和齐胜刚不是没吵过架,但每一次,不管道理在谁那边,谁吵赢了,最后都是她不对。 之前因为随军的事吵架也是,到最后他抓着头发,很无奈地问,为什么她现在变成了这样,他都快不认识她了。 当时李桂芳还跟他争辩,问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变了。 但现在,她已经不想跟他争了,阴阳怪气就阴阳怪气吧,只要事情能按她的想法进行就好。 齐胜刚最终选择了妥协。 几天后,随军申请顺利批下来,他们分到了房子,和贺家一样,分下来的也是两室一厅,面积大概就是六七十平,远不如老家住得宽敞。 但李桂芳对新家很有热情,拿到钥匙第一天,就来找苏婷借了个桶和抹布,将房子里外收拾了一番。 等待户口手续批下来期间,她每天都要去一趟新家,或往里添置东西,或打扫卫生,或什么都不干,只是在里面坐着,她都能待一下午。 虽然想一直待在平川岛,不回家了,但有些事必须回去处理,所以户口下来后,李桂芳就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了。 回去前,她特地来了趟贺家。 这次她没有再为齐胜刚掩饰,原原本本给苏婷讲述了他们的故事,他的变化,以及她未来的打算。 苏婷听后很为她感到高兴,她觉得,遇到渣男不怕,可怕的是从此一蹶不振。 虽然李桂芳现在还得依附齐胜刚生活,没法主动离开他,但只要她有想法,敢去做,终有一日能自己站稳脚跟。 到那时候,离不离婚还不是随她自己吗? 苏婷也没忘记给李桂芳提醒,不管以后怎么样,婚姻存续期间,抓住齐胜刚的钱,很多时候,钱比男人更重要。 李桂芳听了,冲她道谢。 苏婷摆手,真诚地看着她说:“祝你早日归来。” …… 李桂芳回老家后,苏婷也终于能出月子了。 和段晓英月子期间过的兵荒马乱不同,有王姨在,月子期间苏婷过得很舒心,除了不能洗头洗澡,她基本没什么烦恼。 但她这点烦恼,跟享受到的待遇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知道王姨管得这么严,都是为了她的未来考虑。所以在刚出院那天洗了头和澡后,她就再也没有试图挑战王姨的权威。 二十多天不洗头,其实也不是不能忍。 反正苏婷忍过来了。 虽然到了月子后期,她完全不想摸自己的头发,为此还特意将头发编成了脏辫,再戴上帽子,眼不见为净。 王姨也觉得眼不见为净,作为一个从旧社会一路走来的老太太,她实在看不惯苏婷的脏辫造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扎着脏辫的确很方便,头皮痒直接抠就行,完全不用担心会弄乱头发。不过要拆的时候就麻烦了,辫子太多,太细,只能一根根从下往上拆。 这工作自然交给了贺东川。 其实苏婷更想自己动手,虽然她跟贺东川孩子都生了,但她心里还是有偶像包袱的,不太愿意用二十多天没洗的油头对着他。 但辫子太难拆了,而且她给自己拆辫子,得一直举着手,很累。 她拆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妥协了,选择让贺焱进浴室帮忙。 嗯,她的第一人选是贺焱。 他也很愿意帮忙,他本来就爱凑热闹,觉得帮苏婷拆辫子也很好玩。但他毛手毛脚,一根辫子没拆完,就扯得苏婷嘶了三声。 事不过三,不管贺焱再怎么保证不会扯痛苏婷,她都不要再相信他了,直接喊贺东川进来帮忙。 果然,老爸比儿子做事细致多了,贺东川动作轻柔,拆完整头辫子也没弄疼苏婷。 拆完辫子,贺东川留下继续帮苏婷洗头。 她的头发真的太脏了,辫子拆完后一沾水,梳都梳不开,打结得厉害。 她梳得不耐烦,就忍不住更用力,一用力,头发就一根根被扯离了头皮。贺东川见了,制止住她梳头的动作,一点点帮她将打结的头发拆开。 最终,苏婷光洗头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虽然麻烦,但洗完后的确神清气爽。 因为心情喜悦,她脸上不自觉挂上笑容,脸颊又被蒸汽烘得泛红,在贺东川眼里十分诱人。 看着面前对着镜子轻拍脸颊的姑娘,贺东川没忍住,上前揽住她的腰,低头吻在她脸颊。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苏婷惯性侧过脸,亲吻随之被转移到她唇上。 她赶忙后退,伸手去推贺东川:“我还要洗澡。” “又不着急。” 今天是周日,白天,上午,没有人等着洗澡,也没人着急用厕所,苏婷想洗多久就能洗多久。 苏婷被压在浴室门板上,仰头看着贺东川,继续找理由:“王姨还在外面。” “她现在不会管我们。” 苏婷出月子后,伴随着洗头禁令一起解除的,还有两人的同房禁令。 换言之,贺东川今晚就能回到主卧睡觉了。 所以今天睁开眼睛后,他就处在兴奋状态,人都是飘的。 贺东川低下头,继续去亲苏婷的唇。 这段时间,因为王姨的严防死守,他跟她说话时都得敞着门,偶尔关上房门也不敢在房间里待太久,所以他们之间的亲吻总是浅浅的,很快就分开。 一是怕被王姨抓到念叨,二也是怕擦1枪1走火。 直到现在,苏婷出了月子,贺东川才敢用力的吻她,并放肆的从嘴唇,一直吻到胸口。 察觉到贺东川想更进一步,苏婷赶紧捂住衣服,气喘吁吁地表态:“王姨的禁令解除了,我的禁令还在。” 贺东川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拧着眉问:“你有什么禁令?” “产后三个月内,不许碰我。” “为什么?” “我要养身体。” 苏婷以前听人说过,生产后最好不要太快同房,具体时间她记不清了,只知道顺产和剖腹产时间好像不太一样,前者短一些,后者晚一些,差不多要两三个月。 为了确定一点,她出院前特意问过医生,但这时候的普遍观念是月子里不同房,王姨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出月子后就放宽了对贺东川的限制。 保守起见,苏婷最终决定按三个月来,反正休息多了没坏处,她可不想因为这方面没注意,而落下影响一辈子的毛病。 贺东川当然也问过医生,正因为问过,他才敢这么放肆,但苏婷说要养身体……他没办法反对,只能跟她讨价还价:“我不做到最后。” 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做到最后,大白天的,王姨和贺焱又都在家,他可以无所谓,但他知道苏婷要脸,所以想放肆,但不会太放纵。 但苏婷不知道他的打算,所以他可以顺水推舟假装他让步了。 苏婷才不管他让没让步,拢紧了衣领说:“不行。” 虽然未来两个月,她没想过真的跟贺东川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但至少不能这么早被他突破防线。 人的欲1望往往是阶梯式的。 亲吻过后就想拥抱,拥抱过后就想更进一步,刚开始想着我就蹭蹭不进去,真到了床上就不满足了。 现在就被他突破防线,未来两个月还怎么熬。 事关身体健康,她绝对不妥协。 贺东川叹气,让步道:“那你摸摸我。” 苏婷一下子就想歪了,低头看了眼,然后摇头:“不要。” 贺东川笑了:“让你摸摸我的头,安慰安慰我,你想到哪里去了?” 苏婷愣住,否认道:“谁想歪了。” “是,你没想歪,我也没说你想歪,”贺东川笑得更厉害,低头亲了口她的脸颊,将脑袋凑到她面前,摆出一副求抚摸,求安慰的模样。 五月份的平川岛已经进入夏天,因为知道苏婷爱干净,这段时间贺东川每天都会洗头洗澡。 他今天又没出门,没怎么出汗,头发很清爽,没有一点异味,苏婷抬眼,还能看到他发茬间干净的头皮。 苏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短发扎在手心,痒痒的,苏婷收手,用手指揉了揉手心,又摸两下他的脑袋。 半分钟后,贺东川深吸一口气,抬头说:“我好了。” 转身拉开浴室门,出去提水兑好给苏婷洗澡。 …… 苏婷还没出月子,就有军嫂来打听慢慢满月酒的事。 其实这年头生孩子,很少会大摆酒席,毕竟很多人结婚也只是请亲朋好友吃顿饭。 这时候又没有计划生育,只要夫妻俩感情好,身体也没问题,三年抱俩,五年抱三是常有的事,孩子满月也不算很重要的事,自家吃顿好的,热闹热闹就差不多了。 可谁让苏婷生慢慢前,韩家刚因为小儿子满月大摆酒席了呢。她和段晓英怀孕生产时间离得太近,难免被人拉出来比较。 孕后期到坐月子,苏婷有人照顾,出月子后虽然没胖,但脸色红润,而段晓英无人照料,月子里一堆事,出月子后脸色蜡黄,腰酸背痛,这上面是苏婷赢了。 但段晓英生了个儿子,苏婷生了个闺女,这上面又是段晓英赢了。 别说贺东川已经有贺焱,不缺儿子,说到底,苏婷跟继子之间关系再好,她也是后妈,两人没血缘关系的。 这人啊,还是得有亲生儿子才行。 看段晓英就知道了,虽然月子里过得不太愉快,出月子到现在脸色都没养好,但她精神头足啊,说话可比以前有底气多了。 她的底气从哪来? 还不是因为生了儿子吗? 而且要不是因为她生的是儿子,韩斌能愿意这么大摆酒席吗?要知道,他可不缺孩子。 至于苏婷,别看她月子里过得顺心,出月子就不一定了,闺女就是闺女,贺东川表现得再疼孩子,也不见得愿意为她大摆宴席。 当然,苏婷闺女还没满月,这酒席办不办,规模多大还没个定论。因为之前两人打了个平手,所以暂时不好确定谁赢谁输。 最终,慢慢的满月酒就成了赛点。 如果贺家请的客人比韩家多,那结果肯定是苏婷赢,反之则是段晓英赢。 当苏婷从余小芳口中得知这件事,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问:“你没参与讨论吧?” 察觉到她脸色不对,余小芳迟疑道:“没、没有,你怎么了?生气啦?” “嗯,我很生气,你告诉我议论这件事的都有谁。” 虽然苏婷说这话时表情很平静,但余小芳跟她认识一年,已经很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是认真的,也是真的很生气。 想到她过往的战绩,余小芳怕她出月子就去找人干架,没敢直接报名字,而是劝道:“其实她们也只是无聊说一嘴,你也别太生气,这刚出月子就跟人吵架,多伤身啊。” 苏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放心,我没打算跟人干架,只是这些人,以后我绝对不会跟她们来往,如果我要办满月酒,也绝对不会请她们。” 她只是觉得用a有人照顾赢一局,b生了个儿子赢一局,这种方式去比较论输赢,是对女性的一种物化,仿佛一个女人的所有价值都在她的肚皮上。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三观。 余小芳松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人都说了出来,苏婷一一记下名字,并把这些人拉入来往黑名单。 之后再有人来打听满月酒的事,苏婷一概不回答。 于是没多久,大院里就传出流言,说贺东川嫌弃苏婷生的是个闺女,不打算办满月酒。 因为是当事人,没人到贺东川面前嚼舌根,他是从石成口中听说的这个流言。 石成跟贺东川说这件事,倒不是信了他重男轻女的事,要知道贺东川销假回来后,聊天时动不动就是我闺女怎么样怎么样,他耳朵都要磨出茧来了。 不过他的确没有收到满月酒邀请,觉得纳闷,就跟贺东川提了一嘴,说他要是打算办满月酒就提前说,他好准备礼钱。 满月酒当然是要办的,不过贺东川没要他礼钱。 因为苏婷没把外面的议论当回事,也不打算为了面子请一大堆不熟的人。 好吧,更主要的原因是苏婷觉得办酒太麻烦了,平川岛上是没有饭店的,食堂也不承接酒席业务,所以想办酒就只能自己下厨。 要请客吃饭,王姨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贺东川……战友上门他肯定不可能一直在厨房忙活,苏婷肯定得搭把手。 但苏婷是一个自己饿了都不想做饭,只愿意吃食堂的人,让她为了面子给一堆不那么熟的人做饭,她会觉得自己脑袋瓦特了。 因此,闺女满月酒,苏婷只想请关系亲近的朋友吃顿饭,热闹热闹,所以不收礼。 又因为苏婷不想蓬头垢面地请客,所以酒席时间被定在了她出月子后的第二个周日。 时间还早,贺东川就没有急着通知石成。 石成了然,之后就跟贺东川提了外面的流言,虽然这不算什么大事,但传开了也容易影响他的名声。 贺东川很生气,当晚回到家后,他就跟苏婷提出要大办闺女的满月酒,以此来告诉那些人,他没有嫌弃苏婷生的是女儿。 至于苏婷担心的问题,他也想到了解决办法,出钱请厨艺好的军嫂帮忙做饭,她坐着招待客人就行。 经过短暂的考虑,苏婷同意了贺东川的决定。 嗯,她这么快松口,绝对不是因为贺东川的提议彻底解放了她的双手,可以偷懒不用干活,而是为了他的名声考虑。 毕竟,如果他们不大办闺女的满月酒,贺东川头上这顶重男轻女的帽子,短时间内肯定摘不下来。 能有她这么贴心的妻子,贺东川走大运了 第54章 贺淼 苏婷出月子后,给慢慢取名这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不过苏婷没催贺东川,这年头多是要上学,才去上户口的孩子,慢慢才刚满月,她觉得至少还能给他一年时间取名。 但王姨很着急,她是老思想,觉得不能到满月酒那天,慢慢都没个正经名字,一天两次地催贺东川赶紧把名字定下来。 贺东川也想赶紧把名字定下来,这天晚上,又来征求苏婷的意见。 苏婷很头疼,给闺女取名,她当然很上心,但贺东川这人吧,在别的事情上果断,在这件事上却很犹豫,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就算了吧,还特别挑剔,总否定别人的提议。 只是在否定苏婷的提议时,他比否定贺父提议更委婉,只说“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好/不太合适”,或者“你要不要再想想”。 每次苏婷都想锤爆他的头。 几次后苏婷就学乖了,再也不对闺女名字发表意见,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他。 结果大半个月过去,兜兜转转,他还是问到了苏婷这里:“这几个名字,你觉得哪个好?” 看在他列出了名字,自己只需要挑选的份上,苏婷态度有所松动。她觉得这些名字都是他自己看好的,选哪个他应该都没意见了吧? 毕竟是亲闺女,叫什么苏婷也是很在意的,便决定帮他参考参考。 贺东川一共列了六个名字,有单纯寓意很好的字,比如珏,比如曦,也有从古诗词里选的,比如清芷,比如韫玉,听着都不错。 苏婷觉得哪个都行,不过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曦字虽然好听,但太难写了,她怕闺女上学后写名字写到哭,韫字也一样,而且韫玉这名字不能深想,听多了总觉得像孕育。 考虑过后,苏婷指着珏字说:“就这个吧,好听,好写,寓意也好。” 贺东川从苏婷手里接过写了名字的纸,琢磨起来:“一个珏字是不是太简单了?寓意也不如曦字大气。” “那就叫曦。” “但你刚才不是说了,名字还要好写,曦字笔划太多,写起来太麻烦了。”而且他现在看着,也觉得这个字写紧凑了容易看不清楚,写松散了不太好看,太考验刚上学的孩子了。 “叫清芷也不错。” “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寓意不错,但分开有点普通。” “谁喊名字会分开喊?” “清清,芷芷,这么喊不是很正常?” 苏婷深吸一口气,继续给贺东川提参考意见:“那这个呢?” “唔,也不太好。” “这个?” “好像不太好听。” 苏婷伸手,指向最后一个名字:“这个总行了吧?” “韫玉,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怪?” 苏婷拳头硬了,将写了名字的纸往床上一拍:“你到底想怎么样?名字是你自己圈定的,我选了你又觉得不好,你到底是对名字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 “我是对名字有意见。”贺东川连忙表示,“要不我再斟酌斟酌。” 苏婷冷笑:“你再这么斟酌下去,到慢慢上学这名字也定不下来。” 她算是发现了,取名这事就不能指望贺东川。 虽然她觉得取名这事不着急,但他隔三差五拿几个名字来让她选也够要命的,容易影响夫妻感情。 不能这么下去了。 苏婷说:“名字我来定吧。” “你有想好的名字?”贺东川是很愿意听苏婷意见的,当然,听了之后会不会表示反对,就不一定了。 苏婷冲他翻了个白眼,她之前想好的名字早就被他否定了! 人总有种从众心理,苏婷也不例外,明明那些名字也是她冥思苦想出来的,但被否决后,再想起那些名字,她也开始觉得这不好那不好。 不过没关系,怎么说她也是个文化人,不就是取名吗?她可以! 好吧,还是有点难的。 主要是见多了贺东川的挑剔,搞得她现在想名字总有点畏首畏尾。 苏婷想了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到第二天吃饭时,才在饭桌上问:“你们觉得叫贺淼怎么样,三水淼。” 贺焱脑袋转得飞快:“妹妹是三水淼,我是三火焱!” 王姨一听就说:“这名字好,一听就知道和小焱是兄妹。” 只有贺东川持不同意见:“这名字是不是太……” 苏婷打断贺东川:“说好了名字我来定,你现在只有表决权,和王姨、小焱一样,我们来投票,赞成票多,慢慢大名就叫贺淼,赞成票少,就再定。” 贺东川:“……” 他觉得这票没必要投了,只看刚才王姨和贺焱的态度,结果肯定三比一。 贺焱则很激动:“我也可以投票吗?”给妹妹取名这么大的事,投票权乍然落到头上,他有点飘飘然啊。 “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当然可以投票。”苏婷肯定说道,“那现在我们投票,赞成慢慢大名叫贺淼的请举手!” 苏婷话音刚落,贺淼就把手举了起来,而且不止一只手,连人都站起来了,嘴里还嚷嚷着:“我我我!”生怕妈妈算票的时候把他给漏了。 “贺焱一瞟,”苏婷说着也举起手,“我一票,王姨也一票,现在,不同意慢慢大名叫贺淼的举手。” 贺东川已经放弃抵抗,没举手。 “三比零,”苏婷鼓掌定音,“就这么定了,以后慢慢大名贺淼。” …… 慢慢名字刚定下来,转眼满月酒就到了。 虽然满月酒当天,照贺东川说的请了人帮忙做饭,但他们要忙活的事依然不少。 请来的军嫂只管做饭,菜单得由他们自己来定,当天需要的食材也需要他们自己买,青菜还好说,提前两天备也行,肉类海鲜类就不行了,天气热放不住,只能当天准备。 因为怕当天匆匆忙忙有疏漏,贺东川特意提前跟海鲜供应站和肉铺的负责人打了招呼,预付钱款让他们帮忙留足够的海鱼和猪肉。 平时这些单位的负责人是不管人情的,海军大院这么多住户,说起来都是领导,这个让帮忙留肉,他们留了,那下一个来让帮忙,他们帮不帮?不帮吧得罪人,都帮吧肉不够,干脆一视同仁。 但他们也不是全然不管人情,像谁家有喜事,要办酒,他们还是愿意通融通融,给行些方便的。 通常这些时候,去买海鲜和猪肉的人走了空也不会太气愤,谁家都有特殊情况不是? 虽然请了人帮忙留海鱼和肉,但他们不负责送货到家,得苏婷他们自己去拿,所以当天他们起得很早,简单吃过早饭,就带上推车去拿海鲜和肉了。 他们要拿的大头是海鲜,原因也很简单,猪鸡鸭肉都要票才能买,肉铺每日供应也少。海鲜就不一样了,平川岛临海,岛上就有渔业大队,没有供应限制,虽然价格普遍比用票买的猪肉贵点,但夫妻俩都想把满月酒办好,在这方面很舍得花钱。 他们定的菜单,一桌十二个菜,有一半是海鲜,蟹肉煲、油爆虾、红烧马友鱼、辣炒花甲等,每一道都是重头菜。 猪肉则要了五花的,因为量不够多,定下的菜品是红烧肉炖土豆。另外买了几斤猪大骨炖骨头汤,这也是不要票的,所以猪大骨上面的猪肉被剃得很干净,再加一道油爆肥肠,这桌酒席就能办得很体面了。 因为他们要的量大,海鲜都是整盆端出来的,贺东川借来的推车虽然不小,但一趟挺多载两盆海鲜回去,再加上猪肉下水,他们来回跑了好几趟。 来帮忙的军嫂也都早早到了,看到他们回来,都手脚麻利地帮忙卸东西,该洗的洗,该刷的刷,该泡水任由吐沙石的泡上水,迅速进入忙碌状态。 王姨没闲着,她是家里的大厨,这次也主动揽了做饭的活,跟着一起洗洗刷刷。 贺东川则有别的忙,他们这次请的人多,来吃酒的又都拖家带口,他们至少得准备十二桌酒席。 办酒席不是说光有菜品就行,还要准备桌椅,他们自家就一张桌子,椅子共六张,有两张还是苏婷穿来后找人打的,另外十一张桌子和差的椅子,肯定只能找人借。 但这年头绝大多数家庭,家里就一张饭桌,有些还只有一张小饭桌,所以他们没办法提前去别人家里搬桌子,只能跟人说好,酒席当天上午去搬,中午吃完酒,立马给人送回去,才不会耽误他们自家吃饭。 所以海鲜肉类搬回来后,贺东川还得去搬桌子,贺焱爱凑热闹买,也屁颠屁颠地跟帮忙了。 苏婷本来也准备去,但又不放心慢慢,见他们都有事忙,就回了房间守着闺女。 也是她回来得巧,刚进房间,慢慢就哇哇哭了起来。 苏婷早上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慢慢喂奶,知道她没那么快饿,所以直接去摸她的屁股。 果然是尿了。 确定慢慢为什么哭后,苏婷没急着给她换尿布,而是先去浴室兑热水,找出她用的毛巾,扔进盆里端到主卧。 将水盆放在凳子上,苏婷才抱起闺女,动作轻柔地给她扯出尿布搭到床尾,再抱着她拧出毛巾,一点点地给她擦拭屁股。 擦干净后,等慢慢屁股干了,苏婷才从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新尿布给她换上。 换上干净尿布后,慢慢觉得屁股清爽许多,当然,她是没那么想法的,只是止住了眼泪,冲苏婷咯咯笑起来。 慢慢眼睛大,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瞳仁漆黑,倒映着亮光,很有感染力。 苏婷跟着笑起来,轻声问:“慢慢,你认不认识我呀?我是妈妈呀。” “我是哥哥!” 身后冷不丁响起贺焱的声音,苏婷转过头,就看到他趴在门边,正往里探头,不由惊讶问:“你不是去搬凳子了吗?” “对啊,我拿到凳子就回来啦。”贺焱点头说。 “那你爸爸呢?” 贺焱说:“爸爸还在后面,好大的桌子,他一个人拿不了,要找人帮忙。” 他们借的都是跟家里饭桌差不多大的桌子,单说重量其实还好,贺东川一个人能扛起来,但桌子比较大,还有四只脚,一个人就不太好扛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嘈杂声,贺焱转身跑出去看热闹,没一会,苏婷就听到了他的惊呼:“爸爸好厉害!” 苏婷听得好奇,抱着慢慢也出去看。 一出去,苏婷就看到贺东川和石成两个人,抬着两张桌子,并若干凳子从姜家走过来。 因为上面一张桌子是倒着放的,四只脚竖得老高,凳子也都四脚朝天放在桌子上,看起来的确有点壮观,回来一路吸引了不少小朋友,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热闹得很。 慢慢也爱凑热闹,看到这景象,两只手挥舞得更起劲,嘴巴还“呀呀”叫唤着。 贺东川本来是背着身子倒着进来的,没看到母女俩,但他耳朵尖,从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准确分辨出闺女的声音,转头看了眼。 这一看,他眉眼就扬了起来。 等放下桌子,话都没跟石成说一句,就走到了苏婷面前,伸手捏了捏闺女脸颊:“慢慢醒了?” 慢慢挥着手去抓爸爸的手指,嘴巴继续“呀呀”叫唤。 贺东川直接把“呀呀”当成爸爸,乐呵呵地说:“爸爸在这,爸爸在这。”并扭头跟石成炫耀,“我闺女会叫我了。” “扯淡!你闺女喊的明明是呀呀。”石成心想他又不是没耳朵,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是这么张口就来的。 贺东川一脸理所当然道:“这是因为我闺女小,吐字不清楚,她喊的肯定是爸爸,算了,跟你这种没经历过孩子婴儿期的人说不清。” 石成媳妇是四年前他升上副营后来随军的,当时他家里俩孩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此前他们一直聚少离多,所以他的确没怎么经历过孩子的婴儿期。 媳妇来随军后,石成倒是有心在要个孩子,这年代的主流思想仍是多子多福,两个孩子,有点少。但可能是没那么缘分,四年过去了,老三仍没有消息。 听着贺东川强词夺理的话,石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闺女最聪明,一个月就知道喊爸爸。” 贺东川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嘲讽,一脸自得:“那当然。” 石成:“……”他跟奶爸没话说。 闺女难得醒过来,贺东川就不太想去搬桌子了,支使石成继续干活。 兄弟闺女满月,石成虽然不介意帮忙,但他干活,贺东川抱闺女?过分了啊! 苏婷也不好意思让石成一个人忙活,伸手推了贺东川一把:“你自觉点。” 贺焱跟着鹦鹉学舌:“爸爸!你自觉点!” 慢慢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不会说,但她会跟着喊:“呀呀!呀呀呀呀!” “听到没有,你闺女都让你自觉点。”石成帮忙翻译,“这可是她的满月酒,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 贺东川叹气,捏捏闺女脸颊:“等爸爸回来。”跟着石成干活去了。 慢慢挥舞双手:“呀呀!” 贺家住的是排屋,院子偏窄,就算桌椅摆到姜家门口,也顶多摆三桌。但王丽霞跟段晓英闹僵后,性格越发刁钻,苏婷懒得跟她打交道,就没让贺东川跟姜伟说这事,门口只摆两桌,加上客厅里一桌,共三桌。 另外他们找前面余小芳和她邻居借了地方,这次办酒,苏婷也是的她们,还有另外一名厨艺好的军嫂。 本来余小芳是说不要钱的,她们关系那么好,慢慢满月,她愿意纯帮忙。 但苏婷觉得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办酒她要请三个人,她不可能用人情找这么多人白帮忙。倒不是她人缘差到这种程度,而是很多时候,人情比金钱更贵,能用钱解决的时候,苏婷通常不太愿意花人情。 给别人开工资,余小芳纯帮忙这种选项苏婷更不考虑。 哪怕她们关系好,累死累活一天下来,看到别人都有钱拿,干同样活的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余小芳心里肯定不好想,所以苏婷坚持给她开了工资。 而余小芳刚开始虽然推三阻四不肯要钱,但真说定后,她跟丈夫提起这事时,也忍不住夸一句苏婷大方。 到了干活的时候,她也更卖力,毕竟是拿了钱的。 余小芳邻居也一样,两家出地方也格外痛快,连客厅都借出来了。排屋客厅不大,里面就能摆一桌,再加上院子三桌,前面一栋共能摆五桌。 剩下四桌他们没再找人借地方,直接摆到了栋与栋之间的过道上,反正过道地方宽敞,军用吉普都能过,摆张桌子完全没问题。 而且今天太阳大,外面又有风,在过道上吃也不错。 话说回来,因为自家要摆的桌椅已经搬回来了,接下来贺东川应该直接将桌椅搬到前面一栋,但他惦记着媳妇闺女,放好桌椅后又绕了回来。 到家看到慢慢还没睡,贺东川又是一阵得意,跟石成炫耀他闺女聪明,能听得懂他的话。 石成觉得,他就不该跟着贺东川绕回来,废话那么多! 等他们搬完桌椅,贺家也热闹了起来,夫妻俩关系好的朋友很多提前过来了,两人各自招待客人,贺焱也没闲着,朋友们带来的孩子由他招待。 于是慢慢变成了家里最清闲的人,睁着眼睛玩了一会后,她打着哈欠就睡着了。 …… 满月酒说是吃中午饭,实际上十一点不到,客人就差不多到齐了,反正是周日,大院里绝大多数人不用上班,来得自然早些。 那些上班来不了的,也基本都是让家里另一位带着孩子来。 一时间,贺家里外都是人。 王丽霞坐在自家客厅里,听着隔壁的热闹,忍不住撇嘴说:“一个丫头片子,还请这么多人!” 点烟时发现火柴用完了,回家拿的姜伟听到这话,眉头一皱说:“别人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话干什么?而且这话让蓉蓉听到,多不好。” 被数落的王丽霞脸色拉下来:“你也知道是别人大喜?别人家的喜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热情干嘛?”想到姜蓉,“我是她妈,难道我说话还得估计她?再说我这话哪错了?苏婷生的本来就是丫头片子。” 姜伟听得心烦,懒得跟她吵:“行行,你爱怎么说怎么说。”进屋找火柴去了。 看见他这态度,王丽霞心里非常窝火,跟着到主卧,站在门口板着脸问:“你中午在哪吃?” “不说好了吗,我去隔壁吃。”姜伟翻找着衣柜问,“之前买的那一包火柴你给搁哪了?” 王丽霞走进主卧,拉开衣柜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盒火柴递给姜伟,问:“那你打算送多少钱的礼?” 他们家虽然是王丽霞管钱,但姜伟不会把工资全部上交,每月给她七八十做生活开销,剩下的一部分寄回老家,一部分攒起来。 因为满月酒这事,贺东川是直接跟姜伟说的,而王丽霞跟苏婷关系不怎么样,不乐意给他们送礼,而姜伟坚持要去,所以礼钱从他的存款里出,要送多少钱也没跟王丽霞通气。 王丽霞老早就惦记这事了,但每次问姜伟只有不耐烦的一句:“你不是不想管这件事吗?现在问这么多干嘛?” 王丽霞气得够呛,也真的不继续问了。 但她心里仍惦记着这件事,她也没法不惦记,虽然钱在姜伟那,但这是他们夫妻共同的财产。 而且姜伟越这么说,她就越觉得他送的钱不会少,心里不知道骂了苏婷夫妻多少遍,觉得他们狡诈,借着闺女满月酒敛财。 姜伟拿到火柴,心里火气消下来少许,想着毕竟是夫妻,他也不想为这事总跟她吵架,说道:“你放心吧,人压根不稀罕你这点钱,老贺没要我的红包。” 说起这事,姜伟都忍不住在感慨,贺东川夫妻俩是真大方。 这年头办酒,都要讲个收支平衡,一桌安排十三四人,收礼起码要二三十块,准备的酒席的不到十块,最后匀下来,一场酒席倒赚百来块。 就这样,已经算大方了,像之前韩家办酒,一桌总共就十道菜,六荤两素,大家说起来都是夸的。 没想到这次贺家更大方,一桌酒席十二道菜,光荤菜都有十道,剩下一道青菜,一道凉盘,一听就知道是花了大价钱。照他们这酒席规格,收礼钱都不一定能回本,他们倒好,一个红包都不肯收。 听说姜伟红包没送出去,王丽霞心里放心了,但听了他的感慨,又忍不住嘀咕:“贺东川家境好,当然不在乎这点钱。” 至于苏婷,又不是她挣钱,她算什么大方呀! 但这话王丽霞没说出来,姜伟听了她前半句,叹气说:“这倒是。” 其实调来平川岛后,贺东川一直挺低调的,跟家里打电话都是去的市里邮电局,从没在战友面前说过自己的家庭,所以直到苏婷生产前,他们都不知道贺东川家里的情况。 苏婷生孩子后,贺父因为孙女的名字,给贺东川办公室打过几次电话。 这时候的电话都是人工转进来的,再加上部队电话有专人监听,一来二去,贺东川父亲是部队领导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段时间里,那些看不惯贺东川的人没少说闲话,比如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当上营长了,又比如有个当干部的爹就是好,少奋斗十年啊,恨不得把他这些年的功劳全部抹杀。 不过这些人也就背地里嘀咕两句,当着贺东川的面半句话都不敢说,背景不如人家呀。 姜伟刚听说这消息时,心里也酸,部队升职不容易,他今年三十三,才是个副营长,能不能在营级干部上转业都是未知数。 别看正营副营就差半级,转业后的待遇可大有不同,这时候转业都会往上提半级,正营能提半级就是副团,转业好的话能进县革委会当一二把手,差点也能去县级机关单位,或者国营厂当一二把手。 副营就没这么好待遇了,最好的安排是进当地公社当一把手,不好的话可能就是个主任,或者进县里机关单位当个小领导。 说起来好像也是干部,但这干部跟干部大有不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个能进县级单位当一把手的,愿意放弃大好的机会去公社? 姜伟年纪越大,就越焦虑,这时候听说贺东川父亲是首都那边的领导,心里怎么能不羡慕嫉妒。 不过他跟贺东川虽然不熟,但他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不像有些人,恨不得把他的功劳全部抹消,给他扣上靠爹的帽子,心里承认贺东川的能力。 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是他家里能多给些助力,也不用这么发愁以后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跟贺东川交好准没错,不说他家里,他自己也是个有能力的,以后前途肯定不会差。 这层关系就算现在用不上,以后他未必没有求上门的一天。 也因为这样,这次贺家办满月酒,他才给包了个大红包,奈何贺东川不肯收。 姜伟正叹着气,就听王丽霞说:“要不我也去他们家吃吧。” “什么?”姜伟一下没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中午不做饭了,跟你一块去他们家吃。”之前王丽霞不肯去贺家吃饭,是因为两家住一个院子里,可满月酒这事,却是贺东川跟姜伟说的,苏婷提都没跟她提一句,送礼还受气,她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但得知贺东川没要自家男人的红包,王丽霞心里就舒坦了,觉得免费的午饭,不吃白不吃。 得知王丽霞打的主意,姜伟的表情瞬间一言难尽。 他是真想不通。 他自觉每月给王丽霞的生活费也不少,怎么她就这么抠门呢,平时自家吃糠咽菜就算了,还总想着去别人家占便宜。 之前跟韩家闹的,到现在他跟韩斌都没说过话。 姜伟头疼道:“咱们之前也说好了,我带两个孩子去吃,现在你也要去,那孩子怎么办?” “一起去啊。” “别人家去吃酒,出去多不好看,你要是去,那我就不去了。”姜伟威胁道。 王丽霞忍不住抱怨起来:“这苏婷也真是,一点都不会做人,怎么说咱们都是邻居,他们家办酒,把咱们一家人全请了怎么了?” 姜伟心想你得了吧,就你们俩那关系,比陌生人都不如,还邻居。 但他怕激怒王丽霞,让她改主意非要去贺家吃饭,就没把这话说出来,道:“你要是不想做饭,中午就去食堂吃。” “去食堂吃多麻烦,”王丽霞当即摇头,“算了,我还是在家下面条吃吧。” 姜伟松了口气:“那也行。” …… 姜伟夫妻说话的时候,贺东川忙里偷闲来到主卧,本想跟苏婷说说话,结果里面坐的站的全是军嫂,根本没他下脚的地方,还被逮住开了一通玩笑。 虽然从时间上来说,现在还没到夏天,但气温上早已入夏,所以贺东川今天穿的是夏季的白色军装。 海军白色军装是公认的好看,虽然白色显黑,但男人不必在意这个,看上身后的气质就行了。 更何况贺东川是出了名的相貌英俊,穿上这身白色军装,看起来帅气度蹭蹭往上蹿。 军嫂们也爱俏,平时不好跟贺东川走太近,但今天是慢慢的满月酒,喜日子,而且当着苏婷的面,房间里还有这么多军嫂,大家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七嘴八舌地夸赞贺东川。 贺东川这人吧,在苏婷面前不太要脸,好听的话只有听不够,没有满足一说。 但在外面他还是很注意形象的,此时被这么多军嫂围着,顿觉招架不住,赶紧往后退。最后还是苏婷给他解围:“再夸下去,他尾巴都要上天了。” 有军嫂便笑:“哎呦呦,小苏同志吃醋了,好,我们不说,剩下的都留给你来夸。” “你们这是在给我挖坑吧。”苏婷笑嗔,走到贺东川面前问,“你找我?” 贺东川嗯了声,却没说话,看向其他人。 众人纷纷捂耳朵:“放心,我们不听。”手指却悄悄张开好大的缝。 苏婷才不想留在这里让他们打趣,跟着贺东川到次卧,并关上房门,彻底隔绝大家的视线。 关门后,贺东川却没有立刻说事,只看着苏婷说:“我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苏婷一头雾水。 贺东川说:“听你夸我啊。” 苏婷:“……刚才这么多人夸你还没够是吧?要不我让她们进来?” “她们夸我,和你夸我怎么能一样,”为了防止苏婷淘宝,贺东川抓住她的腰,“我就想听你夸我。” 苏婷腰上有痒痒肉,被她一抓,就忍不住扭动,伸手去拉他的手,想竖起眉毛,又痒得忍不住笑,声音软软地说:“你够了!” 贺东川不但没松手,还声音沙哑地催促道:“快点。” 两人身体贴在一起,苏婷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反应,耳朵渐渐变红:“外面还有人呢!” 贺东川无所谓:“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说着他都觉得心酸,还要忍两个月啊。 苏婷心想就算他不做什么,他们俩这姿势也够引人遐想的,万一谁推门进来看到,她就不用见人了。 但贺东川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犹豫过后,苏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夸奖他:“你最高最帅身材最好了。” 贺东川通体舒畅了。 苏婷抬眼瞅他,没好气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找我干嘛了吧?” “没什么,我就想听你夸夸我。” 苏婷:“……”合着她这是自投罗网? 第55章 七月 其实贺东川来找苏婷不是完全没事,刚才他那些战友正在明目张胆地商量着,要怎么把他灌醉。 “那你来找我是?”苏婷问。 “跟你报备一声,”贺东川补充道,“顺便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我喝酒,我就不喝酒,不想我喝醉,我就不喝醉,绝对服从媳妇的命令。” 苏婷噗嗤笑出声:“这么乖啊。” 贺东川趁机问:“有没有奖励?” “没有!”苏婷抬眼撇他,唇角衔着笑意给他下命令,“可以喝酒,但不能醉。” “保证完成任务!”贺东川一本正经道,还给苏婷敬了个礼。 说完正事,两人就打开门走出去。 只是一出去,苏婷就看到主卧军嫂探头探脑,看到他们俩还打趣问:“这就聊完了?你们不多说说话?” 苏婷面不改色说道:“我们每天都能说话,又不差这点时候。” 贺东川则说:“我还得去招呼客人。”抬抬手,点点头就出去了。 苏婷回到主卧,刚进门就被围住了,八卦打听他们都聊了什么,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问:“除了满月酒的事,他能找我聊什么?” 大家噎住,有军嫂不死心,问:“你们就没聊点别的?” “聊什么?” 苏婷这么坦荡,大家倒不好再打趣了,渐渐转开话题,又聊起孩子。 聊了没一会,就有人来喊吃饭,大家各自出去找位置坐下。 这时候请客吃饭没那么多讲究,位置都是自己找,但也有一些默认规则,比如位置最好的几桌,是贺家客厅和院子这几桌。 客厅这桌呢,坐的基本是军嫂,跟苏婷关系比较近的,由她来招待。院子里两桌坐的则是贺东川的领导,以及跟他关系好的战友,关系没那么好的,会自觉坐到胡家院子里或者外面过道上。 贺焱和他的小伙伴们就坐在外面过道上,今天来的孩子也多,有些跟着父母坐一起,也有些家长没怎么管,就凑到了一起吃饭。 十一点半,宾客陆续入座。 贺东川往来于前后两个院子与过道间,看还有没有人没位置,顺便去看了下菜品准备好没有,还得安排人端菜。 端菜是力气活,通常是由男人来干,贺东川找了石成、吴春平几人帮忙。 人选定好后,贺东川就出去了,张罗着放烟花炮竹。 因为院子和过道都有酒席,贺东川把烟花炮竹拿到了外面草地上,小孩子最好热闹,听到动静就跑过来了,围成一排盯着他的动作。 正要点炮竹的贺东川看到,对站在中间的贺焱说:“你把他们带走。” “为什么?”贺焱问,他就想近距离围观。 贺东川说:“你们离太近了,退到墙根去。” 贺焱扭头看了眼围墙,叹气说“好吧”,招呼着大家往后退。今天是贺家摆酒,贺焱作为家里的小主人,这些孩子都愿意给他面子,听话地往后退。 见孩子们都退到安全距离,贺东川才弯腰点燃炮竹。 炮竹噼里啪啦炸开,孩子们叫嚷起来,兴奋得很。 贺东川却没回去,继续点烟花的引子。 这年代的烟花没后世那么多花样,更没有艺术字,但五彩缤纷的很能吸引小孩子,随着烟花绽放,墙根那站着的一排孩子纷纷将手搭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睛仰头看去。 不仅孩子,两个院子里坐着的人都抬起了头,客厅里的人也都出来了,这年头烟花是稀罕东西,成年人也爱看。 苏婷没出去,只抱着慢慢站在窗边。 小家伙又醒了,看到外面绽放的烟花,高兴得手舞足蹈。 烟花过后,大家各自回到饭桌,石成几人开始上菜。 上前几道菜的时候,大家还没觉得什么,这年头摆酒都是荤菜打头。但等一桌菜上齐,大家就看出门道了。 当即有人问苏婷办酒花了多少钱。 苏婷当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底,便只笑着说:“不管花多少钱,大家吃好喝好,我跟老贺就心满意足了。” 陈少梅笑着说:“这么好的饭菜,我们肯定能吃饱喝足。” “是啊,你们家这桌酒可比之前韩家强多了,他们家就上了八道菜,六荤两素。” 而且韩家酒席上的荤菜水分很大,大多是用青菜土豆配着炒的,不像贺家,除了青椒肉丝里青椒多了点外,其他荤菜都是整盘的肉。 但青椒肉丝里青椒多点,大家都能理解,就算苏婷夫妻愿意花钱,肉票也不是轻易能弄到的,总不能让人为了这一桌酒席去借肉票,接下来两个月都吃糠咽菜吧。 再想到苏婷夫妻俩不收红包,大家就觉得他们比段晓英夫妻更大方,至此,再没人觉得贺东川嫌弃苏婷生了个闺女。 如果花这么多钱办酒,都叫嫌弃闺女,那满家属院也找不出几个不嫌弃闺女的,别说闺女,他们生了儿子,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大方。 一时间,大家看向苏婷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人都有虚荣心,被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没谁会觉得难受,但自家的喜日子,苏婷并不想提到韩家,也无意比较拉踩他们,便笑着说:“每家情况不一样。” 她和贺东川舍得花这么多钱办酒,跟他们疼不疼孩子没什么关系。 满月酒说到底也只是大人社交的场合,满足的是大人的脸面,一个月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呢,酒席办再好她知道什么? 他们舍得花钱,是因为有这个经济能力,虽然苏婷因为生孩子,这两个月没怎么画,但她存稿充足,稿费仍按月打来。 虽然她这本连环画不如上一本爆,但也吸引了一批稳定的读者,所以出版社不但没有让她砍剧情的打算,还给她涨了稿费,现在她一期能拿到八十五块,每月两期,月收入一百七。 贺东川这几个月没有再出任务,月工资不到一百五,不过两人加起来,每月也有三百多了。 今天这桌酒席看起来好像很丰盛,实际上花钱大头只有海鲜,猪肉是用票买的,如今猪肉六七毛一斤,家里肉票全用上,也就能买两三块钱的肉。 酒席、招待客人的瓜子花生、分发的糖果以及请人做饭的工钱,所有费用加起来,她们也就花了两百出头,不到他们一个月的家庭收入。 要是月收入不高,苏婷也不会愿意打肿脸充胖子,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这是她信奉的真理。 所以她觉得,每个家庭量力而行就好,没必要把喜事办成攀比的场合。 …… 酒席过半,贺东川进屋敬酒。 虽然满月酒通常不如结婚隆重,但流程有点相似,结婚酒席过半时,新郎要带着新娘到各桌敬酒,满月酒上,孩子父母也要抱着孩子去各桌敬酒。 于是贺东川敬完酒后,苏婷就抱着慢慢跟着他出去了。 出去后最先去的是有领导坐着的那一桌。 来的领导主要是贺东川团里的,再往上的他没请,虽然他在驻地挺出名,但他没自信到领导们一定认识他,且会来他闺女的满月酒。 团里领导也没来全,虽然今天周日,但需要值营,不过休息的都来了,很给贺东川面子。 苏婷有点紧张。 其实贺东川的这些领导,她都见过,毕竟家属院就这么大,完全不打照面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他团里的领导,就是驻地司令员,她也见过几次,只是没打过招呼,所以大概率是她认识对方,对方不认识她。 团里领导当然没到这地步,他们还是打过招呼的,但因为不熟,没怎么寒暄过。而且她也没一次性见这么多贺东川的领导,难免会担心自己表现不好。 不过领导们都很和气,也很给苏婷面子,没当着她的面灌贺东川酒。 贺东川那些战友也一样,虽然计划着灌醉他,但在苏婷面前很客气,敬酒点到即止。 敬完自家院子,两人就去了前面一栋,最后是过道几桌。 贺焱知道老爸要敬酒,老早就倒好了汽水。 汽水也是这次酒席的开销大头,因为军嫂们有很多不喝酒的,孩子们则都是被父母管着,不能喝酒。 以往别人家办酒席,是不管这些的,只准备白酒,不喝酒的人就和白水。但苏婷觉得喝白水没意思,就去供销社搬了两箱汽水回来。 这也是军嫂们觉得苏婷夫妻大方的原因之一。 贺焱等着老爸来敬酒,但贺东川完全没有敬他们这群小屁孩的意思,走过来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招呼大家。” “嗯嗯!”贺焱一口答应下来,举着杯子期待地看着老爸。 贺东川却已经说完了,准备跟苏婷回去。 眼见他们要进院子,贺焱急了,喊道:“爸爸妈妈!” “怎么了?”苏婷停住脚步问。 贺焱撅着嘴,不满说道:“爸爸还没有敬我们酒呢!” 贺东川乐了:“你们一桌小孩子,还想我给你们敬酒?” “小孩子怎么了,他们也是客人啊,爸爸你给大家都敬酒了,怎么能漏掉我们?”贺焱理直气壮地说。 一群小屁孩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贺东川心情好,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了点白酒说:“行,我跟你们喝一杯。” 贺焱还不乐意,指着他的杯子说:“爸爸你才倒这么点酒啊?” 贺东川拿的是喝白酒专用的杯子,小小的一个,但就是这样,他也没倒满杯,连一半都不到。 其实拿白酒敬酒时,都是倒这么多,一口就能闷下去,说着好听,也不至于敬完酒就趴下。刚才十几桌,除了跟领导敬酒时,他倒得多点,其他桌都是按这个量倒的酒。 成年人知道规矩,都不会说什么,只有贺焱,看到他们敬酒也要跟着学,但什么都不知道,瞎嚷嚷。 贺东川没给他解释规矩,只说:“我愿意跟你们喝酒就不错了,喝不喝?”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求认同,什么都想向大人看齐的年纪,所以面对老爸的强横,贺焱很不满,他认为这是区别对待。 贺焱还想再争取争取,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老爸说:“不然换汽水吧,用汽水我跟你们喝满杯。” 说完不等贺焱开口,贺东川就从桌上拿了个干净的空杯子,往里倒了一杯汽水,端起来后特意问:“够不够?” 贺焱到底是孩子,不像成年人,觉得用白酒敬酒才有诚意,喝汽水没意思,迅速被老爸带歪,说:“够了。” “那我干了。” 虽然贺东川酒量不错,但十几桌敬下来,也觉得有点吃不消。这也是他为什么在贺焱坐的这一桌停留的主要原因,院子里一群人还等着,回去坐下肯定还得继续喝。 用汽水冲冲酒味也好,贺东川想着,仰头很干脆地喝掉了杯子里的汽水。 贺东川喝得干脆,贺焱也跟着上头,仰头干掉杯里汽水,并转头对那些一口没干掉汽水的孩子说:“要喝完的,干杯就要喝完!” 几个孩子没办法,只好继续喝汽水。 “酒敬完了,我跟你妈妈妹妹回去了?”贺东川说道。 贺焱摆手,用大人的口吻说:“回吧回吧,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贺东川看得手痒,忍不住用力薅了把他的头发,最后在他嗷嗷的叫唤声中,转身和苏婷一起回到院子。 进院子后,苏婷没立刻进屋,而是跟着贺东川到他坐的那一桌,笑着说:“老贺喝得有点多,你们悠着点,可别把他灌醉了。” 石成打趣问:“我们要是把老贺灌醉了,嫂子你要怎么办?” 苏婷笑着说:“不怎么办,顶多晚上不让他进房间睡吧。”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让贺东川说两句。 贺东川还真出来说了两句:“大家都听到了,灌我酒的时候悠着点,我今晚睡床还是睡地上,看你们了。”意思和大家想的大相径庭。 院子里顿时嘘声一片,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说:“那老贺你待会多喝点,我就想看你睡地上。” 这话说进了众人心坎,附和声一片:“没错!” 贺东川:“……”一群损友! …… 贺东川最终还是被灌醉了,但他又没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只觉得头疼,酒席散后就去次卧躺着了。 倒不是苏婷不让他进主卧,而是慢慢在主卧睡觉,他一身酒气怕熏到孩子。 苏婷则跟王姨、余小芳等人在收拾残局,酒席过后要忙活的事不少,炒菜的煤炉锅盆,吃席用的碗盘杯子,大多是借来的,他们得把这些洗干净,分清楚谁家的然后给人送回去。 桌椅板凳也一样,不过这有贺东川那些战友帮忙,虽然大半都喝醉了,但也有小半清醒的,看她们几个女人在忙活,便主动帮忙。 不过他们分不清桌椅是谁家的,需要苏婷帮忙认,这事就留给她来张罗了。 等桌椅陆续被送走,苏婷回到院子,准备找扫帚扫地,要打扫的不仅有她家和前面一栋的院子,还有外面过道,沙滩上放过鞭炮后留下的痕迹也要清理。 虽然家属院里有人定期做清洁,但次数并不频繁,而且这是他们家办酒留下的脏乱,应该自觉清理。 只是刚进院子,苏婷就被正在洗碗的王姨叫住了:“我煮了醒酒汤,你去厨房看看煮好没,好了盛一碗给小川送去,解解酒。” 苏婷应了声,改变主意去厨房看醒酒汤。 在苏婷看来,醒酒汤是很神奇的东西,好像很多小说里都会出现,具体怎么做的,没有作者会写,只知道它有奇效,醉酒的人喝了,马上就能缓解,甚至通体舒畅。 所以盛醒酒汤时,苏婷特意仔细研究了下里面的东西,然后发现真没什么特别的,里面就放了点豆芽,再加上切片的葱蒜。 一看就不太好喝。 苏婷心里不由生出对贺东川的同情,如果是她,宁可醉着也不想喝这碗醒酒汤。 但王姨既然煮了,肯定不会同意浪费掉。 这么想着,苏婷端着醒酒汤走进次卧。 因为头疼,贺东川没有睡着,只闭着眼睛,将手搭在额头,用以缓解头痛。听到声音他放下手,眯起眼睛,往门口侧目,见是苏婷,当即双手撑床想坐起来。 苏婷加快脚步,将醒酒汤放在书桌上,按住贺东川说:“别起来了,你就继续躺着吧。” 贺东川躺回去,不过枕头垫高了些,抬头问:“忙完了?” “还没有,王姨她们还在洗碗,我本来准备去扫地的,但王姨说她煮了醒酒汤,要好了,让我端给你。” 大概是喝过王姨煮的醒酒汤,贺东川的眉毛当即拢了起来:“我觉得我还行,应该不用喝醒酒汤。” “你觉得应该没用,得要王姨觉得。”苏婷委婉提醒。 贺东川虽然醉了,但不影响脑子转动,很快想出主意:“要不你把醒酒汤倒掉,跟王姨说我喝了。” “阳奉阴违做得很熟练嘛。”苏婷说道。 贺东川:“……” 见他噎住,苏婷端起瓷碗问:“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你喂我。”贺东川迅速做出抉择。 苏婷闻言舀出一勺醒酒汤,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煮这晚醒酒汤,王姨是真舍得放葱蒜,她没喝都能闻到味道,苏婷不由问:“你确定不一口闷?” 她觉得一勺一勺地喝更难咽下去。 贺东川微笑:“确定。”反正都要喝,他当然得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安慰自己弱小的心灵。 他这么坚持,苏婷就没再劝下去,将勺子送到他嘴边。 醒酒汤味道是真不怎么样,不过贺东川当兵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尝过,所以他虽然不喜欢,但仍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一碗醒酒汤喝完,苏婷盯着贺东川问:“你感觉怎么样?”她以前没见过醒酒汤,有点好奇功效。 “不太好喝。”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喝完醒酒汤,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是好点了。” 苏婷若有所思:“这个醒酒汤,真这么有用?” 贺东川心中警铃响起,补充道:“主要是我在房间里躺了一会,没之前难受了,跟醒酒汤可能没什么关系。”他可不想苏婷跟着王姨学煮醒酒汤,以后喝醉都来这么一遭。 看出他的意思,苏婷笑道:“行了,放心吧,以后你喝醉,我肯定不管你,让你醉着。” 贺东川:“……倒也不用完全不管。” “醒酒汤你又不爱喝,怎么管?” “你陪我躺会也行。”贺东川说着,伸手拉苏婷的手,力气还挺大,她一时不妨,差点扑进他怀里。 好容易稳住身形,苏婷笑着问:“贺同志,请问你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有没有认知?” “嗯?” “你身上,一股酒味,真的不太好闻。”苏婷真诚说道。 贺东川脸色僵住,他当然知道自己喝醉了,也知道醉酒后的人身上会有味道,但他在房间里躺久了,已经闻不到身上的酒味,所以差点忘了这件事。 苏婷伸手,拍拍贺东川的胸口:“好好睡一觉,晚上洗个澡,洗干净了,晚上就不让你睡地板。” 哦对,还有这事。 贺东川靠回去,叹气:“好吧。” 平时贺东川洗的都是战斗澡,能五分钟搞定,他绝不拖到十分钟。但这天晚上,为了能顺利上床睡觉,贺东川在浴室里待了快二十分钟,连头带澡洗得干干净净。 出浴室第一件事,就是让苏婷闻他身上还有没有酒味。 苏婷还真认真地嗅了嗅,然后笑着说:“只有肥皂的味道。” “那我晚上能上床睡觉了?” “只是睡觉。” 贺东川闻言不由反思,他在他媳妇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才让她这么不放心,五次三番地提醒他不能动她。 …… 慢慢的满月酒结束没几天,六一儿童节就到了。 因为去年的儿童节联欢会举办得很成功,所以今年军区小学又举行了一次联欢会,而贺焱作为去年最受欢迎节目的领唱员,今年毫无意外地入选了合唱节目,并再次被任命为领唱。 对此贺焱很兴奋,老早就跟爸爸妈妈奶奶说好了,让他们到时候带着妹妹一起去看他的节目。 为了不让贺焱失望,儿童节当天,当天贺家全家出动,贺东川抱着闺女,苏婷举着牌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军区小学去。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搞应援的家长不少,不过都是举牌子,没人拉横幅,毕竟横幅也要布票才能买,没几个人会舍得把珍贵的票证花在这上头。 不仅家长们有了经验,参加表演的学生也很多是二次上台,表演比去年更自然,最后呈现出来的节目效果也更好一些。 再加上今天是周日,来的家长比去年多,各自孩子上台时,加油打气非常卖力,所以联欢会上可以说高1潮不断,最终落幕也很圆满。 因此,虽然今年基地司令员没来,但这次联欢会依然非常成功,这也给了姜校长明年继续举办六一联欢会的信心。 联欢会结束,苏婷就忙碌了起来,她的存稿快用完了,为了保证更新不断,不得不腾出更多时间赶稿。 因为这,苏婷出月子后王姨没有立刻返回首都,而是留下来继续帮忙带孩子。 苏婷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有点着急。 倒不是苏婷对王姨有意见,不想让她继续留在平川岛,而是王姨在首都生活多年,有点耐不住岛上夏湿热的气候。 之前天气凉快的时候还好,等时间进入六月份,平川岛上气温升到三十五度以上,王姨就有点受不了了。而且岛上夏天雨水多,一到阴雨天,王姨的老寒腿就酸痛麻木。 再加上贺父贺母工作都忙,没时间做饭,王姨来平川岛后,他们一直在吃食堂。 所以尽管王姨和贺东川父母都说没关系,但苏婷还是希望能尽早完结掉手头的故事,腾出时间带慢慢,也让王姨能早点回首都。 好在这故事连载了大半年,已经到收尾阶段,加快节奏,疯狂赶稿,七月以前画完应该没问题。 整个六月,苏婷基本没出过门,连寄稿子都是让贺东川帮的忙。 紧赶慢赶,苏婷终于如期画完这个故事。 故事完结后,苏婷没有急着去市里寄信,寄过去的稿件能连载到八月初上市的那一期,只要月中以前把稿子寄出去,画报就不会开天窗。 因此完稿后,苏婷在家躺了两天,赶稿一个月,她是人累心也累,急需休息。 不过躺着只是口嗨,工作忙完了,她可不好意思把所有的家务活都丢给王姨。就是之前赶稿的时候,给慢慢喂奶换尿布这些事,她也没落下。 也是慢慢出生后,苏婷才发现刚出生的孩子和长大后真不一样。 比如她刚穿来那会,因为不想接受现实,在房间里躺了三天。 现在想想,她当时能这样完全是因为碰上的孩子是贺焱,他当时已经六岁,饿了知道去食堂买饭,要睡觉知道自己刷牙洗脸,完全不用她操心。 要是贺焱再小几岁,什么都要人照顾,那她再不想接受现实,估计也只能起来干活。但这样的话,她的心情肯定会很暴躁,见到贺东川绝对不会是当时的态度,说不定会看他百般不顺眼。 要真是这样,他们两个之间估计也走不到这一步。 感谢贺焱是个懂事的孩子。 当然,如果贺淼能跟她哥哥一样懂事就更好了。 抱着饿醒后喝完奶仍嚎哭不止的闺女,在房间里到处转悠的苏婷这么想着。 躺了两天后,苏婷开始考虑王姨的事。 因为不知道王姨的想法,苏婷没有贸然跟她沟通,而是趁着晚上睡觉前,先跟贺东川提起这件事。 这事他们之前就讨论过,贺东川也侧面问过王姨的意思,她很纠结。 一方面,她受不住平川岛的夏天,也惦记着程晓曼夫妻,另一方面,她又不放心两个孩子,所以左右摇摆,拿不准主意。 最后因为苏婷有连载,没那么多时间照顾慢慢,王姨才下定决心留下来。现在苏婷完结故事,是该跟王姨再提一提这件事。 但贺东川仍沉思许久,问:“王姨回去后,你白天一个人带慢慢能忙得过来吗?” 贺东川不担心晚上,反正不值营的时候他都在家,能帮忙干活。但白天他去营里,贺焱要上学,家里就只有苏婷和慢慢两个人,他怕她搞不定。 “应该还好。” 这个故事连载太久,中间又经历了怀孕生子,苏婷觉得自己很需要休息,所以未来三个月内,她都不打算画新故事。 后面就算要画,她也会先存稿,手感上来后才会开始连载,或者干脆画几个调剂的短故事,总之工作不会安排得太满。 这种状态下,苏婷觉得自己应该能照顾好慢慢。 听完苏婷的分析,贺东川思考片刻说:“那行,改天我问问王姨的意思。” 聊完正事,贺东川开始蠢蠢欲动。 慢慢是四月中旬出生的,到七月中就能满三个月。 三个月,不仅代表着他闺女又长大了点,也意味着他即将解禁的,所以进入七月份后,贺东川日渐躁动起来。 当然,这跟苏婷态度的松动也脱不开关系。 七月份以前,苏婷基本不肯跟贺东川坦诚相见,倒不全是因为不信任他的自制力,也因为整个六月她都在赶稿,晚上睡觉时手都要抽筋了,沾床就想睡觉,实在没时间跟他贴贴。 赶稿结束后,苏婷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这几天心情特别好,晚上也没那么困了,开始有心思想七想八。 都说饱暖思那啥,苏婷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虽然理论上来说,孕期偶尔同房是可以的,但苏婷比较怂,怀孕坚决不让贺东川碰,偶尔他实在难受,也只肯用手帮忙解决。 因此,算下来苏婷已经一年没有那方面的生活了。 一年时间不算长,苏婷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重欲的人。 前生今世苏婷的相貌都差不多,在这个年代,很多人可能欣赏不了她的长相,觉得下巴太尖屁股太小,。 但前世她算是美女,工作中接触到的异性,不乏向她暗送秋波的,走在路上也会被人索要手机号码。 这些人当然不都是为了谈情,也有单纯想约的,不过苏婷虽然也会欣赏男色,但真谈到这些事还是挺保守的,她也没什么想法,就都拒绝了。 但最近,苏婷觉得自己有点想要了。 虽然离三个月还有十来天,但这段时间里贺东川表现不错,苏婷对他的自制力稍微多了点信任,再加上她很惜命,确定自己关键时候能扛得住贺东川的挑拨,所以态度有所松动。 因为她的改变,这几天她和贺东川之间很容易热起来。 特别是晚上,两人说着话,就可能因为一个对视止住声音,呼吸渐渐加重,房间里气温迅速上升。 然后他们会吻到一起。 就像现在,贺东川抬着苏婷下巴,低着头和她亲吻,而且这个吻很浓烈,伴随着急促的呼息,仿佛时刻在走火的边缘。 亲着亲着,贺东川唇舌开始往下,掠过她细长的脖颈,到达锁骨。 苏婷有点怕痒,被亲得笑起来,不自觉耸动肩膀,想要制止贺东川的动作。但他也憋了很久,现在一肚子坏水,苏婷越怕痒,他越要亲。 到最后苏婷咯咯笑出声,什么想法都远了,睁开泛着雾气的眼睛看他,含羞带嗔道:“你够了!” 贺东川抬头,和她对视着,最终选择妥协,将亲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并从眼角一点点往下,一直亲到她的嘴唇,声音低哑道:“帮帮我。” 第56章 解禁 过两天,周日贺东川在家的时候,抽空跟王姨提了下回首都的事。 王姨低着头想了很久,问:“我回首都了,苏婷一个人能照顾好两个孩子吗?” 贺东川回答说:“小焱长大了,懂事了很多,平时不需要小苏多操心,而且我在家的时候也会帮忙,应该能照顾好孩子。” “那随你们吧,反正我一个老太太,去哪都行。” 贺东川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王姨想左了,温声道:“我和小苏当然希望您能留下来,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在,我们都能轻松很多。但您不是耐不住夏天的炎热吗,而且这段时间总下雨,每次下雨,您都觉得腿不舒服,我们要是为了自己轻松,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厚着脸皮把您留下来,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他们想王姨留下来吗? 那肯定是想的。 虽然王姨数落起人来很厉害,但她知道分寸,从不越界。苏婷也不是那种不知足的人,知道王姨是来帮忙的,待她也很客气,所以两人之间没起过冲突,相处得很愉快。 这种情况下,如果王姨想要留下来,苏婷肯定愿意,毕竟有王姨在,她能轻松很多。 但他们不能那么自私,明知道王姨受不住炎热,下雨天总腿酸,还无视她的难受,厚着脸皮把她留在平川岛。 这也是苏婷上个月为什么疯狂赶稿的原因。 她忙的时候,王姨肯定会选择委屈自己留下来,所以她必须早日打消王姨的顾虑,让王姨能随心做出选择。 不过站在王姨的角度,听他们主动提出,让她考虑回首都的事,心里的确会不好想。 “而且我和小苏毕竟是晚辈,不能因为孩子还小,就总扒着您,还得考虑到我爸妈,他们两个人,您也都了解,您在的时候他们都恨不得一天三顿吃食堂,您来了平川岛,家里还不知道什么样。”说到这贺东川叹了口气,“我们这个家,缺了您实在是不行。” 王姨被捧得心里舒畅不少,也想到了贺父贺母。 她对贺父贺母,当然是有很深感情的,不仅因为这些年的相处,更因为他们当初伸出的手。 她和贺父之间的血缘关系其实不近,两人母亲是堂姐妹,到他们这一辈,又要加一个表字。不过两家所在的村子挨着,两家走得很近,后来他父母去世,她妈时不时也会想办法接济他。 当初她丈夫去世,没过两年,病病歪歪的孩子也没了,公婆因为觉得她是扫把星,克死了丈夫孩子,可着劲磋磨她,后来为了彩礼,还想让她嫁给同村的老鳏夫。 娘家那边也不大靠得住,她妈早去世了,哥哥嫂子看着好像愿意为她撑腰,实际上是不满她婆家把彩礼全拢在手里的行为,琢磨着让她回家,他们给她再找一个。 当时她的处境,可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 好在她有个拐着弯的侄子很有出息,在县里国营厂工作,那年因为公事,出差去了首都。到首都后吃坏肚子进了医院,机缘巧合碰到了贺母,登门去了贺家拜访。 她那侄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贺父少年时寄人篱下,和叔伯关系不好,回来后没张扬遇到他的事。 因为知道她母亲生前帮助过贺父,见她走投无路,给她出了个主意。在他的帮助下,她才得以离开家乡,到首都找贺父贺母。 但说实话,去首都的路上,她内心非常忐忑。 虽然她母亲在世时,向贺父伸过援手,但这么多年没见,再深的感情也该淡了,他愿不愿意帮忙,她真不确定。 但到了首都,向他们夫妻说明情况后,他们没有犹豫地留下了她。 让她当保姆,最开始只是权宜之计,她刚到首都那会,普通话都说 不好,也没读过书,更不是首都户口,工作不好安排。 她又做不出来白吃白喝那种事,就给他们干活,他们都是和气人,不愿意让她白干活,就给她开工资。 等到她学会普通话,也跟着认识了不少字,贺父考虑过给她安排个工作,说不上很好的单位,刚开始也不是正式工,但说出去也是国营厂职工,很体面了。 是她自己不想去,她看出来表哥表嫂都是工作狂,贺东川年纪小,还要上学,她没到贺家时,他们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 她想留下来给他们打理好生活上的琐事,这样他们能安心工作,她也能借此报答他们。 而且工作虽然好,她前三十多年都没出过村子,突然对她委以重任,她怕自己胜任不了。也总觉得自己靠关系进国营厂,是占了别人的工作。 贺父贺母知道她的想法后,就让她留了下来,之后她在贺家一干就是十来二十年。 来平川岛后,王姨心里自然很难放下贺父贺母,有时候吃着饭,都忍不住嘀咕一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饭。 因此,此时听贺东川提起他们,王姨态度软化下来,问:“我走了,你们真能行?” “不行也得行,”贺东川道,“我们总要成长,不能老指着您和我爸妈。” 王姨一想也是,谁生来就会照顾孩子,当好爸妈呢?还不都是赶鸭子上架,慢慢学的嘛,她留在平川岛,说不定是遏制了他们成长。 他们当长辈的,不可能一直守着孩子,总要放手的。 想到这里王姨说:“那等小焱考完试,我再回首都吧。”今年军区小学是七月八号期末考试,也没剩几天了。 贺东川说:“成,我这几天抽空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 电话是贺东川在营里打的,趁着程晓曼没上班的点,直接打到家里。 王姨离家这么久,程晓曼也有点想她,听说她要回来,心里挺高兴的,但想到刚出生的孙女,也问了句:“春桃回来了,你媳妇能忙得过来吗?” 王姨大名叫王春桃,她是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出生的。 贺东川说道:“应该能,我们会想办法调整。” 程晓曼知道儿子是个有主意的,听他这么说便问:“那春桃什么时候回?我跟你爸说一声,到时候安排人去接她。” 贺东川说:“下周日吧,王姨说想等小焱考完试,他们下周二考试。” “行。”程晓曼应下,又想起来问,“之前我给你们寄的包裹,你收到了吗?” “什么时候寄的包裹?” 虽然贺东川每次打电话,都说他们有票,岛上住着什么都不缺,但程晓曼仍放心不下,几乎每个月都会往岛上寄包裹。 而慢慢出生后,程晓曼这包裹就寄得更频繁了,他们平均半个月就要收一次包裹。 但这时候运输时间不定,包裹不都能卡着半个月时间到,所以时间长了,贺东川都分不清自己收到的包裹,是程晓曼什么时候寄的。 程晓曼想了想说:“周一寄的。” “那估计还要几天。”贺东川说道。 “到了你们记得拿就行,这次给你们寄的东西里有两罐奶粉,新牌子,听说比之前的好,你让你媳妇给淼淼试试,看她吃不吃。” 慢慢出生后,一直都是母乳奶粉混着吃,只是奶粉不属于日常供应,票不好弄。 程晓曼知道后,托关系弄了不少票,这几个月每次寄包裹,都会寄两袋奶奶粉。前段时间听说新出了个牌子,奶粉说是配方的,婴儿喝了好,就找了解这方面的同事打听了下,确定属实后就买了两罐。 程晓曼说:“要是淼淼喝,后面我找人多买点。” 关系到闺女身体,贺东川一口答应下来:“好。” …… 贺焱考试前,苏婷收到了个好消息,李桂芳从老家回来了。 李桂芳是五月份回的老家,本来苏婷以为她六月中就能回来,但一直没听说消息,中间一度忍不住的阴谋论,担心她被困在老家回不来了。 为此,苏婷还特意让贺东川找齐胜刚打听了一番。 因为好奇李桂芳怎么回去那么久,得知消息后,苏婷就抱着慢慢去了她家。 到的时候李桂芳正在收拾房子,齐胜刚不是个勤快人,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家里虽然没被弄得很乱,但也的确算不上干净。 正好她带了很多行李来,也需要整理,就一道收拾了。 看到苏婷抱着闺女来了,李桂芳扬起笑容问:“我还说忙完了去你家看看你,这是慢慢吧,一个多月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她能吃,长得快。”苏婷笑着说。 “能吃是福。”李桂芳说着,走到斗柜前拿起暖水瓶,结果一晃里面空空如也,只好说,“我刚回来,家里啥都没收拾,连杯热水都没……” “我也不渴,刚在家喝了茶来的。”苏婷摆手,问,“你这次怎么回去那么久?” “家里事多,处理完就到六月中了,当时我心里一盘算,直接回来给两个孩子办转学,肯定赶不上这学期了,就在家多待了一段时间,等他们考完试才回来。”李桂芳想起来问,“你们家小焱放暑假了吗?” 苏婷说:“他们明天期末考试。” “那岛上小学放得晚。” 了解到李桂芳推迟回来的原因,苏婷又简单问了问她回去的事。 虽然齐胜刚父母都去世了,李桂芳又是从小被送到齐家当童养媳,跟娘家关系不亲近,但想来随军,需要处理的人际关系也不少。 以前她在老家,大家还不觉得什么,这次听说她要到平川岛随军,纷纷上门套交情,还有些想让齐胜刚给安排工作。光是应付这些人,就浪费了她三四天时间。 好在回去后事情虽然多且杂,但并不难处理,慢慢的也就理顺了。 总体来说,她这趟回去还算顺利,没发生什么棘手的事。 听李桂芳说完,苏婷点头:“顺利就好,对了,你们家两个期末考得怎么样?” “老大成绩还行,班上前十,老二没考好,不过老大说了,暑假他来给妹妹补课,”李桂芳说着陷入沉思,“这段时间,我总觉得老大懂事了很多。” 虽然他们住在招待所时,开的是个套间,但地方就这么大,她和齐胜刚吵架的声音楼下都听到了,两个孩子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觉。 大概是知道了父母之间没有那么和睦,这段时间她大儿子变乖了很多,学习也比以往更用心。 看到这种变化,李桂芳应该开心,可想到孩子改变的原因,又忍不住觉得心酸。 苏婷也是为人父母的,当然能懂李桂芳话里的意思,安慰道:“孩子懂事总不是坏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李桂芳长出一口气,笑着说。 …… 隔天就是军区小学期末考试。 按照惯例,贺焱的早饭是面条,王姨还给他卧了两个荷包蛋。 上二年级后,贺焱的成绩已经非常稳定,每次考试不是年级第一,就是年级第二,这次他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吃饱喝足去上学前,拍着胸脯跟王姨和苏婷说:“奶奶,妈妈,你们放心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当着贺焱的面,两人笑着说好,但他一出门,王姨就摇起了头:“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苏婷说:“只要不是盲目自信就行。” 苏婷一直觉得,自信比自卑好,而家长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孩子的性格,所以平时她对贺焱以夸奖为主。 而贺东川在儿子面前,是典型的严父,他会在贺焱飘起来时,适时给他泼冷水。 因此,贺焱的自信是基于自身实力的,而且到了外面,他也会有所收敛,所以苏婷没想过要纠正他的性格。 王姨也就是嘴上这么说,看到贺焱这么自信,她心里也很高兴,所以听完苏婷的话,她深有同感地点头:“那倒是。” 贺焱的确有自信的资本,期末成绩出来后,他又拿了双百,排年级第一。 而且期末考试难度比期中考试高,很多学生都没考好,年级第二比贺焱低了足足十分。 连续两天,贺焱走路都带风,直到听说王姨要回首都,兴奋的情绪才戛然而止,他舍不得王姨走。 但他很懂事,在苏婷告诉他,王姨不适应平川岛的气候,而且爷爷奶奶也需要人照顾后,就接受了这件事。 也因为这件事,接下来几天,贺焱没有再像前几天一样,每天写完作业就往外面跑,而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待了两天,看着苏婷和王姨收拾行李。 因为对平川岛气温预估有误,王姨来时带的行李不少,装了两个藤箱,里面装着一年四季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还带了件厚棉袄。 到平川岛后,厚棉袄基本没上过身,毛衣也就穿了不到半个月。 虽然如今是夏天,但成年人身形也不会有变化,她带来的这些衣服明年还能接着穿,所以肯定要带回去。 还有苏婷和贺东川陆续给她添置的衣服,因为时间段,他们给她买的衣服不多,就两身,其中还有一身夏装,叠起来倒是不怎么占地方,直接往藤箱里塞就行。 但除了衣物,苏婷准备了不少海产干货,比如干鲍鱼、干海参、干瑶柱,这些都是好东西,内陆城市少有供应,就算贺父级别高,也很难弄到。 另外还有各种果干,以及当地产的茶叶,不知不觉就装了一编织袋。 其实这些东西,王姨没来以前,苏婷也往首都寄过,贺父喝的茶叶,早就换成了闽地产的铁观音,每次招待朋友,都要借着茶叶,讲一讲儿媳妇的孝顺。 现在他那些老友,都知道他儿子娶了个好媳妇,以及闽地茶叶真不错,隔三差五请他帮忙买。 因此过去一年里寄往首都的包裹里,每次都少不了茶叶。 这些东西,其实也可以整理成包裹寄回去,但是呢,到了一个地方,不带些特产回去,看起来总不是那么回事,所以王姨坚持亲自带回去。 苏婷想着王姨走的那天,他们肯定要送她上火车,到首都那边后,也有人到火车站接她,不需要她一个人提多久,就帮着准备了不少东西。 这些东西准备起来也不难,海产干货找岛上渔业大队买就行,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技术,制作出来的干货通常会被市里收购站收走,再加工摆到百货大楼,甚至运输到省外售卖。 直接找他们买的干货,虽然少了一层包装,但价格也能便宜不少。 果干和茶叶则是直接从供销社买的,部队里很多领导也爱喝茶,所以供销社里的茶叶品种很多,苏婷看着买了几罐铁观音,又买了两罐白茶。 白茶性清凉,能消热降火,适合夏天喝。 另外考虑到从榕市到首都,要坐三十个小时左右,苏婷又准备了点零食水果,给王姨路上吃,至于吃饭问题,她也给准备了全国粮票,够王姨吃的。 苏婷帮着王姨准备行李时,贺焱也给王姨准备了个礼物,一个很漂亮的小海螺。 海螺是去年暑假时,他跟着大院里的孩子去滩涂捡的,巴掌大一个,放到耳边能听到海潮的声音。而 且海螺头尖屁股大,颜色偏粉白,洗干净后很好看。 贺焱一度对这个海螺爱不释手,哪怕后来看多了,感情有所消减,他仍将海螺摆在书桌上,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 现在,他将最喜欢的海螺送给了王姨。 收到这个礼物,王姨很惊喜,她本来是不想夺人所好的,但贺焱很坚持,因为他希望王姨每次看到海螺,都能想起他。 最后,王姨保证说:“我会经常想你的。” 整理好行李,周日也到了,当天贺家全家出动,一起去送王姨。 火车票是贺东川托人买的,下午四点的火车,所以这天他们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吃完中饭后才出发的。 中饭没让王姨下厨,而是贺东川主厨,苏婷打下手做的。 在岛上住了这么久,王姨早把夫妻俩的情况摸清楚了,知道苏婷不怎么做饭,贺东川不在家的时候,她和贺焱一直吃食堂。 要是她年轻那会,知道这事肯定会对苏婷有意见,她那时候是传统思想,觉得男主外女主内。 但贺母是“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的践行者,向来以工作为重,她到贺家前,他们一家三口常年吃食堂,而且军区大院里像贺母这样的工作女性不在少数。 王姨跟进步人士待久了,思想也进步不少,知道苏婷虽然长期家里蹲,但实际上有工作,能挣钱,收入还不比贺东川低,她就觉得没什么了。 看到贺东川做饭,她心里还挺乐呵,她可不常吃到他做的菜。 别说吃他做的菜,上岛以前她都不知道他会做饭,藏得够深的。 吃完饭,一旦出头,他们就出发了,路上一行人还挺高兴,尤其是慢慢,出院那天她是睡过去的,四舍五入今天算第一次坐船,上船后高兴得手舞足蹈,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大海。 但等到了火车站,听着火车呜呜进站的声音,离别的愁绪瞬间涌上心头,贺焱忍不住哭出声。 哥哥一哭,慢慢也忍不住了,哇哇哭出声。 王姨摸着贺焱的头,安慰道:“傻孩子,我们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哭什么。” 贺焱哽咽着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王姨抬头,看向贺东川,他想了想说:“过年吧,如果能休假,我们就回去。” 他去年在平川岛过的年,今年应该能回首都,不过假期不会太长,他们年假都是一个月,今年到现在,他已经休了差不多十天假,过年最多休二十天。 “看吧,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王姨说道。 贺焱点头:“嗯嗯。” 慢慢小小年纪,已经有当哥哥跟屁虫的潜质,见哥哥止住眼泪,哭声也渐渐停了,眨巴着眼睛看着王姨。 她还小,不懂什么是分别。 王姨看着苏婷怀里的小姑娘,心里一片柔软,虽然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孩子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在她心里,慢慢和贺焱一样。 舍不得啊。 但再舍不得,也有分别的时候,王姨摸了摸慢慢的头,吐出一口气说:“那,我上车了?” “我送您。”贺东川提上行李,送王姨上车。 贺东川托人买的是软卧,环境比其他车厢的好很多,住的也宽敞,一个包间里就四张床。这年代舍得买卧铺票的,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人家,说话谈吐都比较客气。 他们上车时,包间里已经有两个人,是当地国营厂安排去首都出公差的,见贺东川穿着军装,看制式还是干部,对他挺热情,贺东川便顺势麻烦他们照顾王姨。 王姨是个成年人,他们能照顾的很有限,贺东川也没指望他们帮忙买饭打菜,顶多路途中如果她身体不舒服,希望他们能帮忙 叫下人。 两人都清楚贺东川的意思,一口答应下来。 贺东川给王姨放好行李,装水果零食的袋子直接放床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王姨说:“那我下车了。” 王姨说道:“诶,回去吧,我来的时候就是坐的火车,什么都清楚,你不用担心。” “成,反正你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 火车汽笛声再次响起,呜呜的,随时可能发车,贺东川不敢再耽搁,跟王姨挥挥手就下车了。 贺东川前脚下车,后脚乘务员就开始关门,没一会,火车开动。 王姨走到窗户边,冲他们一家四口招手:“回去吧!” 苏婷应了声,却没立刻转身,抱着慢慢和贺东川父子站在一起,看着火车驶离视线才离开展开。 走出火车站,四人直接去搭车,却不是去码头,而是去邮电局,苏婷要将最后一期的稿件寄出去。 之后他们又去了趟百货大楼。 自去年十一月后,苏婷就没离开过平川岛,再进百货大楼竟然有恍然如世的感觉,她什么都想看,也什么都想买。 奈何时间不允许,在一楼逛了会,买了点吃的他们就离开了。 等坐上回平川岛的船,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大海,苏婷将额前碎发拂到耳后说:“下周日我们再去趟百货大楼吧。” “嗯?” “想买衣服。”苏婷说,肚子大起来后,她就没怎么买衣服,现在很有购物欲。 贺东川虽然不太了解女人衣橱里永远缺一件衣服这句话,但在这方面他从来不限制苏婷,毫无意见地点头:“好。” 他的干脆取悦了苏婷,不管什么年代,大方的男人总比小气的更招人喜欢。 比如贺东川,他现在就很招她喜欢。 …… 王姨回到首都没两天,苏婷他们就收到了程晓曼寄来的包裹。 拆开后,看到里面有两罐配方奶粉,苏婷很是惊喜了一阵,因为这时候的奶粉多是代乳粉,以稻米粉和蛋黄粉为辅料,营养有,但远不如后世配方奶粉全面。 虽然程晓曼寄来的配方奶粉,也比不上后世的配方奶粉,但比代乳粉还是好多了。 不过给孩子喝的奶粉不能经常换,所以苏婷没急着试新奶粉,而是将它们收了起来,打算之前买的代乳粉喝得差不多了再说。 贺东川得知苏婷的想法后,在程晓曼打电话来,问起这件事时,直接将话转述了过去。 贺焱小时候是喝奶粉过来的,所以程晓曼对这方面还算了解,听完儿子的话就知道是自己着急了,笑着说:“还是你媳妇想得周到,那行,等你们试过了,慢慢喝的好,再找我就行。” 得知王姨要回首都这事后,程晓曼心里就一直不太放心,怕苏婷太年轻,没经验,不会带孩子。 但这件事后,程晓曼对苏婷的印象多了稳重两个字,心里放心不少。 这通电话后没几天,慢慢就满三个月了。 三个月算不上什么纪念日,一般孩子出生,就满月、百日和周岁会热闹热闹,而且如果请客,这三个日子只请一次。 如果谁要连请三次酒,每次还都要收礼,肯定要得个死要钱的名声。 但在贺东川心里,这个日子非常重要,不过原因跟慢慢无关,而在于这一天他能彻底解禁。 不再是只能亲一亲解馋,也不是摸摸抱抱到最后靠手解决,甚至只能去浴室洗冷水。 从早上睁开眼,这个念头就钻进了脑海里,促使贺东川没像平时一样轻手轻脚地起床,而是揽过熟睡中的苏婷,把她亲醒。 苏婷也的确醒了,推拒着问:“大早上的你发 什么疯?” “慢慢慢三个月了。”贺东川低声说。 “嗯。”苏婷眯着眼睛,等下文。 “你之前说禁三个月养身体。” 虽然贺东川没明说,但苏婷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好气地问:“你脑子里就装了这些东西?” “还装了你。” 苏婷:“……” 见她不吭声,贺东川皱眉:“你不会反悔吧?” “我反悔怎么样?” “反悔也没用,今天晚上我要……”贺东川凑到苏婷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很粗俗的荤话。 苏婷睁大眼睛,粉色从耳畔一直晕到脸颊。 贺东川低笑,又要亲苏婷,两人贴得很近,身体变化完全藏不住,当然他也没想掩饰,就那样咯着她。 苏婷怕他去营里晚了,后仰着躲避他的亲吻:“再磨蹭下去要迟到了。” 低笑转成叹气,贺东川轻咬了下苏婷的唇,凭着强大的自制力翻身坐起:“我去冲个澡。” 苏婷闷笑说:“今天的贺同志又是干净讲卫生的好同志呢!” 自从她怀孕,贺东川就被迫养成了一天洗两个澡的习惯,而苏婷非常支持他爱干净,时常会鼓掌表示对他的支持。 只是在贺东川看来,苏婷的支持总带有说风凉话的意思,有点可恨,然而他毫无办法,只能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这是他媳妇。 但今天,他扬眉吐气了,放狠话说:“晚上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为了表明自己收拾苏婷的决心,当晚洗过澡回到主卧后,贺东川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套子。 慢慢刚出生时,苏婷就跟贺东川说过不生老三的事。 虽然贺东川的思想跟时下很多人差不多,觉得多子多福,但见过苏婷生孩子时的痛苦后,他对老三也没有了任何想法,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既然不想怀孕,那肯定要想办法避孕,这时候已经有节育手术,但苏婷不是很信任七十年代的医学水平,没往这方面想,所以选择了用套子。 这时候是有套子的,但购买渠道很少,基本只有医院有卖的,妇联每月也会发,但量都很少。 为了自身幸福,这段时间每次去市里,贺东川都会去市医院买套子,而且都踩着限额买。 虽然为了不那么显眼,每次去医院时贺东川穿的都是便装,但他去的太频繁,再加上容貌出众,几次下来,医院的人都认识他了,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贺东川察觉到了,但厚着脸皮选择了无视。 苏婷知道这件事后,沉默了半响,不过她没有嘲笑贺东川,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的人,她知道他这么做是对的。 虽然她很想上某乎提问,男人为了吃肉可以有多拼? 言归正传,经过贺东川的不懈努力,几个月下来,他们攒了不少套子,按苏婷怀孕前的频率,至少能用上两个月。 只是…… 当苏婷喂完奶,一转头看到贺东川放在床头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套子,不由摆出黑人问号脸。 他拿出这么多套子干嘛?!! 第57章 熬夜 贺东川拿出来的套子没有用完。 倒不是他不行,憋了一年,爆发一次他还是能做到的,没用完的主要原因在于时间不允许,毕竟他没那么快。 熬一晚上对贺东川来说没什么难度,第二天到营里后他照样能精神抖擞,但苏婷精神头没他那么好,转点后困得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更重要的是,过程中慢慢饿醒了,扯着嗓子不停哭。 慢慢出生后一直睡在主卧,刚开始跟苏婷和王姨一起睡,满月后王姨换成了贺东川。她年纪小,不知事,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所以就算她在,夫妻俩也会亲热,这也是绝大多数家庭的缩影。 但那仅限于慢慢睡着的时候,听着她的哭声,两人实在难以继续下去,只能匆匆结束,起床清理身体,穿上衣服,然后给孩子喂奶。 等慢慢睡着,两人也进入了贤者时间,贺东川心态好,还能有兴致,苏婷是完全不行了,她现在又累又困又羞又窘,只想睡觉。 贺东川不好勉强她,只能按捺下去,明天再战。 解除禁令后,两人都有点放纵,每天晚上都是早早上床,但真到睡觉,基本是转点后。 晚上睡得晚,早上就起不来,中午还要午睡,慢慢的,苏婷有点适应这样的节奏,晚上没那么困,于是两人闹到更晚。 苏婷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不觉得,但贺焱有更直观的感受。 这天苏婷起床,吃着贺焱买回来,因为放的时间有点长而冷下来的包子时,就听到贺焱问:“妈妈又要有宝宝了吗?” 苏婷愣住,含着包子声音含糊问:“什么?” “妈妈最近起得越来越晚,白天还要睡觉,比之前有妹妹的时候更能睡,不是又有宝宝了吗?”贺焱很淡定地分析着。 慢慢出生前,贺焱有段时间不是很想要弟弟妹妹,因为他觉得小孩子很烦,特别是男孩子,又脏又烦。 虽然后来苏婷告诉他,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这样,女孩子通常会比男孩子爱干净,但贺焱心里仍有些担心。 不过慢慢出生后,贺焱这种担心消失了,因为妹妹很干净,鼻子下面不会挂鼻涕,虽然爱哭,但笑的时候很好看,他用玩具逗她的时候,她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贺焱觉得,妹妹除了贪睡了点,没别的毛病。 而且贪睡这个毛病,也不会一直在,等妹妹再大一点,每天就不用睡那么久了,可以陪他玩更久。 算起来,好像妹妹现在就没有刚出生的时候那么能睡了。 因为以上种种,贺焱觉得,如果妈妈再生个妹妹也挺好的,如果是弟弟……要是他爱干净的话,他也会带他玩的。 贺焱这么想着,又侧目瞄了下苏婷的肚子,好像那里已经有个小生命了。 苏婷很窘,又有些哭笑不得。 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那么能睡,哭笑不得是小孩子的脑洞真的好大。 苏婷解释说:“妈妈不会再有宝宝。” “为什么?”贺焱很不解。 他年纪还小,苏婷没法跟他解释什么叫避孕,只能说:“爸爸妈妈有你和慢慢就够了,我们不打算再要宝宝。” 七七年底就要恢复高考,苏婷是肯定要去上大学的,因为她知道,不管什么年代,学历都是敲门砖。 就算她一直从事自由职业,画连环画或者漫画,有学历肯定也比没学历要好。 如果她能出头,成为知名连环画家,或者漫画家,那大小也是个名人,说出去才初中毕业,多不合适。 如果她在经历创作巅峰后,迅速江郎才尽,那她更得为自己考虑,虽然贺东川能活下来,且一直当兵的话,借着军嫂身份等部队安排个工作不难,但她并不想从事自己不感兴趣的行业,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在连环画或者漫画领域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不想靠贺东川,那她只能提高自身条件,扩大优势,这样一来,学历就很有必要,有了学历,再加上她发表过的作品,去相关出版社找份工作应该不难。 既然要上大学,那她肯定要参加高考。 说到高考,苏婷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前世就算不上八大美院,以她的高考成绩,上重本肯定也没问题。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绝大多数人,高三都是文化水平巅峰,过了高考,文化水平就会逐年下降。 苏婷就是如此,除了语文和英语,因为工作中经常能用到,所以没退化得那么快外,数学和物理化她基本忘光了。 在她穿越前,给她一张初中数学试卷,她都不一定能考及格。 以这样的文化水平直接参加高考,哪怕恢复高考后,首届高考题目相对简单,苏婷也不觉得自己能考到好大学。 因此,提前复习尤为重要。 七月份闲下来后,苏婷就在琢磨复习的事,想着抽空要不要去一趟市里旧货市场,看看能不能淘到大运动前的高中课本。 不过最近事情多,所以还没有成行。 苏婷已经打算好了,最迟明年初,她就会开始复习,争取能在首届高考取得好成绩。 但这样一来,未来她要做的事就有,带孩子、画连环画和准备高考,她的时间必然会变得紧张起来。 不过连环画每月只刊登两期,速度跟上,她每天早点开始,工作一上午就差不多了,下午可以专心复习。 至于带慢慢,到时候她可以让贺东川打一块木地板放客厅,地板边缘围上栅栏,再在里面铺上薄被,放点玩具让她在里面玩。 她呢就坐在客厅里工作学习,随时都能抬头看一眼,有什么状况都能及时知道,也不用一直抱着慢慢,耽误工作和学习。 这样她的时间虽然紧张,但应该能调得开。 但也就这样了,未来几年,她肯定没有精力再多照顾一个婴儿。 考上大学后更不用指望,到时候她和贺东川是要两地分居还是怎么样,贺焱和慢慢是跟老爸还是跟她,或者送回首都……这些问题都够她愁的了。 再生一个,她要疯了。 而到了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政策会再次缩紧,甚至被写进国策,贺东川是军人,就算转业也大概率是公职人员,只要他在乎前途,他们就不可能再要孩子。 因此,苏婷觉得他们要孩子最好的时机就是这两年,但她刚生了慢慢,不想三年抱俩,所以他们家大概率不会有老三。 当然,这些话苏婷不可能掰碎了说给贺焱听,所以点到即止,他只能从字面上去理解她的意思。 既然爸爸妈妈不想再要宝宝,那妈妈肚子里肯定没有弟弟妹妹。 那么问题来了,妈妈她这阵子怎么这么能睡?她都快赶上慢慢,变成小猪妈妈了! 贺焱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苏婷听得满头黑线:“我是小猪妈妈,你是什么?小猪儿子,你爸爸是小猪爸爸?” 如果苏婷把贺焱单独拎出来,说他是小猪儿子,他肯定不乐意,但爸爸也中招了,他就觉得还好,傻乐道:“那我们就是小猪的一家!” 苏婷:“……你在唱《吉祥三宝》吗?” “什么是吉祥三宝?”贺焱问。 是一首很有年代感的歌曲,苏婷本来想这么解释,但想想又算了,虽然这个世界跟现实世界有很多差别,但很多事又差不多,万一几十年后《吉祥三宝》再登春晚,而贺焱又记得这件事,那她不是暴露了。 苏婷觉得,像穿书这种非自然事件,最好还是藏得深一点,所以她完全不打算告诉贺东川父子她是穿的。 不过,如果她和贺东川能活到白发苍苍,且感情不变,在她死之前,可能会告诉他这件事。 这个念头没什么特别,但冒出来后,苏婷却怔愣了一瞬。 不知不觉间,她关于未来的设想里,好像多了贺东川的影子,虽然每一次,她都会特意带上感情不变的前提,但或许,这也从侧面说明,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多了点信心。 半响不见苏婷出声,贺焱催促道:“妈妈!” 苏婷回过神,忽悠贺焱说:“小猪爸爸,小猪妈妈,和小猪儿子,不就是吉祥三宝吗?” 贺焱很好忽悠,瞬间相信了苏婷的话,晚上贺东川回来,就跟他说:“妈妈今天说,爸爸妈妈和我是吉祥三宝。” 贺东川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贺焱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上午和苏婷之间的对话,贺东川听后沉默半响,说:“这不叫吉祥三宝,叫吉祥三猪。” 贺焱皱皱鼻子,觉得“吉祥三猪”这个称呼不太好听。 “另外,以后你想当小猪,不用带上我和你妈妈。”贺东川特意提醒。 贺焱:“我才没想当小猪。” “那你为什么说妈妈是小猪妈妈?” “因为妈妈很能睡啊。” “她是你妈妈,也是小猪妈妈,那你不就等于小猪?”贺东川问,“你这不就是上赶着承认自己是小猪?” 贺焱被绕了进去,挠着头说:“好像是哦。” “那你知道怎么办了吗?” “以后妈妈再能睡,我也不说妈妈是小猪了。” 成功把儿子带到沟里的贺东川:“孺子可教。” ……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贺焱的话给苏婷提了个醒,不能这么下去了。 尽管每天晚上苏婷都觉得自己要累死了,但她再累,白天也能睡到自然醒,中午还能午睡。贺东川则不同,他熬夜就熬了,哪怕中午能眯一会,时间也不会太长。 都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再这么下去,苏婷怕他成为累死的那头牛。 所以晚上贺东川洗完澡回到房间后,苏婷神色郑重地说,要跟他谈谈。 因为她的郑重,贺东川差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坐到她身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苏婷起调就是这么一句,贺东川听得心里咯噔一声:“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跟我说,我改。” 苏婷不知道贺东川想歪了,心里有些诧异他的态度。 男人吃肉是永远没够的,除非身体不行遭不住,但就是这样,很多男人花花肠子也不少,总盼着能一展雄风。 贺东川憋了一年,现在正是他展雄风的时候,所以放纵不少。 而她的话,等同于让他继续憋着,因此苏婷觉得,只要贺东川身体没问题,就不会太痛快答应。 谈话前她想好了,态度必须强势,但又不能太直接,像“我是为你的身体考虑”这种话,万万不能提,否则容易挑战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而贺东川的嘴硬,她领教过很多次。 所以强势之余,她得迂回,跟他慢慢磨。 结果她做了那么多准备,想了那么多策略,刚起个话头,他就让步了,难道是身体遭不住了? 苏婷想着,忍不住往贺东川那里瞄了眼。 贺东川的观察力很好,迅速察觉到了苏婷隐晦的眼神,不由反思,他最近是不是太过分了?让她吃不消了? 但不应该啊,他这几天已经很克制了,为了照顾她的身体,七个套的目标,他已经打折再打折。 虽然时间久了点,但每次她也很舒服,不是吗? 想到这里,贺东川决定不瞎琢磨,等着苏婷提意见。 苏婷也真提了意见:“今天小焱问我,为什么最近这么能睡,我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我这段时间白天是睡得太多了,日夜颠倒,对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我想……” 虽然苏婷觉得,夫妻双方讨论夫妻生活的时间和频率是很正常的事,但两人穿着整齐时聊这件事,她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么一想,以前她跟贺东川聊这些事时,好像真的都衣衫不整。 囧。 贺东川没发现苏婷的窘迫,只觉得她的话印证了猜想,主动问:“你想什么?” 苏婷:“我想晚上早点睡。” “你的早点睡是指?” “十二点前睡觉,没问题吧?” 贺东川心想,这何止是有问题,问题太大了。 苏婷厨艺不精,晚饭基本都是他做的,他六点十分左右到家,炒完菜就快七点了,吃完大概七点十分,或者七点二十分,之后还要洗碗,完了轮流洗澡,洗完澡他还要洗衣服,她有时候要给孩子喂奶,或者哄贺焱睡觉,等他们都忙完回到主卧,就差不多九点半了。 上床后,他们肯定不能直接亲热,毕竟是夫妻,白天各有各的事,也就睡前能聊会天,这是必须的精神交流。 聊的久一点,可能到十一点,白天没发生什么事的话,也要聊到十点半,从亲吻开始,进入正题也要十一点了。 晚上要做的事那么多,哪一项都不像是能省略的,如果十二点之前睡觉,那中间不是只有一个小时? 贺东川问:“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果然。 他有讨价还价的意思,苏婷反而放心了,按照计划问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放纵了?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日夜颠倒了。” 这点贺东川没法否认,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苏婷凑到贺东川面前,指着眼睛下方的青色说:“我都有黑眼圈了。” 黑眼圈这东西,并不是说时间睡够了就不会有,人的最佳睡眠时间就那么几个小时,过了那个点,后面再怎么补觉也挡不住黑眼圈的浮现。 好在苏婷年纪轻,白天也补了觉,所以黑眼圈算不上明显。 贺东川低头,果然看到了苏婷眼睛下方的青色,淡淡的,离远了看不太出来。 苏婷也在看贺东川,越看越羡慕嫉妒。 人比人气死人这话是有道理的,像他们俩,晚上一样的熬夜,细究起来她还比贺东川先睡,白天起得又晚,还有午觉,结果她都有黑眼圈了,他一点事没有,眼睛明亮有神,卧蚕下方是皮肤原本的颜色。 苏婷觉得,她可能白替贺东川操心了,他这头牛累不死,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贺东川则在反思,他最近的确太放纵了。 一来是因为憋了一年,二来也是觉得苏婷白天能补觉,至于他自己,早几年出任务,只要每天能保证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连熬两个月都没事。 现在看来,苏婷身体还是太弱了。 贺东川让步说:“一点之前睡觉怎么样?” 苏婷卖惨说:“熬夜会导致身体变差,严重甚至可能猝死,你忍心让我猝死吗?” 其实严格来说,只要能保证充足的睡眠,熬夜不会让人猝死,但会让她长黑眼圈,皮肤冒痘,毛孔变大,甚至脱发。 为了青春貌美,她不能妥协,所以选择往严重了说。 话说到这里,贺东川已经没有了选择。 一来他的确担心她因为熬夜身体变差,二来如果他敢回答忍心,等待他的肯定是一场家庭大战。 贺东川长叹一口气:“缺的次数,我可以申请周日补上吗?” “当然不可以!”苏婷睁大眼睛,“难道你想让我全家属院出名吗?” 他休息的时候,他们偶尔一天待在家不出门还好,每个周日都这样,大院里那些人不乱想才怪! 贺东川不放弃:“那周日晚上早点睡。”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苏婷觉得,还是不能把贺东川逼太紧,说道:“可以,周六晚上也可以睡晚点,一点之前睡觉。” “行。”贺东川点头,翻身将苏婷压在身下。 他动作太突然,苏婷毫无准备,不由问:“你干嘛?” 贺东川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手表:“现在是十点十八分,还有一个小时四十二分钟,我们抓紧时间吧。” 苏婷:“……” …… 虽然说好了十二点之前睡觉,但床上的事,时间卡不了那么死,偶尔也会超时,但时间都不长,几分钟十几分钟的样子,因为次数不多,苏婷就没跟贺东川计较。 有了之前日夜颠倒打底,十二点多睡觉对苏婷来说算早的,至少定了闹钟后,她能赶在七点前起床去拿牛奶。 这天去拿牛奶时,苏婷听说了个消息,文工团要来演出了! 十部年代军婚文,至少九部有文工团的存在,因此在苏婷穿越前,一度以为只要是部队,就有文工团。 直到她穿越,成了一名军嫂,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文工团有三个级别,隶属总政治部的总政文工团,隶属军种部队的文工团,如海军就是□□,和隶属于各大战区的文工团。 这些文工团,基本都有固定驻扎点,每年会根据组织安排,去各军驻地表演。 海军有三大舰队,每个舰队下有三大基地,每个基地下辖两个水警区,水警区之外还有巡防区。 因此,□□的同志真的非常忙,三大舰队总司令部还好,每年国庆、春节都能安排演出,三大舰队下属三大基地司令部也还行,每年至少能有一次演出,但再下面的水警区就不一定了。 像平川岛,上次有文工团来演出,已经是前年的事。 文工团马上要来,不止那些驻岛士兵,大院里的军嫂们也都很高兴。 平时没有特殊情况,军属们是不能随意进出部队的,不过文工团来时例外,只要提前申请,演出时他们也能去看。 而登记想看演出的军属名单的工作,则被交给了妇联和军属安置办,到演出那天,军属们的秩序也由这两个部门负责。 因此,姜爱红将牛奶递给苏婷后问:“你到时候要去看演出吗?” 苏婷毫不犹豫:“去,劳烦你把我们家三个人都登记上。” “你、贺焱和慢慢是吧?”姜爱红问。 “对。” 贺焱爱凑热闹,苏婷觉得他应该会喜欢看演出,慢慢是年纪太小,她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家,肯定得带去。 姜爱红点头:“行,我给你们登记上,演出时间在三十一号,你到时候记得穿正式点。” “正式点是指?” 这年代不流行西装,或者说,西装总被人跟资本家联系在一起,很少有人敢穿,所以苏婷有点拿不准姜爱红说的正式是什么意思。 姜爱红思索了下说:“有军便装穿军便装,没军便装穿衬衣,最好是白色。” 在内陆城市,人们说的军便装通常是绿军装,但平川岛上驻扎的是海军,所以军便装有两种颜色,春秋冬的藏青,和夏季的上白下藏青色。 而这些军便装,要么是买颜色相近的布料,仿着军装样式做的,要么就是用男人的旧军装改的。 岛上这些军嫂,不说人手一身军便装,至少也有三分之一的人有军便装,毕竟是七十年代的潮流。 苏婷不是个追寻潮流的人,好吧,其实是她不会做衣服,拿贺东川的旧军装改更不用想,毕竟身高差在这里,想把他的衣服改到她能穿,不比新做一件容易。 苏婷说:“那我到时候穿白衬衣。” 姜爱红点头:“都行。” …… 因为军属安置办和妇联要统计看演出的人员名单,所以不到一天时间,文工团要来演出的消息就传遍了家属院。 接下来几天,不管哪些军嫂凑到一起聊天,都会说起这件事。 有聊往年的演出节目的,能聊这些的,基本都是随军时间比较长的军嫂,像苏婷,在这种时候就插不上话。 虽然穿越前她年年独自看春晚,但几十年后春晚上的节目形式跟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她说多可能错多,还是闭上嘴巴比较安全。 还有聊文工团里那些演员的,虽然这年代没有追星一说,文工团演出的节目也不像电影电视剧那么能吸引粉丝。 但文工团人员变动小,三四年,甚至七八年内,节目主角可能都是那些人,同样的演员,只见过一次可能没印象,但两次、三次总能记住。 而有了印象,就会有喜好,有了喜好,就能凑到一起辩一辩谁演的更好,谁唱的更好,谁长得更漂亮,等等等等。 于是文工团还没来,苏婷就知道有哪些人能经常演主角,谁演主角是实力强劲,谁演主角让人想不通了。 苏婷很惊讶,几十年后娱乐圈里的确有不少,看着好像没什么后台,但是部部主角,让人想不通的存在。但现在是七十年代,这又是部队文工团,样样不行的人,应该不至于被强捧成主角吧? 余小芳说:“要说徐芝芝样样不行,那也不至于,但不管是身条,还是长相、嗓子、舞蹈,冯静都肯定比她强,但一场演出,冯静最多在一个节目里当主角,她却能在好几个节目里当主角,你说是不是不公平?” 苏婷听明白了,这个徐芝芝,估计是传说中的第二名,实力有,但是文工团里呢,有个各方面条件更出众的人,两相对比,大家就觉得她当主角是德不配位了。 想到这里,苏婷觉得冯静这名字有点耳熟,问:“这个冯静在军嫂中是不是很受欢迎?” “啥?”余小芳边纳鞋底边问。 “文工团要来演出的消息传出来后,我就总能听到大院里的军嫂提起她,大家好像很希望她能来。” “冯静在军嫂中受不受欢迎,我不太清楚,不过去年她当主角的节目,的确是演出中最受欢迎的节目,大家喜欢她也不奇怪,”余小芳思索着说,“而且风景长得挺好看的,五官端正,气质也很温柔,跟那些妖妖艳艳的小姑娘一点都不一样,咱们驻地好多士兵喜欢她。” 余小芳口中的喜欢,并不是指那些士兵都想追求冯静,而是和军嫂们差不多的欣赏。 苏婷觉得,如果这时候有明星,这个冯静应该能算是文工团里的明星演员,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得领导器重。 不过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个观众,等着看演出就行。 只是她这么想,某些人却不这么觉得。 这天苏婷抱着慢慢出去溜达回来,刚进院子就被王丽霞叫住了,问:“你最近心情挺好?” 苏婷被问得很莫名,她自觉和王丽霞关系没那么好,看了她一眼,就转头往家里走去。但她刚掏出钥匙,王丽霞就又说话了:“你还不知道吧?” 这句话如果是朋友说出来的,好比余小芳,苏婷不用问,就知道大院里肯定是出新鲜事了,而且这新鲜事跟她没关系。 但这句话出自王丽霞的嘴巴,不用问苏婷也知道,这人想看她的笑话。 她不是那种上赶着给人制造笑话的人,所以眼神都没往姜家撇一下,王丽霞不是要卖关子吗?那她就偏不问,憋死她! 果然,苏婷表现得漠不关心,王丽霞就忍不住了,主动把事情秃噜了出来:“冯静你知道吧?文工团团花,她喜欢贺营长。” “啪!” 苏婷将打开的锁用力挂在门上,转过头,冷着脸说:“王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 “行,真的,那我请问你,你有证据证明冯静同志喜欢贺东川吗?就算你拿得出来证据,你能保证她现在还喜欢我丈夫吗?如果不能,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你这是污蔑,而且受害者还是军人,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王丽霞被苏婷的连番质问震住,心虚地说:“我、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怕你被人蒙蔽。” 苏婷勾起唇角,嘲讽道:“是怕我被人蒙蔽,还是故意挑拨离间,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苏婷不再搭理王丽霞,推门进屋。 回到主卧后,苏婷先将慢慢放到床上,抱了她一上午,虽然中间大半时间她都是坐着的,但时间长了胳膊难免有点酸。 之后苏婷起身,出去倒了杯凉茶,仰头大口往喉咙里灌,跟人闲篇扯太久,她还有点渴。口感略有点涩的茶水入喉,干渴渐渐褪去,苏婷拿下杯子,站在饭桌前陷入沉思。 虽然当着王丽霞的面,苏婷表现的很强势,并不把她的挑拨放在心上,但要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其实苏婷心里很清楚,贺东川跟冯静肯定没什么关系。 冯静喜不喜欢贺东川,看王丽霞笃定的态度,苏婷觉得十之八、九。不过冯静上次来平川岛是什么时候?不出意外,应该是两年前。 当时贺东川是单身,如果冯静也单身,湘女有心也正常,毕竟放眼整个基地,他的相貌都能算得上出众。 而且两年前冯静喜欢贺东川,两年后她不一定还喜欢他,毕竟前者是个人感情问题,后者是思想品德问题。 但就算冯静思想品德有问题,苏婷也不必担心,贺东川的为人,她心里很清楚。 说他禁欲吧,那不至于,但在男女关系上,他绝对拎得清。 而且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在短期内发生太大变化,从他发现自己的感情,对她打直球就能看出来,他是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并且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两年前如果他对冯静有意思,那他们之间绝对不会不了了之,就不会有后来原身的事,她也不会成为他的妻子。 既然他们没有后续,就说明他对冯静没有想法,他们之间也不会有故事。 理智上来说,苏婷忘掉王丽霞的挑拨是最好的,不重要的人,根本不用给眼神。但感情上她又很不爽,而这种不爽,需要发泄。 所以苏婷没有遵循理智,当天晚上上了床,贺东川还没做什么,她就冷不丁问了句;“你记得冯静吗?” “谁?”贺东川问。 “冯静。” 贺东川皱眉:“冯静是谁?” 苏婷微笑:“冯静,文工团团花,有人跟我说她对你有意思,现在你还要说你不认识她吗?” “文工团那么多人,两三年才来演出一次,我怎么可能都认识?”贺东川很冤,又沉着脸问,“是谁到你面前嚼舌根了?我去跟他理论理论。” 苏婷暂时不想让他去找王丽霞理论。 白天在王丽霞面前,她表现的多云淡风轻啊,短短几句话就把人震住了,现在贺东川去理论,不等于告诉王丽霞,她非常非常在意这件事吗? 至少得等到搞清楚什么情况再说。 “你别管谁说的,反正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跟这个冯静的渊源,否则……”后面的话苏婷没说,但从她的笑容中,贺东川看到了自己的回答没让她满意的后果。 并且贺东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了确认,他揽住苏婷的肩膀,低下头。 但亲吻还没落下去,苏婷就又扯起唇角笑了:“我在生气哦。” “所以……” “你觉得呢?”苏婷假笑着问。 “好吧,我明白了。” 贺东川仰天长叹,虽然媳妇吃醋的样子他也很喜欢,但他仍想咒骂传谣者,到底是谁到他媳妇面前说三道四了? 第58章 道歉 第二天到了营里,贺东川还在想冯静是谁? 他对这人实在没什么印象,但记得苏婷说她是文工团的,再想到他们在平川岛上,传谣的人大概率是岛上军嫂,所以这个文工团,大概率是□□。 这□□的演员,他是真不熟悉,因为他调到平川岛的时间不长,就前年看过一场他们的演出。 可这演出吧,他虽然看了,却没太入心,他本来就是被领导叫去的,对演出没什么兴趣,过程中一直在想事。 文工团的那些演员他就更不认识了,登台的时候,同节目的女演员服装发型都是一样的,妆容呢都很浓,脸上敷着厚粉,他真不太能分辨出来。 所以他想破头,也不知道自己跟对方什么时候有了交集,更不知道这个造谣的人,为什么会说冯静对他有意思。 但想不出来还得继续想,否则未来一段时间里,他都别想近苏婷的身。 正苦恼着,石成过来敲门,找他有事。 贺东川连忙收敛心神。 石成找他说的事不算大,主要内容是如何更好地组织士兵学习科学化文知识,开展政治教育工作,这些都属于营教导员的工作职责,但具体怎么实施,还得跟贺东川这个营长商量。 这算是营里的日常事务,都有固定章程,前后也就十来分钟,两人就说完了,石成还有其他工作,说完就的准备离开。 眼见他拉开办公室的门要出去,贺东川问:“你知道冯静吗?” 听到这名字,石成立刻甩上门,转身表情严肃道:“贺东川同志,你现在可是已婚人士,我奉劝你,小心谨慎,不要犯原则性错误。” 贺东川:“……” 看石成反应这么大,贺东川就知道他八成是认识这名叫冯静的女同志的。 但…… 贺东川皱眉:“谁给你的错觉,认为我会犯原则性错误?” “你没想犯错误,你打听冯静干什么?”石成反问,心里很纳闷。 “是有人到我媳妇面前嚼舌根,说这个冯静对我有意思,问我冯静是谁,她问我,我哪知道,我都没见过这人。”贺东川沉着脸说,“我媳妇发话了,三天内不跟她交代清楚,后果自负。” 石成心里松了口气,坐到贺东川对面的凳子上,幸灾乐祸道:“啧啧啧,你也有今天,风水轮流转啊!” 贺东川眯起眼:“你被嫂子管住的时候,我可没说风凉话。” 石成心想你是没说风凉话,可你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比什么风凉话杀伤力都大。 不过这事,对贺东川来说的确是无妄之灾,便关心问:“谁到你媳妇面前嚼舌根了?打的什么主意你知道不?” “我媳妇没说,我估计她听完我交代的内容,再做决定。” 这是贺东川今天才琢磨出来的,也代表着苏婷的态度,如果他和冯静没有任何关系,这事纯属谣言,他想怎么找传谣者的茬都行。 但如果他们之间有关系,他的回答没能让苏婷满意,她就要找他的茬了。 想到这贺东川催促道:“别磨叽了,这冯静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对人真一点印象都没有?”石成一脸不信,觉得贺东川在装。 贺东川没好气地问:“如果我对人有印象,还需要找你打听?” 石成盯着贺东川,想从他脸上窥出端倪,但部队里能提干的人,有几个是思想简单的?更不用说贺东川见谁都一张死人脸的家伙。 哦不,看他媳妇的时候,他不是这张脸。 总之,盯着贺东川看了不到一分钟,石成放弃了通过表情,证明他在说谎的想法,问:“你还记不记得,前年文工团来演出那段时间,赵政委媳妇找你,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的事?” 这……贺东川对这件事的印象还真不太深。 说句不要脸的话,这几年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人挺多的。 毕竟贺东川身高长相都不差,又年纪轻轻当上了营长,肉眼可见的有前途。 至于他结过一次婚,还有个孩子这事,在很多人眼里也不算很严重的短板,一来他儿子一直跟着爷奶生活,二来他级别够,等他再婚,媳妇随军住在平川岛,儿子继续跟着爷奶住老家,说是后妈,实际上不用受后妈的累。 因此在很多领导的妻子眼中,贺东川算是比较不错的结婚对象,毕竟在她们的脑补中,连贺东川和再婚妻子的未来都安排好了。 也因为这样,在贺东川再三表示,再婚后要么将儿子接到身边,要么让妻子留在老家照顾老人孩子,不考虑其他选择后,很多介绍人不用他多说,就迅速劝女方打消了主意。 也有能接受他提出条件的女方,这种时候,他会跟介绍人说,因为孩子还小,这么早再婚他担心影响孩子的心理健康,所以希望对方能等他几年。 八字还没一撇,就让女方等他,这下别说女方自己,介绍人都觉得贺东川人太极品。女人的青春才几年?他要是头婚没孩子,等也就等了,他一个二婚头,女孩子不嫌弃他就够不错了,他还那么多要求,真是活该单身! 因为贺东川的种种极品言论,很多次,他连女方的人都没见到,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在陪着程晓曼回老家探亲的前半年里,部队里这些领导和他们的妻子,都没再起过给他介绍对象的心思。 他乐得清静,回老家后就放松了警惕,至于后面的事,前面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贺东川回想着这些事,还真从记忆深处翻出了石成说的这件事。 石成口中的赵政委,是他们团政委赵国林,也就是他的直属领导,而贺东川的直属领导是团长副团长,两边职务平行,但工作互有交叉。 所以赵国林媳妇给介绍对象,贺东川不好跟对着别人那样发表极品言论,就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赵国林媳妇见他实在没有再找的意思,就打消了撮合他和冯静的念头。 想起这事,贺东川问:“赵政委媳妇介绍的那人,叫冯静?” “对啊,”石成点头,又觉得不对劲,“难道赵政委媳妇没告诉你她介绍的人叫什么?” 想起这事后,贺东川就有印象了,点头说:“没有,她只说有个文工团的姑娘,她觉得还不错,想给我介绍,问我愿不愿意见。” 石成问:“你也没问人名字,就直接拒绝了?” “我当时又没想法,为什么要问她名字?”贺东川反问,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他何必多此一举,非得搞清楚对方叫什么。 石成无语,但转念一想,这还真是贺东川能干出来的事,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对着介绍人说出那些极品言论。 其实早两年,他媳妇都起过给贺东川介绍对象的心思,但他怕媳妇生气,赶忙把人给劝住了。 当时他媳妇就说:“他不想再找,直接说就是,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名声都要坏了。” 他则心想,不这么说,那些介绍人怎么会打消念头。 虽然贺东川低调,但家庭条件好不好,很多时候是藏不住的。 别的不说,贺东川学历就摆在这,说句不夸张的话,他们整个驻地,近千军官,从军校毕业来当兵的,一个巴掌能数得过来。绝大多数军官,都是当兵后,提干进修才补的学历。 贺东川能上军校,这家庭条件就不可能差,更何况他家里寄来的包裹,起始地都是首都。 首都人,学历高,有前途,还长得帅,有这些优势在,他结过婚有孩子根本算不上什么缺点。 他不表现得极品点,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香饽饽。 石成正想着,就听贺东川问:“不对啊,我都不知道赵政委媳妇介绍的人叫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赵政委媳妇要给贺东川介绍对象,当然不可能直接去军营找他,所以让丈夫把他叫到了家里吃饭,在饭桌上跟他提的这件事。 那天吃完饭从赵政委家出来,准备回军营的路上,贺东川正好碰到了石成,后者好奇问起,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随口提了一嘴。 因此,石成知道这件事,他不奇怪,可他都不知道赵政委媳妇介绍的人是谁,石成怎么会知道? 石成理直气壮道:“我听说的啊,难道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能听说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件事,”石成说着眉头微微皱起,“不过现在想想,这流言还真有点奇怪。” “流言怎么传的?” “大概意思是,赵政委媳妇想撮合你跟文工团团花冯静,但被你拒绝了,团花得知你的态度后,哭了大半天,眼睛都肿了,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喜欢你。”石成思索着说,“以前我没多想,但现在仔细一琢磨,我觉得这流言八成是从文工团传出来的,诶老贺你说,这冯静是不是真对你有意思啊?” 最后这个问题是石成的私心,当初刚听到流言时,他就冒出过这个念头。只是当时贺东川太严肃,否则石成真想采访采访他,拒绝团花后什么感受。 虽然已经两年过去,但机会摆在面前,石成忍不住蠢蠢欲动,开始旁敲侧击起来。 贺东川跟他认识好几年,哪能看不出他的想法,凉凉一笑问:“亏你还是个教导员,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如果你被喜欢的对象拒绝,痛哭流涕……” 石成不满道:“诶诶诶你够了啊!说话就说话,拿我举什么例子?我长得是不如你,但怎么说也算身材高大,相貌端正吧?当初我跟我媳妇相亲,她也是一眼相中我了……” 贺东川打算石成的自吹自擂:“你还想不想听了?” 石成火速低头:“行,我听。” “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作为你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往外传,还说得这么详细。” 石成琢磨起来:“这事也没说是团花朋友传的吧?” “你认为她会把自己的私事告诉不是朋友的人吗?既然不会,那传出流言的人,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不管是假朋友真嫉妒,还是背后偷听,这人跟冯静同志之间的关系都不会太和睦,所以这个流言,你打折听就够了。” “打折到什么程度?” “赵政委媳妇想撮合我跟冯同志这事是真,我拒绝了也是真,再后面的,呵呵。” 石成:“这……是不是太狠了。” 虽然建国后新的婚姻法提倡自由恋爱,但这自由很有限,时下年轻人结婚,多是由长辈领导撮合,因为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 当然,他们也可以将爱情包装成志同道合,但没有人会把爱情挂在嘴边。 在很多人眼里,张口闭口喜不喜欢的人不太正派。 流言传出后,人们看到冯静难免会多想,觉得她跟贺东川才见了几面,就为了对方要死要活,虽然她没有要死要活,但大多数人很擅长脑补,只要有了由头,就能凭着臆想,认定她生活作风不正。 …… 听完贺东川的分析,苏婷跟石成脑回路同步了:“这个传谣的人是不是太狠了?他/完她完全是奔着毁掉冯静名声去的吧?” “也没这么严重,一个谣言,毁不掉一个人名声。” “但能让人被名声所累,影响前途,你觉得这事是谁传出来的?” 贺东川无奈道:“文工团有哪些人我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他不认识冯静,也对她和别人的恩怨不感兴趣,分析那么多,完全是为了搞清楚具体情况,给苏婷一个满意的交代。 确认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鱼后,他就没再继续打听这件事。 也主要是他受到的影响不大,毕竟当初流言都没进他耳朵,再加上时隔两年,他现在去追究这件事,反而让人多想。 因为不想再起波澜,他就没继续打听这件事,所以并不清楚冯静究竟得罪了谁,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整她。 苏婷想想也是,如果贺东川真能就这件事说出个一二三,她反而会觉得他心里有鬼,否则前面说不记得冯静,怎么现在对人家的事如数家珍? 她自己心里倒是有猜测,怀疑对象也不是别人,就是总演主角的徐芝芝。 虽然徐芝芝总演主角,但各方面都不如冯静,大院里这些军嫂才看过她们一次,最多两次演出,就有那么多要说嘴的,她们文工团内部嘀咕的肯定也不少。 徐芝芝作为当事人,听过的议论肯定不会少,长此以往,难免心态失衡,想弄冯静。 但苏婷不认识徐芝芝和冯静,她的猜测只基于大院里军嫂的闲言碎语,没有切实证据,所以她不会往外说。 至于贺东川,为了跟冯静撇清关系,早摆出了“没兴趣、不想听、别问我”的态度,苏婷就把到嘴边的猜测咽了回去:“好吧。” 贺东川脸色看起来淡淡的,实际上很在意苏婷的反应,听她这么说,连忙问:“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还行。” “只是还行?”贺东川不太高兴,“我跟这个冯同志,是真不熟,她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苏婷斜他:“这谣言大院里的军嫂都听说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到我面前说,我怎么会知道?” 绝大多数人说别人闲话时,都会躲着当事人,如果贺东川性格和煦,他那些战友听说他和文工团团花传绯闻,还可能打趣他。但他这人吧,是出了名的严肃正经,敢当面跟他开玩笑的人不多。 石成也是这两年跟他混熟了,特别是结婚后他变好说话不少,才敢跟他打趣,早几年真不大敢招惹他。 苏婷感慨说:“贺同志,你人缘不大行啊。” 贺东川不在乎人缘行不行,他就想知道她心里舒坦没,说:“你满意我的解释就行。” 见他揪着这件事,苏婷笑出声:“我很满意,好了吧。” 其实她本来也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只是有了问题,不问清楚心里总觉得难受,说清楚就好了。 贺东川好了,揽住苏婷低声问:“那今晚我们……”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苏婷瞥他。 “能,挑拨离间的人是谁?” “王丽霞。” “我怎么得罪她了?” 苏婷心态平和地给出猜测:“也许不是你得罪她,而是她看我不痛快呢?” “那问题就更大了。”贺东川眉眼压低,思索片刻说,“我会跟姜伟谈谈这件事。” “嗯。” …… 隔天晚上吃完饭,贺东川就去隔壁把姜伟叫到了海边,跟他说了王丽霞挑拨离间的事。 姜伟听后也是一脸懵,想不通王丽霞为什么这么做,但他觉得贺东川既然找上门了,那这件事肯定是真的,先跟人道歉,并说:“等我问清楚情况,肯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虽然贺东川对王丽霞很不满,但他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点头说:“行。” 他们说事时,王丽霞正在家里坐立难安。 两家虽然住一栋,平时闲下来在院子里碰到,贺东川和姜伟也会站到一起聊会天,但像今天这么正式地上门找人,说有事要谈,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几乎瞬间,王丽霞就想到了上次她跟苏婷说的那些话,心里非常虚。 但王丽霞没有坐立难安太久,因为她很快想起,没有第三个人听到她说的那些话,贺东川上门讨说法,她大可以不承认。 什么?你说我污蔑你的名声?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对,不承认就好了。 王丽霞正做着心理建设,就听到门口传来姜伟的声音:“你前两天跟老贺媳妇说什么了?” 猜测成真,王丽霞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矢口否认:“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嘴巴虽硬,但她却没能调整好表情,泄露了一丝慌张。 多年夫妻,姜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情严肃道:“这件事很严重,我希望你能老实跟我交代。” “我什么都没说过,能交代什么?”王丽霞恶人先告状问,“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拿我当犯人审?” 姜伟沉着脸进屋,对围着饭桌写作业的两个孩子说:“你们出去玩会。” 姜卫东闻言面上一喜,立刻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但往外走时他看到姐姐没动,顺着她的视线往妈妈看了眼。 王丽霞知道他们可能会吵起来,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便说:“你们去玩吧。” 姜蓉这才应了声,带着弟弟往外走,但出门时她还不太放心地扭头看了眼。 看着两个孩子出门,姜伟才拉了张凳子,坐到王丽霞身边说:“我今年三十三岁了,你觉得我还能在部队几年?” 王丽霞没料到他会转移话题,疑惑问:“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关于我的事业,关于我们这个家的未来。” 其实很多话,上次王丽霞跟段晓英闹起来,他就想跟她说,但她当时在气头上,谁的话也不肯听,两人为此吵了好几架,到最后他也生气了,就不想说了。 但后来冷静下来想想,还是应该说的。 他们结婚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当时他一穷二白,就个军人身份能拿得出手。但这身份也就说出去好听,实惠这没多少,虽然工资还行,但级别低不能随军,女方嫁过来就等于守活寡。 他十八、九开始相亲,到二十三岁,亲事都没个着落,直到遇见王丽霞。她不在乎他家里穷,也不在乎他常年在外,只图他人好。 两人就此成婚,结为夫妻。 结婚头几年,王丽霞日子过得很难,虽然上面有公公婆婆,但他排行中间,在父母心里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再加上没儿子,她难免被说嘴。 可能是那几年的经历,让王丽霞性格变得有点掐尖要强,当然,她还有很多其他毛病,比如吝啬,比如爱说人闲话,比如不懂眼色。 她的这些毛病,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但再麻烦,他也没想过要跟她离婚,毕竟这么多年夫妻,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跟她过一辈子的。 既然要过一辈子,那有些事就该跟她说清楚,否则他在前面奋斗,她一直在后面拖后腿,哪怕他现在不怨,以后也可能会怪她。 真走到那一步,感情再深的夫妻也要成怨侣。 他还是想再试一试。 …… 贺东川回到家后,没有跟苏婷详说这件事,两家当了这么久邻居,隔壁夫妻的脾气,他们还是清楚的。 王丽霞这人吧,是真不讨喜,爱说闲话,爱占便宜,远的不说,就之前跟段晓英的争吵,就够人说嘴的。 大院里这些军嫂,一度不爱搭理她。 也就是时间长了,王丽霞脸皮又厚,大院里谁聊天她都要凑上去说两句,都一个大院住着,谁也不好把喜恶表现得太明显,再加上她得罪的也不是她们,慢慢的,才有人重新跟她打交道。 而姜伟这人,有小心思,但总体来说算个不错的人,在大院里名声不错,要说缺点,大概就是眼神不好,娶了个没眼色的媳妇。 因此,姜伟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他们都能猜到,不过他能不能管住王丽霞就不一定了,从之前段晓英那事来看,悬。 贺东川也没全指望姜伟,他找后者说那些话,主要是为了跟他打声招呼,他要报复也不能怪他。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姜伟这次还真支棱起来了。 不到一小时,姜伟就提着白酒水果,带着王丽霞来道歉了。 “我当时就是突然脑抽,就把话说出来了,但我真的没别的想法,给你们添麻烦,我很抱歉,”王丽霞顿住,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听完这番话,苏婷是真惊讶了。 说来苏婷自己都觉得莫名,印象里她和原身都没有得罪过的王丽霞,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王丽霞一直看她不顺眼,她刚穿来那会,就找她的茬。 她这人向来做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看王丽霞这态度,也懒得搭理她,因此两人虽然没有发生剧烈冲突,但关系一直不太好,看到对方都会撇过头鼻孔朝天那种。 可现在,王丽霞居然向她道歉了,语气听着居然还挺诚恳。 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苏婷不可能因为王丽霞这么一句话,就痛快地原谅她。 这事也就是她信任贺东川,再加上她觉得夫妻之间,有什么问题应该直接说出来,否则很容易小事憋成大事,大事憋到无法收场。 所以心里不舒服,她就直接跟贺东川说了,他给出清楚且让他满意的答案,这件事才没在他们之间掀起波澜。 但凡换对夫妻,两人之间没这么坦承,都可能因此引发一场家庭大战。 苏婷说:“既然你知道错了,以后请你引以为戒,别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王丽霞抿唇,不是很满意苏婷的态度,但姜伟的话让她认清了现实。 别看她们现在是邻居,两家条件好像差不多,实际上贺东川和姜伟未来的发展,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以贺东川的能力,三十岁以前升上副团完全没问题,在他转业前,他也可能升到团职,甚至师职。这还是他家里不给助力的情况下,如果他爸想拉拔儿子,他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而姜伟,能副团转业就是他走大运了,他这人没读过多少书,文化课都是进部队后补的,文化水平在部队是够了,但转业回到地方,未来怎么样真不好说。 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王丽霞想跟苏婷搭上话都难。 这也是姜伟想交好贺东川的主要原因,多认识个前途光明的人,对他肯定没坏处。不仅贺东川,绝大多数战友,姜伟都想跟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 这些关系,短时间内可能不会给他带来助力,但以后家里有事求上门,总能多出一分希望。 因此,姜伟很严肃地告诉王丽霞,在这方面,他不希望她拖后腿。 王丽霞这人,脑子是不太清楚,或者说姜伟有出息,带她来随军后,她脑子有点飘,觉得自己谁也不怕,所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得罪人。 姜伟的话等于泼了她一盆冷水,让她有些失落,但也清醒了。 她心里还是很在乎姜伟,也在于这个家的,所以她才愿意向苏婷道歉,面对她的冷脸,也没有发飙,而是憋着气说:“我知道了。” 姜伟则想让贺东川夫妻俩给句准话,但他是聪明人,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这句准话应该是得不到了。 唉,来日方长吧。 姜伟这么安慰自己,再次向贺东川夫妻表示歉意,就准备带着王丽霞离开,但还没出门,他就听到贺东川的声音:“等一下。” 姜伟停住脚步,转过头。 贺东川提起他们带来的东西说:“东西就算了。” “这……” “我找你,是希望为自己讨个公道,你们提再多东西,都不如王同志以此为戒,以后好好做人,别动歪心思。”贺东川虽然没有指着王丽霞骂,但这番话也说得很不客气了。 王丽霞脸色涨红,想说话却被丈夫拽住了胳膊,姜伟说:“以后我会看着她,那这些东西,我们拿回去了。” “嗯。” 姜伟夫妻一走,苏婷就忍不住感慨说:“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姜副营长真能带着王丽霞来道歉。” “毕竟是一家之主,媳妇都管不住,他这十几年白干了。” 苏婷现在很喜欢发散,并往贺东川身上套,一听这话就问:“那一家之主,我是不是也该听听你的话?” 贺东川很没有求生欲地说:“你要是愿意听我的话,那当然是最好的。” “哦?”苏婷眯起眼睛,但声音很温柔,“那您有什么吩咐?” 贺东川咳嗽一声,抬头看一眼卧室,贺焱在里面洗澡,时不时能听到水声,看来离出来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浴室门板隔音效果一般,怕他听到影响不好,贺东川靠近苏婷,压低声音说:“你要是能听我的,今晚跟我在浴室里来一次,就最好了。” 他惦记这事很久了。 苏婷微笑:“……这恐怕不太行。” “今晚早点开始?” “你觉得呢?” “那晚点睡总行吧?” 苏婷忍不住了:“你想的事能不能离开床?” 贺东川将她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下她的嘴唇说,坦然说道:“床以外的事,我都能听你的。” “我谢谢你。”苏婷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 贺东川笑纳,锲而不舍问:“我刚才说的三件事……” 苏婷直接打断他的废话:“有件事我觉得必须跟你说清楚。” “嗯,你说。” “在咱们家,你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说话管用的,”苏婷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是我,听明白了吗?” “所以……” “浴室不可能,早点睡觉不可能,熬夜晚睡你更别想!” 贺东川松开苏婷,转身走到浴室门口敲门,没一会里面水声停了,响起贺焱的声音:“干嘛!” “赶紧出来!” “我还没洗好!” 贺东川抬起手腕,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都洗半个小时了!给你三分钟,快点!” 老爸在外面死催,贺焱没办法,只好从澡盆站起来,擦干净身上的水,穿好衣服打开浴室的门。 结果刚走出去,他就听到老爸说:“作为军人家庭的孩子,我认为你必须早点养成良好的时间观念,所以从今以后,你洗澡的时间缩短为十分钟。” 唉,媳妇不给提前开始,也不让推迟结束,那他就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了,好在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贺焱:“?!!” 第59章 看演出 文工团的演出不止一天,毕竟驻地那么多士兵,先不说礼堂有没有这么大,能不能容纳这么多人,单说把士兵全安排过去,后面的人估计只能感受气氛,什么都看不到。 因此,文工团这次会连演五天,从七月三十一号开始,八月四号结束,领导们看演出的时间基本被安排在了八一建军节那天,军嫂们则在最后一天。 贺东川是跟营里士兵一起看的,时间比苏婷早两天。 于是那天晚上他一回来,就受到了苏婷的拷问:“演出怎么样?有让你印象深刻的节目吗?” 苏婷没问演员,因为这次冯静也来了。 虽然之前那件事在她这里已经翻篇了,但问了仍有翻旧账的嫌疑,而且她觉得,同样的玩笑开多了,本来没有的事,也可能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 就像冯静,虽然和贺东川传过谣言,但她对于他们来说,本质上还是陌生人,也没有在贺东川心里留下痕迹。 但如果苏婷总是提,时间长了,说不定自己会被洗脑,真觉得两人有什么,而贺东川可能也会觉得烦,最终这个无关的人,就会成为两人的矛盾根源。 “演出还行,至于印象深刻的节目,”贺东川专注苏婷提出的问题,沉思片刻说,“跟往年也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不同次的演出,节目总会有变动吧?” 贺东川说道:“有变动,但不大,我从小看到大,时间长了就觉得没什么新意。” 他这么说,苏婷就能理解了,春晚对她来说就是这样。 小时候她很期待看春晚,每年吃完晚饭,没到时间就跟爸爸妈妈守在了电视机前,节目开始后,她也看得津津有味,能一直兴奋到十二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春晚的兴趣逐年减淡,到她穿越前,她仍会在年三十晚上看春晚,但那更像是对过去的怀念,而且很多时候,春晚已经成为背景音,对她来说,看节目不如上网看吐槽。 而网上的吐槽,也总脱不开几点,无聊,节目没新意。 春晚作为全国性的节目,娱乐圈里那么多明星,随便他们选人,节目大类虽然不变,但表演内容年年换,尚且让人观感疲劳,更不用说文工团的演出。 一个文工团能有多少人?多的话可能上千,少的话说不定只几百人,其中还包括后勤人员。 演员也相对固定,演主角的每年都是那么几个人,节目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毕竟排节目是需要时间的,每次演出能有两三个新节目就不错了。 节目类似的演出,看第一次觉得兴奋,看第二次、第三次,就会觉得没意思。 贺东川就是这样。 明白这一点后,苏婷就不问他了。 她心里还是很期待这次演出的,虽然她看过很多场晚会,但没看过文工团的演出,这对她来说是新事物。 而且七十年代的生活,真的太无聊了。 穿越前她上班回到家,要画漫画,赶更新,所有事情忙完了,还能刷论坛,看视频,或者找电影电视剧和综艺打发时间,反正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但这时候电脑手机还没被发明,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大院里那些军嫂为什么爱说三道四?还不都是闲的,大家凑到一起,总要找话题聊聊才不显得那么无聊。 之前要赶稿的时候,苏婷还不觉得无聊,但现在她稿子赶完了,也不打算马上连载新故事,人就闲了下来。 最近她觉得自己变八卦好多,什么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不期待即将到来的演出? …… 演出当天苏婷起得很早。 其实没必要起这么早,演出时间在晚上,但苏婷有点小激动,所以很早就醒了,睁开眼后睡不着,肚子又饿了,干脆爬起来刷牙洗漱。 洗漱完,苏婷带上饭盒去食堂买早饭,回来时又去了趟妇联拿牛奶。 因为晚上的演出,妇联里的干事都很忙,不太顾得上她,所以她拿了牛奶,在名单上打完勾就准备走。 只是刚走出去,苏婷就被姜爱红给叫住了:“那个……” “什么?”苏婷扭头问。 姜爱红思考了下措辞说:“演出晚上七点钟开始你知道吧?我们要提前过去,所以六点钟就要在大院门口集合,你下午记得早点做饭。” 食堂晚上五点半开始供应晚饭,半个小时,肯定够吃饭了,苏婷毫无压力地点头:“知道了。” “嗯,”姜爱红点头,目光落到苏婷今天的穿着上,白衬衫搭配黑色长裤,点头说,“你今天穿的不错,贺焱也一样,记得让他穿上白衣服。” 苏婷:“昨天就给他找好衣服了,也是白色的。” 提着东西回到家,贺焱才刚起床,正拉开房门走出来。 他像是不敢相信苏婷能起这么早,看到拿着饭盒牛奶的她时,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妈妈?” “嗯,是我。”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醒了就起来了。”苏婷擦汗,不由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太懒了? 贺焱倒没说什么,只哦了声,进浴室刷牙洗脸。 苏婷则将饭盒和牛奶放到饭桌上,她买了两种早餐,面条和包子,前者贺焱爱吃,后者是她的口味。 将牛奶倒进玻璃杯,苏婷喝了口,拿起包子,边吃边走进主卧看闺女。 现在是夏天,苏婷没给她裹很厚的襁褓,她身上穿着件白色带碎花的连体衣,脚上穿着同色的袜子,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苏婷没叫醒她,看了会就出去了,见贺焱洗漱完从浴室出来,便指着饭桌说:“我买了面条回来。” 贺焱应了声,坐到饭桌前吃面条,边吃边打量苏婷。 “你吃饭就吃饭,总看我干什么?”苏婷被看得莫名,忍不住问。 “妈妈你今天心情很好?” “对啊。” “为什么?” “晚上有演出看啊,你不高兴吗?” 贺焱差点忘了这件事,听她这么说才道:“对哦。” 苏婷交代说:“演出晚上七点开始,我们六点钟就要过去,你吃完早点把作业写了,别拖延时间知道吗?” 随着放假时间渐长,贺焱心思也越来越野,写作业越来越不积极。 刚放假那会,贺焱每天吃完早饭,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不用苏婷和贺东川多说,他都会自觉把作业完成再出去玩。 但现在贺焱已经没有了这种自觉,每天写作业都要苏婷催,而且有人来喊他出去玩的话,苏婷一个没看住,他就跑了。 之前连着好几天,他的作业都是苏婷下午盯着他写完的。 今天苏婷希望贺焱能自觉点,否则耽误了时间,她就不想带他去看演出了。 苏婷说:“今天我不会盯着你写作业,如果下午五点钟之前,你没有完成作业,今天晚上你就别想去看演出,反正你爸六点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在家盯着你写作业。” 贺焱顿时苦了脸,但他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点野,心虚地说:“我会早点把作业写完的。” “嗯,你自觉就行。” 为了能去看演出,也为了不被老爸盯着写作业,吃完早饭贺焱就进屋写作业了。 苏婷也果真没有盯着他,一上午都在忙自己的事。 不过贺焱野归野,说出来的话基本会做到,所以虽然没有人盯着,但他还是自觉完成了作业,中间张小凯来叫他出去玩,他都忍住了没出去。 上午做完作业,下午贺焱就自由了,不过苏婷考虑到七月份气温高,他出去肯定会蹦蹦跳跳,回来就是满身大汗。 出汗没什么,问题是看演出最好穿白衣服,而贺焱的衣服颜色五花八门,白色就一件,弄一身汗没得换。 所以苏婷没让他出门。 而贺焱虽然很想出去玩,但他也想去看演出,想着玩什么时候都可以,演出一两年只有一次,就听从苏婷的话,安心留在了家里。 虽然待在家里有点无聊,不过贺焱是个很会自娱自乐的人,很快找到了娱乐活动——他把电风扇弄成摇头模式,跟着电风扇摆头蹦来跳去。 于是虽然杵在了电风扇面前,但半个小时下来,贺焱还是出了一头汗。 苏婷看在眼中,不得不叫停,让他进浴室洗把脸。 洗完脸出来,贺焱就不跟电风扇较劲了,进主卧爬上床,拿着拨浪鼓逗刚醒过来的妹妹。 他很喜欢作弄人,摇拨浪鼓时不肯固定在一个地方,非要左右换着来。而慢慢被拨浪鼓吸引,脑袋跟着左摇右晃。 苏婷听到动静进屋看了眼,嘱咐了句别让妹妹脑袋摇太快,就没管他们了。 在家玩到五点半,苏婷去食堂打饭。 吃完饭,苏婷就开始准备去看演出要带的东西,主要也是慢慢要用的东西,包括手帕、奶瓶、奶粉,礼堂有后勤供应热水,慢慢饿了在现场直接泡奶就行。之后苏婷又从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翻出尿布,给慢慢换上。 做完这些事后,时间也到了六点,苏婷没再耽搁,给贺东川留了张字条,就抱着慢慢跟贺焱出门了。 …… 可能是对看演出这事充满期待,也可能是这时候的人都比较有时间观念,六点十分不到,登记要看演出的军嫂就到齐了。 一群人按大人一列,孩子一列,排出六队站在大院门口空地上,听军属安置办的领导宣布看演出的规矩。 规矩很多,包括进军营后不能东张西望、不能乱跑,看演出时不能喧闹,上厕所要喊报道等等,虽然他们只是军属,但要去的地方是部队,必须按照部队的章程来。 军属安置办的领导讲话时,军官们陆续回来了,看到这场景纷纷停住脚步,围在周围看着,贺东川也在其中。 列队中的军嫂孩子看到各自的丈夫/父亲,嗡嗡说起悄悄话,军属安置办的领导看在眼中,抬高声音喊:“安静!” 两个部门的干事也纷纷行动起来,走到军官们面前赶人。 等人散了,军属安置办的领导便训斥道:“看看你们,我规矩才说了几分钟,你们就都忘了?在咱们家属院里,你们忘掉规矩规矩,交头接耳、说悄悄话还没事,但待会进了军营,到了其他士兵、甚至领导面前,你们继续这样,只会让人觉得我们军嫂没有规矩,难道你们想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吗?” 军嫂和孩子们齐声道:“不想!” “既然不想,那就给我记住规矩,进去后安安静静的,有事打报告,都记住没有?” “记住了!” 两个部门的领导对军属们的精神气还算满意,再考虑到家属院离军营有二三里路,进军营后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礼堂,就没多耽搁,队伍排齐后,就带着大家出发了。 等到了军营,军属安置办的领导再次提醒大家,进去后不要交头接耳,不要东张西望,之后才将名单交给站岗的士兵,带着大家进去。 虽然当了一年多军嫂,但这还真是苏婷第一次进军营,心里挺好奇的,不过因为有领导的嘱咐,所以进去后她不敢太明显地东张西望,只挺胸抬头,在视线范围内打量能看到的一切。 其实部队跟外面没太大区别,无非是地面平整些、宽阔些而已,房子还是砖瓦盖成的,普遍只有一层,但一排有好几间,看着跟军区小学的教室有点像。 偶尔也能看到列队行走的士兵,都表情严肃,目不斜视,看得苏婷不自觉停止了打量,老老实实地看着前方。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礼堂到了。 礼堂建得挺大气,虽然才一层,但比一般的两层楼都高,门上悬挂着五角星,气势森严。 因为是入场高峰期,礼堂外面站了不少人,当然不是乱站,而是按团、营、排列出整齐的方块队形,有的队伍还在唱军歌,现场气氛很热闹。 军嫂和孩子们情绪也被调动,有孩子跟着唱起了军歌,但不敢太大声,只有身边的人能听到,大家齐齐朝那些年轻士兵看过去。 走到一片空地,妇联主任让大家停住脚步,原地稍息,又跟军属安置办的负责人商量了几句,才大步走到礼堂入口,询问入场安排。 问清楚后,回到队伍说:“大家稍等几分钟,我们六点五十之前应该能入场。” 都到了礼堂门口,演出肯定能看上,因此大家都不着急,高高兴兴地应了声是,继续看前面队伍唱军歌。 六点五十,轮到他们进场。 礼堂里面挺大,能容纳近两千人,留给军嫂和孩子们的位置虽然不在中间,但挺靠前,离舞台很近。 坐下时大家都有点兴奋,忍不住小声说起悄悄话,但刚起头,就被两个部门的人制止了,大家想起来之前军属安置办领导说的规矩,赶忙闭上嘴巴,又往中间看去。 今天来看演出的是岸防部队和后勤的人,当然,从军装上看不出来什么,军官都是上白下藏青色,年轻士兵都穿着有飘带的海军服。 有些士兵也在瞄军嫂和孩子们,他们在部队挺难见到小孩子,但也不敢瞄得太明目张胆,都有纪律呢,而且领导都坐在最前面,不敢太放肆。 …… 随着观众们陆续就位,后台也到了最忙碌的阶段,团政委把第一个节目的演员聚集到一起,给他们加油打气。 开场节目好不好,往往能决定一场演出能否成功,因此主角通常是团里演的最好的,配戏的其他演员也都实力强劲。 往年徐芝芝都是开场节目的主角,但从今年开始,只要冯静身体没问题,主角就是她,而徐芝芝,要么给她配戏,要么不参与开场节目。 徐芝芝选择不参与,她不想给冯静配戏。 因此,团长给他们加油打气时,徐芝芝站在后台角落里,抬着头,目光冷冷地看着演员中间的冯静。 冯静察觉到了徐芝芝的目光,却没太在意。 她四年前进的文工团,明明嗓子、舞蹈功底乃至身高长相,样样都比徐芝芝出众,却因为资历问题,以及领导想磨磨她的性子,前两年一直在演配角。 直到两年前,也是在来平川岛演出前夕,她才在一个不太重视的节目里,首次担任主角。 徐芝芝得知这件事后,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她也就配在这种节目里当主角了。” 冯静永远记得徐芝芝在说这句话时,不屑的表情和语气,而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成为了她努力的动力。 她相信,这个节目只是她的起点,而不会是终点。 她要让徐芝芝,后悔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成功了。 在平川岛演出的第一天,她的节目就大放异彩,她让所有观众都记住了她,更让文工团的领导认识到,她已经有足够的,担任主角的能力。 但她没想到,她很快会迎来事业上的最大危机。 赵政委的妻子是冯静拐着弯的表姐,当初她考部队文工团,就是听从了表姐的建议,因为感激,演出期间她抽空上门探望过表姐。 探望期间,表姐问起她关于未来的打算,尤其是关于家庭的想法。 说实话,她当时真没什么想法,她十八岁进的文工团,当时也才二十出头,只想好好跳舞,好好演出,争取当上主角。 家庭? 那太长远了。 但表姐说的话也很多,女孩子的青春就这几年,现在不抓紧,年纪大了再找就难了,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相亲的事。 其实刚开始,她对表姐介绍的对象不太满意,她还这么年轻,没结过婚,真不想找二婚的。 但表姐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嘀咕,说我给你个黄花大闺女介绍二婚头,是不是要害你。” 她连忙摇头说没有,她也的确没有这种想法。 她的家庭情况,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父亲以前是大学教授,所以她才有机会学舞蹈,但大运动开始后,她父亲被扣了帽子,下放到了农场。父亲下放后,她妈为了她,跟父亲离了婚,写了信划清界限。 虽然理论上,她们和父亲已经划清了界限,但她作为老右的女儿,在很多人眼里,永远低人一等,很难被公正对待。 如果不是表姐告诉她,要坚持练舞,并在她高中毕业后为她指明道路,让她去考部队文工团,说不定她早下乡了。 谁都会害她,但她相信表姐不会害她。 听她说完心里的想法,赵政委妻子心里觉得很安慰,说道:“既然你心里清楚,也不枉费我为你打算,我妈去得早,如果不是小姨,我肯定没有现在的生活,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妹妹,我比谁都盼着你过得好。” 说到这里,表姐话音一转问:“你了解海军陆战队吗?” 她面露迟疑,摇头:“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是这两年组建起来的。” “没错,国家在五十年代初曾组建过海军陆战队,但种种原因,没几年,陆战队就被撤销,直到前几年,上面才决定重组海军陆战部队,开始招手士兵,并从其他部队调派军官,你表姐夫,就是这种情况下来到的平川岛。”[1] 说到这里,表姐低头看向她:“上面对这件事很重视,所以包括你表姐夫,首批来到平川岛的军官,都是各部队的精英,但你知道吗?陆战队这么多军官,只有贺东川是受到陆司令邀请,来的平川岛。” 当时的她,已经不是刚进部队的新人,很清楚表姐这段话意味着什么。 “以现在的形势,对你而言,找个军人结婚,是最好的选择,而军人中,年轻的前途未明,前途明了的年纪太大,都已经结婚,在这些人中,贺东川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不建议你将时间花在年轻人身上,等着他有出息的,这话可能有些功利,但升官发财死老婆,是更古不变的真理,你花费青春陪他这么多年,等他一朝发达,谁知道会怎么样?能出头都算是好的,万一他最后没能出头,那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当然,这个贺东川也有问题,他短期内不想结婚,想等孩子大点再说,这对别人来说是大问题,但对你而言却未必。你不是想奔前程吗?这几年,大胆去奔,等过几年你出头了,他孩子也大了,再结婚也不迟。” 至此,冯静终于心动,晚上演出时往台下瞄了眼,果然看到个年轻英俊的军官,听战友们嘀咕,知道他就是贺东川,就答应了相看。 谁想,她看上了人家,人家没看中她。 好在她也只是愿意跟人相亲,对此并没有投入多少感情,不成就不成,她还眺自己的舞去。 但她没想到,表姐找上门时被徐芝芝看到,她跟在她们身后,偷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并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她得知这件事时,他们已经结束演出,离开了平川岛。但回到驻地后,流言并没有停歇,反而越演越烈,到最后连领导都来找她谈话。 本来领导答应她,从平川岛回来后会多给她机会,让她演主角,但因为这件事,上面领导意见不统一,演主角的事也被按了下来。 她心里很不服气,正好回宿舍的路上碰到徐芝芝,就跟对方理论了几句,两人因此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直到领导得知这件事,找过来才停。 那次打架,以两人各记一个大过,并三个月不许登台收尾。 三个月不能登台,对冯静的影响不算大,她本来就是演配角,唯一演主角的节目,也因为徐芝芝传的谣言被停,所以她心态能稳得住。 徐芝芝就不一样了,她一直都是演主角的,现在角色被空出来,团里其他演员都铆足了劲想取代她。现在她是主角,但文工团能人多,三个月后她再回到舞台能不能演上主角就不一定了。 因此那段时间,徐芝芝的状态很不好。 三个月后,冯静再次回到舞台,因为状态好,再加上流言平息,之前主演的节目又回到了她手上。 而徐芝芝回到舞台后,因为没能演主角,心态没撑住,表演大失水准。虽然在之后的训练中,她很快找回状态,领导也愿意给她机会,但不再能一直演主角,而需要跟另一名女演员竞争。 而冯静因为接下来的几次演出都表现出色,也迅速获得了竞争机会,参与到了竞争中。 从去年年初开始,冯静演出主角的机会渐渐增加,到这次再登平川岛,她已经是开场节目的不二之选。 与之相对的是徐芝芝,失去了往日的光环后,状态时好时坏,领导很难再信任她,她演主角的机会越来越少。 如今,徐芝芝完全已经是冯静的手下败将,她也可以像当初被徐芝芝轻视那样无视她。 所以在领导讲完话,演员们各自散开后,明明看到了徐芝芝向自己走来,冯静依然选择了无视,直直朝前走去。 但还没擦肩而过,冯静就听到了徐芝芝的声音:“今天晚上有军嫂来看演出,你知道吗?” 冯静脚步微顿,却没有开口,径直走向自己休息的位置。但没有得到回应的徐芝芝很不甘心,大步走到冯静面前,压低声音说:“前两年你表姐想给你介绍的那个贺营长,他结婚了,你知道吗?听说两人孩子都有了。” 听到这里,冯静终于抬眼,目光冷冷地看向徐芝芝。 徐芝芝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心里十分得意:“啧啧啧,当初他以近几年不想再婚为理由拒绝你,结果才过了多久,一年有吗?他就再婚了,原来他不是不想再婚,而是没看上你,不想跟你再婚啊。” “所以呢?”冯静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徐芝芝勾唇:“所以,我同情你呀。” 冯静嗤笑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徐芝芝脸上的笑容僵住:“你……” 临近七点,政委已经在喊人,冯静作为主角,是重中之重,见她还在跟徐芝芝说话,催促到:“冯静!别磨蹭了,赶紧的!” “知道了!”冯静大声回了句,而后收回目光看向徐芝芝,“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不再把你当成对手的吗?两年前,你传我谣言的时候。” 徐芝芝抿紧嘴唇,眼中浮现怒意。 冯静却并不在意,说道:“你自己回头看看这几年,除了在背地里说三道四,耍些不入流的手段,你还干了什么?” “冯静!”徐芝芝咬牙。 冯静却已经转身,边往外走边说:“你早已经不在我眼里。” 这句话彻底激怒徐芝芝,令她脸色大变,看向冯静的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恨意,如果眼神能杀人,冯静此时早已被千刀万剐。 但冯静没有回头,一步步地走出后台。 看吧,嫉妒吧,我会让你看着我,一步步走上巅峰。 …… 七点钟,演出准时开始。 第一个节目叫《草原女民兵》,报幕结束,音乐声起,一群穿着带有蒙古特色的白色演出服的女演员,扛着枪大步走上舞台。 这年代的人都崇尚简朴,女人都是素面朝天,但上台演出不一样,灯光一打,不擦点粉脸色看着太差。 因此演员们不仅化妆,妆容还很浓,脸上都擦得白白的,眉毛弯弯,唇上涂着口红,但并不娇媚,反而很显英气。 而在登台表演的这些演员中,有个女演员相貌尤其出众。 虽然苏婷的审美还是五十年后的,但不管哪个年代,美都是共通的。八、九十年代的女明星,放到两千年后看,依然是美女,甚至网民们总觉得娱乐圈里的女明星,一代不如一代。 这个女演员,就是典型的七八十年代的美女,她的下巴并不尖,脸甚至还有点圆,但是五官长得很好,大眼睛,高鼻梁,嘴巴不算很大,但也不小,唇峰分明。 看到她,苏婷脑海里就冒出了冯静这个名字。 而她身边坐着的余小芳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台上最漂亮的那个女演员就是冯静,我之前说的不夸张吧?” “不夸张。”苏婷轻声说。 审美被认可,余小芳心里很高兴,说道:“我跟你说,冯静她不止长得好,唱得也好,舞蹈功底也很好。” 苏婷:“看出来了。” “上次来,她还只是在一个短节目里当主角,现在都能……” 余小芳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前面妇联主任投来的死亡视线,赶紧闭上嘴巴。苏婷见状抿唇一笑,然后在妇联主任看过来时,连忙扯下笑容,抬头往舞台上看去。 余小芳的确没有夸张,冯静不止长得好,唱歌跳舞都很出众,所以台上的演员虽然穿着同色服装,但大家一眼就能看到她。 当然,其他演员也很不错,她们的舞蹈有种向上的精神力,这是苏婷过去看春晚时,很少能看到的状态。 其他观众也看得很专注,表演过程中,观众席上鸦雀无声,但当表演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贺焱也用力鼓掌,不仅他,慢慢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小家伙睡了一路,终于在节目结束时醒了。 虽然没看到节目,但她很会捧场,看到别人鼓掌,她就也跟着鼓掌。 贺焱很喜欢逗妹妹,看到她的动作,故意把手伸到她面前,两只手拍得更用力,慢慢见了,也更加用力地鼓掌。 兄妹俩你一下我一下,因为太专注,连其他人的掌声停了都没发现。 于是节目中场,礼堂里只剩下两人的掌声,连前排坐着的领导,都忍不住转头看过来,而后低声对身边的人说:“看来今晚的节目很不错啊,孩子们都很喜欢。” 因为距离远,苏婷不知道领导们是什么反应,想到来之前军属安置办领导的千叮咛万嘱咐,赶忙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大家都在看着你们。” 贺焱闻言抬起头,正好跟前面军属安置办的领导对上目光,虽然对方冲他扬起了微笑,但他瞬间想到了来之前她再三强调的规矩,顿觉后背发凉,缩着脑袋老老实实地靠回凳子,假装自己是一只鹌鹑。 但慢慢年纪小,无所畏惧,发现哥哥不再配合后,她撅着嘴转过头,催促道:“呀呀?” 怕被人听到,贺焱僵着上半身往左靠,将手拢在慢慢耳边,轻声说:“等大家都鼓掌的时候,我们再鼓掌。” 慢慢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缓缓转回脑袋,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喔喔” 贺焱抓狂:“!!!你太大声啦!” 第60章 污者见污 一场演出两个小时,除了中间慢慢饿了,抱着她出去冲了杯牛奶,并喂她喝完外,苏婷就没再离开过凳子。 其他人也很兴奋,虽然看演出不能交头接耳,但大家鼓掌很用力,一场演出结束,个个手掌都是麻的。 等出了军营,管得就没那么严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起哪个节目最好,哪个演员最漂亮。 前者得票最多的是开场节目,后者得票最多的是冯静,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觉得中间的话剧节目更好看,话剧女主角更好看。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得不可开交。 还没争出个结果,队伍前面传来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争论的军嫂们一个接一个地抬头,往前看去,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转头,有人打趣道:“苏婷,你家属来接人了。” 苏婷正低着头跟余小芳说话,还真没往前看,听到声音抬起头,大家已经让开了一条道,而在道路尽头,果然站着贺东川。 贺焱已经飞奔出去,扑进老爸怀里时嘴上还嚷着:“爸爸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们。”贺东川弯腰抱起贺焱说。 军嫂们哎呦叫唤起来,纷纷打趣看向苏婷,平时镇定的人,在这时候也不免有些脸热,好在晚上光线不明,大家看不出来。 她佯装淡定,抱着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停在贺东川面前说:“其实我跟大家一起回去就行。” 上百双眼睛盯着,贺东川没说那些煽情的话,只淡淡道:“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出来走动走动。” 当下便有军嫂叹气:“都是男人,怎么我家那个不觉得无聊,不知道出来走动?” “是啊,等我回去,我男人说不定都呼呼大睡了,” “啧啧啧,这人跟人哟,真是不能比。” 苏婷招架不住,只好跟两个部门的领导告状:“田主任、邱主任你们看看她们!” 一直很严肃的军属安置办的田主任闻言扯扯衣摆,又抬头看向后面的军嫂,最后在苏婷期待的目光中说:“演出结束了,我们的任务也结束了,大家可不归我们两个部门管,没法给你做主。” 妇联的邱主任性格比田主任更和气,也更能跟军嫂们开玩笑,说道:“等回到家,我也要好好说道说道我们家老陆,看看小贺,再看看他自己,不能比不能比。” 贺东川:“那下次碰到陆司令,我躲着走。” 军嫂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玩笑道:“那你接下来要躲着走的人可不少!”意思是回去都要找茬。 贺东川:“……” …… 军嫂们回去后果然都提起了这个插曲,谈不上找茬,却难免将贺东川和自己丈夫拉出来比较,拉踩两句丈夫,并让他们反思。 因此接下来几天,贺东川到哪都要被人打趣,说他个大男人,怎么那么黏着媳妇,还有让他以后碰上这种大活动,有行动之前跟大家通个气,否则这日子没法过啊! 嗯,虽然被打趣了,但问题不大,所以贺东川没躲着人走,碰到陆司令下来视察,还上前跟他说了几句话。 等这件事淡下来,文工团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本来演出结束就该离开的,但文工团从北边一路演过来,这几个月可以说轮轴转,需要休整,就在平川岛上多待了几天。 演出结束后的训练任务并不重,冯静就抽了个时间,买了些东西去家属院探望表姐。 表姐跟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去年小外甥升初中后,日子闲了下来,她在家待着无聊,就去找了个事做。 大院外面的工作岗位虽然不多,但她丈夫级别高,找工作相对容易,等了小半年,就被安排进了供销社。 这工作不难,就是事情有点琐碎,不过她耐性好,所以适应得很不错。 因为知道冯静今天要来,她就调了休,把时间空出来招待她。 看到她提来的东西,表姐不太高兴,说她太客气。她哄了许久,表姐脸色才转阴为晴,两人坐到一起,互相说起近况。 虽然两人之间从没断过联系,但写在信纸上的内容总不如当面说出来的详细。 聊着聊着,表姐谈起贺东川:“当时他那么说,我就信了,早知道他不到一年会结婚,我就应该再坚持坚持,让你们俩见个面。” “见面估计也没什么用,当时我在台上演出,都看到他了。”他也应该见过她,如果对她有意思,当时就不会拒绝相亲,既然拒绝了,那就是没意思。 当时她心里是有些不平的,虽然她出身不太好,但能考进文工团,从默默无闻到能演上主角,才华自然不差。 不说恃才傲物,她心里的确有些骄傲,她看上的人没看上她,脸面上难免觉得过不去。 要说很难过,那也不至于,毕竟话都没说过,谈不上什么感情。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可能她已经忘记了贺东川这个人。 但记得也没什么,她早就想开了,而且过去这一年里,她的事业几次攀升,如果真像表姐说的见了面,互相看上了,一年内结婚,她肯定没有现在的成就。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她很清楚,而跟家庭美满比起来,她更喜欢现在为了理想拼搏的日子。 看到冯静这态度,表姐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贺东川都结婚了,日子过得也挺美满,她心里再觉得可惜也没用。 或许真是没缘分。 表姐叹气问:“现在你身边有情况没?”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就想好好演出。”冯静轻声说。 表姐委婉道:“你今年也不小了,这些事该考虑起来了。” 冯静垂眸:“我知道了。” 在表姐家吃过午饭,又坐着聊了会天,想着下午还有事,她就告辞离开。表姐赶忙起身,送她出去,本来她说送到门口就行,但表姐不愿意,一路送她到大院门口。 经过大院门口的游乐场时,她看到一群孩子在那玩耍,长椅上坐着几名军嫂,有做针线的,有抱着孩子的,正在说话。 注意到她的视线,表姐转头看过去,目光微微顿住。 “怎么了?”冯静低声问。 “那个抱着孩子的,就是贺营长的妻子。” 冯静神色微怔,转头看过去,视线再次落在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 时下女性可留的发型不多,已婚多留短发,未婚最长扎的是麻花辫,但她留着长发,扎着半高的马尾,头发看着并不光溜,甚至有些松散,但就是很好看。 冯静也扎过马尾,但没这么好看,而且显头扁,刚才她还在想,不知道对方的头发怎么扎的,她也想学一学。 她身上穿的衣服款式不怎么特别,上身是米色的短袖衬衣,下面配的是墨绿色长裙,颜色搭配倒是很大胆,让人一眼能看到她,但是整体又很和谐,不显张扬。 正想着,对方突然喊道:“贺焱!秋千别荡太高!” 左边秋千上的男孩子回道:“知道啦!”再荡回去时用脚踩了下地面,等秋千再荡起来,高度有所下降。 “那是贺营长前面老婆生的儿子,性格挺懂事,成绩也很好,”表姐介绍道,“他后娶的老婆跟儿子关系倒是不错。” 表姐话音刚落,冯静就看到贺营长的妻子转过头,跟她对上目光。 片刻后,对方扬起笑脸,冲她招了招手。 冯静不自觉笑起来,也冲人挥了挥手,表姐看在眼中,纳闷问:“怎么?你跟她认识?” 冯静微笑:“可能吧。” 经过表姐的介绍,她认识了对方,对方应该也知道她,或许是听到了流言,或许是因为别的,但好在,没有造成误会。 走出海军大院,冯静转身说:“表姐,你劝我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也会认真考虑终身大事,你别太担心。” “你心里有数就好。” “那我回去了。”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跟团里人一起走,也不方便,下次再见吧。” 冯静说着,挥挥手转身离开。 …… 陈少梅也在问苏婷:“刚才那人谁啊?你跟她认识?” “文工团的演员,你不认识?”苏婷纳闷问。 自从听说文工团要来的消息,大院里就开始议论这些演员,等到演出结束,大家又开始议论演出节目。 那天陈少梅也去看了演出,过后还说冯静跳得好,怎么人到面前,就不认识了? 陈少梅理直气壮道:“演出的时候她们都化了妆,刚才那女的又没化妆,我认不出来很奇怪吗?” 苏婷:“……那人是冯静。” “冯静?”陈少梅愣住,“你确定?” 苏婷点头:“确定。” “你怎么不早说?”陈少梅两手一拍,“要知道是她,刚才我就应该上去跟人聊几句啊。” 苏婷疑惑问:“你都不认识对方,跟人聊什么?” “我怎么不认识她了?咱们前几天还看过她的演出呢,”陈少梅想法跟苏婷不同,“难得碰上文工团的演员,随便聊聊什么都行啊。” 苏婷记得她读书的时候,有次去商场逛街,碰到明星来站台,其实那明星她也不熟,更不是对方的粉丝,她朋友也一样。但看到商场里的人一窝蜂地往那涌,她们就忍不住去凑热闹,也跟着去看。 当然,最后因为人太多,她们挤不到最下面一层,只能站楼上看看明星的头顶。 苏婷觉得,陈少梅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虽然这时候没有明星的概念,但因为文工团驻扎在总司令部,平川岛上的军嫂跟这些演员没接触,所以有距离感,看她们时就带了几分仰望,碰到了也想跟她们说说话。 苏婷打趣问:“要不你现在追上去?” “算了,”陈少梅摇头,“我这么追上去,人指不定以为我要干嘛,不过方同志怎么跟她一起?她们认识?” 方同志就是赵政委的妻子,她跟冯静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苏婷也不清楚,只说:“她们一起出去,应该是认识的吧。” “不知道这俩人什么关系?诶你说,这冯同志有对象了吗?” 苏婷失笑:“你问我,我问谁去?” 陈少梅一想也是:“不知道这冯同志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眼光高不高……” 听着陈少梅的嘀咕,苏婷心想还好没早告诉她那是冯静,否则真聊上天,这会她就该给人介绍对象了。 …… 等文工团演出带来的热度渐渐褪去,八月份也差不多过完了,又到了贺焱一年两度唉声叹气的环节。 苏婷很无奈:“只是要上学,你用得着跟要上刑场一样吗?” 贺焱的关注点很歪:“什么是刑场?” “……砍头的地方。” 贺焱瞬间坐直身体,往后摸了摸自己脖子:“好像是没这么可怕。” “那你还唉声叹气?” “我就是、就是觉得上学没那么自由。”贺焱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可以不上学啊?” “我算一算。”苏婷说着,果真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这时候小学都是五年,但贺焱五年级时已经改开,学制会不会有变动,苏婷不太清楚,干脆按照六年算。 初中以前是两年,但七四年前后有调整,现在上三年和两年的都有,主要看地方政策,也给他按照多的算。 高中现在是两年,但跟小学一样的问题,贺焱上高中的时候都进入八十年代了,学制也很有可能要调整。 这么一算,苏婷发现贺焱很可能一点学制缩短的光都沾不到,也要经历十二年寒窗才能参加高考上大学。 当然,这是普通学生需要的时间,如果贺焱特别聪明,跳几级,时间也能缩短到几年,再加上大学四年,苏听说:“慢的话十四年,快的话可能七八年吧。” 贺焱心想他现在才七岁,十四年,就是他年龄的两倍,就算快到七八年,也跟他年龄差不多,顿觉前路黯淡无光。 见他满脸绝望,苏婷安慰说:“你不要觉得七八年很长,其实一转眼就过去了。” 贺焱现在可没那么好忽悠,问:“那我怎么能七八年上完学?” “简单,你从现在开始自学,争取三年级把四五年级的内容学完,只要成绩能维持第一,我就去跟你们校长说让你跳级,升到初中以后,三年的课,你争取两年学完,高中正常上,两年读完,参加高考,上大学抓紧时间,努力修学分,说不定能在八年内大学毕业。” 贺焱想到他当初跳一年级,那么辛苦,结果期中考了个倒数。 现在妈妈居然指望他一年学完四五年级的内容,成绩还要维持在第一名,贺焱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妈妈信任他,还是该质问“妈妈你是魔鬼吗?”。 至于苏婷后面的话,贺焱没听太懂,他也不想懂,太可怕了! 最终,贺焱咽了咽口水说:“其实我觉得,上学也挺好的,我愿意多上几年。” 其实苏婷认为贺焱是有这个能力跳级的,毕竟是龙傲天大男主,作者给叠加的buff肯定不会少,只要他肯努力,跳级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但可能是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也有可能是年纪太小,所以贺焱没有原著中男主的冲劲,一心只想着玩,所以一听要奋斗,就选择了放弃。 苏婷觉得,按照贺焱现在的成长轨迹,原著中的男主大概率是不会出现了。 作为读者,她觉得可惜,但作为母亲,她心里挺高兴,因为她更希望贺焱有个快乐的童年。 至于以后,只要贺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沾黄赌毒,未来肯定不会过得太差。 因此上面的话,苏婷只是说出来吓唬贺焱的,见他果然打消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笑眯眯道:“虽然妈妈很希望你能早点大学毕业,但是既然你说上学挺好,那妈妈也愿意尊重你的选择,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不会再唉声叹气了,对吧?” 叹气就是不想上学,不想上学就要奋斗跳级。 理清楚逻辑关系,贺焱赶忙挺胸抬头,打起精神说:“我爱上学,我不叹气!” 唉,人生好难。 …… 到了九月一号,贺焱就是三年级的学生了。 新学期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老师还是那几个,学生变动也不大,只少了两个学生,一个是因为家长工作调动转学,一个是女孩子,因为父母不想花钱而被迫辍学。 前者是正常转学,到新地方后,孩子也能继续读书,何老师就没管。但后者一离开学校,这辈子都不太可能继续读书,何老师为此特地去了趟学生家里,希望她的父母能改变主意。 其实上军区小学能花几个钱?学校是部队建的,老师工资由部队和地方教育局一起发放,学费已经压缩到最低。 平川岛上就两个大队,一个农业,一个渔业,农业大队也不光种地,会兼着捕捞,捕捞上来的鱼,有供给部队和家属院的,也有制成鱼干供应给收购站的。渔业大队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捕捞收入,还有个耗油作坊。 岛上大队的社员,只要勤劳肯干,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一学期一块多的学费,不至于拿不出来。 说没钱不想让孩子上学,实际上只是觉得女孩子没必要读书,不愿意在她身上多花一分钱而已。 不,这个学生家长更可恨。 学生是好学生,性格乖巧,成绩也一直是年级前五,何老师不想她耽误一辈子,见她家长打定主意,特意提出资助她上学。 但家长仍不愿意,觉得女儿在家照顾弟弟妹妹,他们当家长的就能全心全意干活,多挣钱。 还能让闺女跟着队里的大孩子去赶海,虽然上头规定不许赶海,但管得了大人,管不了孩子,总不能拉孩子去劳改吧?真闹起来,对着孩子一顿抽,不管真打还是假打,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家里还能多份收入,稳赚不亏的买卖。 他们不仅不想为女儿花钱,还想让女儿现在就开始挣钱,反正闺女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读那么多书干嘛? 何老师跟人说不通,只得无功而返,回来时发现学生跟在身后,把人叫到身边,嘱咐她不管未来如何,一定不要放弃读书。 小姑娘早已哭得眼睛都肿了,只知道点头,可两人分开后,又忍不住喊了句“何老师”,远远地冲她鞠了一躬。 何老师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没绷住,进家属院时眼睛都是红的,被门口长椅上坐着聊天的军嫂看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何老师心里有气,就把学生家里的事说了。 军嫂们听得很唏嘘,却没人指责学生家长,她们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顶多告诫自家孩子,让他们知道自己能继续读书有多幸运。 于是,三年一班女学生被迫辍学的事迅速传开。 开学第一天,贺焱就知道班里少了两个人的事,但因为男生是大院里的孩子,他们都知道他转学了,就以为女生也是转学,没想到辍学上面去。 直到事情传开,学生们听家长说起,才知道女生是不读书了。 七八岁的孩子很多事半懂不懂,想法很天真,听说同学不读书了,第一反应不是可惜,而是羡慕,以为她不读书以后能每天玩。 贺焱也不例外,回来说起辍学的同学,语气里都是羡慕。 开学前他唉声叹气时,苏婷给他提供的选择只有两种,和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升学,以及像天才一样跳级升学。 贺焱选择了前者,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有第三条路? 听出贺焱的羡慕,苏婷觉得他真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正想问他知不知道同学辍学回去后每天要做什么,就听到贺东川问:“不想读书,想辍学?” 贺焱心里虽然有点小九九,但并不傻,没有直接点头,只扭扭捏捏道:“也没有很想。” “那就是有想法。”贺东川沉思片刻,抬头对苏婷说,“你明天去一趟学校,帮他请一个星期假。” “要请一个星期?” 苏婷猜到贺东川想让贺焱体验一下生活的疾苦,但她觉得,像贺焱这种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大概率挺不过三天,没必要请这么久的假,还耽误功课。 但贺东川觉得,既然要让贺焱体验生活,那就彻底点,说道:“就一周,这一周里,你同学辍学回家要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如果你能熬过去,并且不改变想法,我就让你辍学,但是你一旦答应,就要干满一周活,一天,一个小时都不能少,怎么样?” 贺焱很心动,但又有点怂,问:“陈娟娟回家要干什么?”陈娟娟就是被迫辍学的女生。 “洗衣做饭,养鸡喂鸭,带弟弟妹妹,”说到这苏婷顿住,做思考状说,“哦对了,还要挣钱。” 贺焱心里盘算起来。 他们家没有鸡也没有鸭,所以这个应该不用做,他也没有弟弟,只有妹妹,平时在家他也会跟妹妹玩,应该没问题。 至于洗衣做饭,衣服他洗过,虽然只有自己的,但也不难。做饭,他们家都是老爸做饭,老爸不做就吃食堂,他会去打饭,好像也还可以。 “我不会挣钱怎么办?”贺焱问,他觉得这是最大的难题。 这事贺东川还没想好,岛上大队里的人可以装傻,让自家孩子去赶海,但他是公职,肯定不能有样学样。 不过苏婷迅速想到了办法:“我问问李姐吧,说不定海鲜供应站会要人。” 李姐就是李桂芳,她从老家回来后,就去海鲜供应站找了份工作,专门杀鱼。因为只上半天班,这工作工资不高,杀鱼腥气又重,很累,所以愿意干的人不多,她去之后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让她跟他们主任说一说,给贺焱找个事应该不难,反正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挣钱,只要能让他知道生活的艰难,给人白干活都行。 贺东川也觉得这工作好,够辛苦,正好适合贺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问:“你觉得怎么样?” 贺焱对上班没概念,所以不觉得海鲜供应站的工作辛苦,很期待地问:“那我明天可以不去上学吗?” 苏婷跟贺东川对视一眼,说:“可以,我帮你请假。” “但明天早上起来,你要把早饭买好,家里卫生打扫干净,哦,还要生煤炉,买菜。” 第一天贺东川不打算给贺焱安排太重的活,不然把他吓到,他可能会耍赖退出主意。像贺焱这种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不下猛药,让他一次受够教训,他迟早还会起心思。 所以贺东川打算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给他增加工作,让他想放弃,又觉得自己坚持了这么久,放弃太可惜。 但他最终会发现,这种坚持是无望的,因为如果他退学,未来一年,甚至十年,他要过的都会是这种生活。 有了对比,他才会知道,现在每天只需要上学就可以的自己有多幸福。 听完贺东川的打算,苏婷不由感慨:“你太阴险了。” 跟他比起来,她的想法还是糙了点,只想让贺焱尝尝苦头,打消辍学的念头就好,不想他,完全不打算给贺焱退路。 她觉得就算贺焱没抗住温水煮,中途想退出,贺东川估计也有办法让他干完这一周。 苏婷在心里默默给贺焱点上一排蜡烛。 “什么叫阴险,我只是针对小焱的性格,制定了小小的策略,而且要不是他太不省心,我用得着这么费心吗?”贺东川很不满意苏婷的话,掐住她的腰,边亲她边自吹自擂,“一定要说的话,我至少也是全心全意为他打算,顶多稍微运用了一些谋略,并展示了智商。” 苏婷笑得都顾不上躲贺东川的亲吻了,伸手去捏他的脸,啧啧说:“来,让我看看有多厚。” “我实话实说,脸皮当然薄,倒是你,这么揣测我,是不是应该跟我道歉?”贺东川面不改色说完,又改变主意,“算了,看在你是我媳妇的份上,我原谅你,但你得夸夸我。” 苏婷:“……”她很怀疑他说这么多,就为了最后一句话。 贺东川用手肘撑起身体,等了半分钟,没见苏婷开口,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嘴唇,催促道:“快点。” “哪有你这样的,变着法子逼人夸你。”苏婷嗔道,闭上嘴巴。 “我也是没办法啊。”贺东川叹气,“媳妇不肯主动,我可不就只能想方设法从她嘴里套话了吗?” “她?哪个她?” 贺东川停住亲吻的动作,看着苏婷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原来你喜欢这个。” 苏婷真的不想那么快领悟贺东川的话,可谁让她聪明呢,再加上前世乱七八糟的闲书看了一大堆,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热意瞬间从脖子涌了上来,捂住脸说:“谁喜欢了,你是污者见污!” 跟苏婷认识久了,贺东川知道她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词汇,不过词汇虽然奇怪,但意思很清晰。 不用问,贺东川都能想到是什么意思,勾起唇角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原来你喜欢这个,这句话很污秽吗?小苏同志,你确定,污者见污的是我吗?” 苏婷:“……” 见苏婷噎住,贺东川话音一转:“不过我们是夫妻,我愿意承担这个罪名,为了证明你不是个污者见污的人,我想我有必要做一些能证明你思想单纯的事。”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贺东川将手从苏婷衣摆伸进去,将她的衣服一点点卷起来,显出她纤细的腰身,力图用实际行动证明苏婷思想单纯,污者见污的是他。 苏婷叹为观止,她觉得,平时严肃的男人“无耻”起来是真的狗,比如贺东川。 但她已经没有太多心神去想这些,他粗粝的手掌仿佛带了火,掠过哪里,哪里就热了起来,从点到面,苏婷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燃烧殆尽。 这让她不自觉抱紧贺东川,因为她觉得,他是唯一能将她带离燎原火势的人。 但男人总是贪心的,身体稍稍得到满足,就开始索求其他。火势稍歇,贺东川便轻咬着苏婷的耳朵,低声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苏婷有点累,脑子转得没那么快,声音软软的:“什么事?” “你还没有夸我。” “夸你什么?” “夸我聪明,智商高,”贺东川顿了顿,放开苏婷的耳垂,转而在她耳后流连,声音里充满诱哄的意味,“当然,你想夸我厉害也可以。” 苏婷很怕痒,被他亲得不停躲,却又被他的话逗笑:“我才没有想夸你厉害!” 这话挑战到了贺东川作为男人的尊严,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下来:“我不厉害吗?” 当然是厉害的,毕竟是龙傲天男主角的老爸,作者给他叠加了不少金手指。但他已经够飘了,再夸他更不得了。 而且这是个很危险的话题,如果她说厉害,他兴致大发,要跟她详细探讨他有多厉害怎么办? 为了能早点睡,苏婷选择闭上嘴巴。 但事实证明,这个问题一旦被提出来,就不可能善了,苏婷闷不吭声,就等于在告诉贺东川:“你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为了证明自己,贺东川拖着苏婷又来了一次,期间还不死心地追问:“我厉不厉害?” 苏婷被磨得受不了,只好告饶:“你厉害,你最、最厉害了!” 贺东川:神清气爽! 第61章 干活 平时贺东川起床,都是轻手轻脚的,不会打扰到家里其他人睡觉。但今天洗漱完,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前,他推开了隔壁次卧的门,进屋去拍贺焱的肩膀。 暑假期间,贺焱每天都睡到七八点钟才起,上学后不得不调整生物钟,每天也能睡到六点多。 但现在还不到六点,他实在睁不开眼,抬手重重地挥了下,打断那只扰人的手后,翻过身对着墙壁继续睡了起来。 然而贺东川没停,见他找好姿势,继续拍着他的背。 啊啊啊啊! 睡眠不足的贺焱渐渐焦躁,最终忍不住翻身坐起,仰起头大声问:“你干嘛?” “起来干活。”贺东川沉着脸,提醒说,“昨天说好了,你从今天开始干活。” 贺焱终于清醒,也想起了昨天的事,心里没有了底气,但不经意间往窗外瞟的一眼,让他意识到现在可能还很早,便理直气壮地说:“妈妈平时都是睡到天亮才起来的,现在天还没亮呢!” 不到六点,外面才初露晨光,窗帘一拉,看着光线便有些暗,能看出来时间还早,贺焱觉得他还能继续睡。 贺东川更理直气壮:“你妈妈是你妈妈,你是你,她能睡到七八点钟起,不代表你也可以。” “为什么?” “我们说过了,这一周里,你同学在家做什么,你就在家做什么,这个点,你同学肯定起来了。” 贺焱不太相信:“现在这么早。” 虽然贺东川不认识陈娟娟,也不知道她早上几点钟起,但贺焱又不可能上门去求证,所以他毫不心虚地说:“你以为每个辍学的人,都过得跟你平时一样舒服?” 贺焱不懂这些,被老爸忽悠了过去,抿着唇想了会说:“可是这么早,我又不能去拿牛奶,买早饭。” “那你就扫地,擦桌子,”贺东川直起身,像是才想起来,哦了声说,“还有洗衣服,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我没洗,留给你了。” 贺焱叫嚷起来:“那是昨天的衣服,爸爸你耍赖!” “衣服昨天没洗,留到了今天,就是你的家务,说好了干一周活,你不会还没开始,就后悔想退出了吧?”贺东川居高临下地看着贺焱,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嫌弃声。 贺焱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头脑发热道:“我才不会退出!” “那我就放心了。”贺东川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赶紧起床,好好干活,晚上回来我要验收成果。” “知道啦!你快走吧!我会好好干活的!”他才不要被爸爸小看。 看着面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儿子,贺东川呵呵一笑:“我出门了。”说完便从次卧走了出去。 贺焱坐在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关门声,张开双手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陷入剧烈挣扎中。 爸爸出门了,他要不要现在就起来干活呢? 起来吧,好困,不起来吧,爸爸知道了肯定又会小看他。 纠结半天,贺焱最终还是选择了起床,他才不要被老爸小看! 至此,贺焱彻底踏入了贺东川的陷阱,他已经忘记自己想象中的辍学后的生活是,每天睡到自然醒,轻松自由玩到爽,而不是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 …… 苏婷不知道早上的插曲,起床后看到地扫干净了,牛奶早饭都拿回来了,挑眉问:“这么积极啊?” 贺焱心想他也不想这么积极,可是老爸不让啊! 但他是很要面子的人,不想被妈妈小看,就没说出自己起那么早的真实原因,只道:“我会好好干活的。” “很有干劲嘛。”苏婷笑,就是不知道他的干劲能保持几天。 贺焱不知道妈妈看衰他,心里很得意,想到浴室里的两大盆衣服,告状说:“爸爸好坏的,他昨天都不洗衣服,让我洗!” “他昨天没有洗衣服吗?那他洗的是什么?”苏婷记得昨晚洗过澡后,贺东川在浴室里洗了一阵子。 贺焱皱着鼻子说:“他洗了妈妈的衣服,他自己和我的衣服没有洗。” “他怎么能这么做?太不应该了,这明明是他的活,怎么能留给你呢!”苏婷斥责完贺东川,话音一转道,“可是他就两套军装,明天应该还要穿,等他晚上回来洗肯定来不及,这怎么办?” 其实贺东川也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洗衣服,有时候忙得晚了,也会把衣服留到第二天,苏婷看到了就会洗。但既然要让贺焱体验生活,苏婷自然不会主动把活揽过来。 虽然她昨晚开玩笑说贺东川阴险,但他的想法,苏婷是很支持的,以贺焱的性格,如果这次没有吃够苦头,他很有可能每年开学都会来这么一遭。 别人是婚前恐惧症,他是开学综合症。 贺焱也没有想过让苏婷帮忙,他觉得这是老爸的活,但就像妈妈说的,如果不把爸爸的衣服洗干净,他明天就没得穿了。而且不把衣服洗完,爸爸知道后肯定会小看他,又说他想后悔退出。 贺焱叹了口气说:“我会把爸爸的衣服洗干净的。” “小焱真乖。”苏婷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告诉贺焱说,“待会吃完饭,我会去你们学校给你请假,顺便再去一趟海鲜供应站,看有没有你能做的事。” 如果是昨天,听到苏婷这话,贺焱肯定会很期待,但现在,虽然他没有明确地认知到自己踏入了陷阱,但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未来这一周,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所以他没有表现得太激动,只是很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苏婷刚吃饱喝足,慢慢就醒了,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听到声音,苏婷赶忙进屋,抱起闺女先摸尿布。 尿布当然是湿的,苏婷将尿布扯下来,搭到床尾,又让贺焱帮忙把慢慢用的盆和暖水瓶拿进屋。 她一手抱着慢慢,一手拿起暖水瓶,往盆里注入热水,之后又让贺焱打了瓢冷水来。 兑好水后,她将毛巾扔下去,沾水拧干给慢慢擦拭身体。 等擦干尿渍,苏婷就将慢慢放到了床上,拉开梳妆台下面的柜子翻找出尿布。贺焱看到主动说:“我来给妹妹换尿布吧!” “你来?”苏婷问。 “对啊,以后不是要让我带妹妹吗?”贺焱兴致勃勃地点头,家里这么多活,他就对这个有兴趣。 其实苏婷虽然说要让贺焱带妹妹,但她没想过把事情都交到他手上,一来他年纪小,抱不动慢慢,二来换尿布是个细致活,他有时候挺粗心的,怕他弄不好。 但看他挺有兴致,苏婷不好太打击他,就把尿布递了过去。 拿到尿布,贺焱将其展开,对着妹妹的屁股比了比,像是犹豫从哪塞进去。苏婷见了,伸出手帮忙:“捏住这两个角,直接塞到她裤子里面,然后把慢慢翻过身,这边塞到前面。” “哦哦。”贺焱不住点头,等回过神发现,尿布好像塞好了,仰头问,“我再试一次?” 苏婷说:“下次吧,妹妹饿了,要喂她喝奶。” “那我去给妹妹泡奶粉!”说完贺焱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苏婷抱着慢慢一起出去,看着贺焱从斗柜里拿出奶粉,再找出奶瓶,奶粉往奶瓶里倒,然后加热水,摇晃。 暑假期间贺焱没少看苏婷冲奶粉,虽然没动过手,但流程铭记在心,做得还挺顺利。奶粉冲泡好,贺焱仰头得意道:“妈妈,奶粉冲好了。” 看着他脸上求表扬的表情,苏婷笑:“小焱真厉害!” 独自冲完奶粉的贺焱自信心爆棚:“我肯定能照顾好妹妹!” 苏婷心想这才哪到哪,不过看他这么兴奋,没出声打击他的自信心,笑道:“我等着看。” …… 吃过饭,贺焱在家继续收拾,他只扫了次卧和客厅,还要继续扫主卧,还有奶瓶,吃完的饭盒都要洗干净。 哦对了,他还要洗衣服和生煤炉。 不过这两件事,苏婷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做,洗衣服怕他弄得浴室里都是水,一个人在家摔跤,生煤炉就更不用说了,沾了火就有风险。 所以苏婷出门前再三交代:“这两件事不着急,等我回来再说,你扫完地先陪妹妹玩会。” 贺焱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下来。 交代完家里的事后,苏婷就出门了。 这个点军区小学正在上早读,何老师也正好在三年级一班,早读不讲课,她就坐在讲台上,翻看着手里的教案。 直到被坐在第一排的学生提醒有家长来了,她才抬头往外面看去,见是苏婷,赶忙放下课本走出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给贺焱请假。”苏婷说。 贺焱是班里的第一名,他没来上学,何老师当然早就发现了,本来还想着晚点去贺家看一看,没想到早读课还没结束,苏婷就来了。 听到苏婷的话,何老师第一反应就是:“贺焱生病了?” 苏婷摇头说:“没有,贺焱身体很好,他只是不想上学。” “怎么会?”何老师愣住,贺焱可是年级第一,一直都是好孩子,她怎么都不能相信他会不想上学。 “你们班最近不是有个学生辍学了吗?他知道后很羡慕,也不想上学,我跟他爸就说给他请一周假,让他在家干活,他同学在家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如果一周后他改变主意,就回来上课。” 何老师皱起眉头,班上学生关于陈娟娟辍学这件事的议论,她也听说过,当时只觉得这群孩子太天真,以为陈娟娟退学后能随便玩。 但她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半大孩子不想上学是常有的事,只要家长管得住,不想上学也得来。 可她没想到苏婷夫妻会跟着瞎胡闹,急忙说:“那他要是没改变主意呢?难道你们就这么让他辍学?” “应该不会吧。”苏婷觉得贺焱不太可能坚持下来,他不想上学,并不是因为学不进去成绩不好,而是因为贪玩,当他发现辍学后比上学更累,应该会打消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何老师很不满意苏婷的回答,表情严肃道:“苏同志,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你们可别犯糊涂,以贺焱的成绩,以后肯定能考上重点初中、高中,顺利的话,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也是很有可能的,他现在才三年级,这么早让他辍学,他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 问完何老师顿了顿,继续说:“我说句不中听的,如果你是亲妈,大院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只会说你们夫妻想法有问题,可你是后妈,贺焱要真辍学了,别人指不定以为是撺掇的,你的名声要不要了?” 这话的确不太中听,但苏婷知道何老师是真的关心贺焱,所以没生气,只道:“何老师你放心,如果他没有改变主意,我跟他爸爸肯定也会押着他来学校,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让他吃点苦头,知道读书的好,免得以后总想七想八。” 苏婷话说得诚恳,何老师放心不少:“你们能这么想就最好了,说实话,我有时候正不理解这些孩子,他们怎么会觉得辍学是好事?回家能随便玩?” “有这想法的都是大院里的孩子吧。” “大部分是。” “那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 虽然这时候养孩子没有几十年后精细,但大院里的孩子家境都不差,军嫂们有工作的少,没工作的多,家务基本上用不着孩子帮忙。所以大院里这些孩子,乖的放学后还知道做作业,不乖的放下书包就出去玩,日子舒坦得很。 人的日子一好了,就容易想七想八,这群孩子就是典型,都是欠教训。 苏婷这话说进了何老师心坎里:“这几天我就总在想,人跟人之间的命运,真是不一样,就说我们班的陈娟娟吧,多好的孩子啊,成绩好,性格也乖,就算上着学,回家活也没少干,可她家里就是不知足,非要她退学,再看大院里这些孩子,都是家长催着赶着到学校。” 听完何老师的话,苏婷觉得她是个理想主义。 想想也很正常,虽然高考停了好几年,但这时候的主流思想仍是读书改变命运,这话也没错,几十年后财富排行榜上的那些大佬,很多都是通过读书改变的命运。 但在苏婷穿越前,阶级渐趋固化,寒门难出柜子反而成了主流思想。怎么比呢,那些有钱人的孩子,出生就在罗马,而穷人的孩子,拼尽了全力,也未必能到达富人孩子的起点。 看得多了,苏婷反而变得木然,没了那么多同情心,她自己的日子都那么难,哪有资格同情别人。 但她仍敬佩像何老师这样的人,因为她知道,社会需要这样的理想主义。 因此,苏婷愿意帮何老师出出主意:“想让陈同学的父母改变主意,让她回到学校继续上学这件事并非完全不可能。” 何老师眼睛一亮:“你有主意?” “有点想法,但不一定能成。” “能说说吗?”何老师连忙问,她是真的可怜学生,但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所以就算苏婷说的办法没那么容易,她也愿意试一试。 “陈同学的父母想让她辍学,说来说去,无非是觉得女儿终究要嫁出去,不想在她身上投入太多,他们眼里只能看到钱,那就告诉他们生钱的办法。” 何老师蹙眉:“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生钱的办法?” “她现在是孩子,但不代表以后永远是孩子,”苏婷问,“何老师,你是什么家庭出身?” “农民家庭。” “你跟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 何老师迟疑问:“这……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至于什么关系,苏婷卖了个关子没说,何老师也没追问,回答说道:“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当时你丈夫提干了吗?” 普通的初中、高中生参军,基本都是义务兵,干得好才能转志愿兵,再干得好,就能提军官,当上排长连长。 提干以前,部队发的是津贴,按当兵年限来,收入不会太高,提干以后发的是工资,副排长工资有五十五,赶得上地方国营厂老职工的收入了。 何老师说:“提干了,他当时是副连。” “那他怎么会跟你相亲?” “我们一个地方的,他婶子跟我小姨认识,觉得我各方面条件都可以,也读过书,就提了相亲的事。” “彩礼给了多少?” “一百二十八,加一块手表。” “这就是了,你农村出身,初中学历,别人给你介绍的是军官,彩礼一百二十八还有块手表,我也是农村出身,初中学历,相亲嫁的也是军官,彩礼六百八十八,加三大件。” 其实原身跟贺东川不是相亲认识的,但何老师又不知道这些,苏婷就厚着脸皮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养大一个孩子,供她读书要多少钱?小学学费书本费,一年五块够了吧,五年就是二十五,初中高点,一年加起来可能要二十,三年六十,这加起来都不到一百。” “就说挣钱,她一个小孩子能挣多少钱,一个月五块钱有吗?按照一个月五块算,一年也就六十块,她现在三年级,到初中毕业六年,赚三百六,她父母现在不让她读书,多得的钱加起来也就四百六,算多点,五百块。” “但如果他们能让她上初中,说不定她以后能考进国营厂,找到一个比较好的工作,在她十五到二十岁的阶段,上初中的收入会比不上高。” “另外,没学历,她能找到的对象,条件跟她家不会差太多,结婚再咬牙,能拿出来的彩礼不定她能找到一个军官,你是知道他们收入的,三五百的彩礼,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像我那位,彩礼加上三大件,给了一千多。” 何老师很犹豫:“这……不能这么算吧?” “不这么算你要怎么算?跟她父母说就算她上了初中,她可能也只能嫁一个普通人,彩礼几十块,学历越高,亏得越多?”苏婷反问,“对着眼睛里只有利益的人,你就要让她看到利益,投入成本能压缩就使劲往下面压,收益能往上抬,就使劲往上抬,可能得到的钱越多,才越有可能说动他们。” “可……如果娟娟长大以后,嫁的人条件没这么好,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办?” 贺东川能给那么多彩礼,是因为他工资高,家庭条件也好,能拿的出来这笔钱。可岛上的军官士兵,普通家庭出身的更多,就算陈娟娟读了初中,以后也未必能找到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拿不出那么多钱又怎么样?她书都读了,她父母不可能回到过去让她重新辍学,也不可能把她学到的知识拿走,他们能不能拿到预期收益,跟她有什么关系?” 何老师隐隐明白了苏婷的意思,但又有些犹豫:“如果以后他们为了彩礼,逼着陈娟娟嫁给能出得起钱的怎么办?” “你认为她没有读书,等她长大后,她父母不会为了钱逼她嫁人吗?说白了,沿着现在这条路走下去,她的人生已经到底,不管她未来过得好还是坏,回到学校重新上学,未来都不会比她现在这条路更差。” “如果不想她被父母当成货物卖掉,那就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还有,告诉她学会爱自己,如果她足够爱自己,等她到了那个年纪,她会做出最好的选择,反之,如果她选择了妥协,那读过书的她,也不会比三年级辍学过得更差。” 听到这里,何老师说道:“我明白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 “嗯,那我回去了。” “谢谢,”何老师笑道,“另外,希望贺焱能早日回到学校。” “下周吧。”苏婷想以贺东川的性格,就算贺焱想中途放弃,他大概率也不会答应。 …… 从军区小学出来后,苏婷又去了趟海鲜供应站,买了条海鱼,并几只大螃蟹,之后找到李桂芳,跟她提了让贺焱来打工的事。 李桂芳惊得说不出话:“贺焱?他是不是太小了?你怎么突然想让他来打工?” 大院里的那些军嫂说话可不饶人,让贺焱那么小的孩子出来打工,怕是不到一天,苏婷恶毒后妈的名声就能传遍整个驻地。 李桂芳知道苏婷不是磋磨继子的人,有心想劝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苏婷不怕被人误解,但这事不说清楚,说不定要引来妇联给她做思想工作,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我们没指望他挣钱,主要是想让他做点事,知道生活的不容易,到时候开给他的工资我们自己出。” “我就说!”李桂芳恍然大悟,脸上也有了笑容,“既然是为孩子好,那我肯定没二话,你等着,我们主任正好在,我现在就去找她说这事。” 李桂芳说完就进了供应站,从后面的门出去,找到供应站主任,跟对方说起贺焱的事。 供应站主任也是军嫂,也有孩子,知道苏婷夫妻此举的用心良苦,非常通快地答应了下来。 等再走出供应站,李桂芳就对苏婷说:“事情成了,到时候就让贺焱跟着我,帮忙收拾鱼鳞内脏,这活不累,但腥气重,干不了两天,保管他受不了。” 苏婷也觉得这活好,赶紧跟人道谢。 “你这人就是客气!”李桂芳挥挥手说,“我还有活,不跟你聊了,明天早上你让贺焱过来,他不是正式工,什么时间来都行。” 苏婷应了声好,跟人道别,又去隔壁肉站买肉。 买完菜回到家,贺焱已经扫干净了主卧的地,饭盒和牛奶也都洗干净了,正坐在床上陪妹妹玩。 看到苏婷回来,他特意说了遍自己刚才干的活,很有邀功的意思。 苏婷非常痛快地夸奖了他,然后给他派活:“我买了鱼和螃蟹回来,你去把它们料理了吧。” 关系到晚饭,贺焱同样很积极,大声哦了句,跳下床往外走,刚走到房门口,想起来问:“妈妈,鱼和螃蟹要怎么料理?” “你找一个桶,装点水,把螃蟹放进去,泡着就行。” 贺焱转身跑出去,按苏婷说的找桶,再接清水,将螃蟹放进去,完了又回到主卧:“鱼要怎么办?” 苏婷抱着慢慢走进厨房:“我来说,你做,先找个装汤的盆,接水,把鱼放进去,里外都要清洗干净。”贺焱把海鱼外面洗完,抬头问:“妈妈,里面要怎么洗啊?” “从刀口把手伸进去洗。” 贺焱听话地把手塞进去,然后苦了脸:“妈妈,有血。” 看到贺焱这反应,苏婷放心了,买回来的鱼都是已经杀好的,内脏也被弄掉了,鱼身上只带了点血他都这么嫌弃,明天去供应站专门处理内脏,他肯定更受不了。 苏婷毫无同情心地说:“就是因为有血,才要洗干净啊。” “好吧。”贺焱无奈,只能屏住呼吸继续洗鱼。 等盆里的水变成红色,贺焱捞起鱼,按照苏婷说的换了盆水,继续清洗,三次后,才倒入白酒和酱油腌制海鱼。 腌好鱼后,贺焱自信心再次膨胀,他觉得自己太厉害了,什么家务都难不倒他! “我接下来干什么?”贺焱仰头问,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想着中午不开火,煤炉什么时候生都行,苏婷说:“先洗衣服吧。” “嗯嗯。”贺焱用力点头,大步走进厨房。 这次不用苏婷教,他洗过自己的衣服,知道该怎么做。 盆里接满水,将衣服全丢进去,打湿,打肥皂,然后搓。搓着搓着,贺焱就发现了一件事,爸爸的衣服和裤子太大了,好像搓不完一样! 贺焱吭吭哧哧搓完衣服,要拧起来时又发现,爸爸的裤子好重,根本拧不动! 尝试了两次后,贺焱决定放弃,求助妈妈。 他自信心爆棚了一早上,好不容易碰到点难题,苏婷当然不会轻易施以援手,问道:“你觉得你们班的陈娟娟同学,洗衣服的时候会有人帮忙吗?” “没有吗?” “当然没有,不但没有,她要洗的衣服可能比你多很多,”苏婷说道,“既然你想像她一样辍学,那你就应该自己洗衣服,你说对不对?” 之前想到陈娟娟,首先进入贺焱脑海的,总是她不用上学了,可以随便玩了,但现在,面对这一盆衣服,他隐隐察觉到,或许陈娟娟的处境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 辍学后的生活,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但今天才第一天,这个念头才刚萌芽,还没生长出来,所以他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只叹气说:“那好吧。” 苏婷离开浴室,贺焱继续拧衣服。 爸爸的裤子太重,他拎不起来,就拿一个干净的盆放到旁边,拧一点,就往干净的盆里放一点,好几分钟后,他才拧干这一条裤子。 洗衣服前,贺焱觉得自己半小时就能轻轻松松搞定这些衣服,但实际上他洗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把衣服洗干净。 而且洗干净衣服后,晾衣服也是大难题,晾衣绳太高了,他挂不上去,只能借助凳子。于是他挂好一件衣服,就要从凳子上跳下来,拿起衣服再挪动凳子,再爬上去,挂衣服,重复刚才的动作。 等一盆衣服挂好,贺焱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腿也在抽筋,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所以当苏婷问他什么时候生煤炉的时候,他挥着手说:“我不行了,我要躺一会。”回到房间,仰面倒到床上。 看到他累得直喘气的模样,苏婷心里偷笑,面上却淡淡道:“那你别躺太久,家里还有好多活呢。” 贺焱声音有气无力:“知道了……” 床上躺了没多久,就到中午了,虽然不用做饭,但饭菜不可能自己长腿回来,所以爬起来后,贺焱得带着钱和票,拿上饭盒去食堂打饭。 食堂人多,光排队,贺焱就排了十来分钟,回来吃饭就到十二点半了,再洗干净饭盒,擦完桌子,午睡时间也到了。 他忙了一上午,苏婷就没克扣他的午睡时间,由他睡到两点多才喊他起床生煤炉。 一觉睡醒,贺焱的腰酸背痛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打着哈欠爬起来,看到苏婷便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身上好痛。” 苏婷连忙问:“哪里痛?” “背痛,腰也酸,手也不舒服。” 说白了就是累的,苏婷放心了,问:“那怎么办呢?” 贺焱可怜巴巴地问:“我下午能不能不干活了?” 苏婷没回答,只问:“我都帮你请了一周假了,你现在想放弃了吗?” 贺焱犹豫了,现在就放弃,那他不是要回到学校上课?虽然他现在觉得,上课也挺好的,可他都干了半天活,还没来得及玩呢,就回学校上课,好亏啊! “那我下午要干什么?”贺焱问。 苏婷说:“下午没什么活,你把煤炉生好,帮忙照顾慢慢就行。” 虽然贺焱自己没烧过火,但他见过苏婷生煤炉,感觉挺容易的,立刻精神起来:“那我去烧火!” 说出这句话时,贺焱没想到有些事看着容易,做起来却很难,生煤炉就是这样,虽然有苏婷在旁边指导,但半个小时过去,煤炉也没烧起来,他还弄得一脸灰。 贺焱都想放弃了,但苏婷一直在旁边鼓励他:“加油,等煤炉烧起来,你就可以去玩了,到五点钟回来备菜就行。” 于是贺焱一直没能狠下心,继续跟煤炉较劲。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煤炉总算烧起来了,看着里面的火苗,贺焱脸上露出笑容,又在苏婷的提醒下,手忙脚乱地往里添蜂窝煤。 等煤炉火彻底烧旺,苏婷将煤炉提进厨房,又指挥苏婷给壶加水,放到煤炉上烧。 忙完这些事,贺焱终于有空去洗脸。 洗脸时想到马上就能出去玩,贺焱心情非常愉快,甚至唱起了歌,只是刚从浴室里出来,他就听到了妈妈的呼唤。 原来是妹妹又拉了,需要换尿布,需要他帮忙。 换完尿布,再给妹妹泡牛奶,看着妈妈喂妹妹喝完,再陪妹妹玩一会,贺焱才想起来问:“妈妈,我现在可以出去玩了吗?” 苏婷抬头看闹钟,一脸为难道:“估计不行,五点了,要备菜。” 贺焱傻眼了:“啊?你不是说生好煤炉就可以出去玩吗?” “我还说了你五点钟要回来备菜呢,”苏婷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没想到你生火这么慢啊。” 出去玩的希望破灭,贺焱瘫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苏婷安慰说:“熟能生巧,你是以前没怎么洗过一副,也没生过火,以后做熟了就快了,也能挤出时间玩了。” 贺焱看着苏婷,一脸哀怨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她还给他找了个工作呢,但面对贺焱时,她一脸真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我再坚持坚持吧。” 准备再坚持坚持的贺焱,当天晚上就迎来了新的打击。 贺东川说:“我跟你妈妈给你找了份工作,在海鲜供应站帮忙,活不重,就帮忙整理东西,每天两个小时,七点钟去,干到九点结束,你没问题吧?” 贺焱刚想说有问题,就听到老爸说:“你要是不行,吃不了这个苦就直接说,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给你个反悔的机会。” 小屁孩也是有自尊心的,被说不行的贺焱头脑一热,拍着胸脯说:“我才不反悔!我肯定没问题!” 当天晚上,夸下海口的贺焱在床上后悔地扭了半个小时。 第62章 秘密 第二天早上,贺焱依然是被老爸叫起来的。 他很困,很累,打着滚不想起来,但贺东川没那么好说话,说好了干活一周,就一天都不能少,一顿输出嘲讽就把贺焱给刺激起来,开始安排今天的事。 家里的活还是那些,但今天新增了海鲜供应站的工作,所以贺东川让他刷牙洗脸后,先去食堂买早饭,六点半以后去拿牛奶,七点去海鲜供应站,中间有时间就扫地,没时间就等下班回来再扫。 贺焱听得两眼放花:“这么多事,我做不完怎么办?” “怎么会做不完?你昨天不是做完了,中午还睡了一个多小时吗?”此刻的贺东川很有黄世仁的气质,“怕做不完,动作就利索点,再做不完,中午就别睡觉,你不想读书,回来就得干这些活。” “那……”我想读书了呢? 贺焱还没问出口,话就被老爸打断了:“就算你现在改变主意想回到学校,也得把这一周干完,是男子汉就要说到做到,哦,小男子汉也一样。” 自认是小男子汉的贺焱:“……” 他现在就很后悔,干嘛要自找罪受呢? 可不蒸馒头争口气,贺焱坚决不想被老爸小看,所以虽然很想罢工,他还是咬牙爬了起来,洗脸刷牙,去食堂买早饭。 虽然暑假时贺焱没少到食堂买饭,但开学后苏婷顾念着他要上课,特意定了闹钟,早饭都是她自己去买的,牛奶也是她去拿回来。 因此,连着两天出现在食堂的贺焱吸引了窗口大姐的注意,给他盛面条时问:“这两天怎么都是你来买早饭,你妈妈呢?” “妈妈在睡觉。”贺焱说。 窗口大姐又问:“那你怎么这么早起来?”军区小学七点二十开始上早读,而现在才六点二十。 因为爸爸把我叫起来了啊! 贺焱叹气,却什么都没说,窗口大姐一通脑补,看向他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怜爱:“你在家要是过得不好,就跟你爸爸说。” 贺焱没听懂她话里的暗示,只能按照字面意思了解,心想爸爸就是这么早把他叫起来的大坏蛋,跟他说有什么用? 但这话他没说出口,只道:“我知道了。”又跟窗口大姐道谢,提着网兜离开。 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走出食堂,窗口大姐忍不住叹气:“这有妈和没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虽然苏婷名声比以前好了很多,没人再觉得她是恶毒后妈,但她人懒也是出了名的。 贺家刚开火做饭那会,大家都以为她是一颗心都挂在了男人身上,所以男人不在家,她就不做饭。 后来才知道,原来晚上做饭的是贺东川,苏婷压根不会做饭,所以男人不在,她和贺焱一直吃食堂。 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大院里的军嫂都不相信,觉得贺东川条件又不差,找这么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女人,他图什么? 为此还有人特意在他们家做饭时找过去,以借东西的名义一探究竟。 探完后,大家不得不信了,他们家下厨的还真是贺东川,而苏婷,也是真的不会做饭。 难怪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她老带着继子去食堂吃,就这还是她比较勤快的时候,真犯起懒来,她根本不想出门,就让贺焱打饭回去吃。 暑假那会就是这样。 最近更过分,孩子都开学了,也不让他睡个好觉,每天让他起早来买饭,自己却在家里呼呼大睡。 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心疼。 贺焱不知道窗口大姐脑补了这么多,提着早饭进家属院后,他就拐道去了妇联办公室拿牛奶。 看到又是他来拿牛奶,姜爱红也问了句:“你妈妈怎么没来?” “妈妈还在睡觉。” 姜爱红跟苏婷关系不错,没像窗口大姐那样发散,笑着问:“所以你就来了?” “对啊。”贺焱点头。 “真乖。”姜爱红夸奖道,将牛奶递给贺焱。 贺焱带着牛奶和早饭回到家,苏婷也醒了,正在浴室里洗漱,听到声音走出来,边刷牙边问:“回来了?” 贺焱点头:“我买了早饭回来!” 苏婷应了声好,回浴室继续刷牙,等洗漱完才再次走出来。 早饭还是那两样,苏婷将牛奶倒出,分了贺焱一杯,又拿起包子咬了口问:“待会要我送你去海鲜供应站吗?” 想到等下还要去上班,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贺焱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 见他垂头丧气,苏婷唇角微微翘起:“要吗?” “可以吗?” 其实贺焱知道海鲜供应站在哪,毕竟每天上学都会经过,但他没工作过,心里有点怂。 “当然可以,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吃完早饭,饭盒还是归贺焱洗,苏婷则进房间,伸手摸了摸慢慢的尿布,感觉有点湿润,就打水给她换了条干净的。 等换完尿布,贺焱也洗完了饭盒,苏婷抬头看快七点了,便没再耽搁,跟贺焱一起出门。 七点钟正是海鲜供应站最热闹的时候,李桂芳摊位前排起了小长队,都是买了鱼等着杀的。 看到苏婷和贺焱过来,她抬头招呼了声:“来了?” 左右看看身边,又看一眼面前的军嫂,抬头问:“你要不去后面坐一会,我忙活完去找你细聊?” “不用了,我只是送小焱过来,慢慢还在家,我得赶紧回去。”苏婷摇头说完,又低头对贺焱说,“接下来几天里,你就跟着李阿姨干活,可以吗?” 贺焱看着李桂芳手起刀落,非常利索地在鱼肚上划开一条缝,然后从里面掏出鱼肠鱼胆,很想摇头说不可以。 但想到老爸的话,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违心地说:“可以。” 苏婷又看向李桂芳:“那我把小焱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李桂芳笑呵呵地说,将处理好的海鱼递给最前面的军嫂。 对方拿到鱼后却没立刻离开,瞄着苏婷的背影问:“苏同志把贺焱送你这来干嘛?他不用上学吗?” 后面排队的军嫂闻言,纷纷竖起耳朵。 李桂芳怕传出对苏婷不好的流言,看了眼正在旁边的贺焱说:“他班里前阵子不有个女孩辍学吗?他们一群孩子,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辍学是什么好事,贺焱也动了心思,苏婷夫妻俩就给他请了假,让他到我这来干几天活,体验体验生活。” 昨天干了一天活,贺焱已经隐隐知道辍学不是什么好事了,但他累得头昏脑涨,没工夫细想,直到这会听到李桂芳这番话,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军嫂们则都了然。 其实军区小学每年都有人辍学,高考停了那么多年,知青们读了再多书,也只能下乡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导致很多人觉得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回家帮衬干活。 一到三年级还好,上到四五年级,每次开学班里都能少几个学生,老师们都见怪不怪了。 但何老师随军后教的一直都是低年级,陈娟娟是她教过的学生中,第一个退学的,而她又是个负责的人,为了让她能重返学校,特意上门家访,希望她的父母能改变主意。 所以在见过陈娟娟父母的嘴脸后,何老师心里非常生气,回来碰到大院里的军嫂,没忍住跟她们狠狠地骂了陈娟娟父母一通。 平时不怎么发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更让人惊讶,因为这样,大院里的军嫂们才会关注起陈娟娟退学的事,并借这件事来激励自家孩子好好学习。 激励成功的当然有,但起反作用的也不少,排队的军嫂中,就有好几个家里孩子听完陈娟娟的事,想辍学回家玩的。 这可把她们气得够呛,统统一顿揍,又赶回学校去。 得知苏婷夫妻的操作,都暗暗记在了心里,琢磨着要是这办法管用,下次孩子再敢嚷嚷要辍学,就把他们也扔到海鲜供应站来,要是没用就算了。 以上是家里有熊孩子的军嫂的想法,那些孩子省事,没起过辍学念头的家长则都不太相信李桂芳的话。 贺焱可是年级第一! 她们觉得谁都可能想辍学回家玩,但贺焱肯定不可能,成绩这么好的孩子,必须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既然如此,苏婷夫妻为什么把他送到海鲜供应站来? 有人忍不住阴谋论,觉得八成是苏婷之前对贺焱好都是装的,现在看到机会,就抹黑贺焱说他想辍学,并说动贺东川,把他送到海鲜供应站干活。 说是请几天假让他来体验生活,谁知道几天之后会不会再几天,更甚者,说不定最后直接给他扣一顶仍想辍学的帽子,就让他在海鲜供应站一直干下去了。 一时间,这些军嫂看向贺焱的眼神里满是怜悯。 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以前她们对这话将信将疑,毕竟大院里两个后妈虽然各有各的毛病,但对孩子都不差,孩子爹看着也是拎得清的。 但现在看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平时看着再拎得清的人,也挡不住小媳妇的耳旁风。 当着贺焱的面,这些军嫂还知道克制,什么都没说,出了海鲜供应站后就忍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供应站里的贺焱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脑补成了小白菜,他要开始干活了。 活很简单,用手把鱼肠和鱼胆分开就行。 鱼胆不能吃,所以顾客基本都不会要,鱼肠则看人,有的人过日子比较细,就会把鱼肠拿回去,有些人不爱吃,就不会要鱼肠。 但不管要还是不要,她都要把鱼肠和鱼胆分开,之后鱼胆会被直接丢弃,鱼肠则看工作人员要不要,如果没人要,就会被送到养殖场喂鸡。 就像李桂芳跟苏婷说的,这个活不累,但是很腥,鱼肠上还都带着血。 而且供应站没有适合贺焱用的塑胶手套,所以他只能借助筷子,但有的鱼肠和鱼胆被弄出来时混到了一起,棍子拨不开,只能用手弄,这也是贺焱最受不了的。 所以刚开始,贺焱是真不想碰这些东西,但是李桂芳看出他的排斥后,每次将鱼肠鱼胆拨到他面前时都会加一句:“没关系,你慢慢弄不着急,反正我们时间很自由,你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下班就行,要是其他人都下班了,阿姨在这里陪你。” 贺焱:“……” 虽然回家后也要干活,但家里总比供应站干净,为了能早点完成工作,贺焱只好捏着鼻子开始分鱼肠和鱼胆,再用筷子把鱼肠挟进桶里。 刚开始贺焱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手上沾了脏东西,但随着面前堆积的鱼肠鱼胆越来越多,他就顾不上了,开始用手扒拉。 越扒拉贺焱越后悔,如果有时光机,他真相穿回两天前暴打自己一顿,他当时怎么会觉得不读书比读书好? 他后悔了,他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的情绪止于九点,拿着李桂芳给的五毛钱,贺焱不敢置信地问:“这是给我的?” 李桂芳点头说:“对,这是你今天的工资,因为你只做几天,所以工资按日结。” 海鲜供应站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五点到上午十点,时长五个小时,所以工资也比一般单位低,在十五到二十二之间,按最低工资算,每日收入五毛多点。 苏婷考虑到钱给的太少,很难调动贺焱的工作积极性,说不定他第一天就想罢工,给的太多呢,又会让他觉得赚钱很容易,不利于达到让他知道生活疾苦的目的。 因此考虑过后,苏婷决定按照供应站的最低工资给贺焱算钱,这么算当然有多的,毕竟他每天只工作两个小时,但她觉得没必要算那么细,毕竟他回家后也要干活。 至于工资为什么日结,则是为了给贺焱点甜头,大棒加上糖果,他才不会坚决退出游戏。 贺焱不知道大人的“险恶用心”,拿到钱后心里还挺乐呵,这可是他长这么大赚到的第一笔钱啊。 虽然只有五毛,但已经能买几个芒果,一把糖果,好几斤瓜子了。 贺焱盘旋在供销社门口,想进去买点东西,但又觉得这钱是他好不容易挣来的,有点舍不得花。 犹豫来犹豫去,贺焱还是没舍得把钱花出去,揣在口袋里回到家,进门就喊:“妈妈!” 苏婷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问:“回来了?” “嗯,我赚到钱了!”贺焱举起五毛钱给苏婷看。 苏婷心知肚明,却做出惊讶表情:“哪来的钱?” “李阿姨说这是我今天干活的工资,每天都有五毛哦!”贺焱炫耀完,想起来问,“妈妈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听着这话,苏婷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都想跟贺焱说以后不去供应站干活了。 这两天他着实被折腾得不轻,苏婷都看在眼里,她知道他好几次都想放弃了,但被他们给忽悠架了起来,才勉强坚持。 孩子这么懂事,苏婷觉得…… 但还是得教。 这次不让贺焱受够教训,等他忘了这两天吃到的苦,说不定年后开学又会固态萌发。 而人的耐受度是不断增加的,这次他干了两天活就觉得受不了,下次可能要三天、四天,到最后,这办法就对他不管用了。 所以贺焱才把时间定为一周,在这一周里,他们安排的事情会不断叠加,他心中的后悔情绪也会不断叠加,七天差不多到临界点。 以后哪怕他淡忘了这件事,也会深刻记得此时的情绪,老老实实上学。 所谓记吃不记打,都是因为打的不够重,孩子没记住那份痛,真揍狠了,再心大的孩子也老实了。 不过苏婷和贺东川都不是推崇暴力教育的家长,所以选的方式比较婉转,但希望对贺焱有用。 最终,苏婷选择了用言语关心贺焱:“今天工作忙不忙?累不累?” 虽然在老爸面前,贺焱很爱面子,也因此被精准掐住动脉,到现在都只能咬着牙坚持,但在苏婷面前,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立刻诉起了苦:“特别忙特别累!李阿姨让我分鱼胆和鱼肠,味道好难闻,上面还有血,我刚开始用筷子弄,可筷子太慢了,我只能用手弄……我回来的时候,打了好多遍肥皂,才把手洗干净!” “那真的好辛苦。” 贺焱用力点头:“嗯嗯。”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再做家务?” 苏婷这句话瞬间打破了温情,贺焱才想起来自己回来后还有一大堆活要干,还不能休息,顿时可怜巴巴地问:“我可不可以多休息一会?” “可以,爸爸回来之前,你把活做完就行。”苏婷善解人意,同时又很冷酷无情地说,“对了,你要不要洗个澡,身上有鱼腥味。” 如果是以前,被说身上有鱼腥味,贺焱肯定马上就要洗澡,但现在,他犹豫着问:“洗完澡后我可以不换衣服吗?” 苏婷笑:“你觉得呢?” 贺焱叹气,要洗的衣服又多了两件。 因为贺焱只需要简单冲个澡,换身衣服就行,用暖水瓶里的热水就够,所以苏婷没耽搁,聊完就进浴室给他兑热水了。 贺焱飞快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又去主卧陪妹妹玩了会,后来看时间实在晚了,才慢吞吞去浴室洗衣服。 和昨天一样,苏婷的衣服昨晚就被贺东川洗了,他不太能接受让儿子洗媳妇里面的衣服,苏婷也一样,如果他不洗,她就会自己把衣服洗掉。 因此,贺焱要洗的还是父子两人的,而老爸的衣服也跟昨天一样让他头疼。 吭吭哧哧洗完衣服,就到中午了,继续打饭、吃饭、午睡,到下午两点,起床继续干活,这一天,贺焱仍旧没有停歇。 唯一能安慰他受伤心灵的,大概只有通过自己努力挣到的那五毛钱。 因为苏婷说这是他靠自己双手挣到的第一笔钱,有纪念意义,让他好好存起来,所以贺焱没有花掉这五毛钱。 为了给自己加油,晚上贺焱都是捏着这五毛钱睡觉的。 日入五毛能一时安慰贺焱,却不能一直安慰贺焱,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觉得身心疲惫。 其实接下来几天里,苏婷没有特意给他增加工作量,在海鲜供应站里,他做的也仍是那些活。 但这些工作对贺焱来说,哪怕算不上超负荷,也足够让他忙得团团转。第一天因为刚开始,所以觉得还好,第二天也能忍受,到第三天、第四天,他开始感觉到了从里到外的疲惫。 短短几天时间,贺焱就从小太阳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他开始变得沉默。 头两天忙完了,他还有心思逗逗妹妹,后来忙完了,他只想坐着发呆。 因为每天都跟贺焱待在一起,苏婷敏锐地发现了贺焱的变化,所以这天睡觉前,她跟贺东川提议提前结束游戏。 贺东川皱眉:“这才五天。” “我觉得已经够了,小焱应该受到教训了。” “你确定?” “你没发现小焱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吗?我觉得他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现在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劲。” “只是些家务活,有什么可累的,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被我爸扔进童子军训练营了。”贺东川觉得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苏婷吐槽说:“你是你,小焱是小焱,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 一看他的表情,苏婷就知道这时候只能说好话,没好气地说:“你厉害,行了吧?” 贺东川眼睛染上笑意:“行。” “我是觉得每个人的生活环境、性格都不一样,不能直接比,像贺焱,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突然让他干这么多活,已经很为难他了,你不能因为你七八岁就被扔进军营训练,就要求小焱也这样。”说到这里苏婷顿了顿,“你真把他扔进军营训练可能都还好,至少我看不到,不心疼。” 其实苏婷觉得,要是岛上真有童子军,把贺焱扔进去训练可能还好点,至少身边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能互相加油打气,再苦再难也能熬过去。 贺焱现在就是太孤单了,没人能说话,苏婷倒是能安慰他,但她什么都不干,给出的安慰很片面,所以他才日渐沉默。 贺东川并不是独断专行的人,知道苏婷说的有道理,低头沉思片刻说:“那明天我不叫他起床了。” “嗯。” …… 没有老爸催起床,贺焱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看到映在窗户上的亮光,贺焱心里就是一声咯噔,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匆匆出去。 但刚走两步,贺焱就停住了脚步,他看到苏婷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早饭和牛奶。他心里很疑惑,指着苏婷问:“妈妈你……怎么……” 苏婷却没有立刻解释的意思,只笑着说:“先去刷牙洗脸。” 贺焱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刷牙洗脸,哦了声挠着头走进浴室,等他洗漱完出来,苏婷就招呼说:“我买了面条,你这几天辛苦了,我就多买了一个荷包蛋。” 贺焱晕乎乎地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挟起面条吃一口,才反应过来问:“妈妈,今天怎么是你去买早饭?” “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苏婷答非所问。 “什么?”贺焱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苏婷引导说:“就你这几天的感受,累不累啊,觉得读书好,还是辍学好啊,想说什么都可以。” 累当然是肯定的。 读书也肯定比辍学好,之前听说陈娟娟辍学了,贺焱跟班里很多同学一样很羡慕她,以为她能一直玩。 经过这几天,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他并不懂什么叫何不食肉糜,但他已经开始为自己羡慕陈娟娟辍学这件事感到羞愧。 贺焱问:“妈妈,陈娟娟她真的不能读书了吗?” 苏婷微微一怔:“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觉得陈娟娟好可怜。” 因为贺焱年纪小,供应站里的军嫂聊天时都不会太避着他,所以这几天他没少听她们抱怨孩子成绩不好,还有人说孩子再不用功,就让他/她回家算了。 但每次抱怨完了,她们又会说,这人还是要读书,像军嫂,有学历的能当老师,能坐办公室,而她们这些没学历的,就只能在供应站跟海鲜打交道,最后总结,至少要让孩子上完初高中。 听得多了,贺焱渐渐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么多家务,为什么要让他到海鲜供应站上班。 因为他们不想让他辍学。 所以贺焱很不明白,为什么陈娟娟的爸爸妈妈不愿意让她读书,父母不都是为孩子好的吗?可她的父母,为什么跟一般的父母不一样? 贺焱才上三年级,很多事能想到,却没法顺畅地说出来,话说得磕磕绊绊,有点颠三倒四。 但苏婷听懂了,并为之震惊。 虽然在学习上,贺焱日渐游刃有余,但在生活中,苏婷一直觉得他傻乎乎的,所以她现在很难把贺焱跟原著男主联系起来。 特别是在陈娟娟辍学这件事上,贺焱表现出来的天真,让苏婷觉得,他未来可能真的不虎成长为原著里的龙傲天。 直到现在,苏婷才发现,他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敏锐,只是日子可能太顺遂,所以变得不爱动脑筋,才显得傻乎乎的。 看来以后得让他多动脑筋。 苏婷开口道:“因为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每一个孩子。” 贺焱不解问:“可妈妈以前不是说,因为爱才会生妹妹吗?妈妈还说会爱我和妹妹。” “我是这么说过,也真的爱你和妹妹,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这样爱他们的孩子,”苏婷斟酌着说,“有些人重男轻女,觉得男孩能传宗接代,所以当成宝,女孩以后会嫁出去,就当成草,陈娟娟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 “传宗接代是什么?” 从古至今人们的想法里,传宗接代传承的都是血脉,但经过科学证明,女性基因才能一直传下来,而且有些只有女儿的家庭,为了传宗接代,宁可去抱养一个没有血缘的男孩……苏婷说:“大概是姓氏吧。” “姓氏很重要吗?”贺焱问,他对这些没什么概念。 “不重要,但有些人会觉得重要。” “在他们的心里,姓氏比孩子都重要?” 苏婷纠正说:“是比女孩子更重要。” 贺焱无法理解这种观念,说道:“我觉得妹妹比姓氏更重要。” “所以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有些人生在新社会,思想却仍停留在旧社会。” 贺焱再次陷入思考,直到苏婷提醒,才低头扒两口面,然后动作又停下来,叹气说:“陈娟娟成绩很好的……如果她能回来继续读书就好了。” 虽然都是班上的前几名,但贺焱一直不喜欢跟女孩子一起玩,所以他以前跟陈娟娟不太熟。 直到这几天,他每次想放弃,苏婷都会提起陈娟娟,她的形象才在他脑海里渐渐鲜明。 随着身体日益疲惫,心里的后悔不断加剧,贺焱时不时会想起这个过去不太熟悉的同学,开始为过去把她的痛苦当成快乐而感到羞愧,也为她感觉到可惜。 他现在再辛苦,日子再难熬,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到约定的时间过去,他就能再回到学校。 可陈娟娟不一样,她是真的辍学了,她很难再回到学校。 听着贺焱的话,苏婷感觉很安慰,虽然他生在蜜罐里,不知人间疾苦,但他富有同情心,和原著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主大相径庭。 苏婷安慰说:“也许你回到学校后,陈娟娟也回来上学了?” 贺焱连忙问:“可能吗?” “当然有可能,虽然陈娟娟的父母没那么爱她,但你们班主任,她爱着你们班里的每一个孩子,她没有放弃陈娟娟。” 贺焱高兴起来,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说:“我后天就可以回去上学了。” “想回去上学吗?” “想,”怕苏婷不相信,贺焱特意强调说,“特别特别想!” “那恭喜你,吃完早饭,你就可以回去上学了。” 贺焱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惊喜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真的吗?我今天就可以回去上学了?可今天不是才第六天吗?” 他记得老爸说过,七天一天都不能少来着。 “因为你这几天表现得很好,也认识到了上学机会的来之不易,所以我跟你爸爸商量后决定,提前结束游戏,让你回到学校,但是!”苏婷重点强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以后你又冒出辍学的念头,我和你爸爸不会再帮你请假,而会直接让你辍学,你明白吗?” 虽然苏婷的表情很严肃,但贺焱一点都不怕,喜悦充斥在他心里,让他忍不住从凳子上跳下来,抱住苏婷,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两口:“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突然的亲吻让苏婷有些愣住,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抹了把脸嗔道:“亲我一脸口水。” “我给你拿毛巾擦!”心虚的贺焱跑进浴室,拿出毛巾递给苏婷。 苏婷没有擦脸,只冲贺焱勾勾手:“过来。” “啊?”贺焱边疑惑,边靠近苏婷。 苏婷倾身,将亲吻印在贺焱脸颊。 和这年代很多家长比起来,苏婷算是比较善于表达的,但她的表达仅限于口头上,并不经常亲吻贺焱。 所以被亲后,贺焱又高兴又害羞,还有点扭捏:“妈妈你干嘛?” “这是给你的奖励。”苏婷说完想起什么,特意嘱咐,“别告诉你爸爸哦。” 贺焱眨眨眼睛:“这是我们的秘密吗?” 苏婷微笑:“是。” 必须是秘密,否则让某醋坛子知道,她怀疑晚上嘴巴会被亲肿。 第63章 斯文 贺焱回到学校没两天,陈娟娟就回来上学了。 她的父母最终还是被何老师描绘的未来收益打动,但他们也充分发挥了本性里的市侩,要求何老师兑现之前的承诺出学费。 不但如此,陈娟娟回到学校后,家里的事也不能落下,逢年过节,寒假暑假,她都要去赶海为家里创收。 换言之,未来的收益他们要,现在能抓住的钱他们也不想放过,在女儿身上,能薅多少羊毛,他们就想薅多少羊毛。 何老师很愤怒,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为陈娟娟出学费,而她也很珍惜能重回学校的机会,答应了父母的要求。 送何老师离开时,她也说自己会好好学习,保证名次。 何老师很为这个懂事的姑娘心疼,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能给眼前的孩子一个拥抱说:“好好照顾自己。” 不管陈娟娟的父母如何可恨,她能重回校园总是好事。 考虑到班级里这段时间人心浮动,何老师特意组织开了个班会,让陈娟娟和贺焱讲述辍学和请假在家这段时间的生活,以告诉班里其他孩子,辍学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好好读书才是正道。 刚开始贺焱不太好意思上台,如果说陈娟娟是命苦,被迫辍学,那他就是自己作死,自找罪受,回到学校后,他没少被人打趣,已经很尴尬了,再上台亲口讲述这些事,简直是公开处刑。 何老师得知贺焱的想法后,特意把他叫到教室外面,给他做思想工作,告诉他作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作死。 当然,何老师的话没这么直接,非常婉转,给贺焱灌了一大堆心灵鸡汤,终于让他放下羞涩,愿意上台讲述前段时间的经历。 至于班会效果,不说立竿见影,反正班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学生都打消了请假回家玩的念头。 …… 贺焱重回学校读书,不仅何老师,妇联主任和海鲜供应站主任也都松了口气。 自从贺焱到海鲜供应站上班,大院里的传言是一天一变,刚开始大家只是暗搓搓地觉得苏婷居心不纯,揣测一周过去,她可能会想办法不让贺焱回到学校。 随着时间的推移,流言越传越不像话,仿佛贺焱辍学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苏婷就是个恶毒后妈,以前没孩子,所以有所顾忌,现在闺女都生了,看贺东川这么疼孩子,就暴露出真面目了。 还说贺东川平时看着人模人样,到头来还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孩子的渣男,贺焱可怜啊,小小年纪没了娘,亲爹又是个靠不住的,简直把他说成了地里的小白菜。 在这场风波中,海鲜供应站也被波及,有人谴责供应站主任,说他让贺焱去供应站上班是在助纣为虐,而且贺焱才七八岁,他是童工,这是虐待。 要不是李桂芳坚持站苏婷,供应站主任听说这消息,就要让贺焱走人。但哪怕有李桂芳背书,供应站主任也放了话,说只让贺焱干一周,多一天都不行。 妇联主任身上的压力也大,妇联帮助的对象不仅是妇女,还有儿童,如果苏婷真的是恶毒后妈,压榨孩子不让读书,妇联肯定要插手。 事实上,谣言传开后,就有人找到妇联,让邱主任管管贺家的事,如果苏婷真打着让贺焱辍学打工的主意,那她就是军嫂中的害群之马,必须处理。 因为找上门的人有点多,流言也传得的确不像话,邱主任就亲自往贺家去了一趟,针对流言,旁敲侧击打听苏婷的想法。 自从贺焱去供应站上班,跟苏婷关系好的军嫂就没少上门劝她,告诉她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所以虽然邱主任说得隐晦,但她一听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来。 苏婷心里哭笑不得,但能理解妇联主任上门的缘由,都是谣言惹的祸。 最终,在苏婷再三保证,她和贺东川让孩子去供应站上班,只是为了让他体验生活,时间一到,就会让贺焱回到学校上学,妇联主任才暂时放下这件事。 但妇联主任没能完全放心,之后几天,一直在关注着贺家,直到贺焱回学校上课才松口气。 作为妇联主任,她希望大院里每个家庭都和和睦睦的。 但大院里关于苏婷的谣言并没有完全平息,仍有少量自觉清醒的人,认为苏婷让贺焱回学校,是因为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她本质上不是一个好后妈。 于红芝、徐芬是持有这种思想的军嫂中的主力军。 苏婷知道这件事后,内心毫无意外,没办法,作为大院顶流,黑粉多是正常的。 苏婷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直接告到了妇联,说于红芝、徐芬等人到处散播关于她的谣言,严重影响了她的名声,给她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希望组织能严肃处理这件事,给予她该有的公正。 接到苏婷的告状信,妇联主任有点头疼,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大院里这些军嫂,明面上看着都和和气气,实际上矛盾不少,背地里说人坏话是常有的事,过去没人会像她出来硬刚。 但要怪苏婷上纲上线,不通人情,妇联主任说不出这种话,毕竟这次谣言传得的确很过分,她要追究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虽然头疼,妇联主任仍着手处理这件事去了。 这件事处理起来不难,苏婷都把传谣的人姓甚名谁说出来了,她要做的就是查访是否确有其事。 事情当然是真的,苏婷可不会随便冤枉人,而且被她指控徐芬不但是传谣者,还是谣言的制造者。 弄清楚情况后,妇联主任没耽搁,直接上门找两名当事人谈话了。 于红芝向来欺软怕硬,虽然深恨苏婷,但因为胆子小,这一年多里没敢做什么,直到最近苏婷有翻车的嫌疑,才又挺直腰杆,到处传她坏话。 妇联主任一找上门,于红芝就怂了,飞速承认错误,并写了封狗屁不通的认错信。 徐芬就没那么好搞定了,她这人向来胡搅蛮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把戏她玩的溜得很,根本不承认自己制造了谣言,也不承认自己到处传播了。 直到妇联主任把调查来的其他军嫂的口供摆在面前,徐芬才承认自己做了这些事,但她仍不认为自己有错,认定苏婷是面甜心苦的恶毒后妈。 妇联主任见跟她说不通,就懒得说了,起身道:“既然你坚持不肯认错,我会把这件事上报部队,到时候有什么处罚我就不管了。” 上报可不是小事,轻则军嫂自己履历上多一笔,重则要影响男人前途。 徐芬不怕自己履历不好看,一来她根正苗红,上头不可能因为这么件小事让她下放改造,二来她没工作,履历好不好看都没影响。 但徐芬怕影响男人的前途,这可是会引发家庭大战的,听妇联主任这么说,她立刻认怂道歉。 搞定两人后,妇联主任就来找苏婷商量处理结果了。 这件事有两种处理方式,一是上报部队,由部队安排人下来调查,但这样处理结果会比较严重; 二是妇联登告示,阐明谣言事件的经过,证明苏婷清白,并刊登二人手写的道歉信,这样于、徐二人虽然会丢脸,但至少履历是干净的,也不至于影响男人前途。 妇联主任直言不讳,她希望苏婷能选择第二种处理方式,因为上报到部队的事情多少,能从侧面反应她的工作干得好不好,所以站在她的角度,能私下解决的事,她都希望能私下解决。 虽然这样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嫌疑,但一个大院里住着,少不了磕磕绊绊,得饶人处且饶人。 而且就算这次上报,两人都受了处分,男人工作也受了影响,但这影响大概率不会到调职的程度,以后她们还是住在大院里。 邱主任觉得,这邻居之间,能不结仇就不结仇。 苏婷当然觉得处理结果越严重越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邱主任的话有道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真把人得罪狠了,谁知道她们能干出什么事。 但这么轻巧地放过她们,苏婷又不太愿意,想了会说:“不上报可以,但我希望妇联能组织全体军嫂开大会,解释清楚这次谣言,并让于红芝、徐芬两人上台,亲口读出道歉信,最后,公告和道歉信要贴在公告栏展示一个月。” 公告和道歉信展示一个月,邱主任觉得没问题,但组织开大会,让于红芝和徐芬上台道歉……太公开处刑了,邱主任面露迟疑:“她们两个人,不一定能答应。” “这是我的底线,如果她们不愿意当众道歉,那就请您上报这件事,由部队安排人来处理。” 见苏婷态度坚决,邱主任叹气说:“好吧,我再去给她们做做思想工作。” 得知要登台道歉,于红芝和徐芬都不太愿意,不过前者怕事,得知不登台道歉就要上报部队便迅速滑跪。 徐芬的反应就激烈多了,直接嚷嚷道:“让苏婷做梦去!想让我登台道歉?没门!” 邱主任性格虽然不像军属安置办的田主任那么冷硬,但她也不是什么软性子,海军大院的妇联主任可不是光杆司令,手底下管着好几号人,她要真的性格软,也当不上妇联主任。 她也有强硬的资本,她丈夫是驻地司令,岛上这些军嫂,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 只是她这个人性格比较和气,遇到事不喜欢把关系搞太僵,行事作风偏圆滑,所以跟军嫂们关系处得很不错,也没人怕她。 但碰上徐芬这样的混不吝,再和气的人也要上火,邱主任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起身说:“行,既然你这个态度,那这事我也不想管了,最迟明早八点,我就会把这件事报上去,到时候是记你的过,还是你男人挨批评,后果你自己承担!” 说完,邱主任就转身离开了徐芬家。 其实邱主任知道徐芬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势,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反应才这么激烈,她好言好语劝一劝,再分析分析利害,徐芬半推半就,说不定就愿意上台道歉了。 可凭什么呢? 明明是徐芬犯了错,凭什么要让她这个中间人哄着劝着求着让她道歉?邱主任是妇联主任,也希望军嫂们和睦共处,但热脸贴多了冷屁股,她也是会恼火的。 邱主任一撂担子,徐芬就傻眼了。 刚才她调子起太高,现在没了邱主任递来的台阶,就不太好下来了。 而且这事要真闹到部队,肯定不能再瞒着丈夫,于是当晚她男人一回来,她就把这事给说了。 当然,过程中她没少抹黑苏婷,把苏婷塑造成迫害她的大恶人,邱主任是帮凶,只有她,是被欺凌的弱小。 可她什么尿性,她男人又不是不知道,一听就知道这事是她不对。 平时她惹事,说到底也只是军嫂之间的争端,没严重到上报部队的程度,他也就说嘴几句。 但这事闹不好要影响他工作,他不得不上心起来,因为怕被司令知道,没敢直接上门找邱主任。不过第二天到军营后,他就直接跟领导请了半天假,回家压着徐芬去妇联给邱主任道歉,并让徐芬表态,同意上台道歉。 邱主任对徐芬意见很大,但对驻岛的这些军官士兵,她很尊重,看在李副营长的面子上,她没说什么难听话,只说了开会时间,并告诫徐芬,道歉信必须好好演,态度要诚恳,言辞要真挚,否则再出幺蛾子,她可保不住她。 听完邱主任的话,徐芬一脸不忿,李副营长却连连应是,回去后就盯着徐芬,写出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道歉信。 虽然这封信,很多地方都是李副营长口述,徐芬执笔写下来的,但想到在军嫂大会上,自己要把这些内容读出来,徐芬就很想撂挑子。 但事关前途,李副营长不打算再纵容她,提前放了话:“这封道歉信三千字,上台后你少念了一个字,我都要跟你离婚!” 徐芬不想离婚,又见丈夫态度坚决,所以军嫂大会当天,她只能登台,一字不差地念完这封令她倍觉屈辱的道歉信。 她觉得屈辱,底下军嫂们听得很高兴。 徐芬是谁啊,海军大院最蛮不讲理的人,丈夫级别低的军嫂,有几个没吃过她的亏? 这时候的人处事,都想着远亲不如近邻,跟邻居有了矛盾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吃亏也都忍了。 她们是真没想到,竟然还有看到徐芬登台道歉的一天。 不高兴的人除了徐芬自己,还有于红芝。 第一次被邱主任找,答应写道歉信后,她就去找过徐芬,问她要怎么办,这道歉信要怎么写。 徐芬当时说得很厉害:“怎么写?随便写!我愿意写道歉信都是给邱主任面子,她苏婷还想听什么?” 结果她真随便写了封狗屁不通的道歉信,字数总共不超过三百。可徐芬倒好,字数三千,内容别提多诚恳,多真挚了。 再看邱主任,徐芬上台念道歉信时,表情还算和煦,到她上台,越念眉头皱得越紧,于红芝心里都快恨死徐芬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可能跟徐芬撕逼,只能硬着头皮,在已经念完的道歉信后面加几句话:“经过邱主任的教导,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我现在非常羞愧,也很内疚对苏婷同志造成困扰,对不起!” 已经念完道歉信,站到一边的徐芬闻言忍不住侧目,眼神里满是对于红芝滑跪的鄙视。 于红芝说完转头对上她的目光,不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鄙视了回去,心想就徐芬念的那封道歉信,也好意思鄙视她。 到最后,两人各自把头往相反的方向一摆,她们之间的塑料同盟关系,终于宣告瓦解。 两人念完道歉信后,大会还没完,邱主任上台,站在组织的角度,严厉批评了两人的行为,又让大院众军嫂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最后,邱主任说:“为了让徐芬同志、于红芝同志能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经过讨论决定,我们会将她们刚才念的道歉信,和阐述事情经过的公告,一起贴在告示栏为期一个月。” 听到这里,军嫂们再次哗然。 话题都是有时效性的,一件事如果没有新热点冒出,大家讨论两三天、三四天也就差不多了。 当然也有例外,像今天于徐两人上台道歉的事,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所以大家可能要议论个七八天。 但七八天也不长,时间过去,大家就该忘了这件事,她们也能重新出来走动了。 现在要把她们的道歉信贴到公告栏,情况就不大一样了。 公告栏就在妇联所在办公楼外面,正对着大院门口和游乐场,军嫂们进出,或者带着孩子们来游乐场玩就能看到。 可以想到,未来一个月,只要看到公告栏,军嫂们就会议论起这件事,于、徐二人至少要丢一个月的脸。 而且能看到道歉信的不止军嫂,来往的孩子和军官都能看到。 孩子们还好说,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了,尤其是两人各自丈夫的领导,每天进出都能看到下属妻子的道歉信,而且道歉的原因还是造军嫂的谣,回到部队看到她们的丈夫,心里未必不会有想法。 因此,这事虽然没有上报部队,但一个月下来,于、徐两人的丈夫大概率是要受她们拖累的。 但没有人同情两人,也没有人觉得苏婷不应该追究。 这事也就是苏婷碰上了,换个性子软和的军嫂,被造谣也大概率是忍了,到最后自己名声受损,传开了丈夫也受影响。 她们传谣的时候就没想让苏婷好过,凭什么要让苏婷放过她们? 甚至不少军嫂觉得苏婷干得好,今天这场大会也给她们打了样,让她们知道了以后碰上被造谣的事,应该怎么维权,怎么让造谣者自食恶果。 而那些平时爱背后说人的,也都冒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决定闭上嘴巴,她们可不想被公开处刑。 于是军嫂大会后,大院里背后说人的情况大大减少,整体风气也好转了不少。 也算意外之喜。 …… 上一个故事完结后,苏婷一直没什么灵感。 这么说也不对,期间她也有过灵光一闪,但当大纲列出来,苏婷就知道这个故事不能画,或者说,暂时不能画。 过去一年里,苏婷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时候,虽然有连环画在连载,但期间她会冒出各种各样的灵感,这是挡不住的。 每次灵感刚迸出来,她都觉得下次要画这个故事,但当故事被细化,她就知道这故事不能画。 虽然五十年后的审核力度也在不断缩紧,很多题材不能写,脖子以下要和谐,但只要不踩线,有些东西写了也顶多是被锁,后果在可控范围内。 这年代就不一样了,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像爱情、武侠、悬疑很多题材都没人敢写,因为一个搞不好,就会被扣上思想不正的帽子,下放劳改。 下放农场的人中最多的是什么?是知识分子。 苏婷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她画连环画,就是为了挣钱,为了吃饭。她也很怂,怕被扣帽子,怕下放劳改,所以选择题材时,她非常的小心谨慎,这从她之前连载的故事就能看出来。 她连载过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出桃源村》实际上借用的是桃源村人的视角,展示了旧社会的残酷,以及新社会的美好。 第二个故事《知青》也差不多,讲述的是一群年轻人,怀着梦想下乡知青,期间经历过挫折,也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最终决定留下的故事。 两个故事都很根正苗红,苏婷很喜欢,但她不得不承认,在创造过程中为了避免被扣帽子,她的确删减了很多内容,也因此牺牲了故事性。 虽然两个故事连载反响都很好,读者信件成袋成袋地被寄过来,《知青》完结后,出版社也联系了苏婷谈出版,但这段时间里,苏婷的确有点提不起兴致画新故事。 特别是当她每次灵光一闪,又在故事被细化后,确认这故事不能画,真的像一盆冷水被泼下来。 也有能画的故事,但还没动笔,苏婷就预想到了未来,连载过程中,她必然得小心再小心,就像双手被束缚着,画不畅快。 再想到《知青》篇幅长,出版至少有六本,出版社说的是两本一起出版,未来九个月内出版完,版税随连环画上市支付。 连环画的定价和出版册数跟之前《出桃源村》一样,定价两毛六,每本出一万册,不过给她的版税增加到了百分之十七。 也就是说,未来大半年内,就算苏婷什么都不干,每三个月就能入账八百八十四块,换算到每个月,她的收入是两百九十四,差不多是贺东川月收入的两倍。 因此,苏婷没急着逼自己画新故事,虽然出版社催得急,但她已经做好了未来两年内不开新连载的准备。 直到最近,贺焱辍学回家干活和工作这件事,让苏婷有了新的灵感,她想以他为原型画一个故事,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三火打工记》。 嗯,这名字有点草率,但只要贺焱愿意当这个原型,故事名可以再考虑。 贺焱是很愿意成为妈妈故事里的主人公的,只是这事吧,虽然他已经在全班同学面前讲过了,但想到被妈妈画出来后,可能被全国人民看到,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贺焱扭扭捏捏地问:“万一他们都笑话我怎么办?” “他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会笑话你?”苏婷反问。 “那他们笑话三火呢?”在妹妹三水出生后,贺焱渐渐接受了“三火”这个外号,再也不会因为别人这么喊他而发脾气了。 苏婷一本正经道:“三火这么可爱,大家喜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笑话他?” 贺焱脸红了:“我可爱吗?” 苏婷毫不吝啬地夸赞他:“当然,你是我们家最可爱的人!” “那……那行吧。”贺焱佯装勉为其难地答应,想想又补充道,“妈妈画好了,要先给我看,我点头,妈妈才能寄出去。”他要看看自己的形象正不正面,可不可爱。 “行啊。”苏婷答应得很痛快。 贺焱又想了想说:“嗯……画报出来后,我也要看。” “可以。” “读者寄来的信我也要看。”贺焱再次补充,“我现在认识的字已经很多了,读者写的信,我肯定看得懂。” “是是是,你最聪明,都给你看。”苏婷嘴上这么说,心里则想看来以后工作又多了一项,读者寄来的信,她得先筛选一遍,没问题再给贺焱看。 这么想倒不是苏婷想抹黑贺焱的形象,也不是她觉得主人公三火不能得到读者们的喜欢,只是杠精哪个年代都有,她前两个故事连载时,寄来的读者来信也不都是夸她的。 她不怕自己被批评,但怕贺焱看到不好的话心里难过。 要求都被满足,贺焱心里非常高兴,眨巴着眼睛看着苏婷,目光里满是期待。 苏婷看在眼中问:“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妈妈,”贺焱搓着小手,激动地问,“你画连环画赚到的钱,能分我点吗?” 苏婷笑了:“想分成啊。” “嗯嗯!”贺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以前贺焱手里存不住钱,属于那种家长给他多少钱,他就能花掉多少钱的人,因此过年给压岁钱,苏婷都不给给太多,几块钱意思意思就够了。 但去海鲜供应站工作了几天,知道挣钱的辛苦后,贺焱有所改变,他开始存钱了。 虽然他的存款还没有突破五块,而且其中两块五,都是打工挣的工资,但这不是因为他攒的少,而是因为时间短,苏婷给的零花钱少。 而且贺焱现在不仅知道节流,还知道开源,这不,都打上连环画分成的主意了。 不过贺焱并不清楚连环画能挣多少钱,也不知道该给他多少钱,事实上,他连该不该给他钱都不确定,所以不敢狮子大张口,说:“你给我十块,不,五块钱就够了。” 苏婷还没开口,就听贺焱自动打了骨折,忍不住笑道:“行,给你分成,而且不止五块十块,我给你收入的一半。” “真的?”贺焱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妈妈的连环画能挣多少钱,但他会动脑子啊,妈妈都说了不止五块十块,分给他的钱肯定会比十块更多。 他要发啦! 但下一秒,贺焱就听到苏婷说:“当然是真的,不过这笔钱现在不能全给你,只能给你十块,剩下的过年给,每年十块,到给完为止。” 虽然《知青》没有《出桃源村》那么爆,但成绩并不差,在下乡知青中很受欢迎,有这两部作品,苏婷现在也算是比较有名气的连环画家了。 她的连环画,只要不是特别差,《连环画报》都会刊登,而且给的稿费不会低于知青连载时的稿费。 她打算把这个故事画成中篇,跟《出桃源村》差不多的篇幅,连载三到四期,稿费差不多能有两三百,分给贺焱的能有一百多。 这么多钱,苏婷可不敢一次性给贺焱,只能分批给。 唔,这样一来,她似乎还能省下一笔压岁钱。 贺焱没有发现妈妈的“小心思”,光顾上高兴去了,想到以后每年都能有十块钱,他两眼放光说:“妈妈你快画!怎么画都可以!” 只要有钱,把他画得没那么可爱都行! 嗯,他就是这么没原则! …… 贺焱没原则,贺东川却很有原则。 既然以贺焱为原型,那主角三火的家庭关系肯定得照搬现实,否则寓意不好,在这方面,苏婷还是有点小迷信的。 敲定这一点后,苏婷迅速投入到主角一家子的人物设计中。 主角三火,性格照搬贺焱,天真傻气小太阳一枚,人物形象也有参考,画出来是帅气的小正太。 妹妹三水,性格……嗯太小了看不出来,日常在睡觉,小宝宝一个。 然后是妈咪,人物形象参考了她自己,性格温柔知性成熟理智,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但管他呢,她的故事她做主。 最后就轮到了爸爸,因为职业比较敏感,而且苏婷不知道能不能画部队大院,所以把背景搬到了某国营厂大院,爸爸是研究员。 另外考虑到人设做好后要给几位当事人过目,且贺东川比较难搞,所以苏婷给爸爸这个人物堆砌了很多优点。 最终呈现出来的爸爸人设,性格斯文有礼,颜值非常高,身材也很好,经常穿白衬衫,偶尔戴眼镜,一看就很有学问。 苏婷觉得,这应该能堵住贺东川嘴巴了,因此画好人设后,她非常自信地拿给家里的另外三人看,让他们提意见。 慢慢不会说话,有意见也表达不出来,贺焱看完后很满意,表示不用修改,至于贺东川,端详画纸半响,才点头说:“还行。” 他说还行,苏婷就当他没有意见了。 结果当天晚上,洗完澡贺东川就换上了很久没穿的白衬衣,并在苏婷问起时说:“你不就喜欢这样吗?” 苏婷狡辩:“我什么时候喜欢这样了?” “研究员,性格斯文,身材高大,总穿白衬衣,戴眼镜。”贺东川重复着连环画中爸爸的人设,上床揽住苏婷,手边在她身上点火边问,“什么叫斯文?这样,还是这样?” 第64章 眼镜框 第二天团里开会,有个搞技术的军官很早就近视了,戴着副细边眼镜,平时贺东川不太注意这些,今天却总往他眼睛上看,直看得对方怀疑眼镜上有东西,摘下来用布擦了一遍又一遍。 会议结束往外走时,贺东川走着走着就到了他身边,也不说话,只侧目看着他。 他心里发毛,终于忍不住问:“贺营长有话您说。” “你的眼镜,哪里配的?”贺东川问。 对方愣住:“你要配眼镜?谁用?” “我用。” “你近视了?” 对方问完才想起来不对啊,前几天一营士兵打靶练习,贺东川还下场给人露了手,八十米的靶子,总共八发子弹,全部正中红心。 贺东川要是近视,那他就是眼瞎。 贺东川轻咳一声说:“没有。” “那你配眼镜是?” “有点用。” 对方更疑惑了,眼镜能有什么用?不都是近视才配的吗? 虽然觉得贺东川奇奇怪怪,但都是战友,一个眼镜店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就把地址说了:“他们家速度挺快,这周日去做个检测,交钱,下周就能拿眼镜。” 贺东川默默记下地址:“行。” 问完刚跟对方分开,石成就凑了过来:“你配眼镜干嘛?”他就跟在两人后面,可以说听了个全程。 “不干嘛。” “不干嘛你配眼镜?”石成不信,“你以为眼镜是好戴的,近视的人戴了,能看得更清楚,你个不近视的人戴了,眼睛没问题也要变得有问题。” 贺东川从来没为视力操心过,还是昨晚看了苏婷画的人设,才知道原来世上有种东西叫平光镜。 平光镜是用来干嘛的呢? 用苏婷的话来说,就是装逼用的,当然,它也是提升气质的一大利器,让斯文的人看起来更斯文,败类的人看起来更败类。 当然,前提是这平光镜得是细边的。 虽然苏婷不肯承认,但贺东川了解她,既然她画出这样的人设,心里肯定有偏好。 研究员他干不了,但细边眼镜还是能戴一戴的。 当然,这些话不能跟外人说,尤其是石成这个大嘴巴,他知道了,不出一天,全营的人都能知道。 贺东川一本正经说道:“我只是想去问问情况,配不配眼镜还两说。” 石成是个擅长脑补的人,拖长声音道:“我知道了,弟妹近视对不对?想偷偷摸摸送给她,给她个惊喜?” 边说石成边嘿笑起来,以至于本来很正常的话染上了猥琐气息,贺东川斜了他一眼说:“别笑。” “为什么?” “没眼看。” 石成:“……”他就不该凑上来找虐。 跟石成分开,回到办公室后,贺东川就陷入了沉思中。 他的确想给苏婷一个惊喜,但是这事不太好操作,因为配眼镜这事,得他亲自去店里才能办。 而他每天五六点就去军营,晚上六点才从营里出来,晚上去了市里就回不来,周日呢不管是在家还是去市里,基本都是跟家里人一起。 换句话来说,他没有单独行动的时间。 …… 苏婷也在发愁自己没有单独行动的时间。 出了月子后,苏婷就一直想去市里旧货店看看,想淘几本初高中的课本回来复习。 但是高考停了这么多年,她突然说要去旧货店淘课本回来复习,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特别是高考恢复后,联想起来很难保证贺东川不会怀疑。 其实苏婷也清楚,就算贺东川怀疑了,顶多也是以为她提前得到了内幕消息,而不会联想到她是穿越的上面。 可是她心虚啊。 怕到时候没经住问询露出底,所以苏婷想给自己的行为,套上合理的解释。 之前苏婷想出的办法是,单独去市里旧货店逛逛,淘基本课本回来,如果贺东川问起,就说是随手买的。 然后过段时间,等他淡忘了这件事,就着手开始复习,贺东川看到不问最好,但就算他还记得这件事,问了出来,她也能解释说买都买回来了,不看看多浪费。 虽然有点生硬,但应该能解释得过去。 但她一直找不到单独去市里的机会,每次一跟贺东川说有东西就买,他就会说:“你一个人带着慢慢拿不了多少东西,等周日吧,我休息跟你一起去。” 他给出的理由那么充分,提出的解决办法又那么有效,苏婷还能说什么? 于是直到现在,她也没能逛成旧货店。 但最近画《三火打工记》的时候,苏婷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晚上等贺东川洗完衣服回到房间便问:“你这周日休息吗?” “休息,怎么了?” “我想去市里一趟。” “要买东西?” “嗯,我最近不是在画小焱打工的事吗?画画的过程中,我想到这个故事的主题其实还是劝学。” 贺东川没太明白去市里买东西,跟劝学有什么关系,但仍附和道:“是这样,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啊,我在这里劝别人学习,那我自己呢?我虽然是初中学历,但那会什么情况你都知道,初二初三的内容我基本都没学,去年姜校长有意请我去军区小学当老师,我都不敢去,怕自己耽误孩子。” 贺东川靠在床头,沉吟道:“你当时拒绝姜校长,不是因为觉得当老师太辛苦,而且画连环画有收入吗?” 苏婷撇一眼拆台的人:“那是理由之二,第三个理由就是我怕自己半桶水,教坏孩子,不行吗?” 这话……贺东川还真没法信。 去年她给贺焱补课,他经常没事就去瞄一会,她讲课时条理清晰,分析起古诗词和文章来头头是道,如果她是半桶水,军区小学绝大多数老师,半桶水都未必有。 但看他媳妇给到的眼神,左边写着“敢说不行”,右边写着“你死定了”,为了晚上不被赶去次卧,贺东川说:“行,很行。” 苏婷满意了,继续往下说:“我一个自己都没读过多少书,离开学校后也没想过要继续学习的人,现在竟然要画劝学的连环画,告诉孩子们要珍惜上学的机会,我羞愧啊。” ……倒也不必如此。 这话贺东川只在心里过了遍,没敢说出来,非常配合地问:“所以?” 苏婷挺直胸膛,冠冕堂皇说道:“所以我决定了,我要把初高□□课捡起来。” 话音落下,苏婷在心里悄悄给自己点了个赞,她实在太聪明了,竟然能想出这么天衣无缝的理由! 虽然苏婷这番话有漏洞,但细究起来,也算得上合情合理,因此贺东川听完后,只觉得她想一出是一出,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贺东川问:“你确定要把初高□□课捡起来?这可不太容易。” 他倒不是不看好苏婷,只是人一旦脱离了环境,就很难学的下去,而且她平时要带孩子,还要画连环画,需要分神的地方多,学起来也会更困难。 “我知道不容易,但有学习才有进步,我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苏婷当然知道这有多难,高考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这些年里,她基本没有拿起过课本,看过的超过一百页的书,不是小说就是漫画。 工作之外,她太久没有思考了。 可她不想一辈子只拿个初中学历,她想参加高考,想上个好点的大学,所以再苦再难,她都要学。 苏婷说:“我已经决定了,这周日我会去一趟市里旧货店,看能不能淘到初高中的课本,之后我会开始学习。” 本来苏婷是想年后再开始复习的,但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就把时间提前了几个月。反正高考复习这件事,宜早不宜晚,现在开始复习,说不定他高考还能多考几分。 总不是坏事。 见苏婷打定主意,贺东川没说丧气话,为表支持,他说:“如果旧货店淘不齐课本,我再写信问问以前的朋友,问问他们的课本在不在。” 这话扫清了苏婷的担忧,但她又有些担心:“你朋友上过大学吗?” 贺东川今年二十九,如果他朋友读书比较晚,六六年那会上高中也有可能。如果他朋友没能上大学,而是直接参加工作,甚至下乡了,以后说不定也会想参加高考。 要是这样,苏婷可不好意思要他们的书,免得耽误别人复习,继而影响一辈子。 苏婷心思纯正,但贺东川却想歪了。 要是以前,贺东川肯定没这么敏感,但他最近刚发现她喜欢斯文人,听到这话由不得他多想。 而斯文这个词,通常跟“有学问”三个字是绑定的,连环画里苏婷对“爸爸”这个人物的描述,就包括了有学问。 什么样的人能算得上有学问?上过大学肯定是标配,连环画里的“爸爸”就是大学毕业后,才被分配到国营厂当的研究员。 虽然贺东川也是大学毕业,但他上的是军校,文化课有,但实践课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他本人很有自知之明,他这个人,跟斯文没有半点关系。 领导会夸他成熟稳重,下属觉得他冷漠严肃,苏婷说过他聪明,但不管是谁,给予他的评价中,都没有斯文两个字。 人越没有什么,越在意什么。 贺东川现在就是这样,他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说道:“没有,我们大院里跟我这么大的人中,我学历最高。” 这当然是假话。 贺东川那群发小中,有大学学历的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个巴掌,而且其中有个特别聪明的,上学就开始跳级,贺东川初中刚毕业,他就考上首都大学了,等贺东川高中毕业,他已经奔赴大西北搞研究了。 这个人,以后绝对不能介绍给苏婷认识。 苏婷不知道贺东川的小心思,说道:“你朋友要是没上大学就算了,万一以后他们要用找不到课本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家里兄弟姐妹多,匀一套给你就行了。”贺东川说着就改变了主意,“我看你也不用去旧货店淘课本了,我直接写信给朋友,让人寄一套过来得了。” 苏婷态度有所松动,要是他们有兄弟姐妹,还都读过书,她的顾虑就没什么必要了。 但以前初中高中都是三年,光主课语文数学和政治就有十八本,再加上副课课本,寄过来运费都不少,而且借课本这事也的确麻烦人。 苏婷想了想说:“还是先去旧货店看看吧,要是能买到也省得你麻烦朋友。” 虽然贺东川觉得这不算麻烦,但苏婷这么说,他就没再坚持,说:“那行,我们先去市里看看。” …… 尽管去市里的时候,苏婷他们一般会在国营饭店解决午饭,但想到下午可能回来得比较早,所以周日吃完早饭后,夫妻俩照常去买了肉和海鲜,拿回家处理好后才开始收拾东西。 去市里要收拾的东西除了钱和票,剩下的基本都是慢慢会用到的,包括奶瓶奶粉、手帕尿布还有玩具。 军用水壶也要带上,这是为了防止慢慢饿的时候,周围借不到热水。 虽然有些人不介意这些,在外面找到人少的地方就能哺乳,治安队在男女关系上抓得严,这方面反而不怎么管,但苏婷比较介意这个,所以什么都要带上。 收拾好东西后,要出门前苏婷又检查了一遍,之后还让贺东川也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才出门。 虽然他们的目标是旧货店,但考虑到运气好买齐课本的话,几十本书放一起挺重的,所以他们将旧货店的行程放到了最后,先去百货大楼逛。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虽然平川岛要到十月中下旬降温,但衣物得早点准备起来。 苏婷和贺东川都好说,贺焱个头蹿得快,她刚穿来那会,贺焱才到她腰,如今一年多过去,他都到她胸口了。 去年秋天买的衣服肯定不能穿,开春买的春装上身都够呛,裤脚衣袖短的明显,都得买新的。 慢慢也要买新衣服,其实她衣服算多的,除了苏婷买的,程晓曼也隔三差五会给寄新衣服,秋冬衣服各有两套。 但秋冬阴雨天多,两套肯定不够,好在这时候衣服价格不按穿着人群来,都按布料以及用料多少来算价格,慢慢个头小,省布料,所以苏婷觉得可以给她多买两身衣服。 到了百货大楼,几人直奔卖衣服的柜台。 这时候百货大楼里没有试衣间,外套还能试一试,内搭裤子全靠个人眼力,顶多拿到身上比比肩线大小。 好在苏婷眼光好,买衣服从没失手过,站到柜台前,没一会就挑中了件格子衬衣,下配黑色长裤。单这么搭有点土,但把衬衣敞开,里面搭件白色t恤,瞬间变身小潮人。 另外苏婷还给挑了件白色衬衣,搭配灰色毛线背心,裤子还是黑色的,这时候流行的颜色就黑白灰绿蓝,冬天裤子不是黑色就是深蓝。 选定内搭,苏婷又给贺焱挑了两件外套,还有两双鞋。 给贺焱买的东西,最不耐穿的就是鞋,这跟鞋的质量无关,而是贺焱脚上像长了刀片,质量再好的鞋,穿了三个月不到半年,肯定要开胶或者破洞。 开胶还好,找人补一补就行了,破洞就不好办了,基本只能买新的。 给贺焱买完东西,苏婷又给慢慢挑了两身衣服,不管在哪个年代,女孩衣服都比男孩好买,也更好看。 虽然这时候的人都爱穿得灰扑扑的,觉得亮色招摇,但这不适用于小女孩,十岁以下的小姑娘,衣服有很多颜色可选,赤橙黄绿青蓝紫,丰富得都能组成彩虹了。 苏婷也爱把慢慢打扮得漂漂亮亮,选的衣服都偏亮色,给慢慢挑完衣服,她还去卖头绳的柜台,买了一堆个衣服同色的头绳发卡。 给两个孩子买完东西,苏婷的购物欲得到了满足,后面买东西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挑了大半天,才给自己买了件薄毛衣,还有她和贺东川各买了双皮鞋。 后面实在没什么想要的,一家子就下楼了。 一楼是贺焱的主场,他看到什么糕点都想吃,什么玩具都想要,苏婷倒是很想满足他,奈何票证有限,只好让他选择最想要的。 最后买了一斤鸡蛋糕,一包大白兔奶糖,还有给贺焱的一组木头玩具,给慢慢的两个铃铛。 慢慢现在还小,能玩会玩的玩具很有限,她就喜欢拨浪鼓、铃铛这样能发出声音的。 逛完百货大楼已经到中午,一家子找了家国营饭店吃饭,之后又去了邮电局,给两边父母打电话和寄信。 忙完这些事,他们才搭公交去旧货店。 旧货店离市中心不远,搭公交两站路就到了,那里也是条商业街,两边都有门面,但明显能看出这一片不如百货大楼附近繁华。 不过贺东川战友说的眼镜店,正好在旧货店隔壁。 此时距离他跟战友打听眼镜店已经过去十来天,他都要淡忘这件事了,结果下车一抬头就看到了眼镜店的门脸。 没看到眼镜店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眼镜店就在隔壁,他就总想去看看。 趁着苏婷在书堆前翻找时,贺东川说:“我出去转一转。” “你去哪转?”苏婷抬头问。 “不去哪,就门口转转,透透气。” 苏婷哦了声,看向贺焱:“那小焱你呢?” 没等贺焱开口,贺东川就说:“让他陪你找吧,我带慢慢出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你跟着你妈妈,别乱跑知道吗?”后半句是叮嘱儿子的。 贺焱本来也没想出去,逛了半个上午,他已经累了,闻言便说:“知道啦!” 交代完,贺东川将买的东西放在两人身边,抱着闺女就出了旧货店。 出去后他没立刻进隔壁,而是在外面转悠了一会,才抱着闺女进去。 这边不如市中心繁华,眼镜店里售货员比顾客更多,但就是这样,也没人来招呼贺东川,只在他进门时说了句:“查视力往里面走。” 贺东川视力良好,就没往里面去,而是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看过去。 看着看着,贺东川发现一件事,眼镜店里的镜框和镜片都是分开卖的,根据质量价格从低到高,可以自由搭配。 如果选择最便宜的镜片和镜框,十几块就能配到一副眼镜,但选择最好的镜片和镜框,一副眼镜可能要七八十块。 贺东川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 工资存款上交后,苏婷每个月会给他二十块钱零花,他不抽烟不喝酒,顶多隔三差五从供销社买点水果吃的带回去,基本每个月都能剩几块钱。 这钱苏婷没没收,都让他自己存着,时间长了,他手上也攒了点钱。 每次来市里,他都会把攒的钱带上,一是如果碰上苏婷钱没带够的情况,可以用他的,二来偶尔他也想试试掏钱的感觉。 所以贺东川手里的钱攒了用用了攒,存款一直没突破过三十。 三十块,买全副眼镜有点捉襟见肘,但如果只买眼镜框,能挑一副比较好点的了。反正他也不近视,镜片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倒不如不要,还能省点钱。 贺东川想着,很快挑好了一副细边的眼镜框,跟苏婷画上的差不多。 问过售货员,镜框十八,是他能买得起的,便说:“就要这副镜框。” 售货员却没立刻把镜框拿出来给他,问道:“镜片要什么样的?做完视力检查了吗?” 贺东川说:“没有,我不要镜片,只要镜框。” “你不要镜片,只要镜框有什么用?镜框又不能调整你的视力。”售货员一脸莫名,“你要配眼镜,先查视力,再挑镜片,最后选镜框,这是完整流程,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不需要镜片,只要镜框,今天也只买镜框。” “我知道你今天只准备买镜框,但我要告诉你,只有镜片才能调整视力,你只买镜框回家没有用。” 售货员是个热心人,说这么多也是不想贺东川花冤枉钱,但贺东川很头疼,偏偏他闺女这时候一点都不贴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哈哈笑了起来。 看到慢慢笑,售货员缓和了脸色,语重心长道:“同志,我知道,你可能有困难,但我告诉你,这眼镜最好一次性配齐,否则你今天买了镜框回去,也只能闲置,这不是浪费钱吗你说是不是?” 面对这么实诚的人,贺东川是真无奈了,但这真话显然没法跟外人说,沉思片刻,他假装无奈道:“大姐,我跟您说实话吧,下周是我媳妇生日,这镜框是我准备给她买的礼物,我知道,只有镜框没有镜片没有用,但我手头实在没那么多钱,只能先买镜框,但您放心,未来我会好好工作,努力攒钱,争取把镜片配上。” 其实贺东川没准备煽情,但他实在没办法,为了让售货员把镜框卖给他,只好编了个有关生日礼物的故事。 虽然他这个人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脸上表情严肃,语气也很平直,但正是这一份平实打动了售货员大姐,她红着眼眶说:“既然是生日礼物,那你把镜框拿去吧。” 边说边开单子,只是写到一半,她冷静下来提建议道:“其实十八块钱已经能配一副不错的眼镜了,你要不要考虑其他镜框和镜片。” 贺东川婉转道:“其他镜框她应该不会喜欢,而且我们家里有眼镜,我只是想买一副新的。” 听他这么说,售货员大姐才没话了,写好单子说:“如果你妻子喜欢这副镜框,你到时候可以让她把两幅眼镜拿过来,看看能不能把她用的旧镜片跟这副镜框安装到一起。” 虽然家里没有旧眼镜,他也不需要这个服务,但贺东川仍然说道:“好的,谢谢。” 拿到开的单子,贺东川去收银台结账,之后再回来取镜框。 镜框都有配套的眼镜盒,不大,但装在口袋里有点显眼,走出眼镜店后,贺东川在自己口袋,和闺女帽子比了比,最终将眼镜盒放到了慢慢帽子里。 窝在老爸怀里的慢慢感觉到一阵重力,冲老爸“呀呀”两声。 “安静,别让你妈发现了。”贺东川一本正经道,并伸手压了压闺女帽檐。 慢慢:“……” …… 回到旧货店时,苏婷还在翻那堆旧书。 旧货店的东西很杂,从家具到书本应有尽有,但也因为太杂了,所以东西都是堆放的,没有细分类别。 像苏婷翻的那堆旧书,就包括了诗歌古诗小说和各年级课本,以及做过的试卷和题目集。 试卷和题目集对苏婷来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毕竟这年代不比后世,到书店就能买到各种教辅,只有做不完的题目,没有买不到的试卷。 在这个年代,学生们做的试卷基本都是老师现出的,所以想到复习,苏婷最烦恼的就是去哪弄题集,家里没有初高中生,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没想到旧货店里什么都有。 看着苏婷眼里快要满溢出来的喜悦,贺东川才发现,或许她重学初高中知识的想法,并不是一时兴起。 她很认真。 贺东川心里有些后悔,他初高中课本早就送人了,早知道苏婷会需要,就应该留下来。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他只能在心里划拉那些认识的人,琢磨谁课本都在能弄过来,谁从事教育相关工作,能不能弄到题集。 边琢磨,边趁苏婷和贺焱不注意,将眼镜盒塞进装衣服的袋子里,然后抱着闺女蹲下,帮忙翻找初高中课本和试卷。 旧书店里好东西的确多,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找齐了初中主课全套课本,高中主课也只差两本,但历史地理缺的多,只找到两本。 但苏婷并不着急,三门主课就够她复习的了,历史地理起码要明年下半年才有时间看。她一个月来扒拉一次,到那时候也能找齐历史地理的课本了。 如果实在找不齐,让贺东川找朋友借也行,肯定不止于耽误高考。 苏婷心里琢磨着,抬起手表看了眼,已经下午三点,想到回去还得做晚饭,苏婷说:“先买这些吧,缺的以后再来找。” “行。” 贺东川应着,将闺女交给苏婷,自己抱着书去前台结账。 旧书店的课本虽然不至于称斤论两卖,但也差不了多少,苏婷这一摞书,光课本就有二十多本,更不用说还有成套的试卷,和学生抄的题集。 放在两年后,这一堆东西没几十块钱买不到,但现在两块钱就能包圆,旧货店还给送麻绳,帮忙捆好。 这次出门,一家子收获颇丰,回去时贺东川一手提着书,一手抱着闺女,苏婷手上也是大包小包,连贺焱手里都抱了一袋吃的。 上船刚坐下,贺焱就从抱着的零食里摸出了颗大白兔奶糖,拆开塞进了嘴巴里。 结果慢慢正好看到,当即伸出手叫唤起来,也要吃奶糖,但贺焱还没摸出奶糖,就听到苏婷说:“别给她,小孩子容易噎到。” 贺焱哦了声,赶忙将奶糖塞回去。 慢慢虽然没听懂妈妈的话,但她看懂了哥哥的动作,意识到自己的糖没了,便扯着嗓子哭了起来,苏婷和贺东川轮流抱着哄都没用。 到最后两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让贺焱从怀里拿出一个鸡蛋糕,掰成小块喂给慢慢吃。 慢慢出生还不到半年,没吃过的东西比吃过的多,像鸡蛋糕,她以前就没吃过。软乎乎香喷喷的鸡蛋糕一进嘴,慢慢瞬间止住了哭声,吧唧两三下就把鸡蛋糕咽了下去,张着嘴巴“啊啊”叫唤,表示自己还要。 船行二十多分钟,慢慢就吃了二十多分钟,下船后她吃饱喝足,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 贺东川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慢慢回主卧,并把苏婷叫进来:“她刚才好像尿了,尿布摸着有点湿。” 苏婷信了他的话,跟着走进主卧,坐到床边摸闺女屁股。 贺东川则趁机回到客厅,找借口支开贺焱,从装衣服的袋子里摸出眼镜盒塞进口袋,并用手挡着回到主卧。 苏婷正在拉闺女尿布,仔细看了好一会抬头说:“尿布是干净的啊。” “是吗?”贺东川眼睛不眨地说,“那可能是我的错觉。” “肯定是你的错觉。”苏婷边说边起身往外走,出去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贺东川则从口袋里拿出眼镜盒,将其压在晚上要穿的衣服下面。 当天晚上,洗漱过后苏婷靠在床上,翻着最新的连环画报,听到声音一抬头,就看到身穿白衬衣,戴着细边眼镜的贺东川推门走进来。 苏婷惊呆了:“你哪来的眼镜?” “你找课本的时候,我去隔壁眼镜店转了圈,觉得这个眼镜框还不错就买了,”眼镜都戴上了,贺东川就没再隐瞒,简单交代了情况后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贺东川单腿跨到床上,双手撑在苏婷两侧,俯身看着她问:“我今天这副打扮,够斯文吗?” 气质斯文的人,给人的感觉通常比较柔和,但贺东川严肃冷漠,特别是戴上细边眼镜后,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锋利,更显气势凌人。 再套件西装外套,他可以无缝衔接去演霸总,不仅帅,还很苏。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苏婷很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两人离得这么近,她什么反应,贺东川当然一清二楚,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你果然喜欢斯文人。” 苏婷:“?!!”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第65章 回首都 十一月中,《知青》前两本上市,苏婷也收到了相应的稿费。 取回稿费后,苏婷点了下现有存款,她这一年多挣的稿费,除了第一次拿到的用完了,剩下的都攒了起来,到现在光稿费她就攒了两千六百七。 她穿来时就有的存款,再加上贺东川后来上交的钱,差不多有四千。 这一年多贺东川发的工资,加起来有三千多,但他工资高,他们开销也大,少的时候七八十,多的时候他工资都不够用。 听起来可能夸张,一百多块怎么可能不够用,但事实的确如此。 贺焱个头蹿得快,一到换季必须买衣服,苏婷是衣柜里总缺件衣服,到换季时不买衣服心里不舒服,因此每到换季,他们家光买衣服就要花掉两三百。 哪怕不说换季这种特殊情况,就说慢慢出生,后世都说孩子是吞金兽,这年代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多个孩子的确多了份开销。 慢慢出生后,每个月光奶粉就要不少钱,虽然她现在喝的是程晓曼从首都买了寄过来的配方奶粉,程晓曼也没找他们要钱。 但苏婷夫妻俩干不出占爸妈便宜的事,程晓曼不肯收钱,他们就把钱折成东西寄回去,时不时给他们送点海鲜干货,贺父喝的茶叶也没断过,另外还有衣服裤子和鞋子。 说到鞋,还发生过一件事。 跟贺东川一样,贺父是不怎么买衣服的,鞋也常年穿部队发的皮鞋或者解放鞋,再不然穿王姨做的布鞋,虽然家境好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最喜欢的还是老布鞋。 所以之前苏婷买了双皮鞋给他寄过去,他还老大不高兴,打电话给儿子说了番千好万好布鞋最好的道理。 贺东川听后就说:“这双鞋是我媳妇看了很久才买的……” 贺父立马打断问:“这鞋是你媳妇挑的?” “对啊,既然您不喜欢,那正好,寄回来给我,反正咱俩鞋码一样,我穿也刚好。”贺东川心想你不想要,我还不想给你呢。 虽然贺东川没把心声说出来,但父子俩,哪怕隔着电话线,贺父也能猜到他心里打的主意,没好气道:“滚蛋!这是我的鞋!别说,你媳妇就是有眼光,挑的这双皮鞋,配军装真不错。” 贺东川很无语:“您刚才不还说千好万好不如布鞋好吗?” 贺父理所当然道:“我那是不知道这鞋是你媳妇挑的,既然这鞋是给我买的,你趁早死心,别惦记了。” 贺东川:“……”您还真是双标得明明白白。 虽然嘴上巴拉巴拉,但贺父很喜欢苏婷买的鞋,连着穿了半拉月,出门见了谁都要炫耀一句“这鞋是我儿媳妇给买的,我说没必要,但孩子们有孝心啊”,到最后因为穿久了脚有味道,才被贺母勒令换鞋。 得知这件事后,苏婷赶忙又给贺父买了双鞋,让他两双鞋换着穿。后来程晓曼给他们通话时特意说:“真没必要买,部队又不是没给他发鞋,就是爱嘚瑟!” 苏婷说:“这是我们当儿女的孝心。” 程晓曼说道:“就是因为你们孝顺,他才到处瞎嘚瑟!几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这话苏婷就不太好接了,嗯啊着含糊过去,赶紧把话筒交给贺东川。 苏婷也没忘记原身爸妈,每次给贺父贺母买了东西,总要挑着差不多的东西,给苏爸苏妈也买点,海鲜干货也没少往家里寄。 原身设计贺东川逼嫁这事,平川岛这边没人知道,但老家大队听到风声的可不少。 因此原身嫁人随军后,老家有不少说酸话的,觉得两家门第差太多,原身嫁过来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好,又或者说她出去了,离家千里,时间长了哪里还记得老家的爹妈,闲言碎语数不胜数。 听到这些话,苏妈心里一直憋着口气,所以第一次收到苏婷随信寄回去的东西,就在大队里宣扬开了。 之后苏婷每次往家里寄东西,她都要拿出来展示一番,就为了证明闺女过得好,也没有忘记他们在老家的爹娘。 他们也没有光收东西,隔三差五就要寄个包裹过来,家里不富裕,准备不出好东西,所以包裹里装的基本都是山货腌菜。 虽然价格都很便宜,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当父母的心意,虽然没有相处过,但苏婷有记忆,再加上这一年多的来往通信,她自觉和苏爸苏妈亲近不少。 不过贺东川这职业,每年假期就这么多,用完就不好再请长假。 今天他们要回首都过年,一来一回就要一周时间,难得回去一趟,肯定要在家住几天,贺东川剩下的不到二十天假期,只有少没有多的,中间肯定抽不出时间去看苏爸苏妈,回老家的时间只能往后延了。 延到什么时候,两人心里都不太有数,快的话可能明年夏天,慢的话就要到后年了,主要看贺东川工作忙不忙。 话说回来,因为这些七七八八的开销,再加上苏婷生孩子住院花的钱,还有王姨来到平川岛后,夫妻俩不好意思让爸妈继续付她的工资,这笔钱也是他们出的……各种事项加起来,过去一年多里,贺东川的工资基本没攒下来。 但就是这样,他们的存款依然很客观,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千块,说不定到明年这时候,他们存款就能破万。 八十年代万元户就够不得了了,更何况现在还没改开,苏婷现在觉得自己巨富,想花钱。 苏婷还真花了笔钱,她让贺东川找人打了批家具,包括书桌、柜子、沙发和茶几。 书桌是苏婷老早就想要的,房间里的化妆台对她来说太低,客厅里的饭桌又有点高了,都不太适合长时间伏案工作。 但贺焱不在家的时候,苏婷可以用次卧的书桌,这个高度还行,而且各种事耽搁,苏婷就一直没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直到最近清点发现自己这么有钱,她才决定落实这件事。 打柜子则是为了装读者来信,这一年多里,她收到过好几次出版社寄来的读者来信,贺东川弄回来的木箱,和贺焱的衣柜,早装不下这些信了。 这次要打书桌,苏婷就想顺便再打个书柜,中间做两层书架,放她出版的连环画和买回来的画报,上下都是柜子,放书信。 打沙发和茶几则纯粹是为了享受,而且家里没有沙发的确很不方便,来客人都是拉张椅子随便坐。 反正要打家具,苏婷就想大气一回,当然她也说了,如果弄不到那么多木料,沙发茶几不要也行。 贺东川收到命令,就去找人了。 每个地方都有一两个会做木工的人,平川岛也不例外,农业大队就有个木匠,不过他只做活,不提供木料。 贺东川听后没瞎折腾,直接找到了他们大队的大队长。 虽然国内实行的是土地公有制,但每个地方的田地山川都划分开了,属于不同的大队,每个大队所有的山上种的树,都是各大队的财产。 树不值钱,能卖掉多份收入,各大队的人都不会反对,所以贺东川很快弄到了几根木料。 贺东川营里事情多,这些事只能抽空去处理,所以时间拖得有点长,等家具打好搬回来,已经是十二月中旬。 慢慢八个月了,个头又长大了一圈,手脚渐渐有力,也开始好动起来,一没看住就满床爬。 她能发出音节也多了,表达情绪不再局限于“呀呀”“喔喔”,会说“哼”了。 第一个被“哼”的是贺东川,自从慢慢满七个月,他就一直盼着闺女喊爸爸,每次回来都会教她“爸爸”两个字的发音,然后对孩子威逼利诱。 至于威逼利诱的手段,包括高高举起闺女的玩具,说她喊爸爸才给她,也包括哄闺女说她喊爸爸,就给她买新玩具。 慢慢很有个性,不管爸爸怎么威逼利诱,她都……也没到巍然不动的程度,但的确不怎么买账,到现在嘴巴都闭得紧紧的。 有一次她很喜欢的玩具被爸爸拿走不给,她气得脸都红了,冲贺东川“哼”了好几声,还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用实际行动告诉老爸她生气了。 虽然贺东川很快把玩具还给了闺女,但慢慢很记仇,连着好几天,看到贺东川就“哼哼哼”。 贺东川仗着闺女不会说话,没办法辩解,厚颜无耻地歪曲闺女的意思:“我知道,这是慢慢对我的专属称呼对不对?” 慢慢不满:“哼哼哼!” 贺东川继续曲解:“慢慢乖,爸爸在这里啊。” 苏婷和贺焱叹为观止,他们家论脸皮厚度,贺东川/老爸敢称第二,没人能当第一。 …… 随着慢慢一天天长大,教她说话的人又多了一个贺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对父子每天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慢慢,并教她喊爸爸和哥哥。 有次父子俩还较起了劲,一个说完喊爸爸,另一个就连忙接上喊哥哥。 慢慢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听懂很多话,看着爸爸和哥哥较劲,心里不但不担心,还乐得不停鼓掌,笑得见牙不见眼。 贺东川:“……” 贺焱:“……” 虽然父子俩很希望慢慢开口第一声喊的是他们自己,但实际上,慢慢第一句喊的是“妈妈”。 倒不是妈妈更好念,而是苏婷一天到晚都在家,随时随地都能教慢慢喊妈妈,所以这一波她赢了不出意外。 当不了闺女/妹妹第一个喊的人,能当第二个也不错,所以慢慢喊妈妈后,父子俩还在较劲。 慢慢也终于愿意给父子俩眼神了,在会喊妈妈的第三天,她张口喊了声爸爸。 这次倒不是因为贺东川时间比贺焱多,而是爸爸的确比哥哥好发音,但不管怎么样,贺东川总算能听到闺女喊爸爸了,他很高兴,也很欣慰。 贺焱的情绪跟爸爸正相反,他很失落,直到苏婷告诉他,爸爸比哥哥更好发音,他才打起精神,继续教妹妹喊哥哥。 当不了第一第二,他要当第三! 为此,放寒假后贺焱放弃了出去玩耍的机会,每天在家不是写作业,就是教妹妹喊哥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们收拾行李回首都过年前夕,慢慢终于学会了喊哥哥。 贺焱乐疯了,直到登上火车,他人都是飘的。 上火车后他哪都不去,就黏着妹妹,手上拿着颗大白兔奶糖,听妹妹喊一声哥哥,就给她舔一口奶糖。 贺东川好笑地问:“你逗狗呢?” “我在跟妹妹玩,没有逗狗。”贺焱解释说。 “那也不行,你手洗了吗就这么喂妹妹?还有这个奶糖,你准备给谁吃?”不止奶糖,连贺焱手上都是慢慢的口水。 “我吃,我不嫌弃妹妹。”贺焱刚说完,表情就心虚了起来,“我手是干净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去哪洗手。” 贺东川连忙站起来:“……走,我带你洗手去。” 贺焱哦了声,将沾着妹妹口水的糖往嘴里一塞,贺东川看得额头青筋跳动,最后选择抬起头,眼不见为净。 父子俩走得干脆,吃糖吃得正欢快的慢慢不干了,扯着嗓子喊起来:“糖……糖……爸爸、哥哥、坏……” 苏婷抱着孩子,赶忙在装零食的袋子里翻找起来,没多久拿出个鸡蛋糕,掰开喂给慢慢。 自从吃过一次鸡蛋糕后,每次去市里百货大楼,看到鸡蛋糕慢慢就会“呀呀”叫唤,哦,她现在不呀呀叫了,改成了更直白的“要要要”。 鸡蛋糕一入口,慢慢是糖也忘了,爸爸哥哥也不坏了。 床铺对面是个出公差的中年人,之前只跟贺东川简单聊了两句,这会看到慢慢眉开眼笑,忍不住道:“你闺女挺好哄。” 苏婷笑着说:“就是爱吃,有好吃的,一哄就好。” “那也挺好。” 两人聊着天,贺东川就带着贺焱回来了,坐下后问:“在聊什么?” “他说慢慢好哄,就聊了两句。”苏婷说。 中年人又说:“我看你们家老大也很懂事。” 贺焱耳朵尖,逗着妹妹也不忘听大人们聊天,被夸奖后默默挺起胸膛,他也觉得自己很懂事,嘿嘿。 贺东川眼睛瞥向贺焱,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得意上了,便开口说:“懂事是懂事,就是不太稳重。” 贺焱脑袋耷拉下去,抬头哀怨地看一眼老爸。 贺东川心里偷笑,面上却淡淡的,继续跟中年人聊天。 …… 在榕市上火车时,苏婷身上虽然穿了三件衣服,但都很薄,火车刚出闽地,她就开始冷得打哆嗦,赶紧从带的行李中翻出件厚呢子套上。 但厚呢子也没能顶多久,火车开过淮河,温度便开始断崖式往下跌,没进河北,苏婷就把裹上了厚棉袄。 棉袄是原身从老家带来的,闽地因为纬度低,冬天最冷的时候也穿不上棉袄,所以百货大楼里卖的衣服都不太厚。 为了回首都过年,刚进一月苏婷就原身的棉袄,和贺东川的军大衣从箱底翻了出来洗干净了。 另外苏婷还特意打电话,让程晓曼给贺焱买了身厚衣服寄来,慢慢反而没那么麻烦,衣服穿厚点,襁褓一裹就行。 因为闽地温度高,上火车时一家子穿的都少,但随着火车一路向北,他们身上的衣服也越加越多。 等到首都,他们的行李空了三分之一。 到首都时是下午两点,这个点是平川岛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但首都刚下完雪,气温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刚下火车,苏婷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傻了,真寒风如刀,寒意从脚底蔓延,不到一分钟,她打了三个喷嚏。 跟她比起来,家里另外三个情况就好多了。 贺东川身上裹的是军大衣,出了名的厚实保暖还防风,贺焱身上穿的是棉袄,带帽子,还很长,慢慢就更不用说了,两层襁褓一裹,睡得别提多安稳了。 看到苏婷打喷嚏,贺东川问:“我把军大衣给你?” “算了吧,你给我我也穿不上。”苏婷摇头说,而且贺东川里面穿的虽然是冬天的军装,但那厚度根本抵抗不了首都的西北风,光穿那一身,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 苏婷说:“我们赶紧出去吧。” 贺东川点头,让苏婷抱着孩子,牵着贺焱,自己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外走。 刚出火车站,三人就被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叫住了,走过去一问,才知道是贺父安排来接他们的。 贺东川很惊讶,上车后跟苏婷说:“我当兵这么多年,我爸就安排人来接过两次,一次是咱们结婚那会,一次就是今天。” 上次他能理解,毕竟当时他和苏婷刚结婚,为了表示对儿媳妇的欢迎,他爸妈总得有所表示。 但这次……贺东川忍不住嘀咕:“我爸转性子了?” 开车的年轻小伙子听到贺东川的话,忍不住咳嗽两声,表示我还在呢,完了又开口说:“首长说了,他让我来,主要是为了接苏女士和两个孩子。”接贺东川只是顺带。 贺东川:“……”是他爸能说出来的话。 …… 前世苏婷大学是在首都上的,读书时她一直以为自己毕业后会留下来,她爸也是这么希望的,毕竟人往高处走,和老家相比,首都是很大的平台。 他出事前半年飞首跟苏婷见了一面,特意把她当时的男友也叫上了。 席间他告诉两人,说正在做的项目要是成了,公司肯定能更上一个台阶,他还托关系给她找了份工作,毕业转正就能解决户口,等户口落实下来,就能立刻买房。 房子地段随他们挑,反正资金不够全款就先首付,贷款他来还,肯定不让他们操心,但有一点,女婿必须对他闺女好,否则…… 剩下的话她爸没说出口,因为她看男友脸色不太好,佯装发脾气打断了她爸的话。 当天送走她爸后,男友就冲她发了通脾气,说他跟她在一起,看中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为了钱。 她当时很傻白甜,迅速信了男友的话,哄了他大半天才和好。 但和好没半个月,她就偶然看到他在关注房产信息,问起来时他说:“你不是要买房吗?我帮你看看,免得到时候吃亏上当。” 她爸出事前,她已经在他的建议下选好了房子,后来她爸一出事,一切就都成了泡沫。 虽然他不承认,但苏婷知道钱就是他们分手的根本原因。 她爸活着的时候,她哪怕算不上白富美,家境也能算优渥,老家在二线省会城市,家里有两套全款房,其中一套是别墅,还有个运转良好的公司。 她每个月的基础生活费是一万,但她爸隔三差五会给她打钱,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两三万,所以她大学不用做兼职就能过得很舒服。 虽然能学美术的人家境都不会太差,但生活费能给到两三万的家庭并不多。 当然光看苏婷的开销,看不出她生活费这么高,她没有特别烧钱的爱好,平时基本都是吃食堂,偶尔出去聚餐也都是aa制,她从不挑头主动请客。 但想从蛛丝马迹中确定她家境优渥也不难,虽然她不怎么追逐大牌,但常背的包是她爸找了朋友女儿帮忙挑选的生日礼物,价格不算太贵,专卖店价格两万左右,还有个不常背的双肩包,便宜点七八千。 另外她的衣服鞋,基本都是商场买的,品牌不一定大,但价格都不便宜,一件衣服七八百上千是常有的事。 她也跟着同学网购过衣服,但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衣服太便宜,买回来的衣服都质量堪忧,她嫌退换麻烦,就不怎么在网上买衣服了,偶尔买,挑的也是大品牌。 她跟前男友是大一认识的,他们一个是系草,一个是系花,刚认识就被人起哄,关系一直有点暧昧。 但他真正大肆追求她,是在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们班有个同学生病,急需用钱,班导发动筹款,她因为和生病的同学关系不错,知道对方是真困难,直接捐了一万。 那段时间她没少被班里人打趣,说她真人不露相,居然是个隐藏的白富美等等。有次开玩笑时被他碰到,笑着问起缘由,当时他没说什么,过后却对苏婷殷勤不少。 刚分研的室友。 对方主动提起他们分手的事,说:“有次我回到宿舍,听到他在给家里打电话,说会在你户口落下来前,想办法跟你结婚,这样等你买了房,他也算在首都站稳脚跟了,当时听了这话,我就觉得不太好,想告诉你但又有点犹豫,还没下定决心,就听说你们分手了。” 她当时的朋友听了,很为她打抱不平,也说了不少觉得奇怪的事,也是那时候,她才开始用另一种眼神去审视他,以及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 或许是恋爱脑突然清醒,又或者是分手后容易把人往坏了想,反正越探究,她越觉得细思极恐。 那时候的她不够坚强,因为一段感情,开始产生逃避心理,正好她爸去世后,找好的关系开始推诿给她安排工作的事,她又缺钱,就在关系不错的师姐邀请下去了南方。 之后七八年,她只到首都出过两次差,上一次已经是四年前的事。 但这时候首都的主城区就东西城那一小块,丰台都算郊区,二环倒是规划得早,但直到九十年代才建成。 再加上中间隔着三十多载光阴,因此坐在车里看外面,苏婷没看出多少熟悉的景。 但贺东川熟,他七八岁就来首都了,在这里生活到十六岁,上军校后才不常回来。半大孩子在家待不住,满城乱窜,用他的话来说,首都这地界就没有他没去过的。 这话苏婷不太信,首都又不止主城区,顺义昌平虽然还没有开发设区,但也属于首都地界,难道他都去过? 问题一出口,贺东川果然哑口无言。 如果他熟悉后世流行语,肯定要给苏婷一个杠精评价。 顺义昌平那些地方贺东川的确不熟,但主城区也的确没他不熟的地方,边走边介绍。听着他的介绍,苏婷尘封的记忆也渐渐苏醒。 其实这些地方她都来过,只是次数不多,而且有些街道经过拆改,前世她来时已经看不出现在的模样。 但一说叫什么,她就知道了,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里。” 前面开车的警卫员听着后面的对话,心里十分纳罕,去年他们结完婚来首都接贺焱,也是他去火车站接的人。 当时他们还是新婚夫妻,但两人之间几乎没交流。 一上车贺东川就坐到了副驾驶座,期间苏婷问话,他回也只有简短的嗯或者啊,可能是怕让人看笑话,几次后她就不吭声了。 夫妻俩一看就不太熟。 这次来接人,他还以为会跟当初一样,沉默尴尬一路,没想到贺东川虽然坐在前排,但眼睛基本没往前看过,不是扭头看媳妇孩子,就是指着窗外给他们介绍外面是哪哪哪。 作为单身男青年,他不得不承认有被刺激到,他什么时候能讨上媳妇啊 吉普车开着开着,贺东川的介绍就变成了这是某某司令部,这是某某大院,中间还经过了贺焱读过的幼儿园,环境看着可比军区小学强多了。 开过幼儿园,不到五分钟,贺家住的军区大院就到了。 大院里的环境也比平川岛的海军大院好,道路宽敞不说,两边都种着高大的树木,树后房屋基本都是带院子的独栋,栋与栋的间隔也大。 总之环境很不错。 贺家住得比较靠里面,进院子后吉普又开了两三分钟,才在一栋两层的院子前停下。 吉普车动静大,苏婷他们还没卸完行李,程晓曼和王姨就开门出来了。 程晓曼径直走到苏婷面前,先给她和孩子一个拥抱,问道:“一路上怎么样?累不累?中午吃了吗?肚子饿不饿?” 叠声问完,才低头看慢慢,笑道:“这就是淼淼吧,长得真可爱,淼淼,我是奶奶呀。” 来之前,苏婷就教过慢慢爷爷奶奶的发音,细究起来,奶奶的音比爷爷其实要难一些,但慢慢每次饿了就会张口要奶喝,有基础,所以很快就学会了奶奶的称呼,反而爷爷的音一直发不好。 这会听到程晓曼的话,便张口喊了起来:“奶奶奶奶要奶奶” 听她喊要,苏婷就知道她是想喝奶了,但程晓曼不清楚,高兴得眉开眼笑,伸出手说:“诶,奶奶抱,奶奶抱淼淼。” 苏婷将慢慢交给婆婆,有点犹豫是否要告诉程晓曼真相,不过她没说出口,贺焱就嚷嚷开了:“妹妹不是在喊奶奶,她是饿了要喝牛奶!” 得知误会的程晓曼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笑呵呵地说:“好好好,奶奶给淼淼喂奶奶。”说着抬头招呼苏婷进屋。 这时候首都已经有了暖气,因此一进屋,苏婷就觉得自己回答了春夏季节,一家子边脱鞋边脱棉袄。 但这还不够,苏婷棉袄里还穿着毛衣,贺焱连裤子都是带毛的,贺东川身上的军装也很厚实。 因此进了客厅后,程晓曼直接让王姨领他们去房间,放行李加上换衣服,她自己则留下给慢慢泡奶粉。 单看面积,贺家房子并不算大,楼上楼下加起来也就两百多个平方,但一来这时候没公摊,二来这时候房屋设计以实用为主,房间多,非必要空间少,浴室尤其少,楼上楼下各一个。 因此,楼上加起来共有五个房间,贺父贺母和王姨都住楼下,贺东川房间则在二楼,朝阳最大的一间屋就是他的。 贺焱房间在贺东川房间隔壁,一样的朝向,就是面积小点,但仍比岛上的房间宽敞。 进屋后,王姨笑着对苏婷说:“晚上你就跟东川睡这,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下雪前才见过太阳,舒服得很。” 苏婷应了声好,抬头打量着这房间。 房间很干净,也很宽敞,家具都很齐全,就是没什么生活过的痕迹,不过苏婷这人心宽,知道有些事没有探究的必要,就没去深想,笑着说:“房间还好。” “你睡得惯就行。”王姨笑道,“那你们在房间里休息会,我先带小焱去他房间?” 苏婷应了声好,等他们离开后问:“你先换还是我先换?” “我们就不能一起换?”贺东川反问。 一听这话,苏婷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表情严肃道:“妈还在楼下等着,你注意点。” “这有什么,你没听王姨刚才说的?她让我们在房间里休息,这休息,可以十分钟,也可以一个小时,要是耽误了时间,你说我累了就行。”贺东川不以为意,走过来搂住苏婷,低头亲吻着。 苏婷才没那么好忽悠,推拒着说:“那也不行,我可不想到你家第一天就洗床单。” “那就找块布垫着。”不想洗床单的时候,他们就这么弄,贺东川边说,边带着苏婷往床上去。 不管是体力武力还是在这方面的意志力,苏婷都不如贺东川,没一会就被撂倒在床,身上的毛衣也被脱了下来,打底被从裤腰扯出,一直推倒她胸口。 眼看要守不住,苏婷赶忙伸手抵住贺东川,提出非常自认为非常有力的理由:“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不想怀孕!” 贺东川勾唇,低头边亲她边得意道:“没事,我带了套。” 苏婷:“……你什么时候装进去的?” “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贺东川太了解苏婷了,她脸皮薄,如果看到了,八成会不让他把套带来。 苏婷闻言,恶狠狠地瞪向贺东川:“你能不能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 “恐怕不行。”贺东川直起身,脱着衣服遗憾道,“为了防止你跑出去,所以去找套前,我要先把我们剥干净。” 苏婷:“……” 第66章 省不下 苏婷和贺东川在房间里待了两个小时。 虽然两人下楼后,贺母和王姨什么都没问,但她们越这样,苏婷越觉得她们洞悉了一切,趁着她们去厨房忙活时,悄悄地瞪了贺东川一眼。 贺东川被瞪得莫名,问道:“怎么了?” 苏婷抿了抿唇说:“妈跟王姨肯定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呗,放心,她们不会来问你的。”贺东川心想,看到他们腻腻歪歪的,他妈心里说不定跟高兴。 苏婷则想就算她们不问,她想起来也觉得很尴尬啊,回来第一天,一个晚上都没过去呢!想到垃圾桶里装着的东西,苏婷压低声音说:“我不管,反正你得尽快把那东西处理掉,不能让妈发现。” 贺东川觉得苏婷这是在掩耳盗铃,年轻夫妻,谁晚上什么都不干?要他们真干躺着,他妈才要找他问情况。 就像他们刚结婚那会,第二天早上他刚起床,就被亲妈叫过去问怎么回事了。得知他们领证后一直没成事,他妈气得把他一通骂,直到他们离开首都,他妈都没主动跟他说过话。 但见苏婷这么在意,贺东川没出声打击她,说道:“行,晚上我出去倒垃圾。” 听他这么说,苏婷才勉强揭过这件事。 贺东川以为这次他妈不会再找他谈话,结果他们刚聊完,程晓曼就从厨房里出来,找借口把他叫到了房间。 刚关上门,程晓曼就问:“你跟你媳妇怎么了?” “我们没怎么啊?”贺东川一脸莫名。 “没怎么那我刚才怎么看着她脸色不太好,都恨不得上手掐你了。” 贺东川哭笑不得:“您不是在厨房做饭吗?怎么我们在外面干什么你都知道?还有,她可没上手掐过我,您别给人乱扣帽子。” “行了,我就那么一说,反正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 “那她刚才怎么不太开心?” “您看错了,她那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贺东川说完道,“哦对了,她让我晚上去倒垃圾。” 程晓曼是护士,知道连着生对身体不好,之前打电话的时候特意跟贺东川说过这事,让他注意点。 亲妈都这么说了,贺东川就没瞒着他和苏婷的打算,交代了近几年不打算要孩子的事。 因此,程晓曼知道他们有在避,至于避孕方式,虽然她没问,但能猜到。所以听贺东川这么说,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苏婷不好意思的原因。 程晓曼嗔道:“也就你爸不在家,要让他知道你大白天瞎胡闹,看他抽不抽你。” “你别跟他说,他怎么会知道?”贺东川说完想起来问,“妈,你不会跟我爸说这事吧?” “放心,我不跟他说,”程晓曼说道,“但在家这段时间,你也稍微注意点。” “知道知道。” 了解清楚情况后,程晓曼就放了心,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本旧相册,让贺东川拿着去给苏婷看。 贺东川拿到相册后没立刻出去,而是从头到尾翻了遍,知道他心思的程晓曼心里好气又好笑:“行了,你一岁时候照的相早被我收起来了,不在这里。” 随着她话音落下,贺东川也翻完了相册,的确没看到光屁股的照片,笑着说:“还是妈你了解我。” “我是你亲妈。”程晓曼嘴上哼哼,心里则想等你们要回去的时候,我就把照片给儿媳妇当送别礼物。 贺东川拿着相册出去,刚坐下苏婷就压低声音问:“妈找你干嘛?” “找相册。”贺东川说道。 苏婷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东西:“里面有你以前的照片?” “有,东川和小焱的照片都在,”后面出来的程晓曼笑着说,“对了,你们拍过照片吗?” 苏婷摇头:“没有。” 其实这时候市面上也能买到相机,海鸥牌的,小小一个,照相很方便。 但买相机也要票,而且这票可比自行车票难弄多了,一来它不像自行车属于三大件,二来不像电风扇属于夏天的生活必需品,单位就算要□□证奖励劳模,也不会选择相机票。 因此这时候拍照只能去照相馆,但整个榕市都没几家照相馆,一到周末门前就排着长队,都是等着照相的。 慢慢出生后,贺东川提过带孩子去拍张照,他们一家子也能拍张全家福,但苏婷觉得等上三四个小时,就为了拍一张照片不太值得,所以一直没成行。 程晓曼提议说:“要不这几天抽空去拍几张?大院里就有照相馆,人少,不怎么排队。” 听到“人少”两个字,苏婷就没意见了,说道:“我听您安排。” “那等你们爸爸回来,我问问他年前有没有时间,要是抽得出时间,就咱们一大家子去,抽不出时间就不带他,咱们一起去。”程晓曼笑着说道,“明天让东川带你出去逛逛,买两身衣服,拍照和过年的时候穿。” 苏婷赶忙说:“我有衣服,而且买了衣服,等我回平川岛也没法穿。” 但程晓曼记性好,很清楚地记得去年回老家时,就见过苏婷今天穿的棉袄。 虽然在当地,苏家日子算过得不错的,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小孩了,当爹妈的再疼闺女,也不可能什么好的都给闺女买。 就算他们不管儿子,手上也没那么多票不是? 所以苏婷穿的棉袄是乡下土布做的,料子粗,颜色沉,特别是在箱底压了两年,都褪色了,料子剪裁样样不行。 一点都不衬她。 程晓曼说:“没法穿就回首都的时候穿,要是为了这衣服,你们年年都能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年都回来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贺东川每年都有假,但这不代表他年年都能休假,驻岛的这些军官,两三年能回老家一趟就谢天谢地了。 明年夏天能不能请到假回苏家都不一定呢,更不用说回来。 这些程晓曼当然清楚,所以她点到即止,只迅速把买衣服的事落实下来:“这事就这么定了,晚点我给你拿点票,明天你带你媳妇和小焱他们去百货大楼逛逛。”这话是跟贺东川说的。 程晓曼口中的票自然是工业券,这玩意基本都是地方发行,有的甚至出了市就用不了,所以贺东川没瞎客气,一口答应了下来。 交代完事,程晓曼就进厨房干活了,让夫妻俩继续看相册。 程晓曼一走,苏婷就说:“我真不需要衣服。” “没事,工业券不止能买衣服,明天你要是没看中的,买别的也行。”贺东川低声道,“你没看出来吗?妈就是想给我们花钱。” 他妈也就是工作忙,脱不开身请不了多的假,否则明天肯定要亲自带苏婷去逛。现在把事情托给他,就没提给钱的事了,知道他不会要。 至于苏婷看不中衣服买别的,贺东川觉得概率不大,虽然他不爱逛街,但也知道首都百货大楼里的衣服质量更好,款式更多,她那么爱买衣服,不可能一件都相不中。 只要能买一件,他就能跟老妈交差了,心里半点不担心。 苏婷不知道贺东川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信了他的话,让步说:“那咱们明天也给爸妈买点东西。” “也行。”贺东川心想,看来他晚上只能多找老妈要点票了。 商量好明天的安排,苏婷才低着头翻开相册。 里面第一页就是贺东川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个头不高,可能三岁也可能四岁,五官是翻版的贺焱,苏婷看了就说:“你小时候跟小焱长得真像。” “是他像我,不是我像他。”贺东川纠正到,哪有老子像儿子的。 “是是是,小焱像你。”苏婷看着照片问,“这是在室外照的?背景看着是冬天?”照片上的贺东川衣服厚得都成球了。 贺东川说:“是冬天,当时好像是文工团来表演,团里的摄影师给我照的。” “看着不错。” 苏婷评价了一句,继续往后翻,第二页是全家福,看个头贺东川当时应该七八岁,穿着件深蓝色外套站在父母身后。 第三页是贺东川跟个半大孩子的照片,苏婷看了就问:“这人是谁?” “我一个发小,他去大西北支援建设了。”就是智商比他高,学历比他好的那个。 当然,他绝对不会告诉苏婷这些细节。 苏婷也没细问,继续往后翻,几张看下来,她明白了这估计是专门放贺东川照片的相册,里面不是他的单人照就是合照,哦,后面还有几张贺焱的照片。 看完相册后,苏婷将贺东川和贺焱的照片拿出来,对比着看了会:“平时不觉得,这么一比,你们父子俩长得真像。” 说到这,苏婷想起个细节。 原著中男主生意做起来后,为了得到某科研方面大佬的一项技术,特意上门拜访。对方一心科研,对他的生意根本不感兴趣,也不想见他,让家人把他拒之门外。 男主回去后很不甘心,找人详细调查了大佬一番,从大佬查到大佬父亲,确定自己和对方曾在同一个军区大院住过,猜测家里和大佬可能认识,便以故人名义再次找上门。 这次他终于见到了大佬,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家里和大佬有什么渊源,所以见到人后并不打算叙旧,直接跟人谈公事。 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见大佬热泪盈眶,说道:“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通过大佬的讲述,男主才知道原来大佬竟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有这层关系在,两人自然顺利达成了合作。 当时看的时候,苏婷只觉得这是作者给男主开的金手指,但现在想想……她重新打开相册,翻到两个小男孩合照那一张问:“这个人是不是叫周振明?” 贺东川瞬间拧起眉毛:“你认识他?” 果然。 想到贺东川之前说,他的学历是朋友中最高的,苏婷:呵呵。 贺东川不知道苏婷已经发现自己吹牛的事,见她不说话,追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苏婷回过神,摇头否认道:“我不认识他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苏婷这才察觉自己漏了馅,赶紧找补说:“去年我不是跟你来过一次首都吗?可能是那次听人说的吧,具体的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对他印象挺深,他好像是个神童,读书的时候一直跳级?” 虽然苏婷的解释有点牵强,但并不是没可能,周振明在大院里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到现在,大院里那些家长被孩子的学习成绩气到,都会恨铁不成钢地问:“你看看人周振明,十几岁上大学,再看看你,考这么点分你好意思吗?” 苏婷在大院里闲逛时,听到别人聊起周振明,这事并不稀奇。 贺东川语气酸溜溜的:“偶然听到印象还能这么深?” 醋坛子被打碎的理由还真是千奇百怪,让人猝不及防。 为了安抚好吃醋的某人,苏婷不得不发挥自己编故事的全部功底,瞎扯说:“我本来是没太注意的,但她们聊天的时候不是说起你了吗?她们说你和周振明两个人,是大院年轻人中最出息的两个,还说你们小时候关系挺好,刚才说着说着我就想起了这些事,随口问一句,谁知道就猜得这么准?” 说他们关系好,是基于照片,和原著周振明的态度给出的猜测,至于说他们两个最有出息,完全是为了捧贺东川,不然这波醋没那么容易过去。 反正贺东川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没出息,至于周振明,十几岁考上首都大学,应该没人会认为他没有出息吧? 至于大院里还有没有第三个出息人,她又不认识,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苏婷歪打正着了。 贺东川当兵前,周振明在大院里是一枝独秀,所有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被笼罩在了他的神童光环下。 但当贺东川级别升上来,他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哪怕有父母帮衬,能在他这个年纪当上营长的人都不多。 更何况为了避免被说靠爹妈,贺东川军校毕业后就申请去了西南地区,后来更是去了海军,跟他爸完全不在一个系统,他爸想帮忙都不容易。 贺东川蹿得这么快,是因为他确实有能力。 他和周振明的确是大院小一辈中,最有出息的两个。 至此,贺东川才将打翻的醋坛子一点点粘起来,但他没就此作罢,上纲上线道:“虽然你的解释能混过去,但我希望你能忘掉别人的名字,记住我就够了。” 苏婷微笑:“其实你是怕被我发现,你学历不是发小中最高的吧?” 贺东川:“……” …… 看完相册,苏婷上楼去叫兄妹俩。 虽然他们买的是卧铺票,一个包间只有四个人,但包间隔音不好,旁边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到,而且火车一直轰隆隆,所以这两天他们都没休息好。 下午她和贺东川从楼上下来,两个孩子就睡着了,到现在都没醒的迹象。 苏婷倒无所谓他们睡到什么时候,但现在睡多了,晚上肯定又睡不好,而且马上要吃饭了,爷爷奶奶都在,肯定要把两个孩子叫下来。 进到房间后,苏婷先叫醒贺焱,之后才叫慢慢。 慢慢有点起床气,一被叫醒就开始扯着嗓子哭,苏婷抱着从楼上哄到楼下,拨浪鼓摇了一圈又一圈才把她哄好。 听到外面的声音,程晓曼又从厨房里走出来,笑道:“都起来了?” “被叫起来的。”苏婷说。 “是得叫起来,现在睡足了,晚上容易睡不着。”程晓曼抬头看一眼客厅墙壁上的挂钟,“东川他爸应该快回来了,你们都洗洗手,马上开饭。” 贺东川应是,带着贺焱去洗手,出来后再换苏婷,之后帮着往外端菜。 饭菜刚上桌,外面就有了动静,程晓曼一听便道:“肯定是东川他爸回来了。”边说边脱掉身上的围裙,拿起沙发上搭着的外套,穿上走出去。 刚到门口,凌冽寒风就穿过被推开的门涌了进来,程晓曼被吹得精神一震,说道:“听见声我就猜到是你回来了,外套给我吧,你去洗洗手,饭菜早就摆好,就等你开饭了。” “孩子们都回来了?”贺东川父亲低沉的声音从门口隔断传来。 “都回了,我跟你说,淼淼这孩子可聪明了,都已经会喊奶奶了。” 说话间,夫妻俩转过隔断,苏婷也终于看清了贺父的相貌。 虽然原身来过首都,但苏婷继承到的记忆不完整,首都这一段只隐约记得点,但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所以王姨去平川岛前,苏婷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清楚她什么性格,同理贺父也一样。 看清贺父相貌后,苏婷第一感觉是熟悉,不是记忆觉醒,而是贺家祖孙三代太像,看到贺父,她就能想象得到贺东川年老后的模样。 是个帅大叔。 而且因为皮鞋的事,苏婷一直觉得贺父会是那种“我家孩子哪哪都好”的慈父,但等阵见了他,苏婷才发现,至少从表面看,贺父的气质跟“慈父”两个字不太搭。 他看起来很严肃,气势很凌厉,跟贺东川对外的形象差不多,唔,想到贺父到处炫鞋的事,苏婷觉得这对父子可能是一脉相传的闷骚。 正想着,贺父就洗干净手从浴室出来了。 苏婷赶紧跟着贺东川上前,喊道:“爸。” 贺父冲两人点了点头,语气还算和煦:“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两点多下的火车。”贺东川说道。 “火车上怎么样?坐车累不累?”贺父说着,伸手摸了摸贺焱的脑袋,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长高了。” 说哇又去看贺东川怀里的慢慢:“这是淼淼吧?认识爷爷不?” 大概是觉得爷爷和爸爸长得很像,慢慢看看贺东川,喊了声爸爸,又扭头看看贺父,语气疑惑问,“爸爸?” “那是爷爷,不是爸爸,”贺东川纠正说,“你爸爸只有我一个,明白吗?” 慢慢不太明白,但她听懂了贺东川说的前半句,喊道:“耶耶?” 贺父眉眼刚舒展,就听到儿子说:“是爷爷,不是耶耶。” “耶耶?” “爷爷……” “行了,不管是爷爷还是耶耶,知道孩子在喊我就行了。”贺父觉得儿子忒叽歪,伸手想从他手里抱过慢慢,“来,淼淼到爷爷怀里来。” 贺东川不松手:“您抱过孩子吗?会抱孩子吗?” 苏婷从背后给了贺东川一下:“爸不会的话你教一下不就行了?”说着从丈夫怀里抱过闺女,送到公公面前说,“爸,您抱。” “诶,”贺父应了声,松开紧皱的眉毛抱过孙女,对着儿子嫌弃道,“看你媳妇多懂事,再看看你!” 贺东川才不怕老爸说,严肃着脸指导说:“托着屁股,扶着腰,我就说您不会抱孩子,您还不相信……” 眼见父子之间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苏婷张嘴想劝劝,但话还没出口,就被程晓曼拉住了:“他们父子俩一直这样,不用管。”又抬头说,“行了行了,赶紧坐下来吃饭吧,再不开饭,饭菜都要冷了。” 王姨附和道:“对对,快坐下吃饭。” 在两人的张罗下,一群人蜂拥往餐厅去。 贺家餐厅里放的是圆桌,没有固定主位,贺父抱着慢慢坐到里面最中间,程晓曼坐到他左手边,王姨坐程晓曼下首。 贺东川坐在贺父右边,对此贺父很嫌弃,但贺东川直接说:“你把我闺女给我,我立马坐到你对面去。” “那我不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你。”贺父说道,不肯把孙女给儿子。 贺东川:“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坐这。” 于是位置就这么定了下来,贺东川坐贺父右手边,苏婷坐他旁边,再过去是贺焱。 坐定后,程晓曼先举杯:“今天是淼淼出生后,咱们家人第一次团聚,来,咱们干一杯。”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当然,贺焱因为年纪小,只得了一杯白开水,他也像模像样地将杯子端了起来。 干杯过后,大家开始吃饭。 席间并不算热闹,但也没有到沉默的地步,程晓曼时不时问起他们在平川岛的情况,贺父偶尔也会问贺东川的工作情况。 谈起工作,父子俩正经许多,话里也没有了硝烟气息,但这样的和睦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慢慢哭了。 原因不是贺父抱得不好,而是他们都在吃吃喝喝,就她只能干看着,心里难受啊。 一难受,慢慢可不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还指着贺父挟的菜说要。 贺父听了,筷子一转,还真准备给慢慢吃菜,贺东川眼疾手快拦住:“慢慢还小,不能吃菜。” 贺父不高兴地说:“怎么就不能吃了,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靠菜糊养起来的。” “我是我,我闺女是我闺女,再说了,你这菜是用油炒的,跟菜糊怎么能一样。”贺东川沉着脸说。 父子俩眼看又要吵起来,程晓曼开口说:“行了,把淼淼给我吧,你们吃,我抱她去客厅转一转。”说着从丈夫怀里接过孙女。 苏婷见状跟着起身,快步绕到程晓曼身边说:“我来吧。” “不用,你们大老远回来,这两天肯定没吃好,坐下吃饭吧,”程晓曼是个很实际的人,说道,“你吃完了来替我就行。” 其他人也都跟着劝,苏婷只好回到饭桌上坐下。 但她不好意思耽误程晓曼太久,所以坐下三两口扒完饭,就去客厅替程晓曼了。 “你这么快就吃饱了?”程晓曼惊讶问。 苏婷说:“我饭量小。” 程晓曼怕她没吃饱:“我记得你以前饭量不小?” “我这两年吃得少。”怕程晓曼不相信,苏婷说,“您放心,我肯定吃饱了。” “那行。”程晓曼将孙女交给苏婷,上下打量她的身材,隐晦地说,“你骨架小,多吃点也没关系。”她觉得苏婷是因为减肥,才刻意少吃。 苏婷:“我尽量。” …… 估计是听说了贺东川回来的事,吃过饭后陆续有邻居上门,来的多是夫妻,跟贺父贺母关系都不错。 寒暄过后,男人基本都去了书房,跟贺父和贺东川说话,女人则留在客厅,由贺母王姨招待,苏婷坐在旁边陪着说话。 但期间最受欢迎的还是两个孩子,贺焱就不用说了,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自从去了平川岛,近两年没回来,眼下回来了,可不得关心关心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贺焱就说了些岛上发生的事,比如爬树掏鸟窝,下水捉螃蟹,最后也没忘记宣传他期末考试年级第一的事。 程晓曼则在旁边跟他打配合:“这孩子离开首都时还在读育苗班,结果到了闽地,他爸直接把他送进了小学,当时一年级下学期都开学一两个月了,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心里愁的哟,心说东川平时看着稳重,怎么在这事上这么莽撞。” 说到这程晓曼顿住,有人等不急,急忙问:“然后呢?” “然后第一次期末考试,他果然拿了倒数,当时我心里担心的呀,生怕小焱被打击到,失去对学习的热情,”程晓曼说着抓住苏婷的说,“好在小苏教导孩子很有一手,花了两个多月时间给小焱补课,到期末,小焱成绩就提上来了,从二年级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见贺焱伸长脖子,“我呢我呢”几个字呼之欲出,苏婷夸奖道:“主要是小焱聪明,一教就会。” 贺焱心满意足,安然坐回去。 其他人没察觉到他们母子之间的沟通,笑呵呵地说:“你也别谦虚,你要是教的不好,小焱再聪明也没用。” 心里则纳罕,当初听说贺东川再婚要娶乡下丫头,大院里没一个人看好。 虽说他们这些家庭,往上倒倒也都是泥腿子出身,但在首都待久了,难免沾染上四九城老百姓的思想,不大看得上外地人。 这个外地,可不特指乡下,而包括了首都以外所有地方的人。 没想到苏婷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挺有本事,不但夫妻关系和睦,和继子也处得不错。 夸完母子俩,话题就从贺焱身上过渡到了慢慢身上。 慢慢脸蛋虽圆,但能看得出尖下巴,皮肤白嫩光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鼻梁也很高,在同龄孩子中绝对算得上标志。 而且她不怕生,只要吃饱喝足,谁抱她都乐呵呵的,很讨人喜欢。 没人能抵抗住萌娃的魅力,客厅里坐着的这一圈人也不例外,于是聊天期间,慢慢一直都是焦点,每个人都想抱一抱她,跟她说说话。 甚至离开时,她们都要抱一抱慢慢再走。 等人群散去,夜也深了,都忙了一天,大家没再继续说话,反正苏婷他们能在首都待十来天,话什么时候说都行。 于是洗漱过后,大家各回各屋,慢慢跟苏婷他们睡,而是被程晓曼抱回了自己房间,并且程晓曼给出的理由非常正当,怕打扰他们夫妻睡觉。 心里有鬼的人,听到什么话都觉得心虚,苏婷现在就是这样。 躺到床上后,苏婷还在琢磨程晓曼的话,被贺东川搂住后问:“你说妈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她说怕慢慢打扰我们睡觉,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吧,妈应该是觉得我们坐了快两天车肯定累了,怕慢慢晚上哭闹,所以把她带到自己房间睡。” “可我们下午睡了两个小时啊。”说着说着苏婷有了猜测,坐起来问,“妈是不是知道我们下午干嘛了?对了,垃圾你倒了吗?没被妈看到吧?” “倒了,没看到,”贺东川哄着媳妇说,“你放心,我们家隔音很好,妈肯定不知道我们下午干了什么,唔,我们晚上要干什么,她心里说不定有猜测。” “我们晚上要干什么?”苏婷斜他,“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要睡觉。” “放心,我肯定让你睡觉,只是你看啊,妈都把空间给咱们让出来了,什么都不干,多对不起她的心意啊。”贺东川说着,手上动作不老实起来。 听完他的歪理邪说,苏婷没好气道:“就你有理。” 贺东川大言不惭:“我也觉得自己挺有理。”说着拉开床头柜,从里拿出套子。 目睹了他全部动作的苏婷:“……你什么时候把套塞这里的?” “你下楼后。”贺东川解释说,“方便拿。” 苏婷扭头看床头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提醒道:“这是全部的?” “家里就剩这么多了。” 苏婷拖长声音哦了声:“你确定不省着点用?” 贺东川心想,就是因为来了首都他才要可着用,反正他妈在医院上班,拿套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相信以他妈的思想觉悟,不会介意帮助她可怜的儿子。 也就是邮寄不方便,不然他肯定隔三差五让他妈去医院拿,再邮寄给他,要是真能这样,以后他也不用为套子发愁了。 当然,他也就想想,不可能去实践,否则运气不好碰上查件,一打开里面装的全是套,闹开了说不定要上报纸头版。 虽然在苏婷面前,贺东川一惯厚脸皮,但在外面他还是要脸的,只能趁过年这段时间近水楼台多用点。 想到这贺东川坦然回答:“省不下,也不想省。” 不知道贺东川内心盘算,以为他们就剩抽屉里这几个套的苏婷闻言轻哼一声,半推半拒地松懈了防守。 用就用吧,看后十几天不憋死你! 第67章 滑冰 不出贺东川所料,第二天逛街时苏婷果然买了衣服,而且不止一身,棉袄和厚呢大衣各一件,秋衣秋裤买了两套,厚毛衣买了两件,另外帽子围巾都装备上了。 没办法,首都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原身那两件棉袄,天气好中午太阳正大的时候穿着出去还行,出门早了或者碰上阴雨天,真扛不住首都的西北风。 为省几张票把自己弄感冒,苏婷觉得不值当。 不止苏婷买了衣服,父子俩都有,贺东川也添了件厚呢大衣,围巾手套都齐全,贺焱差不多又买了一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有,连慢慢也有了新的、更厚实的襁褓。 买完东西,一行人就大包小包去了便宜坊吃烤鸭。 说起首都的烤鸭,绝大多数外地人想到的都是全聚德,名声太响亮了。 苏婷前世来首都上大学,报完名第一件事就是去故宫,逛完故宫接着逛王府井,晚上饿了就吃全聚德,一站式旅游。 当然全聚德的烤鸭也的确好吃,不比便宜坊的差,来便宜坊是贺东川按自己口味选的地方,跟别的没关系。 七十年代来首都旅游的人没后世多,一来这时候的人都穷,舍得花钱出去旅游的人少,二来这时候交通不方便,稍微去远一点的地方,坐火车都是半天以上,三来这时候户口限制多,到哪都要介绍信,而介绍信不太好开。 他们能顺利开到介绍信,也是因为贺东川当兵前户口落在首都,父母也都在首都,走的回乡探亲程序。 游客少,再加上烤鸭不便宜,一只就要十二块,而烤鸭显然是不够吃的,还得再另外点菜,三四个人,一桌饭就要奔着二三十去。 因此,这时候的便宜坊远没有后世客流量大,至少他们到时不用排队。 坐下后烤鸭上得也很快,十来分钟就端上桌了,烤鸭是片好的,棕红油亮的鸭皮上都带着鸭肉,薄薄的一片,看着很诱人。 一起端上桌的还有荷叶饼、甜面酱、黄瓜条等,具体要包什么看个人喜好。 苏婷不爱吃黄瓜,拿起荷叶饼后抹上甜面酱,再放两根萝卜条,裹出来的荷叶饼薄薄的,一口就能吃下去。 父子俩则没她那么挑,什么都忘上面加,一张荷叶饼包得厚厚的,贺焱一口吃不下,要分三口吃,贺东川倒是能一口吃进去,但在外面他还是要形象的,也分成了两口吃。 坐在婴儿椅上的慢慢,看着爸爸妈妈和哥哥吃得那么香,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边拍打婴儿椅边缘边喊:“要、要……” 至于要什么,她说不出来。 但她还小,牙都没长出来几颗,苏婷和贺东川可不敢给她吃烤鸭,只能找服务员借热水,冲奶粉给慢慢喝。 平时慢慢是不挑嘴的,奶粉母乳她都喝,但置身饭馆里,闻着空气中流淌的烤鸭的香味,再看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以往觉得不错的牛奶就变得食之无味起来了。 慢慢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不肯拿牛奶瓶,指着装烤鸭的盘子哭喊着,声音委屈极了。 但她再委屈,苏婷也不敢给她吃的,只能对贺东川说:“我抱慢慢出去转一会。”出去后闻不到香味,慢慢应该就好了。 “我抱她出去吧,你们继续吃。”贺东川放下筷子说。 苏婷没矫情,说道:“那我待会跟你换。” 贺东川应了声,起身抱着闺女往外走。 经过这两天苏婷算是发现了,她闺女已经不再满足于奶粉和母乳,开始馋大人吃的食物了,而且她鼻子特别尖,闻到饭菜的香味就嘴馋,不给就要扯着嗓子哭。 所以这顿以后,每到吃饭时间苏婷都特别自觉,和贺东川轮流抱孩子,轮流吃饭。 当然这是在外面的时候,如果在家里,她婆婆和王姨也会帮忙抱孩子,有时候贺父也会抓紧吃饭,抱一会孩子,再教她喊爷爷。 到除夕当天,慢慢的“爷爷”已经能喊得很标准了。 除夕前的这几天,他们一家子也没闲着,去逛了故宫,苏婷和贺东川还赶早去看了升旗,因为早上太冷,贺焱也起不来,就没带两个孩子,之后他们又去逛了地坛,去了什刹海滑冰。 苏婷前世在首都待了好几年,但没来什刹海滑过冰。 一是她只会滑旱冰,二是什刹海完全是开放空间,不像滑冰场四周有栏杆扶手,可以扒着慢慢滑,她怕摔,所以一直没来过。 因此,当贺东川提议去什刹海滑冰时,她第一反应是“不”,但他们爷俩都对这事很有热情,极力撺掇。 程晓曼也很支持他们多出去转一转,难得回来一趟首都,老在家里窝着多亏啊。王姨则说让他们放心去,她在家帮忙带慢慢,不用他们操心。 最终,苏婷没扛过他们一群人的劝说,换上衣服跟着贺东川父子出门了。 去什刹海的路上,苏婷问贺焱会不会滑冰。 在苏婷看来,贺焱去平川岛时才六岁,就算去什刹海玩过,应该也没怎么滑过冰,很有可能跟自己一样是生手。 这样自己下场后,万一学不会丢人,还有个人陪着。 而且她怎么样都有滑旱冰的基础,说不定学得会比贺焱快,虽然跟个孩子比这些有点丢人,但管他的,有人陪着就行。 “会啊,我滑冰可厉害了,妈妈你会不会?不会我教你啊。”贺焱拍着胸脯给自己揽事。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来贺焱满三岁,就隔三差五被爷爷带着去什刹海玩,刚开始坐在冰车上玩,四五岁就穿上了冰鞋。 冰车算是这年代的特色,款式很多样,最简单的是把家里的婴儿车带出来,下面四个轮子,能在冰面上跑得飞快。还有用木头做的“工”字形车,木头下面装上铁条或者钢片,再带上两根铁钎,就能坐着享受“滑雪”的乐趣。 冰鞋则都是大尺码的,因为贺焱年纪小,个头年年长,家里就没给他买冰鞋,要去滑冰就花钱租一双,一天也就一两毛钱。租的冰鞋没合适的尺码,只能选择大几号的,里面塞上棉花一样能滑。 算起来,离开首都前,贺焱已经有三年滑岭,比苏婷这个旱冰选手强多了。 但苏婷没敢让贺焱教她,滑冰这种运动,手把手地教才有用。而手把手地教很考验教授者的臂力,他们俩的身高差距在这里,到时候她没撑住,结果只会是两人一起摔个大马趴。 这种时候,身材高大的贺东川就很能给人安全感了。 虽然苏婷相信贺东川的臂力,但到了什刹海,看着湖面上穿着冰刀鞋风驰电掣的那些人,苏婷还是有点怂,坐着换冰鞋时问:“你能扶住我吧。” 被怀疑的贺东川心里很不爽:“我以为你清楚我的力气。” 苏婷:“……”要不是他的表情带了不爽,她真要怀疑他在开黄1腔。 但人在屋檐下,待会自己是毫发无伤,还是摔得遍体鳞伤,都要看面前的男人,因此苏婷很没骨气地选择了低头:“知道你厉害,但这是在冰面上嘛。” 她嗓音软软的,像一把毛刷拂过贺东川心尖,痒痒的。 贺东川声音低下来:“放心,我肯定不让你摔跤。” “要是摔了怎么办?”苏婷得寸进尺。 “今晚我什么都听你的。” 苏婷轻哼:“只今晚可不够。” 贺东川笑了:“是你让我带你滑冰。”怎么变成他在求人了。 苏婷才不管,胡搅蛮缠道:“怎么,你玩不起啊?” “行,如果我让你摔跤了,到回家前我都,”贺东川突然停住,弯腰凑到苏婷耳边,刻意放低声音说,“不动你。” 冰天雪地下,苏婷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热意,抬头瞥他一眼说:“谁跟你说这个了。”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苏婷恼羞成怒:“那也是被你逼的。” 说起这事她就生气,本来她以为到了首都他就弄不到套子了,毕竟户口不在这,到医院找医生,对方也不一定会给他拿。 因为这,前几天她才由着他,结果昨天,他们床头柜的抽屉里竟然多了一堆套子! 她心里奇怪,逼问之下他才招认,原来这些套都是程晓曼从医院拿回来的。 前几天他们房间里的垃圾都是贺东川拿去倒的,除了第一天,之后没有在白天荒唐过,所以她掩耳盗铃地以为,程晓曼不知道他们晚上干了什么。 结果!!! 贺东川竟然让他妈帮忙从医院拿套! 苏婷的脸当时就红了,热意瞬间上涌,她觉得自己要没脸见人了。 虽然贺东川哄了苏婷大半个晚上,但早上起床后,苏婷仍不知道怎么面对程晓曼,于是到首都这么久,她难得睡了个懒觉,算着程晓曼出门上班了才起床。 想起这些事,苏婷又忍不住抬头瞪向贺东川。 贺东川心虚地摸摸鼻子,不敢再开玩笑了,老老实实道:“你看我今天将功折罪成吗?要是你摔了,回平川岛前,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没有二话。” 心里暗暗警醒,今天就是他自己摔得遍体鳞伤,也不能让他媳妇碰到冰面! 至此,苏婷才算满意,抬起下巴说:“行吧。” 有了贺东川的保证,苏婷心里放心了,穿冰鞋的速度大大提高,没一会就系好了鞋带。 但贺焱对她的速度很不满,穿着冰鞋滑过来问:“我都滑了一圈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心里觉得爸爸妈妈真磨叽! 因为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所以苏婷没往贺东川身上赖,主动说道:“我怕摔跤,先做做心理建设。” “我就说我可以教你嘛。”贺焱说道,他很想在妈妈面前表现。 贺东川嗤笑说:“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别带着你妈妈一起摔了,这里有我,不用你操心,滑你的去吧。” 被小看的贺焱很不高兴:“我今年都八岁了,八岁!我才不小!也不会带着妈妈摔跤!是吧妈妈!” 苏婷很为难,一方面呢,她实在没法信任贺焱的力气,另一方面她又不太想打击贺焱的自信心,犹豫片刻说:“你的滑冰技术,妈妈很信任,但是我比你高也比你胖,我要是摔跤了,你现在的力气可能会拉不起来我,不过妈妈相信,等你长到你爸这个年纪,肯定能带动妈妈。” 只听前半句时,贺焱心里很失落,但听完后他又有了信心,仰头看着老爸放狠话:“等我长到你这么大,肯定比你厉害。” 贺东川呵笑:“我等着。” 说完,贺东川冲苏婷伸出手,并对贺焱说:“你可以走了。” 因为不满父亲的态度,贺焱非要跟他对着干,说:“我要在这里看着。” “随你。” 贺东川说完,从苏婷的手掌往上,握住她的手肘,并直到说:“你抓住我的手肘,慢慢起身,不用怕,我会抓住你。” 伴随着苏婷起身的动作,鞋下的冰刀渐渐用力,在冰面上留下痕迹,微微往前滑去,而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后仰。 贺东川紧紧握住她的手肘,引导说道:“膝盖微曲,身体重心前移。” 虽然没穿过冰刀鞋,但有旱冰的基础在,苏婷很快调整好身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是姿势不太好看,也不太敢往前。 “不用担心,我肯定能扶住你。”贺东川边安慰,边引导苏婷往前滑。 “说好了啊。”苏婷再次确认,深吸一口气,右脚往前滑去。 贺东川鼓励道:“对,就这样,你做的很好。” 本来有点怂的苏婷忍不住笑:“我才往前滑了不到十厘米。”十厘米都是她夸大了,实际上可能就三四厘米。 也就是她有自知之明,换个人,被贺东川这么吹捧,只怕还没下冰面,就觉得自己特牛逼了。 “万事开头难,你能勇敢踏出第一步,就已经赢了很多人。”贺东川一本正经说完,问,“你能继续踏出第二步,对吧?” 苏婷故意道:“我都被你用话架起来了,不行也得行啊。” 贺东川低笑:“你要是不行,我抱着你滑也行。” 虽然贺东川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苏婷觉得自己要是敢点头,他说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左右看一眼说:“这么多人,你注意点。” “咱俩是已婚夫妻,我为什么要注意,而且你没发现吗,有很多年轻人在这里学滑冰。”贺东川说着突然低头,“到左脚了。” 伴随着话音,贺东川右脚后移,苏婷被拉着往前滑一大步。 因为毫无准备,苏婷身体控制不住往前扑去,直接被贺东川抱了个满怀。 “你——” 苏婷才刚开口,就见贺东川眉眼飞扬道:“因为滑冰这种运动,再有天分的人,学习过程中都免不了摔跤,而且学习的时候,牵手搂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治安队来了看到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有些年轻人谈了对象,到冬天就爱带着对象来什刹海,滑滑冰,摸摸手,感情进展肯定飞速。” 贺东川边说,边往后面退,苏婷被他带着,不得不努力往前滑。 得亏她旱冰滑得还行,身体也算灵活,跟上贺东川动作之余,才能控制着身体,不显得张牙舞爪。 保住颜面之余,她还有精力跟贺东川算账:“说的头头是道,贺同志,你很有经验啊,老实交代,你带几个女同志来滑过冰?” “没有。”贺东川毫不犹豫。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贺东川说:“真没有,我十六岁就上军校了,当兵前几年一直在特种部队,任务重,假期少,家都回的少。” 十八、九岁的贺东川,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说句没良心的话,那时候他做事,很少顾及到家里人的想法。 所以军校毕业后,他没有听从父母的意见,去相对安稳的中部战区,而是去了条件艰苦的西南,选择了任务最重的部队。 那时候每次出任务,领导都会让他们提前写遗言,别人都是长篇大论,他却只有短短几句话。 刚和周媛结婚那会,他们就因为他的工作发生过争吵。 当时他请了二十多天假,按照计划,领完证还能在家待十来天。但领证不到一周,他就收到通知,临时有紧急任务,需要他立刻归队。 周媛接受不了,不许他去,两人因此不欢而散。 怀上贺焱后,两人通话时,她更直白地跟他提了未来的打算,她需要安全感,希望他能离开特种部队,但他不愿意,他从不惧怕以身报国。 年轻的时候,谁都有傲气,谁也不肯低头,于是两人之间关系越来越僵,等到周父去世,他们的婚姻也随之崩盘。 他和周媛之间,相处的时间太短暂,都没怎么约过会,自然没来过什刹海。 但他不可能跟苏婷赌咒发誓,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有过一段婚姻,有了一个孩子,怎么会是什么都没有。 苏婷并不太愿意跟贺东川深聊他前一段婚姻,因为一旦聊了,很难把握好其中的度。 表现得太平淡,显得她不在乎,可表现得太在乎,又显得她这人很小气。人生难有十全十美,当她决定和贺东川过一辈子,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此,苏婷没问他在特种部队时回家怎么少,只笑着问:“寒暑假呢?” “暑假什刹海没结冰,寒假,那么点时间也不够我谈对象不是,”贺东川微微低头,笑看着苏婷说,“毕竟不是每个姑娘,都有赖上我的魄力。” 知道贺东川指的是被设计结婚的事,苏婷啐道:“我那时候是眼神不好,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反正干那事的是原身,她自黑起来毫无压力。 “也行,毕竟这世上不是每个姑娘都有眼神不好的时候。”贺东川自黑起来同样毫无压力。 自黑完又迅速将话题绕回滑冰本身:“加速可以吗?” “加速!”苏婷立刻瞪大眼睛,她才刚滑出感觉! 贺东川却没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把她的惊讶当成赞同,提高速度向后滑去。 重力之下,苏婷再次往前扑去,并再次被贺东川抱个满怀,一手握住她的手肘,一手扶着她的腰帮她保持平衡。 别说,冰场真是个好地方。 要是在外面,就他们这姿势,别说治安队,路上碰到的老大爷老大娘都要上前制止。但在冰场里,飞驰而过的大爷大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说不定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有等得不耐烦滑出去,又滑回来的贺焱,“略略略”地用张开五指的双手捂住眼睛。 结果因为太得意忘形,没注意看前面,跟个小心翼翼滑过来,明明看到他,却因为不熟练而躲不开的半大孩子撞到了一起,纷纷摔了个屁股墩。 听到贺焱的叫唤,苏婷连忙转过头问:“小焱你怎么样?” 因为之前拍着胸脯说过自己很厉害,贺焱很有偶像包袱,本来还在嗷嗷叫唤,听到妈妈的声音立刻止住了声音,坐起来暗搓搓揉着屁股说:“我没事。” “你确定?”苏婷怕贺焱摔出个好歹,让贺东川过去看看。 贺东川没动,问:“我去了你怎么办?” “我站在这里等你啊。”虽然滑出感觉了,但没有贺东川扶着,她可不敢乱滑。 “你站得稳?” 虽然被怀疑了,但苏婷并没有恼怒,因为她自己都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站稳,不太有底气地说:“应该可以吧。” “那不行,说好了今天不让你摔跤,万一你没站稳摔了,那我不就是没做到答应你的事?” 没做到答应她的事,就意味着接下来十几天要听她的,他们家本来就是她说了算,唯一不能完全做主的时间基本是晚上,一旦她能做主,第一件事肯定是让他忍到回平川岛。 别的事听她的没问题,但床上的事,万万不能退让。 苏婷瞪他:“万一小焱摔坏了怎么办?” “放心吧,小焱从来都不是有苦王肚子里咽的性格,如果真摔疼了,他现在早哭嚎起来了。” 而且他刚才看得真真的,听到他媳妇的声音后,他儿子还知道揉着屁股装作若无其事。 贺东川觉得,摔了后还知道要面子,那肯定是帅得不重。 因此,这个虎父,他当的心安理得。 说话间,贺焱已经从冰面上爬起来了,跟被他撞到的男生道歉,对方看他年纪小,就没跟他计较,小心翼翼地滑走了。 对方离开后,贺焱也滑动起来,动作流畅,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摔了。 而且为了表明刚才摔倒不是自己技艺不精,贺焱很快滑到了爸爸妈妈面前,解释说:“我刚才是没看到,不然我肯定能躲开!” 苏婷关心问:“你刚才摔得痛不痛,没事吧?” “没事,一点都不痛!”贺焱摆手,“我要去滑冰了!”说完就踩着冰鞋溜走了,期间回头看了好几眼,觉得距离够远了,才用手揉屁股。 摔得不重,但是痛啊! 贺焱一走,贺东川就对苏婷说:“看,我就说他没事吧。” 苏婷嘲讽说:“你可真是亲爹。” “必须是亲的。”贺东川回答得毫不心虚,继续教苏婷滑冰。 在滑冰这件事上,苏婷还是有点天赋的,不到两个小时,她就基本掌握了要领,能自己缓慢滑动了。 但贺东川一直没松开她的手,理由也冠冕堂皇:“松开手万一你摔倒,我没能及时拉住你怎么办?” 苏婷怕摔,想着有他握着手的确能增加安全感,就随他去了。 滑到中午吃饭时间,三人也没回去,在周边找了家小馆子吃中饭,休整过后下午继续滑。按贺东川的说法,难得来一次,不玩痛快回去太亏。 贺焱也正在劲头上,连连点头附和,苏婷没办法,只好舍命陪君子。 但这一天玩得的确痛快,上午她只是个初学者,还有所收敛,到下午就敞开了心怀,跑起来莽得连贺东川都拉不住她,有两次要不是他冲得快垫在下面,她肯定得跟冰面亲密接触。 第二次摔倒的时候,贺东川听到有咔嚓的声音,顺着看过去,见到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冰鞋站在不远处,举着相机冲他们拍着。 职业原因,贺东川对这些比较敏感,将苏婷扶起来后,就拉着苏婷滑了过去,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拍我们?” “我看你们挺有趣,就多拍了几张。”对方见贺东川皱眉,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是首都晚报的记者,最近报社里想做一期什刹海冰场的专题,所以安排我来冰场采访,请问你们有时间吗?” 贺东川婉拒道:“抱歉,因为工作原因,我可能不方便出现在你们报纸上。” 这年头穿军大衣来滑冰的人很多,但有个说法,基本上穿军大衣来滑冰的,都不是军人,纪律原因,真正的军人来滑冰,反而会穿便装。[1] 贺东川今天穿的就是便装,里面是深色毛衣,外面是灰色厚呢大衣,能看得出家境不错,但看不出来职业。 不过他气质在,对方没有怀疑他说的话,笑道:“没关系,如果你们不想上报,你们的照片我可以不洗,或者你们给我留个地址,照片洗出来后我寄给你们。” 贺东川有些意动,结婚到现在,他和苏婷都没有一张合照。 虽然说好了过两天去照相馆照全家福,到时候他们可以两个人合照一张,但室内和室外的照片不一样。 而且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滑冰,很有纪念意义,如果能留下一张照片也不错。 这么想着,贺东川问:“我能看看你的工作证吗?” “可以。”中年男人痛快掏出工作证递给贺东川。 贺东川仔细地检查过工作证,确认没问题,将其还给对方问道:“请问照片多久能洗出来?我怎么找你拿。” “我回去加班加点,这两天就能洗出来,你给我留个地址,洗出来后我直接给你们寄过去,或者你给我留个电话,照片洗出来了我联系你,我们再约地方拿照片也行。” 贺东川沉思片刻问:“你给我留个单位电话吧,过两天我打电话到你单位联系你。” 打电话需要人工转接,所以留电话的话,相关信息也要给对方,而他不可能将家里电话给一个陌生人。 考虑到对方可能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要的也是对方单位电话,报社这种单位,电话都是公开的,给了也没关系。 看出他的谨慎,对方沉默片刻,拿出笔记本,写下报社电话和名字递给贺东川,说道:“那我们过几天再联系。” “行。” …… 两天后,贺东川联系对方,约定地点拿照片。 照片共有两张,一张拍到的是他们牵手冲刺的画面,两人都曲着腿,弓着背,一个笑容灿烂,一个眉眼飞扬。 另一张照片捕捉到的是他们倒下的瞬间,他仰面躺在冰面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头,而她趴在他胸口,嘴巴大张着,如果有声音,她喊出来的肯定是:“啊——” 照片拍得很好看,景美人更美,而且只有巴掌大,很适合放在钱夹里。 虽然贺东川没有钱夹,但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就动了买个钱夹的念头。而他后来也的确买了钱夹,将他们倒下的照片放进了钱夹里。 钱夹不耐用,两三年总要换一次,但哪怕后来机缘巧合,他们联系报社拿到了底片,洗出了尺寸更大,清晰度更高的照片,他钱夹里的照片也没有见过。 当然,那都是后话,如今贺东川拿着照片,怎么看都觉得不够,跟人道歉时眉眼不自觉染上笑意,并提出按市价付钱。 但对方不肯收,说他用的是报社的相机和底片,自己没花钱,好在贺东川早有准备,来之前就去供销社买了点饼干点心,加起来够照相费用,硬塞给了对方。 这次对方没拗过贺东川,最终提着东西离开。 回到家后,贺东川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了照片,大人们都很满意,有夸苏婷好看的,也有说摄影师技术好的。 只有贺焱,在举着两张照片看了大半天也没找到自己后,愤怒地控诉道:“你们照相居然不带我!” 明明他也去滑冰了! 贺东川毫不心虚:“照片又不是我们找人帮忙拍的,是别人先拍了我们,我们再找他要的照片,至于照片里为什么没有你,这还用想吗?他是报社派来的,肯定要拍最好看,最上镜的人是吧?” 贺焱:“……” 第68章 球赛 拿到滑冰照片第二天,贺父终于有了假,程晓曼也特意跟人调了班,早上吃过饭后,一家子便穿戴整齐去了照相馆。 大院里的照相馆果然顾客不多,他们来的时间不算早,但前面只有一家人在拍全家福,而且已经到了尾声。 对方也住在军区大院,父亲和贺父是同事,母亲跟贺母王姨都认识,儿子跟贺东川熟,所以拍完照片出来,趁着工作人员准备的间隙,两家人凑到了一起说话。 对方儿子跟贺父打过招呼后,便走到了贺东川身边,给他发烟问:“川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你闺女?她叫什么?”又冲苏婷喊了声嫂子。 贺家人少,年轻媳妇就苏婷一个,好认。 “是我闺女,大名叫贺淼,三水淼,小名叫慢慢,”贺东川摆手拒了烟,回答说,“我们回来差不多一周了,你呢?什么时候回的?” “昨晚上刚到,早上一醒就被我爸妈拉来拍照了。” 贺东川点头,又问:“你大哥没回来?” “没,他去年休了假,今年回不来,部队嘛,你理解的。”对方无奈道,“在过年休假这件事上,我们倒比你们更方便。” 大运动刚开始的时候,他才读高二,停课后他家里本来想让他去当兵,但他那会不太乐意,收拾包袱跟着几个同学串联去了。 一去两年,等串联结束,上头对他们这些知识青年也有了安排,一批一批安排下乡,统统支援建设去。 当时他爸又提起把他安排到部队的事,但他当时意气正盛,一心想着要去援疆,就没答应。 刚到边疆那会,他的确想做出一番事业,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到了边疆别说发光发热,他连种地养活自己都难。 到边疆头两年,他都是靠家里资助熬过去的,第三年终于能自给自足了,但心里的意气也被磨没了。 不止他,他们那批去边疆的,就没几个不后悔的。 七二年后国家放宽了回城政策,那些符合政策,家里又有关系的,基本都回来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家境不太好的。 他家境不错,父亲职位不低,给他安排工作,或者弄个当兵名额都容易。 但这些年部队也不完全太平,他父亲那些战友,就有不少出事的,轻者调职,重者下放。他爸看多了,就有些怕事,同时也是埋怨他年轻时不听劝,一直不肯的找人托关系。 于是他在乡下一待就是七八年。 早几年他还想着回城,到这两年算是认命了,就在乡下找了个对象,也是一起下乡的知青。 这次回首都,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跟父母提这件事,并征得他们允许结婚。 不过他觉得这事不太容易,他妈那里好说,但他爸这几年一直看他不太痛快,所以过去几年里,他也不怎么回首都,免得碍他的眼。 但结婚这事,不征得父母同意肯定不行,否则姑娘家嫁了他,心里得多委屈啊,所以他就硬着头皮回来了。 想到这,他问:“川哥你这两天有时间没?” “怎么?” “有时间你上我家坐坐呗,我爸这么喜欢你,看到你上门他肯定高兴,”他说着瞅一眼苏婷,“最好再带上嫂子和孩子。” 要是贺东川在,说不准他爸态度能好点,再让他妈看看贺淼,说不定能勾起他妈对孙子孙女的渴望,愿意帮他多劝劝他爸。 贺东川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道:“看这两天有没有空吧。” 他话音刚落,照相馆的工作人员出来了,让他们进去拍照,于是两家人分开,一家往里,一家往外。 进到照相的房间时,落到后面的程晓曼问:“刚才文俊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让我到他家里玩。”贺东川说道。 程晓曼纳闷问:“你们俩关系一般吧?他怎么邀请你去家里?” 其实算年纪,贺东川没比李文俊大多少,差也就半岁一岁,但他性格打小就老成,跟他玩的基本都是院里的大孩子。 李家兄弟姐妹三个,跟贺东川关系最好的是老大,要是老大邀请,程晓曼可能不会觉得奇怪。 但贺东川当兵前两人关系就一般,这些年他们更是没碰过面,毕竟一个当兵,一个下乡,都回来的少。李文俊突然邀请,也难怪程晓曼觉得疑惑。 “可能是长大了,成熟了。”贺东川随口猜测。 李家三兄妹,就属李文俊最不听劝,现在比较起来,也属他过得最不好。 老大当兵了,去年刚升了副营,老幺听从家里安排,上了工农兵大学,毕业后进了机关单位工作。只有李文俊,下乡七八年,到现在还前途未卜。 这当父母的,再倚重出息的孩子,到头来操心最多的,肯定是最不争气的那一个。 想到好友花白的头发,程晓曼叹气:“他真懂事了才好,也免得他妈为他操心。”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再加上还要拍照,程晓曼就没多说,按照工作人员说的,和丈夫并排坐在凳子上。 贺东川则抱着慢慢站到了父母身后,王姨站到了他的左手边,右手边则站着苏婷,苏婷再过去是贺焱。 他们一家站定后,摄影师也弯着腰站到了摄影机前,从镜头里看他们,喊道:“一二三,笑!” “咔嚓——” 照完全家福,苏婷他们走到镜头外,留下贺父贺母坐在凳子上,拍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之后小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也拍了张小家的全家福,这次苏婷和贺东川坐在凳子上,两人侧面相对,怀里抱着慢慢,身后站着贺焱的。 再后面慢慢被抱走,贺焱也走出镜头,小夫妻拍下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张合照。 然后是各种单人照和组合照,王姨、贺焱和苏婷各拍了张单人的,苏婷跟贺焱、慢慢都有合影…… …… 新的一年,苏婷再次在鞭炮声中醒来。 她睁眼往外面看去,外面天都没亮,就又闭上了眼睛,想再睡一会。 但第一声鞭炮响起后,声音就没再断过,哪怕中间停了一会,也总是很快会再次响起,吵得人睡不着觉。 苏婷越躺越焦躁,忍不住翻个身,刚一动,耳边就响起了贺东川的声音:“醒了?” “你也醒了?”苏婷问完想起来,贺东川睡眠比她都浅,外面这么吵,怎么可能睡得着,便改口问,“你醒多久了?” “有一会了。” 贺东川抬手拉亮电灯,从枕头下面摸出手表,眯起眼睛:“四点四十五。” “他们怎么这么早放炮竹?” 虽然去年过年,她也是很早就被吵醒了,但当时起码过了五点。本以为今年能睡个好觉,结果比去年更早被吵醒。 “可能年夜饭吃得早。”贺东川揉揉眉心,侧过头问,“你还睡得着吗?” “你说呢?”苏婷说着,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贺东川翻身,压住苏婷说:“那我们来做点运动吧?” 一看他的表情,苏婷就知道他说的“运动”是什么,瞪着他说:“现在是早上!” “反正睡不着,”贺东川说着,低头亲苏婷的脸,“而且新年第一次,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 苏婷呵呵:“不觉得。” 但贺东川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为了让这个新年更有意义,他迅速剥掉苏婷身上的衣服,从她的嘴唇一路吻下去。 苏婷被他弄得意动,只好半推半就随他去。 最终,在贺东川的努力下,一个多小时后,苏婷成功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日上三竿,楼下不时传来贺焱哼哼哈哈的声音,苏婷精心听了好一会,也没听出楼下在干嘛。 因为好奇,再加上屋里暖和,让人不至于恋床,所以苏婷躺了一会就起来了。 下床时苏婷稍微有点腿软,不过身上很清爽,估计她睡着后,贺东川打水给她清理过。因此苏婷没再洗澡,刷牙洗脸完就下楼了。 这会程晓曼正和王姨正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听到声音走出来问:“起来了?灶上热着有粥,我给你盛一碗?” 苏婷连忙说:“不用,我自己来盛就行。” “没事,你坐下吧,”程晓曼将苏婷推出厨房,转身盛了碗粥端到餐厅,之后又给苏婷拿了两个包子,笑着问,“早上很吵吧?东川说你很早就被吵醒了,没怎么睡好,所以多睡了会。” 得知贺东川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苏婷心里微松口气,但脸颊仍有些热,不太好意思地说:“早上是有点热闹。” “这几天都这样,等过完年就好了。” “我们在平川岛的时候也这样,过年几天鞭炮不断。”苏婷说着吃了口包子,称赞道,“这包子真不错,馅好像是王姨调的?” “对,她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 说完程晓曼就回厨房继续忙活了,苏婷却没有老老实实地坐在饭桌前喝粥,而是拿着包子走出去。 出去是个正正方方的院子,三面种着灌木,有半人高,算是围墙。院子正中间是条人行道,地砖从房子大门一直铺到外面车行道上。 院子里面,贴着灌木三面种着花草,左边再往里是鹅暖石铺成的空地,右边则摆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石桌周围也铺了鹅暖石,再往里则种着一棵枣树,但这时节枣树叶子都掉了,只剩下干枯的枝干。 苏婷出去后往左一瞥,就看到没穿外套,上身只一件黑色毛衣的贺东川,带着裹得跟球一样的贺焱在打拳。 贺东川招式凌厉,出拳带风,贺焱……嗯,毕竟穿得多,行动不便,能打成这样也不错了。 苏婷思索时,贺东川也看到了她,停住动作问:“什么时候起来的?” 父子俩都是面朝石桌站着,贺东川在外,贺焱在内,因为要看老爸的动作,所以贺焱身体微微向外侧,没有注意到苏婷出来。 直到听到爸爸的声音,贺焱才转过头,蹦起来喊:“妈妈!” 苏婷冲贺焱点点头,回答贺东川说:“我刚起来,你们继续,不用管我。”说着走到石桌旁,面朝父子俩坐下,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我才刚学,还不太会。”贺焱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说。 “你才刚学?不会吧?”苏婷做惊讶状,“我觉得你刚才打的就很好啊。” 贺焱被捧得有点飘飘然:“真的吗?” 苏婷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妈妈骗你干嘛。” 贺焱顿时信心大增,表演欲蹭蹭往上涨,扭头满是期待地看向老爸,他不会打拳,只能看着老爸动作跟着学。 但贺东川没动,只看着苏婷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苏婷果断摇头:“不要!” 贺东川撺掇道:“一起来吧,动一动。” “我早饭还没吃完!”苏婷举起包子说,打拳哪有坐着看打拳舒服。 贺东川说:“那等你吃完早饭再来。” 贺焱也觉得爸爸的提议好:“对啊对啊,打拳对身体很好的,可以变得很强壮!” “我是女孩子,不需要变得很强壮。”苏婷见贺东川还有话说,瞪他一眼,假笑道,“贺同志,我现在很累,真的没有力气打拳,好吗?” 贺东川懂了,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问:“你想看我打什么拳?” 贺焱顿时急了:“不能打刚才的吗?”他还没学过其他拳啊。 “打刚才的就好。”苏婷顺着贺焱的话说,孩子才刚学打拳,还是别给他上难度了,免得打击他学习的自信心。 媳妇发话,贺东川没再说别的,回到原地摆好姿势,贺焱松了口气,也赶紧摆出姿势。 这父子俩打拳,完全是两种风格,一个沉默但找事凌厉,一个哼哼哈哈不断,但招手软绵。 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有观赏性的,只可惜这时候没有手机,不然她肯定要给他们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 新年第一顿饭,苏婷是在贺家父子俩的军体拳表演中吃完的。 吃饱喝足后,小夫妻俩带着贺焱贴春联。 当然,干活主力军是贺东川,苏婷顶多帮忙涂下浆糊,贺焱则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告诉贺东川高了还是低了,往左还是往右就行。 今年贺焱比去年靠谱些,没再乱说溜老爸,贺东川顺利地贴好了前门的窗帘,三人转战后门。 后院地方小,离外面车行道更近,灌木丛也比前院矮,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他们在干嘛,笑着打招呼问:“贴春联啊?” “对。”苏婷应声后笑着问,“您吃了吗?” “早吃过了。” 贺东川贴春联的功夫,他们家后院来了七八个人。 首都人都能聊,军区大院里住的虽然不是老首都人,但能走着走着跟人聊起来,聊着聊着拐进别人家后院的人,肯定都能侃。 得亏苏婷不算社恐,贺焱也能说,再加上贺东川,忙活的时候也能插几句话,否则光苏婷一个人真要招架不住。 贴好春联后,这些人也没散,一群人站在后院聊了十来分钟,直到苏婷提议去前院坐一坐,才有人想起自己出门是为了去供销社买东西,赶紧跟大家道别。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都想起自己有事,人群也迅速散开。 苏婷:“……”她也是很佩服这些人了。 来首都定居多年,贺父贺母早习惯了晚上吃年夜饭,所以贴完春联后,他们就没什么事了,一家子出去转了转。 过年大院里挺热闹。 因为首都冬天冷,而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有暖气,所以平时大家就算在家,也不怎么乐意出门。 但今天过年,而且天气不错,太阳都出来了,就算气温低了点,大家也愿意出来转悠,所以他们出去后,苏婷碰到了不少生面孔。 不过这些人贺东川基本都认识,能给他们做介绍。 一路走走停停,十来分钟后,一家子到了球场。 球场并不大,中间就一个篮球场,球场后面有一块空地,摆着三张乒乓球台,而进篮球场的另一面有三层看台。 球场人很多,两个篮球框下各有一拨年轻人在打球,乒乓球台则以中老年人和孩子居多,看台下面到篮球场的空地,还有两个半大孩子在打羽毛球。 而看台上零零散散坐了几十人,有抱着孩子来找人说话的,也有单纯来晒太阳的,但更多的是看球的。 贺东川在大院里挺出名,他一出现,靠门这边篮球框下打球的人就停了,有个年轻男人走过来,轻轻给了贺东川一拳问:“早听说你回来了,就是一直没看到你人,今天你可算出来了。” “刚回来,忙。”贺东川说道。 对方不信他这话:“你是休假回来,有什么可忙的?” 贺东川理直气壮道:“我媳妇不是首都人,结婚后跟着我一直在闽地,过年难得回来首都,我不得带她多去景点逛逛?” 首都能逛的地方太多,他们每天早出晚归,也只逛完了主城区的景点,像离得远的长城、圆明园都还没来得及去。 对方被炫一脸,无奈道:“是是,你有理,这是嫂子吧,我叫朱建明,他发小,哎呦,贺焱你都长这么大了?这是你闺女?叫什么?” 苏婷冲人点点头:“你好,我叫苏婷。” 贺焱也喊道:“朱叔叔好。” 贺东川最后介绍:“贺淼。” “你们这一家子长得……”朱建明啧啧两声说,“都挺好啊。” 贺东川毫不谦虚:“那是。” 话虽然是自己说出来的,但碰上这么不懂谦虚的人,朱建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瞎嘚瑟了,来,咱们玩两局?” 贺东川说:“我很久没打球,技术可能不太行。” 平川岛驻地军营里有篮球场,跟苏婷结婚前,周末放假闲着没事,贺东川还会跟营里的人组局打球消磨时间。但结婚后他只觉得假期不够用,哪会浪费时间在打球这种事上。 但他这话正中朱建明的意:“正好,你当兵以前咱们打球我就没赢过你,现在可算有机会了,嫂子,你不介意川哥跟我们玩一会吧。” “不介意。”苏婷笑眯眯道。 虽然她不太懂规则,但谁读书的时候没看过几场篮球赛?没为班里男生加过油?也就是岛上家属院没有篮球场,要是有,她早撺掇贺东川打球给她看了。 看到媳妇脸上的期待,贺东川再没二话,问:“那你带着孩子们去看台上坐会?” “行啊。” 贺东川对朱建明说:“我送他们去看台。” 球场看台虽然才三层,但很长,挨着坐两三百人都坐得下,所以一家子穿过球场后,很容易就在第三排找到了空位坐下。 将慢慢交给苏婷,再脱下外套递给贺焱,贺东川撸起衣袖往看台下走去。 朱建明已经跟围着另一边篮球框打球的人说好,两边凑出十个人,来一场正式的篮球赛。 只是今天来打球的基本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他们很多人虽然听过贺东川的名字,知道他很有出息,但他们还没长大,贺东川就去当兵了,几年才回来一次,没跟他打过球,不知道他球技如何。 更何况他刚才自己都说了,很久没打过篮球,而朱建明是大院这些年轻人中球技比较好的,所以怎么分实力才能更均匀,这不大好说。 不过这就是一场游戏,赢了也没什么彩头,所以大家也没太较真,沟通几分钟后就定好了队伍,选好了裁判。 哦对,连口哨和计分板都弄到了。 确定好后,裁判站在中间,咬着口哨,举着篮球。 哨声响起,他抛出篮球,并迅速退到场外,另外十人跟着蹦起,高举右手争抢篮球。 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更短的时间,篮球被一只大手勾住,用力拍向地面,手的主人紧随其后,迅速跑出包围圈。 “是爸爸!” 贺焱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苏婷抱着闺女笑:“看到了。” 贺东川带着球,一路往对面篮板冲去,但对方回防也很快,都是常年打球的人,反应力当然不会差。 只是他们再快,速度也赶不上贺东川,他这两年虽然没打球,但日常训练没落下,体能好得很。 为首的朱建明都没追上他,他人就到了篮板下,投篮。 两分! 看台上响起欢呼,而贺焱的声音在其中最为明显,他抱着贺东川的衣服又蹦又跳:“爸爸好厉害!爸爸加油!妈妈,爸爸投中了!第一个投中球的是我爸爸!”最后一句话是跟另一边同样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说的。 场上的贺东川投中球后,也第一时间朝他们看过来,并在看到贺焱的欢呼,和苏婷脸上的笑容后,挥手作为回应。 想到媳妇孩子在场下看着,接下来贺东川打得更加卖力。 被他带动,其他人也都拼尽了全力,两队你追我赶,场上比分一直咬得很紧。 贺东川的表现也很亮眼,比赛开始不到十分钟,他就投进去了五个球,其中还有个三分球,他们队一共得了二十一分,他一个人独揽十一分。 中场休息时,朱建明咬牙切齿问:“你很久没打球?” 贺东川坦然道:“两年应该能算很久。” 朱建明:“……那你说自己技术不太行?”如果他这叫技术不行,他们这些人算什么?瞎打吗? “……预估错误。”贺东川随口抛出不太走心的解释,泡上看台走到苏婷面前问,“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不等苏婷开口,贺焱就吹捧道:“棒!爸爸你超级厉害!” 贺东川给了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看向苏婷。 他就差把“快来夸我”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苏婷当然不可能没表示,笑着说:“很帅,很厉害。” 贺东川假假谦虚道:“两年没打球,我本来还担心没手感,没想到感觉还在,对手实力也一般,发挥好像还不错。” 被凡尔赛扫射的朱建明及队友:“……” 第69章 除夕 上半场开始没多久,打羽毛球和乒乓球的就都停了,或坐到看台上,或站在球场边看比赛。 打乒乓球的人中不乏场上这些人的长辈,级别说起来都不低,平时忙得不见人影,也就春节放假,才有时间出来活动活动。 他们一围过来,场上几个小年轻顿觉压力倍增,其中有个年轻人的父亲都来了,运球时听到父亲的喝彩声,瞬间手一抖,球就被人截走了。 但贺东川和朱建明都打得很猛,在他们的带领下,其他人迅速紧张起来,不再能顾得上场边有哪些人。 半场下来,大家都习惯了。 因此下半场开始后,两队迅速找到节奏,开始轮流进球。 而看台上观众也越来越多,不管之前是在看球还是带娃或者晒太阳的,都把目光投到了球场上,开始为他们喝彩。 朱建明的媳妇孩子也来了,就坐在苏婷他们的斜下方,他闺女给他喝彩的时候,苏婷他们能听到,贺焱给老爸喝彩时,她们也能听见。 两个孩子之间的火药味滋滋往外冒。 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两人喊得一声比一声高,而慢慢听到哥哥扯着嗓子给爸爸加油,也跟着扯起嗓子喊起来:“爸爸!油油!”她喜欢两个字两个字的叠词往外蹦。 苏婷怕比赛结束两个孩子的嗓子会哑,拍了拍贺焱肩膀说:“不用喊得这么大声,你爸爸听得见。” 但贺焱有自己的想法,指着朱建明闺女说:“爸爸能听到我的声音,肯定也能听到她的声音,如果他听到我的声音比她的小,爸爸肯定会以为我们对他没有信心,他会很伤心的。” 苏婷想说“你爸爸没那么脆弱”,但看贺焱一脸倔强,只好道:“我跟你们一起喊,声音肯定超过她,你们能小声点了吧?” 贺焱眼睛瞬间亮了:“妈妈你要跟我们一起加油吗?” 慢慢跟着仰起头:“妈妈” 其实苏婷是不想喊的,作为一个要面子的成年人,她觉得进球时自己能跟着欢呼一声,叫声好就很够了,跟拉拉队似的叫个不停,多不稳重啊! 可她不当啦啦队,这场比赛结束,两个孩子的嗓子都不用要了。 为了孩子的身体健康,苏婷决定豁出去了,点头说:“嗯,我跟你们一起!” 贺焱欢呼着跳起来,慢慢跟着手舞足蹈。 正在这时,朱建明高高跳起,将篮球扣向篮板。 随着篮球入袋,朱建明的女儿的尖叫也随之响起:“爸爸好棒!爸爸最厉害!”喊完转头往后仰起头,冲贺焱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这次贺焱没向之前那样沉不住气,只抬起下巴,冲人冷哼一声。 等下他妈妈就要跟他和妹妹一起加油了,他们的声音肯定能比她大!气死她! 念头刚闪过,贺焱就看到老爸拿到了球,并运球飞速跑向另一半球场,瞬间跳了起来,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爸爸加油!爸爸加油!”同时转过头看向苏婷。 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中,苏婷举起手,硬着头皮喊:“贺东川!加油!” 运球阶段除了几个孩子,球场上没什么人叫喊,因此苏婷声音虽然不大,但很突兀,贺东川瞬间捕捉到了声音,朝看台上看过来。 朱建明见状赶紧伸出手,想从他手里截走球。 这下球场上有动静了,看球的人纷纷惊呼,觉得这个球肯定要被截走了。 但朱建明的手还没碰到球,贺东川就有了反应,双手举起球,高高跳起,右手用力,篮球飞速运转,在空气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落袋。 “好球——” 贺焱扯着嗓子喊:“啊啊啊啊——爸爸好厉害!” 慢慢跟着扯嗓子:“啊啊啊啊——” 苏婷:“……” 她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跟着加油,上头后贺焱完全忘记了他们刚才的话,只知道扯着嗓子喊,慢慢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着哥哥喊。 她的加入,并不会让两个孩子加油时声音变小,而只会让家里多一个嗓子嘶哑的人。 但贺焱喊完了就一脸期待地望着她,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嗓子可能会完蛋,苏婷还是跟着喊了起来:“贺东川!棒棒棒!贺东川!最厉害!” 贺焱觉得妈妈的加油词比自己的好,便跟着喊了起来,慢慢倒是想跟着喊,但她词汇量太少,加油词到她嘴里就变成了:“贺贺!棒棒!” 周围坐着的人听到慢慢嘴里软乎乎的“贺贺”,再看看球场上已经脱掉黑色毛衣,上身只着一件汗衫,衣袖还被挽到了手肘关节上面,手臂肌肉结实的男人,纷纷忍俊不禁。 还有好事者学慢慢的话,捏着嗓子喊道:“贺贺!棒棒!” 本来因为媳妇孩子给自己加油,跟打鸡血一样奔跑起来的贺东川听到这一声,差点一个趔趄,稳住身体后冲场边的小年轻喊:“滚蛋!” 不止贺东川,运球的人手也抖了一下,球被贺东川队友截走。 贺东川迅速回防,一马当先跑到没人的半场,运球的人被围堵后远远看到他,高高举起篮球,向他传过来。 贺东川看着篮球弧线,奔跑两步接到球,人还在空中,就扭过身体将球投向篮球框。 一球入洞。 接连两个球,让两队比分从五拉到十。 两个孩子再次欢呼,苏婷也被带动,挥舞双手喊道:“贺东川!” 贺焱接话:“棒棒棒!” 苏婷继续喊:“贺东川!” 贺焱同样继续:“最厉害!” 母子配合流畅,吸引了球场上所有人的注意,看着弓身拦在面前的人,朱建明边运球边语气酸溜溜地问:“你中场上看台是不是跟你媳妇打过招呼了?” “什么?” “没打招呼你媳妇怎么突然给你加油?” 贺东川呵呵:“我球打得好,我媳妇很兴奋,所以给我呐喊助威,不行?” “那她上半场怎么不给你助威?” “上半场没发挥好。” 贺东川说得云淡风轻,朱建明却差点吐血,没发挥好还领先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冲了! 结果没冲过去,球被截走了。 朱建明迅速回防,但这次贺东川没有直接带球投篮,在他追上来前把球传给了篮板下的队友,扣篮。 比分拉到十二。 在之后的比赛里,贺东川越战越勇,他带领的队伍每分钟都能组织起一场有效进攻,两边比分也迅速扩大。 最终,比赛比分定格在65:42。 伴随着中场哨声响起,全场欢呼一片,兄妹俩嗓子已经哑了,苏婷嗓子也很干,娘仨都不太能喊的出来。 但他们脸上的笑容比场上任何人都很灿烂,都高举着双手朝贺东川挥舞着。 期间朱建明闺女转头看过来,贺焱注意到后用手拉下眼角提起眼角,咧嘴冲人做了个鬼脸。 朱建明闺女看到,顿时气哭了,扭头扑进妈妈怀里,指着贺焱告状:“妈妈你看他!” 贺焱没想到对方会哭,见她流眼泪,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自觉往前走两步,又迅速退回来,扭头看向苏婷:“妈妈……” 虽然两个孩子没有发生争吵,但比赛期间确实一直在较劲,而且朱建明闺女看着至少比贺焱小两岁,她被气哭了,苏婷作为贺焱家长不能毫无表示。 苏婷拍拍贺焱肩膀,抱着慢慢起身 走过去问:“孩子没事吧?” “没事,小姑娘脾气大,等下就好了。”朱建明媳妇性格温和,没因为闺女哭而迁怒贺焱,反而关心问,“你家孩子没事吧?” “没事,就是嗓子哑了。”苏婷说着感觉喉咙有点不舒服,忍不住轻咳一声,又注意到朱建明媳妇的目光,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说,“我嗓子也有点不舒服。” 朱建明媳妇闻言,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说话间,贺东川穿过人流走上来,从儿子手里拿过毛衣,没急着往身上套,盯着苏婷问:“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贺焱竖起两根大拇指,哑着声音说:“超级棒!” 慢慢也跟着喊:“棒棒!” 顾忌着有外人在,苏婷的回答比中场时更含蓄,只浅笑着说:“很好。” 但贺东川已经很满意,才撑开毛衣往身上套。 穿好衣服,贺东川才注意到面前的母女,冲人点了点头。 其实她并不认识朱建明的媳妇,当兵后他回来的少,而且每次回来都很忙,所以没见过朱建明媳妇。 但刚才全场就贺焱和朱建明闺女声音最大,半场比赛下来,他自然能猜到她们的身份。见朱建明闺女红着眼眶,眼角还挂着泪,贺东川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比赛的时候,两个孩子一直较着劲给你们加油,你们比赛赢了,小焱太高兴,欢呼得大声了点,她听到就看了过来,贺焱注意到后冲她做了个鬼脸炫耀。” 其实苏婷觉得,朱建明闺女哭的主要原因是她爸爸输了比赛,贺焱那个鬼脸,充其量只是引子,但朱建明媳妇在这里,她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能尽量还原整件事的经过。 贺东川明白了苏婷的意思,看向贺焱问:“你冲她做鬼脸了?” 贺焱觉得他很冤,他是真没想到对方那么容易哭,但对方的确是在他做了鬼脸之后才哭的,只能心虚地承认:“我是做了鬼脸。” 要是早知道对方这么容易哭,他肯定不做那个鬼脸! 朱建明媳妇摆手说:“没事,孩子们玩闹呢。” 她话音刚落,朱建明就穿过人群上来了,见闺女红着眼眶,将她抱起来问:“云云怎么了?” 朱建明媳妇还没来得及说话,她闺女就伸手指向了贺焱,告状说:“他欺负我!” 贺焱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惹上了一个告状精。 跟她妈妈告状就算了,现在还歪曲事实跟她爸爸告状! 贺焱涨红着脸说:“我才没有欺负你!明明是你爸爸输了,你不高兴才哭的!凭什么都赖到我身上?” 听贺焱提起伤心事,朱云云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看到她哭,贺焱感觉自己头上的锅越来越重,顿时也想哭了,瘪着嘴说:“你够了啊!别以为我不敢哭!” “行了,男子汉可不会随便流眼泪,”贺东川拍了下贺焱肩膀,“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而且你庆祝就庆祝,冲人做什么鬼脸?快跟人道歉。” 朱建明:“……”你道歉就道歉,戳人伤口干什么? 朱建明媳妇连忙说:“真不用道歉,这事不能全怪贺焱,云云自己也有错。” “是啊,”朱建明附和道,又对闺女说,“不就是一场比赛吗,输了就输了,改天爸爸多赢几场给你看好不好?” 朱云云从爸爸怀里抬起头,声音哽咽问:“真的吗?” “当然。” 小姑娘脾气来得快,好的也很快,脸上绽开笑容,炫耀似的对贺焱说:“我爸爸说了,以后会赢回来的!” “我爸爸也会赢的!”贺焱抬起下巴,仰头问,“是吧爸爸?” “是。”贺东川肯定点头, 又问朱建明,“下次打球什么时候?” 一场球赛下来,朱建明已经认识到了两人的球技差距,虽然他不怕输,但再打一场,再把媳妇闺女叫来,那闺女不还得哭一次? 朱建明呵笑:“过年这几天事情多,时间估计得再定,但你放心,肯定还有机会。” 贺东川也笑:“我肯定放心。”再赢一次而已。 贺焱和朱云云看向对方,皆一脸信心满满:我的爸爸一定会赢! 苏婷看看两个男人,再看看两个孩子,无奈地想,看来有些时候,成年人的好胜心和孩子没差别。 …… 上午喊得太兴奋,下午三人嗓子果然哑了。 程晓曼得知原因后无奈问:“你们看球就看球,干嘛这么扯着嗓子喊?” 贺焱沙哑着嗓音,一脸理所当然道:“为了……咳咳,支持爸爸啊。” “又不是正经比赛,你爸要你支持?”程晓曼没好气地说,“我煮了雪梨汤,待会你们每人喝一碗,慢慢也要喝!” 苏婷和贺焱不敢有异议,乖乖答应,慢慢虽然没听懂,但也啊了声,算是回应。 雪梨汤煮起来很容易,将梨子去皮去核,切成块,加入少许冰糖,兑水上锅煮半小时就能食用。 煮出来的雪梨汤底色清透如水,但又比水要浓稠,喝着又滑又甜,很好入口。 贺焱和慢慢都爱吃甜,喝了一碗不够,还想喝第二碗,但苏婷怕他们甜的吃多了长蛀牙就没答应。 可能是雪梨汤的效果好,也可能是下午没怎么开口,到吃年夜饭时,苏婷和贺焱的嗓子好了很多,慢慢虽然不会说话,但看她精神好多了,应该也已经不再难受。 吃年夜饭要放炮竹,贺东川不在家时,这是贺父的活,等他回来,这事就又回到了他头上。 饭菜端上桌后,贺东川就带着贺焱出去了。 没一会,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间或还能听见贺焱的叫喊,贺父听了笑道:“看来小焱嗓子挺好。” 程晓曼说道:“玩起来不管不顾,等明天起来就知道难受了。” 鞭炮声还没有停下来,贺东川就带着贺焱回屋了,两人进门后边走边脱外套,到客厅时贺焱上身穿着毛衣,他爸身上衣服更少,就剩下件浅色单衣。 程晓曼招呼说道:“来来来,快坐下吃饭,就等你们俩了。” 父子俩应了声,分坐到苏婷两边。 刚坐下,程晓曼就站了起来,举起杯子说:“今天是东川和婷婷结婚,也是淼淼出生后,我们家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在这里,我祝大家,来年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能顺风顺水,称心如意!” 饭桌上的人的纷纷举起酒杯,轮流说起吉祥话,贺东川说得很简单,两句话就过了,但苏婷说的可就长了,她先祝家里的三位老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再祝两个孩子新的一年能快快乐乐。 贺东川等了半天,没等到媳妇祝福自己,忍不住问:“我呢?” “祝你……”苏婷端着酒杯,刚开口就停住了,她抬头看向贺东川,不自觉抿紧唇。 进入七六年后,苏婷心里总有种紧张感,她记得,原著中贺东川是七七年出的事。 但因为原著开场时贺东川已经死了很多年,而且他也不是主角,所以原著中没有详细去写他的死亡,相关描写都是侧面的。 所以苏婷只知道他是七七年夏天,因为意外事故去世的,但具体的死亡时间、地点、和事件,她都不清楚。 因为未知,所以苏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制止贺东川的死亡。 苏婷看着贺东川,语气郑重道:“也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贺东川不知道苏婷心里的担忧,眯起 眼睛问:“这祝福语,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我知道!”贺焱抢着举手说,“这是妈妈刚才对爷爷奶奶和王奶奶说的祝福!” “你该不是没准备,突然被问道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才复制前面的祝福来敷衍我把?”贺东川佯装不满道,“不行,你得再说两句弥补我。” 苏婷顾不上伤感了,好气又好笑道:“没有,就这两句,你问我要祝福,刚才也没见你单独祝福我啊!” “你想听?”贺东川侧着身体,低头看着她说,“我现在说给你听?我希望新的一年里,苏婷同志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脸上时刻有笑容,心里时刻有我……”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苏婷赶忙放下手里酒杯,伸手去捂他的嘴巴:“你够了!再说饭菜都要凉了!” 感受到来自媳妇的眼神威胁,贺东川听话地闭上嘴巴。 贺父看他这模样,冷哼一声说:“三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程晓曼轻拍丈夫的手臂:“大过年的,要那么稳重干什么?”她觉得儿子媳妇这样就挺好,你一句我一句,家里才能热热闹闹的。 不过确实不能让他继续插科打诨下去,一来耽误年夜饭,二来小两口太腻歪,她年纪大了,吃不了糖。 “婷婷说的对,再不开饭,饭菜就要冷了。”程晓曼含笑说完,再次举起酒杯,“咱们喝一个?” 众人端起酒杯还没喝酒,贺焱就嚷嚷了起来:“我呢我呢!” “你什么?” “你们都说了祝福语,可我还没说呢!”贺焱大声说,他刚才想了好久,就等着他们问了。 结果,他们一个人都没有问他的意思! 太让他失望了! 对上贺焱充满控诉的眼神,众人都沉默了,三秒后程晓曼说:“那你说吧。” 贺焱端起汽水——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年夜饭上他喝的饮料也升级了,从白水变成了汽水。 抬头挺胸再清清嗓子,贺焱信心满满地开口:“我要祝爷爷、奶奶、王奶奶,身体健康……” “这话,是不是有点耳熟?”贺东川故意拖长声音问媳妇。 贺焱脸上一热,解释说:“后面不一样的!” 苏婷拍了下贺东川胳膊,鼓励道:“小焱你继续说。” “嗯嗯!”贺焱再次抬头挺胸清嗓子重复刚才的话,身体健康后面果然和苏婷不一样,长篇大论都能写篇小作文了。 两分钟后,贺焱终于说完了对三位长辈的祝福,看向贺东川和苏婷说:“我还要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哦,这是套话。 贺东川心里想着,又听贺焱念了篇小作文:“……我希望,爸爸妈妈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一辈子都不离婚!” 唔,可算说了句中听的。 贺东川点头道:“说得不错。” 贺焱骄傲地抬起头,那可不,他想了好久呢! 苏婷则忍不住摸了摸贺焱的脑袋,她以为离婚这事早就在他心里翻篇了,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这孩子。 苏婷软着声音说:“爸爸妈妈会好好的,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 除夕晚上要守夜,这时候娱乐活动少,守夜没什么事,程晓曼就搬了张桌子到客厅,张罗大家打麻将。 贺父在外严肃,但大年夜的,他也愿意跟家里人玩一玩,于是他、程晓曼和王姨就凑了三个人,第四家是苏婷夫妻,因为贺东川主动说要当军师,所以摸牌的是苏婷。 苏婷压力很大。 倒不是怕输,虽然她很少打麻将,但每次运气都不错,长这么大没输过。她担心的是赢太多,毕竟另 外三家都是长辈。 贺东川就没那么顾虑了,在苏婷码牌时说:“别担心,我教你,肯定能赢他们个落花流水。” 贺焱和慢慢在旁边给爸爸妈妈打气:“爸爸妈妈加油!” 见贺东川那么有信心,苏婷放心了,反正他说什么她打什么,如果他们赢了,锅也不在她身上,都是他教的! 三圈后,苏婷沉不住气了,扭头问:“你真的会打麻将吗?” 贺东川脸不红气不喘:“会,我是运气差。” 苏婷心想,那你运气可太差了,糊啥啥不来,出啥啥点炮,亏他还能说得出带她赢的话,绝了! 新一把开局,贺东川还打算指导苏婷,被她一把推开:“从现在开始,请你闭上嘴巴,管住手,我自己打,谢谢。” 虽然她没想赢太狠,但也不想输太狠好吗? 没了贺东川的指导,这一圈苏婷虽然没赢,但总算没点炮,输得没之前几把大。 而等到新一圈开局,苏婷牌比之前更好,贺东川一看就忍不住了,但话没出口就被媳妇制止:“请你不要说话,谢谢。” 贺东川闭上嘴巴,安静地看苏婷逆风翻盘。 第八局还没开,苏婷就把前四局输的钱赢回来了,算完账,她扭头看向贺东川,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嘲讽意味很足。 贺东川做出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他什么都没说。 贺父、贺母和王姨:虽然赢的钱都输回去了,但看贺东川吃瘪,真爽啊! …… 因为每次赢几把后,苏婷就会放水,所以她运气虽然不错,但一晚上下来她只赢了十来块。 不过牌局结束后,程晓曼给她封了个大红包,说是给她的压岁钱。 苏婷不好意思收:“我都这么大了。” 程晓曼笑着说道:“你再大在我和你爸眼里也是孩子,收着吧,不止你有,东川也有。” 想着贺东川都要三十了还拿红包,苏婷顿觉心安理得,笑眯眯道:“谢谢妈!” 从前世父亲去世到现在,苏婷快有十年没领过红包了,因此这个意外的红包让她高兴了很久。 贺东川洗漱完回到房间,就看到苏婷靠着床头举着红包看着,仿佛上面开了花,上床揽住她问:“领到红包就这么高兴?” “嗯!很高兴,特别高兴,特别特别特别高兴。” 难得看到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贺东川忍不住低头亲她,声音含笑道:“看来我也该给你个红包。” 苏婷挪开红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你有钱发红包?藏私房钱了?” 贺东川:“……”媳妇管钱就是这点不好,对他的财政状况了如指掌,他想装一回财大气粗都不行。 贺东川从枕头下面摸出红包,交到苏婷手上说:“妈给我的压岁钱,现在给你。” 苏婷接过红包,打开取出里面的钱数了数。 跟她一样,十张大团结,一共一百块。 苏婷将钱塞回红包里,之后不忘纠正面前的男人:“我的红包是我的,你的红包也是我的,所以你这不叫给我发红包,而叫上交红包,明白吗?” 看着她眉角眼梢流露出的得意,贺东川磨了磨牙,低头咬住她的唇说:“明白了,那看在我老实上交红包的份上,有没有奖励?” “什么奖励?” 贺东川低头,在苏婷耳边轻声道:“今晚你主动点。” 苏婷:“……”她就不该问。 …… 结束后苏婷斜着趴在床上,贺东川覆在她身后,从她后腰一点点亲吻到她的肩头,掠过她的脖颈,咬住她的耳垂。 正亲吻着,外面突然响起鞭炮声。 大年初一要放鞭炮。 不用看手表,贺东川就知道已经是新年,声音低沉说道:“老婆,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刻意压低声音时,很有“低音炮”的意思。 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苏婷,听到他的声音后不自觉抬起手,揉着耳朵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她翻过身楼主他的脖颈,低声回应道:“新年快乐,贺东川。” 然而贺东川不太满意她的称呼,低头轻咬住她的嘴唇说:“叫老公。” 苏婷轻笑:“什么啊?” “我想听你叫老公。” “肉麻。” “肉麻怎么了?又没别人听到,”贺东川一本正经道,边亲她边催促,“快点。” 苏婷被缠得受不了,只好投降说:“好好好,老公新年快乐!” “老婆也新年快乐!” “你刚才说过了。” “再说一遍。” 第70章 王静芳 过完年,苏婷抽空跟王静芳见了一面。 王静芳是《连环画报》的编辑,也是苏婷的直属编辑,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两人通过信,打过电话,却从没有见过面。 在这个年代,这是很正常的事,交通太不方便了,很多编辑和作者没见过面。 苏婷也没想过要跟王静芳见面,只是年前收到《知青》第二、三本的稿费时,随汇款单寄过来的还有王静芳的拜年及催稿信。 因为要带孩子,要学习,再加上新故事前期苏婷一直很纠结,所以这个故事她画得很慢,收到汇款单前夕才完稿。 当时已经是一月下旬,离过年没剩几天,想着寄信的话,王静芳年前也收不到信,而且过年事多,容易丢件。 于是苏婷趁周日去市里取钱,外加采购回首都要带的东西时给王静芳打了个电话,拜年顺便告诉她新故事已完成,以及因为种种原因,可能要年初十以后才能将信寄出去。 王静芳听后,随口多问了一句她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苏婷想着两人虽然没见过,但打了一年多交道,算朋友了,便跟人说了要回婆家过年的事。 王静芳是做文字工作的,敏锐地察觉到了苏婷话里的奇怪之处。 她知道苏婷是军嫂,随军在平川岛,也知道她祖籍胡省,也一直以为她丈夫和她是一个地方的。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苏婷说的应该是回老家过年,国人的语言习惯,通常出了市,同市都是老家,出了省,同省都是老家。 单独说回婆家,要么是两人老家不在一个地方,至少不同省,要么是娘家没人了,王静芳问:“你和你丈夫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对,他祖籍跟我一个地方,但他父母都在首都。” 王静芳一听就动了心思,问:“那你们是要来首都过年?” “对。” “我们出版社也在首都,既然你要过来,那过年抽个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正好咱们认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见过面,”王静芳立刻发出邀请,也没忘记正事,笑着说,“稿子也别邮寄了,你带过来,当面给我怎么样?” 于是,见面这件事被定了下来。 因为苏婷不知道回首都后什么情况,年前忙不忙,就跟人把时间约到了年后,定在年初五,这这时候基本都拜完年了,离返城又剩了几天,时间点刚刚好。 两人说好的是吃中饭,所以初五这天起床后,苏婷没急着出门,在家待到十点多,才和贺东川一起去外面搭车。 又考虑到要谈的是正事,两人就没带孩子。 对此贺焱很哀怨,他也想出去玩啊,但贺东川很高兴,他们结婚快两年,到现在都没单独约会过。 虽然今天苏婷是去办正事的,但吃完饭后还有一下午时间呢,他们可以去看看电影,逛逛公园…… 好吧,寒冬腊月逛公园不但不浪漫,还很遭罪,不过他们可以去其他地方嘛,首都好玩的地方那么多,总有不遭罪的。 去约定饭店的路上,贺东川简单跟苏婷提了下自己的想法:“……晚上我们去饭店吃,吃完了再回去。” 苏婷有点犹豫:“这……不太好吧?万一王姨煮了我们的饭怎么办?” “你放心,我出门前跟王姨说好了不回去吃。”贺东川早有准备,笑着说道。 苏婷听出来了,似笑非笑问:“你这是什么时候做的计划?” 贺东川老实交代:“昨天。” 虽然慢慢出生后,苏婷也没有全身心扑在孩子上,但她的确心软,哪怕说好了单独约会,家里也有人,只要被贺焱知道一撒娇,二人世界肯定秒变家庭聚会。 过年这段时间,除了 滑冰时短暂地甩开了贺焱一会,他们就没单独相处过。 所以昨天苏婷说起今天要出门跟王静芳吃饭的事,他心里就有了想法,撺掇说她这是要办正事,最好别带孩子,然后就计划了今天的约会。 苏婷拖长声音“哦——”,眼神带笑瞥贺东川一眼,便转头看向车窗外。 贺东川看到她唇角翘起的弧度,知道她心里肯定在偷着乐,便伸出左手,绕过她后背,握住她的左手。 车上人少,而且两人坐在最后一排,身体紧挨着,没人会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 苏婷和王静芳约好的地方是一家羊肉火锅店,饭店地方不小,上下有两层,楼下是大堂,摆着二十来张桌子,有方桌也有圆桌,二楼只楼梯口摆了两张方桌,再往里全是包厢。 这时候过年没有七天法定节假日的说法,服务单位一般就放三四天假,国营厂和机关单位假期可能多点,有七八天假。 但放七八天假的,很多年二十七八就放了,大年初四、初五就要上班。 因此进店看到里面坐满了人,苏婷扭头嘀咕问:“今天很多单位不是上班了吗?” “冬天爱吃锅子的人多。”贺东川回答说。 苏婷了然,她冬天也爱吃火锅,边吃边下,越吃越暖和。 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堂,两人跟着服务员上楼,二楼包间人也不少,穿过走到时能听到两边包间里的传出的说话声。 王静芳定的包间在最里面,服务员带他们到门口就离开了。 进门前,苏婷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问:“我看起来怎么样?” “挺好。” 苏婷放心了,伸手推开包间的门。 王静芳到了已经有一会了,正坐在饭桌前想事,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个过分年轻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口。 “苏婷?”王静芳问,没有喊苏婷的笔名。 苏婷点头,笑着说:“您就是王姐吧,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没坐多久。”王静芳起身走到苏婷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后道,“你今年多大,看起来比我想象中年轻多了。”又抬头看向贺东川,“这是你丈夫吧?” “二十三。”苏婷说着将身后的人拉到旁边,介绍道,“对,他叫贺东川。” “贺同志你好。”王静芳点点头,并没有伸出手。 贺东川也没有跟她握手的意思,只点头回应:“你好。” 互相做完自我介绍,王静芳便邀请夫妻俩坐下,包间里是圆桌,她和苏婷两人没有挨着坐,但互相之间离得并不远,贺东川则挨着苏婷坐。 坐下后,王静芳将菜单推给两人,笑着说:“这家锅底都是清汤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都行。” 王静芳点头,又道:“我点了两份羊腿肉、一份牛腿肉……”念完点的菜说,“这里面你们要是有不吃的可以说,现在还能退菜,菜单你们再看看,加菜也可以。” 苏婷面不改色说:“我什么都吃。” 贺东川闻言唇角溢出一丝笑,被苏婷看一眼,赶忙抿下唇角,一本正经道:“对,我们什么都吃。” 至于加菜,苏婷觉得王静芳点的菜品挺多,种类也齐全,荤的素的都有,其中还有份面条,能当主食了。 菜加多了浪费,一道菜不加又显得拘谨,苏婷就看着菜单选了样点心,再让服务员上一扎酸梅汤。 羊肉上火,酸梅汤下火,搭配正好。 加完菜没一会,就有三个服务员上楼,两个端着铜锅,一个提着桶烧着的木炭,手里拿着火钳,将木炭挨个挟到饭桌中间的炭盆里。 火锅店用的都是精碳,七八块碳点 燃就能烧两三个小时,时间足够一顿饭。 铜锅上桌没多久,有服务员来上菜,牛羊肉都是新鲜现切的,颜色深红,薄薄的一片,被平铺在盘子里。 此时精碳已经烧着,铜锅里的清汤已经沸腾王,静芳率先挟起一块羊肉,放到汤锅里边涮边拉家常:“过年这段时间出去玩了吗?” “去了。” “都去了哪里?” “故宫,王府井,还去看了升旗,去什刹海滑过冰……”苏婷将这段时间的行程一一数来。 王静芳笑:“那挺好,说来惭愧,我在首都出生,二十多年了还没去滑过冰呢。” “你认识的人中如果有会滑冰的,可以去一趟,学一学,挺有趣的。” “是,有机会是得去一趟。” 两人边吃边聊,但她们并没有急着谈工作,从首都的景点聊到两人的家庭。 不太熟悉的人之间,其实不好聊私生活,浅了拉近不了距离,深了容易让对方感到冒犯。但王静芳很聪明,主动说的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很能引起共鸣,在她的带动下,苏婷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两人就从没见过面的编辑和连环画作者,变成了能聊私生活的朋友,两人的座位也从刚开始隔了两个位置,拉近坐到了一起。 也直到这时,王静芳才问起新故事。 苏婷正在喝酸梅汤,屋里被炭火烤的暖烘烘的,喝点酸梅汤能更舒服。 听到王静芳的话,她赶忙朝贺东川伸手,他拿起放在旁边空座位上的背包,从里面取出稿件递给她,她在转手递给王静芳。 在年前的那通电话里,苏婷就跟王静芳简单介绍过新故事,并且告诉她,这次的故事跟她以往的风格有很大不同,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王静芳自觉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了两页后,她仍忍不住问:“你这次的故事,跟之前的风格变化是不是太大了?” 苏婷前两次发表的连环画,不管是画风还是故事,都偏严肃纪实,但这次不管是画风还是故事,整体都偏欢快,完全是儿童文学。 儿童文学也没什么,《连环画报》向来包容,只要是画好故事好,价值观没问题,她们画报都收。 但苏婷这次的新连环画,形式更偏向于漫画连环画。 漫画连环画是连环画一种艺术形式,建国前繁荣发展过,也涌现出了不少优秀的作品。但建国后因为种种原因,相关作品少了很多,现在流行的是线描和素描连环画。 《三火打工记》跟传统形式的漫画连环画又有所不同,后者仍是写实风格,而前者画风更卡通。另外苏婷用文字泡取代了脚本,加强了角色之间的互动,因此风格上更偏向于后世流行的漫画。 这种改变的好处显而易见,增加角色互动是其一,降低门槛是其二。 但劣势也很明显,现在流行的连环画风格重文字脚本,图通常是根据文字画出来的,而文字描述性更强,几段话能讲述完一个剧情点。 所以连环画一般都不长,画报上刊登的一般只有三四十幅图,集结出版的会长一点,但也就一百幅图左右。 短而精,是这时候流行的连环画的特色。 而漫画的侧重点则在图上,按《连环画报》的篇幅,一幅图里只能画出一个对话来回,互动感是增加了,但篇幅也拉长了。 像《三火打工记》,画成连环画可能只需要画一百幅图左右,但画成漫画,篇幅长了一倍。 而且也是前期苏婷纠结主要原因。 一方面她觉得画成连环画,出不了她想要的效果,另一方面苏婷不确定读者能不能接受这种风格,出版社愿不愿意冒险。 纠结过后,苏婷还是决定随自 己心意来。 出版社愿意冒险最好,不愿意也无所谓,反正她现在不缺钱。如果以后她想将这个故事印出来,也可以选择自费出版。 虽然她拿不出太多钱,但印几百本还是没问题的。 听完苏婷的想法,王静芳思考片刻说:“如果你愿意用现在的笔名连载这个故事,过稿应该没问题。” 苏婷想换个笔名连载《三火打工记》,也是王静芳犹豫的原因之一。 连续两部作品爆红,一颗榴莲这个笔名俨然成为了连环画界的新星,积累了不少读者,《知青》连载完结已经小半年,到现在出版社仍能收到不少苏婷的读者来信。 人们总是更愿意信任认识的人,读者看连环画时也会更愿意看已经成名的连环画家的作品,而如果是新风格,他们也对已经成名的人接受度更高。 有之前的号召力在,《三火打工记》就算不红,应该也不至于寂寂无名,连载结束后出版也不会是问题。 说完见苏婷面露犹豫,王静芳又说:“其实我很支持你把笔名换成本名,但我觉得,《出桃源村》和《知青》也是你的作品,我们没必要跟之前的作品完全切割,你说是不是?” 王静芳一直觉得苏婷笔名不太好,不够严肃,能换成本名,她举双者们也都能接受。 其实苏婷换笔名并不是为了跟之前的作品完全切割,而是觉得这个故事跟之前的风格相差太大,所以才想分开连载。 至于新笔名为什么用本名,这就要从一颗榴莲这个笔名说起来。 一颗榴莲是苏婷前世的微博名,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当时特别馋榴莲,但舍不得买。 用它当笔名完全是为了蹭热度,她在微博连载的条漫是突然爆红的,等她反应过来要改名时,人已经红了。出版社也担心改了名字粉丝不认识她,就建议她用微博名当笔名。 用了好几年,苏婷对这个不太正式的名字有了感情,所以穿越后投稿时将其沿用了下来。 但穿越到这世界快两年,买过那么多期画报,苏婷看到其他作者用的不是本名,就是取得像本名的笔名,有点被影响,再取笔名时不太好意思再玩梗,就也打算用本名。 不过一颗榴莲这个笔名苏婷仍打算继续用,她想好了,以后画风严肃正经的故事就用这个笔名连载,偏儿童文学风格的故事就用本名连载。 唔,好像有点反了,但管他呢,她高兴就好。 苏婷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王静芳,并说:“这两个笔名,短期内我不打算对外曝光,所以……能过稿最好,不能过稿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过稿能有什么其他办法?无非是换家画报,继续投而已。 如果苏婷是新人,或者之前的作品反响平平,王静芳可能不会太在意她往其他画报投稿。但事实恰恰相反,苏婷之前两部作品都红了,只要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平,以后说不定能成为画报的当红连环画家。 而且翻完这个故事后,王静芳不得不承认,虽然风格不是现在流行的,但这个故事的确生动有趣,让人看着看着,忍不住会心一笑。 沉思良久,王静芳说道:“这样吧,我把稿子带回去给主编看看,尽量争取两期连载,如果反响好就继续,不好的话可能会中断连载,你看行吗?” 苏婷知道这是王静芳能给出的最大让步,想了想说:“行。” …… 谈完正事,苏婷就跟贺东川约会去了。 不管在哪个年代,约会总离不了三件事,看电影、吃饭、逛商场。 当然,这年代商场叫百货大楼,吃饭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人才能准备的约会项目,不但要钱还要票,电影可选的也少, 而且基本都是战争片。 苏婷对战争片是真没什么兴趣,但电影放映过程中她没睡觉,而是侧着头盯着贺东川看。 虽然贺东川出生时,鬼子早被赶出华夏大地,国内大部分地方已经解放,但他成长过程中,国家经历过好几次外部战争。 当兵后,贺东川自己也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因此他看战争片,感触比普通人更深。 电影放映过程中,他的表情根据剧情变化,时而舒展,时而凌厉,时而控制不住要紧下颚。 看着看着,苏婷伸出手,趁着黑暗中没人注意,握住贺东川的,并凑到他耳边说:“都过去了,以后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强大,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贺东川侧过头,在昏暗光线中看向苏婷。 她迎着自大荧幕上投下的光线,微微仰起头,光线对比下,她的眼睛越发黑白分明,目光中盛满了笃定与希望。 贺东川紧紧握住苏婷的手,说道:“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贺东川不知道苏婷说的是未来,只以为这是她的愿景。 苏婷听出了贺东川的意思,却没有解释,如果贺东川能活过明年,他会看到这一天,如果…… 苏婷握紧贺东川的手。 没有如果,他一定要活下来。 …… 离开首都前,王静芳给苏婷带来了好消息,《连环画报》的主编同意给出两期位置连载《三火打工记》,如果反响好,就一直连载到完结。 反响不好会怎么样,王静芳没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收到王静芳电话的第二天,苏婷他们就要回平川岛了。 贺父工作忙,没时间送他们,但和年前一样,安排了警卫员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程晓曼则调了班,跟王姨一起坐车去火车站为他们送行。 这时候火车站管的没那么严,只要买站台票,就能一直送到火车站台。 贺东川给程晓曼和王姨各买了张站台票,两人跟着一起进了候车厅,等火车到后,又跟着进了站台。 首都是大站,火车停靠时间比较长。 进站台后他们没急着上火车,因为程晓曼还有话要交代:“上了火车,要注意看好行李,饿了渴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省着。” 虽然这些话,在家的时候她和王姨就交代了很多次,但苏婷仍笑着应好。 程晓曼继续说:“到了平川岛,遇上难题记得跟家里联系,我跟你爸爸都在,能帮你们的肯定帮,你们别硬撑着,知道吗?” 这话虽然是对着苏婷说,但程晓曼看的却是贺东川。 她这儿子啊,哪都好就是嘴硬,遇到困难从不肯跟家里张嘴,早几年有一次他出任务受伤,出院了他们才收到消息。 当时程晓曼气得够呛,恨不得连夜打电话去骂,后来她也果真骂了他一顿,结果他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转头还是我行我素,报喜不报忧。 如今有苏婷在他身边看着,她终于能放心不少。 明白母亲的意思,贺东川有些无奈,等苏婷答应后指着她说:“我都听我媳妇的。” 程晓曼满意地笑:“知道听媳妇话就好。” 还没告完别,火车就响起了呜呜的汽笛声,乘务员下车催人,该交代的都交代过很多遍了,程晓曼就没再耽误时间,给了苏婷一个拥抱说:“上车吧,到了榕市,方便的话记得给家里来个电话。” “一定。” 苏婷说完又给了王姨一个拥抱,说道:“你们在家也要保重身体。” 贺焱看到,也分别给了程晓曼和王姨一个拥抱,再三强调道:“你们要想我,不能忘了我哦。” 两人失笑:“放心,忘记谁也不敢 忘了你。” 乘务员见他们还在说话,过来提醒道:“马上要发车了,要上车的乘客赶紧上车。” 贺东川左手提起行李,右手抱起闺女说:“马上来。”完了又扭过头,对程晓曼和王姨说,“我们上车了。” “去吧。”程晓曼挥挥手,长叹一口气说。 一家四口先后上车,火车连接处人多,他们上车后直接往车厢里面走去,等找到票上对应的床铺,贺东川边将慢慢放在床上,然后提着行李塞到行李架上。 刚放好行李,贺东川就听到喊:“爸爸妈妈你们看,奶奶和王奶奶还站在那里!” 苏婷和贺东川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外看去,果然看到程晓曼和王姨手挽着手站在站台上,她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只能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逡巡着。 苏婷拉开窗户,冲着外面喊:“妈,王姨你们回去吧!” 听到声音,两人顺着看过来,看到他们的身影,脸上染上笑意,伸出手用力地挥舞起来。苏婷和贺焱见状,也跟着挥舞起双手。 不止他们,车厢里,站台上,经历分别的人都在努力朝对方挥舞双手,直到或者开动,将对方彻底带离视线。 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苏婷在心里默念: 再见了。 第71章 作家 “小云又去买画报啦?” “对。”郑云笑着应了声,骑着自行车穿过狭窄的弄堂,在最里面一处院子门口停下,推着自行车进去。 锁好自行车,郑云拿起车筐里放着的画报,迈着轻快的步子上楼。 这是栋老房子,最初一栋是一户,建国后房子被收归公有,后来又被用作国营厂职工房,原本三层的洋房里,塞进去十来户人家。 郑云家是五十年代末分下来的,当时她和哥哥年纪都小,家里只分到了两间屋,是里外的套间。 这些年里,她父母对房子进行过两次改造,改造后一室一厅变成了三室一厅,但每间屋子都很小,放张床,再放个小衣柜就没什么剩余空间了。 以前吧这房子也够住,但随着她哥结婚生子,本就狭小的房间就显得更拥挤了。 所以侄子出生后的这一年里,她嫂子一直在给她介绍对象,盼着她能早点结婚搬出去,腾出个房间来,不管是放东西,还是以后孩子住都便宜。 郑云刚进门,迎面就撞上了她嫂子,对方问:“你去哪了?我正找你呢,今天中午要跟徐同志相看,吃饭地点定在祥云饭店,你别忘了。” “知道,没忘。” 郑云语气有些不耐烦,提着画报匆匆进屋。 她嫂子见她这模样,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但最终没敢撕破脸,只低声嘀咕:“我看你是看画报看傻了!” 看画报看傻了。 随着年龄增大,总有人这么说她,郑云都习惯了,这话也对她造不成伤害。 郑云当没听到嫂子的话,进屋后锁上房门,便躺在床上打开了《连环画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目录。 这是她这两年养成的习惯。 最初她只是《连环画报》的忠实读者,没有特别喜欢的作者,所以拿到画报都是从头看起。 但这两年她喜欢上了叫一颗榴莲的作者的连环画。 因为一颗榴莲仅有的两部作品都是中长篇连载,所以拿到画报后,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喜欢的故事,她慢慢养成了先看目录的习惯。 虽然一颗榴莲的第二部作品已经完结半年,但郑云并没有改掉这个习惯,因为她想第一时间知道一颗榴莲有没有新故事连载。 和过去半年一样,答案是没有。 郑云心里有些失望,想如果下一期仍没有一颗榴莲的新作品,她就要写信到出版社,问问作者是不是封笔了。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郑云将连环画报翻到第一页,从头看起来。 作为连环画的忠实爱好者,郑云早已经看出了经验,翻开一篇连环画,基本看完开头,就能猜到故事的结局。 也因此,这两年郑云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对连环画的热情在消退。 这也是郑云喜欢一颗榴莲的主要原因,这个作者的剧情发展很容易让人感到意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想看一颗榴莲的新作品,她可能不会再买《连环画报》了。 郑云心里有些索然无味,翻画报的速度越来越快,本打算就这么翻完合上画报,视线却被几幅图吸引。 这个绘画风格,跟以往她看过的不太一样。 她以前看过的连环画,都偏向于写实,人是什么样,落到纸上就是什么样。但这几幅图上的人,跟真人不太像,很简略,但要说丑也不至于,还挺可爱的。 而且郑云注意到,这个故事没有脚本,只有第一幅图有简短的背景介绍,后面都是对话。对话都不长,直接印在了图画里,用方形或者圆形框起来,看着像两个人在对话。 因为对话内容简洁,而且很口语化,所以郑云没仔细看,眼睛一扫就了解到了前情,让她对这个故事产生了些许兴趣,低头往下看去。 故事一开始,是老师宣布班里女学生辍学,老师的语气很沉重,但下面的孩子很天真,以为同学回家就能随便玩,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对女同学的羡慕。 主角三火是羡慕女同学的孩子之一。 回到家,三火和父母说起这件事,并在眼神语气中透露了自己的羡慕,他的父母对视一眼,问他是不是也想辍学。 他扭扭捏捏地否认,但内心小人狂点头。 看到这里,郑云觉得这个作者性格肯定很有趣,会心一笑后继续往下看。 虽然刚开始觉得画风有点奇怪,但故事整体很顺,而且因为都是对话,扫一眼就知道了,所以郑云看得很快。 四十幅图,她两三分钟就看完了。 翻到后面一面看到是新故事,郑云还有点不甘心,将这一页来回翻了好几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未完待续”四个字上。 唉,看来只能等下一期了。 意识到这个念头,郑云整个人愣住。 自从《知青》完结,这半年里再看《连环画报》,不管是一期完结,还是连载的故事,她都没有再产生过强烈想看后续的想法。 郑云低头,默默将《三火打工记》往前翻,从头到尾又看一遍。 像这样将《三火打工记》来回翻看的人并不多,但看完这个故事忍不住会心一笑的读者不少。 而且因为第一期卡在了三火打工前夕,所以想看后续的人很多,有些善于表达的,看完新一期的《连环画报》后,纷纷提笔开始催更问后续。 看着像雪花一样从全国各地寄来的读者信,自《三火打工记》刊登后,王静芳提了半个月的心终于落回了胸口。 别的不说,《三火打工记》连载肯定稳了。 …… 三月中旬,苏婷收到了《知青》出版的最后一笔稿费汇款单,同时寄来的还有收货单,重点备注,骑三轮车去取件。 跟《连环画报》合作快两年,苏婷已经很了解出版社的习惯,收货单注明让骑三轮车去取件的,寄来的肯定是读者信件,而且通常一蛇皮袋起步,多的时候有三四蛇皮袋。 于是到周日这天,苏婷和贺东川吃完饭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因为要拿的信件可能很多,两人就没带孩子,苏婷提前跟余小芳说好了,请她帮忙照看慢慢一上午,另外给贺焱放了一上午假,作业下午再做。 骑自行车就是方便,家属院到码头这段路不用自己走,下船后也不用去挤公交,至于骑车累不累……苏婷相信贺东川的身体。 到了市里,两人按惯例先去百货大楼,难得来一趟,苏婷可不想只带读者信回去。 过了三月份,平川岛的气温又该升起来,她和贺东川好说,两个孩子又要买新衣服。因此到百货大楼后,两人直奔儿童成衣柜台,给孩子们各买两身衣服,两双鞋。 另外苏婷给贺东川买了件白衬衣,虽然他常年军装不离身,但放假或者晚上洗完澡,他经常会穿两年前买的那件白衬衣。 的确良穿着虽然凉快,但的确不是什么好料子,两年下来缩水不少。尽管贺东川什么都没说,可苏婷每次看到都觉得心虚,好像自己亏待了贺东川一样。 为了扫清这种情绪,也为了让贺东川穿上衬衣后更帅气,这次来市里前,苏婷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斥巨资给他买件好点的衬衣。 好吧,因为这时候衣服料子有限,夏天最好的料子就是的确良,所以贺东川准备的一百块,只花出去了四分之一。 给家里除自己以外的三人买完衣服,苏婷就跟贺东川下楼了。 倒不是她为了他们决定苦自己,今年夏天不买新衣服,而是这时候的新款衣服不会提前太早上市,百货大楼里摆的夏装全是去年的旧款。这些款式她去年都没看上,今年当然更不可能买,反正她不缺衣服,可以等。 虽然没买衣服,但苏婷给自己买了瓶雪花膏,眉笔唇膏也各买了支。 怀上慢慢后,除非冬天皮肤很干,否则苏婷都不怎么擦面霜,生产前是担心孕期用太多化学产品对孩子不好,生产后是怕慢慢吞食。 但会说话后慢慢不仅理解能力好了,记忆力也强了许多,在苏婷连续三天告诉她,舔脸很不好后,她就深深记住了这件事。 以至于贺焱后来一亲慢慢的脸,她就要扯着嗓子哭。 贺焱很受伤,他觉得妹妹不跟他亲近了,直到听苏婷告诉他,慢慢会这样的原因才重新高兴起来。 但很快贺焱就冒出了新的疑问:“亲脸很不好吗?” 苏婷觉得这兄妹俩真的很会抓重点,明明她说的是舔脸不好,但他们好像自动把“舔”替换成了“亲”。 对此贺焱有自己的想法:“舔和亲不是差不多嘛?” 行吧。 苏婷放弃纠正贺焱,解释说:“因为空气中有很多灰尘,皮肤直接接触灰尘会脏,而且像妈妈,有时候会擦雪花膏,雪花膏里都是化学产品,上脸可能没事,但小孩子脾胃弱,吃多了可能会不太好,所以我才告诉慢慢,不可以舔脸。” 贺焱恍然大悟:“那我以后不亲别人的脸了。” 苏婷心想,以后你老婆能答应就行。 不过话说回来,原著中贺焱虽成功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王国,但到结局时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这辈子他能讨得到媳妇吗? 想到这苏婷意味深长道:“你现在琢磨这些可能太早了。” 贺焱不仅琢磨,还跟慢慢一样,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有次看到贺东川亲苏婷,还跳出来制止说:“爸爸不可以亲妈妈的脸!” 正在炒菜的贺东川手一抖,差点把锅里的肉弄出去,扭头严肃问:“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从外面进来的!”贺焱挺起胸膛,给老爸科普说,“空气里有灰尘,妈妈的脸会脏,而且妈妈还会擦雪花膏,不能吃,对身体不好,所以爸爸你不能亲妈妈!” 贺东川边炒菜边看向苏婷,压低声音问:“谁教他的?” “待会说。” 贺东川嗯了声,侧过身看着贺焱道:“我不介意你妈妈脸上脏,也不怕对身体不好,所以你的话对我没用。” 贺焱没想到还能这样,瞬间瞪大眼睛。 让他大开眼界的还在后面,他老爸低下头,又在他妈脸颊上香了口,问:“你还有意见吗?” 贺焱捂住眼睛,皱皱鼻子:“爸爸不讲卫生。” 苏婷:“……” 虽然被指不讲卫生的是贺东川,但她怎么觉得自己被扫射了呢? 当天晚上,苏婷跟贺东川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遍,然后交代给他一个任务,务必要跟贺焱解释清楚,让他明白,他妈妈的脸没有那么脏! 言归正传,现在慢慢基本改变了乱舔的习惯,所以苏婷觉得自己可以开始打扮起来。 当然,这时候她能做的打扮很有限,顶多擦擦雪花膏和唇膏,再画画眉毛,头发都不好编得太有特色。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大运动今年就会结束,到时候风气就会放松点,差不多到明年,他们就能烫头发,擦口红了。 两人一路往下逛,到一楼时苏婷买了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再买了点饼干点心,和一包大白兔奶糖。 兄妹俩都喜欢吃甜的,最喜欢的自然是大白兔。 这奶糖的确好吃,苏婷十来岁的时候也喜欢,哪怕是现在,她没那么爱吃糖了,塞一颗到嘴里也不觉得腻。 但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苏婷不敢给两个孩子吃太多,通常一个月才一包,平均下来一个孩子两三天才能吃一颗,解解馋而已。 买完东西,他们就去了邮电局,取件寄件,顺便再给贺东川家里打个电话。 取的自然是出版社寄来的包裹,寄的则是给苏婷家里的信。 前几天苏父苏母来信时提起件事,说原身大姑家的表弟高中毕业了,因为大队里没名额上工农兵大学,家里也没关系给他安排工作,只能按政策回家种地。 但苏大姑心气高,不愿意让儿子回乡种地,就找到了大哥大嫂,想请他们让侄女婿给弄个当兵名额。 原身奶奶共生了六个孩子,但那时候穷,想养活孩子不容易,兄弟姐妹六个,就活了三个,而且原身二叔年轻时也当兵了,一走几十年,再无音信。 因此,苏父虽然有六个兄弟姐妹,但到头来身边实际上只剩下一个妹妹。 苏大姑命苦,结婚没几年,丈夫就出事没了,因为怕再婚后孩子受欺负,这些年一直单着,孤身拉扯儿子长大。 也是苏父混得好,苏大姑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否则他们孤儿寡母的,肯定会被大队里那些人欺负。 知道大哥能当上大队长,再后来当书记,是因为他上过几年学堂,认识字,所以苏大姑自身虽然不认识字,但很推崇文化人,也一心盼着把儿子供出来。 大运动开始后,又是知识分子被扣帽子下放,又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队里很多人看在眼里,都不再觉得读书是好事。 但苏大姑的想法从没变过,她就是想让儿子读书,出人头地。 可高考停了这么多年,读书不是想读就能去的,小学初中管得松,想读就能读,高中靠着苏父的面子,再加上孩子学习好,也能把他塞进高中。 可想上工农兵大学,苏父的面子就不够用了。 要是他有这能耐,原身也不至于只是初中学历。 供儿子上学这些年,苏大姑没少听闲言碎语,说她想不开的有,说她心气高的也有,总之都觉得她供儿子读书是错误的决定。 苏大姑的确心气高,听着这些言论很受不了,所以再次求到了大哥大嫂面前。 亲妹妹为了唯一的外甥求上门,苏父能怎么办?只好答应下来,写信给女儿女婿,请他们帮忙。 但隔了不到两行,后面还有一段话,交代她说这事能办就办,不能办就算了,让他们别勉强,也别太顾虑父母。 苏婷看完后挺纳闷,心说怎么前面让他们尽力想想办法,后面又说让他们量力而行? 等再往后翻,苏婷就看到背面的空白页还写了一段话,看口吻是苏婷二哥写的。 原来苏大姑走后,苏父苏母就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 对丈夫唯一的妹妹,苏母是很心疼的,所以这些年丈夫帮衬他们母子,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闺女日子刚过好,她不希望因为小姑子,引起女儿女婿之间的矛盾。 所以看到丈夫一口答应帮忙,苏母很生气。 只是吵过后,两人都没改变主意,所以才有了这封信,以及后面缀着的那段话。 信是苏父让儿子写的,缀着的话是苏母背着丈夫,偷偷让儿子加的。 苏二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写这段话吧,亲妈不高兴,加上这段话吧,亲爹知道后肯定要拿鞋底抽他。 为了避免日后翻车,他就在寄信前拆开信封,在信纸最后解释了前因后果,并祈求苏婷,不管做出什么决定,一定、一定不要告诉苏父他干的这些事。 当时看着这段可怜巴巴的话,苏婷就没忍住笑出了声,贺东川在旁边听到问起来,她就将信给他了。 贺东川看完信后说:“你二哥这人,有点意思。” 苏家三兄妹关系一直不错,苏大哥老实憨厚,苏二哥虽然爱偷懒耍滑,总惹苏父生气,但对原身没的说。 其实以原身的家庭情况,只要她自己不作死,正常来说,这辈子应该过得不会差。 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人脑子转不过弯,要作死谁都拦不住。 苏婷笑着说:“他就是这样个性格。” 贺东川点头,将话题切入信件内容,问道:“你跟大姑表弟关系怎么样?” “怎么?你要帮他弄这个名额?” 贺东川说道:“弄名额,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但如果你跟他们关系不错,我可以联系在胡省当兵的战友,了解下当地的征兵政策,正常来说,只要他家庭没问题,身体也健康,录取一般没问题,但能被分到什么单位,我不确定。” 根据原身记忆,苏大姑对侄子侄女都挺好,虽然自家没什么钱,但每次到苏家都会给他们带吃的,也会攒着布料给他们做鞋。 这其中固然有靠着哥哥帮衬的原因,苏大姑做这些事时,肯定也有几分真心。但原身只看到了前者,心里一直不太看得上这门穷亲戚,所以跟姑姑表弟关系一般。 如果苏大姑是想让贺东川帮忙,把儿子弄到好单位,苏婷肯定不会愿意帮忙,但信里没提这个。 而且贺东川提出的解决办法,虽然会用到人情,但不算费事,这人情还起来估计也容易。 苏婷想着,仍特意问了句:“这事方便吗?” “打个电话的事,没什么不方便的。” 苏婷闻言说:“那行吧,我先写信回去跟家里说明情况,如果他们愿意,到时候可能要请你帮忙。” …… 虽然他们到邮电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取件寄信,但出版社寄来的信都是用蛇皮袋装的,不方便拿,所以进去后两人先排队打电话。 通话结束,苏婷将取货单交给贺东川,让他去取件,自己则去寄件柜台将信寄出。 等她寄完信,工作人员也扛着蛇皮袋出来了。 蛇皮袋看着不大,正着放也就比成人膝盖高点,但提着是真沉,工作人员放下蛇皮袋时忍不住问:“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隔三差五有大件寄过来?”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苏婷平均每个月都能收到一次出版社寄来的读者信,偶尔一个月能收到两次包裹。 而且出版社的包裹,每次都是用蛇皮袋装的,非常有特色。 再加上两人容貌出众,每次还都是一起来,时间长了,邮电局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们了。能忍到现在问他们什么工作,说明取件柜台的这个员工是真没什么好奇心。 虽然苏婷不太愿意将自己画连环画的事暴露给邻居,但在陌生人面前,她就无所谓了。 而且她也担心对方将他们当成不法分子,举报上去,好吧,这个概率不是很大,毕竟贺东川经常会穿军装出门。 不过对方又不认识她,就算说了也没什么关系,苏婷就没瞒着,说道:“我平时没事会写点东西投稿,这些事出版社寄来的读者信。” 工作人员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大作家!” 苏婷:“……”倒也没到大家的程度。 苏婷以为这件事也就是个插曲,邮电局工作人员每天要见那么多人,跟那么多人说话,说不定下次他们过来,对方就忘记她今天说过什么话了。 结果工作人员记性很好,而且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对文化人很尊敬,下次苏婷再来邮电局办事,都没走到取件柜台,就听到他喊:“大作家您来啦!” 邮电局里不管工作人员,还是来办事的,听到这话纷纷朝门口看过来。 苏婷见状,赶忙后退半步躲到贺东川身后。 这天贺东川没穿军装,上面是媳妇给新买的白衬衣,下面是黑色直筒裤,搭配同色765皮鞋。 哦,为了让自己形象看起来更斯文,出门时贺东川还特意带上了去年买的眼镜框。 因为怕被认识的人看见,从海军大院到市里码头这一路,贺东川一直把眼镜装在口袋里,直到出码头跟认识的人分开,骑着车时,才慢悠悠把眼镜掏出来,架在鼻梁上。 苏婷:“……”偶像包袱还挺重。 因为苏婷躲到了贺东川身后,所以当邮电局里的人抬起头,都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就是工作人员口中的大作家。 这人穿着打扮吧,是挺像个作家的,就是这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读书人,难怪都说人不可貌相。 第72章 自信 载着两蛇皮袋信件回到家,夫妻俩第一件事就是拆袋看信。 作为《三火打工记》的主角,贺焱非常关注读者反应。 他现在写作业的最大动力就是看读者信,因为苏婷说了,看信可以,但不能耽误功课,为了能有更多时间看信,这段时间贺焱一回来就闷头写作业。 又因为任何一个故事,都不可能获得所有读者的喜欢,有好评就会有差评,为了不让贺焱看到差评伤心难过,所以将读者信给他前,她和贺东川会先筛选一遍,将差评挑出来。 虽然这时候给差评成本挺高,要买信封、邮票和信纸,差评比例不高,可能五六十封信里才有一封是骂的,骂也不都是冲着主角,还有挑苏婷刺的。 但夫妻俩不敢松懈,看读者信已经成了他们最近一个月的日常。 苏婷是白天也看,晚上也看,工作日也看,休息日仍在看,贺东川看的时间稍微少点,但晚上和周日也歇不了。 因为看读者来信,夫妻俩每天亲热的时间大大减少。 所以贺东川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三火打工记》能早日完结。 然而苏婷在画《三火打工记》时,并没有完全遵照事实,增加了很多巧合,让故事看起来更丰满,也更戏剧性,所以篇幅被大大拉长,至少要连载四个月。 这才两个月,他们就收到了五蛇皮袋读者来信,而到目前为止,他们才筛选完两蛇皮袋读者信。 更重要的是,这些信从读者寄出到苏婷收到,中间还有一道转寄流程。出版社可不会收到信立刻转寄,基本都会等上十天半个月,等信攒多了再寄出去。 而且连载通常有发酵期,只要不高开低走,读者信肯定会越来越多。 因此,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收到五蛇皮袋信件,但到连环画完结,收到的信件总和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五蛇皮袋乘以二。 贺东川怀疑剩下的大半年,他都要在读者的彩虹屁中度过。 彩虹屁这个词是跟苏婷学的,按她的说法,这是拍马屁的变体,大概意思是指读者们花式吹捧主角,在他们眼里,主角浑身是宝,全是优点。[1] 又因为贺焱是主角三火的原型,所以在他心里,读者花式吹捧主角=花式吹捧他自己,导致他最近非常自恋。 以前贺焱起床,刷牙洗脸就两件事,现在多了一样,要梳头。 这时候不管男女,流行的发型都不多,女人结婚前基本都扎着麻花辫,结婚后基本都是齐颈甚至齐耳短发。 男人一般都是板寸,跟贺东川头发差不多,头发长的也一般不过耳朵,也不怎么弄发型,再邋遢点的连头都不怎么梳,脑袋看着像鸟窝。 当然也有臭美的,每天一大早起来抹头油,发型弄得五花八门,但这种人一般不招人待见,甚至有人看到就觉得他们是街溜子。 大院里的家长们管得严,基本不让家里孩子留长发,从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一水的全是寸头。再往上的孩子基本都奔前程去了,上学、下乡、当兵,不管哪一种,回来一趟都不再容易。 言归正传,从苏婷见到贺焱第一天起,他留的就是板寸,每隔一个半月,贺东川就要带他去一趟理发店。 所以贺焱头发虽然浓密,但真没什么好梳的,以前他也不梳,用手从额头往后一抹就差不多了。 但现在,随手一抹已经满足不了他。 他不但要用梳子,梳头前还要先用梳子沾沾水,最后梳出来的头发一撮一撮的,撮撮乌黑,能见水光。 因为水没有定型作用,一干他的头发就要散了,而且看着也没有那么黑,所以他一天要梳最少三次头,早中晚各一次。 刚开始贺东川不知道贺焱在臭美,只以为他是洗头了。 但连续两三天,贺焱每天都顶着一头湿发出来,他就开始觉得奇怪了。 虽然因为头发短,他们父子俩洗头很随意,冬天两三天洗一次,夏天基本每天都会洗,但现在还没到夏天吧? 当晚躺到床上,看信之余贺东川纳闷问:“小焱最近怎么突然爱干净起来了?” “什么?”苏婷一下子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最近天天洗头。” “有吗?没有吧?” “怎么没有?他每天洗完澡出来,头发都是湿的。” 苏婷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不止晚上从浴室出来头发是湿的,早上中午都是。” 贺东川更疑惑了,问:“什么意思?” “他呀,”苏婷忍着笑说,“那不是爱干净,而是变得臭美了,弄发型呢。” 贺东川沉默片刻说:“就他那头发,能弄什么发型?” 苏婷想了想问:“刺猬头?” 别说,用刺猬来形容贺焱被水打湿的头发还挺恰当,一撮撮头发粗黑光亮,可不就像刺猬身上的刺吗? 知道贺焱在臭美后,贺东川开始观察他。 这一观察,他就发现贺焱臭美的地方不止发型,还有穿着。 以前贺焱从不注重穿着,都是他和苏婷找出什么衣服,他就穿什么,但最近他在穿着上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自己找衣服。 有时候他为了看读者来信,拖着不去洗澡,他们给他找好了衣服,他还不太乐意穿。 唔,这么说也不太对,更准确点,应该是贺东川找出来的衣服,贺焱不太乐意穿,他还是很信赖妈妈挑衣服的眼光的。 发现这一点后,贺东川觉得为了维护儿子幼小心灵,而牺牲跟媳妇亲热时间,每天辛辛苦苦筛选读者来信的自己,简直是个大冤种。 举着读者信,贺东川侧过头问:“咱们真的要把读者寄过来的信全部看完吗?” 和想七想八的贺东川不同,苏婷看信时非常认真,她晚了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在跟自己说话,抬头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贺东川重复问道:“读者寄过来的信,我们是不是都得看完?” 苏婷没回答,只问:“怎么了?” “故事连载到一半你就收到了这么多读者来信,等故事完结,收到的信件肯定能翻倍,甚至翻几倍。这些信就够我们看到年中,如果全部都要看,说不定要看到年底。”贺东川分析完说,“最近我们为了看信,每天都睡得很晚,这事已经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了。” 前两次连载时,苏婷收到的读者信并不比这次少,但那时没有贺焱催着要看信,所以她很佛系,有空才会看,并不觉得时间紧张。 但过去一个月里,她要带孩子做家务,虽然家务不多,她平时也就扫扫地洗洗碗,大扫除都尽量选在贺东川在家时,但离恢复高考就剩一年半,为了明年能考出好成绩,她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来学习,另外每天还要抽时间构思新故事。 因此,苏婷每天空闲的时间真不多,信只能断断续续地看,另外她觉得都打开了,那就认真看看读者都说了什么,所以信看得很慢。 而贺焱虽然也看得不快,但他时间多,每天看信时间两个半小时起步,周日一天能看十几个小时。 再加上他们看的信里有部分是专门写给苏婷的,并没有提到贺焱,所以筛选完后给贺焱看的信,大概是他们拆开的百分之八十。 所以,苏婷和贺东川两个人一起筛选,才勉强能跟上贺焱看信的速度。 这么算起来,过去一个月里看信的确占据了他们不少时间,有点影响到了生活,不过睡得晚……苏婷撇一眼贺东川。 说的好像不看信前他们睡得能有多早一样。 但苏婷没跟他掰扯这件事,只犹豫道:“如果我们不看信,小焱怎么办,他现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看读者来信。” 贺东川正等着她这句话,当即冠冕堂皇道:“我们当父母的把孩子保护太好,对孩子来说未必是好事,小焱都八岁了,年纪已经不小,该经历风吹雨打成长起来了,我看这就是个好机会。” “嗯?” “你看我们筛选读者信,十封信里才有一封挑刺他的,内容要么说他傻和蠢,要么说他被宠坏了,不知道生活疾苦,总体来说不算过分。” “人待在全是赞美的环境里,很容易变得骄傲自满,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慢慢让他看到这些负面声音,这样既能打磨他的心,提高他的抗打击能力,也能稍微遏制他膨胀的自信心,让他别那么飘。” 贺东川觉得,他儿子最近就是太膨胀了,再不让他认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就要飘上天了。 是时候给他根大棒了。 苏婷不得不承认,贺东川说的话有道理,贺焱最近是有点膨胀,不过……她侧过头问:“你说慢慢让他看到负面声音,这个慢是指?” “我是这么想的,今天给他的读者信里,我们可以挑一封内容不过分的差评夹进去给他,看到信后他可能会难过,但我们可以给他讲讲道理,让他明白并没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等他习惯后,夹进去的差评信件可以慢慢增加。” 贺东川提出的办法,其实就是温水煮青蛙,第一次看到差评时贺焱可能会难过,但次数多了他就会习惯,到时候再冷不丁增加差评,他也不会那么快察觉到不对劲。 这办法听起来可能有点冷酷,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最温和的方式。 虽然贺焱刚看到差评时可能会难过,但差评毕竟是陌生人给的,影响没那么大,再加上父母的开解,扛过去也容易。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能变得更坚强。 温室里长大的孩子,通常没有经历过挫折,所以抗打击能力通常不强,生活中遇到一点小困难就可能让他们一蹶不振。 现在贺焱年纪小,摔倒了有父母扶着,等他长大成人,遇到挫折他们想帮忙也不一定能帮得上。 想到这里,苏婷点头说:“行,就按你说的办。” 得到满意的答复,贺东川终于能专心看信,期间看到挑刺的信还是跟之前一样放到旁边,等筛选完从蛇皮袋里拿出来的一摞信,才跟媳妇凑到一起,商量塞哪封信给儿子。 挑来选去,两人,或者说苏婷,才选定一封措辞最温和的信,和其他信件一起拿给贺焱。 此时贺焱也在看信,但在他自己房间里。 其实他更想去主卧,跟爸爸妈妈一起看信,因为这样更热闹,当他看到夸自己的信时,可以跟爸爸妈妈一起分享。 刚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但有次他爸说他看信的时候太聒噪,影响到了他们,就不让他跟他们一起看信了。 哦对了,聒噪的意思是指他很吵,很烦人。 这是贺焱新学会的词语,了解意思后他心里很不平,他觉得爸爸觉得他烦人,肯定是因为嫉妒他有这么多人喜欢。 唉,看在没有人喜欢爸爸的份上,他勉强原谅他好了。 …… 上午贺焱刚自恋完,下午他就受到了重击,居然有读者说他很傻! 他哪里傻了?!! 贺焱当时就从凳子里站了起来,走到浴室里盯着径直看了好一会,摸着脑袋想,他明明就很帅啊,哪里傻了? 贺焱轻哼一声,回到房间拿起之前看过的读者来信。 他决定多看几封夸他的读者信,以此来弥补他受伤的心灵。不过晚上吃饭时,贺焱还是忍不住询问父母:“爸爸妈妈,我傻吗?” 贺东川和苏婷假装疑惑:“怎么了?” “我今天看信,有读者说觉得我傻。”为了面子,贺焱省略掉了前面的“好”字。 苏婷当即放下筷子,给贺焱灌心灵鸡汤:“我们每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可能这个人觉得我们很好,很喜欢我们,那个人就觉得我们哪哪都不好,很讨厌我们。” 贺焱似懂非懂问:“所以呢?” “所以,有读者觉得你傻很正常。”贺东川的话直戳人心。 更扎心的是慢慢,她已经一岁,不但说话吐字更清晰,会的词汇也翻了一倍,理解能力也更强,不再只会鹦鹉学舌,而有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现在,慢慢迅速提炼出爸爸话里的意思,并没心没肺地鼓掌喊道:“傻哥哥!哥哥傻!” 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贺焱,听到妹妹的话,心里的滋味别提了。 见苏婷一脸怀疑人生,苏婷安慰说:“有读者觉得你傻,也肯定有读者觉得你聪明,你有看到过夸你聪明的信吗?” 贺焱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有,而且有很多!” “这就是了,”苏婷点头问,“有这么多人觉得你聪明,你还觉得这一个说你傻的算事吗?” “不觉得!”贺焱大声说,完了转向旁边婴儿椅上坐着的妹妹,一脸严肃地说,“听到了吗,说我聪明的人很多,比说我傻的多得多,所以以后你不能再说傻哥哥。” 慢慢眨巴着眼睛,歪着头问:“说什么?” “嗯,”贺焱沉思片刻,大言不惭道,“你要说哥哥最聪明,我是最聪明的哥哥!” 慢慢恍然大悟:“聪明哥哥。” 贺焱满意点头,看着慢慢赞许道:“你也是聪明妹妹。” 看完他们兄妹互捧这出戏,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他们把贺焱想得太脆弱,就他这心态,多看几封差评都没关系。 于是第二天,差评信件增加到了两封,内容依然是说他傻。 贺焱看完气呼呼,倒回去又把夸他的信重新看了一遍,并在之后看信时,特意将夸他聪明的信挑出来,翻来倒去地看。 但很快贺焱就发现,光挑夸他聪明的不够,他还要把夸他帅,夸他懂事,夸他可爱的信全部挑出来…… 于是这天苏婷进次卧,就看到书桌上堆着好几摞信,她疑惑地问:“怎么不把看完的信放到柜子里?” 年前她让贺东川找人打了几样家具,其中就有个大书柜,中间两层开放式的书架放画报,上下柜子用来装读者来信。 这段时间贺焱看完信,都会自觉把信件放进衣柜,他还特意跟妈妈说商量,说下面最左边的柜子只放读者写给他的信,这样以后他想重温的时候方便拿。 边问,苏婷边伸出手想收拾信件,把它们放进柜子。 只是她刚碰到信,贺焱就大声喊道:“不能碰!” “嗯?” 贺焱解释说:“这些信我都整理好了,还要看的,不能放进柜子里!” “你不是看过了吗?还要看什么?” 贺焱皱皱鼻子,不太高兴地说:“最近总有人骂我,说我蠢,说我烦,还说我不懂事,我就把这些夸我的信都挑出来了,看到说我蠢的,我就看那摞夸我聪明的信,看到说我烦的,我就看那摞夸我可爱的,看到说我不懂事的,我就看那摞夸我懂事的。” 贺焱双手叉腰,哼哼两声说:“我才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夸我的人比他们多多了!” 看着他脸上得意的小表情,苏婷笑着点头:“不错,挺会调节。” 以前苏婷总觉得贺焱和原著龙傲天性格不太像,但现在想想,他们身上共同点的确不少,比如他们都心灵强大,也都越挫越勇。 只是贺焱年纪小,经历少,所以不太能看出来。但当他遇上事,自身性格就能展露出来了。 至此,苏婷终于放心。 当天晚上贺东川一回来,就从苏婷口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以后我们不用筛选信件了。” 贺东川停住炒菜的动作,惊讶地侧过头:“你确定?” “我确定。” 苏婷把贺焱将信件分类的事告诉了贺东川,并承认错误道:“其实小焱比我想象的更强大,之前是我小看他了。” “毕竟是我儿子。” 贺东川与有荣焉:“毕竟是我儿子。” 苏婷斜他一眼,心想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的就是他! 接收到媳妇鄙视的眼神,贺东川咳嗽一声,单手拿起铁锅,将菜盛到盘子里说:“其实小焱以前没经历过这些,你担心也正常。而且,如果没有我们温水煮青蛙,小焱一天之内,突然看到好几封差评,说不定得哭好几天,他现在心态能这么好,我们都有功劳。” “也是。” 苏婷边点头,边舀出一瓢水倒进锅里。 贺东川拿起挂在墙上的柱刷,在锅里用力涮好几下,脏污差不多洗掉后,再过一遍清水,继续炒剩下的菜。 食材陆续下锅,贺东川试探问起:“既然不用筛选信件,那今天晚上我们能不能早点睡?” 迅速明白他意思的苏婷微笑着问:“十二点之前闭眼睡觉吗?” “我说的是关灯时间,闭眼睡觉的时间可以晚一点。”贺东川面不改色,要是不清楚他的本性,听这话还以为他说的内容多正经。 苏婷轻哼:“可是看了一个的多月的信,我今天想早点闭眼睡觉怎么办?” 贺东川边炒菜,边在心里进行“艰难”抉择:“十二点之前睡,也行。” “哦?”苏婷挑眉,一脸不信地看着贺东川,心想他这是改性了? 而贺东川,只默默加快了翻炒食材的速度。 吃完饭,一家子陆续洗澡。 最先进浴室的是慢慢,天气暖和起来后,苏婷每天都要给慢慢洗个澡,就算有亲妈滤镜在,她也受不了孩子脏兮兮。 第二个洗澡的是贺焱,他进浴室前,贺东川说:“洗完就出来,别一直站在镜子面前捣鼓你那几根毛。” 贺焱很不满,抱着脑袋说:“我才不止几根毛,我头发很多的!” “那也经不住你这么捣鼓,你要是想弄发型,以后我给你买瓶头油,摸上去保管你头发又黑又亮。” 虽然贺焱不知道头油是什么,但贺东川解释得很清楚,眼睛瞬间亮了:“爸爸你什么时候给我买头油?” “等你头发再长长点。”贺东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等你头发再长长点,我就带你去理发店剪掉。 什么?头油? 半大孩子用什么头油?更何况他们是军人家庭,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一点都不朴实。 不知道老爸是个大忽悠的贺焱听后,摸着自己的短发,美滋滋地进了浴室。 因为有贺东川的话,今天贺焱没再用水打湿梳子梳头发,洗完澡清清爽爽地出来了,回屋继续看信。 贺东川则进屋将浴室简单清理了一番,兑水给苏婷洗澡,等她洗完,自己也赶紧去洗了个战斗澡,顺便把衣服都搓了。 忙完回到主卧,才刚到九点,贺东川没急着上床,而是去次卧,抽出贺焱手里的信说:“晚上少看信,伤眼睛。” 贺焱撅着嘴说:“我就快看完了。” “那也不能看,以后晚上九点前,你必须睡觉。”贺东川说着走到房间门口,拉着电灯绳子催促道,“快躺好闭上眼睛。” 看老爸表情严肃,贺焱不敢再有异议,哦了声躺在床的正中间,拉起薄被闭上眼睛:“我睡着啦!” “啪。” 贺东川拉灭电灯,出去带上房门,回到主卧看到苏婷也在看信,走过去同样抽出信问:“不是说以后不筛选读者信吗?” 苏婷揉揉脸说:“习惯了,而且没事做,看看信打发时间。” 贺东川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揽过她的肩膀,低头去亲她的脸说:“那我们做点别的打发时间吧,放心,小焱已经睡了,慢慢也睡得很熟,他们不会打扰到我们。” 说着想起傍晚那会她说的话,保证道:“另外,今晚我肯定让你在十二点之前睡。” 第73章 三不许 过了最上头的那段时间,贺焱对看信的热情也慢慢降了下来,毕竟每天花这么多时间看信也是很累的。 而且天气热了,孩子们的娱乐活动又五花八门起来,比如上树掏鸟窝,比如下海捉海鲜。 虽然上面不让赶海,但孩子嘛,偶尔捉几只划线解解馋,没人会太计较。知识烤的时候最好是躲着人,别被抓个人赃俱获,次数也不能太频繁,否则容易招人眼。 另外因为冬天水冷,能捡到的海鲜也少,所以除非特别嘴馋的,大多数孩子冬天都不太乐意去捉海鲜。 比如贺焱,他跟着大家烤海鲜完全是为了凑热闹,毕竟家里买几乎每天都能吃到海鲜,而且食堂大厨和老爸做的海鲜,比他们自己捣鼓的好吃多了。 再加上冬天海风大,火不好生,生起来吧海鲜也难弄熟,等食物的时间里,他人都要吹傻了。 所以去了一次后,贺焱就再也不愿意在冬天去捉海鲜烤海鲜了。 掏鸟窝则有季节限制,冬天小鸟们都往南去了,刚开始还能掏到鸟蛋,等冬天过半,基本就很难见到鸟蛋了,等到春夏季节,鸟蛋才会渐渐多起来。 再加上天热后外面吃的也多,有刺泡、毛针草、野山楂等,岛上土地虽然不适合种果树,但大院里有不少果树,枇杷、橘子都有,只是结出来的果子一般。 免费的东西谁都喜欢,别说这群半大孩子,大院里好些军嫂都守着这几棵树打牙祭。 贺焱虽然不缺这些吃的,但他爱凑热闹,在家窝了一个多月,人本来就要发霉了,再加上对看信这件事的热情渐渐消退,被张小凯一勾就出门了。 以前苏婷总希望贺焱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但看他在家窝了一个多月后,苏婷想法变了,她现在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出去多走动走动。 当然,放贺焱出去玩之前,苏婷没忘记跟他约法三章,不许下海,不许爬树,不许跟人打架。 因为急着出去玩,苏婷提出的要求,贺焱都一口答应。 但他显然没往心里去,出去浪了不到半个月,下海摸鱼、上树掏蛋,聚众打架,三不许他一样没落下。 第一天掏完鸟蛋回来,他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结果一吃饭就露馅了。 贺焱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平时吃饭胃口好得很,米饭两碗起步,菜也不会少吃。 但这天他们一群小屁孩收获颇丰,发现了三个鸟窝,加起来有几十个蛋,其中有两个蛋个头还挺大。这些鸟蛋平分下来,每人都有七八个,而且贺焱因为上了树,所以分到了其中一个大蛋。 掏鸟蛋这件事他们都是躲着家长干的,收获再丰富也不敢拿回去,所以就地生火,把这些鸟蛋全吃了。 虽然掏到的鸟蛋中,只有两个个头大的,但数量多,吃完顶得上半碗饭了。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贺焱胃口明显比平时差,饭只吃了一碗,菜也吃的不多,而且贺东川今晚还做了他很喜欢的酸菜鱼。 都不用深思,脑子一转苏婷就想到了这其中的猫腻,若无其事地问:“你今天胃口不太好?” 贺焱装作茫然地啊了声:“有吗?没有啊。” “你平时能吃两碗饭,今天只吃了一碗。” 贺焱摸着鼓鼓的肚子,心虚地说:“我今天不是很饿。” “哦,”苏婷点头,在他松懈下来时冷不丁问,“回来前吃了东西吧?” “吃——”话刚出口,贺焱就反应了过来,慌忙摇头说,“没有,我什么都没吃。” 苏婷信他个鬼,本来她只是诈一诈他,心里没那么确定,但看他这态度,在外面吃了东西这点是肯定的。 而且他吃的肯定不是供销社里的零嘴,虽然贺东川总说辣条吃多了不好,但苏婷自己没事都爱买辣条,贺焱根本没必要紧张。 也应该不是刺泡野山楂之类的野生零食,个头太小,吃再多也不顶饿,而且苏婷和贺东川从不禁止他吃这些。 苏婷思索着问:“吃的鸟蛋?” 贺焱瞬间瞪大眼睛,身体反射性往后仰,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样显得太心虚,扶着饭桌边缘又坐了回来,瓮声说:“没……” 贺焱还没否认完,就见老爸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被吸引过去,抬头就看到贺东川严肃的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坦白挨骂,说谎挨揍。 贺焱抿了抿唇说:“是吃了。”他心里存了侥幸心理,觉得爸爸妈妈也许想不到他爬树了。 但念头刚闪过,他就听到了妈妈笃定的声音:“鸟窝是你去掏的吧?” 问完不等贺焱否认,苏婷就说:“别否认,你鸟蛋都吃了,不可能不上树。” 拜常年年级第一的好成绩所赐,在大院绝大多数军嫂眼里,贺焱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还特别好。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大院里那些调皮孩子干的事,他一样没少干。 前年他年纪小,个子没那么高,再加上跟那些大孩子混得没那么熟,所以暑假期间还算安分。 但去年他已经抽条,个子长到了一米五左右,跟那些十岁出头的大孩子比起来都不算矮,而且一年下来早跟人混熟了,所以去年暑假,做完暑假作业后,除了一日三餐,白天他基本不着家。 爬树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在大院孩子中,爬树可是一门了不得的技术,大孩子都没几个会的。因为这门技术,贺焱迅速在大孩子中站稳脚跟,每回掏鸟蛋,那些大孩子都不会忘记叫他。 人家冲着他的技术叫他去,到了地方他肯定不能干看着,他可是主力军,必须上树。 爸爸妈妈都一脸了然,贺焱没办法,只好老实交代:“我是掏了一窝鸟蛋。” 听这话音,苏婷问:“你们今天掏了好几窝鸟蛋?” 贺焱点头:“总共掏了三窝鸟蛋,另外两窝是猴子哥掏的。” 猴子哥大名叫王厚文,因为身材矮瘦,且动作灵活,爬树很厉害,再加上厚跟猴同音,就有了瘦猴这个外号。不过大院里比他小的孩子通常不这么叫他,都像贺焱一样喊猴子哥。 听完贺焱的解释,苏婷沉默下来,想岛上这些鸟碰上这些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因为贺焱还算老实,没用话搪塞父母,而且贺东川都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这次他没挨揍,只被罚洗碗。 自从去年因为贺焱想辍学,他们给他请了几天假,让他在家干了几天家务后,苏婷和贺东川时不时会给他找点活,比如让他洗自己的衣服,或者扫扫地,洗洗碗。 半年多下来,贺焱现在做这些事,动作已经能很熟练。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贺焱才没把爸妈的话放在心上,掏鸟窝被抓没三天,就下海捉螃蟹去了。 这次是周日,贺焱吃完早饭就出门了,中午回来没影响胃口,而且因为海风大,太阳烈,他下海打湿的裤子早就干了。 正常来说,家里人应该不会发现他上午去干了什么。 但是—— 贺焱去滩涂捉海鲜时,抓到了一只巴掌大的海螺,他跟小伙伴把螺肉弄出来烤着吃了,然后将海螺壳洗干净带了回来。 因为怕被爸妈发现,所以回到家后,贺焱就把海螺放进了房间抽屉了,准备藏一段时间,等这件事过去了再拿出来。 但就那么凑巧,因为太阳大,早上起床后,苏婷让贺东川把两个房间铺的棉絮都拿出去晒。 可能是棉絮太重,刚吃过午饭,晾衣绳就断了,棉絮衣服全掉了下来。 得亏今天太阳好,地面干燥,衣服也早就晾干了,再加上他们发现及时,衣服跟地面接触的时间短,秉持着三秒不脏的原则,苏婷直接把床单被套都收回了家,不打算重新洗。 不过衣服能不洗,晾衣绳肯定得重新牵,这已经是晾衣绳第二次断了,苏婷可不想来第三次。 因此铺好棉絮床单后,苏婷就从柜子里找出了两张工业券,拿上钱,让贺东川去买根粗点的绳子回来。 贺东川却没有立刻接钱和票,只思索着问:“家里不是有一卷粗绳?” “有吗?”苏婷完全没印象。 “应该有,我们每次去市里拿信,用来捆蛇皮袋的绳子,就是从那卷绳子里裁的。” 经过他的提醒,苏婷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卷绳子,但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放哪了。” 那卷绳子差不多是两年前买的,当时剪出要用的,剩下的就被她收起来了。绳子不算生活必需品,利用率不高,至少这两年他们家没用上。 时间太长,苏婷早忘记自己当初把绳子放哪了。 贺东川也不记得,说:“找一找吧。” 找着找着,苏婷就找到了次卧,衣柜和抽屉都拉开看了一遍。 抽屉拉开后,苏婷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巴掌大的海螺,将其拿起来,跟书桌上的其他贝壳放到一起。 看了足足一分钟,苏婷扭头喊:“老贺!” 贺东川听到声音进来问:“怎么了?” “你看看,小焱房间里之前有这个海螺吗?”苏婷指着书桌角落里放着的贝壳海螺问。 这时候的孩子没什么独立空间的概念,像贺焱,虽然是一个人一个房间,但他从不禁止爸爸妈妈入内,所以夫妻俩经常进次卧。 贺东川记性好,看了一会后很确定地摇头:“没有,他哪来的海螺?” “我怀疑他跟人去捉海鲜了。”苏婷拿起那个海螺说,“这应该是从滩涂那边捡回来的。” 虽然家属院外面的这一片沙滩,也经常有螃蟹贝类被海浪带上沙滩,但很少有这么大的海螺。而且沙滩每天都有孩子在那玩,这么大的海螺,一出现在沙滩上,肯定就被人捡走了,所以贺焱书桌上摆的都是些小贝壳,形状也算不上特别。 而且,以贺焱的性格,如果这海螺是在沙滩上捡到的,肯定会第一时间回来炫耀。 他没有,就说明这海螺“来路不正”。 贺东川理解苏婷的意思,接过海螺看了会,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皱起眉说:“有点腥,他应该是上午去的滩涂那边。” 滩涂离家属院有点远,大院里那些孩子要去,只可能选在周日。如果贺焱是上周日去的,一周过去,海螺里的腥气早就淡了,所以时间只可能是今天。 贺东川放下海螺说:“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行。”苏婷点头答应,又说起绳子,“家里翻遍了都没找到那卷绳子在哪,要不还是买一卷回来吧。” 实在找不到,贺东川也没办法,说道:“我现在去买。” 贺东川拿着钱和票出门,刚到大院门口的空地,远远就看到了在那荡秋千的贺焱,走过去喊道:“小焱!” 飞到空中的贺焱睁开眼,顺着声音来源看去,见到老爸脸上绽开笑容:“爸爸!” 贺东川应声,冲他招招手。 荡回低点的贺焱看到,赶忙伸长双腿踩到地面上,因为受到惯性影响,他被秋千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彻底停下来。 秋千停稳后,贺焱跟身后等着的小孩子说了声,便起身跑到贺东川面前问:“爸爸你找我啊?” 贺东川说道:“嗯,叫你一起去供销社。” “买吃的吗?”贺焱眼睛一亮,撮撮双手。 贺东川斜他一眼:“你光惦记吃了是吧?” 贺焱用实际反应回答“是的”,不但脸蛋垮了下来,肩膀也耷拉了下来:“那要买什么?” “家里晾衣绳断了,你妈让我来买卷绳子。” “晾衣绳怎么会断?” “棉絮太重,压断的,”贺东川回答完问,“你跟不跟我去供销社。” 贺焱在心里盘算起来,虽然老爸不肯给买吃的,可他自己有钱啊,自从《三火打工记》开始连载,他妈每个月都会给他十块钱,再加上平时攒的,还有过年的压岁钱……他可是大户! 兜里现在还揣着五毛钱呢! 贺焱仰头问:“我可以买辣条吃吗?” “可以。”反正吃完就要挨揍。 贺焱丝毫不知老爸的居心叵测,蹦起来说:“那我要去!” 到了供销社,贺东川去买绳子,贺焱则去挑零嘴。 五毛钱在这年代还是很有购买力的,辣条一分钱一根,瓜子三分钱一筒,糖果饼干都能买不少。但贺焱能买的东西又很有限,糖果饼干都要票,想都不要想,只能买点小零嘴打打牙祭。 贺东川买完绳子一转头,就看到贺焱拉着口袋,让工作人员往他口袋里装瓜子,而他手上,还捏着一把辣条,不由问:“你买这么多辣条干嘛?” “吃啊。”贺焱给了老爸一个眼神,觉得他说的纯属废话。 贺东川:“这么多辣条,你吃了不怕肚子痛?” 肚子痛当然怕,可是再怕也不能阻止他吃辣条!而且……贺焱抬头说:“这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我回去还要分一半给妈妈。” 供销社卖的辣条是大包装的,进回来一袋有几十条,因为爱吃辣条的都是孩子,没那么多钱整包整包地买,所以都会拆开分着卖。 辣条卖出去时,供销社工作人员通常不会给包装,反正这些孩子一次就买一两根,刚出供销社就能吃完。 贺东川低头看向被贺焱捏在手里的条状细辣条,问:“你洗手了吗?” 贺焱顺着他的视线朝手上看去,抿唇说:“我手是干净的。” 贺东川:呵呵。 回到家,贺焱第一时间跟苏婷分享手里的辣条。 苏婷反应跟贺东川差不多,看着被贺焱攥在手里的辣条,表示不是很想吃。但因为不忍心让贺焱失望,所以她犹豫过后,还是硬着头皮拿了根中间的吃。 母子俩吃辣条时,贺东川在外面拉绳子。这事简单,把绳子往树上一系,捆严实就行。 贺东川动作麻利,等他系好绳子回到家,贺焱手上还剩两根辣条,他一起往嘴里塞,吃一截咬一下,吃得嘴巴周围满是油光。 贺东川将多余的绳子放进斗柜抽屉,起身时说:“赶紧吃,吃完洗个手洗把脸,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贺焱边吃边问。 “等你吃完再说。” 贺焱将最后一截辣条也塞进嘴巴,然后装模作样滋溜一声,像是辣得不行,用只脏了两根手指的右手去倒水,仰头灌下大半杯凉白开,才心满意足地去浴室洗手洗脸。 贺东川则去了次卧,将抽屉里的海螺拿出来,等贺焱洗完脸从浴室出来,就拿着海螺问:“这个哪来的?” 看到老爸手里的海螺,贺焱心里就是一声咯噔。 他张嘴:“啊?” “别装傻,这个海螺是从你房间找到的,闻着还有腥味,”贺东川把玩着海螺问,“今天下海捉海鲜了吧?” 听着老爸的话,贺焱心里就剩下一个念头——完蛋了! 他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妈妈。 苏婷转过头,前几天他上树掏鸟蛋,念在他是今年初犯的份上,她和贺东川轻轻揭过了这件事,只罚他洗碗,并对他进行口头教育。 结果没几天,他就又惹事了,再不让他受教训,指不定明天就要跟人打架! 注意到贺焱的眼神,贺东川说:“看你妈妈也没用,之前你掏鸟蛋,我们怎么跟你说的?让你老实点,别再犯事,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给我过来!” 贺焱一点都不想过去,但他不过去,爸爸肯定会更生气,只好咬着嘴唇,小步小步挪过去。 贺东川也不催他,看着他一点点挪到面前,随手拉了个凳子贺焱旁边说:“扶着凳子趴好。” “你要干嘛?”贺焱警惕问。 贺东川好气又好笑:“我能干什么?揍你!趴下,裤子扒下来。” 贺焱低头看看面前的凳子,往后退了步:“我知道错了,可不可以……” “不可以,知道错了就要认罚,”贺东川不留情面道,“趴下用手打屁股,站着用棍子打手板,你自己选。” 贺焱嘀咕:“家里没棍子。” 过去两年里,贺东川只对贺焱动过一次手,当时也是扒了裤子打屁股,所以他们家还真没棍子,但是—— 这是一个孩子该说的话吗? 哦,没棍子你就无所畏惧了吧! 本来贺东川还算冷静,听到这话,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涌,他起身说:“行,你要棍子是吧,我现在就去找。” 说完贺东川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拿着根细树枝,上面的叶子都没扯干净,一看就是刚从树上掰下来的。 看到那根树枝,贺焱反射性往后退。 贺东川看到他动,当即拿起树枝指着他:“站住!不许动!” 贺焱不敢再往后退,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手伸出来。”贺焱走到他面前说。 贺焱咬着嘴唇伸出手,没什么底气地问:“可以打屁股吗?”瞄一眼细树枝,“用手打。” 贺东川气笑了:“还跟我讨价还价是吧?手伸好了。” “没。”贺焱瘪着嘴巴,将手往前送了点。 贺东川抬高手里树枝,然后迅速落下,贺焱“啊”地尖叫起来,并迅速闭上眼睛撇过头不敢看。 只是等了好一会,疼痛也没有落下来。 贺焱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就看到树枝停留在了离他手掌一指远的地方,不由张大嘴巴:“啊?” 贺东川没解释,只问:“认识到错误了吗?” “认识到了。” “以后还犯吗。” “不犯了。”贺焱耷拉着脑袋说完,有点犹豫是否要收回手。 但手还没缩回去,就被贺东川制止了:“手伸好!” 还是要挨打啊。 贺焱心里有些失望,将手往前送了点。 “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今天只打四下,但如果再犯,惩罚翻倍。”贺东川说完,没再继续磨蹭,将树枝稍稍抬高便往下挥去。 “嗷!” 挨过揍的人都知道,越细的棍子打人越疼,虽然贺东川的棍子没之前吓唬贺焱时抬得高,力气也收着了,但树枝太细,划破空气时都能听到细微的声音。 当树枝碰到手掌,痛感就迅速从左手蔓延,痛得贺焱忍不住嗷嗷叫唤,反射性收回左手握紧,眼泪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但贺东川心硬如铁的,脸上根本不见心疼,只再次抬起树枝:“手伸出来!” 贺焱眼泪汪汪地看了老爸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只好用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去。 “啪啪!” 这次是连着两下,贺焱再也绷不住眼泪,哇哇大哭起来:“痛!好痛!” 贺东川身影依然冷酷:“还有一下,快伸出手!” “痛!”贺焱哭喊着,不肯伸出手。 “就是……” 贺东川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婷制止了:“既然小焱知道痛了,打三下就算了吧。” “说好了四下。”贺东川皱着眉说,他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每次说好了要给贺焱教训,结果真实施的时候,他们总是心软,才会让他变得越来越胆大包天。 苏婷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但……她低头看向抱着自己,哭嚎不止的贺焱说:“要不这样,最后一棍子留着,下次他再犯错,在翻倍的基础上再把这棍子补上,你看怎么样?” 听着苏婷的提议,贺焱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不过能少挨一棍子也好,而且以后他肯定不会再犯错,这棍子等于免了,就没有提出异议。 贺东川看向抱着苏婷哭个不停的贺焱,轻哼一声说:“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痛,不要给我把这一棍子打回来的机会。”说完,就把树枝放到了斗柜上,这地方显眼,好震慑贺焱。 当时贺焱手还在疼,看到了也不敢吭声,但等手上的伤好了,他的心思就活动了起来,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偷偷把已经干枯的树枝带出去丢掉。 当天晚上贺东川一回来就发现了这件事,得知树枝是贺焱丢掉的,冷笑说:“你以为把树枝丢掉,犯错就能不挨揍了?院子外面有一排树,要揍你的时候直接去掰就行,有本事,你把那一排树都砍掉!” 贺焱当然不可能把树都砍掉,他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唉,他太难了。 …… 这次贺焱挨揍后,苏婷和贺东川都以为他会安分一段时间,一年两年不敢想,一月两月应该没问题。 结果事情过去才一周,贺焱就又闯祸了,这次还是打群架。 去打架地点的路上,苏婷忍不住想,感情过去半年里,贺焱那么乖,都是为了在这个月憋个大的,来个一键三连啊! 第74章 群架 打架地点在家属院外面那排店铺后面的小树林,苏婷赶到的时候,孩子们已经被分开,分散站着。 苏婷不是第一个到的家长,这次参与群架的有十来个孩子,家长来了差不多一半。 来的这些家长,有心疼地看自家孩子受没受伤的,也有互相扯皮,觉得自家孩子受了欺负,叫嚷着让对方给交代的。 而其中叫嚷得最厉害的家长,非徐芬莫属。 打群架的十来个孩子中,李小明可以说是形容最凄惨,衣服破了好几个洞,特别是肚子哪里,衣服被撕掉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他圆滚滚的肚子。鞋子也被踩掉了,赤着右脚站在地上,脚上全是脏污。 但最严重的还是他脸上的伤,虽然没见血,但嘴角青了一块,一看就是被人揍的。 而且听徐芬话里的意思,揍李小明的人应该是韩博文,后者家长还没到,仰着头攥着拳怒视着徐芬。 徐芬这个人,没理都要搅三分,之前贺焱跟李小明打架,只在人脸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她都要嚷得跟她儿子要没了一样。 这次李小明嘴角都被揍青了,徐芬当然不会罢休,苏婷过去时就听到她指着韩博文骂道:“得亏你妈死的早!不然让她看到你这样,活了也得气死……” 这话刺激到的不止韩博文,还有贺焱,他紧紧咬着唇,也怒视着徐芬。 苏婷看在眼中,大步走过去拍了拍贺焱肩膀,又对徐芬说:“你嘴上积点德吧!” 从贺焱和李小明打架那天起,徐芬就跟苏婷结了仇,去年苏婷安排贺焱去海鲜供应站打工,徐芬还编排过她。 当然,苏婷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告到了妇联,这件事最终以徐芬和于红芝当着全体军嫂的面做检讨,并公开展示道歉信一个月结束。 那件事后近半年,于红芝都不太愿意出门走动,徐芬脸皮厚点,但在家属院里气焰确实不如以往嚣张,跟人吵架都觉得短了口气。 连着两次没在苏婷手上讨到便宜,徐芬早在心里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但同时她也很忌惮苏婷,一直不敢对她做什么。 但现在,机会都递到手里了,不刮苏婷一层皮她不信徐! 想明白后,徐芬气焰大涨:“你还好意思说我不积德!你看看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要说不积德,我看你儿子最不积德!苏婷我告诉你,这次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跟你们没完!” 苏婷才不怕她,狠话谁不会撂。 而且孩子打架总有理由,就算李小明被揍得最惨,也不能因此认定他就是受害者。就算他们理亏,一起打架的还有这么多孩子呢,责任匀一匀,问题不大。 苏婷没把徐芬的话放在心上,只转头问比她早来的军嫂:“有人去喊邱主任吗?” 虽然除了李小明,其他孩子都没这么受伤,但孩子多了家长就多,家长多了要扯的皮就多,又是群架这么严重的事,肯定要找个有威望的人来主持。 家属院那么多军嫂,最有威望的肯定是邱主任和田主任,又因为妇联是专管军嫂和孩子的,所以请邱主任来主持最好。 旁边军嫂还没回答,徐芬就嚷嚷起来了:“苏婷我告诉你!你们不给我个交代,就算邱主任来也没用!你别以为有邱主任给你撑腰我就怕你!” 自从因为传谣被迫的上台道歉,徐芬就一直觉得邱主任偏向苏婷,以往大院里又不是没传过谣言,可哪次闹大了? 唯独那次,不但闹大了,邱主任给的处罚还那么严重。 虽然这主要是因为其他人念着街坊邻居的情分,不愿意上报,而苏婷选择了刚到底,邱主任只是秉公办理,甚至如果她有偏向,偏的也是徐芬自己。 但徐芬不这么想,她觉得邱主任愿意出面处理这件事,完全是为了给苏婷讨公道。 苏婷懒得搭理徐芬,只看着身边的军嫂,等着对方的回答。 “去了,应该快过来了。” 本来发现孩子打群架后,应该第一时间去叫邱主任,但之前谁也没想起这事,光顾着叫孩子家长去了,苏婷来之前,才有人去妇联叫人。 苏婷嗯了声说:“好。” 被忽视的徐芬心里更气愤了,大声说道:“苏婷你什么意思?自己孩子打了人想赖账是不是?” 苏婷终于看向徐芬,脸色却很冷:“到底什么情况,要怎么处理,等邱主任来了就有定论,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徐芬这种人,越跟她扯她越胡搅蛮缠,跟她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反正这事怎么处理,徐芬叫嚷得再厉害也没用,肯定得所有打架的孩子家长一起商量,然后由领导们裁决。 徐芬气疯了,当即便转头鼓动身边军嫂道:“待会邱主任来了,你们可别轻易松口,必须让他们给咱们一个交代。”完全把他们当成了有理的一方。 只是她这么理直气壮,其他军嫂却没她底气足。 而且她们的孩子虽然是跟李小明一边的,但她们和徐芬之间关系可不太好,甚至好几名军嫂跟苏婷关系不错。 再加上她们孩子没怎么受伤,顶多衣服被扯得有点变形,或者身上沾了脏污,可这一群孩子,哪个不是这样? 都一个大院的,平时关系处的也不错,要是没徐芬在这搅合,她们都能和解回家了,而不用听徐芬在这颐指气使。 因此,徐芬话音落下后,其他人完全没有附和的意思。 徐芬心里很生气,觉得这些人全是软骨头,儿子都被揍了都不敢吭声。 但这话徐芬也就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待会邱主任来了,她还需要联合大家把这件事搞大,让他们,尤其是苏婷母子,向他们母子道歉呢! 抱着这种想法,邱主任带着人一过来,徐芬就率先叫喊起来:“邱主任你可算来了!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他们两个小瘪犊子,围着揍我儿子……” “小瘪犊子你骂谁!”苏婷冷不丁开口。 徐芬的话突然被打断,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声回答说:“小瘪犊子骂你儿子!你……”没说完听到大家的笑声,脑子一转明白过来了,顿时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苏婷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你怎么着?” 徐芬能怎么着,她现在占理呢,可不敢跟苏婷动手,扭头冲邱主任告状:“邱主任你看她,张嘴就骂人。” 苏婷摊手:“先骂人的可不是我。” “我那是气的,邱主任你看我儿子身上这衣服,还有这鞋,全是韩博文和贺焱他们俩带头搞的,再看我儿子的脸,都青了!他们这是把我儿子往死里揍啊!”徐芬卖惨说,“这还只是表面,要是去医院做检查,我儿子不定受了什么重伤。” 苏婷呵呵:“看来我们大院藏了一帮武林高手啊,内伤都出来了。” 听了这话,不管是跟李小明一边的孩子妈妈,还是跟韩博文和贺焱一边的孩子家长,又或者听到风声过来看热闹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芬气得直喘粗气:“你儿子打人还有理了是吧?” “首先,不是我儿子跟人围殴你儿子,他们顶多算互殴,我儿子打了你儿子,但你儿子也打了我儿子,”苏婷伸手一指贺焱手臂,“喏,我儿子这里还红了一片呢!” “其次,孩子们打架的原因还没问出来,谁先动手、因为什么动手还不好说,理也不答应在你那,我劝你别把话说太满。” “理凭什么不在我这,我都问清楚了,就是韩博文先动的手!你儿子上来拉偏架,他们一起揍我儿子,我儿子才伤得这么厉害!”徐芬嚷完转向邱主任,“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邱主任!” 邱主任被吵得脑仁疼,皱着眉头说:“行了,该谁的责任谁来负责,如果有理的是你儿子,大家肯定会还他公道,你就别再嚷嚷了。” 虽然邱主任说的是公道话,没偏向谁,但徐芬先入为主,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嘀咕说:“挨打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心疼,能不嚷嚷。” 邱主任知道她是个混不吝,懒得理会她,扫了一圈问:“没人去叫段晓英?” 有来得早的军嫂说:“安排人去叫了,她在家给孩子洗澡,没那么快来。” 虽然这件事最终怎么处理,需要所有家长商量着来,但现在还没到做决断的时候,段晓英晚点来也没关系,邱主任就没太在意,问:“有没有人来说说,你们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打架?” 徐芬撇嘴说:“能为啥?他们看我儿子好欺负呗!” 这话出口,凑热闹来围观的军嫂中有人忍不住了:“徐芬你可别往自家孩子脸上贴金了,满大院的人谁不知道,大院里这些孩子,就你儿子最横,最爱欺负人,说这话你也不觉得亏心。” “是啊是啊。”这话一出,附和的军嫂还不少。 徐芬顿时恼羞成怒:“不是,我们孩子打架跟你们有关系吗?你们来凑什么热……” “行了,吵吵嚷嚷的,”邱主任沉着脸打断徐芬,伸手指了个平时比较乖的孩子,“永刚你来说,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被选中的孩子摸摸脑袋:“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本来在玩打仗游戏,刚开始是假打,后来打着打着,好像就成真的了。” 打架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跟李小明一边,并不是因为跟他关系特别好,而是游戏之前就分了边,打着打着看到别人好像来真的就上了头,下手跟着重了起来。 他下手重了,对面的人自然有感觉,也跟着下手重起来,一个重过一个,游戏也就成了真大。 被邱主任点到的孩子,基本都是这样半懵逼的状态,不过有一点他们很确定,最开始打起来的是李小明、韩博文和贺焱。 问着问着,一群孩子就剩下他们三个。 邱主任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喊道:“博文你来说。” 徐芬当时就不乐意了:“凭什么他先说,不行,得我儿子先说,小明你快点告诉大家,韩博文为什么打你?” “我、我……”李小明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见儿子这么不争气,徐芬推了下他的肩膀气恼道:“你快说啊!” “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本来在打着玩,结果他突然用力,打得我很痛。”李小明说着,缓缓低下了头。 平时徐芬很不喜欢儿子这不争气的模样,但这会他说的话正合她心意,所以她没表露不满,只大声嚷嚷起来:“邱主任你听听,这次可不是我儿子先挑事!就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儿子!” 邱主任拧着眉没说话,苏婷见了开口说:“博文你来说,你有没有故意揍李小明,你们到底因为什么扭打起来?” 韩博文还没开口,徐芬就插话说:“他是打我儿子的人呢,他当然说没有,你问他干嘛!” “你儿子还参与打架了呢,既然要问,那就都问,到哪都没有听信一面之词给人定罪的到来,不止博文要交代经过,小焱待会也要交代。”苏婷说完问,“邱主任你说是不是?” 邱主任点头:“是这个理。” 徐芬立刻急了:“凭什么,他们一伙的,肯定会把责任推我儿子身上,邱主任你可不能听他们瞎说!” “是不是瞎说,听完他们的话再说。”邱主任不理徐芬,只看着剩下两个孩子道,“那,博文你先说?”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韩博文,然而他只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徐芬得意起来:“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当事人都说不出话来了,明显这件事就是他先挑起来的,他没理啊!” 说着斜向苏婷:“咱们孩子跟人打架,该道歉的道歉,该跟孩子讲道理就讲道理,可这有的人吧就不这样,上来就胡搅蛮缠,没理也说成有理,有些人觉得她这是对孩子好,可在我看来啊,这是不负责任,也难怪,毕竟不是亲生的,能花多少功夫教呢!” 虽然徐芬没指名道姓,但说话时目光落在苏婷身上没挪过,是人都知道她说的谁。 徐芬话都说成这样了,苏婷要再没反应,那杵在这的就不是她,便反问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胡搅蛮缠不负责任?难得啊!” 徐芬脸色一变:“苏婷你别装傻,我说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清楚啊,孩子跟人打架,上来就胡搅蛮缠,没理说成有理,这不是你常干的事吗?”苏婷说着一撇李小明,“但儿子不是你亲生的,这事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现场军嫂哄然大笑。 徐芬气得脑袋一热:“你儿子才不是亲生的!” 苏婷完全不受影响:“对啊,我儿子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怎么样?” 见她一脸无所谓,徐芬心里更气了,不管不顾道:“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给别人养儿子还那么高兴!” “徐芬!”邱主任抬高声音,目光沉沉地看着徐芬,“你这话过了。” 徐芬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邱主任的话,不但没停,声音还越嚷嚷越大:“我这话怎么就过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谁不知道贺焱亲妈早死了,她苏婷就是个后老婆!这当后妈的,有几个会对继子真心?我看她……”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 贺焱话音没落,人就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抬手用力向徐芬推去。他的动作太突然,徐芬毫无准备,后退着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徐芬摔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爬起来指着贺焱骂道:“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小混蛋,你还敢打我啊——” 徐芬话没说完,就有被推到了,这次推到她的是苏婷。 看清楚是她,徐芬不骂人,改卖惨了:“邱主任你看看啊!他们母子合起伙来欺负人啊!” 但会卖惨的不止她,苏婷推完人就抱着贺焱扯着嗓子嚎起来,听她告完状就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欺负你?你欺负我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出去问问,大院里这么多军嫂,谁听见你刚才骂的话,不得跟你拼命?” 其他军嫂纷纷点头,都觉得徐芬对小孩子说这种话太过分。 徐芬想出声辩解,但她才刚开口,苏婷就更大声地嚷了起来:“去年你背地里传我谣言,后来又当着全体军嫂的面道歉,当时你的道歉信写得多真挚啊,我还以为你认识到了错误。结果大半年过去,你是一点都没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都能这么骂我们母子,背地里指不定你说的多难听!” 苏婷说着转向邱主任:“去年是看在您的份上,我才轻轻揭过那件事,可刚才徐芬同志的话您都听到了,这一次我希望您能秉公处理,上报到部队,让领导们还我一个公道!” 邱主任本来就对徐芬不满,再经苏婷提醒想到去年的事,想到她到现在仍不知悔改,心里更添几分厌烦,说道:“我会上报这件事。” 徐芬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被苏婷占了上风,还牵扯到了去年的事,心里当时就怂了,正要开口,目光扫到旁边站着的儿子,气焰顿时起来:“凭什么?被打的是我儿子!难道我还不能说几句了?” 邱主任神色冷淡道:“孩子们打群架,和你辱骂苏婷和贺焱母子,这两件事我会一起上报。” 听到这话,其他参与打架的孩子家长都急了:“邱主任别啊,小孩子之间难免磕磕碰碰,打架多正常的事啊,哪就闹到上报的程度了?” “对啊对啊,又没人受伤,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而且他们这也不算打群架,就是玩游戏的时候过了火,又没人受伤,这事我看就算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没说出个结果,段晓英就匆匆赶过来了。 穿过围观的军嫂,她先跟邱主任问好,然后解释说:“二妞来叫我的时候,我正在给博东洗澡,耽误了时间。” 这事邱主任已经知道了,淡淡地嗯了声问:“情况二妞都跟你说了吗?” 段晓英说:“说了,这事真是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都大院里的孩子,再说我们工作就是管这个的,”邱主任觉得段晓英态度还行,所以语气也软和,“叫你过来,主要是为了把你们家长聚到一起,商量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邱主任您放心,既然是博文打了人,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段晓英连忙表态,说着看向继子,“博文,快跟李小明道歉!” 之前眼睛虽然通红,但一直忍着没哭的韩博文听到这话猛地抬头,梗着脖子嚷嚷起来:“凭什么要我道歉!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他吗你就让我道歉?” 段晓英被问得脸色沉下来:“不管你为什么打他,只要你先动手,这件事就是你不对,而且你还把人打成这样,难道你不应该道歉吗?” 这话说进了徐芬心坎里:“看看看看,这都是当后妈的,段同志就是比苏同志明事理,你们孩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道歉不是应该……” 一直压抑的韩博文终于忍不住了,闭上眼睛大声说:“他说我妈死了!” 喊完韩博文睁开眼,眼睛通红地瞪着段晓英:“他先说我妈死了,我揍他一顿怎么了?你想让我跟他道歉,没门!” 段晓英闻言愣住,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徐芬反应快,嚷嚷着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怎么证明我儿子说了这种话?” “我能证明!”贺焱从苏婷怀里走出来说,“我看到他们打起来,就去拉架,结果李小明连着我一起骂,我很生气,就也跟他打起来了。” 徐芬只知道儿子被韩博文和贺焱联手揍了,但具体什么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但话都说到了这里,不管原因是什么,不利于她儿子的话,她都不打算承认,便冷笑着说:“你跟韩博文一伙的,你当然帮着他说话。” 说的话被质疑,贺焱很生气,张嘴就想辩解,但话还没出口就被苏婷拍了拍肩膀,示意他退到一便,自己上前说:“你儿子说韩博文你先打他你就信,韩博文和贺焱说你儿子先骂人你就不信,你就是双重标准呗。” 其他军嫂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你不相信你儿子先骂人,但我却觉得很有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都能辱骂我儿子有爹生没娘教,谁知道你每天在家跟李小明说什么?指不定他记住了你的话,玩游戏的时候韩博文可能手重了一下,他就把心里话给骂出来了,哪个孩子都是亲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听到这种话怎么能不生气?” 见围观的人连连点头,徐芬连忙嚷道:“这都是你的猜测!” “这是合理猜测,邱主任,我看这件事还是上报吧,让部队安排人下来查,某些孩子在我们面前嘴硬,面对军人同志的审问,却未必敢撒谎,让他们问清楚,谁先动手、动手原因,咱们再慢慢清算责任,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免得误伤人,您说是不是?” 邱主任做思索状点头:“行,那就这么办吧。” 这下不止家长,孩子们脸色都变了,李小明更是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扑进徐芬怀里说:“妈你救救我,我不要被审问!” 苏婷听见后重重地“咦”了声:“你不是挨打的人吗?我儿子都不怕,你害怕什么?难道你真骂人了?” 如果是之前,徐芬早反驳了,但现在,她怂。 经过这几次交锋,她算是明白了,苏婷这人就是个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不管有理没理,一点小事就嚷着要上报,但她偏偏就怵这个。 和徐芬咬着牙不跟吭声不同,苏婷表情非常淡定,还给李小明出主意呢:“你要是骂人了就赶紧交代,只要你妈愿意,咱们就在这里解决这件事,虽然你妈背后造我谣,让我很生气,但看在你今天挨了揍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不过要是解决不了,我也不介意闹到部队,到时候咱们就公事公办,反正我们母子问心无愧,不怕。” 李小明被苏婷吓唬住,哭着交代说:“我、我是骂人了,因为韩博文打得我有点痛,我就骂了他一句。” “你骂韩博文就算了,我儿子是去拉架的,你骂他干嘛?” “他拉我!” 虽然是李小明先被打痛,但他们本来就在玩打仗游戏,小孩子没注意好轻重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小孩子懂什么,张口闭口“你妈死了”,显然是大人在孩子面前没留口德,让孩子听到,记在了心里,所以吵起来的时候这种话他能张口就来。 因此面对徐芬,邱主任语气实在很难好起来,冷冷地问:“徐芬同志,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邱主任这语气,徐芬就知道她想轻轻揭过这件事,别说金钱赔偿,她闹了这一通,怕是连一句道歉都得不到。 但她心里的确有点怕上报,而且李小明都交代完了,心里再不乐意,她也只能认了,只是还有点不死心,嘀咕说:“就算我儿子骂了人,那他们还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了呢,怎么都得表示表示吧。” “你想有什么表示?” “至少得做个身体检查吧。” “行,待会你带你儿子去卫生所,让赵医生给他做个检查,要是有开药,他们两家平摊,成吧?” 徐芬撇嘴:“去卫生所啊。”岛上卫生所并不大,医生护士加起来,一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跟市里医院没法比。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军属,去卫生所做检查不要钱,拿药也有额度,小毛病基本不花钱。 邱主任这么说,不等于她儿子白挨一顿打了吗? 邱主任听出她这话音,眉毛一抬问:“怎么?卫生所里的军医连军人骨折都能治,你还担心他们看不出你儿子身体好不好?” 徐芬赶忙说:“没,去卫生所,我明天就带我儿子去卫生所。” “别明天了,就现在去吧,这件事说起来,在场的孩子都有错,李小明、韩博文和贺焱三个人,犯的错误更严重,所以你们三个,一周内每人交一份检讨给我,其他孩子家长带回去自己教育。”邱主任说完问,“我这么处理你们能接受吧?” 其他孩子家长连忙说:“没有。” 苏婷和段晓英也跟着摇头,只有徐芬,虽然有异议,却不敢说出来,含含糊糊地应了。 邱主任继续说:“李小明先骂人,应该向韩博文和贺焱道歉,但同时他们打了李小明,也应该道歉,你们看是轮流道歉,还是就这么算了?” 虽然在邱主任看来,三人最好是能互相道歉,但韩博文脾气犟,贺焱性格也不软,而且李小明骂得太过分,他们肯定不会道歉。李小明倒是好办,但这孩子家教不好,性格已经长歪了,就算道歉也不会太真心。 倒不如省掉这流程。 果然,听完她的话,韩博文第一时间说:“我不道歉!” 贺焱也跟着开口:“我也不要向他道歉。” 李小明则支支吾吾,半响没开口说话。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大家散了吧。”邱主任挥手道,没一会又叫住徐芬,“徐同志,我希望以后你能安安分分,少在背后说人,否则再有人告到我这里来,我也包不住你。” 徐芬心想你什么时候保过我了,嘴上却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热闹落幕,军嫂们陆续散场,段晓英也招呼韩博文准备回去,但后者没理她,头一撇走到贺焱身边问:“你回不回去?” 以前两人不太熟,但一起打过架后,韩博文看贺焱亲近不少,所以愿意跟他一起走。 贺焱有点懵,但也没拒绝,仰头看向苏婷:“妈妈,我们回去吗?” “回。”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段晓英冲还没离开的军嫂们露出个惨淡的笑容:“唉,博文这孩子,肯定是埋怨上我了。” …… 段晓英跟剩下的军嫂说了什么,三人并不清楚,走到六十五和六十六栋中间后,两个孩子各自说了声再见,就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贺焱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小树林到院门口这一路,他早就重新高兴了起来。 只是这份快乐没有持续太久,走到自家院子时,贺焱一抬头就看到了房屋和沙滩中间绿化带上那一排树,跟着想到了上周挨揍的事,顿时皱起了脸蛋。 苏婷打开门锁,一转头看到他苦着脸,好笑地问:“你怎么了?” “妈妈,我今天是不是要挨揍了?”贺焱抬起头,哀怨地问。 六棍子,阿不七棍子啊! 好痛的。 想着贺焱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跟苏婷打商量:“妈妈,你可以跟爸爸说说,少打我及板子吗?” 直到这会,苏婷才听明白贺焱的意思,失笑道:“放心,今天不让你爸揍你。” 贺焱脸上焕发出光彩:“真的吗?那我们拉钩。” 苏婷无奈地伸出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满意了吧?” “满意!”贺焱乐呵呵地抱着手指,哈哈哈,今天晚上他不用挨揍了! 看他傻乐的模样,苏婷忍不住出声提醒:“今天不打你,是因为你本意是拉架,而且李小明先骂人,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如果下次再打架,我就不会帮你了,七棍子,一棍都不会少,知道吗?” “知道知道!”贺焱语气轻飘飘的,他要求不高,今天不挨揍就好啦 但还没飘到半分钟,贺焱就听到苏婷说:“既然知道了,就赶紧回屋写检查去。” 快乐戛然而止,贺焱扭头问:“什么检查?” 苏婷微笑着说:“你、韩博文和李小明,因为情节严重,被邱主任罚写检查,你忘记了?八百字,一个字都不能少哦。” 贺焱:“……”我的快乐不见了。 第75章 劳逸结合 贺焱是上三年级以后才开始学写作文,因为他平时也会看连环画,所以写作文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考试作文不是满分,就是扣一两分。 但三年级作文字数要求少,才三百字,而且贺焱以前没写过检查,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写,因此坐到书桌前后,他咬着笔杆半天也就憋出三个字——检查书。 贺东川不知道孩子们打群架的事,回家后跟平时一样先逗闺女,期间从次卧房门看到里面咬笔杆的贺焱,低声问:“他今天作业这么多?” 这时候小学作业没那么繁重,语文一般是抄两页生字词,数学是一两页算术题,贺焱脑子好,数学十分钟内能搞定,语文慢点,但只要他不分心,半小时内肯定能写完。 而军区小学平时都是四点五十放学,贺东川六点十分左右到家,因此平时他回到家,贺焱都已经写完作业了,当然,出去玩的时候例外。 但如果放学后贺焱出去玩了,一般不会那么早回来,而要到六点半左右,各家开饭,他才会慢悠悠回到家。 苏婷说:“作业还没写,他写检查呢。” “什么检查?” “下午大院里一群孩子,约着玩打仗游戏,结果打着打着,闹崩了……”苏婷把前因后果说了遍,“因为小焱、韩博文和李小明三个人情节比较严重,曲主任罚了他们写检查,他写不出来,在那咬笔杆呢。” 贺东川:“该。” 慢慢跟着学:“该!” “李小明脸上的伤谁打的?” “不知道,打起来的时候没定数,被拉开后,他们才发现李小明脸上有伤。”回来的路上,苏婷就这个问题问过贺焱和韩博文,但没得到答案。 苏婷说:“邱主任让徐芬带着李小明去卫生所做检查了,不知道什么结果。” “吃完饭我出去找李长顺问一问。”李长顺就是李小明的爹。 苏婷想想觉得问清楚也好:“行,去问问吧。” …… 吃完晚饭,贺东川就往李家去了。 虽然被打得比较惨的是李小明,但贺东川不觉得自家孩子理亏,要是换成他,李小明肯定不止脸上这一处伤。 所以到了李家后,贺东川没把姿态放太低,简单问了下检查结果,确认没问题后就说:“老李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别在孩子面前乱嚼舌根,这多影响孩子们之间的关系啊。” 李长顺沉声说:“贺营长你这说的哪里话,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对你能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那怎么我儿子好心去拉架,你儿子上来就是一句‘你妈死了’?”贺东川脸色冷下来,“今天也就是我不在,否则让我听到,我都要抽你儿子一顿。” 李长顺脸色变了,本来贺东川到他面前说这些话,他心里有点不满。 因为徐芬只跟他说了李小明被贺焱和韩博文联手揍了,却没说他们打架的原因,所以在李长顺的心里,他儿子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欺负人的孩子家长到他面前说这些,不是耀武扬威是什么? 但现在,李长顺没法埋怨贺东川,谁都是爹妈生养的,要让他听到别人这么骂他,他也要跟人干架。 只是李小明到底是他儿子,虽然他总骂孩子不成器,但心里仍觉得儿子是好的,犹豫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不止我儿子,韩博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你儿子打的架,这些他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贺东川说着话音一转,“还有你媳妇,去年你媳妇上台写的那封道歉信,感情多真挚啊,我跟我媳妇都以为她悔改了,结果傍晚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辱骂我媳妇孩子。” 李长顺眉头紧拧:“这事……她没跟我说啊……” “她做了亏心事,当然不敢跟我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找邱主任求证,她当时就在那。” 听到这里,李长顺脸色彻底沉下来。 因为去年徐芬造谣的事,李长顺好几个战友都疏远了他,团里领导待他也不如以往亲近。 而今年是他事业的关键期,他们营长年纪大了,有转业的想法,他作为副营长,很有可能往前进一步。 要是在这关节出事,他还指望什么晋升? 再说今天的事,虽然没闹大,他媳妇也不用做检讨,可邱主任是谁?驻地陆司令的媳妇。 这夫妻之间,晚上睡觉难免闲聊,今天这事就是很好的谈资。虽然陆司令不一定记得他一个小小的副营,但升职申请肯定要交到陆司令手上,保不齐他到时候就想起了这些事。 看到李长顺脸色几番变化,贺东川心里有数了,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找你们夫妻算账,只是咱们都是战友,我想劝劝你,别只顾着工作,平时多管管你媳妇,不然你再有能耐,有个人总在后面拖后腿,今天得罪这个,明天得罪那个,你这工作也难做是不是?” 这话说进了李长顺心坎里,他现在是真觉得工作难做,只是他工作忙,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徐芬,只要她脾气不改,扯他后腿这件事就不会停。 那徐芬脾气能改吗? 李长顺觉得难,去年为了让徐芬登台道歉,他连离婚都说出来了,结果她才好了多久?一年不到,就又固态萌发了。 如果说去年提离婚只是为了吓唬徐芬,那今天,李长顺就是真的萌生了离婚的念头。 贺东川离开后,李长顺独自在外面站了很久。 …… 其实挑拨离间这件事,贺东川是真不太愿意做,太阴损。 可经过今天的事,他算是看明白了,徐芬这个人心眼小且记仇,如果她记的是别人的仇,他可以不管,但记的是他媳妇的仇,他就没法安心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徐芬都只敢在背地里耍阴招,并没有威胁到苏婷的人身安全。 但这并不是因为徐芬做不出来,而是因为她没找到机会,也没胆子,但随着恶意滋生,人的胆子会变得越来越大,万一再有机会递到她面前,谁也不能保证她什么都不会做。 而一旦徐芬做了,苏婷和两个孩子就可能被置于险地,而他也会因此悔恨终生。 因此,他不能让徐芬继续待在平川岛,住在家属院里。 让平川岛离开家属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让李长顺狠下心,将徐芬送回老家,甚至离婚。 如果是关系好的夫妻,这办法实施起来并不容易,但过去几年里徐芬的所作所为,早已让李长顺失去耐心,想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容易了。 甚至贺东川都没说什么,李长顺自己就有想法了。 虽然李长顺没有跟贺东川交心,但贺东川擅长察言观色,沟通过程中发现了李长顺对徐芬的不耐。 所以离开时,贺东川觉得这事基本稳了,当然就算李长顺没能狠下心也没关系,他还有后招。 不过回到家后,贺东川没跟苏婷交代心里这些盘算。 男人嘛,总希望自己在妻子心里的形象是伟光正的。 唔,虽然他在苏婷心里离伟光正差的可能有点远,但他仍不希望她知道他背地里做的这些事。 得知李小明的检查结果良好,苏婷彻底放下了担忧,孩子打架就是这样,打输了担心自家孩子身体出问题,打赢了吧又担心对方孩子身体出问题。 因此,虽然打架这件事,贺焱不完全理亏,但苏婷和贺东川都觉得应该给他个教训,在他抓心挠肝写检查时,两人都没有指导的意思。 不但没给指导,在贺焱写完检查后,两人还挑了不少刺,打回去让他重写了好几次,最终这份检查是踩着点交给邱主任的。 为此邱主任还找苏婷问过一次,韩博文和李小明的检查都是第二天交上来的,就贺焱那一直没消息,她疑心他忘记了这件事。 但等检查交上来,三份检查中,邱主任最满意的是贺焱的检查,一来他字数最多,写了八、九百字,另外两人都只三四百字,二来另外两人都只简单叙述一遍事情经过,然后认错就结束了,内容不如他写的深刻。 邱主任看完检查,就跟其他人说:“这贺焱不愧是年级第一,检查都比其他孩子写的好。” 有干事给邱主任泼冷水:“去年徐芬的检查也写的挺好。” 一听徐芬名字,邱主任脸色就拉了下来:“他们情况不一样,不能放到一起比。”像徐芬这么屡教不改的人,她这辈子也没碰到几个。 “也是。” …… 群架事件告一段落,贺家父子俩都开始忙碌起来。 贺焱是因为要准备儿童节联欢会的节目,今年已经是军区小学第三年举办联欢会,准备工作比头一年有条理多了。 刚进五月份,各班主任就跟音乐老师一起,拟好了各班的节目,并迅速让孩子们排练起来。 贺焱作为连续两年登台表演的老人,今年的儿童节联欢会上当然少不了他的身影,不过今年他没唱歌,而是跟班里几个同学组了话剧表演。 刚开始何老师不太赞同贺焱去演话剧,要知道他可是合唱节目的领唱,而合唱节目,又是过去两届联欢会上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 至于合唱节目为什么受欢迎,何老师觉得贺焱功不可没,毕竟军区小学大几百学生,像他这样长得好,放得开,嗓子还清亮的孩子可不多。 但连续唱了两年歌,今年贺焱是真不想继续唱歌了,而且他也想挑战自己,所以才选了话剧表演。 强扭的瓜不甜,学生这么想演话剧,何老师也不好勉强他。 倒是音乐老师给她出了个主意,让贺焱两个节目都上,反正合唱节目是站桩式表演,贺焱有经验,嗓子又好,应该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排练。 何老师也认真考虑过这个提议,但很快她发现这事不靠谱。 合唱节目是不会花费贺焱太多时间,但话剧表演要啊。 话剧不仅要背熟台词,还要会演,但参与这节目的都是半大孩子,以前对表演一无所知,哪怕个别人有灵气,学得快,但话剧可不是独角戏,需要交流互动,一个人有灵气没用。 想让这节目出彩,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多排练。 就算贺焱时间上能调整过来,他嗓子也受不了,话剧他是主角,台词多,而且角色情绪亢奋,说话声音都很高昂,很费嗓子。唱歌就更不用说了,完全靠嗓子支撑的节目。 真让贺焱两个节目都上,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联欢会还没开始,他嗓子就哑了,到时候两个节目都上不了。 所以这两个节目贺焱只能顾一头。 至于顾哪头,贺焱心里自己有想法,合唱节目的领唱她只能另外找人。 虽然就一个节目,但话剧排练任务重,为了出效果,何老师把参与表演的学生早自习都免了,下午最后一节课也不用上,中午傍晚还让他们各抽出一个小时时间训练。 因此,这段时间贺焱是真的忙。 贺焱忙,贺东川也忙,因为七月份海军内部要举行比武。 其实部队每年都会举行各种各样的比武,规模笑有营内和水警区内的,规模大在基地内部和舰队内部进行,到军种规模的,三五年不一定能进行一次。 因此通知下来后,平川岛驻军从上到下都进入了紧张的准备期。 这种盛事,参与人员当然不能随便选,要从连到营再到团,一层层进行内部选拔,基本能上最终名单的,都是海军各大舰队精锐中的精锐。 嗯,贺东川就是精锐之一。 听完苏婷的打趣,贺东川难得谦虚:“精锐不敢当,拼尽了全力而已,而且我这次也不一定能取得名次。” 苏婷多了解贺东川啊,一听就知道他这话虽然是谦虚,但心里大概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否则他说的就该是“我就是个凑数的”,而非“不一定能取得名次”。 就算穿越前苏婷对这方面关注不多,但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次大比武肯定高手如云,所以她没有顺着安慰贺东川,只笑着说:“贺同志,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嘛。” 贺东川假模假样道:“信心不算足,但确实有一点,就是未来两个月会很忙,可能不太顾得上家里。” “你除了要参加个人比赛,还要干嘛吗??” 贺东川说道:“陆司令让我带领陆战队的精锐们在这次比武中亮相。” 陆战队重组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但因为目前国内局势比较和平,所以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只在舰队内部举行的比武中亮过相。 因此,这次大比武,上到舰队总司令,下到贺东川他们团长,都非常重视。选择贺东川带队,也是驻地上下领导一起做出的决定,一来他是最早一批参加陆战队重组的军官,对士兵们足够熟悉,二来他不管单兵素质还是团体指挥都非常出众。 总之,这次大比武,贺东川的任务非常重。 为标支持,苏婷拍着胸脯说:“你好好准备,家里一切有我,你不用操心。”说完又想起件事,“对了,你们比武什么时候结束?之后能请到假吗?” “七月下旬结束,如果能取得好名次,请假应该容易。” “那要是……”苏婷话没说完,轻轻地拍了两下嘴巴,“呸呸,看我这张嘴,你这么厉害,肯定能取得好名次。” 贺东川倒没介意苏婷的嘴瓢,最终名单出来后,上面就召集他们这些要参加比赛的开了个会,把各大舰队的精锐都给他们介绍了一遍。 大会过后,包括贺东川在内的个人选拔前三名,还被拉去开了个小会,重点分析了他们这次可能碰上的对手。 贺东川有望取得名次,并不是他个人狂妄自大,而是驻地内部经过开会分析的结果。 这次大比他的主要对手有三个,有一个是沪市基地的,之前比武的时候,贺东川跟他过过招,那次是他赢了。至于另外两个人,贺东川只听过名字,没有跟对方见过,所以不好比较谁更厉害。 在内部分析中,如果这次比赛没有黑马,他发挥又正常,大概率能取得第三名,如果发挥超常,第二第一也不是没可能。 因此,这次上面给他定的标准是,保第三,争第一。 所以贺东川说的好名次,至少是第三名。 虽然他对自己有信心,但是比赛场上瞬息万变,比赛结束前,谁都说不好结果。 贺东川沉思片刻说:“回你家的事七月份再看吧,要是适名次好,我就多请几天假,不那么好就少请几天,尽量陪你回去一趟。” “行,”苏婷点头,想想又补充道,“你比赛加油!” 贺东川笑:“才五月份,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苏婷改口说:“那你训练加油。” “帮我加油,嘴上说说可不太够。”贺东川说着将苏婷抱到身上,大手按在她后脑勺,微仰起头亲吻她说,“训练期间内我要保持体力,所以未来两个月里,我可能不太顾得上你……” 同样是不太顾得上,但后缀“家里”和“你”的意思大不相同,前者是单纯的担忧,后者却说的好像她多x求不满一样。 苏婷不愿意背这口黑锅,伸手挡在他胸口,脑袋后仰着躲避他的亲吻说:“我不需要你顾得上,你要训练大胆去,晚上不回来也没关系。” “你没有关系,我有。”贺东川坐起来,跟着苏婷后仰的幅度往前倾,最后将她压在身下,边亲吻她的身体边说,“是我不满足,你满足满足我。” …… 这天晚上,两人睡觉时间严重超时,贺东川终于得到满足,第二天就投入到了紧张的训练中,开始早出晚归。 随之而来的是贺家晚饭伙食水准的下降,两年下来,贺东川厨艺越发精湛,甩开食堂大厨不少。 一天三顿饭,兄妹俩最期待的就是晚饭。 慢慢满半岁后,苏婷就不怎么给她喂母乳了。 因为母乳确实会影响胸型,前世她认识的同事和朋友,哺乳期结束后,胸部多少都有点下垂,最严重的胸部完全陷下去。 如果不是担心奶粉营养不够,慢慢身体养不好,再加上这年代孩子夭折率高,苏婷根本不会考虑母乳喂养这件事。 母乳喂养半年,见慢慢身体健康,而且贺母弄到的配方奶粉确实不错,再加上这么大的婴儿可以吃辅食了,苏婷就慢慢给她断掉了母乳。 对慢慢来说,断母乳的过程并不难,她本来也不是光吃母乳长大的,而且她对新的食物很有热情,所以过程中没怎么闹腾,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倒是苏婷,因为断奶导致胸口涨疼,难受了好一阵,但早断晚断都有这个过程,只能强人。 在慢慢满一岁后,苏婷把奶粉也渐渐给她停了,开始让她跟着他们吃饭,只是每天早上多订半斤牛奶。 吃了半年辅食,慢慢的肠胃适应得很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岁前她每天没少喝牛奶,那时候都好好的,结果新鲜牛奶订回来她也不爱喝。 而且,之前贺焱虽然不爱喝牛奶,但苏婷让他喝,他也能几口闷下去。现在不知道是找到同盟了还是什么,让他们兄妹俩喝牛奶的难度是成倍增加。 如何让兄妹俩老老实实喝牛奶,成为了当前苏婷最擦心的事。 话说回来,因为晚饭伙食水准下降,所以兄妹俩现在可想爸爸了,每天快到饭点就问:“爸爸今天回来吗?” 得知不会,两人就很失望,晚饭都吃得不怎么香。 苏婷不想影响贺东川训练,就没跟他说这件事,但两个孩子胃口不好,她心里也很发愁,所以几天后,她决定自己下厨做完饭。 做出这决定,可不是因为苏婷没有自知之明。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苏婷看贺东川炒了两年菜,哪怕是块木头,厨艺也不至于毫无进步。 至少在切菜水平上,她完全不输食堂里的切菜工。 至于炒菜的功夫,虽然这两年里她单独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看贺东川炒了两年菜,步骤早已铭记在心。而且她也没少在贺东川的指导下炒菜,虽然炒出来的菜味道比不上贺东川炒的,但跟食堂大厨比起来,她自觉差不了多少。 于是这天吃完早饭,苏婷没跟平时一样立刻开始复习,而是出门去了海鲜供应站,她打算蒸两只螃蟹,炒一盘花甲,再打个汤,炒盘青菜。 对苏婷要下厨这件事,兄妹俩持不同意见。 慢慢吃过苏婷炒的菜,而且印象里味道很不错,所以妈妈要下厨,她举双手双脚赞同。 至于贺焱,当初的两顿红烧肉印象太深,所以虽然过去一年里苏婷有发挥好的时候,但每次爸爸都在家,现在妈妈要独自做饭,贺焱没什么信心。 然而苏婷对自己很有信心。 四道菜,除了炒花甲需要厨艺外,其他的都很简单,汤是快手汤,菜是快手菜,清蒸螃蟹更不用说,洗干净,上锅蒸,就两个步骤,两年前她都不会翻车,更何况她的厨艺已经今非昔比。 苏婷也的确没在清蒸螃蟹上翻车,她翻车的是炒花甲,和炒青菜。 青菜是手一抖盐搁多了,但花甲她真是翻车得莫名其妙,过程没错,调料用量也差不多,但吃起来味道就是怪怪的。 不过她发挥失常的两道菜虽然没那么好吃,但也没到难吃的程度,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苏婷还是把菜端上了桌。 上桌后,苏婷轻咳一声说:“花甲和青菜有点没发挥好,你们将就着吃。” 慢慢对妈妈的没发挥好没什么概念,乖乖地回答:“好哒!” 贺焱则看着桌上的菜,狠狠地咽了下口水,舔了舔嘴唇问:“妈妈,我可以先吃螃蟹吗?” 慢慢一向跟着哥哥的步子走,举着勺子说:“螃蟹!螃蟹!” 苏婷一口答应,拿了只螃蟹给贺焱,再掰断另一只螃蟹的蟹腿,用剪刀剪开,弄出里面的蟹肉挟到闺女碗里。 清蒸的蟹肉肉质鲜嫩,带着丝丝的甜,慢慢吃完一根蟹腿,捧场地说:“螃蟹,好吃!” “主要是螃蟹好。”苏婷谦虚地说,没脸大地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吃完螃蟹,再喝完紫菜蛋汤,贺焱没法再忽视剩下的两道菜,硬着头皮伸出筷子,挟起一个花甲塞进嘴里。 慢慢看到便说:“我也要!” 苏婷也挟起花甲,用筷子将花甲肉弄下来,挟到慢慢碗里,没什么底气地说:“味道可能有点怪,但应该能吃。” 咀嚼动作渐渐变得艰难起来的贺焱:“……应该吧。” 跟哥哥的委婉比起来,慢慢就直接多了,花甲肉一入口,她就皱起了小脸:“怪怪的。” “不喜欢吐掉也没关系。”苏婷说,虽然打算把菜吃完,但她没打算勉强两个孩子吃。 虽然苏婷语气并不可怜,甚至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但贺焱总觉得妈妈这话听着可怜巴巴的,心一软便说:“其实吃多了,味道也还可以。”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贺焱心一横,又挟了一个花甲塞进嘴里。 看着哥哥的动作,慢慢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将嘴里的花甲肉又嚼了嚼,但肉都嚼碎了,她也没觉得花甲肉变得有多好吃,不过倒是能咽下去了。 咽下花甲肉后,慢慢又让妈妈给她挟了一个花甲,她要向哥哥看齐! 虽然两个孩子很捧场,但到最后,花甲和青菜也没能光盘。 不过苏婷已经很感动了,因此吃完饭后,她笑着征询两个孩子的意见:“你们明天想吃什么?我早上一起买回来?” 因为青菜太咸,喝完汤继续狂喝水的贺焱闻言表情僵住。 慢慢倒是很捧场,喊道:“螃蟹螃蟹!” “行,明天我多买几只螃蟹回来,小焱你呢?想吃什么?” 贺焱语气艰涩:“我都可以,妈妈你决定就好。” “那我明天就看着办了。”苏婷边说,心里边盘算明天晚上做什么菜。 炒花甲肯定不行,都翻车一次了,不知道问题在哪,明天说不定还要翻车,红烧鱼也不行,她不会煎鱼,糖醋排骨那样的大菜更不行,难度比炒花甲还高,更容易翻车…… 把心里自己会做的菜过一遍,苏婷最终选定了青椒炒肉丝,这道菜她在贺东川的指导下做过好几次,反响都不错,勉强算她的拿手菜。 这次要是再翻车,她就再也不下厨了,老老实实吃食堂去。 嗯……这次苏婷倒是没翻车,但发挥得仍不算好,青椒肉丝的味道不如她在贺东川指导下炒的。 于是这顿饭后,苏婷宣布:“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们早中晚三顿都吃食堂。” 贺焱猛地抬头,眼睛亮闪闪地问:“妈妈你不做饭啦?” 虽然知道自己厨艺不太行,但看到贺焱这么高兴,苏婷还是忍不住磨了磨牙,微笑着说:“如果你想吃,妈妈也可以继续做。” 跟苏婷相处久了,贺焱也渐渐摸清楚了她的脾气,一看到她这么笑,就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不能按照字面意思了解。 再结合前后语境,贺焱斟酌着说:“虽然我很想吃妈妈做的菜,但是我更希望妈妈能好好休息,做饭好累的。” 贺焱摸清楚了苏婷的脾气,苏婷自然也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但看在这话说得她很舒服的份上,她笑着说:“那行吧,看在你这么心疼妈妈的份上,以后我就不做饭了。” 做饭多累啊,做三菜一汤至少要花掉她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且炒菜油烟重不说,还很容易溅油,她炒了两天菜,手上多了三四个油点,脸上还冒出了一颗痘。 还是继续吃食堂吧。 晚上贺东川回来知道苏婷改了主意,笑了她好一阵:“我就说让你不用费这功夫。” 对好不容易重燃对厨艺的兴趣,却再次尝试失败的苏婷来说,贺东川的笑容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她眯起眼睛说:“怎么?我手痒不行啊?” 贺东川哪敢摇头,连忙说道:“行,太行了,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成不?” “你明天能休息?”苏婷惊讶问,她以为未来两个月,贺东川都没假了。 贺东川说:“当然能,要劳逸结合嘛。” “那我要吃炒花甲、油爆虾、糖醋排骨、红烧鱼。”苏婷把她这两天想到,但做翻车或者不敢做的菜都报了一遍。 “行,上午吃炒花甲和油爆虾,晚上吃糖醋排骨和红烧鱼怎么样?”贺东川边问,边脱苏婷的衣服。 苏婷边笑着答应,边拦住某人作乱的手:“你不睡觉啊?” “睡啊,晚点睡。”贺东川点头,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这也叫做劳逸结合。” 苏婷:……神特么劳逸结合! 第76章 画 “贺营长今天不训练啊?” 苏婷和贺东川一走进海产品供应站,就有军嫂笑着问,海军内部比武这件事早传开了,名单也是公开的。 “今天休息。”因为心情愉悦,贺东川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 旁边几名军嫂忍不住瞥向贺东川,有人笑道:“贺营长今天心情很好?” “一般好。” 众人哄笑:“训练久了,休息一天也好,劳逸结合嘛!” “我也这么想。”贺东川说着,侧低下头去看苏婷。 后者现在完全不能直视这四个字,抬头瞪他一眼:“快挑虾去!” “行。”贺东川应声,蹲到卖虾的摊位前。 军嫂们见他这么听话,便打趣地冲苏婷竖起大拇指:“要说咱们大院谁最御夫有方,非苏同志你莫属。” 苏婷:“你们这是损我,还是夸我?” 几人齐声说:“当然是羡慕你!” 上午通常是军嫂们最忙碌的时候,大家没聚在一起聊太久,玩笑过后就散了,苏婷过去跟贺东川一起挑虾。 其实没什么好挑的,海产品供应站里的海鲜,基本都是当天打捞起来的,新鲜的很,特别是虾蟹贝类这些上岸也能存活的,基本都活蹦乱跳,闭着眼选都不会出错,能挑的无非是个头。 但他们来得晚,个头大的对虾早被人挑走了,剩下的都中不溜。不过就算中不溜,也比苏婷前世从超市里买的大几十一斤的基围虾大。 挑好龙虾,两人又称了些花甲、一条海鱼,生蚝也挑了点,蒜蓉生蚝很好吃,贺东川本来还想买螃蟹,但苏婷怕菜太多吃不完,制止了他。 选好海鲜,两人提着网兜到前台称斤两和结账。 以前海产品供应站的模式跟供销社差不多,各摊位从称斤论两到收钱出货,全由售货员个人负责。 这样的好处是责任清晰,损耗超过标准自行赔付,坏处是损耗经常性超标,各摊位的售货员基本每个月都会被扣工资。 海产品供应站的工作环境本就不如其他单位,潮湿、脏乱、空气中漂浮着的全是鱼腥味,在这里上班,不管春夏秋冬,下班回到家必须洗澡,不然鱼腥味一天都散不去。 再加上供应站上班时间短,工资比其他单位低不少,所以在这上班优势只有一个,时间自由。可时间再自由,也抵不住每月发工资时,发现被扣钱的不爽。 所以在家属院外面这些单位里,海产品供应站的人员流动性是最大的,怎么留住员工,也成为了供应站主任每天最烦恼的事。 直到今年年初,海产品供应站搞起改革,这个问题才得到改善。 改革是李桂芳提出来的。 和其他只想混日子多挣一份工资的军嫂不同,李桂芳进海产品供应站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要出头。 没错,她要的不仅是站稳脚跟,更是要做出成绩,成为领导心中不可或缺的人才。这样等哪天她跟齐胜刚日子过不下去掰了,她也有机会能留下来,再不济,凭着在这里干出来的成绩,调动回老家也容易。 因此进海产品供应站后,李桂芳辛勤工作之余,也在观察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观察过后李桂芳觉得,她能做的真不多。 海产品供应站太小了,总共才四个摊位,再加上主任和她这个杀鱼的,总共才六个人。 而且海产品供应站是平川岛驻地建设初期就有的,运行到现在已经十多年,很多事都已经有了章程,规矩都定死了。 作为后来者,她想换个工作岗位都不大容易,贸贸然找到主任,请人家给她表现的机会,她们主任怕是得以为她在发昏。 别看主任平时对她挺亲热,,好像很器重她,但李桂芳心里清楚,这完全是因为愿意干杀鱼这工作的军嫂不多,主任怕她跑了。 再说她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半文盲,又来岛上不久,张口就说自己想要机会,做出成绩,谁能信她啊! 但自从认识到丈夫没指望后,李桂芳性子就变了,现在的她不会轻易放弃,没有表现机会,她自己创造一个就是了。 只是这机会就一次,如果创造出来了,她却因为领导同事的不信任,没把握住让人截胡,那她可能永远都会被人压一头,再难有机会冒尖。 所以前面半年,李桂芳都没有贸然向领导提意见,而是三线并进,一是努力工作以获得领导好感,二是跟同事们套交情,了解他们的想法,三则是努力认字,好好学习,以及时不时向领导请教问题。 学习是苏婷给她提的意见,学历是她身上最大的短板,但这短板并不是不能弥补,只要她能得到领导的器重,以后进修机会多得是。 像那些上工农兵大学的,很多不也没什么文化,是靠着工作干得好,才被单位推荐去镀金的嘛。 但苏婷也说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单位推荐她去进修,她不能到了学校什么都不懂,真这样,就算她拿到了□□,真落实到工作里,别人认清她有几斤几两,心里也会不服她。 而且这当领导的,很多时候还是更器重文化人,她现在想立“文化人”人设是挽了,但立努力上进的人设什么时候都不晚。 领导嘛,都喜欢员工努力上进。 所以学习这件事,对李桂芳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让她经常请教领导学问,一是为了让领导了解她的学习进度,这样以后她有什么想法,提什么意见,领导不会觉得她没文化瞎说,而会觉得她好学,爱思考,会更愿意参考她的意见; 二是为了和领导拉近关系,经常问领导问题,还不断有进步,能让领导心里产生成就感,看到她就会想,嗯,这人是我培养出来的,待她更加亲热。养成系爱豆的粉丝为什么死忠?还不是因为觉得爱豆是自己一点点拉扯长大的吗? 当然,经常找领导讨教问题,对自身要求也很高,一要努力学,二要领悟力好,否则每次问的问题难度都差不多,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她在装样子,又或者领导讲了大半天,她还一脸茫然,就会让人觉得她太蠢,起反效果。 好在李桂芳脑子还算灵活,也足够努力,所以半年下来,供应站主任对她从假器重变成了真器重,开始跟她吐露真心话。 同事们也一样,因为她性格爽快,乐于助人,所以大家关系处得不错,连续几次发工资,她都能听到同事们的抱怨。 两边信息一整合,李桂芳就知道机会来了。 只是机会有了,该怎么把握住机会,解决掉问题,需要思考。 苏婷给她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向百货大楼学习。 李桂芳上岛半年,一心忙着工作学习,还真没怎么去百货大楼逛过,因此听得半懂不懂。但她愿意花时间学习,接下来一个月,每次一放假她就往市里百货大楼去。 因为她每次到了百货大楼,什么都不买,光看她们怎么开单收银的,差点被百货大楼里的工作人员当成坏人,报公安把她带走。 不过误会解除后,她跟百货大楼里的工作人员熟悉不少,对方因为不好意思,对她不说有问必答,至少能说的都说了。 一个月下来,李桂芳做出了一套方案,先给苏婷看,得到认可后,才私下提交给供应站主任。 因为过去半年的铺垫,供应站主任拿到这份方案后,没觉得李桂芳异想天开,而是认真看了好几遍方案,越看,越觉得有可行性。 再听李桂芳解释,说这是她去百货大楼学习了一个月,借鉴了他们的收银系统做出来的方案,心里更加赞同。 但供应站主任心里也有顾虑:“这收银员,权力是不是太大了?” 李桂芳提出的方案很简单,就是增加一个收银岗位,摊位和收银台各放一杆秤,摊位先称斤两,开单拿到收银台,收银台称斤两后,对得上,就收钱出货,对不上就返工继续称。进货也一样,各摊位过一遍称,收银台再过一遍称,确认斤两没问题再进货。 这方案要是实行下去,肯定能大大减少错误率,降低损耗。 问题在于岗位工作范围过大,真要实施,收银员起码能算供应站的二把手。 李桂芳听了就说:“要分散权力,就得增加人手,但咱们供应站就这么大,增加三四个人肯定不现实,如果您实在担心,还有个办法,就是让各摊位交叉核算,这样连收银岗位也能省掉,但这样的话,相当于一个人要管两个摊位,工作量必然会增加,而且顾客多的时候容易乱。” 主任一听便说:“乱中生错,这肯定不行。” “是啊,其实这收银员,不仅权力大,责任也大,她作为把关的人,如果有摊位损耗超标,肯定要承担共同责任。” “那这工作……能有人愿意干?”供应站主任还是很了解手下那帮人的,别的都好说,最怕赔钱。 李桂芳提出方案,就是为了这工作,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贸贸然提出想干这工作,不然主任准得以为她有私心,想揽权。 李桂芳说:“如果您觉得可行,可以组织大家一起开会,问问大家的意见嘛,有人干最好,没人干的话,方案是我提出来的,我愿意顶上。” “你不怕扣钱?”主任似笑非笑问。 这会李桂芳就没谦虚了,笃定道:“如果让我当这收银员,我有信心把损耗降到标准以下,如果不能,工资全扣掉也没关系!” 见李桂芳摆出一副要为工作鞠躬尽瘁的态度,主任也没话说了:“那就开个会吧。” 会议过程如李桂芳想象的一样顺利,听说收银员权力很大,个个都蠢蠢欲动,但一听说出现损耗收银员要一起扣钱,大家就蔫了下去。 供应站主任本来就更偏向于让李桂芳来当这收银员,再看大家这么怕承担责任,心里一失望,直接就宣布了李桂芳成为收银员的消息。 会议结束后,供应站主任将李桂芳叫到办公室,给她画饼说:“如果连续三个月,所有摊位的损耗都能在标准以下,我就打申请增加个组长位置,让你兼任。” 有了主任这句话,当上收银员后,李桂芳工作更卖力了,她也的确做到了对主任的承诺,过去两个月里,全部摊位损耗都在标准以下。 只要这个月能保持住,当上组长指日可待! 不过李桂芳很沉得住气,心里再激动,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而且最后一个月了,她工作更加认真,到现在都没出过错。 一样样称完海鲜算出总价,李桂芳边数钱边问:“鱼要杀吗?” “要。” 李桂芳将多余的钱递给苏婷,笑着说:“拿到外面杀就行。” 这也是李桂芳的提议,之前供应站都是在里面杀鱼,鱼腥味混着血腥味,那味道别提了。为了改善工作环境,她提议接跟水管,将杀鱼点挪到外面。 其实这事不难想到,只是在供应站里工作的军嫂,基本都是为了混工资,在单位建设上没多上心。 而且水管是塑料的,属于工业品,买的话需要工业券,价格还不便宜,供应站主任也不太想花这没必要的钱,于是这么多年,杀鱼点从没挪过。 但李桂芳觉得这事非常有必要,就用工作环境改善后,单位人员流动率也不会那么高,说服了她们主任。 杀鱼点挪出去后,供应站里面味道的确好了点,再加上没有杀鱼时血流半地,地面看着也干净不少,而且天气热起来后,里面也没那么多苍蝇了。 改变过后,不止供应站工作人员心情好了,连来买海鲜的顾客都高兴不少,还有人马后炮地跟供应站主任说:“我早就说过你们应该把杀鱼点挪出去,以前你们总不听,现在怎么样?还是挪出去了吧?” 供应站主任笑呵呵的:“是啊是啊。”心里又给李桂芳记了一功。 杀完鱼,两人就去了隔壁肉站买排骨,这年头排骨没有后世走俏,所以还剩了两根,他们正好包圆。 买完菜回到家,正坐在客厅里玩“你拍一,我拍一”游戏的俩孩子齐齐转过头,看到他们手上大包小包的海鲜,都眼睛一亮。 贺焱年纪大点,表达能力好,惊喜地问:“今天要做大餐吗?” 慢慢年纪小,表达能力也不好,慢半拍地跟着喊:“大餐!大餐!” “没错,我下厨给你们做顿大餐。”苏婷故意逗两个孩子。 吃了两顿苏婷做的饭,就算是慢慢,也对妈妈下厨这件事没有了期待,兄妹俩情绪蔫下来,尤其是贺焱,看着苏婷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苏婷心里好气又好笑:“行了,逗你们的,我不下厨,让你们爸爸做。” 兄妹俩眼睛再次亮起来,齐齐看向贺东川。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这态度又像是什么都说了,苏婷忍不住磨牙:“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不经常下厨的,前两天是我心软,你们切吃且珍惜。” 贺东川在旁边一本正经地附和:“没错,我前两天是忙着训练,晚上实在回不来,都没吃到你们妈妈做的饭,要是我在,那些菜哪有你们的份。” “爸爸你今天在家,可以让妈妈做给你吃啊。”贺焱拆台说。 贺东川咳嗽一声道:“行倒是行,但你们妈妈连着做了两天饭多累啊,今天还是让她休息会,媳妇你说是吧?” 苏婷冷哼:“得了吧,你想吃我还不想做呢!” “没事,你不想做我来做,上午吃炒花甲和油焖虾是吧?我现在就把它们泡上水,小焱你多剥两头蒜,中午我再蒸一盘蒜蓉生蚝。”贺东川说着,就进厨房忙活了。 贺焱该做事的时候不含糊,跟着进了厨房,找出蒜头剥起来。苏婷话都放出去了,就没跟着去厨房里掺和,坐在闺女面前,拿着玩具逗她玩。 厨房里贺东川将花甲和对虾泡上,再把海鱼洗干净腌好,排骨不用管,下午再处理就行。忙活完,贺东川就出去了,坐到专心逗孩子的苏婷旁边,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却被苏婷抢了白:“你喉咙不舒服?” 贺东川表情郑重:“也可以不舒服,看你心意。” “瞎贫!”苏婷嗔道,脸上绽开笑容。 贺东川唇角翘起,从苏婷手里接过铃铛,边逗闺女边问:“说真的,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一顿饭?” “不是不想吃吗?” “那是逗孩子的,如果你这桌菜是专门做给我吃的,我肯定光盘。” 苏婷切了声:“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逗我,还要专门给你做,想挺美。” “是不是逗你,你看我能不能光盘就知道了。” “我一桌做十几道菜,你也光盘?” “这估计有点难,”贺东川表情严肃,“但我愿意冒着肚子被撑破的风险试一试。” 苏婷呵笑:“行,那你等着吧。” “等到什么时候?” “看我什么时候心情好吧。”苏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以她现在的厨艺,至少得再练几年吧,不然做出来的菜不好吃,就算他勉强吃完了,她心里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贺东川叹气:“好吧。” 这天中午,兄妹俩都吃得肚皮滚圆,吃完贺焱都不想出门浪了,跟妹妹一起瘫坐在沙发上,享受着清甜的饭后水果。 苏婷见了问:“你们这是吃太饱,还是没吃饱?” “吃饱了,还想吃。”贺焱摸着肚子说。 慢慢跟着点头:“嗯嗯!” “哦,那你们晚上多吃点,吃完这一顿,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想起爸爸七月份才能结束训练的贺焱:“唉!” 慢慢听到后,似懂非懂地跟着叹了口气:“唉!” 苏婷看得直乐,回屋拿上绘画本,就给兄妹俩画了幅q版画像,并特意把两个孩子的肚子画得大大的。 刚发现妈妈在画自己的时候,贺焱心里挺高兴,还琢磨要不要坐正了,用更好的形象面对妈妈。 在苏婷说不用,让他们俩怎么舒服怎么来后,贺焱就带着妹妹,心安理得地继续瘫着了。 等看到画里自己和妹妹的西瓜肚,贺焱傻眼了。 回过神来后,贺焱就扑进了苏婷怀里,伸长手要抢夺绘画本。 他这两年个头蹿得快,才八岁身高就有一米五,是班里最高的孩子,所以他虽然是老师们的心头宝,但一直牢牢占据着教室中间最后排的座位。 但坐在最后一排也没用,他个头高,在下面做什么小动作老师都能看到,而且因为他,各科老师都非常关注最后两排的学生,引得学渣门怨声载道。 而苏婷虽然是成年人,但男女差异摆在这里,老苏家又没有什么高个基因,她两个哥哥都不到一米七五,所以她身高也一般,只比贺焱高十四厘米。 但也别觉得他们矮,南方身高不过一米七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女人能过一米六就算高的,至少在苏婷老家,她算高个。 不过这个身高差距,的确不足以让苏婷护住绘画本,所以在贺焱蹦起时,她不断后退,直到退进贺东川怀里。 “在抢什么?”贺东川从苏婷手里接过绘画本,举得高高的仰头看着,没一会忍俊不禁问,“这是小焱和慢慢?” “嗯。” 贺焱还在努力蹦跶着,但奈何父子俩身高差距太大,实在抢不到,只能急得扯着嗓子喊:“给我!你快点给我!” 慢慢也跟着下了沙发,在外圈蹦跶着:“给我!给我!” 然而贺东川不为所动,只侧过头问:“给他们吗?” “给吧。”苏婷忍着笑说,在贺焱拿到绘画本要撕掉时问,“你真的要撕掉这幅图吗?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贺焱撕本子的动作停顿下来,抿着唇说:“哪里可爱,我们的肚子才没有这么大!” “就是要肚子圆圆的才可爱啊,想象一下,如果画里的你们肚子瘪瘪的,看起来还能那么萌吗?我可是很喜欢这幅图的哦。” 贺焱才没那么好忽悠:“妈妈你以前给我画的差不多的图,肚子没有这么大也很可爱啊,而且如果你喜欢,为什么你不给自己和爸爸画这样的图?” “你想看吗?你想看我就画给你看?”苏婷笑眯眯的,她是真觉得这幅图很萌。 贺东川不太能欣赏这种画风,不等儿子护垫就替他婉拒说:“不用了吧。” q版画只要能接受画风,就很少有人会觉得难看,贺焱就是这样,看着看着,也渐渐认可了妈妈的话,再加上刚在爸爸那里吃了瘪,他现在叛逆心很重。 爸爸反对的,他就要支持! 抱着这样的想法,贺焱大声说:“我要看!爸爸说了不算!是不是妹妹?” 慢慢虽然听的不太懂,但也用力点头:“嗯嗯!” 三票对一票,于是贺东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婷抱着绘画本,刷刷刷画出四个q版大胖子。 贺焱惊奇问:“不是只画你和爸爸吗?为什么我和妹妹也在?” 苏婷理所当然道:“这是全家福,我们一家人当然一个都不能少。” “跟墙上挂着的一样嘛?”贺焱问。 回平川岛前,贺东川去照相馆取到了年前拍的照片,他们拿到手的有两张大的,一张是他和苏婷的合照,被他用相框装好挂在了主卧墙上,一张是他们一家四口拍的全家福,被挂在了客厅墙壁上。 剩下的照片则都装在了相册里,他跟苏婷说好了,以后每一年,他们都要拍至少一次照片,争取早日把这本厚相册填满。 苏婷抬头看一眼墙壁上的照片,点头说:“对,这是胖版全家福。” “那也要挂起来吗?”贺焱问。 苏婷将问题抛给贺东川:“这就要看你们爸爸有没有时间做相框了。”家里现有的相框,都是贺东川闲着没事自己动手做的。 贺东川一点都不想将这幅图挂起来,找理由推辞说:“我这几个月都很忙,没时间,下半年再说吧。”他觉得到时候贺焱肯定早忘了这事。 然而贺东川万万没想到,没等他闲下来,苏婷就对这幅胖版全家福就有了新的处置——她打算用这张图当新故事的封面。 没错,苏婷要画的新故事,仍然以三火为原型创作。 这样倒不是苏婷没别的灵感,只是今年形势虽然好了很多,开春后陆续有被扣上帽子的人平反,但她仍不敢太放飞,想到的故事不敢画。 正好最近因为贺东川要训练,每天早出晚归,而贺焱又要上台表演,苏婷就来了灵感,打算以“爸爸不在家”为主题画一个故事。 而这,也是出版社喜闻乐见的。 过去《连环画报》上刊登的题材都偏严肃,哪怕脚本写得幽默反讽,故事内核也很正经,所以画报受众以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初高中生乃至成年人为主。 这也是《三火打工记》连载前,出版社犹豫的点,这个故事吧,太欢快了,虽然探讨了一下重男轻女的问题,但并不深刻,没什么内核,顶多算是儿童睡前读物,他们担心画报现有读者嫌弃。 但事实证明,不管哪个年龄层的人,都爱看欢乐的故事,以前不看,是因为没有,但当它出现,读者比什么时候都热情。 和《出桃源村》一样,《三火打工记》连载第一期就红了,读者信像雪花一样飘向出版社,到第二期,收到的读者信就有超过前者的趋势。 等连载到两个月,通过画报的销量,以及寄来的读者信,出版社就能确定这故事爆了。 不仅苏婷收到的读者信多,出版社收到的读者信中,关于《三火打工记》什么时候集结出版的问询也很多。 为了早日满足广大读者的期待,所以《三火打工记》还没连载完,出版社就联系苏婷,跟她商量起了出版的事。 这次出版,给苏婷的版税又有调整。 之前因为《三火打工记》画风题材太新,出版社不太看好,所以出版社给的稿费相对《知青》没什么调整,还是每期七十块。 但谈出版时《三火打工记》已经爆了,稿费肯定不能按照之前的来,本来这时候给的版税比例就高,那些出名的连环画家,给到百分之三四十都有可能。 苏婷入行时间短,名气不够,版税跟那些大佬没法比,但她有灵气,至今三部作品,每部都红了,版税也不会太低,否则谈崩了人就要跑了。 因此商量过后,版税定在了百分之二十二。 而且这次出版册数也有上调,因为故事篇幅长,所以会分上下一起出版,每本出一万五千册,加起来就是三万册,单本定价倒是没变,仍然是两毛六。 于是光《三火打工记》出版的稿费,苏婷就能拿到一千七百一十六,再加上连载稿费五百六,总共是两千两百七十六。 所以,贺焱现在也算是千元户了。 不过为了避免贺焱知道自己是大户后飘上天,所以苏婷没告诉他这件事,只按月给他发钱。 她想好了,等改开后房子能自由买卖了,就用这笔钱看着给他买套房子。 因为钱少,首都沪市这些地方的房子,不对,也不是不能想,主城区买不到,可以买郊区的房子。像沪东,这时候还是荒郊,到九十年代才发展起来,房价应该不高。 不过很快,苏婷就知道自己不用发愁这事了,因为王静芳联系她,说出版社希望她能将三火的故事画成系列。 刚收到王静芳的信时,苏婷心里还没什么想法,但第二天贺东川难得回来得早,吃饭时贺焱说起排练话剧的事,突然想起来问他能不能去看。 贺东川说那天是工作日,要训练,不确定能不能请到假,因为他口吻不确定,贺焱就觉得有希望,便拉着爸爸的手撒娇,强调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演话剧,让他一定、一定要来看。 父子俩拉扯时,苏婷突然有了灵感,并迅速确定了新故事的主题,打算画国营厂因为生产计划调整,所以三火爸爸变得非常忙碌开始画起,中间穿插几件小事,高1潮是儿童节联欢会。 至于故事走向则要到联欢会结束才能确定,而这个故事是以合家欢,还是略有遗憾结尾,则要看七月份贺东川取得的成绩。 反正这时候通信不方便,她不怕编辑催稿,新故事可以慢慢画。 得知苏婷要继续以贺焱喂原型画新故事,而且能出版的话,她打算用胖版全家福当封面,父子俩态度不完全相同。 贺焱虽然有点纠结,但最终选择为了每月的十块钱零花钱而妥协,毕竟妈妈给的太多了。 贺东川:现在毁掉那张画来得及吗? 苏婷:当然来不及,毁了她可以再画。:) 第77章 讲故事 儿童节当天贺东川并没能请到假,不但没请到假,他前后两天晚上都回不来,要带着营里的人开展野外训练。 虽然他进了大比武的最终名单,要抓紧训练,但营里事务不能落下,该做的工作不能少干,要不是这样,他也不用天天加训到的深夜。 得知这消息后贺焱很失望,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撒娇,求着爸爸来看他演出。 别看他平时傻乐,好像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大事上他还是拎得清的,知道爸爸的工作最重要,所以他只小小地失落了一下,就调整好了情绪。 儿童节前一天晚上,贺东川果然没有回家,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苏婷带上板凳抱着慢慢,再让慢慢举着牌子去看联欢会。 跟去年一样,举牌子的人不少,不过今年大家都有了经验,举的牌子都不大。 因为牌子太大会挡住后面人的视线,看演出时只能要么自己举着牌子站到后面,要么把牌子插在后面。去年好几个人为这事吵架,最后还是姜校长出面调解的。 联欢会仍是九点钟开始,演到十一点钟结束,八点半不到,家长们就来了大半,各自找位置坐好了。 苏婷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结果连个前排都占不到,坐到相熟的军嫂身边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不早点来不行,我家老二从昨晚开始,就再三叮嘱我,让我早点过来,早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想让我吃完跟他一起来学校,可他也不想想,家里那么多事,我哪有这时间!” 余小芳家老二今年也有节目,被选上后孩子兴奋了好一阵,老早就跟爸妈约时间了。 但今天周二,没法调班,也不好请假,最近忙的可不止贺东川这些要参加比武的,各团各营都在抓训练。 余小芳无奈地说:“实在是被催得没办法,在家收拾完我就过来了,连今天的菜都没来得及买,结果一到这,全是人。” “也还好,我们的位置应该不算靠后。”苏婷安慰说。 “那倒是。” 联欢会办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届,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在节目排练上都很驾轻就熟,排出来的节目也很像模像样。 岛上娱乐活动少,像苏婷这样隔三差五去市里逛一圈的还好说,那些不爱出门的军嫂,日子是真无聊,而这样的军嫂在大院里是大多数。 因此,家属院偶尔组织一次露天电影,门口那块空地都能被堵得水泄不通。 周边两个大队也一样,甚至他们大队里的社员更难出门,看演出和电影的机会也更少,一有这样的活动,不管家里有没有孩子在军区小学上学,他们都乐意来凑热闹。 农业大队的领导也很体谅人,为了方便社员们来看演出,特意给大家放了一天假,反正只要不耽误地里的活,多休一天也没关系。 虽然大队社员没全往军区小学涌,但来的确实不少,人数都快有大院学生家长的两倍了。 八点四十五,姜校长陪着后勤领导过来了。 七月份有比武,部队领导都很忙,驻地司令和政委都没时间过来,所以跟去年一样,来的最大领导是后勤的。 一行人走进学校大门,抬眼看到操场上乌泱泱的全是人,别说后勤领导,姜校长都有些怔愣。 后勤领导笑着说:“你们这联欢会办的一年比一年更热闹了。” “我们校方主要是想学生和家长能一起热闹热闹。”姜校长笑呵呵道,也很满意这场面。 九点整,主持老师走上舞台,联欢会正式开始。 按惯例,第一个节目是合唱。 因为前两年贺焱的节目给人印象太深,所以演出学生上台后,下面响起了嗡嗡声,坐在苏婷身边的军嫂问:“今年你们家贺焱的节目不是第一个?” 儿子节目受欢迎,苏婷与有荣焉,笑眯眯地说:“他今年演话剧去了,没参加合唱。” 看春晚就知道了,联欢会上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节目,通常都是大合唱,其他类型的节目再好看,也只能放在中间。 “哎哟,他前两年表现不挺好的吗?怎么没参加合唱?” 说这话时对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话里的意思并不怎么正面,苏婷脸上笑容淡下来:“这问题我也问过他,你猜他怎么说?” 不等那名军嫂开口,余小芳便捧哏问:“小焱怎么说?” “他说连续两年都唱歌,没意思,演话剧难度更高,也更有挑战性,就演话剧了。其实他们音乐老师还想过让他两个节目一起上,但他演的是男主角,台词多,费嗓子,要是再参加合唱节目,他们班主任怕他嗓子受不了,就让他选择了最想参加的。” 苏婷对着余小芳解释完,又转过头问:“对了,你家孩子参加的是哪个节目?什么时候上台?” 对方脸色讪讪,嗐了声说:“我家孩子你还不知道?不会唱不会跳的,跟你家贺焱没法比。” 一般这种时候,接话的人应该说“哪里哪里”,顺便说出两个对方孩子的优点,这并不是虚伪,而是正常的礼貌。 人就是这样,自家孩子自己可以贬低,但别人要是顺着说自家孩子不好,他/她心里就要不乐意了。 苏婷性格谈不上八面玲珑,但情商正常,自然听得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可凭什么呢? 对方自己没情商,话里话外想贬低她家孩子,凭什么还指望她给面子捧对方孩子? 于是,苏婷笑呵呵地说:“像我家贺焱这样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孩子,确实不多。” 对方闻言脸色果然僵住,但是她先说自家孩子不如贺焱的,不好立刻打脸说贺焱哪哪不好,只能憋闷地把话咽回去,转过头不搭理苏婷了。 苏婷还懒得理她了,跟没事人一样转过头,笑着跟余小芳说悄悄话。 余小芳说:“你看她那脸色,黑得都跟锅底一个色了。” “黑就黑呗。”苏婷满不在乎地说,抬头往舞台上看去。 贺焱的节目虽然不是第一个,但出场也挺早,合唱过后是两个才艺表演,之后就是他们演的话剧。 剧目叫《王二小》,演的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英雄故事。 话剧开场是饰演王二小的贺焱,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蓝布褂子,牵着同学饰演的老黄牛悠悠登场。 因为缺乏道具,演老黄牛的学生身上披着件大人的土黄色外套当牛皮,脑袋上戴着的牛角则是用棕色纸壳折出来的。 他弯着腰,弓着背,两手拉着绳子,步伐沉重地跟在贺焱身后。 刚一登场,下面观众就笑喷了。 余小芳忍俊不禁问:“你们说他们怎么想出来让学生演老黄牛的?” 出主意的苏婷但笑不语,心想这有什么,谁上幼儿园的时候没演过树?好吧不能想,一想都是黑历史。 除了老黄牛脑袋上的牛角,演鬼子的同学头上戴的帽子,身上扛的刺1枪,不是纸折出来,就是用木棍假装的。服装造型好点的只有饰演群众和八路军的同学,毕竟服装比较好找。 虽然服装道具简陋了点,但孩子们演得很认真,特别是贺焱,不管演技还是台词都很不错,而且他的表演很有感染力,几乎把王二小这个人物演活了。 看着他身中刺刀倒在舞台上,下面观众哭声一片,慢慢也嚎啕大哭,边哭边嚷着:“妈妈,哥哥、死了!” 其实慢慢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甚至这个字眼,都是听到旁白后现学的,但她的难过都是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婷怎么哄也没用。 苏婷没办法,只好抱着慢慢走出观众席,绕到舞台后面。 舞台后面很简陋,因为孩子们都是早早在家就换好了演出服装,所以连换衣间都没有,只摆了几张书桌用来放东西,另外还有二十来张凳子,是给有演出的学生们休息的,只是凳子少,学生多,所以更多人只能站着。 后台人虽然多,但找人还算容易,马上要上台的学生基本都聚在了舞台侧面;快要登台但没那么急的基本聚在后台中间听老师给他们加油打气;离上台时间还早,妆还没弄完的则都聚在桌椅旁边,等着会化妆的老师给他们化妆。 至于那些早就表演完的孩子,基本都回了观众席,坐在了各自班级的学生中。而像贺焱这样刚表演完,并且演得很好的学生,则站在后台最外圈,仰着脸听班主任夸奖他们。 贺焱作为男主角,又演出全场没有失误,自然受到了何老师的重点表扬,只看他那表情,就知道现在他心里有多得意。 因为何老师没说完话,所以苏婷没走过去,只指着贺焱说:“你看,哥哥一点事没有,好好地站在那呢。” 闭着眼睛嚎啕大哭的慢慢睁开眼,透过泪水看到哥哥朦胧的声音,哭声终于渐渐止住。 随着她眼泪渐少,贺焱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小姑娘脸上终于展开笑容,挥舞着双手大声喊:“哥哥!哥哥!” 听到声音贺焱猛地抬头,远远看到妈妈和妹妹,脸上绽开笑容说:“老师我妈妈和妹妹来了!” 何老师扭头看了眼,又转回来说:“好了,大家都回去看演出吧。” 说完,何老师跟着贺焱走到母女俩面前,笑着问:“你怎么过来了?”问完目光落在慢慢脸上,“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看到小焱演的角色被杀死就一直哭,哄都哄不住,我就带她来找小焱了。”苏婷解释完低头问,“现在相信妈妈的话了吧?” “嗯嗯!”慢慢用力点头,俯身伸出手要抱贺焱。 贺焱怕她摔了,赶忙走到妈妈面前,伸手跟妹妹抱了下,笑呵呵地说:“我没事,我好着呢!妈妈你觉得我演的怎么样?” “很好,我都差点看哭了。”苏婷笑着说。 慢慢跟着说:“我哭了。” 苏婷取笑闺女:“你就不用强调了,谁都知道你哭了。” 贺焱关注点比较特别:“妹妹说话好像清楚点了?” 慢慢学说话很早,八九个月就会喊爸爸妈妈,到一岁时词汇量已经不少,家里其他人说什么她都能接上。 不过小孩子学说话会出现的问题慢慢都有,比如吐字不清,刚开始除了称呼,苏婷经常听不懂她说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婷脑子里像是自动装上了翻译器,不管慢慢说什么,她都能翻译成纯正的普通话。 所以苏婷还真没觉得慢慢吐字变清楚了,疑惑问:“有吗?” “有!”为了证明自己的发现,贺焱对慢慢说,“妹妹你再说一遍,我哭了!” 慢慢跟着学:“窝唔了” “不是,是我-哭-了!” 慢慢继续学:“窝-唔-了” 贺焱急了:“是我,第三声,k-u哭,第一声!练起来就是我哭了!” 贺焱这段话太长,慢慢一时不知道从哪学起,好一会才歪着脑袋问:“窝唔了?” 啊啊啊! 贺焱抓狂:“明明你之前都会说了,怎么突然就不会了呢?” 苏婷好笑道:“小孩子学说话都有个过程,你让她从一跳到十,她哪里能会?”跟个一岁的孩子讲拼音和声调,亏他想得出来。 “可是妹妹之前说的就很清楚啊!”贺焱坚信自己的耳朵没问题。 苏婷没跟贺焱争辩,猜测说:“那可能是灵光一闪,过后就不会了。” 贺焱叹气:“好吧。” 何老师适时开口:“小焱你是要跟同学们一起坐?还是回去跟你妈妈和妹妹一起坐?” “我可以跟妈妈妹妹一起坐吗?”贺焱毫不犹豫地问。 “可以,但是不许乱跑。” “我肯定不乱跑。” 何老师点头,跟苏婷说:“那我走了。” “嗯,小焱快跟老师说再见。” 贺焱赶紧抬起手喊道:“老师再见!” 慢慢跟着挥手喊:“师师、见见!” 因为不会说“老”和“再”字,慢慢很聪明地把它们省略掉了,师字也说成了“丝”,而且吐字不清,何老师没太听懂。 不过结合慢慢的手势,她说了什么就很明显了,何老师笑着说:“小焱、慢慢再见!”说完就离开了。 何老师一走,苏婷也带着两个孩子往前去。 贺焱刚演出完,正是受瞩目的时候,老师学生们看到他还算安静,家长们就很热情了,大队社员们虽然不认识他,但还记得他在话剧中演的角色,冲他喊“王二小”,大院军嫂对他的称呼就五花八门了,有喊贺焱的,也有喊三火的,还有少量喊角色名的。 坐下后,余小芳还打趣问:“王二小过来啦?” 贺焱在后台时臭屁,这会被人连番打趣,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声音小小地“嗯”了声。 “脸皮还挺薄。”余小芳了解贺焱的性格,看得很惊奇,但也没继续开玩笑,只笑着说,“演得很好。” 受到夸奖的贺焱瞬间“原形毕露”,得意地嘿笑出声。 因为演出成功,联欢会结束后,贺焱一整天都有些飘飘然,到晚上吃饭时才想起来说:“要是爸爸回来就好了。” “爸爸明天就能回来了。” “嗯嗯。”贺焱点头,吃两口饭又道,“就算爸爸明天回来,也看不到我的演出了。” 苏婷一听,就知道他心里仍觉得可惜,想想起身从房间里找出绘画本,回忆着白天的演出,刷刷画了幅图递过去。 贺焱结果绘画本低头看去,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小人,拉着另一个头戴牛角的胖乎乎的小人悠悠走上舞台。 “这是我的演出?”贺焱抬头问。 “对啊,虽然爸爸没有看到你的演出,但我可以把演出中的精彩片段画下来,”苏婷说,“等你爸爸回来,你可以拿着本子,跟他讲今天的演出,这样的话,他虽然没能看到现场,但应该也能想得到,就不算遗憾了吧?” 贺焱抱着本子,咧嘴直笑:“嗯嗯!” “不遗憾了就赶紧吃饭,都要冷了。”苏婷说着,从贺焱手里抽出绘画本放到一边。 贺焱哦了声,低头大口吃饭。 …… 贺东川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野外训练两天,回来上面就给放了假,只是他还有工作要处理,到下午三点多才回家。 按照惯例,到家后先刮胡子,在外面忙着训练,真没什么时间注意形象,成年男人胡子长得又快,两个早上不刮下巴就青了。 知道苏婷不喜欢男人留胡子,所以他每次出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刮胡子,第二件事则是洗澡。 虽然不是很想提,但他的确两天没洗澡了,海倒是下了不少次,他们这次去的是荒岛,有海边作战训练,浅滩一蹲就是两三个小时,动都不能动一下。 但训练期间内,显然不可能有给他们打肥皂的时间,而且从海水里出来后,滚沙滩、穿密林是常有的事,海水里泡得脱了三层皮,这么一通训练下来,全白泡了。 回营后他倒是想冲个澡,但这次野外训练时间短,他又想着中间不一定有时间换衣服,就什么都没带,营里也没能换洗的衣服。 因此忙完后,贺东川只洗了把脸,再把头发打湿简单冲了下,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脏。 但也只是看起来,到家后慢慢想抱他,他都没敢弯腰,只说:“我先洗个澡。” 洗头洗澡后,贺东川顺手把衣服也给洗了晾出去,然后才去抱闺女。 苏婷给他倒了杯凉茶,问:“你困不困,要不要回屋休息会?”不用问,她就知道他这两天肯定没怎么睡。 “不……”贺东川正想摇头,想到件事又说,“我待会去眯一会吧,爸爸不在家这两天慢慢乖不乖啊?”后半句话是跟闺女说的。 “乖!”慢慢毫不犹豫,声音非常响亮。 苏婷啧啧两声,到底忍住没拆穿闺女的话,贺东川听到了媳妇的声音,却仍笑着说:“这么乖啊。” 等慢慢专心玩起玩具,才压低声音问媳妇:“闺女这两天闹你了?” 苏婷无奈地说:“白天还好,晚上醒了就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今晚她再哭,我来哄。” 苏婷侧过头问:“你今晚不好好休息休息?” “没事,上面给了一天假。” “那行,哄慢慢这事就交给你了。” 贺东川点头,又问:“小焱演出怎么样?” “很成功,全场他那个节目反响最好,”苏婷说着起身,进屋拿出绘画本翻开递给贺东川。 “这是?”贺东川办问边低下头。 “昨天你没回来,没看成演出,小焱心里很失望,我就把他表演的话剧精彩片段画下来了,让他等你回来后拿着这些画给你讲一遍。” “这样……”贺东川沉吟片刻,没有选择继续往下翻,而是合上了绘画本。 “你不看?” 贺东川说:“现在看,等他给我讲的时候就没有新鲜感了。” 苏婷想了想:“也是,那你回房间睡一会?” “嗯。” …… 放学回家刚进门,贺焱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老爸,先是忍不住瞪大眼睛,再抬手揉眼,看得贺东川眉头直跳:“你那是什么表情?” 听到贺东川的声音,贺焱才像是确认老爸回来了,一蹦三尺高,跑到沙发前问:“爸爸你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了,今天下午到家。” “哦哦,那今天晚上是爸爸你做饭吗?” 苏婷扶额:“你盼着爸爸回来是为了吃的吗?” 贺焱嘿嘿笑,找理由说:“我主要是想知道爸爸有没有时间。” “五点半开始炒菜,还有半小时。”贺东川低头看了眼手表问,“你有什么事?” 贺焱不知道妈妈把他的底都透露给老爸了,卖着关子说:“先不告诉你。”伸手找苏婷要绘画本。 拿到绘画本,贺焱还要卖关子,抱着本子说:“今天我要给你讲个故事。” “哦?什么故事?” “我讲完你就知道啦,”贺焱说着翻开绘画本,指着第一页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放牛的孩子叫王二小……” 其实贺东川心里早就有数了,但这会为了配合儿子的表演,他装得挺像模像样,该紧张时紧张,该问后续时问后续。 等到贺焱公布他刚才讲述的,就是他在联欢会上演出的剧目,而他,就是主角王二小的饰演者,而这些画,是苏婷画的他演出的精彩片段时,贺东川适时表现出惊叹:“那你们的演出肯定很成功吧?” “那可不!”贺焱骄傲地抬起头。 “只可惜我没看到。” 贺焱安慰说:“没关系,虽然爸爸你没有看到,但你不是看到画了,还有我给你讲这个故事吗?” “也是。” 知道全部内情的苏婷艰难忍笑。 别说,虽然贺东川全程表情变化不大,但语气把握得挺准确,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之前苏婷还纳闷贺焱以前没接触过演戏,演技怎么那么好,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他这完全是天生的,靠遗传。 第78章 约架 上了三年级,贺焱成绩依然稳定,期末仍是年级第一。 今年学校也在搞改革,每次考试的年纪前三名都有奖励,第一名奖励厚皮笔记本和钢笔,二三名则只奖励其中一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算不上很贵,但也不算便宜,加起来要四五块。 就算是海军大院,很多孩子也用不上这么好的笔记本和钢笔,家里条件好点的用薄皮本子做笔记,差点的干脆买大张的草稿纸,裁开用细线钉起来充当笔记本。 用的笔则都是铅笔,一来错了好擦,二来铅笔便宜,钢笔至少要到小学五年级才能用上,甚至有些人上了初中,家里才给买钢笔。 学校的改革很有效果,为了的奖励,这学期孩子们都努力不少,期末各班平均分都有提升。 这学期贺焱也比之前更努力,但目的有所不同,期中考试前他也是为了奖励。 虽然他早就用上钢笔了,但那是贺东川淘汰下来的旧钢笔。 当然,说钢笔旧,是因为他拿到钢笔前,他爸已经用了两年。但实际上那支钢笔看起来并不旧,只经常被握的地方有点掉色,不仔细看还跟新的一样。 而且那支钢笔价格也不便宜,买的时候要十来块,质量也很好,到现在钢笔出墨仍很顺畅。 只是贺东川收到了苏婷送的钢笔后,那支钢笔就不太用得上了,便干脆给贺焱使用。 刚拿到钢笔那会,贺焱的确很宝贝,写什么作业都要用钢笔。 但奖励的笔记本和钢笔,可不仅是文具,代表的更是荣誉。所以消息公布后,贺焱很是努力了一段时间,然后顺利地蝉联了年级第一,并得到了奖励。 有了新的钢笔后,贺东川给的钢笔就迅速失宠了。 其实论质量,奖励的钢笔不如贺东川给他的,写出来的字也有点粗,但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贺焱也喜欢用新钢笔。 不过旧钢笔他也没舍得转送给别人,而是留着当备用了。 得到过一次奖励,贺焱对期末考试的奖励就没那么期待了,但是他心里有小小的虚荣,当久了年级第一,他一点都不想被人拉下去。 所以眼看大家都发奋起来,他也只能更加努力学习。 于是,期末考试贺焱捍卫住了自己的尊严,有拿了年级第一。 拿着成绩单和奖励下来的本子笔,从学校回到家这一路,贺焱是走路都带着风,路上碰到的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这次肯定考得不错,纷纷笑着问他的成绩。 这会贺焱倒是没表现得太得意,语气往下压,努力营造出平淡的声线:“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九十八分。” “这么高啊?那你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吧?” 贺焱假谦虚说:“运气好。” 他这么谦虚,问他成绩的人反而说不出来话了,如果运气好就能考年级第一,那她家孩子怎么没这运气? 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也真是够谦虚哈。” 贺焱被夸得心满意足,继续脚步生风地往家里去。 在外面贺焱还绷得住,回到家就憋不下去了,刚进门就大声喊:“妈妈妹妹我回来啦!” 苏婷正坐在书桌前学习,因为主卧面积不够大,所以书桌被放在了沙发与饭桌中间,旁边就是窗户,她工作或者学习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蔚蓝的大海,风景很不错。 书桌侧边是大海,正面自然是朝着大门摆放的,所以贺焱一进门,她就听到动静抬起了头,根本不用贺焱嚷嚷。 再看贺焱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用想,苏婷就知道他肯定考了第一。 视线往下,果然他手上拿着新发的笔记本和钢笔。 苏婷问:“考了多少分?” 在妈妈和妹妹面前,贺焱实在压不住声线,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得意:“语文九十八,数学一百。” “不错嘛。”苏婷笑。 慢慢跟着鼓掌:“不错不错!” 贺焱嘿笑,等了一会不见妈妈继续说话,忍不住抬头问:“妈妈你怎么不问我考了多少名啊?” “看你手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就知道了,肯定是第一。” “对哦。”贺焱恍然大悟,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懊恼道,“早知道我把他们藏起来了。” 苏婷笑着说:“没事,等你爸爸回来,你可以让他再猜一猜。” “可是爸爸晚上都不知道回不回来。” 海军内部比武七月十五号开始,进入七月份后,贺东川他们的训练越发紧张起来,训练到后半夜是常有的事。 因为不想回来吵到苏婷睡觉,所以转点后贺东川通常不会回来,而是在营里军官宿舍对付一宿。 算一算,贺东川已经四五天没回来了。 苏婷在心里算了算,说:“这两天应该会回来。” “真的吗?” “应该会。” 虽然比武十五号才开始,但贺东川他们得提前赶过去,到了后还要休息至少一天,所以最迟后天,他们就要出发。 平时忙着训练没关系,可这都要出远门了,总要放他们回来收拾行李,顺便跟家里人聚一聚吧。 而她也没猜错,到晚饭点她刚带着两个孩子准备去食堂吃饭,刚出院子,远远就看到了贺东川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不自觉停住脚步。 贺焱正仰头跟妹妹说话,看到她突然不动了,边问怎么了,边扭头往前看去,等看清贺东川的身影,脸上便浮现出惊喜:“爸爸你回来啦!” 慢慢跟着抬头往前看去,语气同样惊喜:“爸爸!” 贺东川骑着自行车到三人面前,伸长双腿刹住车问:“去食堂吃饭?” “对啊。”贺焱抢着回答,“爸爸你怎么回来啦?” “今天训练结束得早。”贺东川回答完,抬头看向苏婷,“那我回家停下车,你们等我会?”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还要拿饭盒饭票。” “不用,我自己去拿也一样。”贺东川说着,右脚踩上自行车脚踏,绕过母子三人往家里去。 贺东川动作快,回家没两分钟就过来了,从苏婷手里抱过闺女说:“我来抱慢慢。” 贺焱看得眼馋:“爸爸我也想抱。” 难得能休息,贺东川心情很不错,看着儿子笑着说:“你要是不怕人看,爬我背上来也行。” 要是贺东川不说,贺焱肯定想不到被爸爸抱出去丑不丑的问题,但现在……他幻想了下那场景,咽了下口水说:“那好吧,不用了。” 这个点食堂人很多,每张桌子都有人,贺东川看了一圈,只看到一张桌子有两个空座位,赶忙加快脚步走过去,将慢慢放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并从其他桌子旁拉了张没人坐的凳子过来对苏婷说:“你带着慢慢沾着座位,我跟小焱去打饭。” “行。”苏婷一口答应,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票递给贺东川。 看着父子俩过去排队,苏婷才转回头,对旁边坐着的军嫂笑笑:“今天没做饭?” “家里没米了,懒得做。”对方回答完又问,“你们家老贺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说是训练结束的早。” “哦,他们这两天就要出发了吧?” 苏婷点头:“应该是,但具体哪天出发我还没问他。” “他这次要去多久?” “加上来回,估计要半个多月。” “那不是月底才能回来?” “对。” “不过你们家老贺还算好的,至少不用隔三差五出海,而且这次比武是大事,要是能取得名次,说不定还能立功。” 如果能取得名次,不是说不定能立功,而是肯定能立功。 苏婷笑着说:“我心里也盼着。” 说话间,对方饭菜吃完了,又见贺东川爷俩拿着饭盒过来,没跟苏婷多寒暄,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孩子撤了。 贺东川见状,干脆坐到对方刚空出来的座位上,打开饭盒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排队时也在关注着苏婷。 “聊你们去比武的事,”苏婷顺势问,“你们确定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明天下午的船。” “这么急?” “路上就要两到三天。”贺东川边说,边给慢慢专用的小饭碗里拨饭。 “那今晚是不是要收拾行李?” “带两身换洗的衣服就行,什么时候收拾都一样,这段时间我不在家,就只能你一个人带小焱和慢慢了。” 被点名的兄妹俩齐齐抬头,贺焱说:“我会帮妈妈带妹妹的。” 慢慢跟着附和:“我也会。” “你会什么?帮妈妈带自己吗?”苏婷笑着问。 慢慢重重点头:“嗯啊!” 这下不止苏婷笑,贺东川和贺焱都笑了,小姑娘被笑得一脸困惑,歪着头看看哥哥,再看看爸爸,渐渐明白他们在笑话她,不高兴地撅起嘴唇。 眼见闺女要发飙,贺东川赶紧收起笑容,摸了摸闺女脑袋说:“慢慢真棒,都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慢慢满意点头,歪过脑袋看向哥哥,等着他说话。 贺焱只好违心开口:“我也相信妹妹能照顾好自己。” 这下慢慢彻底满意了,张开嘴“啊”了声,等着妈妈喂饭。苏婷用勺子舀上拌了菜汁的米饭,喂进闺女嘴里,嘴上则嗔道:“人小鬼大。” …… 虽然贺东川说什么时候收拾衣服都行,但洗完澡后苏婷没到床上躺着,而是翻出个军用背包,将里面腾空,帮他收拾东西。 衣服好收拾,贺东川夏天常穿的军装就那么几身,有新发的也有旧的,都被叠好放在了最上面。帽子、作训服、内衣服和袜子也都一样,分门别类放好了,直接往背包里装就行。 等贺东川洗完衣服回到主卧,就发现床尾多了个军用包,而且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他脸上便带出笑容:“你帮我收拾行李了?” “怕你早上太匆忙漏东西。”苏婷坐在梳妆台前,边擦雪花膏边说,“你再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需要带的。” “成。” 贺东川一口应下,低头翻了翻包:“都齐了,不用带别的。” “洗漱用品要不要?” “我明天装包里就行。”其实到地方后,接待单位会准备洗漱用品,他带这些主要是防着船上没有。 苏婷抹好脸,两只手互相搓了下,绕过床走到贺东川身边问:“钱和票要不要带?” “带票也没用,到那边也用不了。”贺东川说的是工业券,这东西只能各市各省内使用,去外地想用上,只能跟人换当地的。 可一来有当地工业券,又对榕市工业券有需求的人不好找,二来他明天就要出发了,没这个时间找人换票。 “那带几张全国粮票吧。” 苏婷说着坐到床边,伸手打开柜子,从最下面角落里堆着的衣服里翻出放存款的铁盒。 这时候的人存款少,也不太愿意把钱往信用社存,觉得不安全,但苏婷没这种担忧,穿越前她已经好几年没用过现金,干什么都是手机支付,接受度好得很。 但这时候的存折安全系数确实不高,身份证制度还没开始实行,只要有存折就能取钱,完全不用出示身份证明。 为了避免一朝回到解放前,所以去信用社办理业务时,苏婷特意分了好几笔业务,每笔业务让工作人员办一个存折,每个存折里存两千块,这样既不用弄一堆存折到家里,存折丢了她也不至于太心疼。 因此铁盒里钱不多,一捆十张大团结,一共放了是十捆,加起来就是一千块。 苏婷拿了三捆大团结,并家里所有的军用粮票及全国粮票递给贺东川,后者一看就说:“你给我几张粮票就行,我手里有钱。” “得了吧,你手里的钱加起来有四十吗?” 去年贺东川每个月还能攒十来块,今年完全不行,他每次带着俩孩子出去玩,都会转悠到供销社去。 而慢慢是个看到什么都新鲜、都想要的人,给闺女买了东西,当然不能忘掉儿子,所以每次进供销社,贺东川都要花两三块钱,多的时候四五块都有。 甚至有个月他还负了债,嗯,借钱给他的是贺焱。 别人家都是老爸比儿子有钱,他们家得倒过来,最后钱的当然是苏婷,掌管着全家财富,排第二的就是贺焱。 在用钱上,父子俩完全相反。 贺焱是以前花钱没定数,爸妈给多少他能用多少,但去年打了几天工,知道挣钱不容易后,他变了,变得抠搜起来了。 《三火打工记》开始连载后,苏婷每个月都会给他十块钱,他至少能存下七八块,多的时候一毛不花。 没错,一毛没花的那个月,他净薅老爸羊毛了。 所以他们是老爸找儿子借钱,给儿子闺女买东西。 不过那是前几个月的事,这两个月贺东川因为训练忙,每天早出晚归,周日也时休时不休,没什么时间待俩孩子去供销社,所以又攒了点零用钱。 贺东川摸摸鼻子:“有三十多,但应该够了,我是随队去参加比武的,吃喝都有当地单位负责,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那也要多带点钱,你们平时吃喝有人管,但休息的时候难免有应酬往来,别人请你吃饭,你总要回请一次。” 比武分了个人和团体,前几天基本都是个人赛,而且有不同项目,后几天则是团体赛。 虽然贺东川参加的项目挺多,但团体赛开始后,他肯定就没事了,哪怕比赛时要跟着去当观众,赛事结束后肯定能有自由活动时间。 这些不同单位的精锐凑到一起,哪怕以前不熟,几场比赛下来肯定也会熟悉起来,互相之间请吃饭喝酒,多正常的事啊。 贺东川说:“那也吃不了几顿饭,部队都有纪律,就算我想,也没那么多时间跟人吃吃喝喝。” “那也多带点钱,要是有时间出去,多余的钱你还能给我跟孩子们带份礼物。”苏婷一直觉得穷家富路,虽然贺东川这次是跟随部队去参加比武,但多带点钱总没坏处。 贺东川故意曲解苏婷的意思,拖长声音想到:“我说你怎么非要我带这么多钱,原来是想要礼物,你想要什么?” 苏婷睨他:“你给我买礼物,还要我告诉你买什么?” “我这不是没头绪吗。” “你看着买吧,吃的用的,当地特产也行,只要你能买到,”买礼物只是苏婷随口一说,怕贺东川为此耽误正事,想想特意补充,“但你们要是不能出营地就算了,正事要紧。” “放心,我心里有数。” 苏婷也觉得他心里有数,没再多说什么,脱掉鞋上床躺下。 贺东川将钱塞进军用背包里面的袋子,又清点了一下行李,确认没问题后,也跟着上了床,贴着苏婷躺下。 七月正是平川岛最热的时候,哪怕有风扇呼呼地吹,也不:“你离我远点,身上热得跟火炉一样。” 贺东川深觉媳妇“翻脸无情”,指责说:“冬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冬天不是天冷嘛。”苏婷理所当然道。 贺东川:“过河拆迁是吧?” “是啊。”苏婷一脸坦然,渣得明明白白。 “那不行,夏天我也要贴着你。”贺东川说着,右手用力,直接将苏婷带起来,被迫翻身趴在了他身上。 天气热,两人都穿得很轻薄,对方身体有什么起伏,各自都一清二楚。 而且苏婷身上穿的是专门为睡觉买的吊带裙,抹胸那里很宽松,当她反应过来用手撑起上半身……从贺东川的角度看过去,一览无余,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贺东川伸手,托起苏婷纤细的腰肢,让她往上坐,同时自己也跟着往上靠了点,能更自由地倾身去亲吻她。 亲吻过程中,两人姿势不断变化,从她坐在他身上,到他将她压在床尾,电风扇呼呼传送出的凉风从头顶吹过来,但她的身体却很热,冷热交替,让人更加难熬。 一次结束,苏婷推开贺东川,翻过身趴在床上,对着电风扇吹风。 只是任电风扇怎么吹,热意也消不下去,她的眼睛湿漉漉,脸蛋红彤彤,嘴唇时而张开,时而紧咬,直到被身后的人吻住。 两人一直闹到转点,贺东川仍精力旺盛,苏婷却已经昏昏欲睡,感觉到他还有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明天就要出发了,今天还不早点睡?” “就是因为明天要出发,今天才要晚点睡。”贺东川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边亲苏婷边说,“上船后休息时间多的是,你不用担心我睡眠不够。” 苏婷呵呵:“我是怕你比赛的时候腿软。”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觉得你不行”,被质疑的贺东川动作顿住,轻咬着苏婷红润的嘴唇,咬牙切齿道:“……一晚上我也不会腿软!” …… 虽然贺东川有心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但苏婷困得厉害,实在没精力陪他闹,所以一点刚过,他就防她睡觉了。 只是早上天还没亮,苏婷就被贺东川亲醒,不过这次他没做什么,只从她嘴唇亲到额头。 苏婷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他穿戴整齐,在扭头看一眼窗户,隐约能看到微微的光,反应了一下问:“你要出发了?” “去营里,下午才出发。” “路上小心。” “嗯。” “好好比赛。” “嗯。” “争取拿第一。” 贺东川笑了:“拿第一有什么奖励?” 虽然苏婷没完全醒,但脑子可不迷糊,不解他的话茬:“部队发的奖励是什么,我怎么会提前知道?” “跟我装傻是吧?” 苏婷眨巴着眼睛,一脸单纯地问:“谁跟你装傻了?” 贺东川不跟她绕弯子,主动索取福利:“这样吧,我要是拿了第一,咱们就把昨晚剩下的时长补上。” “什么时长?” “昨晚我们一点多睡的,你一般六点半起床,我吃点亏,给你算五个小时,怎么样?” 他都把时间算好了,苏婷也不装了,没好气地说:“五个小时,你也不怕到时候腿软下不了床!” “我腿软?昨晚上谁求饶来着?” 苏婷扭头看一眼闹钟,都五点四十五了,他六点要到军营,在家磨蹭不了几分钟,而且这一出门,不到月底回不来,便无所畏惧道:“我那是为你考虑,怕你比赛的时候腿软,换个时间你以为我怕你?” 贺东川气笑了:“行,那就我回来的第一个晚上,谁怂谁是小狗,怎么样?” “来就来,谁怕谁!” 五点五十,贺东川提着背包心满意足地离开家,苏婷则躺在床上怀疑人生,约这种架,刚才她的理智是被狗吃了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再聪明理智的人(特指她),跟黄污幼稚的家伙(比如贺东川)待久了,偶尔也会失去理智,变得幼稚。 第79章 红了 贺东川出门没几天,苏婷带两个孩子去了趟市里取钱。 其实除了汇款单,苏婷还带了两张取货单,倒不是想一起把包裹带回来,贺东川不在家,她不带孩子都弄不回来那么多东西,更何况她今天还带了孩子。 她就是想找工作人员问一问,看能不能拆开包裹看看里面有没有重要东西。 以前出版社都是半个月给她寄一次读者信,可这次他们分别在六月底和七月初各寄出了一个包裹,因为前者是平邮,后者是假期,所以两个包裹前后脚到。 收到两张取货单,苏婷心里挺纳闷的,她现在就担心第二个包裹里有重要东西,但因为她弄不回来包裹,耽搁了正事。 因此到市里后,苏婷第一站就去了邮电局。 区间窗口的工作人员早就认识苏婷了,知道她是作家,待她挺客气,只是他们单位规定了,离柜才能拆件。 特别像苏婷这种情况,拆了件又不拿走,那是万万不能的,否则下次来拿的时候,她说少了东西,他们长八张嘴都说不清。 对方说完反应过来,解释道:“您别介意,我不是说您会这么做,但的确有这种情况,今天在您这开了头,后面再有取件的这么要求,我们也不好拒绝,您说是吧?” “明白,那今天麻烦您了。”苏婷来之前已经想过这种可能,没为难对方,笑着说,“那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这是正经办法。”对方笑着说,目送苏婷带着兄妹俩去排队打电话。 排队半个多小时,拨通电话又花了点时间,近五十分钟后,苏婷才跟王静芳通上话,跟她说明情况,询问包裹里有什么东西。 王静芳嗐了声说:“早知道你男人不在家,我就不着急给你寄加急了,运费还贵。” 听王静芳这语气,苏婷就知道包裹里估计没什么重要东西,语气跟着放松下来:“是啊,我看到取货单上标的加急,心里也纳闷,寻思《三火打工记》都要上市了,尾款的汇款单我也收到了,还有什么东西要寄加急过来啊?刚才我还想让工作人员给我通融通融,让我拆开包裹看看里面有什么来着。” “那他们通融了没有?” “没,说开了这个头,以后他们工作不好做,再说要是通融了,我也没必要给你打这个电话。”苏婷说完把话题绕回去,“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包裹里都有什么?” 王静芳说:“没什么,全是催稿信。” 出版社每三五个月或半年,会在《连环画报》中增设问答板块,针对过去一段时间里读者提出的问题进行回复,偶尔也会邀请作者和读者做个简短的对话。 《三火打工记》作为过去几个月里,《连环画报》上最受欢迎的故事,自然免不了被提及。 于是,在六月上旬上市的画报中,出版社就读者来信提出的关于故事篇幅的问题,简单做了回答,告知故事将于七月上旬连载完,同时透露了两个消息,一是连载完结后会整理出版,连环画将于七月中旬上市,二是作者会继续画三火的故事,敬请大家期待。 透露这么多消息,一是为了给出版预热,二也是为了给新故事做铺垫。 效果很好,当期画报上市后,读者纷纷写信到出版社,有询问出版情况的,也有打听新故事什么时候开始连载的。 在被新故事连载时间未定,具体要看作者状态后,出版社转寄给苏婷的信件中,多了很多催稿内容。 但那时候故事还没完结,所以多出来的催稿信数量有限,直到七月初最新一期的《连环画报》上市,《三火打工记》正式迎来大结局,寄到出版社的催稿信才翻了一倍。 不仅读者急着看新故事,出版社也很着急,他们希望暑假就能开始连载新故事,并希望苏婷把新故事画长,最好能连载一年半载。 但王静芳甚至苏婷的性格,她这人吧,说好听了是比较佛,说不好听了就是懒,用一颗榴莲当笔名时她还算勤快,《知青》完结后,就越来越爱拖更。 这都快一年了,她居然才画了一本《三火打工记》! 为了让苏婷感受到读者的迫切,好好画画,所以王静芳没等到七月中,就把收到的两蛇皮袋读者信寄了出去,而且寄的还是加急! 然而她没想到,苏婷丈夫不在家,短期内没法取件。 了解前因后果后,苏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电话那头的王静芳听到她的笑声,咬牙切齿道:“苏婷同志,虽然你最近没办法取件,但我想自己很有必要转告你,读者们都迫切地希望看到你的新故事,所以,请你努力画画,不要偷懒,争取在暑假结束前开连载,你看行吗?” “我看……”苏婷本想说不太行,但话没出口就听到了编辑磨牙的声音,立刻改口说,“我努力。” “很好,没其他的事我就挂了。” “再……” “对了,加急件里有《三火打工记》的样书,本来想着按邮件速度,你能在连环画上市前拿到书,算了,反正也不影响什么。” 苏婷笑:“谢谢你,王姐。” “真感谢我就赶紧画,早日开始连载。” 苏婷噎住,还是那 本站网站:et 第80章 段晓英 虽然贺东川取得了好成绩,但人还没回来,庆祝的事只能往后推,苏婷这日子还是跟以往一样过。 贺焱放假了,她也跟着犯了懒。 起床时间从六点多直线往后推,现在基本都要睡到快八点才起,能起来还是为了去买早饭,食堂早饭只供应到八点半。 但因为她去得晚,到食堂基本不剩什么东西,包子馒头可能有一些,面条肯定早就卖完了,至于偶尔炸的油条,烙的油饼,打放暑假就没买到过。 好在牛奶是早就定好的,什么时候去妇联拿都行,包子馒头配牛奶,吃的也算过得去。 吃完再收拾收拾家里,忙活完差不多十点,上午她会看书做题,但时间不长,差不多十一点就会去食堂吃中饭。 吃完中饭苏婷就不睡觉了,早上起太晚,这会睡不着,干脆继续复习。做题到下午两三点,她会画画新故事,转换一下心情。 画到下午五点半,又是第一拨去食堂吃晚饭,吃完一般才六点,时间还很早,她不会急着给俩孩子洗澡,而是会带他们出去转悠两圈。 白天太阳大,除了半大孩子,年纪稍微大点的都不乐意出门,但晚饭后大院里就很热闹了,随处可见坐在院子里,要着风扇纳凉的人。 游乐场那人也多,军嫂们要不坐在石凳长椅上,要不干脆从家里搬个凳子过来,孩子们则都在玩游戏,跳绳、跳房子、玩弹珠……热闹得很。 这天吃过晚饭,苏婷跟平时一样抱着慢慢,领着贺焱,锁上门往外面去。 只是刚出院门,他们就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住在六十五栋的段晓英。 她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有脏污,跟苏婷第一次见她时的干净整洁大不相同。 但更大的变化在于精神气,以前她唇角总是衔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里也满是希望,但现在她憔悴了很多,目光里透着茫然和自我怀疑。 都在大院里住着,所以两家虽然不怎么来往,但段晓英生完孩子后,和继子女之前关系日趋紧张这事,苏婷也听过几耳朵。 至于问题在谁身上,说法不一,有人觉得段晓英算是比较不错的后妈了,随军这么久,至少没亏到过几个孩子,但这几个孩子不懂感恩,尤其是韩博文,老挑唆着弟妹跟她对着干,真是养不熟。 也有人觉得段晓英只是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对韩家几个孩子不怎么样,尤其是生了儿子后,自觉腰杆硬了,对继子女更不如以往。 最直观的,以前韩家几个孩子,季季都有新衣服穿,现在呢?老大衣服老二穿,老三还是个丫头呢,去年冬天穿的全是哥哥的旧衣服。 年前他们家还闹过一场,起因是老三带着弟弟在屋里玩,一个没注意让弟弟摔了一跤,段晓英当时在院子里洗衣服,听到声音匆匆进去,看到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情急之下推了继女一把。韩博文回来刚好看到这场景,就跟段晓英吵了起来。 再就是四月份韩博文跟人打群架,因为段晓英过去不问对错就要替他道歉,回来后母子俩又大吵一架。 他们具体吵了什么、结果如何,苏婷并不清楚,她只知道那次争吵后韩家消停不少,偶尔她从外面回来,还能看到段晓英面带笑意坐在院子里和人闲聊。 但段晓英日子过得应该不算如意,这一点,从她身上消散的精神气并没有回来就能得到印证。 不过苏婷跟段晓英关系摆在这里,对她过的好不好并不在意,所以被拦住后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有事?” 段晓英回过神说:“我们聊聊吧。” 苏婷皱眉:“我跟你应该没什么好聊的。” 她是真这么想的,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算长,有两年多,但哪怕是两家关系最缓和的时候,两人关系也没多好。 看段晓英这样子,估计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可她谈心找谁不行?陈琳,或者跟她常有来往的军嫂,估计都愿意安慰她。 但苏婷不行,她自觉没那么多烂好心。 段晓英并没有就这么退开,而是坚持道:“但我有话想跟你说。” 苏婷气笑了:“难道你有话想跟我说,我就得在这里听你叽歪?”说完便带着俩孩子绕过段晓英离开。 但苏婷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段晓英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苏婷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段晓英:“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跟你聊一聊,”段晓英苦笑一声说,“这些话,在这个世界上,我大概也只能跟你说一说了。” 虽然段晓英没有明说,但苏婷心里的秘密就那么一个,再联系她说的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念头刚闪过,苏婷又觉得不太可能,总不会穿越这种事还有组团的吧? 但话说回来,穿越这么神奇的事都被她碰到了,在世界里遇到老乡,这事好像也没那么稀奇。 苏婷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但风浪过后,苏婷迅速平静下来,就算段晓英是她老乡又怎么样? 前世她们根本不认识,这辈子两人更是不对付,站:et 第81章 回来 贺东川他们赶在七月份的最后一天回到了平川岛。 船是上午到的,但因为部队给他们办了庆功会,结束后还有司令、团长轮番找他谈话,营里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所以他没有像其他参加比武的人一样提前放假。 但贺东川惦记着媳妇孩子,晚上没加班,到点就从营里回来了。 苏婷中午就听说了他们回来的消息,知道大院里好些去参加比武的人都回来了,所以没像平时那样,五点多就带孩子们去吃饭,在家等到了六点出头。 贺焱疯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饿了,蔫蔫地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妈妈,爸爸回不回来啊?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慢慢也跟着喊:“饿饿” 苏婷抬手看了眼表:“再等五分钟。” 贺焱哦了声,靠着沙发背仰头看着天花板,没一会扭头问:“妈妈,还有几分钟?” “才过了一分钟。” 贺焱又哦一声,脑袋扭回去,但坐了没一会又问:“现在呢?还有几分钟?” “半分钟还没过。” 贺焱继续哦,重复刚才的动作,自觉等了很久再次问:“五分钟到了吗?” 苏婷将手表取下来递给贺焱:“到六点十五,你自己看。” 贺焱举起手表,盯着看了好一会,发表意见问:“妈妈,你的手表走得好慢啊,是不是坏了?” 听到慢字,慢慢歪着脑袋问:“慢慢?” “是走得慢,不是慢慢。”贺焱纠正说。 “慢慢。” “是……” 苏婷被兄妹俩吵得脑仁疼,起身说:“算了,不等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了。” “那爸爸怎么办?”贺焱这会倒是惦记上爸爸了。 “说不定他在营里吃了。” “对哦。”贺焱反应过来,拿上自己的饭盒和碗就往外走。 慢慢连忙跟上,伸出两条短腿往地上探,想从沙发上下来。但沙发对她来说有点高,探了半天也没探到地面,嘴巴渐渐瘪下来。 苏婷看到,直接将她从沙发上抱下来,一手拿着饭盒,一手牵着她往外走。 只是还没走出客厅,母女俩就听到了贺焱惊喜的声音:“爸爸!”话音刚落他从外面跑进来,兴奋地喊,“妈妈,爸爸回来啦!” “爸爸爸爸!”慢慢也跟着喊,迈着小短腿往外跑。 刚跑出去,门外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放下军用背包,弯腰单手将她抱起:“诶,爸爸回来了。” 可能因为是去比武的,一路条件都不错,所以贺东川不像出任务或者去野外训练回来时那么胡子拉碴,除了额头有点汗,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清爽。 苏婷上下打量他,没见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伤,才笑着说:“还以为你晚上会在营里吃饭。” “那不能,大半个月没见到老婆孩子,这顿饭必须回家吃。”贺东川笑呵呵道,在闺女脸颊亲了口问,“想没想爸爸?” 虽然慢慢已经忘记了几个月前的事,但仍不喜欢被亲脸,捂着脸颊撅着嘴看着老爸,但下一秒她就被贺东川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大声说:“想!” 贺东川又去看儿子:“小焱呢?” 平时贺焱挺想老爸,但这会被问起来,他却扭扭捏捏地说:“一点点。” 贺东川笑,伸手揉了下儿子头发,侧过头问苏婷:“你们是不是要去吃饭?” “对,我再去拿个饭盒。”苏婷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那我去放下东西。” 贺东川将闺女放下,提起放在门口的军用背包走进主卧,因为背包下面有点脏,他把它放在了梳 妆台上,并顺带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 苏婷从厨房出来没看到他,将手里东西都放在饭桌上也去了主卧。 刚进去,就看到他一样样往外拿东西,其中两样一看就是玩具,剩下一样则是盒子装着的,看不出是什么,笑着问:“你真给我们带了礼物?” “趁着自由活动的时间去了趟百货大楼。”贺东川说着将长条盒子递给苏婷,“看看喜不喜欢。” “里面装的是什么?” 贺东川卖关子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挺神秘。”苏婷笑,打开盒子,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她抬眼笑着问,“手链?怎么想到买这个?” “逛百货大楼看到有卖的……”贺东川本来想说顺手买的,但看到苏婷脸上的笑容,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 “我是很喜欢,”苏婷将盒子递给贺东川,支使道,“你给我戴上。” 贺东川接过盒子,转动脚步正面对着苏婷,从里面取出银色手链,放到她手腕上,双手顺着链条往下,翻过她的手腕扣好。 “好像有点大。” “没大多少。”苏婷垂下手,手链跟着往下滑,然后被卡在关节处,“挺合适的。” 贺东川低头看向苏婷右手,银色收敛悬在她手腕处,显得她手腕越发纤细,皮肤也被衬得更白。 贺东川伸手,将她的手腕连同手链握在掌心,拉到自己唇边,低头亲了下她内侧的手腕,低声说:“很好看。” 明明他什么越界的话都没说,但苏婷无端觉得口干,想着还在外面的孩子们,试着抽了抽手腕,但没抽动。 正这时,外面传来贺焱的声音:“爸爸妈妈,你们好了没有啊!” “马上!”苏婷连忙回答,又对贺东川说,“孩子们等急了。” 贺东川嗯了声,若无其事地松开苏婷的手,弯腰拿起给两个孩子带的玩具,在她往外走时冷不丁问:“我出发那天早上,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苏婷差点脚下一滑,装傻问:“什么约定?” 贺东川张口,目光扫到在门外探头的贺焱,改口说:“我给你和妹妹带了玩具。”绕过床走到门口,将玩具递给贺焱。 虽然贺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有玩具忍受这么点饥饿算什么,当即抱住玩具,乐呵呵地喊:“谢谢爸爸!” 贺东川点头:“你们自己去拆,我跟你们妈妈还有点话要说。” “明白!”贺焱声音响亮,抱着玩具就带着妹妹去了沙发那里。 贺东川顺手关上门,转身看向苏婷:“真忘记了?” “也没有全忘。”苏婷很识时务地选择改口。 贺东川挑眉:“哦?那你想起来了什么?” 苏婷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是吃饭时间,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怕你晚上赖账,必须现在说清楚。” “论赖账我能赖得过你?”苏婷忍不住吐槽,她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他真能拿第一回来,她肯定不口出狂言。 “看来你真想过赖账,那不行,你得补偿我。”贺东川走到苏婷面前,微微低下头说。 苏婷气笑了:“我又没打算真赖账,想想都不行?我看你才是无赖。” “那我们今晚早点睡?” 贺东川前后句之间完全没有过渡,苏婷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不打算真赖账吗?那我们今晚睡早点,正好明天周日,可以补觉。” “那我要是打算赖账呢?” 贺东川向苏婷展示了下洁白整齐的牙齿:“如果你想在床上吃晚饭的话。” 形势比人强,苏婷 选择低头:“我还是更想去食堂吃。” “那我们晚上早点睡?” “说好了五个小时,早点睡晚点睡有什么区别?” “我拿了两项第一,不应该涨点时间吗?” 苏婷抬眼瞪他:“不行!” “谁不行?” 现在的苏婷身上可没有半个多月前的气焰,怂怂地说:“我不行满意了吧?” “怎么会,我觉得你挺行的。” 贺东川凑到苏婷耳边,压低声音说着少儿不宜的话,听得她脸颊一点点红起来,最后恼羞成怒地推他一把:“赶紧吃饭去吧!” 目的达成后的贺东川很好说话,任由苏婷推着往外走,经过饭桌时顺手拿起上面放着的饭盒,冲沙发上的兄妹俩喊:“走,吃饭去。” 贺焱抱着新得的玩具车问:“我可以拿着它去吃饭吗?” “我要红红。”慢慢也说,她的玩具是红色的。 “你不怕丢了就带去。” 贺焱还真怕,毕竟是刚得的玩具车,还没在手上捂热呢,悻悻地说:“那我回来再玩它。” 慢慢什么都跟哥哥学,见哥哥不拿玩具车,也将手头的玩具放下来:“回来玩。” …… 苏婷和贺东川在房间里磨了快半个小时,出门时已经六点四十,大院里很多人都吃完了,一群一群地站在院子里谈天纳凉。 贺东川现在是大院里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都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个个过来跟他说恭喜。 他在苏婷面前挺得意,到了外人面前却表现的很沉稳,神色里丝毫看不出傲气。 大家见他这样,心里更高看他几分,不是谁都能做到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 到了食堂仍是这个待遇,连窗口打饭的大姐,看到他脸上笑容都更灿烂,给他们打的饭,份量都比平时多不少。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食堂里人少空位多,他们挑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本来这附近都没什么人坐,但他们打完饭坐下没一会,不止他们坐的这张桌子,前后左右几张桌都有了人。 坐过来的人有男有女,但目的很统一,都是想打听比武的盛况,以及他拿第一的过程。 比武这事没什么可保密的,现场还有不少记者呢,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各级军队内部报刊没少报道相关新闻。 因此贺东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比武时来了那些领导,观众有多少他都说了,不过到他个人的比赛时,他说得很简略,既没有贬低对手,也没有夸大自己,甚至还说自己连夺第一是运气好。 虽然他这么说,但听的人没一个会觉得他是凭运气拿到的两个第一,参加比武的精英那么多,怎么不见别人运气好,就他一个人走运? 都说他太谦虚了。 打听完比武的事,又有人问:“你这次拿了两个第一,部队是不是有表彰?” “表彰会过几天开,具体的我暂时也不太清楚。”贺东川说道,其实他们团长跟他透过气,这次不但有表彰,还能升职。 当然,升职不仅是因为比武,这事年初就有消息了,只要他工作上不犯错,不出意外年底他就能升上去,比武只是把时间提前了。 但上面还没有宣布这些事,贺东川没法透露太多,所以在有军嫂问他是不是能升职时,他假装无奈道:“这我哪知道,我都没收到消息。” 一顿饭吃到七点多,外面天色彻底暗下来,食堂里也亮起了电灯,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桌椅板凳他们才离开。 亮灯的不止食堂,粮站、供销社这些带服务性质的单位都是七八点钟下班,但除了供销社里还有人外,其他单位都门可罗雀,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清点库存等着下班。 路上人也不多,而且大多是往家属院去,步伐匆匆的,看到他们只简单打声招呼就走了。偶尔也能看到孩子,都是两个三个一起,跟他们一个方向的是刚从外面玩回来,反方向的基本是去供销社买东西。 夫妻俩带着孩子慢悠悠地走着,刚开始有点热,到岗亭那里风陡然大起来。 这里是风口,夏天站在这挺舒服,海风里带着湿意,拂过脸颊时能感受到丝丝凉意,但冬天就遭罪了,冻得人直打哆嗦。 不过现在是夏天,他们走到这只觉得舒服。 贺焱甚至张开了双手,任由海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起来,仰着脸问:“爸爸妈妈,我可以一直站在这里吗?” 因为岗亭一直有人,所以贺东川很开明:“可以,但我们要回去了。” 他抱着闺女脚步不停,没一会就跟苏婷一起进了家属院大门,眯着眼睛感受海风的贺焱,扭头看到他们远去的身影,赶忙收起飞翔的姿态,一路小跑跟上去,嘴上还嚷着:“等等我!” …… 回到家,贺东川就着急忙慌地催着两个孩子洗漱,贺焱想再玩会玩具车,都被他态度强硬地塞进了浴室。 等兄妹俩洗完澡,苏婷进了浴室,贺东川就连人带玩具都给送进了次卧。 贺焱傻眼了:“晚上不会要我和妹妹一起睡吧?” 慢慢倒是很兴奋,举起手往上蹭了两下:“一起,睡!” “我这是给你照顾妹妹的机会,”贺东川说得冠冕堂皇,“看你妹妹,知道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多兴奋。” 虽然贺焱不介意带着妹妹睡觉,但是:“如果晚上妹妹哭了怎么办?” “哭了你不会哄?” “我怎么哄得了啊!”贺焱顿时苦了脸,他对自己的认知可是很清晰的。 贺东川也不想晚上被打扰,伸手摸了下闺女脑袋,跟她打商量:“慢慢你今天晚上乖点好不好?” 显然,慢慢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她仰起脸说:“慢慢,很乖。” 贺焱扭头做了个鬼脸,心想这话鬼都不信! 但他爸爸还真信了,对他说:“慢慢说了晚上会乖。” “爸爸!”贺焱急了,妹妹要是哭了,他真哄不住! 贺东川没办法,咬牙说:“这样,如果慢慢哭了,你先哄,哄不住再来找我,看在我送你的玩具车的份上,能做到吧?” 贺焱低头看看玩具车,叹气:“行吧。” 答应完又想起来:“爸爸你们晚上要干嘛吗?” 贺东川咳嗽一声,敲了下儿子脑袋,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什么,记住了,晚上过来先敲门,三声之后再说话,知道吗?” “知道啦!”贺焱撇嘴,觉得爸爸一回来就怪怪的。 搞定儿子闺女,贺东川就回屋找衣服去了。 刚找出衣服,浴室里就有了动静,没一会,苏婷就扯着头绳进了主卧,他挑眉笑道:“今天洗这么快?” “你要是想我再去洗一遍也行。”苏婷心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有什么可磨蹭的,而且这事对她来说也不难受。 贺东川赶忙说:“不用,你身上挺干净的。” 现在这种好听的话可打动不了苏婷,她淡淡地瞥了贺东川一眼,用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梳妆台前问:“慢慢在小焱房间?” “嗯,我让她今晚跟哥哥额一起睡。” 苏婷侧目:“行嘛?” “有什么不行的,她晚上睡觉又不闹腾,闭上眼睛能一觉睡到后半夜。”要不是闺女睡觉老实,他晚上敢那么不老实嘛。 不过闺女日渐长大,确实不好让她继续睡着主卧,否则那天他们办事的时候慢慢突然睁 开眼,那多吓人啊。 就算小孩子不记事,可能睁开眼睛忘了,但他们两个大人说不定得留下心理阴影。 尤其是他媳妇,脸皮薄,真这么来一次,至少能半个月不让他近身。 因此见苏婷若有所思,贺东川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慢慢也一岁多了,一直跟我们睡一屋,总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今天晚上我想让他们兄妹俩适应适应,要是不出大问题,干脆以后就让慢慢睡到次卧,你看怎么样?” “你不都打算好了吗?”苏婷斜睨他。 贺东川表情严肃:“你是我领导,我打算得再好,不都得需要你批复吗?” 苏婷没回答,只淡淡问:“什么叫大问题?” “慢慢不愿意跟小焱一起睡了。”在贺东川看来,只要闺女愿意睡次卧,一切都好说。 “那要是慢慢尿床了,小焱不想带妹妹一起睡呢?” 贺东川无赖道:“那我就让他把玩具车还给我。” 苏婷睁大眼:“这该不会就是你给小焱买玩具车的最终目的吧?” “怎么会,我像是这种人吗?”贺东川矢口否认。 苏婷:呵呵。 虽然苏婷没有正面回答,但贺东川了解她,知道她这态度就是同意了,没在房间里继续磨蹭,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了。 出去前,贺东川还特意把电风扇打开了,方向对准苏婷说:“你慢慢吹头发,我尽快回来。” “你不回来也行。” “这不行。”贺东川说完没再磨蹭,真出房间了。 贺东川动作快,洗头连着洗澡,十来分钟就好了,再把衣服搓掉,连着也就半个小时出头。 衣服晾好,将浴室收拾干净,窗户打开通风,忙活完刚过九点。贺东川没急着回房间,而是去了次卧,催两个孩子睡觉。 其实慢慢已经很困了,但人生第一次在次卧跟哥哥一起睡觉,再加上有新玩具,她有点兴奋,坐在床上打着哈欠摆弄个不停。 贺焱则是不困,暑假期间他天天十点以后睡觉,还有一个小时呢。 但贺东川不管这些,两个孩子不睡,苏婷肯定没法安心,所以他进次卧后直接收了两个孩子手里的玩具,让他们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两个孩子照做,但嘴巴并不消停,贺焱说一句他睡不着,慢慢就接一句小尾巴,看得贺东川满头黑线:“你们把嘴巴闭上,现在早就睡着了。” “可是闭上我也睡不着啊。”贺焱闭着眼睛说。 慢慢继续学:“睡不、着啊” 贺东川问:“需要我给你读书吗?” 贺焱沉默片刻,摇头:“不用了。”他才不想听老爸念书。 “那就闭上嘴巴,睡觉。” 贺焱:“哦。” 慢慢:“哦。” 十来分钟后,两个孩子呼吸渐渐变缓,知道他们睡着了,贺东川才起身,拉灭电灯带上门出去。 主卧里苏婷已经吹干头发,正在摆弄他买的手链,听见声音抬起头问:“孩子们睡着了?” “睡着了。”贺东川走到床头拿起手表,“哄了半小时。” 苏婷打趣问:“确定是哄,不是威逼?” “光靠哄没办法,越哄越要上天。”贺东川坦然道,脱掉鞋上床,坐到媳妇身边问,“这么喜欢我送你的手链?”特意在“我”字上面咬重音。 苏婷一听,就知道他心里正得意着,呵呵说:“想多了,我在想这个手链多少钱。” “一百出头。” “两个孩子的玩具呢?” “加起来不到五十。” “你这段时间请客吃饭花了多少钱?” “五六 十。” 苏婷微笑着伸出手:“贺同志,你有没有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想起来了。”贺东川转身去拿梳妆台下面放着的军用包,从里摸出一叠大团结递给苏婷。 出发前苏婷给了他三百块,半个多月时间,他花了两百出头,不过还给她的有一百多,从里面抽出四张还给他:“你的零花钱。” “多了。”出发前他手头才三十多块钱。 苏婷很大方地说:“多的是奖励给你的,毕竟拿了两个第一。” “能换奖励吗?” 其他男人上了床,脑子里会想什么苏婷不敢百分之百确认,但贺东川问这话什么意思,苏婷很清楚,摇头说:“当然,不可以啊。” 贺东川叹气,将钱塞到枕头底下,然后顺手拉开衣柜抽屉,从里面翻出若干套子。 虽然来自几十年后,但每次看到被贺东川抓出来,散落放在床上的套子,苏婷都觉得有点没眼看。 套子还是盒装的好,含蓄。 虽然贺东川早早就把套子拿了出来,但没那么快用上,亲亲摸摸也是时间的。 他摸苏婷的时候,苏婷也在摸他,只是两人着重的地方不同,一个喜欢软的,一个喜欢硬的。 别误会,硬的指腹肌。 为了这次的比武,贺东川加量练了几个月体能,腹肌比以前看起来更结实。 但他跟健身教练不同,后者练肌肉是为了好看,为了练出更好的形体,健身时会辅助吃蛋白1粉,所以往往外强中干,练出来的肌肉也过分偾张,不在她的审美内。 贺东川练肌肉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增加力量、速度,让自己的出招变得更迅猛,打击力更强。 所以他练体能的时候,饭量会跟着增加,当然,食物带来的卡路里最终会被他消化掉,变成结实又不夸张的肌肉。 他的身体,健壮有力的同时,线条又非常流畅,宽肩窄腰,好看又不失衡。 可以说,苏婷喜欢他,很大程度上是见色起意,看他脸好身材好。 某些时候,贺东川比苏婷更敏1感。 当苏婷柔软的双手轻柔拂过腰腹,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紧绷,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风扇吹出的凉风解不了热意,他伸手拿起套子,用牙齿撕开,给自己戴上。 …… 说好了五个小时,贺东川一分钟都不想浪费,但这种事显然不可能卡得正正好,于是最终的结果是超时。 好在苏婷已经筋疲力尽,没心思跟贺东川计较,结束后半眯着眼睛,任由他打水帮忙擦拭身体。 暖洋洋的橘色灯光照在她纤细洁白的身体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光,看得贺东川蠢蠢欲动,手上动作渐渐不老实。 但苏婷没有纵容他,一把拍开他的手,抬眼瞪他说:“我还要睡觉的。” 贺东川抬手把毛巾丢进盆里,躺到苏婷身边将她揽进怀里说:“明天你想睡一整天都行。” 苏婷轻哼:“不行,明天还得干活。” “干什么活?”贺东川侧目。 “去拿出版社寄来的信,两个包裹呢!”给王静芳打过电话后,出版社就没再给苏婷寄信了,所以他们要拿的还是那两个包裹。 贺东川叹气:“还真歇不了。” “对……” 苏婷话没说完,就听贺东川问:“下午去拿没关系吧?”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苏婷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你也不怕……”话说到一半想起他最听不得这种话,要真说全了,等同于给他理由证明自己。 贺东川也是这么想的,兴致勃勃地问:“我不怕什么?” “不怕我亏身体!”苏婷生硬地 把话掰回来,并借题发挥,指责他道,“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局势瞬间逆转。 “好,我心疼心疼你。”贺东川将手伸到苏婷腰侧,轻轻揉捏着问,“这力度怎么样?舒不舒服?” 苏婷闭着眼睛哼哼:“还行吧。” 听她这语气,贺东川就知道还行是很舒服,照着力度按下去,嘴上话却不停:“不过你以前不总说什么,只有累坏的牛没有梗坏的地吗?怎么现在怕了?” “我哪有总说。” “至少说过一次。” “一和总,差距是不是有点大?”苏婷睁开斜向贺东川,就差直接说“你在诬陷我”。 “好吧我是有点夸大,”贺东川痛快承认,“但你也说了,你的确说过这种话,对吧?” “那是以前。” “以前怎么了?” 苏婷滑跪得很快:“以前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认识到贺同志你的厉害,现在我深切地知道,当初是我浅薄了。” 贺东川:“……” 虽然没能顺势谋求到想要的福利,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媳妇这番话说得他很舒服。 因为贺东川按摩技术好,舒服得昏昏欲睡的苏婷心里哼哼: 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叫虚荣! 第82章 调职 第二天苏婷睡到上午十一点多才醒。 但她还没完全睡够,昨晚她三点多才睡觉,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睡了八个小时。 正常来说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短,但平时她都是十一点多睡觉,昨晚突然睡得那么晚,所以睁开眼后仍觉得头脑昏沉。 只是她肚子空空,饿得难受,在床上实在躺不住,所以干瞪眼五分钟后,她还是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趿拉着妥协拉开房门,一抬头苏婷就觉得家里焕然一新,桌椅板凳沙发茶几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为眼前的一切加上了名为“美好”的滤镜。 苏婷正看着,突然听到外面响起慢慢的声音:“爸爸,加油!哥哥,加油!” “你只能给我和爸爸一个人加油,不能一起加油!”这是贺焱的声音。 “可、可……”慢慢词汇量不够,可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本来苏婷想去刷牙,但听到外面那么热闹,她临时改变主意,直线穿过客厅,走到大门口往外看去。 外面父子俩在打羽毛球,慢慢坐在凳子上给他们加油打气,她走出去时,贺东川正要发球,视线扫到她后注意力被转移,停住动作问:“起来了?” 贺焱很不满,嚷道:“爸爸你不能这样!我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也没用,你又赢不了我。”贺东川说完又问,“你饿不饿?饿了我去做饭。” “我刚才不就赢了你一次?”贺焱为自己正名,又抢着回答后面的问题,“我们球还没打完!” 贺东川好笑问:“十比一也算赢?” “那是因为我小,等我长到你这么大,肯定能赢你。”贺焱振振有词地说。 贺东川本来想说“那就等你长到我这么大再说”,但话没出口,苏婷就说:“你们打吧,我也想看看。” 躺在床上觉得难受,起来后苏婷到不觉得怎么饿。 贺东川改口说:“行,既然你妈妈发话,那我再跟你打三局,三局定胜负,可以吧?” “行。”贺焱摩拳擦掌,虽然他还没长大,但他很想赢爸爸。 坐在凳子上的慢慢站起来,举起双手鼓掌说:“爸爸,加油!哥哥,加油!” 纠正了妹妹无数遍的贺焱:“……”算了,随便她吧! 贺东川抬手扔起羽毛球,人也跟着跳起来,将球打到粉笔画出的直线另一边。贺焱握着球拍迎上去,啪—— 打到了,但因为球飞过来的角度有点刁钻,所以他的球拍只有边缘碰到了球,角度问题加上力度不够,球没过线。 贺东川挑眉看向苏婷,虽然没说话,但眉角眼梢处处透着得意。 赢了半大孩子还挺嘚瑟。 苏婷摇头,给贺焱加油:“小焱加油!” 本来准备喊爸爸加油的慢慢一秒被带跑,跟着喊:“小焱,加油!” 刚捡起球的贺焱严肃纠正:“叫哥哥。”羽毛球可以输,称呼不能乱! “哦哥哥,加油!” 贺焱满意了,学着老爸刚才的姿势发球,他个头不高,因为有往下扣的动作,羽毛球过线时角度更矮。 如果中间拉有球网,这个球肯定过不去,但条件简陋,中间只画了一条直线,所以羽毛球擦着地飞到了另一边。 贺东川动作虽然快,但羽毛球落地更快,所以他的球拍都没碰到球这一局就结束了。 贺东川弯腰捡起球说:“你耍赖了啊。” 贺焱才不管这些,嘚瑟地扭了扭腰:“反正我赢了。”嘚瑟完又反应过来,“第三局不能你发球。” “为什么?” “你发球我都接不到。”贺焱控诉说道,第一局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输的球。 贺东川气笑了:“那是你技术不精,我要是不想你接到球,还会往下抽球?往天上打不就够了?”他那是纯想炫技,奈何对手水平太差,显不出来他的厉害。 贺焱并不认为自己菜,但他的确不太会打羽毛球,说不过老爸,只能耍赖说:“我不管,反正你不能那么发球。” “行,我好好发,保证你能接到。” 毕竟是当爹的,总跟儿子较劲不像话,贺东川想着,发了个中规中矩的球,贺焱也的确顺利接到了球。 两人有来有往地打了好几分钟,直到贺焱因为体力不够,挥拍时卸了力,没把羽毛球打过线。 三局结束,贺东川摊手:“我赢了。” “二十年后我肯定能赢你!”贺焱放出豪言。 苏婷瞬间就想到了那句龙傲天的名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贺焱扭头,表情严肃问:“妈妈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苏婷说。 “不是在嘲笑我?” “当然,”苏婷肯定点头,解释说,“二十年后,你二十八岁,正值盛年,你爸都五十了,老头子了,他肯定打不过你啊,你说的话又没错,我为什么嘲笑你?” 贺焱被捧得飘飘然,跟老爸约战说:“我们二十年后再打。” 贺东川:“呵呵。” 捡起羽毛球,从贺焱手里拿到球拍,贺东川跟在苏婷身后进屋,将球拍和羽毛球放到茶几上后,他加快脚步追上苏婷,揽过她的肩膀低声问:“二十年后,我是老头子?” “难道不是吗?到时候你都五十了。” “我今年二十九,二十年后才四十九。” “虚岁嘛。” 这个贺东川还真没法反驳,只能磨着牙问:“我是老头子,那你是什么?” 苏婷没回答,只眨巴着眼睛告诉他一个扎心的事实:“二十年后,我虚岁也不到五十。”她顶多算中年人。 见贺东川哑口无言,苏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放心,虽然你到时候上五十岁了,但我不会嫌弃你的。” “只是虚岁。”贺东川倔强道。 “是是是,虚岁虚岁。” 看着贺东川吃瘪,苏婷神清气爽,刷牙时都忍不住哼起了歌曲,还用脚打着节拍。 刷完牙洗完脸,苏婷打开斗柜,从里面翻出盒饼干,拆开取出一块,边吃边走进厨房问:“你上午起来洗床单了?” “嗯,慢慢半夜尿了床。” “她没哭?” “哭了。” “哭了吗?我怎么没听到?” “四点多哭的,你当时睡着了,可能没听见。”贺东川边炒菜边问,“你饿了?” “有点,我垫垫肚子。” “别多吃,不然中午吃不下饭了。” “知道。”苏婷点头,咬两口饼干,抬起头说,“下午把我们房间的床单被套也洗了吧。” 虽然昨晚上他们在下面垫了布,但布的大小有限,而且昨晚上他们滚来滚去,不知道出了多少汗,床单被套都浸透了。 “行,”贺东川应该,没一会又想起来,“我们是吃完就去市里,还是吃完先洗床单。” “先去市里,我先去把床单被套换下来。”苏婷说着拍拍手,抹掉手上饼干碎屑就回了房间换床单被套。 …… 吃过中饭,夫妻俩就出门了。 因为晚饭前肯定会回来,苏婷就没找别人帮忙照看慢慢,只让贺焱带好妹妹,并把家里钥匙给他:“出去记得锁门。” 虽然海军大院里治安很好,不锁门也不怕有人偷东西,但不锁门苏婷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要家里没人,她肯定要锁门。 而且他们家不止大门有锁,主卧也有,她出门没带贺焱的话就会把门锁上,倒不是防着贺焱,而是他有时候会带小朋友来家里玩,孩子玩起来没定数,什么地方都敢钻。 年前就出过一件事,大院里有一家的孩子趁着大人不在家,带着小朋友回家玩捉迷藏,期间有个孩子躲进了主卧衣柜,东西倒是没丢,但那孩子是穿着鞋钻进去的,衣柜下面堆放的衣服全被踩上了脚印。 那家大人回家看到,气得破口大骂,躲进衣柜的孩子家长听她骂得难听,心里也很不高兴,两家就吵了起来。 至于带孩子回家丢了东西或者钱这种事,更是不胜枚举,苏婷觉得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解决问题,出入锁好门。 交代完,苏婷就坐上自行车后座,由贺东川载着走了。 在市里码头下船后,贺东川载着苏婷没急着去邮电局,而是微微侧过头问:“要不要给你爸妈买点东西?” “买什么?” “衣服鞋,吃的喝的都行,咱们这个月不是要回去看他们吗?” 这事苏婷当然知道,从年前就开始打算的事,本来说好了放暑假就回去,但后来因为贺东川要参加比武,这事就一拖再多,到现在时间都没定,苏婷问:“你请到假了?” “跟我们领导提了这事,但还没批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请?请了多久?” “请了二十天,我跟领导说的是下周五,但具体什么时候能走还不确定。”他刚回来,营里有不少事需要处理,所以他预留了时间。 但周五之前处理完,只是他基于现有工作做出的个人估计,明天回营里后可能会有其他事,而且领导想法可能会不一样,所以假期批下来可能会推迟几天。 苏婷想了想说:“那等你假期批下来再说吧,到时候有时间我就自己来一趟市里,没有的话就晚一天回去。” 要是贺东川真能请到二十天假,那早一天晚一天回去都没差别。 主要是今天出来太晚,没那么多时间逛百货大楼,而且要弄回去的信件很多,自行车都不一定装得下,还是别费那功夫了。 “也行。” 两张取货单取出来的信件的确不少,要不是请了邮电局的人帮忙,但靠苏婷和贺东川还真没办法把那么多蛇皮袋捆上车。 捆好后,贺东川的手就基本不能离开自行车了,不扶着自行车肯定会垮。 贺东川跨坐到座位上后,苏婷看着后座堆成小山一样的蛇皮袋,迟迟不敢上车,问:“你骑得动吗?” “骑得动。”贺东川肯定地说。 “车胎不会爆吧?” 这贺东川没法保证,低头看了眼两个车轮:“应该不会。” 听他这么说,苏婷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前杠,窝进贺东川怀里后她问:“你说我们要不要再买个三轮车?” “行是行,但是三轮车的票估计不好弄。” 这年头有三轮车的基本都是公家单位,一般人弄不到票,不过……贺东川说:“有时间我去旧货市场看看能不能找到车斗和轮子,能找到把咱家这辆自行车的改改也行。” “能改?” “能改,但比较麻烦。” 而且虽然三轮车能栽的东西多,但没自行车方便,所以这时候没人会把自行车改成三轮车,不过苏婷想要三轮车,改装也行。 但苏婷没完全拿定主意,这辆自行车是贺东川上下营骑的。改成三轮车吧也能骑,但总感觉酷帅程度会直线下跌。 苏婷说:“我再想想吧。” “行,你慢慢想。” 说这话时,苏婷是真的打算再考虑考虑这件事,但没过两天,她就发现自己暂时不用考虑这问题了,因为贺东川的工作有了变动。 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真要论的话,应该是他有了其他选择,但调走还是留下,看他自己。 这事说起来还跟比武有关,比武是海军内部的盛事,从筹备初期就受到了各方面的关注。 贺东川在这场盛事中连夺第一,部队内部报刊自然少不了对他的报道,报道中不仅列举了他的成绩,还介绍了他过往的经历以及立下的战功,引起了不少领导的关注。 所以比武结束后,好几个领导打电话来找陆司令要人。 虽然打电话来的这些人不都是真心想要人,也有跟陆司令关系好,跟他开玩笑的,但其中确实有想要贺东川的,也正式发出了邀请。 陆司令很欣赏贺东川,自然想将他留在平川岛,但他也很清楚,平川岛虽然是直面宝岛的海防要塞,但毕竟只是个水警区。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管是其他基地,还是舰队总司令部,发展机会都比他这里好。 所以考虑过后,陆司令没有向贺东川隐瞒这个消息。 贺东川为人谨慎,得知这件事后并没有贸然做决定,而是说自己需要再考虑。 当晚睡觉前,贺东川把这事也跟苏婷说了,倒不是他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媳妇拿主意,只是调职或者留下,影响到的不仅有他个人的事业,还有整个家庭,他想听听苏婷的意见。 说出这些话以前,他以为苏婷也会很纠结,毕竟在平川岛生活了两年,他们都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 但实际上,苏婷的反应很出乎他的意料。 听完他的话后,苏婷的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甚至激动得坐了起来,脸上满是期待地问:“真的可以调走吗?” 贺东川没有回答,只是疑惑问:“你不喜欢平川岛吗?” 苏婷愣住:“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虽然每年夏天,他都没少听苏婷抱怨平川岛太阳大,热得像火炉,但到了冬天,他也不止一次听她庆幸:“还好平川岛纬度低,不然这时候我们肯定得裹得跟球一样。” 吃饭的时候她也经常感慨,说还是海岛好,别的不说,海鲜管够,要是在内陆城市,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吃上几回肉。 总的来说,苏婷对平川岛的夸赞比意见更多,所以贺东川一直觉得她挺喜欢这里的,没想到她会这么希望他调职,这让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贺东川说:“你听说我有机会调职,心里很高兴。” “哦,这个啊。”苏婷恍然大悟,摇头说,“我高兴不是因为能离开平川岛,唔,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 她高兴的点,的确在于能离开平川岛,但这句话里的主体并不是他们,而是贺东川个人。 原著中最迟明年夏天,贺东川就会出事,但具体的死亡时间和原因,书里没有提及,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他还在平川岛当兵。 因此,苏婷虽然有心想救贺东川,但至今为止,她都没有想出太好的办法,唯一能想到的策略,只是拖住他,让他整个夏天都不要出门。 但实际上苏婷自己也清楚,这办法很不可靠,军令如山,除非贺东川现在退役,否则命令下来,该出任务他还是会去。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出任务时死的,而是遇上了其他意外,她防来防去,到头来可能只是一场空。 离原著中贺东川死亡的时间越近,苏婷越不敢去深想这件事,因为越想,她越觉得茫然和绝望。 她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他。 她害怕。 她甚至想过,要不劝贺东川转业吧,或许离开平川岛,危机就消失了。虽然这么做会让他失去自己喜欢的事业,但至少他有机会活下去。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但直到现在,苏婷也没有拿定主意,特别是之前看着他为了比武的事,每天早出晚归,却又精神满满,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往后拖。 但现在,机会摆到了她面前。 调职不是转业,离开平川岛后,他仍能继续这份事业,虽然未来发展可能不如留下来,但命都要没了,未来能发展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离开平川岛,他活下来的概率会增加,她也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 这是最好的办法。 “我的确想离开平川岛,但并不是因为讨厌这里,我是……”苏婷斟酌着措辞,到最后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高考有机会恢复吗?” 虽然这问题来得突然,但贺东川很敏锐,迅速明白过来背后的含义,问:“你想考大学?” “有这个想法。”苏婷点头。 贺东川又问:“你学习是为了考大学?” 苏婷心头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贺东川不知道她是穿越的,所以他这个问题,可能只是前面问题的延伸。 “到也没那么夸张,”苏婷抿了抿唇说,“刚开始只是觉得文化程度不够,想补一补,考大学是最近冒出来的想法,今年不是有很多人被摘帽吗?形势宽松了很多,我就想照这么发展下去,高考有没有可能恢复?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按不下去了。” 贺东川在部队,知道的消息比苏婷更多,他思索着说:“如果未来没有大的变故,高考恢复的确很有可能,说不定就这两三年的事。” “你有内部消息?” “不算明确。”贺东川含蓄道,将话题拉回来问,“你想考哪所大学。” “最好的那几所。” 贺东川挑眉:“京大清大?” “目标倒也没有定得这么高,复大也行。” 复大考不上,排名再往下的学校也行,实际上她选学校的标准就两个,一她考得上,二要离家近。 但她不能什么话都秃噜出去,否则贺东川听后指不定会想,榕市大学也不错啊,如果恢复高考,分数线肯定比他们说的那几所大学低,而且离家还近,只要她愿意跑,说不定每天都能回家,完美符合她的条件。 这样她的条件是符合了,却会完全背离她说这些话的初衷。 听着苏婷放出的豪言,贺东川“嗬”了声,不带嘲笑的意思,只是惊讶苏婷这么有志气! 但贺东川转念一想,去年什么风声都没透出来,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她都能那么努力学习,想考最好的大学也不奇怪。 不得不说,这是信息差导致的误会。 如果不是知道七七年会恢复高考,苏婷还真没那个毅力重学初高中的内容。 但苏婷没告诉他真相,他这会也没多问,于是误会就这么延续了下去。 话说回来,知道苏婷的目标后,贺东川心里琢磨起来。 如果是早几年,贺东川大概率不会为了一家团聚,而做出影响事业的选择。 但当兵这些年,他经过的事算不上多,但也不少,生离死别全经历过,甚至曾一脚踏进鬼门关。 过完今年,他就三十了,而立的年纪,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现在更盼望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连拼事业,也主要是为了家人。 因此得知苏婷想考大学,贺东川开始考虑能不能调到她理想大学的所在地。 首都他估计有点困难。 虽然他可以找他爸帮忙,但一来如果想走捷径,这一路他就不会走得这么辛苦,更何况他都走到了这一步,现在跑回去求他爸,等同于将他过去所有的努力都否定了;二来他爸在那个位置,他在外面反而更好。 但想调去沪市不难,而且现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摆在面前。 至于调到沪市后会不会影响事业,贺东川并不担心,他升副团是板上钉钉的事,到那边也不会有变动,甚至因为那边陆战队刚组建,他到时候会代行团长职责。 只要队伍能组起来,他想去掉头上的副字也容易,换句话来说,到那边只要做出成绩,升职几率更大。 部队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有能力,到哪里都能出头。更何况就算真要拼关系,他也不比别人差。 唯一的问题是,就怕他调职去了沪市,高考恢复后苏婷却去了首都,这样他们还是得两地分居。 不过从沪市到首都,搭火车半天就能到,来回再怎么都比平川岛出发更容易。 想到这贺东川说:“我会考虑调到沪市的事。” “也不用局限于沪市,去哪都行。”苏婷怕贺东川光盯着这里,最后鸡飞蛋打哪里都去不成。 她要求不高,只要能离开平川岛就行。 察觉出苏婷的意思,贺东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磨着牙说:“苏婷同志,请你,对你的丈夫多点信心,好吗?” 苏婷扯开他的手,顶着脸蛋上的红痕假笑:“怎么会,你可是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的贺东川,我对你当然超级有信心啊!”说完还给他比了个心,“爱你哟” 贺东川瞬间不想谈正事了,大好的夜晚,光谈工作多浪费,还是得做点不太正经的事。 …… 调职是大事,贺东川不可能一拍脑门做决定,虽然一晚上够他做决定了,但这事还得跟领导商量。 领导可不局限于他们团长,还有陆司令,当初他是陆司令邀请过来的,现在他想调职走,自然得跟人谈谈。 再加上表彰会,还有营里一堆事,贺东川还没忙完,这一周就结束了。 而且真要调职,他这边肯定还有工作交接,所以回苏婷老家这事再次被往后推。 在这方面苏婷很好说话,毕竟是她想贺东川调走,而且只要人活着,什么时候不能回去看苏家两老? 她就怕这件事拖来拖去,贺东川最终还是决定留下,真到那时候……要是他死了,她绝对不会给他守着! 反正她有钱,没了他,想找小鲜肉多的是! 苏婷恶狠狠地想着,就听贺东川问:“想什么呢,表情那么……”对上媳妇的目光,他把到嘴边的凶残给咽了回去,“不高兴?” “没什么,”苏婷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觉得你调职这事不成也挺好。” 听这话贺东川心里就纳闷了,明明这阵子她很不一天问三遍调职结果,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不由问:“哪里好?” “自由啊。” “哦?怎么自由了?” 苏婷分析说:“打个比方,如果你调职没成,而我考上了复大,我一个人肯定带不了两个孩子,只能把小焱和慢慢送回首都,说不定报名都只能独自一个人去。” 贺东川点头:“嗯,是。” “你看啊,我长得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肯定不差,拾掇拾掇看着也挺年轻的,再一个人去报名,到时候别人问起我的个人情况,我告诉他们结婚有孩子了,同学们都未必能信。”苏婷面不改色地往脸上贴金,畅想起来,“大学里这么多男同学……” 她话还没说完,贺东川脸色就黑了下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坐到自己身上,在她收回注意力看向自己时说:“别想了。” “为什么?”苏婷皱眉,神色还挺不满。 贺东川咬牙道:“真有那么一天,住到领导家里我也要请到假,带着孩子们送你去学校。” “那你们领导不得把你扫地出门。” “那我躲到他们窗户底下去。” 想到贺东川蹲到领导家窗户底下的场景,苏婷哈哈大笑:“你说的啊。” “嗯,我说的。” 贺东川点头,边解苏婷衣服边说:“现在我们该来掰扯掰扯,大学里遇到那么多男同学,你要怎么样了。” 苏婷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秒变脸,义正辞严道:“我当然是跟他们保持距离啊!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你要相信我的觉悟啊贺同志!” 贺东川:呵呵。 第83章 苏家 早在假期前,苏婷就跟苏家两老写信说过回去探望他们的事,现在临时有了变动,肯定要写信通知他们。 所以周日贺东川休息,两人就带着孩子去了趟市里。 但他们没直接去邮电局,而是先去了趟百货大楼,苏婷看着给两老各买了身衣服,再买了些茶叶之类的特产,和信件一起寄回去。 寄完信,他们又去排队,给贺东川父母打了个电话,只是不赶巧,程晓曼今天上班,家里只有王姨和贺父在。 贺父知道贺东川比武连夺两个第一的事,心里很为他高兴,但嘴上还是告诫居多,让他戒骄戒躁,心里不要太得意。 贺东川一一答应,又提了一嘴工作上可能有调动的事。 贺父疑惑问:“你不在那干得好好的?怎么又有调动?” 这年头的人拿的都是铁饭碗,不管哪个行业,人员都很少有变动,绝大多数人一个单位一干就是一辈子。当兵也是这样,一个地方待十几年是常有的事。 虽然贺东川被调到平川岛也有好几年了,但这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突然有变动,不怪他多问一句。 因为是在邮电局打的电话,两边隔断都有人,贺东川没把话说得太清楚,只道:“我这次表现好,沪市那边领导想让我过去,跟我们司令提了这件事,我综合考虑过后,决定调过去。” 贺父问:“这是你综合了哪些方面因素做出的决定?” “家庭,还有以后的发展。” 听儿子把家庭摆在前面,贺父就明白了,思考良久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好决定,以后不后悔就好。” 贺东川说道:“我不会后悔。” “行,那你就这么办吧。”贺父说着又想起来,“你跟小苏不是说好了暑假回她家吗?现在时间调整得过来?” “暑假回不去了,估计要到寒假,到时候再看去不去她家过年。” “也行。” 父子俩说完正事,电话就被过渡到了贺焱手上手上,只是他虽然话痨,在爷爷面前却有点怂,没说两句就把电话给了慢慢。 慢慢年纪小,不大记事,已经忘记过年回首都的事,对贺父没什么印象。 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点都不怕贺父,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又因为她吐字不清,电话那头的贺父全程茫然,不是在含糊应好,就是在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虽然两边不在一个频道,但慢慢表示她聊的很高兴,足足五分钟后,才将话筒递给老爸。 时长转换过来都是钱,而且贺东川要说的早说了,所以没浪费时间,说了句:“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面对孙女和儿子,贺父态度截然不同,语气严肃地说:“挂吧。” 于是通话结束。 …… 因为怕苏家两老等得着急,所以苏婷寄包裹时选择了急件。 只是包裹送到县级以下单位后,再急的件也走不快,所以苏家人收到取货单,从公社邮局取回包裹已经是八月中的事。 和苏婷想的一样,苏父苏母的确早就在盼着闺女女婿回来探亲了,不止他们盼,她哥哥嫂子,侄子侄女,甚至大队里那些人都在盼。 但这些人也不都盼他们好,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乡下就是这样,特别是同宗同姓的地方,家家户户都沾着亲带着故,人与人之间来往非常密切。 这样有好处,出去不用担心受欺负,出什么事回大队一吆喝,帮手要多少有多少。 但坏处也有不少,宗族内部陋习多,像苏家大队,到现在都保持着男人娶媳妇、生儿子要交人丁费的习俗。 再就是攀比成风,有没有儿子、儿子有没有出息、闺女嫁得好不好,都能成为比较的理由。 而苏婷,就是同龄女孩子中嫁得最好的,甚至往上、往下倒几年,都找不出嫁得比她更好的。 所以打她结婚,就成为了大队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苏父苏母呢也有点虚荣,没少在外炫耀苏婷寄回来的东西,这不虚荣不行啊,他们不往外炫耀,大队里那些人不定能说得多难听。 就算苏母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也受不了闺女成为人们口中的小可怜。 因此,在收到闺女寄来的信,得知他们计划暑假带着孩子回来探望自己,没到半天,苏母就把这事宣扬开了。 大队里那些人听说这消息,羡慕的有,看衰的也有。 羡慕的很简单,单凭苏婷嫁的丈夫,她可以算是大队里最有出息的姑娘。 这年头城里和乡下的日子不说天壤之别,其中差距的确不小,城里人吃的是商品粮,每月还有各种供应,而农村人什么供应都没有,想吃肉只能等年底杀猪,平时想买点针头线脑都得费尽心思,难住他们的不是钱,而是票。 票证年代,有没有票太重要了。 而一个人有没有票,要看他/她有没有城里户口。 老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姑娘家自身条件过硬,想高嫁应该容易。但这年头农村个人条件再出挑的姑娘,也不如城里有户口的普通姑娘。 因为户口这东西,并不能通过婚姻得到,甚至因为孩子户口随妈,娶一个没有城里户口的女人,就意味着家里要多出几个没有城里户口的孩子。 负担太重了。 所以大队里的姑娘,能嫁到公社就算嫁得不错了,要是能进城,谁说都要夸一句有出息,而像苏婷这样直接嫁到首都的,可不就是顶有出息嘛! 什么?苏婷丈夫目前不在首都当兵? 哎呦可不能这么算,兵能当一辈子吗?他迟早要转业的,转业都是回当兵前的户口所在地,苏婷公公婆婆都在首都,他丈夫户口当然也在首都。 什么?万一苏婷丈夫当一辈子兵? 那就更有出息了啊,看苏婷公公就知道了,能当一辈子兵的都是能耐人! 怎么想,苏婷这辈子都过得差不了,他们这些人看着,心里怎么能不羡慕? 这有羡慕的,就有嫉妒的,否则苏婷走后,大队里的流言也不至于越传越不像话,一度有人说她要被抛弃,离婚回老家了。 为这些流言,苏母这两年没少跟人斗气,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每次闺女寄东西回来,都要拿出去炫耀一圈。 都是为了让人知道她闺女过得好啊! 苏母的炫耀的确很有效果,至少现在没什么人说苏婷过得不好了,但也有新的声音冒出来,说她嫁得那么好,哪还能看得上娘家,结婚两年多没回来,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老苏家这闺女啊,算是白养了。 也有人说老实话:“苏婷两年多没回来是因为她嫁的远,要真看不上娘家,不孝顺,她能隔三差五往家里寄东西?如果这能算是不孝顺,那我希望我闺女别那么孝顺。” 结果那些人还很振振有词:“你懂什么?苏婷买的那些东西,对咱们来说很贵重,但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毕竟是亲爹妈,她要是一点表示没有,说出去多不好听,闹大了指不定还要影响男人前途,用小钱换好名声,多值啊!” “回来就不一样了,花钱不说还费时间,特别是她男人,级别那么高,肯定很忙,哪能请那么久假陪她回娘家。再说她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人,哪还能看得上咱们这穷乡僻壤,等着吧,她肯定不会回来了。” 苏母被这些话气得够呛,但偏偏说不过别人,所以一得到闺女女婿要回来的消息她就宣扬了出去,就为了打那些人的脸。 打脸很成功,那些人听后脸色都不太好,有些人立刻换了说法,但也有嘴硬的,坚信苏婷暑假回不来。 五月份收到苏婷的信,得知贺东川要参加比武,八月份才能回来,那些人就嘲笑过一波,但苏母知道这是荣誉,心里很稳得住。 但等到了八月份,眼看都要到八月中旬了,闺女女婿还没带着孩子们回来,苏母这心里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如果不是因为要面子,她肯定早忍不住,日日跑村口守着了。 等收到邮递员送来的取货单,看到包裹是闺女寄过来的,苏母这心啊,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在家唉声叹气了大半天。 因为她知道,如果闺女女婿能回来,有东西肯定会直接带回来,不会多花一笔冤枉钱邮寄。寄包裹,就说明他们短期内回不来。 可八月份马上就要过完了,开学后孩子要上课,肯定没时间回来了,学期结束就是过年,到时候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 最后还是老二苏国平劝她:“不管妹妹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咱们总得先去把包裹取回来,指不定里面还夹着信……” 一听信,苏母立刻来了劲:“对对,先去取包裹。”起身回屋翻出取货单,塞给儿子说,“你赶紧去公社把包裹拿回来。” 苏国平一看外面天色,哀嚎道:“我赶紧有什么用,外面天都要黑了,我跑断腿也赶不上啊!” 苏母顺着儿子说的往外看去,见天色的确不早,改口说:“那你明天起早点,早点去。” 苏国平心想我起早有啥用,人邮局又不开门,但最近抢收抢种,他的确累得够呛,这个点能在家都是找借口溜回来的,等他爹发现他不见了,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抽。 能有借口出门溜达偷偷懒,他心里非常乐意,便拖着声音说:“我倒是能早点起来,但我爸那儿……” “你爸那里我去说。”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折起取货单,装进口袋里说,“你还有其他事没,没有我回田里干活了?” 既然明天能偷懒,他就不打算继续在家歇着了,也省得挨揍。 “没事,”苏母摇头,见他往外走赶忙问,“你揣着取货单要去拿?” “我回去干活啊。”苏国平眼巴巴地看着亲妈,希望她能说一句“你现在回去干嘛?家里马上既要开饭了”。 但让他失望的是,苏母压根没想留他,伸手说:“那你把取货单给我,免得干活弄脏了,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到时候再给你。” 苏国平没脾气了,从口袋里拿出取货单拍给苏母:“您可真是我亲娘!” “废话!” 苏国平:“……” …… 双抢季节根本不用苏母叫苏国平起床,四点半不到,苏父就开始敲门喊人了。 苏家上十口人,年纪大的有苏父苏母,年纪小的有苏国平五岁的闺女,这么多人就属苏国平最懒,每天都要苏父敲三四次门才起床。 但今天苏父还没敲到苏国平夫妻房间,他就主动打开了门,苏父见了挺纳闷,这还是他那懒得抽筋的儿子吗?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到苏国平说:“我今天上午不上工。” 确定了,是! 苏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上工你要去干嘛?” “去公社取包裹啊,昨天邮递员来了,送了张取货单,婷婷寄过来的,娘让我今天早点去公社拿。” “婷婷夫妻俩不是要回来了吗?怎么还寄包裹回来?” 苏国平觉得,以他爸这智盲太多,所以他这个上过几年私塾的人就出头了。 察觉出儿子眼神不大对,苏父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能是什么眼神,儿子看爹的眼神呗,你自己都说了,婷婷他们都要回来了,还寄包裹回来干什么?这寄了包裹,当然就意味着他们不回来了啊。” 苏父怔住:“不回来了?” 见亲爹失望,苏国平话音一转说:“也不是确定不回来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什么情况,还得把包裹拿回来再说。” 但苏父并不不是真的傻,刚才只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这会听明白了情况,心里清楚要是真有取货单,这个暑假闺女女婿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苏父说:“我回屋问问你妈。” 苏国平翻个白眼,扭头跟从屋里出来的媳妇说:“老头子还不信我。” 他媳妇瞥他一眼:“多正常的事。”觉得他大惊小怪。 苏国平:“……”他有那么不靠谱吗? 苏父回屋没一会就出来了,手上还拿着那张取货单,递给苏国平时说:“早点去早点回,别耽误时间。” “知道。”苏国平嘴上答应,心里则想不耽误时间是不可能的,大好的机会,他才不想回来上工。 五点不到,苏家人就陆续出门了,苏国平倒是不急,等着他妈做早饭,吃饱喝足看外面天色亮了才出门。 他们大队离公社不远,就七八里路,只是没什么车,只能靠两条腿走过去。 苏国平的身高在大队里算高的,有一米七多,两条腿也挺长,正常来说这点路他一小时左右就能到,但他想拖时间,一路上走走停停,磨蹭到八点邮局上班才到镇里。 这时节村里人都在忙活地里的事,很少会来公社,苏国平走到邮局这一路就一个感受,冷清。 冷清也好,邮局门口没什么人排队,他进去就取到了包裹。 拿到包裹后在邮局里又歇了好一会,再去供销社买点零嘴,才扛着包裹边吃边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去这一路走得更慢,八点半出邮局,快十一点钟才到家,进门就被他妈念叨了一顿:“让你取个包裹怎么这么慢?” “我也想快啊,这不是邮局排队的人多嘛。”苏国平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母不太信:“这时节邮局人多?” “取件寄件还看时节?”苏国平反问,转移话题道,“您赶紧拆包裹吧,好大一包,扛回来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苏母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找出剪刀拆开包裹,最上面放着的果然是信。 她不认字,拆开直接递给苏国平:“你快给我念念。” 苏国平接过信却没直接念,而是先扫一眼,这一扫,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娘,妹夫这次可出大风头了?” “什么大风头?” “他们那个比武,他拿了两个第一,哎呦,当初我就说他这人一看就有能耐,现在想想,还真是。” 苏母脸上也流露出喜意,又不太懂这些,问:“他们这个比武,第一难拿吗?” “您这不废话吗!参加这次比武的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虽然被撅了一通,但苏母心里很高兴,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苏国平低头看信,“有其他单位的领导邀请妹夫,他们考虑过后决定答应,所以妹夫工作将有变动?”最后几个字他是照着信念的,尾音微微上翘,带着疑问。 苏母听得倒是挺乐呵,猜测说:“肯定是要升职了,然后呢?” 苏国平赞同点头,继续看信,再开口时他声音就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因为妹夫工作变动,可能要搬家,所以这个暑假他们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苏母愣住。 “嗯,婷婷说等妹夫到新单位,工作理顺了,寒假能请得到假就回。” 虽然有些失望,但苏母并不是拎不清的人,点着头说:“他们这么做是对的,家什么时候都能回,工作最重要,你快把信从头到尾给我读一遍。”对儿子省事的行径很不满。 只要能不去上工,一切都好说,苏国平把信从头到尾给亲娘读了一遍。 “好,好。” 苏母听完后伸手接过信,低头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不知道你妹妹这几年有没有变化,慢慢也应该长大了吧。” “变化肯定有,而且是好变化。” 虽然苏国平心里疼妹妹,但苏婷以前那性格,就是他也夸不出一个好字。但这几年,看他妹妹写回来的信,说话做事明显有条理了。 就连写的这字,也比几年前好多了。 苏国平觉得,他妹妹结婚后长进是真不少。 至于外甥女……他想了想说:“妹妹妹夫都长得好,慢慢长大了肯定也好看。” 苏母抬起下巴,自夸道:“那可不,我当年也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 “那您跟程姨,谁更好看?”苏国平挑事问。 “我跟你程姨是不一样的好看,”苏母才不上这当,说完就翻脸,“信都读完了,你怎么还不去上工?” “哎呦我的亲娘诶!我天没亮就起来,走着去公社给您拿包裹,回来多歇一会怎么了?没您这么过河拆桥的啊!” “屁!七八里路走了四五个小时,你也不嫌臊得慌!赶紧干活去!不然我让你爸抽你信不?” “那您让我看看妹妹都寄了什么东西回来。” 苏母挥着手,一脸嫌弃地说:“给我的东西,你看什么?赶紧干活去,快三十岁的人了,干点活还总想着偷懒,你也真好意思。” 苏国平:“……我才二十七。” “二十七怎么了,你妹夫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营长了,再看看你,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走在去田地的路上,苏国平觉得他妈实在是太现实了,用得上他的时候就是好儿子,用不上就是“你也好意思”。 唉,人生太难了。 …… 苏婷和贺东川暑假不回来的消息传出去后,苏家大队又热闹了一阵,特别是那些笃定苏婷走出去就看不上老家穷乡僻壤的人,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见了苏母就说:“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你闺女女婿肯定不会回来,当时你还不信,现在怎么着,真不回来了吧?” 苏母心里气得要死,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关系好的人:“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对方跟她关系好,自然捧场,笑着说:“好看,这是的确良的吧?新衣服?以前没见你穿过。” “我闺女给我买的,不止我有,他还给我们家老苏买了身新衣服,本来说回来带给我们的,但东川,也就是我女婿,工作不是有变动吗,他们暑假回不来,就寄回来了,寄的还是加急件。” “加急?邮费得多花不少钱吧?” “是啊,收到包裹我就说呀,这孩子真是不知道过日子,加急件多贵啊,结果拆开信你知道她怎么说的不?” “怎么说的?” “这孩子说啊,这次是因为东川工作有变动,他们才回不来,因为大队没电话,怕我们等得着急,所以寄的加急件,希望我们能早点收到信,早点安心。” “你家婷婷这几年是越来越懂事了。” “是啊,这次她不但给我和老苏买了衣服鞋,还买了一堆东西,有他们当地的茶叶,有海产品干货,还有一盒麦乳精,她说本来还想买点糖果给侄子侄女吃,但最近天气太热,怕糖在路上化了,没寄,不过她说寒假要是东川能请到假,他们就回来过年,到时候给我们带。” 听着苏母的炫耀,尾巴翘天上的人不高兴了:“东西买再多有什么用,人不回来全白搭。” “是啊,哪比得上你闺女,见天往娘家跑,薅完一次又一次,”苏母笑着问,“你昨天又跟儿媳妇吵架了吧?” 那人脸色难看起来:“我闺女回来是想我了,也不是次次都拿东西走。” 苏母呵呵没开口,只伸手扯了扯衣摆:“别说,这的确良的料子,穿着就是凉快。” 这会苏母还有所收敛,等九月初收到闺女来信,得知女婿升了副团,她就不再低调了,拿着板凳到村口坐了三天,就为了宣扬这件事。 也给那些觉得她闺女因为女婿工作变动回不来是借口的人看看,她闺女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 虽然等待的过程很煎熬,但贺东川调职这事办得很顺利,八月没过完调令就下来了,一起落实下来的还有贺东川升副团的事。 消息下来后,夫妻俩就带着孩子去给两边父母报喜,只是方式不同,一个电话联系,一个寄的是加急件。 因此贺父贺母收到消息后过了近十天,苏父苏母才收到信,得知这个好消息。 苏母到处炫耀时,苏婷正在发愁那些读者信怎么处理。 信真的太多了,用老式的木箱子装,都得装好几箱。想把这么多信一起寄到沪市,邮费都是次要的,最难的是怎么把它们运到邮电局去。 但这很难,三轮车装不下那么多信,贺东川倒是能打申请从部队借辆小型的军用卡车,但军卡上不了渡轮,于是这事陷入了死循环。 因此,经过深思熟虑后,苏婷决定把信件烧掉。 烧信的过程中,苏婷更坚定了买房的决心,她想好了,明年改开的政策一下来,她就去打听房子,有洋房她就买洋房,没洋房平房也行。 反正沪市以后寸土寸金,不管房子多破,只要买到手,她就不会亏。 想到改开,苏婷就又想起了一件事,她记得伟人好像就是这一年去世的,但具体哪一天去世的……她不太记得,只依稀记得是国庆前。 这天晚上贺东川回到家,就发现苏婷心情似乎不太好,摘掉帽子,脱掉军装外套,从房间出来便问:“孩子们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苏婷疑惑问。 “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没,我就是……”苏婷低头,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就是在想事情。” 其实苏婷也不知道自己想清楚那一天是哪一天有什么用,她只是个普通人,离得又远,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 就算想出来了,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 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要想点什么,不然心里不踏实。 贺东川误会了苏婷的话,以为她是担心搬到沪市后的生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怕,我和孩子们都会在。” 虽然有误会,但贺东川这话阴差阳错地安抚了苏婷,她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嗯。” 然而温情的场景没持续几分钟,就被贺焱的声音打破:“慢慢不能看!” 苏婷转过头,就看到贺焱带着慢慢站在大门口,因为看到了他们拥抱,贺焱假模假样地用手捂住自己和妹妹的眼睛,嘴上还不消停:“爸爸妈妈你们抱好了吗?” 苏婷唇角微抽,从贺东川怀里退出来说:“好了。” 贺焱闻言,先拿下自己的手,见爸爸妈妈果然分开了,才跟着拿下捂着妹妹眼睛的手说:“可以看了。” “嗯嗯。”慢慢乖乖应声,并睁开双眼喊,“爸爸。” “爸爸在。”贺东川笑着说,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弯腰将闺女抱起,并顺势给了儿子一个爆栗。 贺焱被敲得捂住脑袋:“爸爸你干嘛!” 贺东川语气淡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头可能有点痒。” 贺焱不满地咕哝:“我头才不痒。” 贺东川撇他一眼,心想,头不痒,皮痒。 第84章 喝醉 过完中秋节,苏婷还没想出确切时间,就从广播里得知了伟人逝世的消息。 伴随着通知响起的,是不约而同响起的嚎哭。 慢慢年纪小,听不懂广播内容,只面朝茶几坐在小板凳上,专心地玩着拨浪鼓,直到听见哭声,她茫然抬起头喊:“妈妈……” 目光落到苏婷脸上,慢慢愣住了,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软乎乎的小手给她擦掉眼泪,呼气说:“妈妈,不哭,不哭哦。” 这是苏婷平时哄她的话,今天却被她用来哄苏婷。 苏婷破涕为笑,擦掉泪眼亲在闺女脸颊上,低声说:“嗯,妈妈不哭。” 嚎哭过后,家属院里安静下来。 是真的安静,苏婷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从没觉得家属院这么安静过,人们都待在家里不愿意出来,外面基本不见人。 直到军区小学放学,孩子们陆续回来,大院里才有了丝人气。 但孩子们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吵闹,虽然他们并不那么懂得什么叫死亡,但都知道这个国家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贺焱到家后也比平时更安静,没有想着出去玩,进门就打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作业,回房间写了起来。 只是没写多久,他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坐到苏婷身边问:“妈妈。” 发呆中的苏婷回过神:“嗯?” “明天会怎么样?” “明天?”苏婷陷入沉思,声音轻轻地,“明天太阳照常会升起,日子还是跟平时一样过……” “那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 …… 就像苏婷说的一样,第二天太阳照常升了起来,日子跟以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悲痛渐渐消散,家属院很快恢复了热闹。 只是岛上的军人依然忙碌,这里是海防前线,伟人去世后,他们要防着反攻,所以加强了巡防。 贺东川虽然定了要调职,但这种时候也闲不了,连着大半个月早出晚归,调职的手续跟着往后推。 直到局势好转,手续才办下来,他们成行已经是十月下旬。 离开平川岛的前两天,苏婷张罗了几桌酒,请了她、贺东川以及贺焱关系好的朋友来家里吃饭。 本来苏婷和贺东川没想到要邀请贺焱的小伙伴,毕竟在大多数人的想法里,请客吃饭只是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并不会单独邀请小朋友。 但贺焱听说他们请客是为了和朋友告别,当即表示自己也想邀请朋友,他也需要和朋友好好告别。 苏婷和贺东川虽然没想过这件事,但听过后都觉得他的想法没问题,同意了让他邀请小伙伴来家里。 虽然是三个人的朋友,但当天来的人并不多,苏婷只邀请了余小芳和李桂芳,穿到这世界两年多,她认识了很多人,也跟很多军嫂关系处得不错,但关系真正好到需要道别也只有这两个。 说来也巧,两人名字里都带芳字。 贺东川邀请的人也不多,基本都是营里的人,再就是他们团长,他们平时打交道比较多,所以关系都不错。 另外他还邀请了姜伟,两家住一个院子里,平时接触也多,关系不说特别好,但也不算差。 他跟余小芳的丈夫老胡关系也不错,不过他们邀请人时就说了可以带家属,而苏婷邀请了余小芳,他就没再重复邀请人。 跟李桂芳丈夫齐胜刚关系就一般了,一来他看不上这人的人品,二来他媳妇看不上这人的人品,他要是敢跟人称兄道弟,媳妇怕是要跟他闹。 李桂芳也很自觉,没让齐胜刚来,只带了两个孩子。 贺焱邀请的人也不多,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第一个被邀请的自然是张小凯。 虽然上二年级后,两个孩子没在一个班,但他们关系一如既往的好。得知贺焱要随父母搬走,张小凯难过了好一阵,这段时间作业都要在贺家做,因为他想跟好朋友多相处一段时间。 黄文霞对此乐见其成,当家长的,都希望能跟好学生一起玩,更何况她向来不爱做作业的儿子竟然主动做作业了,必须举双手双脚支持。 要不是怕麻烦苏婷夫妻,她恨不得儿子住在他们家,给钱都行。 张小凯也带了家属,也就是他妈妈过来。 另外四个孩子,有两个是贺焱班里的,两个是他调皮捣蛋认识的“盟友”,不过这几个人都没带家长,毕竟家长本人跟苏婷夫妻没那么熟。 有个孩子家长倒是过来了,他们家是旁边渔业大队的,离家属院有点距离,家长不放心孩子一个人来同学家吃饭,亲自送过来的,顺便看看情况。苏婷本来想留她吃顿饭,但她性格比较老实,没好意思留下来,喝完水就跑了。 因为只是朋友之间聚一聚,所以来的人没太把自己当客人,有自己带菜来的,也有来了后主动炒菜的。 主动炒菜的基本都是女人,别看大院里住着的都是当兵的,住部队宿舍时个人内务管理得很好,每次下连队检查卫生时也挺严格,实际上回了家,多的是人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更别提下厨做饭。 要不大院里这些军嫂说起贺东川,怎么个个都竖起大拇指呢,都是因为他勤快啊! 勤快人今天在下厨,没办法,就苏婷这厨艺,炒的菜自家人都不爱吃,用来招待客人,她自己都不大好意思,顶多帮着打下手。 但随着家里来的人多起来,厨房渐渐没了苏婷的位置,虽然她自觉刀工长进不少,但跟这些做了几十年饭的军嫂没法比。 而且她怕切到手,动作一直快不起来,余小芳看她切菜时,嘴里“啧啧”的嫌弃声就没听过,七八分钟后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拿过猜到,将她挤开说:“行了行了,你去招呼客人吧,这里用不着你,看你切菜我得憋死。” 苏婷被说得脸上无光,忍不住反驳:“我切菜还行吧?” 正在炒菜的贺东川闻言,转头一本正经道:“嗯,非常可以。” 余小芳哎呦一声说:“贺同志,你可别夸你媳妇了,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这么吹捧她,只会让她沉溺于当前的成绩,阻碍她的进步。” 贺东川说道:“没事,厨艺上我们家有一个人进步就行。” 余小芳停住动作,看看贺东川,再瞥一眼苏婷,笑着打趣:“看来我不应该抢苏同志这切菜的活啊。” 被吹捧得飘飘然的苏婷:“知道你还不把菜刀给我。” 余小芳躲开苏婷伸过来的手说:“那不行,你们要过这种男炒女切的日子,以后机会多的是,外面都是客人,你们夫妻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出面招待。” “那我也不能让你在厨房里干活啊。” “这有啥,咱俩啥关系。”显然,余小芳没把自己当客人,催促着说,“得了,你赶紧出去吧。” 苏婷只好说:“那行,我出去招呼一圈,待会再来替你。” “成。”余小芳一口答应,心里则想等她招呼完客人,这些菜她都切好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而且因为余小芳开了头,后面来的军嫂都抢着露一手,一时间厨房里挤满了人,连贺东川都被挤了出来。 开饭时夫妻俩无奈地说:“说起来惭愧,本来说好我们请你们吃饭,结果桌上的菜,一大半都是你们帮忙做的。” “这有什么,本来说的就是一起聚一聚,哪能让你们俩一直忙活。” “是啊,我们白吃白喝一顿,帮着干点活怎么了?” “而且你们马上就要走了,这时候不说这个。” 军嫂们七嘴八舌,院子里一时间都没了男人们说话的地方,倒是有男人想张嘴,但一开口就被人堵了回去:“你刚才干活了吗就说话?” 被堵回去的人:“我没干活话都不能说了?” “至少现在没你说话的份。” 这话得到了所有军嫂的附和:“没错没错。” 苏婷看得心里乐呵,举着装汽水的杯子起身:“这一杯,敬辛苦了的军嫂们!” 军嫂们纷纷站起来,但还没喝酒,就有军嫂打趣说:“这杯酒,贺同志能喝。” “没错没错,贺同志你也应该站起来。”其他军嫂纷纷起哄。 贺东川还没站起来,石成就搞事说:“同志们,咱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啊!” 姜爱红是做妇女工作的,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起身说:“石成同志,我跟你说你这个思想很不对,你这话是在挑起男女之间的对立啊!还有,什么叫叛徒?背叛组织,才叫叛徒,贺同志背叛组织了吗?没有,或者说,你们男人有组织吗?” 不等姜爱红自己回答,其他军嫂便齐声说:“没有!” “这就是了,你们男同志都没有组织,何谈背叛?再说贺同志的所作所为,我是非常认可的,别跟我提什么男主外女主内,那都是建国前的老思想了,伟人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女人一样工作挣钱拿工资,凭什么家里还是只有女人干活?” 石成被说得额头冒汗,抬头给姜爱红身边坐着的团长使眼色,示意他出来说两句,但杨冬只用手指指媳妇,再微微摇头。 “你们觉得贺同志是‘叛徒’,只能说明你们男同志做得不够好,他,把你们比下去了,让你们脸上无光了,石成同志……”姜爱红说着,注意到两个男人之间的小动作,侧过头问,“怎么,杨同志你对我的话有意见?” 杨冬赶忙开口:“没有,我觉得你说的非常好。” 想到杨冬平时吹牛,说自己在家向来说一不二,石成就觉得面前这场景没眼看。 只是念头刚闪过,他就又被姜爱红盯上了:“石成同志,你觉得我说的在不在理?” “在理,在理,”石成赶忙起身,举起酒杯说,“我敬老贺,还有在座的女同志一杯,算赔礼,讲同志您看成不?” 姜爱红摆手说:“你问我没用,得问他们。” 贺东川拖着声音:“行倒是行。” 石成了解贺东川的性格,一听他这调子心里就生出不祥的预感,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 然而贺东川全当自己没看到,笑着说:“一杯酒敬我们这么多人,想得挺美啊。” 石成:“……那你说怎么办?” “这就得问女同志的意见了。”贺东川把问题丢给军嫂们。 大家起哄道:“没错,一杯酒肯定不够,至少得三杯。” “三杯哪够啊,至少得一人敬一杯!” 石成赶忙求饶:“各位姑奶奶,求你们行行好,一人一杯,我喝是能喝,但明天你们就得去医院见我了。” 戳戳自己媳妇,让她帮自己说说话。 石成媳妇笑着说:“这会我可帮不了你。” 有军嫂笑道:“看,连你媳妇都不帮你。” 闹归闹,大家都没想让石成真喝出问题,所以最后只让他喝了三杯酒赔罪。 有了这个开场,后面大家喝得都有点嗨,整个九月份,家属院里气氛都不太好,不仅是因为伟人逝世而难过,也因为紧绷的局势。 他们都怕打仗。 直到这个月,局势渐渐明朗,大院众人情绪才渐渐松懈,再加上月初那四个人被带走,这场长达十年的大运动正式宣告结束,大家心里怎么能不高兴。 于是一顿饭下来,至少有一半人喝得东倒西歪。 贺东川也喝多了,酒席开始前他就跟苏婷打了申请,说他们马上要搬走了,今天说不定是他们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喝酒,他能不能敞开喝。 离开平川岛是偏离原著的大剧情,同时意味着贺东川正式脱离剧情引力,活下来的概率大大提升。 想到这苏婷的心情就非常愉悦,所以她痛快答应了贺东川的申请:“只要不喝到胃出血,什么都好说。” 而敞开了喝的结果,就是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被苏婷和唯一清醒的男同志扶着送进主卧。 其他人也是靠这名男同志帮忙送回去的,于是他虽然没喝醉,但人却快累瘫了,送完最后一个人回来就趴在了饭桌上,感慨说:“我这还不如喝醉。” 剩下的几名军嫂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十二点开饭,吃完喝醉差不多两点,等收拾完时针就快走向三点,这个时间不算早,但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余小芳等帮忙扫尾的人没走,而是各倒一杯热茶,跟苏婷围着饭桌坐着闲聊。 聊着聊着,余小芳想起来问:“你们行李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 “东西呢?都转卖了?” “电风扇、自行车、沙发茶几、书柜和书桌转卖了。” 余小芳问:“床和衣柜呢?我记得这些也是你来随军那会,贺同志找人另打的吧?” 主卧的衣柜和床的确是贺东川找人打的,因为房子分下来时,主卧里的床太破了,眼看就要散架。 虽然贺东川是被算计娶的原身,婚后关系也不和睦,但他没想过要在物质上亏待原身,所以主卧家具都换了新的。反倒是次卧,因为凑合着能用,所以他没动。 苏婷说:“我们想着分下来的房子本来就带了家具,我们把旧的处理掉了,应该补一套新的,就没动主卧的家具。” “你们这也太亏了,分下来的可都是旧东西,你们房间里的创和衣柜我看过,再用十年都没问题。” “好好的家具,我们总不能因为觉得亏了就毁掉吧。”苏婷觉得不能这么算,摆手说,“留着吧,只要后面住进来的人能喜欢这套家具,我心里就高兴了。” 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看我,现在自己都没搬走,就开始想这些事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这不叫咸吃萝卜淡操心,应该叫好心。”余小芳感慨,“要是我住进来那会,家里有这么好的家具,我得乐死。” 李桂芳说:“是啊,我家那张床也不太行,有只脚短了一截,下面用砖块垫着才能睡觉。” 余小芳问:“你们不找人打一张床?” “也不知道能住几年,将就着睡吧。”李桂芳摆手说。 余小芳想想点头说:“也是,像苏婷他们,买的电器,打的家具,当初都花了大价钱,现在只能折价卖,太亏了。” 余小芳说的是调职转业,而李桂芳说的是离婚,虽然这半年她和齐胜刚之间的关系好了很多,但她对这段婚姻却看得越来越淡。 说起来也好笑,当初她刚来平川岛,是她讨好齐胜刚,而他对她爱答不理,现在一年多过去,他们之间的婚姻地位几乎倒转。 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变强大了。 因为工作出色,五月份李桂芳升了组长,虽然工资没多多少,手底下也没管着几个人,但也能算得上领到了。 再加上认字多了,李桂芳现在底气渐足,说话做事都更有章法,身上再无当初的土气。 以前李桂芳不明白,这么多年夫妻,为什么齐胜刚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现在李桂芳懂了,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他理想的妻子,他想要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家小姐,娶她不过是为了名声做出的让步。 他从没有爱过她,也没有看上过她,甚至,他觉得她带不出去。 所以她来随军,他连跟她一起走路,都要离得远远的。 现在她变了,认识了字,有了文化,工作也算得上体面,终于能带的出手了,他也终于注意到她,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了。 可凭什么呢? 她不优秀的时候他冷着,她变优秀了,凭什么他还觉得她愿意跟他过日子? 有时候,李桂芳真想把这些话啐到齐胜刚脸上,但想到未来、想到孩子,她忍住了,还要再等等。 虽然知道余小芳误会了,但李桂芳并没有纠正,只浅笑着说:“确实是这样。” 余小芳和李桂芳都觉得苏婷亏了,但她本人觉得还好。 这时候买东西要票,电器价格跌得没那么快,自行车也一样,毕竟是三大件之一,哪怕用了两年多,也能卖一百多。 家具倒是有折旧,但这些本来就是找周边大队社员打的,价格比商场便宜至少一半,再加上他们用了一年多,亏也没多少钱。 苏婷觉得可惜的是票,工业券难攒,电风扇和自行车票难弄。 不过马上就要入冬了,沪市那边比平川岛温度更低,他们暂时不用操心电风扇的事,至于买不买自行车,也能等落脚后再操心。 现在琢磨这些,太早了。 见苏婷这么乐观,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去沪市好啊,大基地,大城市,如果有机会,就算要甩卖家具她们也乐意搬过去。 …… 送走余小芳等人后,苏婷就回了主卧,拿下贺东川额头的毛巾,打冷水浸湿再折起来放回去。 因为怕弄醒贺东川,过程中苏婷一直很小心,但可能是酒醒了,她刚收回手,就被贺东川攥住了手腕。 不过他有眼镜仍闭着,眉间隆起褶皱。 “醒了?”苏婷问。 “嗯。”贺东川含糊应了声,半眯起眼睛问,“人都走了?” “走了,要不要给你煮点醒酒汤?” 一听醒酒汤,贺东川眉毛皱得更加厉害:“不用,你给我倒杯水就行。” “行。”苏婷忍不住笑,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扶着他靠起来问,“自己喝能行吧?” 已经伸出手准备拿杯子的贺东川果断收回手,低声说:“不太行。” 近距离观摩完他一连串动作的苏婷:“我看你是懒筋犯了。” “我平时那么勤快,也该犯一犯懒筋了。”贺东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张嘴说,“老婆,我想喝水。” 苏婷:“……” 如果他们家搞个脸皮厚度排行榜,贺东川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苏婷端起水杯,送到贺东川嘴边,喂他喝掉半杯水。 喝完水,贺东川就想上厕所,明明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却偏要装作走不了路,要苏婷扶着去浴室。 苏婷才不惯他这臭毛病,冷笑说:“走不了路还上什么厕所,憋着吧。” 叫不动媳妇,贺东川只好自己爬起来,迈着毫不虚浮的步子去浴室。上完厕所出来,他不打算继续装醉了,找衣服准备洗澡。 苏婷看了眼闹钟:“还不到五点,你洗那么早干嘛?” “想亲你。” “什么?”苏婷一下没听明白。 贺东川转过身,弯腰凑到苏婷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洗澡刷牙,回来亲你。” 苏婷:“……” 靠,有被撩到! 第85章 搬家前 以前父子俩洗澡用的是普通肥皂,无色无味,苏婷用的则是香皂,味道并不浓郁,但洗完后身上能有淡淡的香味。 有次贺焱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搞清楚怎么来的后,就强烈要求换肥皂,他也想要身上香喷喷的。 其实香皂比普通肥皂贵不了几毛钱,之前苏婷给他们父子买普通肥皂也不是为了省钱,只是惯性思维,觉得男人以及男孩可能不太喜欢身上太香。 既然贺焱强烈要求,贺东川又没反对,后面再买肥皂,苏婷一律选择香皂。 当然,她用的香皂和父子俩用的一直都是分开的。 说起来,他们家浴室里最多的东西就是肥皂盒,里面装的肥皂有洗头的、洗澡的,洗澡还要分她和父子俩的,还有专门洗手的。 而且这些肥皂,只要父子俩敢搞错用途,并被苏婷知道了,她都要严厉批评他们,毕竟这关系到身体健康。 时间长了,父子俩都知道了苏婷的讲究,也跟着讲究起来。 像喝醉酒,如果是跟苏婷结婚以前发生这种事,贺东川会囫囵睡一觉,夏天睡醒就洗澡,秋冬季节则可能要等到第二天早上,至于洗不洗头,则要看天气,以及他当时的心情。 但现在,喝醉了他睡都睡不踏实,只要能爬起来,不管什么季节,什么天气,当时他什么心情,都要从头到脚搓得干干净净,嘴巴也要从里到外刷两遍。 苏婷鼻子尖得很,一点异味她都能闻到,而且她很挑剔,只要他身上有异味,就不让他碰。 所以两年下来,贺东川不但彻底戒了烟——虽然他没烟瘾,但以前有人分烟给他,他偶尔会接着抽一根,也不怎么喝酒了,爱干净程度也直线上升。 如果让大院里这些男的比个人卫生,第一肯定非贺东川莫属。 为了洗去身上的酒精味,贺东川在浴室里待了半个小时,但成果显著,再次走进主卧的他,不但看起来清清爽爽,凑近了去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肥皂香味。 苏婷很满意,便任由他凑近自己,咬住她的唇,勾住她的舌。 贺东川吻技不错,身体好的人就是有优势,亲吻时间再长,也脸不红气不喘的,不像苏婷,每次到后面就全身无力,只能任他宰割。 也因为如此,在亲吻上贺东川总是很耐心。 毕竟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干他们这一行,出任务时半天一天窝在一个地方不能动是常有的事,没耐心的早被淘汰了。 更何况亲吻于他本身就是一种享受,只是除了晚上,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进行这样的亲密接触,家里还有两个“小警察”。 想起这贺东川就忍不住叹气。 以前家里只有贺焱一个好自己,防起来还算容易,晚上他回到家,或者周日休息的时候,时不时能偷个香。 现在多了个慢慢,这种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这孩子是真能钻,床底下、衣柜里,她都钻过,你根本不知道她会突然从哪里钻出来。 而且慢慢没贺焱那么闹腾,有人闹就闹,没人闹她就一个人坐着发呆,能半天不说一句话,只发出呼吸声。 可家是让人放松的地方,在家里贺东川不如在外警惕,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不能及时发现慢慢的存在。 这也导致他在睡觉以外时间,和苏婷亲热时,都有可能被突然冒出来的慢慢吓到。 真是防不胜防。 这也导致苏婷现在不太愿意,在非睡觉时间跟贺东川亲热。 就像现在,虽然一时意乱情迷,但当贺东川动作下移,苏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按住他的手说:“慢慢在哪?” “被她哥哥带出去玩了。” “你确定?” 贺东川用手撑起身体,看着媳妇无奈地说:“这是你告诉我的。” “是吗?”苏婷喃喃,抬眼问,“他们没回来?” “我醒了后没有。” “你去看看。”苏婷视线落在衣柜上。 贺东川只好忍住内心的冲动,爬起来,依次打开衣柜柜门,再弯腰看看床底,主卧全部走一遍,说:“真没。” 苏婷长出一口气,放松身体躺在床上。 贺东川压上去,轻咬着她的唇说:“你刚才的表情,像是我们在偷、情。” 虽然两人亲热的次数算得上频繁,但花样并不多,贺东川是生在这个年代,接触少,想到的最出格的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比如去浴室,但到现在都没成。 苏婷是懂得多,但是脸皮薄,放不开,在床上,她属于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但有个词叫嘴快,想的多了,难免出现这种情况,苏婷现在就是这样,听到贺东川这句话,她脑子里瞬间想起了看过的颜色文,表演欲上头,做痛苦状说:“既然你不想娶我,又为什么来找我?还、还拉着我做这种事!” 表演完,还抬头撇了贺东川一眼。 贺东川被她这个眼神看得身体燥热,声音低哑道:“乖,你让我舒服舒服,等我舒服了,就考虑娶你回家。” “你还要考虑?”苏婷出离了愤怒,“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我要跟你一刀……” “嘘——” 贺东川伸出手指压在苏婷嘴唇上,扭头往紧闭的房门看一眼,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爸妈好像回来了,你轻点声,别被他们听见。”自动补全场景。 苏婷入戏地问:“那、那怎么办?” “没事,我轻轻的,你别发出声音就好。”贺东川边说,便解开苏婷身上外套的扣子。 苏婷继续入戏:“不行,他们会听到的,你得躲起来,被他们知道……” 但她话没说完,就被贺东川堵住嘴巴,一吻过后,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诱哄道:“没关系,只要你轻点声,他们不会发现,你会安静的,对吗?” 短短几句话,贺东川将渣男形象演绎得生动且深刻,以至于结束后,他问起苏婷的感受,只得到一个复杂的眼神,以及:“你好渣。” 贺东川:“……”难道他不是顺着给出的信息去演的吗? …… 在平川岛的最后一天,他们的日子和平时一样过。 区别只在于今天是工作日,而贺东川和贺焱因为手续已经办完,一个不用去军营,一个不用去学校。 但他们都起得很早,苏婷醒来时,客厅饭桌已经摆上牛奶,包子则在的炉子上蒸着,时不时还能听到院子里传来哼哼哈哈的声音,走过去果然是老爸带着儿子在打拳。 过完年后,贺东川经常带着贺焱打拳,但时间都不长,他早上出门太早,回来又太晚,每天能抽出二十分钟教儿子就很不错了。 可能是有遗传基因,大半年下来,贺焱招式练得有模有样。 虽然认真打的话,他在老爸手底下还是过不了一招,但撂倒比他高比他壮的同龄孩子完全不费力。 因此,最近贺东川在考虑把这件事当成长期工作去做。 尽管他和父亲都是军人,但以前他没认真考虑过贺焱以后就业的方向,孩子毕竟还小。教贺焱打拳,主要是为了逗逗他,贺东川没想过要让他练出什么成绩。 但这大半年练下来,贺东川觉得贺焱挺有天分,就这么荒废掉实在可惜,便跟苏婷提了这件事。 苏婷一直觉得小孩子多学点东西是好事,只是这年代没什么补习班,她倒是会画画,也试着教过贺焱,但他实在没什么天赋,练了一个多月,仍停留在全家福阶段。 而且贺焱对画画没什么兴趣,偶尔玩一玩,他会很乐意,但时间长了,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学习特长也要看兴趣,贺焱没兴趣,苏婷不可能逼着他学,于是这事不了了之。 如今贺东川说要教贺焱练武,他也有兴趣,苏婷自然不会反对,只说:“练可以,别练太狠。” “什么算太狠?”贺东川问。 苏婷也不知道什么算狠,犹豫了下说:“别影响他长个。” 前世她有个很喜欢的童星,打小练武术,小时候长得可萌了,长大后五官虽然没怎么变,但因为常年练武,个子长不起来,而且肩背显得厚重,再加上各方面原因,日渐沉寂下来。 另外老一辈的武生个子都不太高,所以网上一直流传着练武影响长个的说法,苏婷虽然说不清其中缘由,但对此深信不疑。 贺东川听后说:“我想的是让他每天早半小时起床跑步,晚上再带他扎扎马步打打拳,先这样,后面根据情况再加时间,调整训练方式。” 让贺焱跑步,是因为他体能不太行。 虽然他这个年纪,正是爱跑爱动的时候,每天一没看住就不见人影,跑跑跳跳运动量不少。但过程中贺焱的姿态很放松,也很散漫,并没有针对性的呼吸训练,这半年练下来,贺东川就发现了他肺活量不行,打了没多久,就开始气喘吁吁。 贺东川打算周日带着贺焱跑步,过程中也好纠正他呼吸的方式,平时就让他自己练,最多让苏婷盯着。 扎马步则是因为他下盘不稳。 练着玩的时候,他下盘稳不稳都没关系,但如果要好好练,马步必须扎起来,否则人都站不住,还怎么跟别人过招? 至于长个子这事……贺东川说:“我会控制训练量,不过他腿长,只要营养能跟上,以后个子应该不会太矮。”但能不能有他这么高,他就不确定了。 苏婷不知道他在心里臭美了一下,点头说:“只要不影响个子,你看着安排就行,那是要从现在开始练吗?” 贺东川想了想说:“到了沪市,等我闲下来再说吧。” 马上就要搬家了,贺东川懒得折腾,而且到沪市后,他肯定要忙一段时间,不一定有时间教贺焱打拳。 俗话说“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这话用来形容练武也很合适,断断续续的结果往往是练着练着没下文,不如等他闲下来。 因此,这天早上,贺东川依然只是带着贺焱玩一玩,后者也没太认真,打拳时脸上笑嘻嘻的。 注意到苏婷的身影后,他倒是打得更起劲了,拳头带风,嘴上哼哈不停,一套连招打完,就求表扬地问:“妈妈,我刚才打得怎么样?” “挺好,”苏婷夸完,想想又补充说,“很有气势。” 贺焱尾巴瞬间翘起来:“嘿嘿。” 看着儿子那嘚瑟的模样,贺东川又觉得手痒起来,伸手给了儿子一个板栗,说:“外行看热闹,内行才看门道,你问你妈有什么用?” 贺焱捂住脑袋,嘀咕说:“怎么没用了,我又不是专业的。”他自己就是外行。 贺东川闻言,张口就想说出自己准备好好操练他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算了,还是让他再乐呵一段时间吧。 等真练起来,有他嗷嗷叫唤的时候。 贺焱不知道老爸的打算,乐呵呵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醒的?吃了吗?” 苏婷说:“刚起来,还没刷牙。” “那你快去刷牙吧,我去把慢慢弄起来。”贺东川说道,媳妇都起来了,他也没有心思继续练下去。 苏婷点头,转身去浴室刷牙。 等苏婷洗漱完,慢慢也醒了,由老爸帮忙穿好衣服,才打着哈欠到浴室刷牙。 其实这个年代,像慢慢这么大的孩子很多都不刷牙,苏婷自己都是三四岁才开始刷牙。 但苏婷前世刷视频时看过相关科普,大概意思是说只要小孩子长出了牙齿,就应该进行清洁,以免长出蛀牙。 因此,苏婷一直很注重闺女的口腔清洁,等慢慢跟他们一起吃饭,就开始给她刷牙。 只是这时候没有儿童专用牙刷,而成人牙刷对慢慢来说太大,所以刚开始刷得不是很仔细,直到这两个月情况才好点。 苏婷要吃早饭,给闺女刷牙的工作就交给了贺东川。 贺东川不常干这事,一是因为过去半年里他一直很忙,时间不多,二是给闺女刷牙时他总忍不住紧张,怕太重了弄疼闺女,又怕太轻了没刷好,紧张带来犹豫,犹豫导致他刷了一遍还想再刷一遍。 可慢慢是个有感觉的人,嘴巴张久了会累,一累她就很难受,而且贺东川确实有手重的时候,牙刷偶尔会戳到慢慢的口腔,很痛。 久而久之,慢慢就不太愿意让爸爸给她刷牙了,还是妈妈动作更轻柔。 本来今天早上,她也不想让爸爸刷牙的,但爸爸再三保证,说动作一定会轻,速度一定会快,不会让她难受,她就……嗯,勉强给老爸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两分钟后,慢慢后悔了。 爸爸就是个大骗子! 说好了速度快,结果刷了两分钟,他还打算再给她刷一遍牙齿,而且她的口腔壁被牙刷头顶了两下,又酸又麻又痛。 于是在贺东川举起牙刷,要再给慢慢刷牙时,她捂住了嘴巴,眼泪汪汪地说:“我不要了!” 贺东川自觉理亏,声音里没什么底气:“最后一遍,爸爸答应你,这一次绝对只刷牙齿!” 然而在慢慢这里,他早已信用破产,她捂着嘴巴,态度坚决地摇头:“不要!” 贺东川拗不过闺女,只好将搪瓷杯递给她说:“那你漱漱口。” 慢慢这才松开捂住嘴巴的双手,接过搪瓷杯,喝一口水,咕噜咕噜吐掉,然后再喝一口水,继续咕噜咕噜吐掉。 直到把搪瓷杯里的水吐完,漱口才算结束,贺东川打湿毛巾给她洗脸。 至此,漫长的洗漱终于结束。 慢慢长出一口气,贺东川看到忍不住问:“你就那么不喜欢爸爸给你刷牙?” 慢慢用力点头,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吐:“非常、非常、不、喜欢!!!”所以,她希望爸爸能自觉点,以后不要再帮她刷牙了! 因为词汇量有限,后半句只是模糊的念头,慢慢并没有把话说出来。 虽然她没说,但从她肯定的眼神,坚决的语气里,贺东川已经感受到了,无奈地说:“我尽量。” 父女俩在浴室刷牙说话时,母子俩在客厅里偷笑,不过等他们前后从浴室里走出来,两人就止住了笑声,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苏婷若无其事地递了个包子给慢慢,同时跟贺东川说:“我们今天是不是得去一趟市里?” 这年头搬家是真不容易,特别是像他们这样,从一个省搬到另一个省,因为交通不便又带着孩子,路上什么都带不了,可家里这些东西又什么都不能丢。 要是在五十年后,垫的盖的棉被苏婷都不会要,跨省邮寄的费用都够她在网上买两床新的了。 但在这个年代,买棉花需要票,而棉花票很不好弄。本身他们冬天盖的被子就不厚,到沪市还得想办法弄两床厚棉被,所以家里这些被褥再破再旧,邮寄再麻烦,费用再贵,她都只能想办法把被褥寄到沪市。 既然要邮寄,苏婷就不想只寄床单被褥,春夏秋天的薄衣服、家里那些用得上且不易碎的物品,干脆全部寄过去,也省得他们路上带那么多东西。 这些事,夫妻俩早商量好了,所以贺东川没问什么事,点头说:“我去供销社借个三轮车,你在家把东西收拾收拾,打包好了我们就去市里。” 贺焱插嘴问:“我和妹妹能一起去吗?” “我跟你妈去办正事,顾不上你们。”言下之意就是不带。 贺焱有些失望,问:“那我和妹妹怎么办?” 吃的脸颊鼓起来的慢慢抬起头,跟着问:“怎么办?” 贺东川说:“你们在家里啊,别带你妹妹跑太远,我跟你妈寄完东西就回来,不会耽误中午吃饭。” 贺焱:“那好吧。” 慢慢:“好吧。” 做好安排,贺东川就出门了,苏婷则在吃完早饭后开始忙碌起来,打开衣柜,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装进早就准备好的编织袋里。 他们家每个人的衣服看起来都不多,但收拾起来真不少,光她一个人的衣服就装了一个编织袋,父子俩的衣服也装了半个编织袋,至于慢慢的衣服,苏婷有点犹豫。 兄妹俩因为个头长得快,每个季节都要买新衣服,所以应季常穿的衣服就两三身。 只是贺焱衣服磨损快,除了冬装,再新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出三个月肯定要破洞,这样不管是扔了,还是给其他孩子穿,苏婷都不心疼。 而慢慢因为年纪小,出去玩的次数不多,衣服磨损没那么快,穿不下的衣服看上去都好好的,苏婷舍不得送人,就都留着了。 可慢慢个头会越来越高,她现在都穿不了这些衣服,以后更不可能穿得了。而苏婷不打算再生,就算把这些衣服带到沪市,未来估计也只能压箱底。 因此等贺东川回来,苏婷便问:“慢慢的这些衣服,你觉得要不要送人算了?” “送谁?” “问问大院里有谁需要,”苏婷思索着说,“如果没人要,我就去问问何老师,看她能不能帮忙把衣服送给周边大队需要的人。” 海军大院里大多数家庭日子都过得去,有些人家里就算有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但未必愿意要她闺女的旧衣服。 周边大队的社员则不同,他们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业券,想做衣服只能指着按年发的那几尺布票,需要婴儿衣服的家庭肯定多。 贺东川没什么意见,点头说:“成,就这么办吧。” “那慢慢的旧衣服我就不装进去了。” 这样一来,慢慢的衣服都不用邮寄,因为包裹寄急件都要一周左右才能到,而他们搭火车不到两天就能到沪市,所以常穿的衣服都要带过去,不然到时候洗澡都没衣服换。 收拾好衣服,装被子时苏婷有点愁:“我们现在把被褥寄走了,晚上睡觉怎么办?”他们买的是明天上午的火车票。 贺东川说:“晚上我找石成说说,去他们家挤一宿,或者住招待所也行。” “我们还是去招待所住吧,免得麻烦人。”石成家也是两居,如果他们一家子住过去,石成两口子肯定也只能跟孩子们挤一宿。 “那从邮电局回来后,我去招待所开间房。” “行。” 边商量,两人边收拾东西,不过半小时,他们就装了三个编织袋外加两个蛇皮袋,收拾到最后,苏婷忍不住感慨:“平时没觉得我们家有多少东西,怎么一收拾起来,这么多?” 要不是他们俩都能挣钱,这么多东西,从榕市寄到沪市,说不定光邮费就能让他们这个小家庭破产。 邮寄要破产,扔掉到那边再添置也是要破产,算起来前者亏损还小点,这么一想,苏婷就觉得舒服多了。 贺东川骑着三轮车,载着苏婷和一车东西到邮电局,过称一算,邮费果然不便宜,工作人员都忍不住跟他们再次确认:“你们确定都要邮寄?” 这笔钱现在不花,到沪市还是省不了,苏婷在心里告诉自己,深吸一口气道:“要!” 说完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大团结,一脸肉痛地开始数钱。幸好她早有准备,带的钱够,不然这会还得发愁怎么回去拿钱。 苏婷苦中作乐地想着,闭着眼睛将钱递出去。 好心痛! 付完钱睁开眼,苏婷就看到了贺东川忍笑的表情,顿时非常不爽,于是拿到取货单,坐上三轮车的车斗后,她就开始兴师问罪:“你刚才笑什么?” 贺东川像得了健忘症,踩着脚踏扭头问:“我什么时候笑了?” “我付钱的时候!”苏婷哼哼,在他开口前说,“别狡辩,你肯定笑了,老贺同志我跟你说,我对你刚才的态度非常不满意!虽然你不管钱,但你要知道,你也是家庭的一份子,我刚才付邮费的钱,本质上也是你的钱,知道不?” 贺东川受教点头:“知道。” 苏婷靠着车斗坐在小马扎上,抬头望着贺东川的侧脸开玩笑:“那你来说说,刚才我们花了一大笔钱,现在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贺东川一本正经地说:“我很心痛,很难受,所以我决定未来要更努力工作,争取早日涨工资挣大钱。” 苏婷哈哈大笑。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贺东川未来一直待在部队,挣的钱小富即安没问题,但挣大钱……她怕他铁窗泪,不如指望贺焱。 或者改开后她在沪市多买几套房子,拆迁暴富也比指望他更靠谱。 笑过后,苏婷拍拍贺东川肩膀,非常善解人意地说:“努力工作没问题,想涨工资也没问题,但挣大钱这事,你还是指望我吧。” 贺东川:“……” 第86章 到达 得知晚上要住招待所,兄妹俩都很期待,他们都没有外宿过,所以哪怕招待所条件不如家里,他们也觉得有趣。 更何况驻地招待所环境很不错,外面看着就两层楼,但穿过门厅后面有个院子,院子三面围着,都是两层,整体看起来像个口字。 口字三面都是客房,只右边一排一楼是浴室、厕所和洗衣房,二楼则是办公室,与员工休息的地方。 房间以标间为主,也有大床房和套房,套房有两种,里外两个房间都放床,也有两个房间带一个客厅的,后者基本是给领导住,整个招待所就一间,所以贺东川开的房间是前者,晚上两个孩子睡里屋,夫妻俩睡外屋。 明天就要离开平川岛,晚上苏婷有点睡不着,因为怕影响贺东川睡觉,她不敢翻来覆去,只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突然,她听到耳边传来贺东川的声音:“睡不着?” “你没睡?”苏婷惊讶反问。 “没有,”贺东川说着换了个姿势,将左手平放在脑袋下面压着,右手从苏婷脖子与枕头间的缝隙塞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说,“马上就要离开,有点睡不着。” 苏婷靠近他怀里,低声说:“我也是这样。” 刚穿到平川岛那会,其实她挺不习惯,倒不是因为气候,虽然闽地的确比她老家更湿热,蟑螂也更大,但在可接受范围内。 真正让她感到不习惯的,是时代和身份的变化,她从5g时代,穿越到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准确点电脑并未广泛普及的七十年代,从一个单身女青年,变成了一名已婚军嫂,有了个丈夫,多了个继子。 她很茫然。 两年多过去,苏婷已经很难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她早已经适应,以及习惯这个年代,如果现在给她个机会,让她选择穿回去,还是留下来,她应该会选择后者。 穿回去,她会失去家人,未来大概率孑然一身,留在这里,虽然科技落后了点,生活没那么方便,但他们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 只要她好好活下去,未来她仍可以享受智能化带来的便利,而且说不定,等她年老后,她能成为社区里最潮的老太太。 不都说老年人容易跟时代脱节吗?再聪明的老人,都不一定能玩转智能手机,但她没有这种顾虑,她本来就是智能手机普及的年代穿回来的。 想象着贺东川捧着手机请教她,视频怎么刷,电视怎么看,软件要怎么下载,苏婷就忍不住笑出声。 听到她的笑声,黑暗中贺东川侧过头:“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我在想,几十年后的世界会怎么样。” 贺东川的声音有些纳闷:“会怎么样?” “变化应该挺大的,尤其是科技变化,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不一定能完全适应。”苏婷说着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轮廓,笑眯眯地说,“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教你的。” 贺东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问:“你这么确定我适应不了?” “我可没这么说。”苏婷矢口否认,“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 “哦——” 贺东川拖长声音:“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行啊。” 听着苏婷愉悦的声音,贺东川在黑暗中翻过身,低头吻住她的唇。 套间只能从里屋反锁,虽然也已经深了,但如果他们弄出动静,保不齐两个孩子会被吵醒。 而且真要做什么,肯定会留下痕迹,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都是军嫂,如果她们来收拾时看到,指不定得传成什么样,苏婷可不想在离开平川岛前社会性死亡。 她赶忙伸手抵在贺东川胸口,躲避着他的亲吻,语气严厉地说:“不行, 这是在招待所!” “我知道,也没想做什么。”贺东川抚摸着苏婷脸颊说,“只是突然很想亲你。” 苏婷对他的话表示怀疑:“真的?” “当然。” “那你为什么突然想亲我?” “你没发现吗?这是你第一次畅想我们老了以后的事。” “哪有……” 刚想否认,苏婷反应了过来,这的确不是她第一次幻想老了以后的事,但却是第一次跟贺东川提起。 以前的他不知道,这一次在他眼里自然是第一次。 苏婷微笑起来:“你很高兴?” “嗯,很高兴。”贺东川亲吻着她的唇角,“看来我这两年的表现还不错。” 苏婷顺着他说的,回想起他这两年的表现,总结道:“的确,你的表现我很满意,不过未来希望你不要太骄傲,要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啊。” 贺东川嗯了声,再接再厉问:“有奖励吗?” 苏婷微微抬起头,亲了下他的唇。 “就这样?” “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至少来点实质性的。”贺东川压低声音说了句话。 苏婷脸颊微热,羞恼道:“我都说了今晚不行!” “没事,我这里可以赊账,”贺东川表示他很好说话,“可以欠到我们在沪市安顿下来。” 苏婷侧过身,用行动表示不想搭理他,但两人身体本来就贴着,她一转身,他就无缝贴了过来,追着她问好不好。 苏婷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说:“好好好!” 三两句话欠出去一笔债,苏婷再不敢跟贺东川谈心,闭上眼睛装睡。刚开始是装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这一晚苏婷睡得很好,早上起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贺东川早洗漱好了,房间书桌上还放着早餐。 苏婷问:“你回家了?”昨天他们是睡觉时来的招待所,只带了洗漱用品过来。 贺东川嗯了声说:“我回家收拾了下行李,等你们吃完早饭,回家拿上东西就能走。”他们买的是上午十一点半的票,得早点出门。 “行,我起床刷牙,你去叫孩子们起来?” 苏婷边问,边弯腰拿起放在床尾的衣服,准备换时注意到贺东川盯着自己,停住动作说:“你站那干嘛?” “看你。”贺东川坦然道。 苏婷:“……赶紧叫孩子起床去!” 知道媳妇不好意思,贺东川没多贫嘴,抬脚走到次卧门口,推开门走进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门关好后,苏婷才继续脱上衣,穿上胸衣后再一件件将衣服穿回去,然后走到书桌旁,拿起上面放着的梳子,对着镜子将头发拆散,重新编成辫子。 里屋传来哭声,慢慢有点起床气,被叫醒时总会哭上一阵,因为知道贺东川会哄,苏婷就没进去掺和,拿着搪瓷杯和牙刷出去刷牙。 刷牙时碰到上完厕所来洗手的军嫂,对方看到她笑着问:“昨晚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吧?” “挺好的。”苏婷笑着说。 招待所事情少,她不着急去工作,靠在水池边跟苏婷聊天:“睡得好就好,这坐火车啊,熬人得很,路上基本没法睡,对了,你们是几点的火车?” “上午十一点。” “这么着急?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 苏婷回答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还好,咱们这去市里火车站也方便,你们到了沪市,可要常写信回来,别忘了我们啊。” “肯定不会忘。”至于写信,她们俩关系没那么好,就算要写信,她估计也不会给对 方写,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对方也没指着苏婷给她写信,只是见他们要走了,随口寒暄时顺嘴提一句,苏婷没回答,她也没有再问,转而聊起别的。 一直聊到苏婷洗完脸,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对方才说要工作,离开洗衣房去前面。 放下东西,贺东川边往闺女牙刷上挤牙膏边问:“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她问我们什么时候的火车,顺着简单聊了几句。” 贺东川哦了声,拿着牙刷问:“爸爸给你刷牙好不好?” 慢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爸爸!要妈妈!” “行了,我来吧。”苏婷笑着从贺东川手里接过牙刷说。 贺东川不甘心地说:“这次我肯定会轻轻的。” 贺焱吐槽说:“爸爸你每次都这么说。” 慢慢用力点头:“对对!” 被儿女连番吐槽,贺东川再没话说,站在旁边看苏婷给慢慢刷牙。 其实她的力度并不轻,但幅度不大,牙刷基本只在慢慢牙齿上活动,完全不涉及没长牙的地方。 贺东川看着,觉得自己会了,有些跃跃欲试,但慢慢不给他机会,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看着。 …… 吃完早饭,他们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招待所,回家路上碰到好几个军嫂,看到他们都要停下来寒暄问几句。 于是短短一段路,他们走了二十来分钟。 好在他们也不着急,十一点中的火车,九点之前能出发就行了。 刚回到家,余小芳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个饭盒,里面装着几张她烙的饼,递给苏婷说:“路上吃。” “你什么时候烙的?” “早上刚烙的,用的素油,冷的也能吃。” “你有心了。”苏婷没矫情,拿出个饭盒将饼装进去。 余小芳叹气说:“一晃眼,咱们认识也两年多了,你们也要搬走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她知道火车上有吃的,但实在想不出送他们什么,只好烙两张饼,也算是心意。 “总有再见的时候,以后你要是想去沪市玩,联系我,包吃包住包玩。”苏婷很大方地说。 余小芳笑:“你这话我可记住了,真有那一天,我就赖你们家去。” “不用赖,我们家敞开门欢迎你。”苏婷笑着说,又问贺东川,“是吧?” “是。” 说话间,时间就到八点半了,贺东川见两人还在聊,提醒说:“我们该出发了。” 余小芳立刻说:“我送你们。” 苏婷摆手说:“不用了,多耽误事啊。” “送你们到大院门口吧,”余小芳说,“反正我这会也不忙。” 他们家离大院门口不远,苏婷没再婉拒,笑着点头:“那行。” 大件行李都寄走了,他们要带的东西不多,包括各自换洗的衣服,毛巾牙刷饭盒洗脸洗脚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另外还带了个暖水瓶。 火车要坐二十多个小时,他们家有四口人,带个暖水瓶喝水比较方便。 而且到了沪市后,如果暖水瓶没坏,能用得上,坏了也没事,只要评审是好的,就能找人换瓶胆,比再买一个更划得来。 反正他们行李少,多带个暖水瓶也不碍事。 余小芳帮着他们把行李拿出去,苏婷殿后锁门。 双手拉着两扇木门,眼看要合上时,苏婷停住了动作,目光深深地看着里面快被搬空的屋子,直到有人轻拍她的肩膀,才回过神问:“嗯?” “我跟你一起锁门。” 贺东川伸手捂住苏婷的手,和她一起拉上木门,将锁挂上 去。 咔哒。 锁芯扣住,过去的记忆也彻底被封锁。 贺东川握住苏婷的手,将钥匙拔下来说:“待会我把钥匙送到军属安置办去。” “嗯。” 走出院子时,一家四口都是一步三回头,贺焱仰头问:“爸爸妈妈,我们以后还能回来吗?” “有机会的。”苏婷温声说。 以后交通会越来越方便,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回来。但未来三十年是国内变化最大的三十年,他们再回到这里时,这里会变成什么样,谁都说不准。 不过贺焱年纪小,并没有想到这些,知道有机会回来他就很高兴了。 今天是工作日,大院里人并不算多,但路上碰到的有一个算一个,看到他们拿着大包小包,都自发地来送他们。 等走到大院门口,他们后面跟着的人增加到了三四十,由此可见,他们平时为人很不错,至少离开时有这么多人愿意送他们。 看着贺东川从楼梯走下来,苏婷冲大家挥挥手说:“大家都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 “以后常回来啊。”军嫂们喊道。 苏婷笑着应好:“也欢迎你们去沪市玩。” “有机会一定去。” 他们边冲来送行的军嫂们挥手,边半退着往大门走去,等出门大院,苏婷冲大家喊:“就送到这里吧,大家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从榕市到沪市这一路并不算难熬,一来经历过坐火车到首都的三十多个小时后,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对苏婷来说毫无压力; 二来他们坐的是软卧,隔间里人少又宽敞,坐或者躺累了能起身活动,除了有摇晃感,跟住招待所没太大区别。 好吧,还是有区别的,隔间里除了他们一家子,还有个去沪市出公差的中年人。 他估计有烟瘾,火车还没出榕市就掏出了香烟,不过还没点燃,就被坐在过道上的贺东川看到了,开口道:“同志你好。” 中年人买的是上铺票,一上车就爬上去了,这会半躺在床上,听到贺东川的声音坐起来说:“诶,您说。” 贺东川说道:“是这样的,我闺女还小,闻不惯烟味,所以我想麻烦你不要在隔间里抽烟。” 对方顺着贺东川的话看向对面下铺的一大两小,又抬起头看看贺东川,以及他身上的军装。 作为榕市人,中年人虽然对部队上的事不大了解,但基本常识都有,所以只看贺东川这身衣服,他就知道这人是海军军官,至于什么级别,他就看不出来了。 但不管什么级别,跟人处好关系总没错,所以犹豫过后,中年人将烟夹到了耳朵上,笑呵呵地说:“不麻烦,不麻烦,是我刚才没太注意,同志你们这是去哪?” 对方痛快收起了烟,贺东川自然不好过河拆迁,跟他闲聊起来:“去沪市。” “那赶巧了,我也是去沪市,我是机床厂的,这次是被单位派去交流学习,”中年人介绍完自己的情况便问,“你们去沪市干嘛?探亲吗?” 他是看他们这明显是一家子,带的行李也不少,明显不是去出公差,才往探亲上面想的。 贺东川说:“是我调职到了沪市。” 中年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闻言愣了下,但很快就笑开了:“这是好事啊,沪市是大城市,可比咱们榕市繁华多了。” 到沪市这一路,中年人都在找机会跟贺东川聊天,聊的内容很宽泛,从工作到家庭,应有尽有。 当然,聊的主要是中年人的工作,他很聪明,知道就算问了贺东川工作上的事也得不到答案,反而容易让人心生戒备,就只往外说自己的情况,一个多余的问题都 没有。 聊家庭也是他说得多,贺东川时不时附和几句,偶尔才说说家里两个孩子。于是这一路,光听两人说,苏婷就把这人的情况搞明白了。 中年人是榕市本地人,上过初中,毕业后就进了市里机床厂,刚开始做技术,后来转去了销售,不过他这次去沪市,主要是为了交流学习。 当然,如果能给单位拉到订单,那就更好了。 交流学习是好事,只要他学到了东西,回来肯定能成为骨干中的骨干,升职加薪不在话下,所以中年人谈起这些时,姿态语气里很有些意气风发。 至于家庭,他和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结婚二十多年,生了四个孩子,老大进了国营厂,老二下乡了,老三老四还在读书。 而且他不止说了几个孩子的情况,连名字都说出来了,但别觉得当着陌生人的面吐露这么多是因为他傻,他有目的。 这不,火车一驶入沪市,中年人就说了:“虽然咱们才刚认识,但相逢即是有缘,你看咱们要不要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也免得以后断了联系。” 虽然这年头的人普遍比后世更热情,但同坐一趟火车就互留联系方式这种事也不多,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出了火车站,谁还认识谁啊! 贺东川这些年没少坐火车,但还真没跟谁互留过联系方式,只是这一路上,中年人摆出一副要跟他交心的姿态,把个人情况全说出来了,他要是说没必要互留联系方式,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思考片刻,贺东川说:“我还没去部队报道,不太清楚家属院地址,这样吧,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贺东川这么说,中年人也没办法,拿出本子和笔,写了自己在榕市的单位、单位电话和家庭住址,写完后想了想,又在下面写上出公差单位的电话交给他。 留完联系方式,火车也要进站了。 中年人挺热情,下车时还想帮他们拿行李,但被贺东川制止了,他单手提起大包小包后,空出来的那只手还能抱闺女,没必要麻烦别人。 中年人见他拿着行李抱着孩子,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说:“贺同志你力气真大。” “还行。”贺东川谦虚道,跟在苏婷和贺焱身后往外走。 先下火车,再从地下通道出火车站,中年人要去的单位离得近,坐公交车就能到,苏婷他们则要去客运站搭班车。 因为不同路,出去后中年人就跟贺东川说:“你安顿下来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有空我一定打。”贺东川说道。 听他这么说,中年人才挥手跟他们告别。 两边分开后,苏婷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你跟他联系?” “想多认识个人吧。” “火车上认识的人有什么用?” 如果贺东川还在榕市,留个联系方式说不定还有用,联系多了能约出来见面,慢慢的就成了朋友。 可贺东川都调到沪市了,而中年人虽然是做销售的,但听他的意思,他三五年都不见得能去一趟沪市。榕市沪市相隔千里,就算联系上了,关系也不会太紧密。 从小认识的人都有走散的一天,更何况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贺东川说道:“几张邮票而已,投入不大,但如果维护好了关系,总是条路,他做销售的,想的比我们长远。” 他这么说,苏婷倒是能理解了,前世她公司做业务的人通讯录都是一长串,什么人都能加,什么人都能聊。 只是穿到这世界后,苏婷没见过像中年人这样积极拓展人脉的人,毕竟这时候手里有货的才是大爷,没见百货公司里的售货员脾气比顾客都大吗? 再加上贺东川的职业跟中年人单位所属行业完全不搭边 ,所以苏婷没往那方面想,但想到后,一路上中年人的热情,她就都理解了。 广撒网多捞鱼嘛。 苏婷问:“你要跟他联系吗?” 贺东川无奈地说:“电话肯定要打一个。” 喏,这不就捞起来了一条。 苏婷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一直到客运站,她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还时不时用莫名的目光看着贺东川,于是买到票坐下后,他忍不住问:“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是一条鱼,会是什么鱼?” 贺东川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 苏婷没隐瞒,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她本意是说他被人套路了,但贺东川却像是没听出她的意思,压低声音说:“如果我是一条鱼,那我应该是大鲨鱼。” “为什么?” “因为大。” 贺东川个子虽然高,但北方人中比他高,比他壮的人不是没有,自比鲨鱼,苏婷觉得他在吹牛,转头上下打量贺东川:“你哪里大了?” 贺东川瞬间想歪,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晚上告诉你。” 苏婷撇他一眼,觉得他是在故意搞神秘卖关子,轻哼一声说:“不说算了。”他不想说,她还不愿意听呢。 …… 事实证明,苏婷还是把贺东川想得太单纯了。 因为到沪市时时间已经不早,所以辗转到基地后,贺东川没有立刻去报道,而是跟苏婷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基地招待所。 沪市基地这边的招待所环境比平川岛好很多,光套房就有好几种,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贺东川让工作人员开了间家庭式套房,两个房间带一个客厅那种。 等工作人员办手续时还冠冕堂皇道:“我办调职手续需要时间,等手续办完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下来,说不定我们要在招待所住一段时间,屋子宽敞了,我们也能住的舒服点。” 苏婷是个不怕花钱注重享受的,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默认了他的选择。 结果晚上洗完澡,苏婷就被贺东川按到在了床上,问他要干嘛,他的表情语气还很一本正经:“你不是好气我哪里大吗?现在告诉你。” 用实际行动告诉苏婷自己哪里大后,贺东川整个人神清气爽,搂着媳妇肩膀说:“你现在觉得我像鲨鱼不?” 已经知道他在说荤话的苏婷:“不,我觉得你像海豚。” 不仅大,还很浪! 第87章 安顿 虽然贺东川很想浪,但毕竟是住在招待所里,没敢闹得太过分,而且第二天天没亮,他就起床收尾了,先将下面垫的床巾布洗掉,再把垃圾桶里的套子毁尸灭迹。 这些都是昨晚睡觉前苏婷特意交代的,这边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军嫂,她可不想还没住进海军大院,就先迎来社会性死亡。 忙活完贺东川就出门了,跑步顺便熟悉环境,这是他的个人习惯,到新地方后总要第一时间熟悉环境。 路上碰到几名军官,都是去营里的,有个人挺健谈,正好跟他顺了一段路,就互通姓名多聊了几句。 其实主要是贺东川问,对方回答。 对方知道他是新调来的军官,以后大家都是战友,对他可以算得上有问必答。 不过因为对方是舰艇部队的,对新组建的陆战部队了解很有限,所以贺东川得到的信息也很有限。 但他不贪心,工作嘛,慢慢来就好,不用着急。 跑到个三岔路口,对方继续往军营去,贺东川则右拐,顺着这条道,他可以回到家属区,他不打算这么早去军营报道。 反正后天才是最后期限,只要他在那之前去报道就行,不着急。 但也不能太不着急,因为这关系到房子分配、家属落户、孩子上学一系列问题,报道晚了,这些事都得往后延。 所以贺东川打算中午或者下午去一趟,早点把手续办好,催着房子分下来。等拿到新家的钥匙,整理收拾好,他们打包寄来的行李也该到了。 贺东川心里琢磨着,就又到了个岔路口,这次还是右拐,道路尽头就是家属区。 赶在七点前回到招待所,苏婷已经起来了,看到垃圾桶里干干净净,床巾布也被洗得干净,晾在客厅阳台上迎风招展,她很满意,在他推门进来时给了个笑脸。 贺东川也跟着笑起来:“心情不错?” “还行吧。”苏婷心想是你表现得好。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让贺东川知道了,心里肯定更加骄傲自满,得寸进尺地提要求索福利。 今晚她要睡觉,纯睡觉! “那就是很不错。”贺东川也很了解媳妇,走动沙发旁边,弯腰就想亲她。 只是亲吻还没落下,就听到苏婷问:“你去跑步了?” “看出来了?” 苏婷微笑着说:“闻出来的,一身汗。” 贺东川懂了,直起身说:“我去洗个澡,你叫孩子们起床,待会去吃早饭。” “现在洗?”苏婷问。 沪市基地这边招待所的套房都自带浴室,而且浴室里每天都有供应热水,只是有时间限制。 现在是早上,不在热水供应期间内,但贺东川身体好,抗冻,不在意这些,进屋收拾出衣服说:“没事,我冲个澡,很快就出来了。” “你注意点别感冒。”沪市的冬天可比平川岛冷多了。 贺东川摆摆手说:“放心,不会感冒。”说着就进了浴室。 没一会,浴室里传出淅淅的水声,苏婷知道是贺东川打开了淋浴喷头,起身走到次卧门口,推门进去。 次卧的床也挺大,兄妹俩在里面睡着,一个床头,一个床位,东倒西歪的。好在招待所盖的被子很厚实,两人都被压得实实的睡得很暖和。 也因为这样,俩孩子都不太想起床,贺焱还好,只是钻进被窝里装鸵鸟,慢慢脾气就大了,被吵醒后很不高兴,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 她一哭,贺焱彻底睡不下去了,拉下被子睁着眼发呆。 苏婷无视慢慢的眼泪,动作强硬地给她穿衣服,并在注意到贺焱醒了后说:“赶紧穿衣服,要吃早饭了。” 贺焱没回答,侧过脸问:“几点了?” “快七点半了。”苏婷把时间往后说。 贺焱哦了声,扭头看窗户,映在窗帘上的光线不太亮,他问:“外面怎么这么暗?” “阴天。” “外面冷吗?” “冷,你把找出来的衣服都穿上。” 贺焱扭头看向床尾架子,上面搭着一二三四五件衣物,包括里面穿的毛背心、毛衣、带一层绒的外套、毛裤、以及长裤。 贺焱怀疑他妈把他所有冬天的衣服都找出来了,表情僵硬地说:“这是不是太多了?” “如果你还想喝姜汤,也可以少穿一件。” 虽然火车行驶过程中,他们加了一次衣服,但火车上人多,再加上不开窗,所以气温比外面低不少。 苏婷和贺东川还好,他们是成年人,知道沪市冬天冷,都裹得挺厚。慢慢是在穿衣上没有选择权,妈妈想给她穿多少衣服,她就得穿多少。 只有贺焱,因为臭美死活不肯穿毛裤,毛背心也不乐意穿,就穿了件薄毛衣,一件薄外套。为了表示自己不冷,还特意在车厢里来回走了两圈,完了凑到苏婷面前给他看脑袋:“我都要出汗了。” 苏婷认真看了半分钟,也没看到贺焱脑袋上哪里有汗,但他要臭美,她也没办法,只好随他去。 下了火车西北风一吹,贺焱就开始打起了哆嗦,却偏偏死要面子,在苏婷问他冷不冷时咬着牙说:“不冷,我一点都不冷。” 结果昨天傍晚入住基地招待所没多久,贺焱就打起了喷嚏。 好在招待所里上班的军嫂人不错,知道他们家有孩子冻着了,去厨房跟大师傅说了声,给他们腾了个还没封的煤炉,还借了锅和生姜大蒜给他们。 姜汤很管用,两碗下肚,贺焱今天跟没事人一样,甚至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想要风度不要温度。 想到姜汤,贺焱脸蛋皱起来,那玩意儿是真难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喝第二次。 因此权衡过后,贺焱决定听妈妈的话,把毛衣毛裤毛背心全给套上。 穿衣服的过程很艰难,沪市不像首都那样从六七十年代就开始给主城区装暖气,在这不南不北的地界,取暖全靠抖。 所以沪市的冬天,基本外面什么温度,屋里就是什么温度,最多屋里因为有人气,不会结冰。 贺焱的衣服在床尾挂了一晚上,摸上去一片冰凉,但他人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暖呼呼的,他身上的秋衣秋裤又很薄,不怎么顶用,所以穿一件衣服,他就要“嘶”一声,到穿完毛衣毛裤才停。 穿好所有衣服,贺焱感受了一下说:“穿那么多衣服,还没我躺在被窝里暖和。” 说话间,苏婷已经给慢慢穿好了衣服,小姑娘也止住了眼泪,附和着哥哥的话说:“窝窝,舒服。” “被窝再暖和,再舒服,难道你们还能一天到晚躺在里面?”苏婷边问,边给慢慢套上小皮鞋。 “爸爸妈妈你们不揍我,我就能一直躺在被窝里。”贺焱也在穿鞋。 苏婷乐了:“你也知道这么做很欠揍?” 贺焱叹气:“但是很舒服啊。” “再舒服也没用,”苏婷将穿好鞋的慢慢放到地上说,“赶紧刷牙洗脸去吧。” 兄妹俩齐声叹气,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出去时贺东川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湿意,头发也半干不干的,苏婷看到就皱起了眉:“你洗头了?” “没,用湿毛巾擦了下。” “以后别这样了,老了很容易头疼。”苏婷说着,进屋拿了条干毛巾,出来递给贺东川说,“你赶紧把头发弄干。” “遵命!”贺东川行了个军礼,笑着接过毛巾。 浴室里贺焱打开水龙头放了好一会水,也没见盆里冒出热气,伸手探探水温,冰凉的,走出去纳闷地问:“妈妈,怎么没有热水啊?” 苏婷说:“早上本来就不供应热水。” 贺焱伸手一指老爸问:“那爸爸怎么洗的澡?” “用冷水洗的啊。” 贺焱张大嘴巴:“现在用冷水洗澡?”他刚才把手伸进盆里都冻得一哆嗦。 “你爸抗冻,不怕冷,”苏婷瞟到贺东川脑袋,“他还用冷水洗头。” 贺东川再次解释:“只是用湿毛巾擦了一下。” “那也是冷的。” 贺东川无奈地说:“我这不是怕头上有汗味,怕你嫌弃嘛。” 苏婷冷笑:“我要真这么挑剔,你每次出任务或者野外训练结束,跟个野人一样回家的时候早被我关外面了!” 她是很注重家里人的个人卫生,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有洁癖,而是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考虑。 特殊情况,她也会特殊对待,像今天早上,就算贺东川不洗澡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他坚持,偶尔洗一次冷水,她觉得也还行,就随他去了。 结果他还用浸了冷水的湿毛巾擦头发,一点都不把身体当回事! 见她真生气了,贺东川赶忙走到苏婷沈斌,揽住她的肩膀认错:“是我错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你,也不够爱惜身体,忘了还有你在心疼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伤在我身痛在你心……” 苏婷被他的插科打诨气笑了:“不会用俗语别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用在这你觉得合适吗?还有,我才没有心疼你,还伤在你心痛在我身,想得美!” “我是想得挺美。”贺东川承认道,“俗语这个嘛,意思到位就行了。” 苏婷这下是真笑了,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小人形容你正合适。” 贺东川也不生气,挑眉问:“哪合适?” “哪哪都合适。” 贺东川闻言笑起来,压低声音说:“别的地方我不敢断定合不合适,但有个地方肯定不合适。” “哪里?” 贺东川没回答,只低头往下看去。 苏婷顺着他的目光往下,落到他脐下三寸的位置,脸颊瞬间热起来,起身说:“懒得跟你瞎扯,我去给慢慢刷牙。”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贺东川笑着靠在沙发上,嘴上还不饶人:“什么叫瞎扯,要是你有异议,晚上我不介意再跟你掰扯掰扯。” 苏婷带上浴室的门,懒得搭理他。 但两个孩子好奇心很强,以贺焱为首问:“妈妈,刚才你跟爸爸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苏婷心想你不懂才正常,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就是些没营养的话。” “什么叫没营养?”贺焱又问。 苏婷想了想说:“就是……没有意义,瞎聊,你们小孩子也没必要问的话。” 贺焱闻言,又把他们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认可了苏婷的说法,那些话好像的确没什么意义。 …… 沪市基地这边的家属院也有食堂,地方还挺大,有两层楼,每层楼摆着三四十张长条桌,打饭的窗口也多,有六个。 他们到时窗口排队的人不多,不过一楼差不多坐满了,而现在已经七点半,不算正饭点,由此可见食堂客流量不小。 过去排队时,苏婷低声问:“这边基地有多少人?” “一两万人。” 虽然贺东川数据给得很含糊,但苏婷会琢磨,如果只有一万出头,他给出的答案应该是一万左右,他这么说,人数应该过了一万五,只是不到两万。 苏婷嘀咕说:“好多人,难怪家属院这么大。” 平川岛上的家属院只有军属安置办和妇联两个单位,其他的如食堂、菜站、供销社等都开在外面那条街上。 沪市基地家属院则不同,所有单位都在大院里面,所以虽然没有明确划分功能区,但靠近大门口这一片基本属于商业区,过了篮球场,里面才是生活区。 虽然招待所在大门旁边,离生活区有点距离,但从这里能看到里面的房子,基本都是三层楼,而且数量不少,独栋也有,但不多,估计是分给领导们住的。 因此,虽然昨天傍晚才到,住进招待所后他们又忙着吃饭洗漱,没出去转悠过,但只看建筑数量,就知道这边家属院小不了。 贺东川说:“这边是正军级建制的基地。” 海军有三大舰队,每个舰队下面有三大基地,基地下辖水警区,所以基地建制通常比水警区更高,人员也更多。 苏婷点头,表示明白。 可能是因为食堂更大,供应的早饭种类也更加丰富,吃的有包子,包子分大包子和小笼包,小龙包里又分蒸的和煎的,吃法很丰富,另外还有油条、大饼、粢饭糕、包脚布等。 喝的主要是豆浆和豆花,豆花又分甜咸,甜的放白糖,咸的能放的料就很丰富了,虾皮、榨菜、碎油条,什么都能往里放。 汤面也有,汤底都是清的,可以加各种炒制的臊子。 看着窗口里摆放着的丰富早餐,苏婷对未来的生活不由生出期待,民以食为天,这吃食好了,未来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早餐种类太多,选择上就成了难题,尤其是贺焱,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恨不得一次包圆。 苏婷说:“你选自己最想吃的就行,我们待会换着吃,争取一周内把早饭全尝一遍。” 贺焱终于拿定主意:“那我要吃生煎,再来份豆花。” “行,一份生煎,一份豆花,”苏婷扭头问,“豆花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吧。”他以前没尝过,想试试。 “一份咸豆花,加料,再来份包脚布,加鸡蛋和油条,两杯豆浆,”苏婷说完又抬头问贺东川,“你想吃什么?” “来份面条就行。” 苏婷转头说:“一份面条,加肉臊。” 窗口大姐闻言,将苏婷点的早饭重复了一遍,生煎、豆花和豆浆都是现成的,直接装给他们就行,包脚布和面条要现做,窗口大姐写了张单子给他们,让他们在旁边等会。 拿到单子后,他们却没在窗口傻等着,正好一楼有长桌空出来,带着俩孩子坐过去。 一落座,贺焱就舀着咸豆花喝了口。 豆花刚入口,贺焱的脸就皱成了一团,身体后仰,低头嫌恶地看着面前的豆花:“味道好怪。” 甜咸豆花之争由来已久,苏婷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是喝不惯,将豆浆推到贺焱面前说:“吃不惯豆花,那喝豆浆吧。” “那豆花怎么办?”贺焱为难地看着面前的豆花,怕浪费。 “我喝吧。” “好难喝的。”贺焱没什么底气地说,早知道他就不点了。 苏婷心想还好她不是咸豆花党,否则非要跟贺焱辩一辩什么豆花更好喝,但现在,她只伸手拿过碗,舀了勺豆花吃进嘴里说:“我觉得挺好的啊,不难喝。” 见妈妈表情没有为难,贺焱才将豆浆端起来,仰头喝了口。 这时候的豆浆都是现磨的,口感有些粗糙,但也很醇厚,入口有豆子的香味。最重要的是,豆浆里放的是糖,甜的。 贺焱眯起来,跟妹妹说:“豆浆好喝。” 慢慢面前也有一杯豆浆,但她之前没动,直到这会听到哥哥的话,才跟着喝一口,并嗯嗯点头:“好喝。” 兄妹俩品尝豆浆时,包脚布和面条都好了,苏婷和贺东川去拿过来。 苏婷前世去沪市旅过游,当时就吃过包脚布,她觉得这东西外形跟煎饼果子有点像,口感上也差不多,饼皮都是又香又脆的。但听说用料有区别,只是她对食物的鉴别能力有限,不太能尝得出来。 和煎饼果子一样,包脚布做好后也被切成了两半,都用油纸包着,从切面看去,最外围是金黄的饼皮,里面依次夹着青菜、鸡蛋和油条,颜色层次分明,看起来很有食欲。 包脚布一拿过来,两个孩子就抬头看了过来,目光定定的。 苏婷拿了一半给慢慢,又问贺焱:“想吃?” 刚跟妈妈换了喝的,贺焱不好意思再跟她换早饭,摇头说:“没有。”想想又补充一句,“我可以明天吃。” “行,明天给你买。”苏婷说着一口咬下去。 包脚布不仅颜色看起来层次分明,口感也是如此,饼皮香脆、鸡蛋滑嫩、油条咬下去滋滋冒油,但被青菜中和,又少了几分油腻。 很好吃。 相较于苏婷买的包脚布,贺东川点的面条就显得平平无奇了,不过份量大,够他填饱肚子。 吃完早饭后,他们没急着回招待所,在商业区里转悠了一圈,顺便消食。 商业区门面不少,供销社、菜站、肉站、粮站这些单位都挨在一起,供应的东西涵盖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消完食,他们也差不多转悠回了招待所,刚进屋,贺东川就忙活了起来,他得把早上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 贺东川忙活时,苏婷在房间里清点东西,主要是他们带来的钱和票。 钱不少,但票不多。 来之前苏婷把手头攒的工业券全用了,给两个孩子各买了几身衣服,想在榕市百货大楼里买一身能在首都穿的冬装不容易,但对付沪市的冬天绰绰有余。 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票,买的东西方便携带的,她都买了东西,不方便携带的,都跟人换了粮票。 这年头粮票最精贵,她手头的票虽然不少,但换到的粮票加起来都不到十斤,其中还有六斤是地方粮票。 地方粮票出了省市就用不了了,所以这六斤粮票,连同她手上本来就有的二十来斤地方粮票,全被她换成了全国的。 最后淘换下来,她手上差不多有三十斤全国粮票、三十斤军用粮票。 在这个年代,全国粮票算是硬通货,到哪里都能用,跟人换票也容易。军用粮票也差不多,外面不好说,但在部队里能换的开。 他们早上吃饭付的肉票和鸡蛋票,都是用粮票跟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换的。 不过招待所工作人员自家也要吃喝,能换的票有限,过了今天,户口落下来之前,他们一家可能都得吃素。 想到这,苏婷抬头问晾完衣服进来的贺东川:“你什么时候去报道?” “三天内去就行,怎么了?” “那你早点去吧。” 本来贺东川以为苏婷突然问他报道的事,是有什么事要办,想让他晚点去部队报道,因此听她这么说,心里便有些纳闷:“这么着急?” “家里连肉都要吃不上了,我能不着急吗?”苏婷反问,交代道,“你报道的时候顺便问一下,我们户口什么时候能落下来,晚点我再去趟学校,看能不能让贺焱先去上学,手续等户口下来再办。” 贺东川:“……好吧,我待会就去报道。” 苏婷点头:“那赶紧的吧。” 媳妇催这么紧,贺东川不好再继续磨蹭,找出报到手续需要的资料,稍微整理了下穿着,亲了苏婷一口便出门了。 …… 这一出门,贺东川直到晚上吃饭才回来。 其实手续办得很快,毕竟像军官调职专业这种事,一个月都不见得有几件,没有资料堆积,审核起来自然容易。 只是他级别虽然不高,位置却很重要,基地司令听说他来报道,就打电话把他叫过去,跟他长谈了一番。 谈完后也没让他回家,而是让人带他去跟团里的人见了一面。 换句话来说,报道第一天,贺东川直接上手工作了。不过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挺客气,所以他才能赶回来吃晚饭。 但接下来几天肯定没这么顺利,毕竟他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就算年中刚在比武上连夺第一,下面的人也没那么容易服他。 所以晚上吃饭时,贺东川把接下来要办的事都交代了:“我这边手续办完了,明天你带着资料去军属安置办落户口就行,一周内户口应该能落下来,对了,我领到了后半月的票,应该够对付几天。” 贺东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递给苏婷,她伸手接过,看过后问:“你把荤的都换成了票?” “嗯。” “那你吃什么?”苏婷抽出两张肉票、两张鸡蛋票塞进他手里,“反正最多就一周时间,我们吃不了那么多肉,这些就够了。” 票证都是按时间给他补的,那边办离职时,这个月都过了大半,他领到的总共没半斤肉,两顿就吃光了,怎么可能吃不了。 知道媳妇这是心疼他。贺东川也没矫情,说:“那你这几天记得催一催,让他们早点把户口落实下来,房子也是,我问过了,合适的空房有两套,都是三居,一套在六栋,一套在十栋,你明天去办户口时顺便问一问,他们会安排人带你去看房子,定好后直接找他们拿钥匙就行。” “好,”苏婷点头,也跟他简单说了下她今天做的事,“我去学校问了,校长说可以让小焱先去学校读书,手续后面补就行,不过学费要重新交,我今天已经交了,明天就让他去上学。” 听到要上学,刚才还吃得津津有味的贺焱瞬间蔫了下来,倒不是不喜欢上学,吃过辍学的苦后,他再没觉得读书辛苦过。 只是想到去学校后要面对新的老师和新的同学,贺焱心里没什么底,他觉得自己现在很需要人宽慰,跟他谈谈心。 所以当天晚上,贺东川洗完衣服回到房间,就看到床上多了两个电灯泡,神色顿住问:“你们俩怎么在这?” 苏婷替两个孩子回答说:“小焱明天要去新学校,有点担心,想跟我们聊聊。” 贺东川看向贺焱:“你又不是没转过学,两年前都没担心,现在你都十岁了,胆子反而变小了?” “我才八岁。”他都没满九岁,离十岁还早呢! “虚岁大两岁,说你十岁有问题吗?” 贺焱抿唇:“没有。” “这就是了,你六岁的时候转学都不害怕,现在十岁了,反而担心得睡不着觉,你好意思吗?” 贺焱觉得不太对,既然他两年前才六岁,现在不应该是八岁吗?如果按照虚岁来算,两年前他不是八岁吗? 为什么老爸前面说周岁,后面又说虚岁? 贺焱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但贺东川没回答,只说:“不管实岁虚岁,你五六岁的时候不害怕,现在十岁了,更不用该害怕。” 贺焱是个要面子的孩子,听着老爸一下说他胆小,一下说他害怕,他不高兴了,辩解说:“我没有害怕,我只是有点睡不着。” “哦,怕得睡不着。”贺东川语气轻飘飘的。 “我没有怕!” 贺东川呵呵:“不怕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一起睡?如果你现在带着妹妹回你们自己房间,我就相信你不怕。” “回就回!”贺焱被气得头脑发热,当即就才从被窝里站起来,穿上鞋就要往外走。 但他还没走出去,身后就传来了老爸的声音:“把你妹妹带上。” 贺焱转过头,就看到老爸将已经睡熟的妹妹从被窝里抱出来,并塞进了自己怀里。他手忙脚乱地抱住妹妹,还没抬头就听到老爸说:“你们可以回去了,晚上记得盖好被子,别让你妹妹冻感冒。” 贺焱抱着慢慢机械地走出去,直到听到身后响起的关门声,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看怀里的妹妹,再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 不对呀! 他不是打算跟爸爸妈妈一起睡的吗?怎么抱着妹妹出来了? 第88章 新房 第二天早上,贺东川果然天没亮就出门了。 苏婷则睡到六点半才被闹钟叫醒,当时天也没怎么亮,天色灰蒙蒙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套上毛衣后,她站在原地想了想,从行李中翻出件厚呢子外套。 穿戴整齐,苏婷去次卧喊兄妹俩起床。 两个孩子依然不肯起床,不过苏婷依然态度强硬,先把慢慢抱起来给她穿衣服,听到妹妹的哭声,贺焱想睡也睡不下去。 磨磨蹭蹭洗漱完,差不多七点,因为贺焱要上学,苏婷没多耽搁,拿上钱和票带着量孩子去吃早饭。 因为不想起床,出门后冷风一吹,两个孩子情绪都有点消沉。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太久,等进了食堂,闻到食物的香气,兄妹俩就抬起了头,眼神里也浮起了期待。 今天兄妹俩都要吃包脚布,苏婷就点了一份,顺便给他们每人买了杯豆浆,自己则咬了大饼,配着豆花一起吃,味道也很不错。 吃完早饭回招待所放好东西,苏婷带着两个孩子去学校。 军区小学倒是在家属院外面,占地面积挺大,有一栋l形的教学楼,两边都是三层,地面铺着地坪,外墙粉了石灰,下面还粉刷了半人高的绿色油漆,和苏婷印象中的教室挺像。 教学楼里除了普通上课的教室,还有音乐、舞蹈教室,前者教室里有一台钢琴,后者有贴满正面墙壁的镜子,只看这些,这边的军区小学就比平川岛强不少。 老师办公室在短的那一栋楼里,一楼两间都是,每间办公室有十名老师办公,学校教职工加起来有差不多二十人。 苏婷昨天来过一趟,知道贺焱会被分到哪个班,到了后直接走进第二间办公室,找到名叫李月珍的老师。 和平川岛军区小学一样,沪市基地的军区小学招老师时,也优先选择军嫂,但因为要求比较高,需要高中以上学历,所以老师队伍中不但有军嫂,还有上过高中的本地人,和来这里插队的知青。 李月珍就是下乡知青,不过她本身就不是外地人,家是市区的,因为是闺女,家里舍不得她去远地方,就托关系让她来了这里,一来这里离家近,二来旁边有部队驻扎,不怕闺女受欺负。 李月珍年纪不大,今年刚满二十,她是两年前高中毕业后下乡的。 也是她运气好,下乡时正赶上军区小学缺人,她学历够,读书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所以非常顺利地通过了招工考试,成为了军区小学的一名老师。 下乡以前,李月珍从没想过要当老师,但等她当上老师后,看着当初一起下乡的知青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就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 因此她非常感激自己能得到这一份工作,对待班里的学生也非常尽心。 苏婷是找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打听过后,才麻烦校长将贺焱安排到四年级二班的。 昨天谈好转学的事情后,校长就安排李月珍跟他们见了一面,所以当她抬头看到苏婷出现在外面,便迎了出来问:“苏同志、贺焱同学你们来了?” “老师好。”贺焱打招呼说。 慢慢跟着学:“老师好。” “贺焱同学也好,”李月珍应道,又对苏婷说,“慢慢真乖,她多大了?” 苏婷说:“一岁半。” 李月珍问:“一岁半说话就这么清楚了?” “谁说话她都爱跟着学。”苏婷笑着说,因为自带鹦鹉属性,慢慢说话进步的速度是挺快的。 李月珍夸奖道:“这孩子聪明。” 苏婷道了谢,知道她当老师的工作忙,没多停留,寒暄几句便说:“那小焱就麻烦李老师您了?” “您放心,我肯定照顾好贺焱同学。”李月珍笑道,低头让贺焱跟苏婷和慢慢说再见。 贺焱挥着手说:“妈妈再见,妹妹再见!” 坐在苏婷怀里的慢慢也扭着身体跟哥哥挥手说拜拜,还自己加了句:“饭饭见”饭饭就是中午饭。 李月珍闻言,噗嗤笑出声,等苏婷抱着孩子离去的身影渐渐远了,才低头对贺焱说:“我去给你拿课本。” 闽地和沪市用的课本不太一样,所以转学到这边后,贺焱以前的课本用不了,得重新购买,这也是重新交学费的主要原因。 领导课本,李月珍带着贺焱去班级。 正值早读课,他们过去时,教室里书声琅琅,直到李月珍走进教室,拍手说道:“大家停一下,我有事情要宣布。” 听到她的话,学生们才从前往后闭上嘴巴。 等教室里安静下来,李月珍便说:“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希望大家能照顾他,好好跟他相处,帮助他早日适应我们这个集体,大家能做到吗?” “能!”下面的学生齐声回答。 李月珍满意点头,转身冲站在教室门外的贺焱招招手,示意他进来:“贺焱同学,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贺焱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去。 沪市基地小学的教室跟平川岛上的差不多大,但班里学生要少一半,只有三十多人。此时这些人都仰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好奇。 贺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开口道:“大家好,我叫贺焱。” 李月珍等了半分钟,没听到下文,引导问:“你不介绍介绍自己有什么特长,什么爱好吗?” 贺焱哦了声,想了想说:“我会军体拳,能撂倒比我高半个头的大孩子。” 李月珍脸上的笑容裂开了,干笑着说:“哈哈,贺焱同学很会开玩笑啊,学军体拳,强身健体是很好的,但我们不提倡打架哈,你还有其他特长吗?” 以前贺焱觉得自己会的好像挺多,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他唱歌还行,也演过话剧,但都只是演出前排练一段时间,而且会唱歌的人那么多,好像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特长。 思考过后,贺焱不太确定地问:“爬树算吗?” “我们不提倡学生爬树。”李月珍温柔地说,她算是听明白了,这孩子看着乖,转学前成绩听说也不错,但肯定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孩子,不敢再问特长,“那贺焱同学,你有什么爱好吗?比如唱歌、跳舞之类的。”可别跟她说爱好是爬树。 贺焱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说:“都还行。” “看来贺焱同学爱好很广泛,”李月珍微笑着做总结,上下估量贺焱的身高问,“对了,你近视吗?” “不近视。” “那安排你坐在教室最后面,没问题吧?”李月珍问完,得到贺焱的肯定答复后,才指着教室里后排的空座位问,“还剩下两个空座位,你可以随便坐。” 教室里一共有三十五个座位,分成五列,共七排,两个空座位都在最后一排,只是一个在第二列,一个在第五列,正好靠窗。 贺焱应了声,抱起放在讲台上的书,走到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安顿好新同学后,李月珍不再耽误大家时间,让孩子们继续早读,自己则踱步走到贺焱前面的男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朱彬彬同学,老师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平时记得多跟贺焱同学交流,争取帮助他早日适应我们班级,你能做到吗?” “能!”朱彬彬声音响亮。 李月珍又转向贺焱:“你平时也多跟朱彬彬同学交流,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当然,直接来找老师也可以,别害羞,知道吗?” “知道。”贺焱回答说。 李月珍满意了,直起身说:“那老师走了,朱彬彬同学,好好照顾新同学啊。” 朱彬彬一口答应,等李月珍一走就转过身,面朝贺焱坐着,自我介绍说:“我叫朱彬彬,朱是朱元璋的朱,彬是彬彬有礼的彬。” 贺焱第一次见到这么介绍自己的,犹豫了一下说:“我叫贺焱,贺是……贺知章的贺,焱是三火焱。” 朱彬彬问:“贺知章是谁?三个火的焱要怎么写?” 贺焱沉默片刻,拿出吸好墨水的钢笔,打开课本写下自己的名字,转向朱彬彬给他看。 朱彬彬恍然大悟,又问:“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吗?”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贺焱疑惑问。 “我是说了,可是很多人不知道彬彬有礼的彬是什么彬啊。” 贺焱更疑惑了:“既然别人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介绍自己?” 朱彬彬说:“因为这样听起来,别人会觉得我很聪明啊。” 贺焱心想自我介绍显聪明有什么用,一聊不就穿帮了,就像他现在,不但不觉得朱彬彬聪明,还觉得他有点傻乎乎的。 …… 贺焱和新朋友交谈融洽时,苏婷带着慢慢到了军属安置办。 沪市基地这边的军属安置办比平川岛大,一层有七八个办公室,人员也更多,相应的手续也更复杂。 光一个落户手续,除了领导办公室和会议室,其他办公室她基本跑遍了,有的办公室还不止去一次。 由此可见,人员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明明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非得要五六个人来办,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的同时,也降低了工作效率。 本来苏婷打算得好好的,把资料交上去后,就让军属安置办的工作人员带她去看房子,要是合适,争取上午把房子定下来,下午她可以过去打扫,争取在行李寄到前,把房子收拾出来早日搬进去。 结果这一上午,她一直在忙活随军落户的资料,等资料真正交上去,也到中午下班时间了。 军属安置办的人不可能为了她加班,看房子这事就被拖到了下午,以至于回招待所的路上,苏婷一直情绪不佳。 直到跟贺焱汇合,从他口中得知上午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苏婷心情才渐渐好转。 虽然军属安置办的工作效率差了点,但至少资料顺利提交了上去,快的话两三天,慢的话七八天…… 好吧,以军属安置办那些人的工作效率,苏婷觉得他们这户口,大概率要一周左右才能落下来。 但不管早晚,户口能落下来就行,而且贺焱在新环境里适应良好,才一个上午时间,就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所以,事情也算顺利吧。 为了让事情更顺利,吃完饭把两个孩子送回套房后,苏婷没有去睡觉,而是下到一楼大厅,找守在前台的军嫂聊天。 军嫂叫张艳萍,性格跟余小芳有点像,都很热情,偏自来熟,之前就是她帮忙从厨房拿到的葱姜,这两天苏婷他们吃的荤菜票,也都是跟她换的。 因为这些来往,两人已经很熟悉,所以到楼下找到张艳萍后,苏婷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起那两套房子:“都是三居室,房子里面环境应该差不多,而且这两天我在咱们大院里转了几圈,觉得环境都挺好的。” 虽然大院里的房子不是张艳萍的,但她随军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早把这当成了自己家。听苏婷夸大院环境好,她心里很骄傲,说:“那可不,我们大院是统一规划盖起来的,一水的楼房,就是领导们住的独栋,也是照楼房盖的,房屋里面规划得好好的,而且这些房子盖起来没几年,房屋都新着呢。” “我在外面看着也觉得房屋挺新,”苏婷附和说,“就是不知道里面宽不宽敞。” “你们家不总共才两个孩子?既然分到的是三居,你们住着肯定宽敞。”张艳萍忍不住感慨起来,“要说还是贺同志有本事,他今年不到三十吧?就已是副团了,级别高,所以你们分到的房子也好。” 楼房有三种户型,两居、三居和四居,房子刚盖起来那会,随军的人少,三居没那么稀罕,大家盯着的都是四居室。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院里住的人越来越多,房子渐渐变得紧张起来,三居也就变得稀罕起来了。到现在,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三居基本只分给副团及以上级别的干部。 不过张艳萍家住的也是三居,所以她只是感慨,语气里并无羡慕和嫉妒。 苏婷像是被点醒:“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家才四口人,怎么住都够,只是不知道这两套房子上下的住户好不好相处。” “这个啊……”张艳萍陷入沉思。 苏婷见她不说话,心思微动:“张姐,您也知道我们家是初来乍到,大院里这些人,我们夫妻就认识您,我们也相信您,所以才想跟您打听打听这两套房子里的住户性格。其实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担心遇到特别不好相处的,以后三天两头吵架。” “理解,这一栋楼住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碰上个性格不好的,确实糟心。”张艳萍说着思考起来,良久才迟疑道,“九栋和十栋里的住户吧,大部分都行。” “那少部分呢?” “少部分……其实就一个人,住九栋三零二的,脾气不太好,隔三差五跟人吵架,十栋嘛,二零一性格也不太好,听说是沪市本地人,市区的,学历也高,人比较傲气,不太搭理人。” 这一个三零二,一个二零一,可不都跟那两套房子对门吗?他们这是什么运气?仅剩两套三居室,邻居还都不太好相处。 苏婷想了想继续问:“那您知道,住九栋三零二的都是为什么事跟人吵架吗?” “哎呦吵架原因可就多了,孩子打架啊,说话一言不合啊,她还总往楼下倒水,为这事,没少跟楼下两户吵,关系僵着呢。”张艳萍说着反应过来问,“对了,你刚才说的六套那房子是不是三零一?” “是。” “我觉得啊,你选十栋那套房子吧,住到九栋去,以后肯定没个消停时候,十栋这个吧傲气看不起人是真的,但也可能因为不太愿意搭理我们,没跟人吵过架。” 说白了,九栋三零二就是火1药桶,一点就炸,十栋对门邻居虽然性格不太好,但住过去后顶多是互不来往,至少安静。 苏婷没想过跟邻居处成亲人,前世她搬进自己的房子前,在公司附近一个小区住了三年,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其中还不包括对门的。 因此,苏婷心里也更倾向于十栋,九栋三零二的军嫂,一听就知道跟徐芬是一类人。 徐芬这人虽烦,至少住的离她家挺远,要是住到九栋后没跟人搞好关系,每天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想就憋屈。 跟张艳萍打听过后,苏婷心里就有数了。 虽然具体定哪套,还要看过房子,等晚上贺东川回来,跟他商量过后再做决定,但如果两个房子差距不是特别大,他们大概率会选择十栋二零二。 军区小学下午也是两点钟上课,等贺焱去学校,苏婷就带着慢慢去了军属安置办,找人带她去看房子。 但找到相应的工作人员后,对方什么都不说,只让她在一边等着。 刚开始苏婷以为她有事,就真的在一边等着,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人干活,反而跟同事们聊得很起劲。 等了半个多小时,苏婷忍不住了,走上去问:“同志,请问你现在能带我去看房子了吗?” 对方语气冷淡:“我忙完了会叫你。” “那请问你在忙什么?聊天吗?” 对方脸色冷下来:“我忙什么跟你有关系吗?都说了让你在旁边等着,你等着就是了,不乐意等回去也行,我不拦着你。” “那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看房子。” “嗬!你口气挺大啊!”对方挑眉,身子往左转动座椅,仰头看着苏婷,“上头规定了,手续齐全前不能给房子,我现在把钥匙给你,你回头不还我怎么办?还有,你一个人去看房子,万一里面哪磕了碰了,我跟谁说理去?” 苏婷气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在这里等着,听你跟同事聊够了,心情愉快了,才愿意带我去看房子,是吧?” 对方前面短发的军嫂听两人要吵起来,出声打圆场说:“同志你误会了,小宋是真有事要忙,这样吧,你先出去,我跟她好好说说,看看她工作能不能往后延,抽出时间早点带你去看房,你看……” 短发军嫂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宋打断了:“吴姐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我这都是按规矩办事,她能接受就去外面等着,不能接受就回去,惯的她!真以为自己丈夫级别高,就能为所欲为了?” “原来你们军属安置办的规矩,就是把要办事的军嫂晾在一边瞎聊,”苏婷冷笑,“行,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我找你们领导去。” 说完,抱起慢慢转身就走。 吴姐脸色一变,忙起身喊:“同志,同志……” 喊了好几声,也没把人叫住,转身对小宋说:“你看看,事情搞大了吧。” 本来小宋心里有点慌,听了这话反而不肯认怂,撇嘴说:“让她告状去,反正我问心无悔,她什么都不懂,就说我们瞎聊,待会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 吴姐心想,她们刚才可不就是在瞎聊吗? 但这证必须得做,一来她们都是同事,说实话以后不好相处,二来让主任知道她们上班一直在闲聊,对她们个人也不好。 其他人跟吴姐想法差不多,于是办公室里响起含糊的应答声。 听到大家的回答,小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就不信了,自己还搞不过一个新来的军嫂,等着苏婷带着主任来找茬。 …… 军属安置办主任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外面没人守着,只是大门紧闭,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苏婷带着慢慢直接过去敲门,没一会,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苏婷推门进去,冲里面的人喊道:“王主任。” 王主任抬头,看到个生面孔,神色微愣问:“请问你是?” “我是新来的军嫂,叫苏婷,我丈夫叫贺东川,是刚调职过来的。”苏婷边自我介绍,边往里面走,期间还不忘介绍怀里的孩子,“这是我女儿,叫慢慢。” 虽然王主任不认识苏婷,但听说过贺东川的名字,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跟她握手说:“原来是苏同志,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晚上到的。”苏婷回答说。 王主任示意苏婷坐到沙发上,走到靠墙壁放着的斗柜前,拿出个杯子,往里倒几片茶叶,边往里注入热水边问:“慢慢喝什么?” 苏婷赶忙说:“不用麻烦,我和慢慢喝一杯茶就好。” “那行。”王主任将搪瓷杯放到苏婷面前,坐下问,“你们这两天是住在招待所里吗?” “对。” “招待所里环境怎么样?你们住得还习惯吗?” “环境挺好的,张姐人也很好。” 大院里这些军嫂王主任都认识,略一思索便问:“张艳萍同志是吧?” “是她,我们住进招待所第一天,慢慢哥哥有点流鼻涕,多亏张姐帮忙从食堂借到了生姜和煤炉,不然孩子这两天可能会感冒。” 王主任点头:“张艳萍同志是不错。” “是啊,只是我们当时为了住得宽敞,开的是套房,里面有两个房间,客厅还有阳台,环境跟自己家里差不多,”说到这,苏婷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就是房费有点贵。” “唔,套房是比单间贵。” “其实就住几天,这钱我们不是掏不出来,就怕时间长了。” 虽然贺东川的不在军属安置办报道,但军官调职和军属安置息息相关,所以他那边手续一办妥,王主任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另外大院空房维护归后勤管,所以空房钥匙都在他们手上,分房这事也归他们管,军属安置办是做协助工作,比如带新来随军的军嫂看房,房屋确定后,多余的钥匙回收,以及入住要办的手续,都是他们的工作。 而王主任要管的事虽然很多,这些琐碎的工作不需要她去做,但事情进展她都清楚,便疑惑问:“贺同志的报道手续不是办完了吗?房子下来了,你定好哪套,办完入住手续就能拿钥匙了。” “话是这么说,只是我两点钟就过来了,到现在也没人带我去看房子,”苏婷隐晦地说,“我来找您,其实就是想问问,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我多久能拿到钥匙?” 王主任低头看手表,已经三点过五分,心里明白了苏婷的意思。 军属安置办,说白了就是为军嫂服务的,像落户这种手续复杂的事,办的慢情有可原,但看房没什么手续,基本军嫂过来,工作人员拿上钥匙就能去。 等看完房子,军嫂这边定下来,签字办个手续就能拿到钥匙的。 只要军嫂决定做得快,全套流程走下来不超过一小时,决定做得慢就不好说了,三五天是常有的事,但具体看军嫂自己。 王主任考虑过后说:“这样吧,你在这坐一会,我去问问什么情况,你看怎么样?” 苏婷一口答应:“行。” 说定后,王主任就出了办公室,到进门第二间办公室里问:“苏同志房子的钥匙在谁手上?” 小宋赶忙站起来:“在我手上。” 王主任问:“我听苏同志说她两点钟就来了,怎么这都三点了,你还没带她去看房子?” 小宋一听,连忙诉苦说:“王主任。这事真不能怪我,这不是月底了吗?工作多,我只是想忙完手头的事,让她等我一会,结果她不愿意,我只问了大家几个问题,她就揪着不放,说我光顾着跟大家闲聊,要找您告状。” 她这番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王主任又不是刚参加工作的愣头青,哪会被她忽悠。 苏婷去她办公室时都两点五十多了,如果她是争吵完去的,那争吵前她至少等了小宋四五十分钟。 什么工作能忙这么久,让人等四五十分钟? 再说了,平时工作她就总强调,她们做事要多为军嫂考虑,看房子能花她多少时间?顶多一小时,能耽误她多少时间? 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王主任问:“钥匙在哪?” “在我抽屉里。” “给我。” 小宋拿出钥匙,犹豫着问:“我能问一下,您要钥匙干什么吗?” “除了带苏同志去看房子,我要钥匙能干什么?” 小宋一听,连忙陪着笑说:“这么点小事哪能劳动您,我带苏同志去看房子就行了。” “工作做完了?” “还剩一点,我回来继续做也行。” 王主任轻呵:“既然能回来再补?那你为什么要让苏同志等这么久?平时我就跟你们说过,我们军属安置办成立的目的就是为军嫂们服务,我们的工作原则,是方便军嫂,可你看看自己今天干的这事,你自己说说,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小宋被训得不敢抬头,又忍不住辩解说:“我不是故意让苏同志等那么久的。”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让她等那么久?”王主任问完,不等小宋回答就说,“不要说你忙工作,你们有哪些工作,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能不知道?我知道,你就是心里不平衡,觉得苏同志抢了你的房子嘛。” 小宋慌忙抬头:“王主任我……” “你不用解释,你的心理,我一清二楚,你家孩子多,两居室不够住,想换大点的房子,对不对?可是你要搞清楚一点,这分房都是有规矩的,不是说你家孩子多就能住大房子,你男人级别不够,就算贺副团长没调职过来,这房子也不会被分给你们。” “再说了,就算苏同志定了一套房,那还能剩下一套三居室,不碍着你们换房子,你给人使什么绊子?” 说到这,王主任脸色沉下来:“反倒是你这样以权谋私,以后让我怎么信任你?怎么还敢把工作交给你?” 小宋脸色骤变:“王主任我错了……” “你是错了,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但我希望你能铭记自己的工作职责,否则再有这样的事,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军属安置办不需要这样公私不分的人。” 王主任说完,拿着钥匙就出去了。 在小宋面前她很严厉,但到了苏婷面前,表情就恢复了温和,说道:“我刚才问过了,是我们的同志不对,我刚才已经狠狠地批评了她,给你造成不便,我很抱歉。” 苏婷摆手说:“虽然等了一会,但这事没有对我造成不便,您太客气了。” “多谢你的谅解,”王主任拿出钥匙说,“你现在方便吗?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看看房子?” “您带我去?”苏婷惊讶问,“这会不会耽误您工作?” “工作什么时候都能做,”王主任笑道,“我们现在就过去?” 苏婷犹豫片刻,点头说:“那行。” …… 九栋和十栋的房子户型一样,里面摆设也都差不多,三个房间都有床,主卧有衣柜,客厅有饭桌和凳子,差别无非是这个床腿短一截,那个衣柜破了洞。 如果住进来,这些家具肯定都要修理,甚至需要重新买,再添置一些东西。 所以苏婷没太在意这些,特别关注了下对门邻居,只可惜她来的不凑巧,十栋对门不在家,九栋三零二倒是有人,还跟她们说了几句话,但交谈不多,看不出人怎么样。 晚上跟贺东川商量后,他们还是决定相信张艳萍的话,选定了十栋二零二房。 于是第二天早上吃过饭,苏婷带着慢慢又去了军属安置办,这次她没有被为难,办完手续后非常顺利地拿到了钥匙。 看着手中小巧的银色钥匙,苏婷唇角微微翘起。 虽然产权不属于他们,但未来他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四舍五入,这套房子也算是他们的家了 第89章 搬家 拿到钥匙不难,想住进去却不容易。 苏婷选的这套房子空置了至少半年,地面积了一层灰,有间次卧墙角还结了蜘蛛网,最难清理的是厨房,油污多,落了灰后只能用清洁球沾肥皂水擦。 这天苏婷擦完回去,就发现指甲劈了好几根,十个手指头全在蜕皮,洗完澡擦上雪花膏也没什么用,贺东川回来一模就问:“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我今天去洗了厨房,油污多,用清洁球擦的,再加上泡水的时间长,就成这样了,”苏婷看着手说,“养两天应该就好了。” 贺东川说:“你明天别去收拾房子了,等我放假吧。” “我这两天都收得差不多了。”苏婷说着想起来,“柜子还真只能等你休息再弄,你这周日能休息?” “我不休息,下面的人也要休息。” “那行,到时候行李也该寄到了,正好去邮局取。”苏婷说着有点发愁,“到时候我们怎么把行李拿回来?” 沪市基地并不在市区,而在下面县城里,撤县划区得到九十年代,所以他们要拿包裹,去县城拿就行。 问题是沪市基地因为种种方面的原因,离县城也有点远,虽然有车去县城,但那么多行李,想弄回来估计不容易。 “这简单,我明天打个申请,借辆车开过去就行。”贺东川摸着苏婷的手,又提起说,“房子你别管了,剩下的有什么都周日一起弄。” 苏婷想房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收尾和家具,便点头说:“行,你觉得咱们要添家具吗?” “家具肯定要。” 别的不说,书桌至少要打两张,一张给苏婷工作,一张给贺焱写作业,要是家里地方不够,打一张也行,最多打打点,放客厅他们两个人共用,不耽误。 衣柜也要打新的,旧的搬次卧去,但具体放哪个房间,也要去看了才能做决定,还有沙发茶几那些,如果家里放得下,就都打,放不下就没办法了。 贺东川思索着说:“具体打什么家具,做多大尺寸,等周日我去看过再说,哦对了,赵俊平说他认识的人家里有棉花,能帮咱们问问,要是对方肯卖,我打算买点回来。” 棉花可是好东西,苏婷现在最愁的就是棉花。 他们家就两床冬天盖的被子,而且这个冬天指的是平川岛的冬天,棉被厚度根本不足以应付沪市冬天的温度。 在苏婷的打算里,前期他们可能得把所有能盖的,都压在被子上面,再拿着贺东川发下来的工业券,去买条新毯子,凑合着盖一段时间,再看能不能弄到棉花票。 现在能一步到位,苏婷心里当然高兴,望着贺东川的眼睛亮亮的:“能买到几斤棉花?” “保底十斤,我让他帮我多问问,看能不能买到二十斤。” “二十斤会不会太多了?八斤棉花一床被子应该够了。”苏婷琢磨着说,她记得家里买羽绒被以前,盖的就是六到八斤的棉被,已经很暖和了。 当然,除开暖和,被子还特别沉,躺进去人就没法动。 贺东川说道:“我让他帮我问问,不一定能买到那么多,而且多买点棉花也不是坏事,可以再多打一床四斤的棉被。” 苏婷一想也是,如果要在这里长久地待下去,家里多几床棉被总不是坏事,就此说定这件事。 …… 虽然没有继续搞卫生,但第二天苏婷还是带着慢慢去了趟新家。 昨天搞完卫生离开时,苏婷看到外面天色不太好,像是要下雨,所以离开时关了窗户。但昨晚雨没下下来,而且今天一早太阳出来了,她想去开窗透透气,免得搬进去时有味道。 因为不用打扫卫生,所以打开窗户后苏婷就准备离开,只是她打开门时,对门也开了门,一个穿着讲究的女人出现在苏婷面前。 说对方讲究,是因为这时候的人都不怎么打扮,长发扎辫子,短发过耳朵,没什么装饰。衣服颜色也就那几样,黑白蓝绿灰,上衣不是绿军装,就是迎宾服,裙子很少见,穿的基本是长裤,配双小皮鞋就很了不得。 在这种环境下,苏婷这个也不怎么打扮的人就成了大院里的潮人,虽然她也总扎辫子,头上没有装饰,但她衣服颜色的,款式也丰富,还很爱穿裙子。 以前还有人在背后嘀咕她,说她农民出身,却净学些小资做派,被苏婷听到后怼了回去。 她的衣服全是从百货大楼买的,如果不能穿,百货公司第一个要被查,既然能卖,就说明没问题。 所以被说后,苏婷依然我行我素。 但她还是有顾忌的,不敢擦粉,不敢涂唇,眉毛也很少画,跟对面这人比起来,她又算朴素的。 对面这人留的长发,却没有扎起来,而是随意披散着,不过她发质好,头发像拉过一样,又黑又直,不显凌乱。 她头上戴着顶黑色针织帽,身上穿着件红色呢子大衣,毛衣裤子倒是寻常,不过这一身,放到几十年后都不过时。 而且她眉毛细长,明显修过画过,肤色白皙,离近了能看出鹅蛋粉的痕迹,嘴唇颜色并不浓,偏肉粉色。 总的来说,她脸上的妆容不浓,对化妆不太了解的人,可能都看不出来她化妆了。 但苏婷前世上班时长期带妆,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她在妆容上的“小心机”,也因此得出结论,面前的女人日子过得很精致。 简单的打量后,苏婷脸上露出笑容:“你好,我叫苏婷,是新搬过来的军嫂。” “我叫沈璇,王字旁,加旋转的旋。”对方脸上虽然不见笑容,但语气温和有礼,介绍完看向慢慢,“这是你女儿?” “对,她大名叫贺淼,三水淼,小名叫慢慢。”苏婷低头说,“慢慢,快跟阿姨打招呼。” “姨姨好。”慢慢奶声奶气地说。 沈璇脸上这才露出笑意:“孩子很乖。” “谢谢。”苏婷浅笑,转身锁门的同时问,“你这是要出门?” “嗯,要去市里办点事。”沈璇也问,“你们已经搬过来了吗?” 苏婷摇头说:“还没有,我们的行李是寄过来的,包裹还没到,估计要到周日了。” “那你们现在是住在招待所?” “嗯。” 两人锁好了门,一起走到楼梯口,苏婷抱着慢慢后退半步:“你先下吧。” 沈璇点头,边往下走边问:“你是刚来随军吗?” “我丈夫以前在闽地,最近刚调过来,我们从闽地搬过来的。” 沈璇若有所思:“这样,闽地怎么样?夏天热不热?” “夏天应该比沪市热一点,但冬天没那么冷,不瞒你说,我们搬过来,最发愁的就是棉被,太薄了。” 沈璇沉吟说道:“唔,我家里有两床多余的被子,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借你们盖一段时间。” 苏婷面露惊讶,张艳萍不是说她不爱搭理人吗?这……不太像啊。 不过这是好事,她们才刚认识,都没聊几句,沈璇就愿意借棉被,说明她其实是个热心人,至于张艳萍为什么觉得她高傲,可能是平时来往比较少,她看着就不是个很外向的人。 苏婷笑着道谢,又摆手说:“借棉被应该不用,我们在想办法弄棉花,如果顺利的话,下周应该能打好棉被。” “行,你们如果有困难可以找我们。” 苏婷没矫情地跟她拉开关系,笑着说:“咱们两家住对门,如果以后真有困难,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说话间,两人就走过了篮球场,到了大院门口。 沈璇要去市里办事,苏婷要回招待所,不一条路,便在这里分开。 分开后苏婷没直接回去,而是先去了供销社,买了两斤橘子,提着跟慢慢一起回去。 要说搬到沪市基地有哪不好,冬天冷是其一,水果少是其二,这里冬天常见的水果就三种,橘子苹果梨。 苏婷不爱吃苹果,梨子也一般,属于别人削好分给她,她就吃一块,但私底下从来不买的水果。 穿越后因为平川岛上水果多,所以苏婷这习惯一直没变,于是在供销社挑拣来挑拣去,她发现自己想买的只有橘子。 饼干点心倒是有她想吃的,慢慢还眼尖看到了大白兔奶糖,但她们手头没票,只能忍住等户口落下来再说。 不过沪市基地这边办事效率是真慢,她资料交上去都三四天了,户口到现在还没办下来。 想着吃的,下午苏婷又去了趟军属安置办问户口的事。 不得不说,有些事多念叨几遍还是有用的,上午她刚念叨完这件事,下午去军属安置办一问,这户口就落好了。 和户口一起下来的,还有粮本、煤本、副食品供应本和工业本,只是这个月没剩几天,发下来的票不多。 不过苏婷不嫌弃,晚上回去的时候,就去供销社把她惦记了半天的糕点,和慢慢惦记了半天的奶糖给买了。 于是贺焱放学一回来,就发现客厅桌上多了好几样吃的,眼睛一亮问:“这些哪来的?” “当然是我买的,你想吃就吃,不过糕点别吃多,免得待会吃不下饭,奶糖也是,多了长蛀牙。” 在平川岛的时候,他们家斗柜里常备糕点饼干和各种水果,但到这里后,这些都没了,所以贺焱的确有点嘴馋。 但他说到能做到,答应苏婷不多吃,吃了一个橘子、一块糕点和一颗糖后,他果然停了下来,拿出本子笔坐在书桌前做作业。 沪市这边的教材跟闽地有些不一样,学习进度也要快一些,所以入学后他也挺忙的,当了几年年级第一,他可不想像刚转学到平川岛那会一样,第一场考试就倒数。 至少得年级前三吧。 贺焱在心里定下目标。 …… 这天晚上贺东川回来得早,八点刚过苏婷就听到了敲门声。 看到他回来,两个孩子都挺高兴,围着他问:“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结束得早,我就回来了。”贺东川摸了摸贺焱脑袋,又抱起闺女香了口,问,“你们今天在家乖不乖?” “乖!”慢慢大声回答。 贺焱则说:“我做了好多作业。” 贺东川抱着慢慢走到书桌前,简单看了下贺焱的作业,这半年他写字越来越像样,虽然谈不上笔锋,但看起来很工整。 “你学习怎么样?能跟得上吗?”贺东川问,他知道沪市这边军区小学进度比岛上快的事。 贺焱已经不是当初不识字的他,表情淡定地说:“还行,虽然有些课文我没学,但我自己看书也能懂。” “数学怎么样?”上四年级后,他们开始学设x未知数x列方程式解题,难度较三年级有了不少的提升。 数学是贺焱的强项,说起这他更加自信:“你放心吧,期中考试我肯定能考好。” 他的目标可是保三争一! 见他这么有信心,贺东川就不说什么了,得知他们都洗过后,就找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澡和搓完衣服,兄妹俩已经躺到床上,睁着眼睛听苏婷讲故事。他循声找过去后,直接接过媳妇的工作,给两个孩子读书。 刚才还兴奋着的贺焱一看老爸拿起军事书,立刻躺好闭上眼睛,大声说:“我睡着啦!” 慢慢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哥哥学,声音软乎乎的:“我也睡啦!” 两个孩子懂事,贺东川就不给他们念经了,收起课本对苏婷说:“既然孩子们都睡了,那我们也回去睡觉吧。” 苏婷看看床上装睡的两个孩子:“……”行吧。 夫妻俩一回到房间,贺东川就将苏婷压在门板上亲吻起来,而且这个吻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 正常来说,苏婷应该觉得燥热,但沪市的冬天是湿冷,她洗漱完后又没套外套,身上只有件不薄不厚的毛衣。 再加上她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所以亲吻过程中,苏婷不但没觉得热,还越来越冷。 特别是当贺东川宽大的手从她后腰衣摆伸进去,冷风跟随着他温热的手掌往上,一半热一半凉,苏婷忍不住煞风景说:“你再继续下去我要感冒了。” 贺东川动作瞬间停住,沉默片刻将她打横抱起:“那我们去床上。” …… 第二天晚上贺东川回来得依然很早,而且手上还提着个蛇皮袋,装得满满当当的。 苏婷不由张大嘴巴:“这是什么?” “棉花。” 苏婷眼睛亮了,眉眼染上笑意:“你买到棉花了?这有多少斤?” “二十斤。” “真有二十斤啊?” “好几户一起凑的。” 农村有自留地,但不大,就一小块,种青菜的人多,棉花很少有人种,就算要种也不会太多,基本紧着自家打棉被做棉袄的量,所以二十斤棉花,一家两家的真拿不出来。 不过一个大队那么多人,家里有棉花的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家里不着急打棉被做棉袄的,觉得棉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卖掉挣点钱,年也能好过些。 于是各家凑一凑,二十斤棉花就有了。 但有了棉花还不够,得找人弹棉花,他买棉花的大队没人有这手艺,有这手艺的所在大队又远,大晚上贺东川懒得折腾,就把棉花带回来了。 “那我们明天是去找这人弹棉花吗?” “我找人弄了两张棉线票,明天咱们先去县里弹花社问一问,如果排队的人不多,放县里弹也行。” 弹棉被需要的就两样东西,一棉花,二棉线,工人做工本身不需要票,给钱就行。 他们什么都不缺,无所谓找谁弹棉被,需要衡量的只有时间,房子已经分下来,他们马上就要搬进去,急着要棉被。 想到这贺东川问:“咱们的行李寄过来了吗?” “应该寄过来了吧?” 寄包裹时,取货单他们自己拿着了,不另行邮寄,所以苏婷也不清楚有没有到。不过从首都寄到榕市,急件也就一周左右,榕市到沪市还近一些,这都一周半了,怎么都该到了。 苏婷说:“明天去邮电局看看吧。” 贺东川点头:“行。” 因为明天事情多,所以这天晚上夫妻俩早早就睡了。 周日贺焱不用上学,苏婷就没定闹钟,起得比平时晚,七点多才睁开眼。当时外面天已经亮了,床的另一边也冰凉的,贺东川早就起来了。 穿好衣服出去,桌上果然摆着早饭,但摸着还有温度,显然贺东川回来没多久。 念头刚闪过,他就从浴室里出来了,问道:“醒了?” “嗯,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六点半左右,出去转了圈,买了点早饭,你赶紧刷牙洗脸,我去叫孩子们起床。” 苏婷应了声,进浴室洗脸刷牙。 知道今天能出去玩,兄妹俩都挺期待,起床时没怎么闹腾,八点不到,他们就吃完早饭,下楼准备出门了。 下去时正碰上张艳萍,看到贺东川手上提着蛇皮袋,惊讶问:“你们拿那么多东西要去干嘛?” “去市里邮电局拿东西。”苏婷回答说。 “你们刚搬过来的就有人寄东西啊?” “是我们来之前自己寄的,一些行李。” 张艳萍恍然:“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一路小心。” 苏婷笑笑,让两个孩子跟她挥手道别。 走出招待所,苏婷就看到了停在外面的军用吉普,看贺东川走过去,就知道这车是他打申请借来的,带着俩孩子坐上车。 贺焱六岁以前跟着爷奶生活在首都,不说隔三差五坐车外出,偶尔还是能沾一沾爷爷的光。再加上年前回首都,贺父安排来接他们的警卫员,开的也是军用吉普,所以看到这辆车,他并不觉得稀奇。 但慢慢对去年过年的事已经没印象,所以看到吉普车的态度跟哥哥正相反,上车后东摸摸西摸摸,被苏婷抱着也不消停。 沪市基地离县城不远,开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到县城后,他们先去弹花社。 弹花社门脸不大,里面大概就是二三十平,进门两边各放着两个柜台,卖棉线、棉花和棉布,正对门也摆了一张桌子,算是前台,负责登记客户信息,给排好的,而在前台后面有一条过道,直通后院。 后院是他们干活的地方,冬天弹花社生意好,每天七点准时开工,弹棉花的声音从后面出来,他们听惯了的不觉得什么,苏婷这种第一次听的觉得挺难受。 慢慢也把嘴巴撅起来,用手指堵住耳朵说:“不好听。” 贺东川听到,便让苏婷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他自己留在这登记,还把车钥匙给苏婷了,让他们去车上坐回。 苏婷实在不喜欢听弹棉花的声音,就接过钥匙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回到车上,慢慢又活蹦乱跳起来,站在座椅上,趴着车窗往外看,时不时还冲车窗吹口气,看着雾气漫上玻璃窗,就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等了十来分钟,贺东川出来了,手里拿着张单子递给苏婷。 苏婷打开单子看着,上面内容很详细,除了登记收到的棉花和棉线票数量外,还登记了要打的棉被以及单床棉被所需棉花的数量,最后还写了贺东川给的钱,以及取货时间。 “三天?” 贺东川说:“嗯,到时候我请个假,跟你一起过来拿。” 苏婷点头,折起单子又问:“到时候棉花棉线是不是有的退?” “棉花能退,棉线看情况,没用完的会退还给我们,不过听工作人员的意思,棉线大概率没得剩。” 棉线剩了拿回去也没什么用,苏婷针线活做的,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还没贺东川做得好。 他年少当兵,这些年衣服破了全是自己缝补,虽然技术没多好,但至少能把补丁打平整。 苏婷就不行了,穿越前她没补过衣服,哪怕是最穷的那半年,衣服穿破了,她干的也就是上网买九块九一件的t恤。 别说,九块九的t恤虽然不经穿,但看着真不算廉价,反正她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是多少钱买的。 这样的t恤穿坏了,扔了苏婷也毫无压力,哪像现在,买件衣服她都得斟酌再斟酌,甚至笨手笨脚地开始学着缝补衣服。 是真笨手笨脚,第一次缝衣服,苏婷手指上戳了三个洞。 到现在,她缝补出来的衣服也就勉强能看,跟贺东川比还差得远,所以家里缝补衣服的活,基本都落在了贺东川身上。 但他们俩,说白了技术半斤八两,他们也就只能补补孩子玩耍时不小心勾破的衣服,要是洞划拉大了,基本只能买新的。 所以工业本上每月供应的一小卷棉线足够他们用的,弹棉花的棉线剩不剩都无所谓,但话说回来,弹棉花的棉线和缝衣服的好像不太一样,要粗很多。 胡思乱想间,邮电局到了,两人拿着取货单去找工作人员,一问包裹果然到了,被堆放在角落里。 工作人员对照着取货单数件数,确认没问题后,就让他们把东西拿走。 包裹有好几个,而且体积都不小,好在吉普车大,全塞进后座后,还能留点位置给贺焱坐。 取完包裹后,他们没直接回去,而是回到邮电局给贺东川父母打电话,苏婷也给苏父苏母寄了封信,告诉家里人,他们已经在沪市安顿好。 打完电话,他们又去县里供销社逛了一圈。 供销社不大,柜台只比大院供销社多两个,摆着几样电器撑场面。 户口虽然落下来,但苏婷手头的票仍旧不多,就没怎么买东西,看一圈就回去了。 进大院后,贺东川直接将车开到十栋楼下,一楼住户听到动静都跑来看,见到苏婷招呼着问:“苏同志过来啦?这位是你丈夫吧?” 说话的人叫孟秀珍,住他们家楼下一零二,之前来打扫卫生时苏婷跟她打过照面,知道这是位热心人,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丈夫贺东川,这是住咱们家楼下的孟姐。” 贺东川点点头说:“孟姐。” “贺同志好,”孟姐脸上带笑问,“你们这是打哪来啊?” “去了趟县里邮电局拿东西。” 苏婷回答时,贺东川已经拉开后座车门,从里面一件件往外拿东西,孟秀珍惊讶问:“这么多东西,都是从邮电局拿的?这邮费得多少啊?” 苏婷无奈地说:“我们也是没办法,闽地离沪市太远了,我们又带着两个孩子,拿不了那么多行李,只好把大件邮寄过来。” 孟秀珍想想也是,搬家不容易啊,当初她来随军,家里也有好些大件,扔吧不舍得,带吧拿不动,只能放家里锁着。 但那至少是他们家,东西放屋里谁都拿不走,不像苏婷他们,在闽地住的也是部队分下来的房子,东西拿不了,可不得想办法邮寄过来吗。 说话间,包裹全被从后座拿了下来,贺东川提着两个包裹就往楼上去,苏婷让贺焱带着慢慢在楼下玩,自己也拖着个包裹准备上楼。 只是她拖着包裹走了没两步,孟秀珍就过来搭把手说:“我跟你一起抬吧。” “不用,我们自己般就行了。”苏婷连忙说,不好意思劳烦她。 孟秀珍摆手说:“没事,都是邻居。” 说完没起身,跟着苏婷一起把包裹抬起来。 这包裹看着大,实际重量也不轻,她们两个人抬,才爬了半层楼梯就气喘吁吁起来,歇息的时候,孟秀珍擦着汗问:“你们这包裹里装的什么?怎么这么重?” 苏婷说:“应该都是书。” “这么多书啊?”孟秀珍问,“你平时很喜欢看书?” “还行。” 孟秀珍笑:“难怪,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像个文化人。” 苏婷也跟着笑:“这哪能看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就你对门住的沈璇你知道吧?她学历就高,中专毕业,说话温温柔柔的,你气质跟她有点像。”孟秀珍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你没她傲。” “我学历也没她高。” “你什么学历?” “初中毕业。” “那是没她高,不过你学历也不差,找工作容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之前没上班。” “为啥啊?你这学历应该好安排工作吧?”说着想起楼下俩孩子,哦了声说,“你要在家带孩子是吧?” 苏婷含糊说:“差不多吧。” “你家闺女小,现在上班是不太方便,过两年送托儿所去就好办了。” 两人聊着天,贺东川就从屋里出来了,看她们堵在楼层中间愣了下,一步两级楼梯地往下走到她们面前说:“我来拿吧。” 话音落下,提起包裹就往上走去。 那包裹苏婷和孟秀珍两个人抬着都费劲,但贺东川单手就能提起来,而且脚步稳健,看不出一丝吃力。 孟秀珍感慨道:“你男人力气可真大的。” 苏婷谦虚说:“他力气是还行。” “不止还行吧,他肯定单手就能抱起你。”孟秀珍肯定说道,又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撞了撞苏婷胳膊,“他有没有单手抱过你?” 苏婷声音含糊:“……嗯。” 孟秀珍好奇问:“真有啊?什么时候?他怎么抱的你?” 苏婷难以启齿,贺东川不止单手抱过她一次,但基本都是在少儿不宜的时候。 见她红着脸不吭声,孟秀珍心里有数了,声音幽幽道:“看来贺副团长身体很好啊!” 苏婷一下子就想歪了,但又觉得孟秀珍这话不是她想的意思,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她觉得孟秀珍还是挺保守的。 只是当她转过头,就对上了身边女人满是打趣的目光,那一瞬间,苏婷脑海里冒出一句话—— 人不可貌相! 第90章 补作业 这年代的房子不像后世,七八十平都能设计出三室两厅带厨房卫生间,进屋客厅看着挺宽敞,但房间小得像鸽子笼。 他们分到的房子一百平出头,客厅餐厅也不算大,尤其是餐厅,放一张圆形饭桌就只剩下走路的过到了,客厅看着还行,是因为没有家具,沙发茶几搬进来就要占掉一半位置,再靠墙摆放两个斗柜,就再放不了别的。 不过房间还算宽敞,床是一米五的,放了张双开门的衣柜,夫妻俩当时就把衣柜搬到了次卧,打算跟之前在平川岛一样,打个三开门的衣柜,再打张带镜子的书桌,这样既能梳妆,也能工作,能节省空间。 次卧两间,房间并排,朝向一样,只是大小有区别,大的那间他们打算给兄妹俩住,需要添置衣柜书桌各一。 旧衣柜被搬进了小的那间,在慢慢长大到能独自睡一个房间前,他们打算把这个房间当成储物间,以后出版社寄来的读者信就往这里塞。 收拾好行李后,苏婷和贺东川很快商量出需要的家具,总结起来就是衣柜两个,书桌两张,斗柜两个,沙发茶几一组,板凳再打四张。 东西算起来好像不多,但需要的木头肯定不少,苏婷问:“能弄到这么多木料吗?” “票不好弄,但花钱找周边大队买木头应该不难。”贺东川说的,其实还是在平川岛时打家具的办法,“明天我找老赵问问,他媳妇是本地人,熟悉周边情况。” “行。”苏婷点头,又说,“这事要是成了,咱们是不是该请赵营长吃顿饭?” 他们在沪市基地安家,遇到的难题就两个,一缺棉被,二缺家具,如果这事成了,等于全是赵俊平帮的忙。 贺东川思索着说:“过几天吧,等下个月吧,到时候我们没那么忙,供应也没那么吃紧。” “行,时间你跟他定,提前告诉我就行。” 贺东川抬眸问:“你要下厨吗?” 苏婷微笑:“想得美,我买菜,你下厨。” “好吧。”贺东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觉得失望,他就惦记着媳妇哪天专门为他下厨,不稀罕沾别人的光。 说完正事,苏婷抬头看看已经布置好的房子,问:“咱们今天要不要搬进来?” “过几天吧,等棉被打好再说。”现在住进来,还要烦恼晚上盖什么,太麻烦。 苏婷也想过几天搬进来,但又想到一件事,犹豫着说:“可是前几天我跟军属安置办的王主任说,我们急着搬进来。” “怎么?”贺东川问,他直觉发生了什么事。 苏婷没隐瞒,把当时的情况说了:“她们一个单位的,我又不清楚王主任为人,不好直接告状,就稍微卖了下惨。” “这都什么人。”贺东川听得皱眉,又对苏婷说,“这事你不用担心,本来她们自己工作态度有问题,就算王主任知道我们一直在招待所住着,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茬。” 苏婷想想也是,就心安理得起来:“那就过几天再搬好了。” …… 周三贺东川请了半天假,开着打申请借来的车去县里弹花社拿棉被,回来后他们就去招待所退了房,顺便把苏婷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收拾起来,放到车上一起带回去。 虽然这几天他们一直住在招待所,但苏婷没少来新家,陆续往里添置东西,到现在,锅碗瓢盆基本齐了,煤炉也有,就差蜂窝煤还没买,这得拿担子去挑。 担子孟秀珍家有,能借到,但苏婷知道自己斤两,肯定挑不动,想着他们不着急住进去,就心安理得地等贺东川回来了。 果然,东西搬回去后苏婷一说,贺东川就带上煤本和钱出门了,下楼经过二零二时敲开门,找你孟丽珍 借到担子。 大院里就有卖蜂窝煤的地方,离得不远,走路三四分钟就到,贺东川动作麻利,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进屋后,他直接将蜂窝煤挑到阳台,带着白手套,将蜂窝煤一个个码好,等他码好蜂窝煤,手套也成了半白半黑的。 等他干完活脱掉手套,面前出现一杯水,抬头就见苏婷笑眯眯的:“累了吧,喝口水。” 贺东川接过水杯,挑眉问:“这么高兴?” “对啊,新房子,新开始嘛。”苏婷抬头打量着房子,“未来我们可是要在这里住好多年的。” 正在喝水的贺东川拿下水杯,走近苏婷从后抱住她,微微弓身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低声应和:“嗯。” 苏婷感觉到肩膀一沉,但她心情愉悦,就没说贺东川,继续幻想着:“等家具搬进来,客厅应该会大变样吧,对了,你问赵营长了吗?” “问了。” 贺东川侧过头,呼吸正落在苏婷脖颈上,痒痒的,她声音不自觉轻下来:“赵营长怎么说?” “他媳妇娘家大队就有木料卖,他说今天让他媳妇回去问一问,明天给我消息。” “那木匠呢?” “他媳妇娘家二伯就是木匠,如果能买到木料,我就想找他帮忙把家具一起打了。”贺东川说着话,动作渐渐开始不老实,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苏婷脖颈。 苏婷耐不住痒意,用手捂住脖子说:“你别闹。” “我们回房间吧。” “大白天的。” “大白天怎么了,又不影响我们试棉被。”贺东川语气一本正经。 苏婷愣住:“试什么棉被?” “试试棉被够不够暖和。”贺东川说完,直接弯腰将苏婷打横抱起往主卧去。 因为顾忌着慢慢在房间睡觉,苏婷不敢太大声,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小焱马上就要放学了。” 贺东川已经走进主卧,并锁上了房门,将苏婷放到床上后,他看了眼手表说:“还不到四点,够了。” 他摘掉手表,脱掉外套,站在床边弯下腰,一手撑在苏婷耳侧,一手搭在皮带上,边亲吻她的嘴唇边解着皮带。 搬到沪市基地到现在,他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没办法,他太忙了,每天都是十点多才回来,洗漱完都十一点多了,他不睡觉,苏婷还要睡。 偶尔回来早了,他也不一定能吃上肉,夫妻俩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所以他现在,馋得很。 贺东川很想放纵一回,但一次还没结束,外面就传来慢慢的敲门声,两人正在弦上,谁都不敢吭声。 外面慢慢没得到回应,以为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心慌意乱之下,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听到慢慢的哭声,苏婷急了,瞪着贺东川说:“都怪你!”并催促他快点。 “是是,都怪我。”贺东川声音低哑地认错,“我也想快,但……” 他凑到苏婷耳边,低声说了句很讨打的话,并得到了锋利的眼刀。他明知道苏婷为什么瞪他,却偏要装傻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苏婷磨着牙说:“想咬死你。” 贺东川声音变得更低、更哑:“那你咬吧。” …… 亲热时贺东川很嚣张,什么荤话都敢说,结束后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特别温柔地说:“你睡会吧,我去哄慢慢。” 匆匆穿上衣服,打开门出去抱起坐在客厅地板上,哭得昏天黑地的闺女,边哄边给她擦眼泪。 慢慢哭是因为以为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所以看到爸爸后,她很快就止住了眼泪,只是心里仍有点委屈,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在房间里,自己敲门却没人应 。 但她年纪小,词汇量有限,表达能力不够,只能抽抽噎噎地说:“坏爸爸。” 跟在媳妇面前一样,贺东川认错很快:“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对,慢慢受委屈了。”完了塞给闺女一颗奶糖,搞定。 等慢慢止住哭声,苏婷也休息好了,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 看到妈妈,大口嚼着奶糖的慢慢疑惑地歪过头。 为什么妈妈也在房间里? 她张嘴,声音含糊地喊:“妈妈?” “嗯。”苏婷走到闺女面前,摸了摸她的脸说,“小花猫。” 贺东川说:“我去打水给她洗把脸。” 苏婷很不客气地支使他:“顺便把煤炉生了,烧壶水。” 知道她爱干净,贺东川应了声好,打水给慢慢洗过脸后,就把煤炉提到阳台生火。 但从生火到水开,中间至少要一个小时,苏婷不想带着一身黏腻出门,所以晚饭是父子俩去食堂打的。 虽然沪市临东海,但离海有些距离,当地人吃的是河鲜,供应厂也不如平川岛,能买到的基本只有鱼,而且每人每月只供应一斤,他们家四口人,一个月能买买四斤鱼。 肉类供应也不多,猪肉供应也是一斤供应,鸡鸭要少一点,鸡蛋每人每月能有八、九个,划下来也是一斤。 听起来好像不少,但实际上搬到沪市后,他们家的伙食标准迅速从顿顿带荤,降到了每天一顿荤。而且要是月初哪天荤菜吃多了,到月底天天吃素也有可能。 因此搬到沪市后,在伙食上除了贺东川,家里其他三个人各有各的不适应。 苏婷还好说,有得必有失嘛,如果少吃点肉能让贺东川活下来,吃素她也无所谓。 而且她知道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改开后粤地会率先放开供应,到时候买肉买菜都不再需要票证。 沪市放开会慢一点,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明年冬天各地会陆续分田到户,养殖家禽也没有那么多限制,再加上改开,上面不管做小生意的,他们想从农民手里买到鸡鸭鱼肉肯定比现在容易。 因为知道未来的发展,所以苏婷很淡定,但两个孩子正是爱吃肉的年纪,短短半个月里,从敞开肚子吃海鲜,到掐着份量打荤菜,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边吃饭,贺焱边忍不住唉声叹气,听得苏婷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我想平川岛了。” 贺东川一眼看穿儿子:“想吃的吧。” 贺焱不想被老爸老妈当成馋猫,含蓄地说:“只有一点点想吃的。” 和哥哥好面子不同,慢慢很大方地承认说:“我也想,鱼鱼、虾虾、蟹蟹,想吃。” 看俩孩子馋得不行,贺东川说:“过几天吧,我买点龙虾螃蟹回来。” 说只有一点点想的贺焱眼睛亮了:“真的吗?” 贺东川却没回答,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们是不是要期中考试了?” “下个月月中。” “那就月中吧,你能考到年级前三就有的吃。” “如果没考到呢?” “那就没有。” 贺焱“啊?”了声,脑袋耷拉下来。 苏婷看得好笑,问:“你的目标不本来就是年级前三吗?怎么现在你爸爸设置奖励,你还难过起来了?” “妈妈你不懂。”贺焱沧桑摇头。 虽然他的目标是年级前三,但定下目标主要是为了他个人的面子,考到了他能嘚瑟,考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考到有海鲜吃,没考到,海鲜就要飞了啊啊啊! 听完他的解释,苏婷恍然大悟:“原来你没有稳定考前三的信心啊,那就没 办法……” 苏婷话还没说完,贺焱就被刺激到了,一拍饭桌说:“我一定要考到年级前三!从今天开始,我每天要多看一个小时的书,你们不要拦我!” 孩子要上进,当父母的肯定不能拖后腿,苏婷和贺东川心有灵犀道:“你放心,我们肯定不拦你。” 慢慢也给哥哥打气:“哥哥加油!” 在家人的鼓励下,晚饭前就已经做完作业的贺焱没有出去玩,而是拿出课本翻看起来,为了海鲜,他拼了! 贺焱奋进看书的时候,苏婷在问贺东川海鲜的事:“菜市场好像很少供应龙虾螃蟹,而且咱们这点票,估计也买不了几斤龙虾螃蟹。” 一斤螃蟹半斤壳,在平川岛住着的时候,苏婷可以不在意这点,但现在想到那点可怜巴巴的海鲜供应,她肉疼。 贺东川说:“我说的是龙虾螃蟹,可没跟他们说买海虾海蟹。” 苏婷脑子转得快,问:“你准备买河虾河蟹?这都十一月份了,过季节了吧?” “季节是过了,但还能买到,只是肉没有那么肥,凑合着吃吧,先让他们解解馋,盼明年夏天吧。” 贺东川嘴上说让他们解解馋,实际上打的是吊起他们胃口的主意。 海虾海蟹是好吃,但河虾河蟹味道也不差,不然后世小龙虾大闸蟹也不能那么火,兄妹俩没吃过,想勾起他们的胃口可太容易了。 虽然贺东川这么做有点像忽悠人,但眼下这条件,也只能这样忽悠他们了。 等明年秋天那批螃蟹吃完,改开也差不多要来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他们也将不用再为吃喝发愁。 想到这苏婷点头:“也行。” …… 这年代不像后世,对门住着几年都能不认识,没错,说的就是苏婷前世。 虽然她性格没太大改变,但这时候的人性格热情,搬到新家后没两天,苏婷就跟十栋住户熟悉了起来。 最先熟悉起来的的孟秀珍,她性格最热情,早在他们正式搬进来前,就跟苏婷认识了,他们搬进来后,两人来往也最多。 第二个熟悉起来的是住一零一的徐敏,她跟孟秀珍性格有点像,再加上两人住对门,关系一直很好。苏婷跟孟秀珍来往多,自然也经常跟她打交道。 再就是三楼的何翠霞,她儿子孙林跟贺焱同班,两个孩子每天一起上下学,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孩子们关系好,又在一栋楼住着,她们当家长的自然熟悉得很快。 至于三零二的赵美红,因为在妇联工作,行事作风很有些雷厉风行,性格也爽快,所以两人熟悉起来也很快。 于是一段时间后,这栋楼里苏婷最不熟的,仍是对门的沈璇。 其实两人也打过几次照面,也聊过几次,但她们都不是什么外向的人,所以聊完后,关系仍维持在对门邻居上,没有更进一步。 不过苏婷已经很满意,她对邻居要求不高,只要对方不胡搅蛮缠就行。 沈璇虽然慢热,但为人不错,两家对门住着没发生过矛盾,哪怕关系不算亲密,出门碰到至少能打声招呼,寒暄几句,足够了。 跟楼栋邻居熟悉起来的过程中,苏婷的生活也渐渐上了轨道,也终于抽出时间画连环画。 画的还是三火系列第二本,原本出版社希望苏婷能在暑假前开始连载,但那会苏婷事情不是多嘛。 先是贺东川忙着训练参加比武,苏婷一个人照顾俩孩子。等他比武回来,又告诉了她调职的事,事情关系到他的生死,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里,苏婷表面淡定,实际上内心非常焦灼,根本没心情画画。 等调职的事落实下来,又出了件大事,全岛戒备起来,都人心惶惶,担心真打起来。 虽 然苏婷知道打不起来,但有没有小范围冲突,冲突过程中有没有伤亡,她就不太确定了,毕竟读书时没学过这个。 所以那段时间,她也是提心吊胆的,怕贺东川提前死了,也怕原著中他是受了伤,拖到明年没好才去世的。 因为心里不安,那段时间苏婷不但连环画没画多少,书都没看几页。 等事情尘埃落定,他们也要搬家了,忙来忙去的,苏婷一直静不下心来画画,只能把精力投入到复习上。 现在生活上了正轨,苏婷就想早点把这个故事画完。 画完这个故事,未来一年内,她都不打算再画新故事,明年她要全身心投入到复习工作中,争取高考开门红。 …… 紧赶慢赶,苏婷终于在十一月中旬完成了三火系列的第二个故事,并抽空去县里把稿件邮寄了出去。 随着稿件寄出,军区小学也迎来了期中考试。 考试安排在周五,总共考两门,语文和数学,上午下午各考一门,成绩则是周一出来。 为了海鲜大餐,贺焱奋发努力了半个月,考完试回来就瘫着了,懒得动弹。这一懒就懒到了周日,起床后他仍不想看书,只想出去玩。 他辛苦了半个月,苏婷就没拦着他出去,只让他照顾好自己,别磕了碰了,也别跟人吵架打架。 本来蔫头巴脑地趴在饭桌上的贺焱,在听到妈妈同意自己出去玩后,瞬间生龙活虎起来,拍着胸脯保证:“我肯定不跟人吵架,那妈妈,我出去啦?” 苏婷说道:“嗯,中午记得回来吃饭,过时不候啊。” “明白!”贺焱大声应答,一溜烟地跑了。 白天疯玩一天,吃完饭贺焱就开始赶作业,虽然才刚考完试,但老师并没有因此心慈手软,布置了不少作业,周一早上就要交,没做的要罚站。 贺焱不想罚站,只好抓紧时间补作业。 家具还没打好,所以贺焱只能坐在饭桌前写作业,家里其他人进出都能看到他。 贺东川洗完澡出来,看到他作业还没写完,走过去问:“你还有多少作业?” “还有两页字。”贺焱抬头,语气可怜巴巴的。 然而贺东川丝毫不同情他:“看你白天玩得这么高兴,我还以为你没有作业。” 贺焱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说:“我就是忘了。” “作业都能忘,看来你记性不太好,不过没事,现在才九点半,今天还剩下两个半小时,够你补作业。”贺东川拍拍贺焱肩膀,“加油。” 说完风凉话,贺东川就回了房间,留下贺焱一个人坐在橘色灯光中,忍受着寒冷继续赶作业。 贺东川刚进屋,床上躺着看书的苏婷就抬起了头,问:“小焱作业写完了吗?” “还有两页字。” “他还在客厅写?”苏婷摸出枕头下面的手表,“这都要十点了。” 贺东川躺到床上说:“让他去,成绩都没出来就嘚瑟的没边了,就是欠教训。” “他是憋狠了。” 平时贺焱看着嘻嘻哈哈,实际上很有韧劲,就像辍学打工那事,明明去海产品供应站第一天,他就想打退堂鼓,但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要放弃的话。 这次定下年级前三的目标,他嘴上说着每天增加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实际上半个月都没怎么出门玩过。 贺焱并不是那种内向且不爱出门的孩子,他很贪玩的,每天学习时听到楼下传来的同龄孩子的笑闹声,他心里可羡慕了。只是为了目标才咬牙坚持着,如今考试结束,他身心都放松下来,一出门可不就玩疯了。 不过贺东川说让他去,苏婷也支持,玩归玩,作业还是要完成的。 而且 小孩子都很会得寸进尺,父母管得严,他们就乖一些,但当他们发现父母没那么严厉,就会一点点踩着底线试探。 如果这次他们因为心疼而让贺焱回去睡觉,下次再有玩疯了忘记做作业的时候,他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次又一次,到最后可能发展到根本不做作业。 贺焱现在是小学,老师管得严,情况可能会好些,但上初高中后老师不会管那么多,而且孩子长大后,对老师的畏惧会渐渐减少,开始学会投机取巧,随时可能从做作业发展到抄作业。 前世苏婷上学时,班上就有那么一批学生,每天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借作业本,把昨晚没做的作业抄一份交上去。 但抄出来的作业终究不是自己的,平时作业交上去好像还行,一到考试就现原形,到最后毁掉的只有自己的未来。 虽然苏婷相信贺焱不会变成那样,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现在不让他养成好习惯,等他年纪再大点,想纠正都难。 苏婷犹豫的是:“那要不要给他加件衣服,别冻感冒了。” 贺东川倒是很放心:“他身上穿着棉袄,还能加什么衣服?放心,他身体没那么差。” “他穿的哪件棉袄?” “黑色那件,怎么了?” “他之前穿的不是这件,估计是觉得冷,回房间换了衣服。”苏婷思索着说,黑色棉袄是贺焱衣柜里最厚的衣服。 贺东川说:“这就是了,他年纪大了,知道照顾自己。” 苏婷想想也是,便跟贺东川聊起别的事,比如期中考试成绩明天就出来了,如果贺焱考进前三,他要去哪买河虾河蟹,又比如家具打多少了,油漆干了没,什么时候能搬回来。 贺东川说:“附近有大队养虾蟹,到时候我找人买点回来就行,再弄条鱼回来,应该差不多了。” 至于家具,已经打好了一半,但因为刷了油漆,所以他想再晾一段时间,下个月月初再一次把家具拖回来。 苏婷也愿意多晾晾油漆,点头说:“也行。” 说完正事,苏婷拿起手表看了眼,见已经过十点,便侧过头问:“小焱作业写完没?” “差不多了吧。”贺东川估摸说。 苏婷问:“你出去看看?要是他还在外面,让他写完作业赶紧回屋睡觉去。” 贺东川身体健壮,躺到床上后身体总是热得很快,苏婷的体质是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睡觉,到半夜被窝里也暖和不了。 所以冬天苏婷很喜欢窝在贺东川怀里睡觉,到沪市后这种情况有所加剧。 每天早上贺东川一离开被窝,苏婷就没法睡觉了,所以到了沪市后,她爱睡懒觉的毛病得到了有效改善,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改变。 因为睡不暖和,所以现在贺东川一上床,苏婷就窝他怀里去了,刚才两人说话时几乎前胸贴着后背。 于是没聊几句,贺东川就开始心猿意马。 聊正事时还有所克制,现在正事聊完了,他就想跟苏婷聊聊不那么正经的事了。因此这会贺东川不太愿意离开被窝,说:“他那么大人了,写完作业知道自己回房间的。” “看看又不耽误什么。”见他不想动,苏婷作势要起身,“你不去我去。” “我去,我去。”贺东川赶忙按住苏婷,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间,饭厅里还亮着灯,他走过去问,“作业还没写完?” “最后一行。”贺焱说。 贺东川坐在饭桌旁说:“快点写。” 贺焱一个人写了好久作业,正觉得无聊,看到老爸坐下便问:“爸爸你不睡觉啊?” “本来要睡了,但你妈让我来看看你作业写完没。” 贺焱哦 了声问:“妈妈还没睡啊?” “嗯。” “可是你们不是回房间好久了吗?你们怎么还没睡?” 贺东川忍不住嘿了声:“你不是赶作业吗?怎么那么多话?”伸手点点贺焱的作业本,“最后几个字,赶紧写,写完赶紧回去睡觉。” “知道了。” 贺焱闭上嘴巴,刷刷写完最后几个字,合上作业本说:“我写完啦!” “写完赶紧回房间睡觉。” 贺焱说:“可是我还没洗脚洗脸,牙也没有刷。” 贺东川急着回屋睡觉,说:“大晚上的,你还刷什么牙洗什么脸?” “妈妈说不刷牙会长蛀牙,我是小孩子,要爱干净讲卫生!”贺焱理直气壮地说,他可是很讲卫生的好吧。 贺东川:“……那你赶紧!” “嗯嗯!” 贺焱脚步轻快地走进浴室,然后在老爸的催促下,五分钟内完成了刷牙洗脸洗脚三件事! 因为不想再听老爸念叨,所以洗完回到房间后,不等老爸开口,贺焱就麻溜地掀开被子攥紧了被窝。 贺东川很满意他的速度,拉灭电灯后什么都没说,带上房门就出去了。 他一走,黑暗中躺在床上的贺焱长出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念叨不停的爸爸真的好烦!:,,. 第91章 家具 成绩周一上午出来,中午回来时贺焱蔫头巴脑的。 苏婷以为他没考好,吃饭时温声安慰道:“没考好就没考好,龙虾螃蟹嘛,什么时候吃都行。”反正现在也不是吃河虾河蟹的季节。 结果贺焱听到吃的,耷拉的脑袋立刻扬了起来,表情严肃道:“爸爸说我考进年级前三就买海鲜给我们吃,我是年级第二!” 苏婷挑眉:“考得不错啊,那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我跟年级第一就差一分!” 苏婷明白了贺焱的感受,要是多差几分可能还好,就差一分,确实很难甘心,问道:“你两门分别考了多少分?” “两门都是九十八,”贺焱咕哝道,“本来我数学能考一百分的。” “那为什么没考到?” “因为我写错了一个答案,本来我都算出来了。”如果他再细心一点,没有写错答案,他就能比现在的年级第一多一分。 “写完没检查?” “检查了,但是没注意到。” “这说明你们的成绩其实没有什么差距,这种情况下,你们拼的其实就是细心,对方检查试卷时看出了问题,做了修正,所以考了第一,而你粗心大意没有发现问题,所以丢了本来应该得到的两分,成了年级第二。” 贺焱叹气说:“是这样的。” “那你下次考试还会这么粗心吗?” 贺焱摇头说:“不会,下次我一定会好好检查。” “受到教训,以后注意就够了。”苏婷说完,见他仍抿着唇,低声说道,“只是一次普通考试,决定不了你的未来,这次没考好就继续努力,不用太难过。” “那什么考试会决定我的未来呢?” “等你读完五年级,会迎来小学升初中考试,那场考试会决定你能进什么样的初中,好的初中教师资源好,学习氛围也浓,在这种环境下,你考上高中的几率会更大,不好的初中各方面都会差一些,考上高中的几率也会低一些。” 苏婷总结说:“所以小考,可以算是决定你未来的第一步,你现在努力学习,实际上都是为了小考做准备。” 贺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把这事放在心上就够了,平时不用绷得那么紧,不耽误功课作业的情况下,想玩就去玩。” 虽然小升初考试很重要,但苏婷并不希望未来一年多的时间里,贺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绷得太紧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小学绷得这么紧,等上了初中高中怎么办? 升入初中不仅意味着更加繁重的课业,也意味着童年的结束,保持成绩之余,苏婷希望贺焱能有个快乐的童年。 贺焱若有所思地问:“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出去玩吗?” “做完作业后可以去,免得你玩疯了又赶作业到半夜。” 想到昨晚写完作业后,被老爸催个不停,贺焱嘀咕说:“我会做完作业再出去玩。” …… 周日上午,贺东川去周边大队买了几斤龙虾螃蟹回来。 在平川岛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家从没买过河虾河蟹,至于以前有没有吃过,贺焱已经没印象了。 但再没印象,贺焱也能看出问题,盯着龙虾螃蟹看了半天问:“爸爸,这个龙虾怎么跟我们以前吃的不太一样啊?而且螃蟹也好小。” 他们家以前吃的螃蟹,一个能有这盆里的两个大,贺焱怀疑爸爸在糊弄他。 之前贺东川的确打着糊弄他的主意,但没想过要骗他,而且这会龙虾螃蟹都买回来了,也没法骗,便说:“这是河蟹,个头当然比海蟹小。” “河蟹是什么?” “河里、池塘里生长的螃蟹,也就是淡水蟹。” “哦——那龙虾呢?” “也是淡水虾。” “它怎么长得这么奇怪?看起来好凶啊。” 贺东川说:“你管它长得凶不凶,好吃不就行了?” “好吃吗?” 问这话的不止贺焱,还有慢慢,兄妹俩围着装螃蟹的桶蹲着,说话时一起仰起头,脸上都满是期待。 贺东川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尝过你们就知道了。” 慢慢没听懂,疑惑地问:“什么?” 贺焱年纪大些,也更了解老爸,知道如果不好吃,他根本不会这么说,心里放心了,凑到妹妹耳边说:“爸爸说好吃。” 慢慢语气轻快:“哦哦” …… 中午这顿饭做得并不费事,总共就三菜一汤,汤是青菜豆腐的,煮起来很快,螃蟹直接清蒸,基本不费时间。 步骤复杂的只有油焖大虾,要开大火炒,放的调料也多,但贺东川下厨经验充足,炒起菜来有条不紊,看着挺养眼。 龙虾调料依次放入,没多久,锅里就飘出了香味,客厅里玩耍的慢慢吸吸鼻子,循着香味,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 只是进厨房待了没半分钟,慢慢就被呛出去了,油焖大虾的香味不但霸道,还很辣,很呛人。 闻到香味的不止慢慢,楼下楼上的住户都闻到了香味,刚开始孟秀珍的丈夫江建平以为香味是从自家传出来的,放下报纸走进厨房问:“你做什么了?怎么这么香?” 孟秀珍也在厨房里炒菜,香味一冲,没闻到楼上飘下来的香味,回答说道“烧了条鲫鱼,你闻到香味了?” 鲫鱼刚烧好,还没盛出来装盘,江建平走到灶台前,往锅里一看就知道香味不是从自家厨房传出去的。 他闻到的香味有点呛人,明显是辣菜,而他媳妇烧的鲫鱼是糖醋口,辣椒都没放一颗,香味不一样。 江建平摇头说:“应该是楼上传下来的香味。” 孟秀珍闻言,用力嗅了嗅鼻子,果然闻到了呛人的香味:“这是在做啥?” “闻不出来。”但香味很诱1人,江建平觉得他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问媳妇,“谁家做菜这么香?” “这我哪知道。”孟秀珍心想她又没千里眼,哪能知道别人家做了什么菜。 但话音刚落,孟秀珍心里冒出个人:“是不是楼上贺家?” 一栋楼住了好几年,其他人厨艺怎么样,孟秀珍心里很清楚,说差谈不上,但会的也就是家常菜,跟她半斤八两,炒不出这么香的菜。 可说完孟秀珍又想起件事,纳闷道:“不对啊,前几天苏婷还说她不太会做菜来着。” 江建平猜测说道:“没准她只是谦虚。” “那她也太谦虚了。”孟秀珍心想,如果香味真是从贺家传出来的,苏婷厨艺都能赶上食堂大厨了,要是这叫不会做菜,那她们平时做的是啥? 所以孟秀珍觉得不大对,嘀咕说:“如果苏婷厨艺那么好,她平时怎么不做饭?” “她不做饭在哪吃?” “吃食堂啊,就是因为她每天带着孩子吃食堂,我才会问她。” 江建平听着也觉得纳闷,但就像孟秀珍想的那样,他们跟其他几户一栋楼住了好几年,从没闻到这样的香味。而且周日他在家的时候,贺家好像也会做饭,便猜测说:“也许人只是不喜欢做饭。” “不喜欢做饭就能不做啊?” 问题刚出口,孟秀珍就自问自答说:“倒也不是没可能,别说,贺副团长对苏婷是真好,他每天那么晚回来,家里衣服好像都是他洗的。”嫌弃地看向自己男人,“看看人家,再看 看你。” 江建平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避开洗衣服的事说:“我也没要求你做饭,你要是不想做,以后不做就是了,反正吃食堂也没比自己做贵多少。” “得了吧,你也就现在说的好听,”孟秀珍冷笑,“我要是真敢让您天天吃食堂,到时候你又该说我每天在家啥也不干了。”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江建平不承认。 “你是没说,但你妈在家没少念叨,而且你没说,是因为我每天要照顾一家大小吃喝没停过,要是我不做饭,你就该说嘴了。” 虽然他们夫妻关系还算和睦,但随军前孟秀珍在王家没少受委屈,只是这些年离得远,婆媳关系谈不上多融洽,却比以往好多了,她就没怎么说嘴过。 但不说不是因为她心里没有委屈,而是顾念着夫妻情分,不想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只是这人吧,最怕比较,以前没对比,她就觉得江建平还成,但贺家搬来后,看到贺东川怎么对苏婷的,再看看自家男人,心里更委屈了,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 但孟秀珍心里清楚,贺东川这样的男人,满家属院也不见得能找出第二个,拿江建平跟人比,难受的不会是他,而会是她自己。 所以抱怨完后,她就主动转移了话题说:“行了,去叫孩子们吃饭吧。” 听到这话,江建平如蒙大赦,赶忙出去叫孩子吃饭。 …… 王家开饭的时候,贺东川也炒好了菜,一家子围坐到了饭桌前。 熟透的螃蟹颜色金黄,龙虾则通体红色,因为是油焖的,虾壳上泛着油光,看起来很诱1人,贺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等爸爸妈妈动筷子,贺焱也麻利地挟起了一个龙虾,用手拔掉下头,牙齿咬碎早已被剪破的虾背,露出里面鲜嫩的虾肉。 这时候不是吃龙虾的季节,所以贺东川买回来的龙虾看着个头都不小,实际上虾壳里面很空,肉就一点点。 不过贺焱没有想那么多,他以为河虾就是这样的,所以咬碎虾壳后,他毫不犹豫地伸出舌头,将虾肉卷进口中。 龙虾都是现捞的,肉质鲜嫩紧实,但翻炒过程中,汤汁从被剪破的虾壳浸透到了虾肉里,所以吃着有点辣。 但入口很香,也很过瘾。 短短几分钟,贺焱就吃了三只龙虾。 而贺东川还在剥第一只虾,慢慢看得很着急,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意思是让他快一点。 “马上。” 贺东川剥出虾肉,却没有立刻给慢慢,而是放到旁边装清水的碗里涮了涮,看辣油都被涮下来了,才用筷子挟起,送到闺女嘴里。 涮过的虾肉仍有辣味残余,但在慢慢能接受的范围内,所以没被辣哭,反而觉得很好吃。 吃完一只虾,她张口要第二只。 于是这顿饭前半程,贺东川一直在给闺女剥虾,中间还换了两次清水,等龙虾吃完,他又继续给闺女剥螃蟹。 慢慢不喜欢吃蟹黄,所以剥蟹肉给她吃就行,蟹黄都进了贺东川肚子。这会螃蟹没完全过季,蟹黄虽然谈不上饱满,但也不少,吃着味道很不错。 贺焱也觉得味道不错,海蟹和河蟹的蟹黄口感不太一样,他以前不怎么吃海蟹蟹黄,但吃河蟹觉得还好,用苏婷的话来说就是,越吃越上头。 只是螃蟹性寒,怕贺焱拉肚子,所以吃了三只后,贺东川就不让他吃了。 正上头的贺焱:“我身体很好,不会拉肚子。” “等你拉肚子就晚了。”贺东川说着,不客气地拿起一只螃蟹,拆开蟹壳,用筷子挟起蟹黄塞进嘴里。 贺焱盯着他的动作,舔了舔嘴唇说:“可是爸爸你也吃了三只螃蟹啊。” “第一,我是跟你妹妹一起吃的,三只螃蟹,我顶多吃了一斤半,第二,我是大人,身体比你好,不怕拉肚子。” 苏婷说:“螃蟹是不能多吃,如果你下次还想吃,让你爸爸再买回来就好,但如果这次吃完了拉肚子,以后可就没得吃了。” 说白了,这是关于一次吃痛快和细水长流的选择题。 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几只螃蟹,贺焱忍痛做出选择:“好吧,我不吃了。”低头扒两口饭,想想又忍不住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再买螃蟹啊?” 贺东川说:“看情况吧。” “哦,”贺焱又低头扒两口饭,再次抬头,“如果我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能再买螃蟹吗?” “估计不行。” “为什么?” “过季节了。” “那龙虾呢?” “也过季节了。” 贺焱面露失望,直到吃完饭才想起来问:“那什么时候是吃龙虾螃蟹的季节?” “龙虾七八月份,螃蟹九、十月份。” “要这么久?”贺焱瞪大眼睛。 “你以为?”贺东川反问,“这一桌龙虾螃蟹,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想再吃等明年吧。” 贺焱:“……” 要是早知道细水到明年才能继续流,他肯定选择一次吃个痛快,但饭都吃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贺焱看着饭桌上虾蟹的壳,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很后悔。 …… 吃完螃蟹,十一月就过了大半,家具也打得差不多了,但因为他们想多晾几天油漆,所以直到月底,贺东川才抽空去把打得家具拖回来。 这事在大院里闹出的动静不小。 因为有两个大衣柜,但靠人扛没法弄回来,所以贺东川提前打申请借了辆小型军卡。 军卡刚驶入大院时大家没什么反应,军区大院嘛,来来往往的军用车辆多了去了,而且军卡车斗上有车棚,大家看不到车上有什么,就没有太在意。 直到车停在十栋楼下,贺东川跟赵俊平一起往下抬家具,大家才发现不得了,贺家打了一车家具! 家属能随军住进大院的军官,级别都比较高,相应的工资也挺可观,在这个年代,养活一大家子,再时不时给家里添置点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但再不难,也没人舍得一次性给家里添置那么多家具,这花的可都是钱啊! 是,贺家刚搬过来,家里没几件像样的家具,需要添置的东西多。 可部队的房子终归不是自家的,谁知道他们能在这待多久?所以大院里其他家庭,哪怕是刚来随军的那会,也很少大量往家里添置东西。 实在需要的,他们才会买,而且还会选择价钱相对便宜的。 像贺东川和赵俊平抬下来的那俩衣柜,他们肯定不会打这么大的,双开门就差不多了。甚至不用衣柜,打两口木箱更省钱。 至于梳妆台、书桌、沙发、茶几,他们统统不会买,费钱不说,搬回来还占地方。 头发在哪不能梳?浴室里还有镜子呢。 沙发茶几就更不用说了,家里又不是没饭桌板凳,要是觉得不够坐,再打几张凳子就够了。 太不会过日子了! 看着贺东川一件一件地往家里搬家具,围观的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也就是现在大运动结束了,再早几个月,说不定还有人往他们头上扣铺张浪费的帽子。 但就是这样,有些人嘴巴也不肯闲着。 因为贺东川身材高大,再加上总板着个脸,看起来严肃冷漠不好惹,而且这会他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这些人不敢到他面前说嘴,而是盯上了带着孩子干站在 旁边的苏婷。 苏婷没搭把手,不是因为她懒,而是他们这些家具全是用实木打的,又都是大件,就算来个人跟她一起抬,她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未必搬得动。 而且这时候的房子没有电梯,只能自己爬楼,虽然他们家楼层不高,但抬着东西上楼不容易,力气小了可能会发生危险。 苏婷没打算逞能,所以搬了几张凳子后,就在旁边干站着了。 只是看了没一会,就有军嫂走过来问:“你们怎么打这么多家具?” 苏婷莫名其妙:“当然是家里需要。”如果不需要,她打那么多家具干什么?放着占位置吗? 那人噎了下,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才刚搬过来,没必要打这么多家具。” “就是因为我们才刚搬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才需要打这么多家具啊。” “那也不用一次性打这么多?” “我们需要的家具有这么多,一次性打,分批打,结果有什么不同吗?不还是要花这么多钱,还很麻烦。” 那人被堵得说不出来话,但旁边听她们聊天的军嫂很快接棒说道:“你家里需要衣柜很正常,但梳妆台没必要吧,还有沙发和茶几,多占地方啊,要我说你们年轻人心里就是没成算,脑子一热就打这么多不重要的家具,等以后要搬家你们就知道麻烦了。” “是啊,我们年轻人,过日子就是图个高兴,是不如你有成算。”苏婷脸上笑意盈盈,却特意在“年轻”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完了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平时很爱笑吧?” 对方微微一愣:“什么?” “眼角有皱纹了哦。”苏婷笑眯眯地说。 对方闻言反射性伸手按住眼角,人都是爱美的,哪怕这时候提倡简朴,被人点出眼角有皱纹,是人都会心慌。 也就是她手上没镜子,否则肯定要仔细地看一看眼角。 只是当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苏婷脸上笑意淡去,突然反应过来,也许对方不是在提醒她,而是在讥讽她老了。 想到这,她脸色不自觉沉下去。 苏婷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脸色的变化,却并没有太在意,先撩者贱嘛! 对方都对她指手画脚了,她干嘛还要以礼相待,当然是怎么戳人心窝怎么来。 心里想着,苏婷往楼道口看去,贺东川和赵俊平先后走出来。 虽然两人都是当兵的,看着都挺健壮,但搬了这么多件家具后,能看出两人之间体力的差距。 虽然赵俊平表现的很轻松,但他的步伐已经不如刚开始稳健,呼吸也渐渐加重,额头还冒出了汗珠。而贺东川仍跟没事人一样,脚步还是那么沉稳,呼吸也很平缓,更没有出汗。 家具都搬得差不多了,卡车上就剩下一个放在客厅里的斗柜,苏婷没等他们抬起来,就带着慢慢上了楼。 她们上楼没多久,贺东川和赵俊平也抬着斗柜上来了。 斗柜大概就半人高,长一米左右,虽然是实木的,但跟前几件家具比起来算轻的,所以两人姿态也很轻松,进门后直接将斗柜抬到了该放的位置。 苏婷适时从厨房里端出两杯放温的茶水,并向赵俊平道谢。 赵俊平灌了一大口茶水,摆手说:“不用,我跟老贺是战友,不谈这些。” “不谈可不行,如果不是有你帮忙,我们想添置这些家具肯定没那么容易,向你道谢是应该的。”苏婷笑着说完,又提起另一件事,“其实我跟东川一直想请你跟嫂子吃顿饭,只是之前你们都忙,而且我们刚搬过来,家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事就耽搁到了现在。” 赵俊平搓搓手:“吃饭就不用了,我们也没帮什么忙。” “饭肯定要吃,一来为了感 谢你们的帮助,二来我们在这边没什么亲戚朋友,你是我们搬来后,东川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两家人,早该坐下一起吃顿饭了。”苏婷说完转向贺东川,“你说是吧?” “我媳妇说得对,”贺东川开口问,“你们今晚有时间吗?” 他们夫妻都这么说,赵俊平不好再拒绝,说道:“有时间。” 贺东川说:“那就今晚吧,择日不如撞日。” 苏婷附和道:“对对,你回去把嫂子叫上,家里孩子也可以带过来,小焱他们兄妹也能多几个玩伴。” “行,那我回去问问我媳妇。” “成。” …… 赵俊平一走,苏婷和贺东川就忙活了起来。 上次大扫除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这期间苏婷只做局部卫生,主要打扫两个住人的房间,以及客厅厨房一低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像床底下、厨房客厅的边边角角,基本不怎么打扫,窗户也只擦过一次。 因此,虽然肉眼看上去他们家挺干净,但真打扫起来也挺费事,特别是家具刚搬回来,里里外外肯定要擦一遍。 两个孩子对打扫卫生这件事也挺有热情,或者说,他们对打扫刚搬回来的家具很有热情,让苏婷给他们没人裁了一块小抹布,从自己房间开始擦起。 贺焱个头高,搬了张凳子擦柜顶,慢慢个头矮,爬进柜子里面,拿着小抹布擦着。 听起来两个小家伙挺勤快,应该夸奖,然而现实是,当苏婷走进次卧,看完他们干的活后沉默了很久。 其实贺焱活干的还行,只是受身高所限,所以柜顶只擦了一半。 衣柜是最早打好的家具,晾了大半个月,顶部落了一层灰,被他擦过后,一半落灰一半油亮。 贺焱干活了吗?干了。 干完了吗?没有。 所以他们还得再擦一遍。 当然,贺焱活干一半主要是受身高所限,不能怪他。跟哥哥比起来,慢慢的所作所为就很讨打了。 也是因为身高原因,所以慢慢是爬进柜子里干活的,其实这没毛病,有毛病的是她爬进去后没脱鞋! 爬进衣柜后慢慢干活还特别卖力,这里擦擦,那里擦擦,连脚下的木板都顾及到了。只是她的鞋底虽然没有泥,灰尘却不少,擦完一踩,惨不忍睹。 本来柜子里面只有少许灰尘,结果经过慢慢的打扫,里面多了不少不太明显的脚印,这不是做无用功,而是添乱来了。 但这事不能全怪慢慢,她年纪小,还不懂这些。 于是,面对两个自觉干了活,跑到她面前邀功的孩子,苏婷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干得不错,柜子比较高,剩下的我跟你们爸爸打扫就好,你们去擦沙发和茶几吧。” “嗯嗯!”两个孩子齐声点头,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苏婷则去换了盆水,拧干抹布,叹着气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好在油漆晾得够干,再加上慢慢鞋底只有灰尘,踩的脚印也不深,否则这衣柜刚搬回来就要毁了。 苏婷把衣柜里外擦干净,柜顶则交给了贺东川,虽然她能擦到的面积比贺焱多,但最里面的角够不到,干脆不费事,把这活交给能干的人。 兄妹俩去客厅后,干活依然起劲,只是怎么说呢? 真不是苏婷嫌弃他们,而是他们干活真不行,茶几只擦表面和四周,里面抽屉不管了,沙发也一样,只擦表面的油漆。 沙发是这年代常见的木头沙发,坐的位置和靠背都不是整块的木头,而是一根根巴掌宽的木棍组成,而木棍中间有巴掌宽的缝隙。 因此,沙发需要擦的不止木棍朝上,或者朝外的那一面,还有木棍两边,而朝地 面和墙壁的够不着,可以不管。 于是兄妹俩擦完沙发和茶几后,苏婷和贺东川还要再擦一遍,斗柜和板凳也都差不多。 兄妹俩看到还很疑惑,慢慢词汇量有限,所以由贺焱问出口。 苏婷怕打击到两个孩子的自信心,找理由说:“这些家具搬回来前晾了很久,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挺脏的,所以擦一遍不够,需要多擦几遍。” 贺焱面露疑惑,但看到爸爸妈妈脸上肯定的表情,他决定相信他们,并撸起袖子说:“那我再去把房间里的衣柜擦一遍。” 慢慢跟着点头:“嗯嗯!” 苏婷:“别!” “为什么?”贺焱停住脚步问。 苏婷看向贺东川,示意他说话,后者轻咳一声说:“你们擦完后,我跟你们妈妈把这些家具分别擦了一遍,已经够了。” “你们有擦两遍吗?”贺焱问,他怎么只记得爸爸妈妈只擦了一遍。 贺东川面不改色点头:“有。” 贺焱面露失望:“那我们不用再擦了?”他现在可有劲干活了。 “不用。” 贺东川毫不犹豫,心想你们可别再擦了,否则你们擦完了,我跟你们妈妈还得返工继续干,没完了要! 事实证明,孩子太勤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吭吭哧哧干完活后,剩下的活到底会减少,还是会增加。 唉。 第92章 转运 刚过五点半,十栋住户又闻到了勾人的香味。 这次江建平没敢吭声,跟媳妇嘀咕的是二零一的林卫勇:“隔壁在做什么?怎么那么香?” 沈璇在市里国营厂上班,说是市,其实要到郊区了,离他们驻地不远,坐车十来分钟就能到,比去县里更近。 但市里公交车不到驻地这边来,只有到县里的班车经过,而班车一小时一趟,所以她平时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天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一个多小时。 因此工作日沈璇基本不做饭,周日休息才会下厨。 林卫勇当兵十多年,早吃腻了团营食堂的饭,大院食堂也就那样,每天一顿吃了也有好几年,到最后,媳妇做的饭吃的最少。 沈璇厨艺不错,虽然做的都是本帮菜,口味偏甜,但红烧肉糖醋鱼他都爱吃,甜度能接受。 所以林卫勇每天就盼着周日放假,他媳妇坐办公室的,固定周日休息,只要在家,她总会下厨露两手。 但今天林卫勇吃得有些食髓知味,外面飘进来的香味太霸道了,以至于桌上的红烧鱼都少了几分味道。 沈璇嗅了嗅说:“闻着像川菜。” “贺副团他媳妇不是胡省的吗?” “是胡省的。” 沈璇上班的国营厂离得远,每天早出晚归,没多少时间跟大院里这些军嫂闲聊。 而且她这人的确有几分傲气,跟很多人说不到一起去,所以在大院里住了好几年,到现在也没能交到几个关系好的朋友。 哪怕是同一栋楼住着的这些军嫂,她跟她们关系也就那样,算不上很差,但跟好肯定不沾边。 但苏婷是个例外,一来两家门对门住着,每天出门就能碰到,二来贺家也不常开火,两家去食堂吃晚饭时经常能碰到。 而且二零二之前的住户,说好听了叫不好相处,说难听了是胡搅蛮缠,不止沈璇跟对方处不来,整栋楼就没有能跟她处得好的。 苏婷性格本来就不错,再加上前面人的衬托,十栋谁见了她的心里都要生出几分庆幸。 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婷时,沈璇难得表现出热情的主要原因,有一个人品好的邻居,太不容易了。 抱着善意来往,再慢热的人也能渐渐熟悉起来,这关系好了,自然能互相说一说各自的家庭情况。 所以沈璇不但知道苏婷老家是胡省的,还知道贺东川父母都在首都,不过会做什么菜,跟他们老家在哪没太大关系,就像食堂大厨,也是哪里的菜都会做,精不精就不一定了。 听完媳妇的话,林卫勇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说道:“但他们家炒菜也太香了,闻着我都要吃不下去饭了。” 沈璇面带微笑:“你吃不下去,下次我就不做了。” “别啊,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怕下次休息还得吃食堂,林卫勇赶忙解释,“我就是觉得吧,他们家隔三差五烧大菜,实在是太、太……”太让人羡慕了。 但看着媳妇的表情,林卫勇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沈璇却笑着问:“怎么不往下说了?太什么?” “太不懂得节约了!”林卫勇痛心疾首道。 沈璇呵呵:“得了吧,他们家平时也很少开火,一周一次,哪算得上隔三差五烧大菜,而且他们家今天好像有客人来。” 林卫勇好奇问:“客人?谁啊?” 沈璇说道:“贺副团长手底下的赵营长,他今天来帮他们搬家具了。” “什么家具?”林卫勇上午不在家,不清楚情况。 “衣柜书桌,沙发茶几之类的,”沈璇摇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二零二前面那户转业回乡的时候,把 除后勤登记在册以外的家具全转手卖了。” 部队盖好房子后找木匠打过一批基础家具,包括床、衣柜和饭桌,板凳也有,但不多,每户四张吧。 这批家具算是部队给随军家属发放的福利,不需要钱,但入住期间不能损毁,这些家具都是登记在册的,搬离时如有损坏,需要支付相应赔偿。 这么看,二零二之前住户把其他家具都卖掉,好像没什么毛病。 但要知道他们只是二零二的第二批住户,而第一批住户搬走时留下的家具可不止登记在册的这些。 第一批住户住在这里的时候,陆续往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衣柜、书桌、斗柜都有,只是搬家时拿不走,转卖吧也卖不出好价格,干脆留给后来的人。 这些住户留下来的家具,部队是不管的,后来的人是要继续用,还是转卖掉,都随他们的意。 虽说上面没有明文规定,但家属能随军的,至少也是个副营长,说出去也算个官了,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所以之前住户留下的东西,大家默认只使用,不处理。 结果他们倒好,可能是想着都要转业了,以后跟大院里这些人不会再见面,就一点脸面都不顾了,走之前不管价格,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张多余的板凳都没留下。 因为这事,直到现在,大院里的人提起他们夫妻,嘴上都没几句好话。 这种事真的,稍微聪明点的人都干不出来,都是些旧家具,卖的又急,根本没几个钱。而且这么搞,显得非常贪得无厌,名声都要坏了。 大院里住的这些人,哪怕不都能平步青云升上去,转业回乡前途也不会太差,好好维护,以后都是人脉,名声坏了,这些人脉也就断了,所以他们的行为还很蠢。 但凡聪明人,都不会愿意跟贪得无厌的蠢货来往。 当然,也有拎不清的,只知道盯着这点蝇头小利,这半年里转业回乡的,不止一家这么干。 以至于每隔一段时间,大院里剩下的人就要感叹一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林卫勇的确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也跟着感叹了一句:“老刘这事干的确实不地道?” “谁说不是呢。” …… 既然要请客,菜肯定不能太糊弄,算着人数,贺东川做了六菜一汤,菜有荤有素,荤的有辣子鸡、酸菜鱼和青椒炒蛋,素菜有醋溜白菜、红烧土豆片,另外还有道凉菜,皮蛋拌豆腐。 赵俊平夫妻也没有空着手来,临时去供销社买了两斤水果、一瓶白酒过来。 贺东川看到白酒便说:“咱们自己人吃饭,就不喝酒了吧?” “不喝也没事,我们就是不好意思空着手来。”赵俊平笑着说,将手里东西交给贺东川。 “你们也太客气了。”苏婷面上带笑地招呼他们一家子进屋,让他们到客厅沙发坐下,并让贺焱倒茶。 这事贺焱能干,麻溜地走到斗柜前,翻出从平川岛带来的茶叶,再拿出几个干净的玻璃杯,依次放入茶叶。 热水是苏婷倒的,期间问:“晓东晓西喝什么?” “他们俩喝什么都行。”赵俊平媳妇彭娟说。 苏婷闻言说了声好,让贺焱将茶水端过去,又拿出一罐麦乳精冲了四杯,贺焱兄妹俩,连着赵家俩孩子,一人一杯。 喝的端过去,苏婷陪着赵俊平夫妻说了会话,就去厨房帮忙了。 菜差不多做好了,装盘端出去就行。 等几个孩子把麦乳精喝完,晚饭也开始了,因为说好了不喝酒,所以苏婷给他们一人盛了碗汤。 汤是骨头汤,用莲藕炖的,味道很不错。 不仅汤好喝,菜的味道也很好,赵俊平边吃边夸,彭娟则好奇问:“ 这一桌子菜,都是贺同志做的?” “嗯,他厨艺比我好。”苏婷回答说。 彭娟说道:“这真难得,我就没见过几个男人会做饭。” 赵俊平插嘴道:“怎么难得了?食堂大厨不都是男人吗?” “你也知道他们是食堂大厨?”彭娟反问,“你去问问,看他们下班回到家,会给家里人做饭不?” 赵俊平轻声嘀咕:“忙了一天,谁回家还乐意做饭啊?” 彭娟伸手指向贺东川:“贺同志啊。” 这下赵俊平没话说了,毕竟例子摆在面前,倒是贺东川说:“我最近也很少下厨,周日才做饭。” “你们这不是忙嘛!”彭娟说着想起来,“你们是不是要忙完了?” 贺东川说道:“差不多了,下个月能清闲点,准时下班应该没问题。”后半句是跟苏婷说的。 但苏婷还没张口,兄妹俩先欢呼了起来。 虽然周日也能吃到老爸做的菜,但对兄妹俩来说,这远远不够,他们现在最期待的事,就是老爸能闲下来,每天给他们做饭吃。 看出俩孩子,尤其是贺焱打的主意,贺东川微微一笑。 而贺焱在看到老爸脸上的笑容后,莫名觉得后背一凉,但他以为是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没有太在意。 因此,当贺东川下班时间恢复正常,开始下厨后,贺焱心里非常高兴。 只是他还没乐呵两天,就被告知了一个噩耗——他爸要正式教他练武。 注意,是练武,而不是打拳,而且他爸还强调了,是正式练,而不是带他耍一耍。 所以未来的日子里,他每天早上要早起半个小时跑步,晚上吃完饭后休息半小时,再跟着老爸练半个小时,嗯,就从扎马步开始。 贺焱听完后,咽了下口水说:“爸爸,你怎么突然想教我练武了?” “在平川岛的时候,你不是总缠着我,让我教你打拳吗?既然你有兴趣,作为你爸爸,我当然要好好教你。”贺东川表情严肃。 过去一年里,贺焱的确对打拳很感兴趣,隔三差五缠着老爸教自己。 但是! 他对打拳感兴趣,只是因为他把这当成一个游戏,没事的时候玩一玩,他是很乐意的,但想到要正式练,他就不那么高兴了。 贺焱轻声嘀咕:“打拳和武术不太一样吧?” “我教你练的是军体拳,只能算是武术的一个很小的分支,既然要学,那就多学点。” 可是我没想多学啊,而且每天早上爬起来跑步,晚上还要扎马步,好辛苦的。 但看着老爸的表情,贺焱犹豫着没有开口,只是缓缓低下头。 贺东川并不意外贺焱此时的态度。 这孩子吧,有冲劲,只要是他认定的目标,就会拼尽全力做到,就像之前立下年级第三的目标,他铆足了劲学习一样。 他的问题在于懒,不够坚持,可能是生活太顺了,他对未来也没什么想法,所以立下的总是短期目标。过程中心里憋着口气,目标一完成,那口气就散了,又变回那个懒懒散散的贺焱。 但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件事能坚持做下去,他都快十岁了,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孩子嘛,有时候总是需要家长逼一逼的。 贺东川想着,难得语重心长起来:“为了能早点开始教你练武,前段时间我忙得脚不沾地,你可不要辜负我,要好好学啊!” 平时不煽情的人,突然煽情总是很能让人动容,更何况贺焱还是个孩子,正是吃这一套的时候。 得知老爸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努力,贺焱心生愧疚。 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练武,只是不想早起,以及不太愿意扎马 步。但这两件事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难,半个小时嘛,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贺焱迟疑问:“那我先练一段时间?”他还想给自己留有余地。 贺东川痛快答应:“好。” 但实际上,贺东川根本不打算给贺焱后悔的机会,只要开始练武,他就别想后悔。 …… 贺东川的风格是说干就干,晚饭后说定练武的事,晚上睡觉前就制定好了短期计划,并将监督贺焱跑步这事交给了苏婷。 因为贺焱还要上课,所以贺东川没把跑步地点定太远,围绕着大院里最大的圈跑三圈就行。 在贺东川看来,他制定的训练计划已经很手下留情了,半个小时跑三圈,跟快走没什么差别,这也就是看在贺焱平时没什么锻炼的份上,否则圈数至少翻一倍。 暂时先这样吧,让他适应适应,后面再慢慢往上加圈数。 但一天没过完,贺焱就想打退堂鼓了。 早起半小时真的好难,出门跑步时他都觉得自己头昏眼花想睡觉; 而且三圈真的好多,虽然在贺东川的想法里,半小时三圈跟快走差不多。但贺焱没想那么多,出门就冲刺,中间冲刺变慢跑,后期慢跑变慢走,他脚都快抬不起来了。 三圈跑完,贺焱累成狗。 本来休息一个白天,到晚上放学贺焱差不多满血复活,结果吃完饭没休息一会,就被老爸叫去扎马步。 马步在哪都能扎,而且沪市冬天冷,外面北风呼呼地刮,贺东川就没让他去楼下,就在客厅里扎马步。而苏婷和慢慢也没那么早回房间睡觉,坐在沙发上聊天说话。 于是客厅里的景象两极分化,一边是欢声笑语,一边是咬牙坚持。 别以为扎马步容易,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不动可比跑步难多了,五分钟不到,贺焱就开始冒汗,十分钟不到,开始抖腿。 “爸爸,我要不行了。” 说话时,贺焱头都不敢转动一下,他怕自己一动,就直接摔倒在地。 贺东川看着手表,说道:“再坚持五分钟。” 坚持不住啦! 贺焱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叫唤,身体抖动得更厉害,却仍在坚持着。 只是最后五分钟里,脑子里的小人一刻没停,一下说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一下说自己真的不行…… 直到贺东川的声音响起:“可以了。” 呼—— 贺焱长出一口气,两腿一软,直接歪坐在地上,并顺势躺了下去。 贺东川把他拉起来,但他一点都不想动,上身被拉起来了,两条长腿还黏在地上,看得他老爸唇角抽动:“是不是要我抱你起来?” 贺焱眼巴巴地看着老爸,没吭声,显然不介意被抱。 多大个人了! 贺东川很想甩手,但苏婷说:“你抱一下吧,地上冷,别冻感冒了。” 媳妇发话,贺东川只好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并针对他今天的表现提出问题:“定的三十分钟,你坚持一半时间都勉强,体力太差,十分钟不到开始抖腿,下盘不稳,”撇一眼歪在沙发上大喘气的儿子,“气息不行,跟我说说,早上你是怎么跑步的?” “就那么跑啊。” “那么跑是怎么跑?” 贺焱喘着气,把他早上跑步的过程说了,完了还得意道:“我刚开始跑得可快了。” “呵呵。” 贺东川看他的眼神就跟大傻子似的,语气凉凉地问:“你就没发现,就算你不跑,快走,半小时也能绕大院三圈吗?” “没发现。” 贺东川噎住,反问:“没发现你还挺得意是吧?” 贺焱低头说:“那 倒也没有。” 贺东川没继续跟他瞎扯,简单跟他说了些跑步的诀窍,让他明天试一试。 “明天还要跑啊?”贺焱脸色垮下来。 贺东川似笑非笑问:“怎么?这才一天,你就坚持不下去了?” 贺焱有点心虚,轻声嘀咕:“好累的。” “这世上哪有不累的事?” 贺焱心想怎么没有,上学就不怎么累,好吧,前提是不像期中考试前那么学。 但就算像期中考试前那样,每天从早到晚学,他觉得也没有练武累,至少他不会累成这样。 只是没等贺焱说出口,他就听到老爸的声音:“先练一段时间吧。” “多久?” “到过年前。”贺东川说完见他想开口,抢先话音一转道,“当然,如果你想多练一段时间也行,毕竟我为了教你练武,提前准备了这么久。” 贺焱没有异议了:“就到过年前吧。” 虽然现在离过年有点久,但几个月嘛,咬咬牙就坚持下去了。 贺东川答应的很痛快:“行,就到过年前。” …… 因为跟老爸说好了要练到过年,所以虽然想打退堂鼓,但贺焱最终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一周后,早上的三圈对他来说不再煎熬,每天他起床时也不再哭丧着脸。但他没乐呵两天,贺东川就给他加任务了,从三圈加到了四圈,时间还是半小时。 别看只加了一圈,这其中却是快走和慢跑的区别,虽然贺焱已经掌握了匀速跑的技巧,回到家后也喘了好一会气。 晚上扎马步的时间也增加了,从十五分钟提升到了二十分钟,而且扎完马步后,他爸不再让他坐着,而是会带着他打一会拳。 刚开始贺焱是真不想打,他人都要累趴下了,哪还有精力打拳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嗯,马步扎完后腿还是抖,但至少能站得住了,打打拳,也不是不能接受。 等十二月份结束,贺焱晨跑圈数已经从三圈增加到六圈,晚上也能扎满三十分钟马步。 随着贺焱渐渐适应这样的训练量,他身上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首先是体力变好了,虽然每天跑完步后他还是会气喘吁吁,但至少没有累成狗,然后是力气变大了,他现在抱起慢慢毫无压力,下盘也稳了不少,当然,距离他老爸的要求还差得远。 不过贺东川没有再给他增加训练量,而是先让他把马步扎稳,毕竟学武这件事,得稳扎稳打,步子迈太快,结果可能是拔苗助长。 于是进入一月份后,贺焱不再跟刚开始训练那会一样,每天蔫里吧唧的,而是日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随着贺焱的训练步入正轨,《连环日报》连载的三火系列的第二个故事,热度也节节攀升。 《三火打工记》是年中结束的连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 虽然这半年里,各大画报和出版社没少连载和出版类似风格的稿件,其中也有成绩亮眼的,但没有一本到达《三火打工记》的热度。 所以出版社收到苏婷寄出的稿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下一期画报上,给《爸爸不在家》腾出了位置。 因为早在《三火打工记》完结前,出版社就透露过作者打算画续集的事,所以这半年里,读者们虽然看过不少类似的故事,但他们最想看的还是续集。 而半年的等待,也让读者们对新故事的期待被拉到顶峰。 所以十二月上旬的《连环画报》上市后,不止王静芳,连画报主编都很紧张。 王静芳紧张,是因为苏婷在她手下,苏婷的故事越火,她的业绩就越好,事业上想再进一步也更容易。 画报主编 紧张,是因为《三火打工记》连载到中后期,《连环画报》的发行量到达了一个小高峰。 虽然画报是先印刷,再铺货到各大书店进行销售,但印刷量不是随便决定的,要根据前一期画报的销售量来定。 《三火打工记》连载期间,画报销售量节节攀升,印刷发行量自然也呈爬坡趋势。 而《三火打工记》完结后,画报的销售量和发行量也开始逐期下滑,到现在已经回落到故事连载前的水平,甚至还要低一点。 连着几个月,出版社领导见到他脸色都不太好。 冲他发脾气不至于,《连环画报》销售量下滑再严重,也能稳坐画报杂志的头把交椅,也是出版社最赚钱的部门,领导们跟他这个主编说话,也要轻声和气的。 但领导愁啊,一愁,就忍不住叹气,看着他欲言又止。 领导这么愁,他这个主编当然很难不发愁。 所以他现在也盼着新故事能火到带动销量,他要求也不高,能止住目前画报销售的颓势,并拉高一点点就好。 不过这年头出版社得到反馈没那么快,毕竟全国那么多书店,书店销售的书籍那么多,需要对接的出版社多的不少,几十上百家肯定有,他们不可能按天给出版社提供销售数据,最多按周给。 能看出故事火不火的第二个数据是读者来信,但一来这数据不如销售量准确,二来读者写完信后,从邮寄到送达多的不说,三五天总是要的。 因此,画报上市后上市后,王静芳和画报主编很是紧张了几天,直到读者信像雪花一样飞到出版社,他们才稍微松了半口气。 而等第一周的销售数据反馈过来,剩下半口气也吐了出去。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不但寄来的读者信越来越多,画报销售量也再次开始爬坡。 于是新故事才连载三期,王静芳就在主编的授意下,联系苏婷谈出版的事,而且这次要出版的不止新故事,还有《三火打工记》的再版。 《三火打工记》再版册数还是跟之前一样,上下两本,各出一万五千册,给苏婷的版税也不变,这算是行业规矩。 但新故事版税从百分之二十二,涨到了百分之二十五,册数也有增加,上下两本共出四万册,单本价格不变。 算下来,这次出版光版税,苏婷能拿到四千多。 这可是一笔巨款! 当然,这笔钱不会一次性付给苏婷,出版社打算先出《三火打工记》,头款签合同时支付,尾款要等上市再支付。 而新故事他们打算等完结后再出版,免得读者分流,影响画报销量。这么一算,头款还是签合同时支付,但尾款要拖到明年三四月份了。 不过苏婷现在不缺钱,而且跟出版社合作愉快,痛快地跟他们签订了合同。 当然,出版社打钱也很痛快,几乎苏婷前脚把签好的合同寄过去,他们后脚就给苏婷汇了款。 …… 大笔资金入账,苏婷应该感到高兴,但现实是她有点焦虑。 贺东川生日要到了,而过完这个生日,他就满三十岁了。 穿越前苏婷就听过一个说法,三十岁是一道坎,有人在这一年里走大运,也有人在这一年里倒大霉。 原著中的贺东川显然是后者,他不但倒了大霉,还把命给丢了。 苏婷不求他能转大运,但希望他不要倒大霉,至少保住这条命。 而据苏婷所知,转运的办法无非那几种,多去寺庙拜佛,戴转运珠,以及穿红内i裤,虽然有点迷信,但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她迷信点也不稀奇。 虽然她本质上还是个唯物主义者,内心深处不太相信这些有用,但为了图个心安,她还是决定努力一把。 只是大运动虽然结束了,但还没完全放开,那些被扣帽子下放的人还没有完全摘帽,再加上贺东川是军人,去寺庙拜佛影响不好,而转运珠也要去寺庙开光…… 思来想去,在贺东川三十岁生日这天,苏婷送了他一打红内i裤,希望未来一年里,他能趋吉避凶,保住小命。 拿到红内i裤的贺东川:“?!!” 就很迷惑。 第93章 回乡 贺东川过完生日没几天,军区小学迎来了期末考试。 这次考试贺焱没敢大意,题目看得可仔细了,试卷做完后也没有跟以往一样坐着玩,检查了两遍,确定没问题后才开始玩,等到老师喊交卷,他是第一个动身的。 贺焱前脚考完试,后脚苏婷就忙碌了起来,今天去县里,明天去市里,准备要带回去的特产。 早在去年过年,她和贺东川就商量好了,要回她老家探望苏父苏母。结果这事从年中推到年尾,到贺焱期末考试,贺东川终于请到了假。 今年才刚开始,他还没有休过年假,剩余假期还有一个月。 但苏婷怕未来一年还有其他突发事件需要请假,而且她毕竟不是原来的苏婷,私心里对长久跟苏家人相处这件事有点怵。 虽然三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但父母儿女之间关系亲密,谁也没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发现端倪,所以回去的时间不宜太久。 半个月正合适,加上来回二十天左右。 这个时间不至于让苏父苏母觉得她成家后跟他们疏远了,也不够相逢的喜悦褪去,人在高兴的时候,很少会想七想八,再加上过年事情多,可以减少他们思考她身上变化的时间。 而等苏家人闲下来,年也过完了,他们也该走了。 距离产生美,当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开,哪怕想到了那些变化,苏家人也会自己找出理由,并渐渐接受她的变化。 到那时,苏家人心目中苏婷的形象,才会完全被她覆盖。 这么想可能有点冷酷,但穿越不是她做出的选择,而既然穿越成了“苏婷”,她就只能以这个身份好好活下去。 她能做的,只有在物质方面补偿苏父苏母,至于苏家其他人,能搭把手的她会帮忙,帮不了的她也不会逞强。 贺东川也不想请太长假,他调到沪市才几个月,过年离开太久,他不太放心,而且年后回来肯定会很忙。 夫妻商量后,贺东川请了十八天假,三到四天来回,在苏家待十四五天。 因为要请长假,贺东川团里要做很多布置,所以出发前两天他忙得脚不沾地,土特产是苏婷自己去买的。 沪市这边的特产不多,唔,这么说也不太对,因为真算起来也不少,只是很多不方便携带,而方便携带的,很多地方都有卖,比如大白兔奶糖,比如万年青饼干。 哦,还有765皮鞋,这款皮鞋就是沪市皮鞋厂生产的,几年下来,货早就铺到了其他城市的各大百货大楼。 光在榕市,苏婷就买过好几双765皮鞋,有给贺东川的,也有给贺父苏父的,谁都没落下。 自行车三大品牌飞鸽凤凰永久,其中两个是沪市生产的,手表、电风扇这些大件也一样,很多都是沪市产的,更不用说衣服鞋子。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年头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贴上沪市货的牌子,就能比其他城市产的同类型产品卖得更紧俏。 因为沪市很多特产,其他城市百货大楼都能买到,所以一时间,苏婷还真不知道要给苏父苏母买什么东西。 不过苏婷没有犹豫太久,很快转过了弯。 就算沪市能买到的东西,老家百货大楼都有又怎么样? 老苏家全是农村户口,一年到头发不了几张票,口袋里也没几个钱,去百货大楼逛再多圈,不也只能两手空空地回去。 她根本不需要想买的东西老家有没有,只要考虑苏家老两口能不能用到,这就够了。 想开后,苏婷就给他们每人买了件呢子外套,不管什么年代,给长辈买衣服鞋子准没错。另外她给苏母单独买了条围巾,给她配衣服穿。 给苏父买的则 是茶叶,其实苏婷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买香烟。 这年头香烟算是男人们拉近关系的利器,而且贺东川每个月都有烟票,只是他不抽烟,所以发下来的票都给被别人了。 光他每个月领到的烟票,就能买半条烟,苏父是老烟枪,拿到手肯定要乐疯。 但苏婷实在不喜欢身边的人抽烟,苏父是长辈,离得又远,她管不到,也眼不见为净,可让她主动买香烟给他抽,她不乐意。 而且她都让贺东川戒烟了,再给苏父买香烟,那不是区别对待吗? 所以考虑过后,苏婷最终选择了喝茶,多喝茶吧,虽说对身体不一定有好处,但至少没什么坏处。 给两老的东西买了,其他的看着挑就行,大白兔奶糖买两包,梨膏糖称半斤,各种饼干也挑了点,这些都算是上海特色,带回去后还能分给孩子们吃。 等苏婷收拾好要带回去的行李,贺东川也正式放假了。 放假这天他回来得挺晚,十点多才到家,怕他回来没热水洗澡,中间苏婷爬起来加了一次蜂窝煤,等他到家时,煤炉上的水壶盖子被蒸汽顶得直跳。 贺东川进门听到声音,先去厨房将水壶提下来,再回房间找衣服。 进主卧时里面灯还亮着,但苏婷已经睡着了,整个人被棉被盖住,只露出半张脸。 听到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含糊问:“回来了?” “嗯,刚到家,我去洗个澡。” “去吧。”苏婷说完,等他走到房间门口又道,“衣服不用管了,明天再洗吧。”他们买的是明天下午的票,上午有时间洗衣服。 贺东川应了声,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今天他没下场训练,没出什么汗,就没洗头,澡也洗得很快,十分钟不到就好了。因为苏婷的话,他没洗衣服,但把浴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让里面看着没那么乱。 收拾好浴室,五分钟洗脸刷牙,弄完他就回房间了。 沪市冬天比平川岛冷多了,所以今年他没有逞强,不用媳妇催,自己觉得干了就会擦雪花膏。不过他一直不太喜欢雪花膏的黏腻感,擦的不平凡,今天没觉得脸上干疼,回屋后就直接上了床,将媳妇抱在了怀里。 别看他媳妇在床上已经躺了几小时,而他才刚钻进被窝,实际上苏婷身上真不比他暖和多少。 也因为这样,被抱住后苏婷没挣扎,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继续睡觉。 想到明天要坐车,贺东川抱住媳妇后就没干什么,拉灭电灯直接睡了。 …… 因为头一天睡得早,第二天苏婷醒的也很早,没等闹钟响起就睁开了眼睛。 冬季白天短,天亮的晚黑的早,这会印在窗帘上的光线灰蒙蒙的。苏婷盯着窗帘看了好一会,身后响起贺东川的声音:“醒了?” 苏婷扭过头,语气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她睁开眼就是这个姿势,没有动作身体。 “你醒的时候,和睡觉时呼吸频率不一样。” “这都能听出来?”苏婷觉得这跟玄学差不多,反正贺东川只要闭上眼睛,她就分不出来他到底是睡了,还是装睡。 除非当时他脑子里全是少儿不宜,身体有了反应。 贺东川说:“我以前受过相关训练。”特种部队学的东西很杂,但都很有用。 苏婷哦了声,问:“你要起来吗?” “你想我起来,还是不想我起来?”贺东川将问题推给她。 “我是自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起来,所以想看看你起不起来,再决定自己起不起来,”苏婷说完自己先噗嗤笑出了声,“听起来怎么好像绕口令?” “确实像。”贺东川说完就坐了起来。 苏婷扭头问:“你要起床了?” “嗯,我去叫小焱起床。” “你叫他起来干嘛?” “跑步,训练,”贺东川走到衣柜前,翻找出衣服边往身上套边说,“晚上在火车上,不方便训练,正好我上午不用去军营,干脆把训练提前。” 因为要去跑步,贺东川没穿太厚,里面穿了件作训服,套上军装外套就出去了:“你再睡会,我们回来给你和慢慢带早饭。” 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起床的苏婷听了这话,非常干脆地又躺了回去,她还是再睡一会吧。 这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其实她没有睡得很熟,一是因为昨晚睡得很好,这会没有困意,二是贺东川走后她越睡越冷,脚冰得睡不着。 但她也不想起来,她的脚再冰,被窝里也是有热乎气的,不像被窝外,冻得人直打哆嗦。 这个冬天,不止两个孩子起床困难,她也差不多,只是她是个常年人,有自制力,再艰难也能爬起来。 只是偶尔她也想放纵一下,比如这个早上,她在床上赖到了七点多,直到父子俩锻炼完才爬起来。 起床后苏婷直接去刷牙,父子俩则去次卧喊慢慢,等母女俩洗漱完,一家子才坐到饭桌前。 吃完早饭贺东川洗碗,苏婷则回房间继续检查行李,先看给苏家人带的东西,再看他们要穿的衣服,以及粮票和钱。 清点完后,苏婷又去了次卧,检查兄妹俩要带的东西,期间让贺焱自己检查了下行李,免得有他想穿,而她没收拾进去的衣服。 但这会检查没什么用,父子俩练了一早上,或多或少都出了汗,所以忙活完后两人陆续冲了个澡。 洗完澡后,父子俩各换了身衣服,贺东川再把昨晚连带今天早上换下来的衣服全洗掉,晾到客厅阳台上。 怕过年期间天气不好,父子俩洗完澡没换洗的衣服,所以苏婷又从衣柜里给他们各拿了身衣服塞进行李中。 等全部忙完,时间也快到十点,他们是下午两点钟的火车,从沪市出发,所以他们得提前去沪市火车站,因此一家子没再耽搁,提上行李就出门了。 临近过年,要回老家的人不少,大院里每天都有人提着行李,大包小包地往老家赶。 所以出去路上碰到的邻居看到他们拿那么多东西,都不觉得奇怪,只笑着问:“回去过年啊?” 对方满脸笑容,苏婷便也面带笑容地回答:“是啊。” “那提前跟你们说声新年好!” “也祝您新年快乐!” 边走边跟人寒暄,等出了大院,他们直奔班车停靠站点。 今天是工作日,又没到过年放假的时候,等着坐车去市里的除了他们一家子,就一个叫宋春雪的军嫂。 不过苏婷跟她不熟,所以两人只点点头算打招呼,并没有寒暄。 上车后,他们也没有坐一块,因为车上人不多,苏婷一家子选择了前面的座位,坐着没有后排那么难受。宋春雪则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选择了靠窗的位置,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这是宋春雪生活的常态,她出身不太好,建国前他们家是资本家,五十年代她爷爷和家里叔伯都是出国了,只有她父亲选择留在国内。 资本家加上有海外关系,大运动开始后,可以想见他们家会怎么样。 虽然大运动开始不久,宋春雪父母就离了婚,她妈带着她改嫁给了单位里的一名工人,并跟她的父亲一刀两断,但她的日子仍然过得不太好, 少年时的经历影响了宋春雪的性格,所以她一直有些孤僻,随军到部队后,也不怎么跟大院里的军嫂们来往。 因此看到宋春雪一个人坐在后面,苏婷没有出声招呼 她,毕竟不熟,真把人叫过来也聊不了几句,反而会平添尴尬。 从驻地到市火车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很近,停靠少的话坐车四五十分钟能到,多的话可能要一个小时。 今天他们运气不错,五十分钟不到,班车就驶入了火车站旁边的汽运站。 下车后他们没有直接进站,而是找了家国营饭店点了几道菜,马上就到饭点,他们打算吃完再去等车。 他们选的这家国营饭店因为地理位置好,生意很不错,但与之相对的是上菜速度,真挺慢的,好在他们不着急,能慢慢吃。 吃完中饭快到一点,他们拿着行李,抱着孩子进站,到候车室等了也就四十来分钟,喇叭里就传来让他们上车的声音。 上车时,被苏婷抱在怀里的慢慢一直在东张西望,虽然她出生后已经坐过好几次火车,但她不记事,都没什么印象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等进了车厢,到了他们的铺位,被放到床上后,慢慢一会趴在窗户玻璃上往外看,一会从床头蹦跶到床尾,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苏婷忍不住说:“你又不是没坐过火车,怎么今天这么兴奋?” 慢慢停下来,歪着脑袋看着妈妈,半响问:“我坐过吗?” “当然坐过,去年过年我们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就是坐火车来回的,从之前的家搬到现在的家,也是坐的火车。” 慢慢仰起头,陷入思考中,良久摇头说:“不记得,今天,第一次。”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只要之前的不记得,就永远是第一次。 苏婷失笑:“行吧。” 话音刚落,见到慢慢又蹦跶起来,制止说道:“不许蹦,床蹦塌了容易摔倒地上。” 慢慢闻言伸长脖子,在心里比了比床离地面的距离,然后默默地缩回了准备蹦起来的小短腿。 她可不想摔跤。 …… 从沪市到省城,坐火车要近二十个小时,他们下午两点上的火车,八点多才到。 从省城下车后,还要转车去苏婷老家所在的市,这年头没有电子售票,转车只能出站去购票窗口买。 省城是中转大站,窗口买票的人很多,他们排了半个多小时才买到票。车是九点半的,车程四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左右才能到。 经过二十个小时的车程,慢慢已经没有了昨天刚上车时的兴奋,整个人蔫里吧唧的,上车时有些烦躁地问:“还没到吗?” “今天能到。”苏婷说道,实际上到了他们市,还要搭乘班车去他们公社,再想办法去苏家咀大队。 从公社到苏家咀大队没有班车,运气好的话,他们或许能碰上周边几个大队有人赶着牛车到公社办事,能顺路搭一程,运气不好的话得靠双脚走路回去。 因此,苏婷只说今天能到,却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到。 中午是在火车上吃的,几十年后,火车上饭盒都算不上好吃,更不用说这时候,米饭很糙,菜像是水煮的,没什么油光。 苏婷没什么胃口,跟慢慢一起分食了一份盒饭,贺焱是早上没怎么吃,这会饿了,一份盒饭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进了贺东川的肚子,他胃口大,也不挑食,一家人吃饭,永远是他收尾。 但让人嫉妒的是,他吃得再多,也没见长肉,腹肌还很结实。 当然,这跟他平时训练量大脱不开关系,像苏婷这种吃了就想躺着的人,不想长胖就只能控制食量。 因为才四个小时,他们买的是软座,座位比硬座稍微大一点,活动空间也没那么逼仄,但跟软卧车厢肯定没法比,至少吃完没法睡觉,一家子看着窗外景色聊着天。 主要是贺焱问苏婷外面哪是哪,但因为跟贺东川结婚前原 身连市都没出过,所以她一问三不知,他提出的问题,基本都是对面跟他老爸坐在一起的中年人回答的。 问到最后,贺焱纳闷问:“这不是妈妈你的老家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婷一脸坦然:“是我老家没错,可我又没来过这些地方,我怎么会知道?” “这不是你老家吗?你怎么没来过?” “你小时候在首都生活,首都每个地方你都知道吗?”苏婷反问道。 贺焱当然不知道,但他说得很理直气壮:“我那时候小嘛,不记事,平川岛每个地方我都知道啊。” “我们坐的这趟火车,是从一个市,到另一个市,属于省内范围,平川岛太小了,没办法比较,如果非要比,那也是跟闽地比,闽地每个地方你都知道吗?” 贺焱挠挠头:“是吗?” “当然,真论起来,平川岛还没有我们公社大,等到了公社,你问我哪是哪,我肯定能说出来。” 贺焱恍然:“这样。” 四个小时的车程光靠说话度过其实很难熬,不过苏婷早有准备,带了不少瓜子,转车时还在火车站里买了不少橘子。 连吃带喝带聊天,四个小时过的就很快了,苏婷说到了时贺焱还没反应过来,问:“这么快?” “对啊,我们还要去坐班车,赶紧的吧。” “还要坐车?” “你以为呢?”他们不但要坐车,说不定还要走路呢。 火车站旁边就是汽车站,只是到下面公社的车不多,一天就四趟,下一趟是三点钟发车,而到苏家咀大队所在的公社,车程一小时左右。 因此,等他们辗转到达公社,手表时针已经滑过下午四点,太阳将要落山,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倒是傍晚吹起的北风带来丝丝凉意。 苏婷抬起头,打量着周围景色。 苏家咀所在公社属于中间站,所以公社没有专门的客运站,班车是直接停靠在公社最繁华的地段,也就是供销社菜市场门口。 但公社并不繁华,人口没那么多,再加上天都要黑了,所以这会菜市场门口并不热闹,来往的人屈指可数。 苏婷东张西望,想看看有没有牛车,要是有,打算过去问一问对方去哪,如果顺路能搭个车就更好了。 他们运气不错,菜市场外面还真有辆牛车,赶车的人正躺在车斗,用草帽遮着脸,像是在睡觉。 苏婷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问一问,便对贺东川说:“我去问问他要去哪。” “我们一起去。” 牛车离得不远,苏婷就没有反对,跟贺东川一起拿着行李,抱着孩子走过去喊道:“同志?” 车上的人没动。 苏婷声音大了点:“同志你好。” 贺东川更直接点,上前拿开对方脸上盖着的草帽,正准备喊同志,但话还没出口,他就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惊讶道:“二哥?” 当初他随母亲回乡探亲时就跟苏国平打过照面,后来跟苏婷领证,期间虽然一直住在公社招待所,但去过苏家两次,他们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 虽说关系谈不上很好,但贺东川记忆力一直很不错,哪怕过去了快三年,也能一眼认出苏国平。 反而是苏婷,虽然知道苏国平的长相,但因为以前没见过,所以反应要慢一拍。听到贺东川的称呼,才认出牛车上躺着的的确是原身二哥。 两人生硬接连在耳边响起,苏国平睡得再熟,也被吵醒了,坐起来揉着眼睛问:“你们谁啊?” 苏婷:“……你妹妹。” 苏国平揉眼睛的动作停住,抬头朝苏婷看去,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妹妹你们可算是到了,我都在 这等你们几天了。” 说着手一撑,从车斗跳下来,握住贺东川的手说:“妹夫好久不见!” 贺东川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轻咳一声说:“二哥。” “诶!”苏国平身影响亮地应了声,又看向牵着手的兄妹俩,“哎呦这是外甥吧,长得真壮实,几岁了?这肯定是慢慢,你们闺女个挺高啊?” 跟同龄人比起来,慢慢个头的确算高的,苏婷谦虚地说:“随她爸。” 主要是她身高在当地虽然不算矮,但在海军大院里的确不算出挑,特别是跟北方来的军嫂比,好些能高她小半个头。 所以随妈这种话,苏婷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来。 苏国平脸上乐呵呵的:“慢慢你知道我是谁不?” “不知道。”慢慢耿直地摇头。 苏国平噎了下说:“我是舅舅啊。” “舅舅?” 苏国平纠正说:“是舅舅,不是秋秋。” “是舅舅呀?” 苏国平:“……行吧,叫秋秋也行。” 结果慢慢听了他这话还很不高兴,说道:“就是舅舅啊!”她自我感觉发音特别标准,不允许别人质疑。 见苏国平还有话说,苏婷怕舅甥俩吵起来,说道:“随她叫吧。” 苏国平这才放弃纠正外甥女,招呼四人上车,等人坐稳后,便赶着牛车回去,路上他想起来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知道车上躺的是我?” “刚到,我们也不知道是你,这不是想着家离得远吗,下车看到这辆牛车,就想问问你去哪,要数顺路,能不能带我们一程,结果东川揭开帽子一看,才发现是你。”苏婷解释完问,“你刚才说在这等了我们一天是?” “你信上不是说请这几天的假吗?爹娘怕你们拿的行李太多,不好拿,就每天让我赶牛车到公社守着,我等了三天,我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要是平时,别说等三天,等三星期苏国平都乐意,可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地里没什么活,其他人都躺在家里玩,就他,每天得顶着寒风来等人,想想他就替自己觉得心酸。 但心酸也没办法,家里就他跟他爹会赶牛车,他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让他老人家每天来公社吹冷风。大队倒是不缺会赶车的人,可接的是他们家的闺女,借用大队牛车就算了,总不好得寸进尺,让别人来吹冷风。 算来算去,接人这事非他莫属。 当然,他干了活也不是没好处,他爹说了,人接到后过年给他包个大红包。 虽然他爹没说红包里有多少钱,但都大红包了,不往里塞上五块十块的,说不过去吧,苏国平琢磨完,痛快地接了这活。 说到这苏国平轻咳一声说:“当然,我来公社守着不是为了钱,主要是想妹妹妹夫外甥外甥女了,盼着早点见到你们。” 苏婷:“……” 如果不是有原身记忆,苏婷说不定还真信了这话,但她也知道,苏国平这人吧,好吃有,懒做有,但坏心思,他真没有。 因此苏婷没有拆穿他的话,只开玩笑问:“我当然相信二哥你不是为了钱才来接我们的,这样吧,回去我就跟爹说,红包不用包了,免得大家误会你。” 苏国平顿时苦了脸:“别啊。” “别什么?”苏婷笑眯眯地问。 苏国平深吸一口气:“我承认我来公社接你们,确实有一点,好吧一大半是为了钱,但妹妹你要相信哥哥,我是真想你们了,你看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你哥这一次,你哥我是真穷啊,屁兜都是光的!” 听他说得凄惨,苏婷不逗他了,坐回去说:“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苏国平擦汗,心想我这不是没想到你结婚才 两 第94章 苏母 公社到大队的路不好走,没修过,望过去都是黄土,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洞,坑大的地方苏国平会想办法避过,坑小的就不管了,赶着老黄牛变换方向可不容易。 再加上车斗狭窄,坐下来围栏只到腰间,相当于四面敞着,晚风吹过有点冷,因此牛车坐车连班车一半舒服都比不上,跟火车更是没法比。 但小孩都贪新鲜,而且这一段路程不长,两个孩子都挺兴奋,指着沿途的青山和房子,唧唧喳喳地问哪是哪。 这下苏婷能回答得出来了,胸有成竹地告诉俩孩子,完了还问:“看,我没骗你们吧,到了我们公社,我就知道哪是哪了。” 苏国平是个话多的,闻言脑袋后仰问:“啥意思?” 苏婷没瞒着,把火车上的事说了。 “出了咱们公社,我也不知道哪是哪。”苏国平若有所思道。 贺焱好奇问:“你也没有去过吗?” “市里去过两回,但我上车就犯困,一路睡到终点站,根本不知道经过了哪里,其他地方就没去过了。” 他们县城比市区离得还远,又没直达的车,期间要翻山越岭,靠两条腿走一天一夜能到都算谢天谢地。 所以他们公社的人除非要办事,一般不往县里去,当然,市里也去的少,乡下人进城不容易啊。 苏国平知道兄妹俩年纪虽小,这几年却跟着父母去了不少地方,说道:“在这上面,舅舅我不如你们啊。” 见到苏国平前贺焱其实有些忐忑,虽然妈妈很好,但外公外婆舅舅舅妈毕竟不是亲的,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他。 但这一路聊下来,贺焱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半。 他觉得虽然有点傻,但看他的眼神坦荡里带着亲近,要是外公外婆都跟他一样,贺焱觉得他会喜欢他们。 因此听到苏国平这么说,贺焱安慰道:“没事,等我长大了,带你去别的地方。” “真的?” “对啊,我说话算话。”贺焱拍着胸脯说。 “那咱们拉钩。”苏国平伸出小指。 “拉钩就拉钩,”贺焱也伸出小指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苏国平嘿笑着说:“你快点长大,舅舅以后就指望你了。” “没问题!” 说话间,牛车驶入了苏家咀大队。 临过年地里没什么活,大队里的人基本都在放假,只是天气太冷了,中午大队里还有点人气,到这个点全躲家里了,外面路上没什么人。 当然那也是因为村头人少,到村中央,房屋明显密集许多,基本都是土坯房,房屋低矮,屋顶压着厚厚的稻草。 中间也零星分布着几栋砖瓦房,这年头能盖得起砖瓦房的,都是家境比较好的,要么是大队干部,要么家里有孩子出息了,或者家里兄弟多,且个个都勤快,一家子凑一起盖的房。 但最后这种住得未必有土坯房宽敞,兄弟多了总要结婚,结了婚总要生孩子,一个小家庭能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就不错了。 苏家也是砖瓦房,他们能盖起房子,有苏父在大队当干部的原因,也有苏家两兄弟长得人高马大的原因,但跟苏婷嫁得好没太大关联。 这几年她没有固定给苏家老两口生活费,只逢年过节给他们包个红包,算是孝敬。每次钱给的都不多,怕给多了把人心养大,但也不算少,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年一百多是有的。 贺东川父母那边也一样,但贺父贺母都有工作,而且资历深,工资都不低,老两口收入比他们小夫妻高多了,所以每次收到红包,贺母都会翻倍地买东西给他们寄过来。 苏父苏母收到红包后也会给他们寄东 西,但他们手头光有钱没用,没票照样买不到好东西,只能给苏婷他们寄土特产。 三年下来,他们手头也攒了一笔钱。 但这笔钱苏父苏母还没有动用,他们家房子盖得也早,当时原身还没遇上贺东川,听从父母的安排,在大队里当着记分员。 记分员这工作,说起来算得上体面,但实惠不多,记不了满工分,所以大队里很多记分员还要下地干活,否则年底分到的粮食未必够吃。 但原身好吃懒做,在这上面,她比苏国平还懒点,后者虽然也不太愿乐意干活,但为了口粮,该干活的时候不含糊,只是时不时会找点理由偷懒。 原身懒是一点都不做,要不是这样,苏父也不会想办法给她找个记分员工作,能挣几个工分是几个。 年底分粮本来就是人六工四,两边凑一凑,分到的口粮勉强够她吃的,要是年景好,年底还能分到点钱。 当然,以原身的懒惰,年底有分红是年景特别好的时候,而且她工分少,分到的钱也不多。 所以苏家盖房子,原身真没怎么出钱。 出钱最多的是老两口,然后是老大苏国安,这是老实人,特别勤劳肯干,满十六岁就能拿满工分。苏国平比大哥差不少,但男人在工分上有优势,所以每年除了粮食,手头总能落点钱。 苏家没分家,所以兄弟俩的分红都由老两口收着,盖房时他们也没说谁出的多,谁出的少,反正要盖的就四间房和一个堂屋,除了他们老两口住的,三兄妹一人一间。 新房盖好,几个房间面积都差不多,只是朝向有区别,两间坐北朝南,两间坐东朝西,明眼人都知道前两间比后两间朝向好。 苏父苏母住进了坐北朝南那两间屋其中一间,另一间则被分给了苏国安一家子,毕竟这些年,他为家里做的贡献最多。 在这时候搞什么一碗水端平,让几个孩子抓阄分房,才是没有把一碗水端平——亏待老大了啊! 对这房屋分配,苏国平没什么意见,他清楚自己的斤两,原身看二哥没意见,自己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儿,更不好发表意见了。 只是他们没意见,原身大嫂李红很有意见,觉得自己丈夫是长子,也是家里最勤劳肯干,除苏父外挣工分最多的,结果房子盖起来,兄妹三个分到的房间一样大小。 偏心,公婆太偏心了! 所以原身婚事还没着落,李红就盯上她这间屋子了,想把两个闺女弄去跟姑姑一起睡,他们一家五口睡一间屋,实在是太挤了。 只是原身跟爸妈一个房间挤了好些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间,哪肯再跟别人挤着住,坚决不肯同意。 苏父苏母心里偏袒闺女,就随了她的心意,让她一个人住。 公婆不答应,李红只能按捺住这份心思,原身结婚去随军不久,就又盯上了原身的房间,但这次她想的是把儿子移过去睡。 她打算得好好的,闺女再好,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她们一嫁人,房屋就要空出来,另作处置。不如早点让儿子搬进去占着,这样以后儿子也能有个现成的房子。 只是她一提出来,苏国平不乐意了,都是儿子,我平时也没少挣工分,凭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占了啊! 不行,坚决不行。 李红心想你又没儿子,就一个闺女,要房子干啥?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奈何老公不强势,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没敢直接说出来,只委婉地提了下。 苏国平听完就说:“得亏你是我大嫂,不然我得以为你在咒我一辈子没儿子。” 这话刚出口,就被苏父给骂了。 苏国平是被骂着长大的,丝毫不怕亲爸发火,说:“您别生气,反正我觉得自己 挺年轻的,未来十年里,我们打算三年抱俩,五年的养仨,十年争取生六个,不信生不出儿子!所以婷婷那间屋,要么空着,要分,也得等我儿子生出来再分!” 李红听得吐血,心想你结婚早满三年了,也没见你媳妇生出老二来啊! 但最让她郁闷的还是她公公婆婆,明明知道他在满嘴跑火车,却偏偏听了他的话,就这么把房间空了下来。 快到苏家时,苏国平说:“听说你们要回来,咱妈老早就开始收拾屋子了,还是你结婚前住的那间,这几年一直空着,家具都没变。” 苏婷面露惊讶:“我原先那间屋子没住人?” 苏国平没为自己邀功,只笑着说:“有人想住进去,但爸妈怕你回家没地方住,没答应。” 他没明说,但有原身记忆的苏婷知道,李红一直惦记着原身的房间,知道他说的是谁,心里不由有些感动。 苏父苏母对原身这个女儿,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好,不知他们,苏国平也是真心疼爱原身这个妹妹。 只是原身显然辜负了他们,原著中她结婚后就没回来过,跟父母兄弟都断了联系。后来原身锒铛入狱才想到家人,托律师联系他们,希望他们能捞自己出去。 苏家人的住处一直没变,所以律师很顺利地联系到了他们,当时苏父已经去世,是苏国平陪着年迈的苏母去的首都探监。 原身见到苏母后痛哭流涕,告诉他们自己入狱是贺焱害的,因为他恨自己没有尽到养鱼的责任,想报复自己,让苏母帮自己求情。 苏母听后有些为难,虽然她和程晓曼是至交好友,但程晓曼去世那么多年,她更是从未见过贺焱,他都这么恨她闺女了,又怎么可能会看她的面子。 但她毕竟是原身母亲,见她身陷囹圄,做不到袖手旁观,而且原身隐瞒了虐待贺焱的事,所以她以为他们之间有矛盾,才打算试一试。 打定主意后,苏母就让苏国平想办法联系贺焱。 当时贺焱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想见他一面不容易,不过苏国平脑子灵活,几经周转搭上了线。而贺焱虽然痛恨原身,但知道她跟苏家人已经十几年没联系,好奇他们对原身什么想法,想为她说什么好话,就跟他们见了一面。 只是见面后,不等苏母为原身求情,贺焱就像讲故事一样,把那些年原身虐待他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说完后,他微笑着问:“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会选择报复,还是原谅?” 虽然面上带笑,但苏母和苏国平都看清了他眼神里的恶意,遍体生寒,再说不出一句话。 贺焱欣赏够了他们的表情,又问:“我记得她结婚以后再没有回去过,跟你们断联十几年,你们心里就不怨恨吗?” 苏母叹气道:“再埋怨,她也是我的女儿。” “是啊,骨血相连,心里再多埋怨,也盼着她能过得好,”贺焱说着,深色渐冷,“可我的爷爷、奶奶和父亲呢?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信任的人在他们死后,把他们的孙子、儿子当成狗养,他们该多痛心啊!” 至此,苏母泪流满面,却再说不出一句为女儿求情的话。 回到酒店,苏母就病了,再次去探监时只有苏国平一个人,他在面前重复了贺焱说的那些话,问她是不是真的。 原身刚开始还否认,后来见否认不了,就暴露了本性:“如果你们把我当亲人,就想办法救我出去,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无父无母没有亲人。” 苏国平很失望,说:“这些年,我们一直再找你,我们以为你不跟家里联系,是因为你过得不好,甚至以为你出事了,可原来,你是觉得我们没用,根本没想起我们。” 那次探监后,苏国平就带着苏母回了老家,后来原身在牢里病死, 是他独自到首都为她收尸。 牛车停在苏家院子外面,苏国平一转头,就看到苏婷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顿觉头皮发麻:“妹,哥有哪里没做好,你说,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 就怕苏婷跟爸妈告状,自己将要到手的大红包飞了。 苏婷说:“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 苏国平一下就乐了,凑到苏婷面前压低声音问:“既然你哥我做得那么好,待会你在咱爸妈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成不?” “为什么?” 苏国平搓手说:“爸妈最疼你,你帮我说好话,说不定过年这红包他们能多包两块钱。” 苏婷:“……” 里苏国平带着苏母去首都时,作者捎带着提过苏家的情况,老大苏国安勤劳肯干,所以被选上当了小队长,改开后他们这些小队长都进了村委会,没有正式岗位,但给村里办事,能拿工资。 只是苏国安这人除了老实,实在没什么本事,苏父活着的时候还好,没人挑他的刺,苏父一去世,他也迅速被踢出了村委。 不过苏国安运气好,苏父活着的时候能靠爸,苏父去世了还有弟弟帮衬他。 改开前苏国平是大队里出了名的懒汉,除了一张脸能看,浑身上下找不出多的优点,但他抓住了改开这股风,从倒卖货物干起,八十年代初因为政策不明朗,他一度面临牢狱之灾,好在没进去,攒了笔钱,八五年前后开了家小卖铺,后来小卖铺变成大超市,大超市变成连锁超市。 到九十年代,苏国平已经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苏国安前脚被踢出村委,后脚就进了苏国平开的超市当仓管,活少,但开的工资高,完全是为了帮衬兄弟。 总的来说,原著中苏国平戏份虽然不多,但成熟稳重的企业家形象立得很稳。 看着面前为了两块钱折腰的男人,苏婷的心情怎么说呢,就挺一言难尽的。 苏婷说:“哥,咱眼光放长远点行不?” “怎么说?” “不要在意眼前这一块两块。”你以后可是要当大老板的人。 苏国平难得语重心长:“妹,你要知道,咱俩情况不一样,你哥我穷啊,一块两块对我来说都是巨款。” 苏婷:“……行吧。” 苏国平眼睛一亮:“你答应帮我说好话了?” “说是能说,红包能不能大点我可不管。” “你帮我说就成。” 苏国平心里一高兴,就冲从屋里出来的苏父苏母露了个大大的笑脸,看得两人心里一咯噔,齐声问:“你笑那么高兴干什么?” “妹妹妹夫他们回来了,我心里高兴啊!”苏国平乐呵呵地说,“爸妈你们还不认识人吧,这是小焱,我外甥,慢慢,我外甥女。” 苏父苏母心想,俩孩子年纪差那么大,我们又不是分不出来,还需要你介绍? 苏国平像是没看出爸妈内心的吐槽,跟俩孩子介绍说:“这是外公,这是外婆,大舅、大舅妈,小舅妈,小的你们估摸着叫就行。” 什么叫估摸着叫? 贺焱有点傻眼,硬着头皮喊: 贺焱礼貌问好:“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妈、小舅妈,表姐、表弟、表妹大家好。” 因为贺焱刻意放慢了说话速度,所以慢慢能跟得上哥哥的声音,只是这些称呼对她来说有点陌生,所以她吐字不太清晰。 但她年纪小,哪怕声音含糊不清,看着她一板一眼喊人的模样,苏父苏母的心就要化了,笑眯眯地应道:“诶诶,小焱乖,慢慢也乖。” 原身结婚前跟李红的关系很不好,但李红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知道小姑子有出息,所以这会脸上堆满了笑容,跟在公公婆婆后面夸奖道:“ 妹妹妹夫,你们家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不愧是城里来的,谈吐跟咱们农村孩子就是不一样。” 苏国安和苏国平的媳妇何金兰都比较老实,不太会说话,只干巴巴地附和说:“是啊是啊。” 苏婷却没有被捧得飘飘然,语气淡淡地说:“大嫂说得太夸张了,都是孩子,能有什么不一样?” 这话出口,李红还没怎么样,苏国安和何金兰先不安起来:“我们……” 他们话没说完,就被苏国平打断了:“太阳都落山了,外面站着多冷啊,咱们赶紧回屋去吧。” 苏母连忙道:“对对,回屋去,厨房里烧了炉子,暖和,咱们到那去说话。” “天都要黑了,去厨房坐着多黑啊,”苏国平说,“照我看,还是赶紧让妹妹妹夫他们回屋放行李,顺便休息休息,坐了两天车,他们肯定累了。” 不等父母开口,李红就抢着说:“对对,妹妹妹夫你们赶紧回屋去吧,妈知道你们回来,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棉被也足足晒了两天,你们晚上盖着肯定舒服。” 说话间,一群人进了原身结婚前住的房间。 房间很宽敞,看着至少有二三十平,同时也很空,就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 里面光线也不太好,虽然前后都有窗户,但窗户做的小,而且窗框上镶嵌的不是玻璃,而是蒙着油纸。油纸不透明,窗户一拉,连窗帘都省了。 这会虽然没关窗户,但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外面天色就不好,屋里看着自然更暗。 不过房间虽然简陋,收拾得却很干净,如李红所说,棉被都是新晒过的,闻着很有太阳的气息。 “你们在屋里休息会,我去弄饭,今晚咱们早点吃。”苏母问道,“东川你喝酒不?” 贺东川知道苏父吃饭爱喝两盅,点头道:“喝。” “那成,晚上你跟你爸喝两杯。”苏母说完,让他们在房间里歇着,就驱赶着儿子媳妇出去了,并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贺焱好奇心重,大家都在时还知道装样子,人一走,就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东看看,西摸摸,期间问道:“妈妈,这是你以前睡的房间吗?” “是。” “房间这么大,你一个人睡觉不怕吗?” “这有什么怕的。” 虽然农村地多,但大多数人没钱盖房,所以家里都住得不宽松,孩子很少有能单独一个房间的。苏家房子盖好后,原身分到自己的房间,高兴了好一阵,哪里顾得上害怕。 贺焱觉得他妈妈胆子好大,如果是他一个人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可能会睡不着,而且从窗户往后能看到山峰,黑灯瞎火地看过去,肯定黑乎乎的。 不过后院除了山,还有鸡和鸭,苏家养了两只鸡、一只鸭,不敢再多养,怕被说是资本主义。 其实大队里有养超过三只的,但都是偷偷地养,不敢放出去。 倒不是怕被人举报,苏家大队全是姓苏的,说起来都是一个祖宗,都沾亲带故的,不至于这么害人。真有人动坏心思去举报,那才要被吐沫星子淹死。 但每个大队都有游手好闲的懒汉,这些人不但懒,还很馋,上山捉野鸡下河捞鱼这种事不少干,养鸡养鸭超过三只的,也是他们的目标。 因为这样的人家鸡鸭丢了不敢闹,真闹起来一清点,你家养这么多鸡鸭是想干啥?搞资本主义吗?口头教育都是轻的,严重了说不定要被抓去劳改。 他们惹不起懒汉,就只能躲,白天鸡鸭放到院子里透透气,完全全抓紧笼子里,放自家堂屋里养着,虽然臭,但鸡蛋鸭蛋能换不少好东西,值得。 大队里其他人可以多养几只鸡鸭,但苏家不行,苏父是大队书记 ,要以身作则。三只差不多了,虽然攒不下多少鸡蛋,但给自家人补身体,勉强够。 海军大院也有养鸡养鸭的,但很少,特别是搬到沪市后,基本都是楼房,没地方养。 慢慢对平川岛的印象已经很淡,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鸡鸭,听到哥哥说后院有鸡鸭,心里很好奇,嚷嚷着要去看。 刚到苏家,贺焱还有点拘谨,不敢乱跑,所以面对妹妹的请求,他征询父母的意见问:“我能带妹妹去看吗?” “可以。” 得到允许,贺焱放心地瞧着妹妹的手出门了。 他们离开房间后,苏婷打开行李袋,将他们的衣物一件件取出来,给贺东川放进衣柜里。 衣柜是双开门,不是很大,但原身衣服也少,除了下层塞了两床棉被,上面基本是空的,空间足够堆放他们的衣服。 贺东川把叠好的衣服房间去后,没有转身继续拿衣服,而是饶有兴致地翻着里面已有的衣物,笑着对苏婷说:“你以前的衣服颜色挺丰富。” “什么?”苏婷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贺东川从里面拿出件红绿碎花的汗衫,展开给苏婷看。 红配绿是出了名的死亡穿搭,虽然好好挑选,也能搭配出高级感,但对大多数人来说,红配绿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土。 更何况贺东川手上这件汗衫还是碎花的,更是土上加土。 苏婷回忆起原身以前的穿着,衣服不多,每个季度换洗的就那两身,但穿起来基本都很土,区别只在于有的颜色沉闷,土得很朴实,有的花枝招展,土得无可救药。 原身随军带到平川岛的那些衣服也不例外,所以苏婷穿来后,原身的衣服渐渐都被压了箱底。 想到这苏婷僵着脸说:“以前都是我妈挑布料做衣服,我只管穿。”言下之意,衣柜里这些衣服可不是她的审美。 这当然是甩锅,事实上原身打小就有主意,穿什么衣服,要什么款式,全是她说了算,只要不超出预算,比如家里只有土布,她非要工业布,她妈都给做。 所以衣柜里的那些衣服,还真是原身的眼光。 其实放在这个年代,原身眼光不能说很差,毕竟大家都土,半斤对八两,但就像前面说的,有些人土得很朴实,原身这花花绿绿的审美,就土得有些无可救药了。 “哦——” 贺东川刻意拖长声音,做恍然大悟状,可从表情到语气,都能看出他没信她的话,看得苏婷忍不住磨牙:“都几年前的衣服了,你拿出来干什么?” “看看你以前什么样。”贺东川说。 苏婷语气凉飕飕:“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说你更喜欢以前的我?”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想如果他敢点头,今晚她就敢让他睡地板。 而对贺东川来说,这是一个死亡问题,他斟酌片刻道:“我永远喜欢当时的你。” “永远?” 贺东川解释道:“现在的我喜欢现在的你,未来的我喜欢未来的你。” 至于过去如何,他没有提及,但苏婷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舒坦了,说道:“那以前的衣服你也不要再看了。” “行。”贺东川一口答应,将手上拿着的汗衫放回衣柜深处,再把苏婷整理好的衣服一堆堆放进衣柜。 整理好衣物,苏婷把给苏父苏母带的东西也拿了出来,堆放在床尾,并出去将苏母叫了进来,把东西交给她说:“这两件衣服,是给你和爸的,围巾给你,茶叶给爸待客,这些吃的也都是给你们带的,你拿去看着分。” 闺女惦记着自己,苏母心里自然高兴,但又有些心疼钱:“你们人回来就行了,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这得多少钱啊?” 苏婷笑着说:“您放心 吧,东川工资高,我现在也能挣钱,负担得起。” 因为苏婷没有提过她画连环画的事,所以苏母一直以为她没工作,过去她没少为这件事发愁。 虽然女婿工资高,能养活一家子,但她依然觉得女人有个工作更保险,早几年孙子孙女没那么多的时候,她也是要下地挣工分的。 这会听说苏婷有工资,苏母第一反应是她出去工作了,心里一阵高兴就问了出来:“你去上班了?” “没上班,”苏婷摇头说,“我自学过画画,现在没事会画点小故事投稿,这样能照顾家庭,每月也能有点收入。” 苏婷含糊了时间,所以苏母以为她是随军后自学的画画,关注点都在后半段上,疑惑问:“投稿是什么?你收入怎么来的?” “就是给一些画报,唔,出版社投稿,过稿了就有稿费,稿费就是钱,我现在收入还行,算下来每个月百来块是有的,不比上班差。” 虽然苏母没进过城,但她有耳朵,大概知道城里人的工资,三十多就算高的,五六十都是那些大国营厂里几十年的老职工才能拿到的工资。 月入百来块哪是不比上班差,这可比上班强多了! 虽然在苏母看来,有正式工作比什么投稿挣稿费更有保障,但她闺女收入高啊,一个月顶人家两三个月。 再加上她女婿工作忙,如果闺女也去上班,肯定会顾不上家庭,这么一想,投稿倒比正经上班好不少。 苏母好奇问:“那你现在是不是成作家了?” 苏婷知道这样有利于苏母的理解,点头说:“差不多,不过我现在还没到那级别。” “那也是文化人。”苏母乐呵呵地说。 如果是早几年,她可能会很担心,但现在大运动都结束了,那些曾经住牛棚的人都被放了出来,陆续被放回去了。所以现在家里出了个文化人,苏母完全不担心。 她拉着苏婷的书,可我跟你爸从没有动摇过,你们兄妹三个,谁能读出来,我们就供谁,可没成想外头突然就闹起来了,学校停了课,你也回了家。” 说到这苏母把贺东川的手也拉了过来,让夫妻俩的手叠在一起,继续说道:“当初你说要嫁给东川,我跟你爸愁了两天没睡好觉,觉得你们俩差距太大,怕你们过不到一起去,现在看来,是我们多想了,你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不管到哪,肯定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听着苏母的话,苏婷感动之余,也觉得老太太对女儿滤镜太大。 原身或许有点小聪明,但都没用到正道上,小时候用来糊弄父母,初中明明年级倒数,却哄得苏父苏母一直以为她成绩优异,长大后用来糊弄自己,最终把日子过得一团糟,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因为这层滤镜,哪怕原身跟家里断联十余年,再见时是在监狱里,苏母却仍觉得她是迫不得已,有苦衷。 直到从贺焱口中得知原身那些年的所作所为,苏母对女儿的这层滤镜才终于碎裂,而这,也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首都回来后不久,苏母就在没有教好女儿的悔恨,与愧对好友的痛苦中与世长辞。 想到这里,苏婷翻转右手,和贺东川十指相扣道:“我们会好好的。” 她会努力让贺东川避过灾祸,也会尽自己所能赡养苏父苏母,这辈子,他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贺东川不知道苏婷心里所想,却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从他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此时此刻他有多高兴。 苏母看在眼中,默默放开双手,看着他们十指交握,脸上满是安慰。 她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第95章 年前 将闺女买回来的东西拿回房间,刚出门苏母就碰上了李红,皱眉问:“你不在厨房里忙活,在外面晃荡什么呢?” “我没晃荡,我就是听到外面有声音,跑出来看看。”李红解释完,不等苏母问就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妹妹家那俩孩子在干什么不?” 想起刚才去闺女房间时,的确没看到两个孩子身影,苏母问:“他们干什么去了?” “后院看鸡和鸭呢,你说这城里来的孩子也真是有意思啊,鸡鸭都能看得那么乐呵。”李红的表情语气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又像是觉得他们没见识。 苏母冷哼一声说:“城里人谁养鸡鸭?他们年纪又小,没见过也正常,别人想觉得新奇都不行,没这个命啊。” 虽然苏母没有点名道姓,但李红自己会对号入座,她觉得自己就是“没这个命”的人,心里有些憋闷,却又不敢得罪婆婆,脸色讪讪道:“那倒也是,对了,妹妹妹夫他们给您买什么好东西了?” 好东西嘛,没必要藏着掖着,苏母也愿意拿出来给家里其他人看,反正除了给老头子的衣服和茶叶,其他的怎么分她说了算。 但苏母疑心李红在外面晃荡根本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惦记东西呢,她要是光明正大地来问,告诉她就告诉了,这么鬼鬼祟祟的,苏母不太乐意说,皱着眉道:“又没有给你的东西,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还不赶紧做饭去!” 李红低头撇撇嘴:“我就问问,又没其他意思。” 其实李红心里的意思多了去了,她觉得自家这小姑子,说她没良心吧,结婚后隔三差五给爹妈寄东西。可说她有良心吧,三年了,就没想过给两个哥哥买什么东西,顶多寄点吃的回来,让苏母分了打发几个孩子。 至于她这个当大嫂的,更是不在对方眼里,到现在一点光都没沾到。 但这话李红只敢在心里想想,最多跟丈夫嘀咕几句,不敢当着婆婆的面说,她公公当着大队书记,是家里话就管用,他们这些儿女就只能听话,否则把人得罪狠了被分出去,这日子就难过了。 而且姑家表弟当兵这事,李红一直记在了心里,虽然苏婷只说帮忙问了下征兵相关的细则,但她偷听过苏父苏母聊天,知道负责征兵的人跟妹夫认识。 当兵好啊,当兵吃的是国家饭,还能当大官,看她妹夫就知道了,副团长呢,听说公社领导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李红心里琢磨过了,小姑子跟她再不亲近,她男人总是亲哥,她儿子总是亲侄子,表弟他们都帮衬了,以后她儿子想当兵,他们没道理不搭把手。 所以这小姑子,不能得罪。 这么想着,李红抬起头,挤出笑容说:“妈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回厨房做饭了?” “嗯,去吧。”苏母干脆点头,看着她转身走进厨房,自己也转身把房门给锁上了。 平时家里人多的时候,她睡觉的房间是不上锁的,反正里面衣柜还有一道锁,家里的贵重东西全在柜子里。 但这不是闺女给他们买了那么多好东西嘛?只是吃的被拆开就够她心疼的了,万一从外面拐进来一个手脚不干净的,那她得哭死。 还是锁上好,心里踏实。 …… 六点不到,天就彻底黑了。 苏家大队没拉电灯,怕苏婷他们觉得光线暗,吃饭时苏母把厨房里的煤油灯也拿到了堂屋,两盏一起点上,屋里看着亮堂些。 点亮油灯,苏母回到饭桌前,脸上带出笑意说:“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没准备什么菜,今天先凑合着吃,明天早上我把鸭子杀了……” 李红一听忙打断婆婆的话:“妈你要杀鸭 子?那可是母鸭,能下蛋的!” 虽然鸭蛋吃着不如鸡蛋细腻,没那么受欢迎,卖价比鸡蛋差点,但鸭蛋个头大,一个鸭蛋搭两个青椒就能炒一盘,而且鸭蛋性凉,能降火,所以他们乡下人自己吃的话,都更偏向鸭蛋。 而对他们家人来说,杀一只鸭,就等于以后每天少一道荤菜,李红怎么能不着急。 苏母撇一眼李红说:“鸡鸭养了就是要吃的,再说了,我养的鸡鸭,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想吃,明天别动嘴就行了。” “就是就是,嫂子你不爱吃鸭子,明天不吃就好了,正好省几块肉,我们能多吃点。”苏国平老早就惦记上后院那几只鸡鸭了。 肉谁不爱吃? 更何况听小叔子的意思,她那份肉省下来还进不了自己孩子的嘴,李红当即改口:“妈你误会了,我没不想吃,只是有点心疼,不过妈你说得对,妹妹妹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该弄点好吃的,反正鸭子啥时候都能养。” 苏母淡淡点头,支使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你早点起来,烧一锅热水,把鸭子给杀了,毛拔掉。” 李红傻了眼,心想这不是您的活吗,怎么突然就落到了我头上? 但看着婆婆脸色,李红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只瓮声道:“知道了。” 大儿媳妇难得有点眼色,苏母很满意,招呼大家吃饭,苏父则给自己和女婿各倒了杯白酒问:“你平时喝酒吗?” “喝,但喝得少。”贺东川说着,将老丈人放下的酒瓶递给两个大舅子,他们也喝酒。 苏父点头说:“你们这工作,是要注意,正事要紧,来,咱爷俩干一杯。” 贺东川端起酒杯,跟苏父干掉了杯里的白酒,又主动敬苏家兄弟:“大哥二哥咱们也喝一杯?” 两兄弟纷纷端起酒杯,又是一口闷, 苏婷见贺东川转眼干了两杯酒,虽然是没过杯底的那种,但白酒后劲大,怕他一上头喝多了,压低声音道:“你悠着点。” 李红耳朵尖,嘴巴又停不下,打趣说:“妹妹心疼妹夫了?” 这两年苏婷没少被人打趣,早习惯了,一脸淡定道:“我是怕他喝醉了,酒气熏人。” “我就陪着爸喝几杯,不喝醉。”贺东川说道。 苏婷轻声说:“随便你。” 苏母道:“对对,你们慢慢喝,别一口闷,差不多就行了。” 有了这么一出,接下来四人没有再一口闷,都是边吃边喝,一顿饭吃完,他们人都还清醒着,只是身上酒气有点重。 所以吃完饭坐着歇了没一会,贺东川就想收拾衣服去洗澡。 但吃完饭后苏家陆续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他们的,他作为主人公,大家哪肯轻易放他离开,留了他一次又一次,直到八点多快九点才散场。 就这样,那些叔伯离开时还依依不舍的,恨不得跟贺东川彻夜长谈,最后还是苏父发话,说他们坐了两天车,今晚让他们早点休息,有话明天再说,大家才陆续散去,贺东川也终于抽开身洗澡。 洗完澡回到房间,差不多九点半了,俩孩子累了一天,早躺在床上睡着了,苏婷也早就洗完澡躺到了床上。 虽然苏婷也是今天的主人公,但她没贺东川受欢迎,说去洗澡也没人拦着她,她也乐得清静,洗完澡就回屋休息了。 看贺东川推开房门进来,苏婷挑眉问:“你洗头了?” “嗯,怕有酒气。”贺东川说着坐到床边问,“你晚上不太高兴?” 苏婷不承认:“有吗?” “你有,”贺东川却很肯定,“晚上聊天的时候你兴致不高。”要不是这样,那么多客人在,苏婷不会没有礼貌地洗澡睡觉。 苏婷轻哼:“听一群看不上我的人在那吹牛,我兴致能高起来就奇怪了。” 在他们家堂屋聊天的基本都是些中年男人,能耐没多少,吹牛的本事却一个比一个厉害,还特别自视甚高,跟苏婷说话时,语气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居高临下。 她又不犯贱,干嘛坐那听他们教导她应该怎么相夫教子? 苏婷抬眼看向贺焱:“你跟他们聊得挺愉快吧。” 那些人在苏婷面前摆长辈架子,却不敢对着贺东川指点江山,态度称得上讨好。 “愉快谈不上,烦恼倒是不少。”贺东川说道,那些人客气归客气,但都有所求,都想让他把家里人弄去当兵。 开玩笑,他又不管征兵的事,就算管征兵,征谁不征谁,也不是他说了算啊。 偏偏这些人都算是长辈,他不好把话说得太过,只能委婉拒绝。好在有苏父帮他说话,不然他也得装醉离场。 夫妻俩说着话,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苏婷说:“明天我跟爸妈提一提这事吧,让他们去跟那些人说。”他们毕竟是晚辈,又要顾忌苏父苏母,很多时候哪怕占着理,有些话也不好张口。 贺东川也知道这个理,没逞能,点头说好。 聊完这事,苏婷伸手摸了下贺东川的脑袋,他头发短,哪怕是冬天,干得也挺快。只是摸着有点凉,问:“你大晚上洗头,不怕冷啊?” 在沪市的时候,贺东川也没少晚上洗头,不过家里煤炉一直烧着,厨房里很暖和,他洗完头后去里面坐十来分钟头发就干了,冻不着。 但苏家没这条件,他们烧的是柴,烧得比较快,如果煤炉要一天到晚烧着,他们就得隔三差五去山里砍柴,很费人力。 为了节省柴火,苏家的煤炉基本只做饭用,今天因为苏婷他们要洗澡,还多烧了一会,但热水烧够后,火就跟着灭了。 而房间里虽然门窗紧闭,但谈不上暖和,所以贺东川脑袋摸着凉嗖嗖的。 “我也是洗完头才反应过来,后面我就不在晚上洗头了。”贺东川说着,用毛巾又搓了搓头发。 苏婷伸手去摸他手上的毛巾,早已经湿透,摸着比他脑袋还凉,说道:“你别用这个擦了。” 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翻出件旧衣服,拿到鼻子边闻了闻,感觉没什么味道,估计苏母洗过,抬手扔给贺东川说:“用干衣服擦吧。” 抖开苏婷扔过来的花汗衫,贺东川笑着问:“你不穿了是吧?” “不穿,你要穿送你了。”苏婷想起件事,笑道,“正好跟你的内i裤配套。” 提到内i裤,贺东川擦头发的动作停住,将苏婷拉到怀里磨牙道:“你还好意思说,那都是谁买的?” 他长这么大就没穿过红衣服,收到苏婷送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后,他是真不想穿。 可内i裤跟其他衣服不一样,贴身穿的,不好用工业布,全是棉的。棉布不贵,但票不好弄,虽说内i裤用料不多,但一打四条,直接扔掉太可惜,他只好硬着头皮穿。 就因为这打内i裤,他最近穿裤子时,都会特意将裤腰拉高,再勒紧裤腰带,就怕一不小心漏出红边被人取笑。 苏婷一脸无辜:“红色多好啊,穿着喜庆,寓意也好,都说三十岁是一道坎,你要知道,你身上穿的不是内i裤,是我对你满满的祝福。” 歪理邪说。 贺东川心里想着,可看着苏婷强词夺理的生动模样,心里微动,低头轻咬住她的唇。 苏婷连忙后仰,将手撑在他胸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说:“孩子们都在呢!” “我就亲亲你,又不干什么。”贺东川睁着眼睛说瞎话。 感受到他身体变化的苏婷:“呵呵。”态度强硬地推开贺东川,掀开棉被钻进被窝里。 贺东川低头,看着鼓起的长裤,幽幽叹了口气。 半个月,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 第二天天没亮,一家子就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了。 但被窝里外冰火两重天,没一个人想起来,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动,直到鸭子嘎嘎的叫声响起,贺东川才掀开被子起来。 有一个带头,其他人也陆续跟着起床。 贺焱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就看到李红坐在院子里,面前放着个大盆,盆里装着热水,还有一只毛被拔了一半的鸭子。 他没见过这事,觉得新奇,走过去问:“你在干嘛?” “给鸭子拔毛啊。” “那盆里为什么放这么多热水?” 李红觉得这城里来的孩子可真是,啥都不懂啊! 但她转念一想,她跟小姑子关系不太好,但贺焱是妹夫的亲生儿子,跟他搞好关系也不错,便耐心地回答说:“泡了热水,鸭毛才好拔下来。” “为什么泡了热水,鸭毛会好拔下来?” 李红被问到了:“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们从小都是这么干的。” 贺焱哦了声,蹲在旁边看她继续拔毛,李红有心想跟他搞好关系,见他不吭声,犹豫了会问:“你要不要来试试?” “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李红心想你愿意帮我干活,我还乐得轻松呢,将鸭子往贺焱面前一推。 贺焱有点心动,但他没摸过整个的鸭子,心里有点怵,不太敢上手。 李红见他半天不动,说:“你不想试就算了。” “别!”贺焱连忙喊道,伸手抓住一撮鸭毛,用力一拉。 鸭毛很轻松地被扯了下来,露出身上的皮,他摊开手看着掌心里的鸭毛,表情愣愣的,像是不敢相信这么容易。 等苏婷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贺焱跟李红围着盆,在那里拔鸭毛。 大概是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件事,他心里还挺得意,看到苏婷出来便说:“妈妈,我会拔鸭毛了!” 苏婷也挺捧场,笑着说:“成,以后家里鸭子归你拔毛。” 贺焱顿时傻了眼,又疑惑问:“我们家吃的鸭子有毛吗?我怎么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鸭子买来前菜站就处理好了,苏婷玩笑道:“以后就有了。” 说完招呼慢慢出门往厨房去,舀好水,搬了张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给她刷牙,期间想起来问:“你牙刷了吗?” “还没。”贺焱说。 李红自觉道:“那你赶紧去刷牙,这里有我就成。” 贺焱扭头看苏婷,才念念不舍地放下鸭子:“我刷完牙继续来拔毛。” “成。” 李红答应后,贺焱才起身跑回房间,拿出牙刷和杯子进厨房,里头苏母正在做早饭,看他进来笑着说:“起来了?水缸在那。” “外婆。”贺焱喊了声,过去舀水,拿着到外面,蹲在慢慢身边刷牙。 等他们刷完牙洗完脸,贺东川回来了,他出门没干什么,就是老毛病,到了新地方非要转悠一圈熟悉环境才安心。 只是他估错了苏家大队社员们的热情,谁看到他都要招呼几句,还有给他塞食物的,他好不容易才能空着手回来。 进院看到贺焱,他就把人招呼上了,让出去跑步。 贺焱不太想去,他现在对拔鸭毛的热情很高,指着盆里毛褪了大半的鸭子说:“我毛还没拔完呢!” 贺东川有些纳闷贺焱怎么跟鸭子杠上了,不过儿子乐意干活,他这个当老子的也没必 要拦着,便说:“那等你忙完吧。” 实际上鸭毛拔完后,两人也没立刻出门,因为早饭好了。 胡省地处中部,当地不怎么吃面食,早饭一般是喝粥,配咸菜红薯,又或者吃米粉,加青菜叶子、糍粑一起煮,煮到米粉软烂,汤汁浓稠就能吃了。 苏婷前世也爱吃米粉,但基本都是饭馆里买的,汤是汤,粉是粉,没吃过这种混到一起煮的。 但味道意外的不错,汤汁带着大米的香气,醇厚又不腻人。糍粑味道也不错,据说都是手工做的,没有前世她吃过的机器打的那么黏。 吃过早饭,休息半个多小时后,贺东川才带着贺焱出去跑步。 跑完步回到家,又让他站在院子里扎马步。 这在农村是新鲜事,很快吸引了一群人围观,大人小孩都有,还有跟着学的。但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没扎一会就扛不住了,马步做起来不难,但想坚持久一点却不容易。 看贺焱轻轻松松扎足半小时,完了还能跟着贺东川练招式,围观的人都有些咋舌,苏国平低声道:“外甥很厉害啊!” “都是练出来的。”而且是被逼着练出来的。 “他练了多久?” “两个多月。” 苏国平啧啧两声:“那也很厉害了,要是我,肯定两个星期都熬不下去。” 苏婷斜眼看他,心想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换成你,两天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 她这个二哥,别的方面都挺好,就是一点,特别懒,属于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那种人,平时上工他都隔三差五要想办法请假偷懒,更不用说爬起来训练,能坚持一天都是高看他。 所以苏国平在大队里风评一直不怎么样,人人说起他,后面都要带一句“得亏投了个好胎”。 不过改开后,苏国平的口碑应该会迎来三百六十度大反转,毕竟未来他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十几年后他会成为市里有名的企业家。 …… 自从苏婷他们回来,苏家客人就没断过,有几个叔伯甚至恨不得住在他们家,有事没事拉着贺东川说话。 在部队里,贺东川可以摆出一张冷脸,让人不敢跟他套近乎。但在苏家,他不好表现得太冷淡,以至于有些招架不住。 所以到了第四天,他们白天就不怎么在家待了,每天不是去爬山,就是去游湖,顺便野餐烧烤,日子过得很悠闲。 只是他们悠闲了,那些叔伯心里却不太高兴,跟苏父嘀咕说:“他们夫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还天天往外跑?” 苏父心想他们不着家还不是被你们这些老家伙逼的,面上却和和气气说道:“就是因为难得回来一趟,才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嘛,过段时间就好啦。” 过段时间他们就要走了。 众人心里想着,却也没什么办法,毕竟闺女女婿都是人家的。 看了几天山水,过年的气息也日渐浓郁,年二十六隔壁大队还开了集市。 虽然上面没有放开让大家做生意,但大运动结束后,很多事的确管得宽松了许多,像隔壁大队这集市,停了好几年,如今也敢重开了。 于是年二十六这天,苏家除了苏父,几乎倾巢出动,全往隔壁大队去了。 苏婷是带着期待去的,但到了后有点失望,因为集市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摊贩也没有那么多,大概就二三十个,卖的主要是农产品,也有卖零嘴的。 来赶集的人倒是不少,基本每个摊贩面前都层层叠叠围着几圈人,过道上来来往往的也全是人,非常拥挤。 但可能是关了几年的集市第一次重开,所以来赶集的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笑意,很兴奋。 苏家人 也不例外,大人中最兴奋的是李红,每看清一个摊贩,都要嚷嚷给大家知道。小孩子则都是差不多的兴奋,蹦蹦跳跳的,一没看住就能跑没影。 中间苏国安儿子就不见过一会,李红发现后差点没急疯,好在没一会,贺东川就在一群围观爆米泡的人中,发现了手短腿短的小家伙。 因为这个插曲,后面逛的时候,贺东川一直抱着慢慢,苏婷则牢牢握住了贺焱的手,被他带着钻进每一个卖零嘴的摊贩面前。 一场集市逛下来,大人手上拿的东西不多,但每个孩子手里都捏着不少吃的。 赶集结束后,苏父苏母就都忙碌了起来。 苏母在忙着炸圆子炸藕合,苏父则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备好毛笔和墨水,给大队里的人写春联。 苏父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学过毛笔字,后来家境败落,从私塾退学后,他就再没碰过纸笔。 直到解放后,他因为读过书,成分又定的是贫农,有幸被选为村长,才开始捡起书本,后来又重新练起毛笔字。 这些年,苏家大队的春联全是他写的,甚至还有其他大队的人求上门,请他帮忙写春联。 而面对大家的请求,苏父总是来者不拒,所以每年过年前那几天,他都非常忙。当然,苏父很享受这种忙碌,毕竟这算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贺焱对写春联这事很感兴趣,他们家过年贴的春联都是买的现成的,所以他没见过手写春联。 于是苏父写春联时,他就在旁边看着,拉红纸,倒墨水,可殷勤了。 这是以前苏父没享受过的待遇,所以一天下来,两人关系可以算得上突飞猛进,有空时苏父甚至教贺焱写起了毛笔字。 贺焱上学也要写大字,但他写硬笔字还行,软笔字,嗯,只能说勉强能认出来。 苏父教了不到半天,就对这个学生快绝望了,但贺焱的兴趣还没散,因为他老早就跟爸妈夸下海口,今年过年他要自己写一副春联。 刚得知外孙这个想法时,苏父非常支持,但半天后他忍不住跟贺焱打商量:“春联上的字太多,写起来需要时间,这马上要过年了,时间可能不太够。” 贺焱不太理解:“可是外公你每次都写得很快啊。” “那是因为我写了很多年,已经养成记忆了,提笔就能写,但你学习的时间太短,一两天时间可能不太够。” 主要是在写毛笔字上吧,贺焱实在没什么天分,教了一下午,他连一个能看的字都没写出来。等他写完一副春联,一年时间怕是要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这才一下午,他就觉得自己多了两根白头发,再多教一段时间,他头发估计要全白。 遭不住啊! 贺焱听后为难道:“可我都跟爸爸妈妈说了,要写一副春联的。” “这不是时间不够吗?”苏父叹气,出主意说,“要不咱们写别的?” “写什么?” “写福字,就一个字,写起来时间应该够,这也是新年要贴的,很有意义。”苏父琢磨一个字学起来应该不难。 一个下午练下来,贺焱心里也觉得有点枯燥,听到苏父这么说,他有点心动,但又有点犹豫:“那……我先去问一下爸爸妈妈。” 苏父闻言,赶紧把闺女女婿叫出来,跟他们说明前因后果说道:“主要是毛笔字需要长期练习,小焱学的时间太短,所以我们想,要不春联就不写了,写两张福字,你们看怎么样?” 边说,边给闺女女婿打眼色,示意他们赶紧答应。 苏婷看出让贺焱写春联不是在锻炼他,而是在为难苏父,忍着笑说:“只要是过年贴的,你们想写什么都行。” 于是接下来两天,苏父不教贺焱写春联了,带 着他专攻福字,最后手把手,带着他写出了两个能看的福字出来。 写完后,贺焱拿上写着福字的红纸跑去找爸爸妈妈炫耀,并拍着胸脯继续放大话:“我已经会写福字啦,以后我们家过年要贴的福字,都由我来写!” 跟在贺焱后面进屋的苏父闻言,差点脚底一滑。 但他很快想起件事,女婿工作忙,假期很少,明年过年未必能请到假。就算请到假了,去年他们是去首都贺家过的年,今年则是到了他们老苏家,按两年一轮算,明年他们应该还是去首都过年。 这么算,明年过年要发愁的应该是亲家公。 苏父淡定下来,进屋笑呵呵说道:“小焱这个想法很不错,我很支持,不过我觉得这人啊,做事不能一直原地踏步,你今年写了福字,明年应该适当增加难度,写对联。” 贺焱不知道苏父在给亲家公挖坑,认真想了想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那我明年争取写一副对联!” 苏父竖起大拇指:“有志气!” 第96章 大年夜 年三十当天,凌晨五点不到,贺焱就睁开了眼睛,推着老爸喊他起来去贴福字。贺东川睁开眼,扭头看了眼窗户油纸,外面黑漆漆的,一巴掌把他按回被窝。 贺焱没办法,只好继续睡,但他心里太兴奋,实在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熬到天色蒙蒙亮,外面有了动静,贺焱再次推老爸:“爸爸,有人起来了!” 因为贺焱翻来覆去,这一个小时贺东川基本没睡,被他推醒时脸色很沉,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自己起不来?” “起得来,但是太黑了。” 贺东川长叹一口气,爬起来去点煤油灯。 随着咔嚓一声,桌上的煤油灯亮起橘色的光,刚开始烛光微弱,只照得见书桌周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烛光越来越亮,盈满了整个房间。 贺焱挪着屁股坐到床尾,从搭在架子上面的衣服中翻出自己的。 虽然说新年穿新衣,但条件所限,他里面的秋衣秋裤和毛衣都是之前买的,已经穿了好几个月,不过棉袄和裤子都是新的,一身黑,看起来很帅。 贺焱自我感觉良好,穿上衣服后忍不住转了两圈,只可惜面前没有镜子,不然可以照一下。 转完圈,贺焱抬起头,看到贺东川又躺了回去,问:“爸爸你不起来吗?” “晚点再说。”假期过久了,贺东川偶尔也想睡懒觉。 贺焱有些失望:“我还想跟你一起贴福字的。” “又不着急,吃完早饭再贴也行。” “那我干嘛起这么早?” 贺东川侧过头,莫名其妙问:“不是你自己要起来吗?” 贺焱:“……” 起都起来了,贺焱也不想再躺回去,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后,拿着牙刷和搪瓷杯出去了。 外面起来的是苏母,她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看到贺焱走进来,心里挺纳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想早点起来贴福字。”贺焱说。 “那感情好。” 苏母笑眯眯地夸贺焱勤快,但他听后脸上不见笑容,反而叹了口气说:“可是爸爸不想起来,他说吃完饭以后再贴。” “这样。”苏母见他满脸失落,想了想说,“没事,你先刷牙,待会我去叫你二舅起来,让他带着你贴。” “二舅愿意起来吗?”贺焱问,从他来到苏家,就没见二舅早起过。 苏母信心满满道:“我是他妈,我让他起床,他不想起也得起来!你刷牙吧,我现在就去叫他。” 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去二儿子一家睡的屋子敲门,喊苏国平的名字。 才喊了两声,屋里就传出何金兰的声音:“来了。” 没一会,门被从里面打开,何金兰边扣棉袄上的扣子边问:“妈,你叫国平有什么事吗?” “大清早的,我叫他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喊他起床,”苏母说着走进去,掀开苏国平身上的棉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苏国平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往门外看去,哀嚎道:“这不还早着呢嘛!” “早什么早,都六点多了,人贺焱一个孩子都起来了,你就不能稍微勤快一次?大年三十的,非要我说你,赶紧起来,把你爸写的几幅春联给贴了。” “贴春联这事又不着急!妈我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成不?” “你不着急我着急!”苏母铁面无私,威胁道,“再不起来红包没有了啊!” 苏国平瞬间清醒了,脸上堆起笑问:“妈,您说的,是爸之前答应我的红包吗?” “你说呢?”苏母微笑道。 苏国平咽了下口水,激动问:“我能问问,红包里有多少钱吗?” “有多少钱,不得看你的表现吗?”苏母说着,表情瞬间从和风细雨转为狂风骤雨,“我跟你说苏国平,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你妈我非常不满意,今天你再不给我好好表现,红包你别想了。” 说完,苏母转身就往外走去。 苏国平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嘴上还嚷嚷着:“我表现,我现在就好好表现。” 十分钟后,唉声叹气的苏国平,带着兴奋不已的贺焱开始贴春联和福字。 苏家大队的房屋,大多都是“目”字型的,中间是堂屋,前后开门,两边睡觉的房间门朝堂屋开。所以春联只贴前后门,里面的屋子不用贴春联。 但苏家因为房间盖得宽敞,所以房型不太一样,是l型的,两边的房间和堂屋中间还隔了间屋子,所以盖的时候,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往外开的。 这也导致苏家过年需要铁的春联,比一般人家要多好几幅,好在苏父会写毛笔字,过年多买点红纸回来就行。 因为贺焱着急贴他写的那个福字,所以他们从苏婷房间开始贴起。 苏国平人懒,但嘴巴不懒,贴春联时闲不住,拿着抹好浆糊的春联边往门上贴,边跟贺焱聊天:“你爸爸妈妈他们还在睡觉?” “对啊。” “你爸爸平时不是起得挺早的吗?怎么还在睡?” 贺焱帮着将春联往墙上按,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爸爸要睡觉。” “只是睡觉?” “不然还能干什么?” “那能干……”苏国平话没说完,想起面前站着的是个孩子,轻咳一声说道,“比如发呆什么的。” 贺焱哦了声,回到院子里放着的饭桌前,拿起自己昨天写的福字,往上边抹浆糊边说:“可是爸爸平时不发呆啊。” “那说不定是在跟你妈妈聊天。”苏国平接过福字,放到门前问,“这样行不行?正没正?” 贺焱现在已经知道了福字该怎么贴,看他倒着拿不觉得奇怪,看了会说:“可以。” 苏国平将福字贴上去,完了耳朵也贴到门上。 看到他的动作,贺焱瞪大眼睛问:“你在干嘛?” “嘘!”苏国平将手放到唇边,轻声说,“我就随便听听。” “听什么?” “听……” 苏国平话没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念头刚闪过,就看到贺焱挺胸抬头站直身体,声音响亮地问:“爸爸!你起来啦?” 苏国平干笑着转过头,自下往上对上妹夫严肃的目光,连忙后退半步,站直身体说:“我在贴春联,还有福字,小焱写的这个福字真不错,比咱们写的都差不了多少,哈哈。” 贺焱被夸得飘飘然,谦虚道:“外公教得好。” 贺东川则在端详片刻门上的福字后,隐晦地问:“二哥你是不是近视了?” 虽然贺焱的福字,是苏父握着他的手写出来的,但贺焱很有自己的想法,导致写字时两人的力没往一个方向去,所以门上贴着的这个福字,笔划常有停顿,不够顺滑。 如果苏父写的福字能打九十分,门上贴着的肯定过及格线都难。 不过看贺焱那么得意,贺东川没打击他的自信心,让他们继续贴春联,自己则去了厨房刷牙。 …… 农村过年规矩比城里多,吃年夜饭前要先去祠堂祭拜。 苏婷是外嫁女,不用去祭拜,其实这是委婉说法,直接点是她不能去。 像苏家大队这种全是同宗同姓的大队,残留了不少老旧的封建习俗,有些重习俗的,年三十都不让嫁出去的女儿回家。 苏父苏母算好的,不太讲究那些,但受思想所限,他们也没有为闺女跟全大队对抗的念头,所以只能委婉地告诉苏婷,他们不用去祭拜。 苏婷得知这个规矩后,虽然有点槽多无口,但并没有进一步争取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原身,对老苏家的祖先没什么特殊感情。 他们嫌弃外嫁女,立下这样的规矩,她还不想向他们磕头呢。 祭拜完,回来就开始吃年夜饭。 饭菜很丰盛,苏母杀了只老母鸡,一半炖汤一半辣炒,家里还有杀年猪分下来的肉,贺东川下厨做了一道红烧肉,一道糖醋排骨,另外苏母烧了一条鱼,烙了盘韭菜鸡蛋饼。 荤菜就这些,剩下的都是素菜,但苏家人已经很满足,平时家里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沾一回荤腥。 当然,鸡蛋鸭蛋除外,因为家里养的有鸡鸭,所以基本每天都能吃到蛋,只是油水更重的就没有了。 因为吃得少,吃肉的时候苏家没人会谦让,全甩开膀子大口吃着。 看他们吃得急,贺焱和慢慢也着急起来,学着他们大口吃肉,结果饭没吃完,贺焱就打起了嗝,灌了大半杯温水才好。 水容易胀肚子,大半杯水吃完,贺焱原本的七分饱变成了十分,勉强吃完碗底的米饭,再啃一块鸡肉就放下了筷子。 随着贺焱吃饱喝足,其他人也陆续放下筷子,这顿年夜饭算是吃完了。 …… 吃完年夜饭,下午就没什么事了,苏国平找人借了副麻将回来,张罗着大家打牌,这算是每年过年的保留项目。 打牌要先说规则,苏国安和李红舍不得钱,想玩小一点,意思意思,赢了高兴,输了也不心疼。 但苏国平因为牌技好,指着打牌赢点钱,便说:“一分两分的有什么意思,大过年的,要玩就大点。” “玩大点多输点是吧?”苏父没好气地问,他是亲爹,哪看不出儿子心里的盘算,“光想着赢家里人的钱,你也好意思?” 苏国平咕哝说:“我倒是想去赢外人的钱,可这也得您答应啊。” 虽然苏国平在大队里风评不太好,但他的不好,跟大队里哪些懒汉有本质区别,他不爱干活,却从不偷鸡摸狗,也不会跟着那些人打牌喝酒。 倒不是他看不上那些人,不愿意跟他们来往,而是他不敢跟那些人来往。 苏国平不想上工,隔三差五请假偷懒,苏父知道后,十次可能就罚他两三次,跟那些懒汉喝酒打牌就不一样了,抓到一次抽他一顿。 在这方面,苏父管得非常严。 因此听到儿子的咕哝,苏父沉着脸说:“你皮痒了就直说。” “没、没,”苏国平连忙改口,“我就是随口一说,五分封顶就五分封顶,我都行。” 少赢钱和挨打,是个人都知道选哪个。 只是吧,牌桌支起来后的发展,跟苏国平想象的不太一样,在牌桌上向来战无不胜的他,今天居然没赢过!钱全被他妹子赢走了! 苏国平震惊问:“你去随军后是每天泡在麻将桌上吗?” 这话苏母不太乐意听,不等闺女开口就问:“你怎么说话的?” “不是,”苏国平连忙解释,“我就是奇怪,几年不见婷婷牌技怎么这么好了?” 苏婷笑眯眯地谦虚道:“没有没有,我牌技一般,只是运气好,要什么来什么而已。” 苏国平吐血:“你还不如说自己牌技好。” 牌技好,说明他技不如人,输了不冤,运气好……啊啊啊好心痛他的钱! 因为苏婷牌运太好,打了一下午,她就没输过,虽然钱没赢多少,但苏家除了两老,其他人都很穷,所以到晚上,大家就不让苏婷上桌了,换贺东川上。 换人前苏国平很不放心,问:“妹夫你运气怎么样?” “我跟婷婷相反。” 李红疑惑问:“什么意思?” 苏婷忍着笑解释:“我是缺什么牌来什么,他是要什么牌什么牌不来。” 牌桌上其他人,尤其是苏国平放心了,安慰道:“没事,我们运气也都一般,这打牌嘛,就是要有输有赢才有滋味,妹夫你说是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铆足了劲想大干一场,他要把下午输的都赢回来! 只是打着打着,苏国平觉得不对啊,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你确定妹夫是要什么牌,什么牌不来?” 苏婷也摸不着头脑,迟疑说:“去年过年是这样。” 贺东川则淡定道:“可能今年转运了。”毕竟红内i裤都穿上了。 苏国平:“……” 虽然说好五分钱封顶,但他们打了一下午连着一晚上麻将,苏婷和贺东川手气又都很好,所以最后一清点,他们赢了足足三块钱,其中苏国平贡献了大头,他输了一块五毛三,苏国安夫妻和苏母加起来输了一块四毛七。 输了钱,苏国平和李红都垂头丧气的,不过他们没难过太久,因为苏母回屋拿了一堆红包出来,说见者有份。 这可是稀罕事。 虽然苏父苏母每年过年都会发红包,但老家规矩,没结婚才有红包拿,所以这几年能拿到红包的就四个孙辈。 孩子年纪都小,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怕他们乱花钱,又或者把钱弄丢了,所以红包不会包太大,几分一毛的,意思意思差不多。 今年是闺女一家子回来,再加上之前说好要给老二包个红包,苏父苏母才商量着都发,免得只给苏国平一个人,让老大一家子知道了心里不平衡。 既然要发,他们也打算散散财,小孩子统一包一块,大人统一包五块,苏国平多点,里面有十块。 五块十块听起来好像不多,但在乡下,都够一大家子开销了。 毕竟乡下没多少花钱的地方,真有需要的东西,也会想办法以物易物,用鸡蛋去换。有些节省的人家,一个月连两块钱都未必能花到。 年底大队分红,钱是直接进苏父苏母兜里,再由他们分给两个儿子。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苏家现在就没分,再加上一大家子的开销都由苏父苏母出,所以两房分到的钱不多,也就十来二十块。 过年一个红包,够他们之前拿到的钱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多,他们心里怎么能不高兴。 孩子们心里也很高兴,头一次拿这么大的红包啊。 贺焱和慢慢倒是拿过更大的红包,但小的没记忆,大的有钱他就乐呵,所以都很满意,散场回屋时各自脸上都带着笑容。 刚进屋,贺东川就上交了红包。 苏婷拿到手后笑道:“这么自觉啊?” “我哪次不自觉?”贺东川反问。 苏婷哼哼:“总共就两次,被你说得好像有七八上十次一样。”他们一起过了三个年,第一年在平川岛过的,只有给人发红包的份,第二年去首都,和今年回来过年,才有红包拿。 贺东川半点没不好意思:“以后总有七八上十次。” “那等你拿了七八上十次红包再来说这话。”苏婷说着从口袋里又摸出两个红包,问,“你说这钱是现在给,还是明天再给?” 她拿出来的是给老两口的孝敬。 她不是原身,而且穿来就是已婚,跟苏家人离得又远,中间虽然有通信,但实际上到今年才见着面。 让她一见面,就拿苏父苏母当亲爸亲妈看待,苏婷做不到。她只能努力亲近他们,将他们当成亲人去相处,并在物质上多补偿他们。 所以这几年,逢年过节她都会给苏父苏母寄钱,今年因为要回来过年,钱就没寄,而打算的包两个红包,趁着年三十交给他们。 但刚才是苏父苏母发红包,她突然拿出两个红包孝敬爸妈不太合适。 而且她做女儿的孝敬爸妈了,苏国安、苏国平两个当儿子肯定不能没表示,但他们情况不一样。 她每年光稿费就有大几千,摊到每个月,多的不说,月入两三百没问题,再加上贺东川的收入,所以手头很宽松。 而苏国安苏国平兄弟都是种地为生,一年到头忙下来,分红也不见得能有多少,而且苏家没分家,这钱是苏父苏母拿着,只给他们少量零花。 所以这兄弟俩是真穷,让他们跟妹妹一样有所表示,也是真的在为难他们。 因为犹豫,苏婷当时没能把红包拿出来,导致错过了机会。她想着现在过去敲门好像有点突然,可明天再给又不那么合适,就想问问贺东川的意见。 贺东川说:“既然是新年红包,就趁今晚给吧,爸妈应该还没睡,现在过去敲门不至于很突然。” “那行,我过去一趟。” 出了房间,苏婷直接去苏父苏母的房间敲门。 里面老两口正在脱衣服,听到声音停住动作,苏母合上衣服边往外走边问:“谁呀?” “是我。” 苏母拉开门,笑着问:“婷婷你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过年了吗,我和东川商量了一下,给您和爸各包了个红包。”苏婷塞了个红包给苏母,剩下的则进屋拿给了苏父。 虽然这几年苏婷没少给他们钱,但面对面给红包还是第一次,苏母有些愣神,等反应过来苏婷已经发完红包准备走了,赶忙说:“我跟你爸有钱用,不用你给红包,这钱你赶紧拿回去。” “你们有钱是你们的,红包是我跟东川的孝心,两件事又不冲突,”苏婷说道,“我跟东川离家远,平时照顾不到你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你们要是不肯收,我们在外面才难安心。” 听闺女这么说,苏母才收了红包,又嘱咐道:“你有钱还是自己攒着,别总想着我跟你爸,有你两个哥哥,我们日子怎么样都能过。” “放心,我攒了不少钱。” 这话苏婷说得半点不虚,等三火系列第二个故事连载完,出版上市,尾款打过来,她的存款也会买过万元大关。 七十年代的万元户,含金量可是非常高的,放到几十年后,哪怕她不敢说自己是亿万富豪,身家百万总是有的。 更何况她都想好了,等改开的政策一下来,她就去看房子,市里房子贵,洋楼她估计买不起,但偏一点的独门独户,应该能拿下一套。完了再去沪东农村看看,要是有,也入手两套,一套给自己留着,一套买给贺焱。 贺焱年纪小,暂时可能过不了户,所以房子估计得落在她名下,等他成年再转给他。反正这时候没有限购政策,她名下有几套房都没关系。 见她心里有数,苏母没再多少,母女俩聊了几句闲话,苏婷就回去了。 关上房门躺回床上,苏母拆开红包,里面全是大团结,一数足有八张。再问丈夫,里面也是八张大团结,两人的红包加起来就是一百六。 苏母拿着钱,叹气道:“看来给婷婷和东川的红包还是包少了。” 苏父也这么觉得,问:“要不明天再给她个红包?” 苏母心思微动,但想想又摇头:“算了吧,给来给去,太生分。” 以前苏婷离得远,又隔三差五往家里寄东西,所以苏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过年她带着丈夫孩子回来,苏母才发现这三年里,闺女和家之间离得远,关系也不如往日亲近。 理智上,苏母知道这跟闺女有了丈夫和孩子有关,人心很窄,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大家庭就不太顾得上了,老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就是这么个理。 但苏母仍忍不住难受,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女儿,说话重了怕把她推更远,轻了又怕显得太疏离。 这个年,苏母是过得既高兴,又没有那么高兴。 苏父知道妻子的意思,安慰说道:“孩子长大了都是这样的,不说婷婷,国安国平在我们身边,不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吗?何况婷婷还孝顺,你想想隔壁大队的徐老三,好不容易把儿子供出去,进了国营厂,成了城里人,结果就因为媳妇看不上公婆,别说往家里寄东西,过年那是连个问候都没有。” 闺女的变化,苏父当然察觉到了,但他觉得这是大多数家庭常见的问题,孩子长大有自己的小家后,生活重心就会有所转移。 只是两个儿子一直在他们身边,而且他们还没有分家,所以变化很细微。而闺女结婚后就随军出去了,中间隔了三年光阴,改变就很大了,他媳妇觉得不适应,很正常。 但他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当父母的,把孩子抓得太紧未必是好事,倒不如敞开胸怀撒开手,让孩子去飞。 不怕孩子飞得高,就怕孩子没良心。 显然,他们闺女不是没良心的孩子。 想起徐老三的儿子,苏母撇撇嘴:“咱闺女当然是好的。” 老两口聊天时,隔壁苏国安夫妻也在说私房话,主要是李红在说,一时问苏婷找苏父苏母是要说什么,一时怀疑苏国平的红包比他们大。 苏国安很无奈:“妹妹难得回来一次,过年想跟爸妈多说几句话也正常,至于二弟的红包,你又没拆开数过,怎么确定比我们的大?” 关于苏婷找苏父苏母说话这事,李红觉得丈夫说的还算在理,就没多说,至于苏国平的红包,她嘀咕道:“反正我觉得爸妈给他包的红包,比给咱们的都厚。” “就几张钱你也能看出来厚度?”苏国安失笑。 李红很不满意丈夫的态度,撇嘴说:“你不信算了。”打定主意明天找妯娌试探一下,要是苏国平的红包真比他们的大,她肯定要闹。 苏国平正跟妻子交代这件事:“如果明天大嫂问起来,你记得说爸妈只给我包了五块钱。” “为什么?”何金兰不解问,她以为公婆包红包时特意区分了,儿子十块钱,儿媳五块钱。 但苏国平了解他爸妈,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大哥的红包应该也是五块。” 何金兰瞪大眼睛:“那你的红包怎么……” “剩下五块钱,应该是爸妈给我的酬劳。”苏国平将苏父让他去接妹妹一家子时答应的事告诉媳妇,“所以这五块钱,不能让大嫂知道,不然她肯定要闹。” “那行,如果明天大嫂问起,我就跟她说红包里只有五块钱。” 苏国平笑:“聪明。” …… 其他房间在聊天时,苏婷他们睡的房间里却非常安静,嗯,如果忽略时不时响起的叹气声的话。 但不管别人能不能忽略,反正苏婷忽略不了,听了十来分钟后出声道:“你够了啊。” “够不了,我难受。” 虽然贺东川没明说,但苏婷心知肚明,毕竟腰侧被杵着,她想不知道也难。 乡下生活的确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茅坑太脏,洗澡也很麻烦,但最让贺东川烦恼的还是晚上的睡觉问题。 苏家房间不够,所以他们一家子只能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 苏婷带着慢慢因为睡不暖和,所以家里虽然有多余的棉被,他们睡觉时却没有分开两个被窝,而是将两床棉被错开叠了起来盖。 又因为他们两个成年人躺下来比孩子高,如果让两个孩子睡中间容易漏风,所以这段时间睡觉时,都是苏婷和贺东川睡中间,两个孩子睡外面。 而他们睡的床又不够大,所以晚上他们睡觉时贴得很紧。 贺东川正值而立,年轻气壮,每天跟媳妇贴那么紧,很难不起反应。但床上除了他们俩,还有两个孩子,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是在驻地自己家,实在忍不住了,贺东川会去浴室冲个冷水澡,但现在他大晚上跑出去洗冷水澡,很容易惊动苏家其他人,不好解释。 想到这,贺东川又叹了口气。 听他声音可怜巴巴的,苏婷心软下来,安慰道:“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你就再……忍忍啊。” 贺东川声音立刻精神起来:“那回去后有奖励吗?” “什么奖励?” “比如把这段时间少的次数补回来?” “哦?你想补多少次?” “不多,按每天三次算,十八天,也就五十多次吧。” 苏婷没回答,只低声问:“你知道吗?在刚才的交谈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苏婷呵呵:“不要心疼男人,因为你们真的很会得寸进尺!” 第97章 返程 年初五,苏婷他们就收拾东西准备返程了。 回去还是苏国平把他们送到公社,从公社搭班车去市里,坐火车到省城后再转车。 从省城到沪市的火车票是年前到省城中转时买的,这算是热门线路,中间会经过几个大站,乘客多,提前买票的人也多,因此他们买票时,五号傍晚到六号中午出发的火车软卧被抢光了,能买到的只有硬卧。 贺东川假期是固定的,他们预留的回程时间就三天,不好往后拖太久,也不敢买太早的票,从公社到市里这段路的班车司机也要放年假。 想着硬卧虽然没有软卧舒服,但车程不长,睡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就该到了,所以两人商量后还是买了三张卧铺票。 三张票正好挨着,上中下铺全占了,而他们对面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夫妻,男人老家省城的,后来被分配到了苏省工作,过年带着媳妇回来探亲,坐这趟车也是要回去上班。 另外一个人则是被单位派去出差的,说实话,假期刚结束,人还没缓过来就被派去出此案,苏婷挺同情他的。 但贺东川说:“假期才刚结束,很多单位工作还没上正轨,他们单位就有出差安排,说明单位不小,而他刚过完年就被派去出差,也是委以重任的证明,说明岗位重要,最后,他坐的是硬卧,说明级别不低。” 换言之,一个备受重视的国营厂干部,用不着苏婷同情他。 这就是思想观念的不同,这时候都是国营单位,所以主流思想是要要勤劳,要奉献,要争做标兵。 但几十年后像苏婷这样的打工人,想的都是我要躺平,要咸鱼,不要九九六。 当然,苏婷能理解贺东川,也很支持他在工作上发光发热,只要他时刻记得家里有老婆孩子,凡事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就行。 因为他们买的是下午四点多近五点钟的车次,所以上车跟对面三个铺位的人简单聊过后,就到晚饭时间了。 晚饭跟来时吃的没太大差别,盒饭有两种可选,一荤两素和全素的,菜基本都是炖煮,吃着软趴趴的,米饭很糙,又煮了很久,吃着虽然不剌嗓子,但没什么味道吧,不太好吃。 坐了一天车,苏婷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小半,慢慢胃口还好,但个子小吃的也少,所以他们这份饭最后是贺东川包圆的。 贺焱今天倒是把饭给吃完了,又喝了很多水,吃完饭撑得躺在床上懒得动,由贺东川一个人去洗碗。 但不知道是硬卧这边水龙头排队的人特别多,还是怎么回事,贺东川一去二十多分钟,人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苏婷看了两次手表,还没等到人回来,想去看看什么情况,又不太放心两个孩子,只好坐在下铺等着,只频频探身往过道望过去。 对面跟着丈夫回来探亲的年轻女人,在注意到她的动作后忍不住笑着问:“担心你男人?” “没有,他一个大男人,又丢不了。”苏婷否认道,“我就是奇怪他洗个碗怎么那么久。” “可能水龙头那排队的人多。”年轻女人猜测道,“我们也吃完了要去洗碗,要不让他帮你去看看吧。” 话音落下,她男人便站了起来说:“我现在就过去,顺便帮你找一找大哥。” “那多谢了。” 年轻人乐呵呵道,拿着饭盒出去了:“没事,相逢就是有缘嘛。” 他去得快回来的也很快,前后不超过五分钟,进隔断后将饭盒递给妻子说:“我过去没看到人,大哥是不是没往这边去,要不我去那边帮你找找?”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往那边去了。”苏婷摇头,心里也有些纳闷贺东川去哪里了。 火车还在开,显然不会是下车了,他也不可能下车,她跟孩子们还在车上呢。也不太可能是遇险了,车上那么多人,而且他有拳脚功夫傍身,谁出事他都不可能出事。 原著中他都能活到今年夏天,总不至于剧情被改变了,他寿命没增加,反而变少了。 但还真说不定…… 苏婷越想,心里越乱,贺焱察觉到情况不对,坐过来问:“妈妈,爸爸出事了吗?” “没有,他只是洗碗去了。”苏婷挤出笑容,回答完贺焱,便转向对面的年轻夫妻说道,“不用找了,他那么大个人,在火车上肯定不会出事,说不定因为什么事耽搁,待会就回来了。” 对面的年轻夫妻对视一眼,最终女方安慰道:“没错,大哥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肯定不会出事,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了。” 他们正说着话,车厢尽头传来尖叫声,伴随着响起的是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吵得苏婷心慌。 也就是转眼的功夫,脚步声到了他们所在的隔断外,一个气喘吁吁且拿着匕首的男人出现在过道上,直直向他们,或者说最里面躺着的慢慢看了过去,脚步一拐就往隔断里走来。 苏婷原本朝里面坐着跟年轻夫妻说话,一抬头看到对方狠戾的表情,行动比脑子更快,姿势一变挡在两个孩子面前大声问:“你干什么?” 对铺的年轻男人也站了起来,声音不稳地劝道:“兄弟你有话好好说。” “你他妈给我滚蛋!”表情狠戾的男人一把将他推开,冲到苏婷面前,右手将匕首挡在她脖颈处,左手越过她的肩膀想去抓慢慢。 只是他虽然抓住了慢慢的衣领,但因为被压在最下面的贺焱牢牢抱住了妹妹的腰,所以他扯了两下没扯动,被夹在中间的苏婷也在努力推开他,只是力气小推不动,最后只能改变主意,一脚踩在他脚上。 男人痛得嚎叫出声,反射性低头去看脚,右手匕首稍有晃动,苏婷看到,赶忙去夺他受伤的匕首,并冲对面吓呆了的三人喊:“快帮忙啊!” 对面要出差的中年人在上铺,手撑在栏杆上不知道从哪下,而下铺的两夫妻没见过这阵仗,都吓得有些腿软,站在男人身后满脸汗,不知道从哪下手。 最后年轻男人一狠心,拽住了拿刀的男人的手臂想把他往外拉,结果中间的男人直接放弃了抓慢慢,左手抢过匕首,转身往背后一划拉。 年轻男人一声哀嚎,捂住手臂倒在对面床铺上,他妻子看到他受伤,也顾不上苏婷这边了,扶住丈夫哭嚎起来。 中间男人重新将刀拿在手上,右手没了顾忌,直接往前一推,并再次用匕首抵在苏婷脖子前,在慢慢的嚎啕大哭中语气阴沉道:“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否则……” 话还没说完,车厢尽头再次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非常密集,显然声音的主人在急速奔跑。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对不起,麻烦让一让。” 虽然拿着刀的男人出现时,所过之处尽是尖叫,但他在这个隔断停留了好几分钟,离得远的车厢里的乘客慢慢大起了胆子,站在过道里想看热闹,而两边车厢的人则跑了出去,因此过道里非常拥挤。 越靠近这个隔断,脚步声越慢,但持刀的男人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看向苏婷的目光一沉,牙一咬,匕首抵住她脖颈的动作不变,伸向她身后的右手却拐了个弯,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拽起来。 “放开我妈妈!”贺焱嚷着就要松开慢慢爬起来。 但他还没完全松开手,就听到了苏婷急切的声音:“不要松开!抱好妹妹!” “可是……” 贺焱想说话,却见被挟持着往外走的苏婷冲他摇头:“保护好妹妹。” 话音刚落,苏婷就被拖着往后踉跄几步,站到了过道中央,和好不容易拨开乘客走出来的贺东川对上目光。 追到这节车厢时,贺东川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当他看清被挟持的人是苏婷,瞳孔仍控制不住地缩了一下,举起枪的双手微微颤抖:“你想要什么?” 他话音刚落,又一阵脚步声响起,几名乘警出现在他身后,都举起了手里的抢,领头的人喊道:“放下武器!” 挟持苏婷的男人重重地“呸”了声:“放下武器我还能有命在?” 问完注意到贺东川身后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大声喊道:“你们别动,谁敢再走近一步,我就弄死她!” 隔断里传出两个孩子的哭声,一下叫妈妈,一下叫爸爸,而被挟持的苏婷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声音,只咬着牙,克制着恐惧看着贺东川。 贺东川举起手:“好,我们不动。” 乘警们顾忌着对方手里的人质,纷纷停住脚步。 挟持苏婷的男人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再次提要求:“你们放下武器!” 贺东川弯腰,放下手里的枪,并转身看去,几名乘警犹豫过后,陆续放下枪。 贺东川转过头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把枪踢过来。” 贺东川咬紧要管,没有说话。 围观的乘客怕他答应,纷纷叫喊起来:“不能把枪给他啊,拿到枪,谁知道他要杀多少人!” 带队的乘警也说:“这不……” 但他话没说完,贺东川就动了,抬脚将枪往前踢去,黑色手i枪在重力推动下直线向前,穿过苏婷和挟持她的男人退间空隙,最终停在男人身后半米远的位置。 手i枪擦过鞋面时,男人呼吸一窒,面露挣扎,片刻后再次开口:“其他的呢!” 贺东川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军官证,说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个单位,管不了其他人,我把枪给你了,你现在能不能放过我妻子?” 围观乘客哗然,有恍然大悟的,也有指责他为了亲人,不管车厢其他人的,还有些人默默退出了车厢,怕受池鱼之殃。 而男人在得知苏婷和贺东川的关系后,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原来这是你老婆,那你可得悠着点啊。” 带着苏婷后退几步,到面向手i枪处站定说道:“弯腰,拿枪。” 苏婷没动,眼中带泪看向贺东川,后者也直视着她,微不可察地点头。 挟持苏婷的男人等得不耐烦,匕首逼近苏婷,催促道:“快点!” 匕首压紧脖颈,眼看要割破皮肤,苏婷声音恐惧道:“我拿,我拿!”边说,边试探地弯下腰。 苏婷弯腰时,两腿绷直,只身体往前倾。 挟持她的男人被带得往前倾身,迅速察觉到不对,一把拽住苏婷的头发,拉起她的头问:“让你拿枪,你给我耍什么花招?” 苏婷痛得尖叫一声,哭喊道:“我没有!我、我腿软,下、下去起不来。” “那你就给我坐下拿!”男人声音阴狠,只要有枪,他可以找到第二个,第三个人质,手上这个站不起来也没关系。 苏婷闻言,一屁股坐到过道地板上,脊背也跟着弯了下来,跟身后男人之间的身高差骤然拉大。 如果男人想像刚才那样,从正面卡住她的喉咙,就只能跟着弯腰,这样的话,一旦贺东川和乘警有动作,他可能没办法及时反击。 短暂的犹豫后,男人右手转动匕首,从侧面抵住苏婷脖颈,左手拽住她的衣领,再次催促:“快拿枪!” 因为衣领被扯住,苏婷不方便低头,手在地面上摸了两下,握住枪说:“拿到了!” 男人立刻松开扯住她衣领的左手:“给我!” “好……” 苏婷话音未落,就往地上一滚。 与此同时,贺东川猛往前冲,在接近苏婷时弹跳起来,从她身上飞过,一脚踹到因为人质手i枪双双落空而神色狰狞,疯狂之下举起匕首就向往下刺的男人身上。 “咚、咚——” 第一声,是男人被踹得仰面倒在过道上,痛得面色扭曲,反射性捂住肚子,第二声则是贺东川落地,他站定后没一秒,就上前夺过了男人手里的匕首,并钳制住男人,将他按在地板上,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两拳。 这两拳贺东川丝毫没收力,男人当即被揍得眼冒金光,鼻子嘴角都溢出鲜血。 变故在瞬息之间,不过乘警们反应也很快,在贺东川禁锢住男人后,纷纷捡起地上的抢冲上去,几管枪i口对着男人。 看到贺东川把人揍得头破血流,带队的乘警也没什么反应,这个男人和同伙是一窝人贩子,这次上火车前拐带了两个孩子,给人喂了迷药,准备把人运到买家所在地。 如果不是其中一个人上过通缉名单,而贺东川正好看过他的通缉令,对他有点印象,洗碗时碰到对方觉得眼熟想起来,迅速联系车上乘警,火车一到站,这伙人将孩子一转手,说不定会再次逃之夭夭。 只可惜抓捕时这人跟另外两人床铺不在一起,虽然贺东川及时发现不对,但这人跑得快,就有了这么一出。 好在有惊无险,人抓到了,车上也没有大的伤亡,至于罪犯被打得头破血流,乘警觉得活该。 但他也担心贺东川把人打死,真出了人命,不但他们工作不好做,贺东川的前途也会受影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快去看看你媳妇吧。” 听他提起苏婷,贺东川回过神停住手上的动作,起身穿过几名乘警走到她面前,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下铺床上。 看到他们回来,贺焱赶忙放开妹妹,沿床爬过来扑进贺东川怀里喊道:“爸爸、爸爸你终于来了……” 哭嚎不止的慢慢也一样,边喊爸爸边攥紧贺东川怀里。 贺东川抱住两个孩子,轻拍着他们的脑袋说:“没事了,都没事了。”又抬手去摸苏婷满是泪痕的脸颊,低声道,“对不起。”是他没有照顾好他们。 靠坐在下铺的苏婷手脚仍有些发软,抬起软绵绵的手,擦掉他眼角的湿润:“没关系,我们不是都没事吗?” 这件事纯粹是个意外,发生之前谁都想不到。 如果贺东川想到了,她相信他绝不会离开他们半步,她没办法因为这件事而苛责他。 但贺东川很自责,如果他发现这伙人贩子后,能先回车厢,将苏婷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又或者抓捕时他能更谨慎一点,不让那个人逃脱,后面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用力地抱住了妻子和孩子。 他们一家拥抱在一起时,乘警也给漏网之鱼戴上了手铐,对面铺位手上的年轻男人也被带去了其他车厢包扎手上的伤口,整个车厢沉浸在坏人被捕的喜悦中。 二十分钟后,火车到达某站点,乘警带着被捕的那伙人贩子,和被拐的两个孩子下车。 对面的年轻夫妻也带着行李下了车,年轻男人的伤口虽然被包扎过,但仍需要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停留站点城市期间,警方会联系他们的单位帮他们请假。 苏婷和贺东川则留下了身份信息,虽然他们已经做过笔录,但他们夫妻俩一个最先发现罪犯,联系乘警进行抓捕,一个是抓捕过程中被挟持的人质,后期审判过程中,警方可能会联系他们。 带队的乘警还邀请过贺东川,说苏婷和两个孩子受到的惊吓都不小,让他们下车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坐车离开。 但当时苏婷已经缓过来,并不想在陌生城市多做停留,只希望能早点回到沪市,贺东川就拒绝了对方。 火车停靠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远处黑漆漆的,近处光线也算不上不明亮,幽幽洒落在地。 突然,车厢外响起一阵骚动。 苏婷从窗户往外看去,就见几名乘警押着三名罪犯下了车,两边的乘客在对罪犯指指点点,而跟在最后的是个穿警服的年轻女人,她一手牵着个孩子。 看到那两个孩子,苏婷不由抱住怀里的慢慢,转头问:“你说那两个孩子能找到家吗?” “不一定。” “为什么?人贩子不是抓住了吗?审一审他们,不就能问出来了吗?” “如果两个孩子记得家里,又或者人是这伙人拐的,问出口供,或许能找到,就怕在他们之前,这两个孩子就被过过一道手,连他们都不知道孩子是从哪里拐来的。” 坐在旁边听他们聊天的贺焱问:“那他们怎么办?” “警方会尽量帮他们寻找家人,如果实在找不到,”贺东川说着叹了口气,“应该会送进孤儿院,或者联系一些没有孩子的夫妻,看他们愿不愿意收养。” 苏婷和两个孩子都沉默下来。 穿越前,苏婷经常看到相关新闻,那时候她虽然愤怒,却并没有确切的感受,这愤怒很有限。 直到今天,在那个人贩子想抓慢慢当人质时,苏婷恨不得跟他拼命,现在想起那伙人,她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想到那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可能跟父母分离,不管是代入孩子,还是代入家长,苏婷都心痛到窒息。 她恨声问:“那伙人贩子能判死刑吗?” 贺东川说道:“应该能。” 国家在拐卖这事上一直管得很严,而且那伙人不是第一次作案,有个人以前就上过通缉名单,罪行累累,肯定会从严审判。 苏婷长出一口气,可想想又觉得,就算那伙人最后被枪毙了,也缓解不了那些因为他们拐卖,而父母子女分离的家庭。 远的不说,那两个孩子的父母如果找不到他们,心里该有多痛啊! 想到这里,苏婷紧紧握住贺东川的手说:“还好你发现了他们。” 虽然抓捕过程中发生了点问题,以至于她和慢慢一度面临生死危机,但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活了下来。 但如果贺东川没有发现她们,并联系乘警将他们逮捕,等他们下车逃之夭夭,结果将不仅是那两个孩子被卖,未来还可能有更多父母子女因此分离,更多家庭因此分崩离析。 贺东川回握住苏婷的手,垂眸问:“你当时怕不怕?” “刚开始很怕,但后来看到你,就没有那么怕了。” 跟人贩子抢夺慢慢时,苏婷的确很怕,她怕自己护不住孩子。被人贩子抓去当人质时,她也很害怕,怕自己活不下来。 可当她看到贺东川拨开人群跑出来,她就没那么怕了,虽然因为怕人贩子对她不利,刚开始他什么都没说,但一个对视,她就知道他会拼尽全力救她。 贺东川伸手,将苏婷揽入怀中,低头亲吻着她的头发说道:“我很害怕。”他怕得全身都在抖。 从上军校,摸到枪的第一天,他的枪法就一直是最准的,军校毕业那年,跟教官比打靶都是他赢。 凭借出众的枪法和过人的身体素质,军校毕业后他顺利进了特种部队。 特种部队里都是选拔来的精英,各方面都很强,而且作战经验丰富,他刚进去的时候个人能力并没有非常拔尖,但他的枪法依然是最好的,也因为这样,他得到了更多的出任务的机会。 他出过很多任务,遇到过各种各样凶险的状况,他曾在百米之外,将挟持人质的歹徒爆头,也只身闯过匪窝,他从未害怕,更从未手抖。 调到平川岛后,他没有再出过非常凶险的任务,但枪法未曾落下,去年比武,他枪法拿了第一。 苏婷被挟持时,他离歹徒不到五米远,那么近的距离,就算目标飞速移动,他都能打中。更何况,歹徒因为紧张,根本不敢有大幅度动作,苏婷和他的身形差异在,瞬息之间,贺东川就找到了好几个破绽。 往上打,子弹能在距离苏婷十五厘米的位置,穿进对方眉心,将其一枪毙命。往中间打,子弹能打中他持刀的手臂,让他因为疼痛松手,放开苏婷。往下打,子弹能卡进他的膝盖骨,让他站立不住,漏出救援空隙。 但他的手在抖,他不敢开枪,他害怕。 他只能选择把枪踢出去,并暴露他和苏婷之间的关系,让对方以为他慌了,放松警惕,从中寻找机会救下苏婷。 但这也是一场赌博,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 好在苏婷胆子很大,和他配合默契,他们赢了。 …… 苏婷他们买了三张硬卧票,但因为傍晚的插曲,兄妹俩谁都不想跟父母分开,她心里也很不安,于是晚上没有人回上铺睡觉,一家人盖着被子,抱着坐在下铺入睡。 坐着当然没有躺着舒服,睡着后兄妹俩调整了好几遍姿势,最终还是躺下了。 本来贺东川想让苏婷也回床上睡,但她不太愿意,只好让她继续窝在怀里。直到凌晨三四点,看她睡熟了,却因为难受眉头一直皱着,才将她抱到对面的下铺,让她躺下睡觉。 只是躺平后苏婷睡得仍不安稳,总是做梦,到天亮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她惊醒了两次,为了哄她,后半夜贺东川也从兄妹俩睡觉的下铺,转移到了苏婷身边。 也因为这样,后半夜贺东川基本没合眼,他也怕一闭眼,两个孩子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见了。 熬到早上七点,火车开始供应早饭,乘务员推着餐车不停来回,熟睡中的三人才陆续醒过来。 醒来后看到贺东川眼里有血丝,一问知道他几乎一晚上没合眼,吃完饭后苏婷就把下铺让给了他补觉,自己则跟孩子们坐到了一块。 孩子们忘性大,天一亮就不太记得昨天的事,心里只有即将到家的兴奋。 苏婷虽然不如他们兴奋,但等火车到站,他们转班车回到驻地,看到熟悉的海军大院后,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终于到家了。 第98章 防拐教育 因为返程路时碰到一窝人贩子,接下来半个多月,苏婷精神都有点紧张。 虽然驻地附近治安很好,但半大孩子玩起来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到底有多远。 去年就有几个孩子,放假约着去捡废品,刚开始还是在大院里捡,后来就出去了,到晚上吃饭都没回来。 当时大院里可以说倾巢出动,还有人从部队里借了两辆车,开着出去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找到人,最后是县公安局把电话打到部队,才安排人去把几个孩子接回来。 孩子接回来后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捡废品时,有个孩子灵光一闪,提议捡完废品后直接送去卖掉。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并且因为有个孩子记得废品收购站在县城,坐班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当时有两个孩子犹豫,因为他们手上没钱,但提议的孩子手头阔绰,拍拍胸脯表示车费他包了,于是一群半大孩子直接到路边拦了辆班车就往县城去了。 上车前他们说好了,卖完废品就回来,但等真卖完废品,他们肚子饿了,正好对面有家供销社,他们就去逛了会,买了点吃的。 买完吃的,准备坐车回去时,他们又碰上了一群孩子玩斗鸡,就围在那多看了一会,还有两个孩子上去跟其他人斗了一会,直到天黑才反应过来糟了,一群人匆匆忙忙往车站坐车的地方去。 结果等了大半天,他们也没等到车,最后还是个好心的年轻姑娘看他们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把他们送到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同志问出他们家是哪的,联系上部队后,他们才被安全接回家。 那几个孩子回到家,一人一顿竹笋焖肉,直到过年,再没领过零花钱,就怕他们兜里有点钱乱跑。 那段时间苏婷把贺焱管得很严,放学就让他回家,周末也不许他出去玩太久,就怕他哪天也跟着胡闹。 后来贺东川闲下来,开始教贺焱练武,因为练完后他就只想躺着,不想写作业,所以放学后他没再跟同学出去玩,而是直接回家写作业。 慢慢的,苏婷也就松懈了下来。 直到这次返程遇到人贩子,再联想起去年的事,苏婷心里不由感到后怕。 得亏那几个孩子运气好,碰到的是个善良的姑娘,万一运气差点,碰上歹人,他们哪还回得来? 因此贺焱开学前,苏婷只让他在楼下玩,而且她复习的时候,时不时会到阳台往下瞄一眼,如果没看到他的身影,就会满院子找人。 孟秀珍见她把孩子看那么紧,还说了几句:“孩子就在大院里玩能出什么事?你这也太紧张了。” 苏婷听了无奈道:“他在大院里玩我当然不怕,就怕他跑出去,去年那件事你忘记了?” “应该不至于吧,那几个孩子都受到教训了,”孟秀珍觉得大院里已经有孩子为这事挨揍,应该不会再有孩子闯这种祸,想想又道,“而且他们不是没事吗?” “他们没事,是因为他们运气好,可万一他们运气不好呢?你不知道,我们过年回来的时候还碰上了一伙人贩子……” 把火车上遇到的事恕我按,苏婷道:“运气不好,他们就可能像那两个孩子一样被人贩子拐走,到最后连自己家都不一定找得到。” 苏婷不是个什么都喜欢往外说的人,所以他们火车上遇险的事,孟秀珍之前并不清楚,才会觉得她有点太紧张。 但现在听她说起,孟秀珍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那是得重视起来,不过这人贩子怎么这么猖狂?火车都敢上?” “因为方便。” 人贩子干的事,注定了他们要走南闯北,把孩子从这个公社拐到那个公社,肯定一查一个准。 但这个年代的交通非常不方便,普通家庭能有辆自行车就不错了,买四轮车需要批条子,别说汽车,就连拖拉机,买得起的都不是一般单位。 人贩子干的全是违法勾当,这些人本身就游走在社会边缘,自然没有渠道买四轮车,他们要拐卖人,只能乘坐公共交通。 公共交通中,班车短途多长途少,而且车程很慢,从一个省的东边到西边,可能就要开二十多个小时,甚至更久。 再加上班车狭窄,长途卧铺与卧铺之间挨得很紧,乘车时间太长,被人发现的几率就会增加。 而火车票价虽然贵了点,但速度快,车程短,硬卧是六张床一个隔断,需要防备的人少一些。 至于乘警,他们并不会到处巡逻,只要不被同车厢的人发现问题,就不会有人来查。如果是要跨省,坐火车卧铺反而比坐汽车更安全。 只是这伙人贩子比一般的胆子更大,有个人都上了通缉名单,还敢坐火车。 但话说回来,这时候没有全国联网的电子摄像头,就算上了通缉名单,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没看到名单,或者看过又忘记了长相,又或者他们会伪装,换个发型,留起胡须,被发现的概率就能大大降低。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贺东川记性好,侦察能力强,认出伪装过的通缉犯,那伙人说不定就能逃之夭夭。 听完苏婷的解释,孟秀珍不由感叹:“可怕……” 苏婷叹气:“是啊,我这次也是真被吓到了。”回到家后,她连着做了几天噩梦,到最近才稍微好点。 “那是得重视起来,”孟秀珍点头,又想起来问,“那两个孩子找到家人了吗?” “还不知道,当时我们给车上乘警留了联系方式,他们说审判过程中如果有需要会联系我们,”苏婷摇头说,“不知道是还没开始审,还是没有问题,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收到电话。” 孟秀珍说:“也许是没有问题。” “希望如此。” …… 直到正月十六,军区小学开学,苏婷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每天早上贺焱出门,她都要交代一句放学别乱跑。 其实不用她交代,贺焱每天放学要写作业,还要练武,忙得很,没什么时间乱跑。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她连这句交代都省了。 不过苏婷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想知道那两个孩子有没有找到家人,也想知道那伙人贩子有没有被判刑。 只是当时他们虽然给乘警留了联系方式,却没有要对方的联系方式,所以这会她也不知道能去哪打听这件事。 因此,苏婷只能在心里祈祷两个孩子能找到家人,那伙人贩子也能恶有恶报,不要再给他们机会为祸人间。 说来也巧,苏婷前脚祈祷完,没两天乘警就联系贺东川了。 苏婷一听就急忙问:“乘警同志联系你干什么?难道是审判过程中遇到了问题?需要我们出面作证?” 被打断的贺东川愣了一下,无奈道:“你想多了,抓捕时乘警都在,过程都是他们亲眼所见,而且我们已经提供过笔录,不需要我们出面作证。” 苏婷松了口气,问:“那审判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那么快,而且这是个大团伙,警方想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那三个人暂时还在看守所。” “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贺东川思索道:“这个我没问,但应该不难,被抓的三个人中,有一个人胆子不大,是突破口。” “胆子不大还敢拐卖人口。”苏婷冷哼。 贺东川说:“胆子大小跟善恶没有太大关联,拐卖毁的是别人的人生和家庭,暂时得利的是他自己,但被抓后,招不招认关系到的是他个人的生死,逼一逼,吓一吓,应该能从这人口中掏出点什么。” “就算真招供了,最好也不要太便宜这个人。”苏婷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一个,或者说一群人,到恨不得他们都去死的程度。 冒出这种想法后,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善恶,如果没有被判死刑,以后出狱大概率还会为非作歹。 与其让他们活着浪费空气,不如让他们死了浪费土地。 贺东川握住苏婷的手说:“法律永远站在正义的这一边。” 苏婷嗯了声,想起最初的话题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乘警同志联系你有什么事呢。” 既然不是审判过程中遇到了问题,也不是审判结果出来了,那……不等贺东川回答,苏婷就猜测问:“难道是那两个孩子的家人找到了?” 贺东川点头:“对,那两个孩子的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拐的,其中大点的孩子记事,知道家在哪,那伙人贩子被捕后没几天就联系上了他的家人,小点的孩子家长是根据人贩子的口供,一点点查到的,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他的父母前两天才找过去跟孩子相认。” “找到了就好。” 这段时间苏婷一直在担心这件事,人贩子下场不好是肯定的,几十年后人贩子判刑都不轻,更不用说是法律严格的七十年代。但在今天之前,两个孩子的结局对于她来说却是未知。 苏婷长出一口气,感慨道:“乘警同志真热心,还知道打电话告诉咱们这件事。” 贺东川点头,又道:“不过他打电话过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还有什么事?” “前两天找到孩子的家长为了表示感谢,找人做了几面锦旗,一面送到当地公安局,一面送到乘警单位,还有一面由乘警转交,要寄给我,他给我打电话主要是为了确认地址。” 苏婷恍然:“你告诉他地址了?” “嗯。” 本来贺东川是不打算收这面锦旗的,在他看来,作为一名军人,在路上碰到逃犯,联系当地警方抓捕是他应该做的事,他并不会因此觉得被解救的孩子父母需要报答他。 而且部队军纪严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他进入军校后,教官领导就耳提面命的。完成了任务,部队会有嘉奖,私自收老百姓的谢礼是违规行为。 虽然锦旗不能吃不能喝,是为数不多的部队能收的东西,但为了避免麻烦,刚开始他并不想收。 但乘警同志说被拐的孩子父母已经带着孩子回乡,这锦旗留在他们单位也不合适,只能给他寄过来。 贺东川没办法,只好同意让他把锦旗寄过来,等挂断电话,就跟领导报备了这件事。 领导知道这件事后倒是挺高兴,详细问了遍事情经过后,好气又好笑地问:“如果不是孩子父母要给你送锦旗,这事你是不是不打算说了?” 贺东川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算大事,但也不小。” 虽然这次抓捕到的只有三个人,但拔出萝卜带出泥,根据这打尽,到那时,受益的将是无数家庭。 尽管现在犯罪团伙还没抓到,就算抓到后,贺东川因为只参与了第一次抓捕,没办法记功,但内部开会时肯定会口头表扬他,部队领导也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从长远来说,上报这件事,对贺东川以后的晋升肯定百利而无一害。 可他倒好,回来后闷不吭声,要不是孩子父母送了锦旗,说不定他能一直瞒下去。 想到这领导说道:“锦旗寄到后,你直接送到司令部,我跟章司令提一提这件事,哦对了,还有你那媳妇,不错,有勇有谋,配你。” 贺东川本来想拒绝,听他夸自己媳妇,就光顾着乐呵去了,没表示反对。 当然他反对也没什么用,锦旗肯定是要上交的,部队领导肯定也会知道这件事,至于要不要口头表扬,他说了也不算,要看领导想法。 贺东川没提这些事,只重点重复领导夸苏婷的话。 虽然领导就夸了一句,但也够苏婷飘飘然的,毕竟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人夸她有勇有谋,追问道:“你们领导真这么说?” “我还能骗你?” 苏婷轻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哄我的。” 贺东川笑着问:“要不改天我带你去他家里,你亲自问问他?” “那还是算了吧,”苏婷果断拒绝,“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当他真这么夸我了。” “本来就是真的。” “好好好,真的真的,相信你好了吧。” …… 过了大概一周,锦旗寄到了,贺东川将其上交后,部队就安排人联系了当地公安,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跟预想的一样,虽然没有记功,但在开内部会议时,基地司令提了这件事,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了贺东川一番。 虽然只是口头表扬,但这也足够贺东川出风头了。 当天晚上,就有回家休息的军官跟自家媳妇提了这件事,到第二天中午,这件事就传遍了家属院。 军属安置办和妇联的人得知其中还有苏婷的事,接连上门询问事情前因后果,隔天就召集全体军嫂开了场会,一是为了宣扬防拐,二是为了表扬苏婷。 于是贺东川在部队里出了次风头后,苏婷在军嫂中也出了次风头。 两个单位组织开完会还没完,她们听从苏婷建议,商量着搞了个活动,准备严抓防拐教育,一边搞防拐小课堂,定时定点分批组织军嫂和孩子们去上课,一边钓鱼执法,从周边大队找脸生的人,让对方去学校门口忽悠孩子。 刚开始,好些军嫂都不乐意去上课,觉得防拐这事,说一次就够了,隔三差五地说,烦不烦啊! 但等钓鱼执法搞起来,这些军嫂都没话说了,因为两个单位找的人,一钓一个准。 小孩子嘛,戒备心少,嘴巴又馋,陌生人给块糖就把人勾走了,把他们家长气得哟,个个觉得脸上无光。 基本上隔天,两个单位的人就会把这当成反面案例,拿到小课堂上讲,其他家长看到,回去后纷纷对孩子耳提面命,让他们不要嘴馋,不要轻易跟着陌生人走。 小课堂上讲过几次反面案例后,两个单位找的人用糖果和零嘴钓不到孩子了,家长们知道后心里挺得意,还有人想既然孩子们不会被骗了,这个防拐小课堂该结束了吧? 结果刚提出来,就又有孩子上当了,这次的孩子倒不是被吃的骗走的,而是因为他们的善心。 吃的骗不到人后,两个单位就换了策略,从周边大队找来老头老太太,让他们假装摔倒或者迷路,请路过的孩子帮忙,孩子一答应,就被带走了。 于是,这防拐小课堂还得继续开。 军区小学的校长见大院里的防拐教育做得好,就在学校里跟着搞了起来,学校里的学生不仅有大院孩子,还有一半是周边大队的。 防拐教育搞得风风火火之际,军属安置办的王主任,和妇联的赵主任都向苏婷发出了邀请,希望她能进自己单位。 虽然大院里单位不少,但最受军嫂们欢迎的工作,非军属安置办和妇联里的干事莫属。 这两个单位的干事,工作不但清闲体面,还能管人,大院里再刺头的军嫂碰到她们,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 但这两个单位都不太好进,至于原因有两个,一是岗位少,两个单位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个岗位,听起来好像也不少,可跟大院里军嫂的数量一比就很少了; 二是人员流动性低,这两个单位里的干事工作,可以说是军嫂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只要能进去站稳脚跟,除非调职会转业,没人会想不开调走。 可大院里一年到头,调职转业走的军人数量也就十几二十个,这些人的家属也不是个个都在这两个的单位上班,所以这两个单位平时基本不招人。 两个单位的领导向苏婷发出邀请时,她们单位里也不缺人,但她们都很珍惜人才,而苏婷,就是她们眼里人才。 外人不清楚,但她们作为防拐教育活动的组织者,都很清楚苏婷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首先这防拐小课堂,就是苏婷提议开起来的,然后钓鱼执法的主意是她出的,最后她们层出不穷的钓鱼方法,也基本是她想的。 每次开会讨论的时候,王主任和赵主任心里都很纳闷,苏婷怎么能想到这么多拐骗方式? 对此苏婷表示:都是短视频的功劳。 总之,在当了一阵子编外人员后,军属安置办和妇联的两位主任,都觉得苏婷是干她们这工作的好苗子。 是好苗子,就不能放过,她们单位是不缺人,但缺人才啊! 所以防拐教育活动还没结束,两人就行动了起来,纷纷向苏婷发出邀请。 苏婷很纠结。 倒不是纠结要不要去这两个单位上班,如果是早两年有这个机会,她可能会认真考虑,甚至答应下来。 毕竟不管是军属安置办还是妇联,工作都不繁重,甚至能说得上轻松,离家近又不用加班,她可以白天工作晚上画连环画,稳定之余又不耽误副业挣钱,算得上两全其美。 但再过半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就要下来,十二月份就要考试,留给她的复习时间不多了。 而这两个单位工作再轻松,一天八小时班总是要上的,而且上班不好摸鱼复习,一来她不好解释,二来被领导看到影响也不好。 真去上班,她复习的时间肯定会大大减少,影响到最终的考试成绩。 而且如果她考上了,过完年她就要去上大学,虽然高考恢复后国家很支持在职人员考大学,有很多政策倾斜,比如考上后,读书期间单位不能辞退员工,需要正常发工资,也就是带薪上学。 但苏婷觉得就算她真去了军属安置办或者妇联上班,带薪去上大学,毕业后她大概率不会回原单位工作,她还是想画自己的故事。 如果哪天她画的故事没人气了,她也更倾向于找个相关的编辑工作,或者等她有了钱,她就自己办本漫画杂志,多发掘新人。 因此,苏婷觉得自己如果答应王主任或者赵主任去她们那上班,也不会是出于真心,而是为了占便宜薅羊毛。 但她不想薅这个羊毛,一来她画画也能挣钱,没这个必要,二来真占了便宜,她心里可能会过意不去。 苏婷纠结的,是怎么拒绝王主任和赵主任,而不让她们心里有疙瘩。 一般来说,工作不想去就不去,没人会求着她,但部队大院情况不一样,在大院里这些单位上班的,基本都是军属。 这些单位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员流动性小,所以除非能力逆天,否则大部分人都是熬上去的。 而军属的工作通常跟着男人调动,能在一个地方待十年八年甚至更久,她们的丈夫级别也不会低,比如王主任和赵主任,一个丈夫是基地副政委,一个丈夫是师长。 虽然这两人都管不到贺东川头上,但也不好随便得罪,所以这工作苏婷不想干,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不能让人觉得敷衍。 尽管王主任和赵主任平时看着都挺爽快,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但人心难测,为了避免后患,苏婷思考过后,把自己画连环画的事给交代了。 跟平川岛相比,沪市基地这边爱看连环画的孩子更多,而且有第一个故事打下的夯实基础,第二个故事连载期间更加红火,有时候苏婷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有孩子讨论相关剧情。 只是小说背景被苏婷改成了国营厂家属院,文中人物也没有用真名,而沪市基地这边的人都不知道贺焱外号,也不知道平川岛上发生的事,至于作者名跟苏婷同名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苏婷这名字很常见,所以看连环画的人都以为是同名,所以在沪市这边住了半年,苏婷都没有掉过马。 因此,当王主任和赵主任得知,苏婷就是画连环画的那个苏婷,表情都很惊讶。 惊讶过后,两人都对苏婷的选择表示了理解,毕竟她现在也算是知名连环画家,工作时间自由,赚的又多,不想出去上班也正常。 …… 虽然拒绝了王主任和赵主任的邀请,但两个单位请她开会讨论防拐教育工作时,苏婷还是会去参加,也会绞尽脑汁给她们出主意。 她希望防拐这件事能一直做下去,最好能推广开,带动周边大队,甚至其他学校跟着一起搞这个活动,以提高孩子们的警惕性,避免被拐卖。 少一个孩子被拐卖,就少一个家庭分崩离析,虽然能力有限,但苏婷也想为这件事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忙防拐教育之余,苏婷也一直在关注新闻,希望能从报纸上看到人贩子团伙被一网打尽的消息。 她也的确得到了这消息,但却不是从报纸上看到,而是听贺东川说起的。 原来之前乘警同志联系贺东川,要给他寄锦旗的时候,他就跟人说过,如果后续有新的进展,请对方电话联系他。 其实乘警同志并不负责后续事宜,这是当地公安的事,但他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没少跟公安内部认识的人打听这事。 因为这次围捕行动非常重要,事情尘埃落定前,乘警同志认识的人什么都不能透露,所以抓捕结束后,对方才给他消息。 而乘警同志得到消息后,也第一时间联系了贺东川,传到苏婷这,已经是第三手消息了。但就是这样,苏婷得到消息,也比报纸上刊登相关新闻早了两天。 行动很成功,警方不但将人贩子团伙一网打尽,还解救了三十多个被拐儿童。 看完报纸,苏婷心里是既高兴又难过,高兴孩子们被救出来,这伙人贩子以后不能再作恶,难过人贩子关着的孩子就有这么多,已经被卖的孩子还不知道有多少。 贺东川见她叹气,安慰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公安会根据他们的口供,继续追查那些被卖孩子的行踪,尽量把人都就出来。” “我知道,只是……” 只是她觉得,估计那些人贩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拐了多少人,又把人卖到了哪里,能被救出来的人永远是少数。 但她知道警方能做的其实很有限,他们已经尽了全力,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皆大欢喜,他们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隔天早上,苏婷就拿着报纸去找了妇联的赵主任,希望她能在去县妇联开会时,多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教育成果,以此说服县妇联的领导们重视这件事,多推广防拐教育。 赵主任听后,觉得苏婷想法很好,而且这事要是推广开了,功劳肯定有她一份,当天就带着报纸去了县里。 赵主任忙活时,苏婷也没有闲着,开始构思三火系列的第三个故事。 本来今年她想专心复习,不打算画新故事,但现在,她想为防拐教育这件事再多尽一份力。 第99章 新故事 跟第一个故事连载到后期一样,第二个故事还没完结,就有读者往出版社寄催稿信。等四月初正式完结,催稿信更是像雪花一样飞来,光寄给出版社的,就有几麻袋。 看到这些催稿信,王静芳是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三火系列受欢迎,烦恼的是苏婷的速度,而且按她之前的说法,今年似乎比较忙,没时间画新故事。 烦恼的人不止王静芳,还有画报主编。 三火系列第二本连载期间,画报销量一直在爬坡,而且年后这几期的平均销量比第一本连载时的最高销量都高,完结那一期更是迎来了巅峰销量。 正常来说,画报销量好他作为主编应该高兴,但这不是故事要完结了吗? 想到第一本完结后的那半年销量一直落落落,主编心里都要有阴影了,再来这么一回,谁心里受得了? 于是,故事完结没几天,主编就把王静芳叫到办公室了,问她苏婷什么时候开新连载。 王静芳迟疑道:“她之前说今年比较忙,可能不打算开新连载。” 主编差点以为他听错了,瞪大眼睛问:“什么?不开?” “去年交稿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主编靠回椅背抬手揉着眉心,良久声音幽幽问:“她说过为什么不打算开新连载吗?” “说是今年比较忙。” “有什么忙的?她孩子不都大了吗?” 如果说使用一颗榴莲这个笔名时,苏婷只能算是新锐作者,有灵气,画出来的故事也有热度。那么三火系列的爆红,则直接将她从新锐作者,推到了画报当家作者的位置。 作为当家作者,主编对她的个人情况不说如数家珍,至少重要信息他都是清楚的。 主编很纳闷,怎么苏婷生孩子那一年还能保持更新,现在孩子大了,更新怎么反而跟不上了? “难道她又怀上了?”主编问。 王静芳犹豫道:“应该……没有吧。”因为离得远,她也不是很确定。 主编想了想说:“你回去联系苏同志,打听打听什么情况,如果是又怀上了,你给她做做思想工作,克服克服……” 王静芳脸绿了,心想主编说得容易,怀孕会导致呕吐、身体水肿,肚子大了还会坐不住,这么多问题,哪是轻易能克服的。 主编不知道王静芳内心的吐槽,继续说道:“如果她是对稿酬、出版分成有想法,这都可以谈……” “能谈到多少?”王静芳来了劲问。 主编不说话了,表情莫测地看着王静芳,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说道:“是您自己说可以谈的,而且有三火系列在,不管苏同志向哪家画报投稿,拿最高稿酬肯定没问题,版税肯定也是最高档。” 虽然《三火打工记》很火,但这才是苏婷的第三部作品,底子不够厚实,新故事连载能不能再创辉煌,谁都不能确定。 所以三火系列第二本出版,苏婷能拿到的版税是百分之二十五,听起来好像不少,但实际上还没到最高一级。《连环画报》的当家作者,版税都是二十七起步,三十封顶。 但这几个月画报的销量证明了苏婷的实力,王静芳觉得该给她提待遇了,否则就算苏婷对她们画报有感情,面对其他画报的金钱攻势,她会不会继续选择留下来,谁都不能确定。 “您答应给她提待遇,我找她催稿的时候也好开口,您说是不是?”王静芳说着低下头,低声咕哝道,“不谈钱光让人干活,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主编好气又好笑:“什么叫不谈钱光让人干活,她哪次投稿,我们没给她结算稿费?你出去问问,哪个入行才两三年的新人,能拿到她这个标准的稿费?” 王静芳可不怵他,顶嘴道:“那也没有哪个刚入行的新人,作品能火到带动画报销量啊。” 虽然王静芳这话很不谦虚,但没什么毛病,要不是因为三火系列能带动销量,他一个主编,注意操心下面作者开连载的事吗? 犹豫半响,主编说:“连载稿费给她提到最高档,后续出版版税提到百分之二十七,行吧?” “这……不太行吧。” 主编瞪眼:“最高档还不够?她想要多少?就算去其他画报,她最多也就是拿这个数。” 王静芳安抚说道:“主编您误会了,我没说连载稿费少。” 主编轻哼:“那你的意思是?” “我是觉得这版税少了,我认为靠三火系列这两部作品,把苏婷的分成提到百分之三十,完全没问题。” 主编皱起眉头,沉思良久,语重心长道:“小王啊,我知道你跟苏同志关系好,但你要记得,你始终是我们出版社的员工。” “正因为我是出版社的员工,我才要向您提议将苏婷分成提到百分之三十,这大半年里,其他画报连载的同类型作品,可不止一两部,但哪一部能有三火系列这么火?又有哪一部,连载期内能带动画报销量?” “没有。” “那您觉得,其他画报想不想跟苏同志合作?如果让利就能得到这个机会,他们原本不愿意让利?” 主编说道:“谁给的钱多跟谁走,这也太功利了。” 王静芳:“……” 谈感情的时候,他跟人谈钱,到了谈钱的时候,他又跑去跟人谈感情,如果面前的人不是直属领导,王静芳真想一巴掌把他拍上天。 她摊手说:“您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了,我会跟苏婷提开新连载的事,但什么时候开,她还想不想继续在我们画报连载,我就不能确定了。” 王静芳表现出脾气,主编态度倒是软化了下来:“那什么,你提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苏同志那边,你再多催催。” “行啊,我回去就给她写信,”王静芳痛快点头,但下一秒又问,“不过主编,这信我要怎么写?提待遇这件事,我是跟她说呢?还是暂时不提?说的话我是按百分之二十七告诉她,还是直接说百分之三十?” 见主编被问得哑口无言,王静芳继续说:“这事啊,我觉得您最好早点定下来,一封信走急件到沪市,至少要三天,三天复三天,一不留神,半个月就过去了,要是中途有什么变故,可不好办啊。” 主编心想三加三不等于六吗?你怎么十五天都出来了。 但他也看出来了,王静芳这是打定主意要为苏婷争取版税分成,倒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而是想用高待遇把人留下来。 其实待遇不是不能涨,之前苏婷名气小,所以定出版册数时,出版社有所保留,定的都不高。 《三火打工记》再版还没几个月,就又卖完了,后面再有出版,册数完全能定到单本五万以上,甚至再翻个倍。这样版税虽然涨了,但出版社最终的收入肯定会增加,而且待遇提高,苏婷心里也会高兴,不会冒出这样那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主编咬牙道:“百分之三十就百分之三十。” 见主编终于肯给句准话,王静芳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成,我马上给她写信,让她收到信后电话联系我。” “嗯……” 主编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你跟她谈新连载的时候,让她别画短篇了,最好能画成《知青》那样的大长篇,你也不用担心没有位置,只要她能画,什么都好说,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 王静芳脸上笑呵呵,心里却无力吐槽,觉得她们主编太会想美事了。苏婷一年画一个短篇都难,他倒好,张口就是大长篇,最好全年无休。 让他做梦去吧,她做好自己工作就行。 …… 因为苏婷之前透露过今年想休息,所以王静芳本来以为就算待遇提高了,想说服她画新故事也会费不少口舌。 但王静芳没想到,苏婷还真改变了主意。 只是新故事题材有点沉重,跟拐卖儿童有关,王静芳听后问:“你怎么突然想画这种题材?” 怕苏婷误会,王静芳特意解释:“我不是说这个故事不要,只是三火系列前两本都比较童趣,而这个题材太沉重,我怕读者接受不了。” 苏婷没隐瞒,三言两语把过年返程时火车上遇到的事说了:“我没有特别崇高的想法,就是想尽一尽自己的力量,至于风格,王姐你放心,新故事跟之前不会有太大差异。” 这一点在给王静芳打这通电话前,苏婷就考虑过了。 其实确定画这个故事后,苏婷想过重新开个故事,不画三火系列,因为这个题材太沉重,她也怕读者不吃。 只是沉重的故事往往小众,在十年代,国内涌现了很多作家,擅长刻画农民的悲苦,其中不乏佳作,获奖无数。 但这些故事往往提起来大家都知道,但读者却没有那么多,甚至还有不少读者是学生时代,被老师推荐去买的书籍。 换句话来说,这些故事读起来是有门槛的,读者就算不用多有学问,至少得能静下心来看一本书。 别觉得看完一本书很容易,一个没有阅读习惯的人,是很难顺畅地看完一本书的,更不用说这本书剧情沉重。 七八十年代连环画能这么火,就是因为连图带画,看起来轻松,没什么门槛,所以看连环画的不止有成年人,还有很多半大孩子。 如果苏婷把故事画的很沉重,成年人不好说,半大孩子大概率不会感兴趣,到时候热度可能起不来。 而苏婷决定画这个故事,主要是因为她想借由连环画的热度,让大家重视起防拐教育。 这么想可能有点托大,但却是苏婷能想到的最好,最快速的办法。 但话说回来,如果她要重新画一个沉重的故事,热度起不来,最终可能达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因此,经过深思熟虑后,苏婷决定蹭一蹭三火系列的热度。 新故事的梗概她也想好了,就写三火和大院里的几个小伙伴约好了去探险,本来说好了太阳落山就回家,结果他们玩起来忘了时间,一直走到了探险地的深处,遇到了人贩子在交易。 刚开始,几个孩子还以为人贩子是好人,想找他们问路,结果还没走过去,就看到了被绑住手脚的孩子,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他们看完了正常交易,吓得战战兢兢,看到人贩子准备离开,都在心里松了口气,谁知道人贩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又绕了回来。 主角三火怕同伴们被发现,跟他们商量后,绕到了遮挡物的反方向,然后一声尖叫,吸引了人贩子的注意力。 人贩子带着三火离开后,几个孩子哭着离开探险地,幸运地遇到了好人,对方将他们送到了公安局。 而三火则被人贩子带着上了火车,他们准备把他卖到其他地方…… 没错,这个故事的灵感,实际上来源于大院里的几个孩子搭车去县里卖废品,以及他们返程时遇到人贩子这两件事。 故事其实也很套路,总结起来就是小人物误入大boss的领地,阴差阳错被卷入恶性i事件,陷入困境艰难求生,最终凭借聪明才智,解决掉了大boss,捣碎了犯罪团伙,达成合家欢结局。 但套路意味着大众,看的人多,而这,也正是苏婷想要的,她从没想过要写多么深奥的东西,也没想过文史留名,只要她画出来的故事有人喜欢就够了。 当然,如果能给人一些警示,那就更好了。 因为这时候的电话有专门的人调度,所以苏婷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太多,只能向王静芳保证风格不变。 但有她这句话就够了,在王静芳心里,她一直很靠谱。 “行,那你按自己想的画吧,”王静芳松口后,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新故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连载?” “我尽量早点。”苏婷说道,她也想早日开始连载。 因为苏婷拖稿严重,王静芳没少为催稿的事头疼,听到这话眼泪都要下来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抓紧时间画,没画完也可以把稿件寄过来,咱们边连载边画嘛,故事进度也不用着急,画成大长篇,连载三五年最好。” 苏婷流汗:“这我恐怕办不到。” 电话那头王静芳哈哈笑起来:“你是不知道,三火系列第二本完结后他愁得呀,每天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让我劝劝你,把这个故事画成大长篇,最好连载个十年八年,哟,我刚才说三五年还少了。” 开过玩笑,王静芳话音一转道:“当然,故事具体画多长,还要看你个人,内容最重要,我只求你早点开连载。”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催稿这事上。 苏婷无奈道:“好,我尽量早点。” …… 打完电话,回去后苏婷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每天的安排。 之前搞学习,她每天基本是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其他时间如果有空,也会抽出时间看书或者做题。 但现在要画新故事,时间上就没有那么宽松了,苏婷决定上午早点开始,到十二点钟争取学四个小时,中午两点钟开始画,到五点画三个小时,晚上有空的话时间随意,画画或者看书都行。 调整过后,苏婷的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贺东川也觉得时间紧张,为了第二天上午能有精神学习,现在苏婷都是十二点之前睡觉,超一分钟都不行。 以至于他现在跟她亲热,都得随时抬头看闹钟,就怕时间超了媳妇生气,接下来几天都不搭理自己。 在又一次匆匆结束后,贺东川忍不住问:“你那新故事,什么时候能画完?” 刚结束一场亲热,苏婷有些疲倦,眯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早的话五月底,晚的话六七月吧。” “还有好几个月。” “嗯,我事情多嘛,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盼着你早点闲下来,”贺东川叹气,“老这么掐着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听见这话苏婷就精神了,睁开眼斜看向他,语重心长道:“贺同志,我觉得啊,这事不能怪我忙,只能说这是每个男人必经的阶段,年轻的时候精力无限,人到中年就开始精力不足……” 人到中年=年纪大,精力不足=不行。 贺东川翻身将苏婷压在身下,磨着牙问:“要不我用行动证明自己精力足不足?” 苏婷一秒认怂,生硬挽救道:“当然你现在还很年轻,精力很充足,我觉得这个就不用证明了吧?” “你确定?” “我确定,而且你刚才已经用行动证明你有多厉害了,我深有感受!”吹捧完贺东川,苏婷便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老公我现在好困啊。” 贺东川喉咙滚动,翻身坐起来说:“我去冲个澡。” 四月中的沪市气温早已升上来,虽说离夏天还早,但贺东川身强体壮,大晚上洗冷水澡完全没问题,苏婷没拦着他,抱着被子偷笑。 贺东川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回来时苏婷已经抱着棉被睡着,因为被窝里有点热,一条胳膊抽出,弯着将手背搭在额头。 贺东川弯腰摸向她的手臂,触感一片冰凉,便将她的手又塞回棉被。 大概是动作太大,苏婷觉得不舒服,将手收回去后换了个姿势,从平躺改为侧躺。棉被因此下滑,搭在肩膀下方,露出她皮肤白皙的肩头,让人很想低头咬一口。 但想到她被咬醒后可能要发飙,贺东川考虑过后,放弃了这个念头,掀开被子躺进被窝,关灯睡觉。 …… 苏婷忙着画新故事的时候,赵主任也没有闲着,这段时间一有空她就去县里,跟妇联领导商量防拐教育工作。 妇联领导有些意动,但又因为不确定效果,所以有点犹豫要不要大范围推广,于是这事就僵持了下来。 赵主任在家心烦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来找苏婷想办法,她觉得苏婷脑子活,说不定能想出好主意。 苏婷还真想出了个好主意,那就是让县妇联安排人下来搞防拐演习:“最好选择两个学校作为演习地点,一个咱们军区小学,一个没做过防拐教育的学校,这样才有对比,能看出效果。” 在之前的防拐教育过程中,她们没少搞演习,要不是这样,这事也没法那么快地获得全体军嫂的同意。 所以赵主任一听,就明白了苏婷的意思,面露欣喜问:“还有吗?” “您再让手下的人,把这段时间防拐小课堂上讲的内容整理整理,做成文件,等防拐演习结束后,拿给她们看,要是有可能,最好把她们邀请过来,听几节防拐教育课程,领导看到咱们这搞得有模有样,应该能对这件事多点信心。” 演习是结果,防拐小课堂才是过程。 演习成功与否,是防拐教育是否有效果的有力证明,而防拐小课堂,则是一份完整的作业。 如果妇联领导想做实事,一份完整个,及格线以上的作业摆在面前,她不可能不心动。反之如果对方不想抄这份作业,那她们做再多努力,都会是无用功。 赵主任明白苏婷的意思,激动道:“成,我回去就让她们把资料整理出来,下午再去县里跟妇联领导商量商量这件事。” 说完以后,赵主任又问:“苏同志你真不想出去工作?”越跟苏婷来往,她越觉得这是个干妇联工作的好苗子。 但苏婷不认为自己适合干妇联工作,她觉得自己能想出来那么多主意,完全是占了穿越的便宜。 主意她能想出来,但落到实处,她不一定比得上妇联现有的工作人员。 而且这种事业单位想往上升,很多时候靠的不只是个人能力,还需要情商高,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这些恰恰是苏婷的短板。 看起来她跟谁关系都处得不错,但真正好的朋友却很少,跟人相处时总少了几分亲热。 生活中尚且如此,真到了一个需要交际的环境,苏婷怕自己到时候焦头烂额。没那金刚钻,她还是别领这瓷器活了。 苏婷苦笑道:“我最近刚开了个新故事,实在没什么时间。” “还是画三火系列吗?” “嗯。” “能透露是个什么故事吗?”赵主任问完见苏婷面露惊讶,解释道,“我这段时间抽空把三火系列看完了,现在也是你的读者。” 以前赵主任对连环画不怎么感兴趣,每次看到闺女买画报回来都要念叨几句。但知道此苏婷就是彼苏婷后因为好奇,她就抽空把三火系列给看了。 看完后她觉得主人公三火的家庭,跟现实中的贺家人员构成都差不多,人物的相貌特征也很像。另外的感受就是故事很不错,轻松愉快,翻开后不知不觉就看完了。 因此她的确很期待苏婷口中的新故事。 苏婷没有隐瞒,说道:“跟防拐教育有关。” 赵主任愣住,很快明白苏婷为什么画这个故事,感叹道:“也好,等故事开始连载,我会买画报回来看。” …… 跟苏婷聊过后,赵主任就按照她们商量的准备了起来。 五月初,县妇联组织搞起了防拐演习,她们安排的人先去军区小学,骗了十个孩子,但一个都没有骗到。 紧接着妇联安排的人就去了县一小,骗的也是十个孩子,上当的有八个,对比非常惨烈。 演习结果出来后,赵主任顺势邀请了妇联领导到海军大院听课,等防拐小课堂结束,就把整理出来的资料拿了出来。 妇联领导看完,觉得她们这防拐教育的确搞得有模有样,回去后就组织了全县各单位的妇联主任开会讨论这件事。 最终,她们定下两个地方作为防拐教育的试点,一是县一小,二是县里纺织厂。 这两个地点都是赵主任在会议中提出来的,而赵主任则是听的苏婷建议,她说:“古往今来被拐最多的除了儿童就是妇女,妇联本身就是为了保障妇女儿童利益成立的组织,既要要做防拐教育,那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呢?” 县一小都是孩子,纺织厂里女工多,选这两个地方作为试点,再合适不过。 …… 整个五月,苏婷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等回过神一看,才发现儿童节又到了。 沪市基地这边的军区小学也要搞联欢会,事实上刚进五月份,各班主任就开始催节目了。 虽然沪市这边的副课比平川岛多,音乐课、舞蹈课都要正经上,学生中不乏有特长的孩子,但每年联欢会要出的节目都很让班主任们头疼。 一来这边有特长的孩子虽然比平川岛多,但一个班就二三十个人,有特长的人最多也不超过五个,而且很多孩子特长有重复,不是会唱歌就是会跳舞,每年报上来的节目有五六十个,其中三分之二的节目看起来差不多; 二来联欢会年年办,学生却不是年年换,上台表演的永远是那些人,表演的节目永远是那些个,他们表演的没腻,观众都要看腻了。 怎么推陈出新,就成了各班主任们最发愁的事。 因此联欢会报名开始没多久,贺焱就被他们班主任给盯上了。 这孩子是个人才啊,今年才上四年级,就参加过三届联欢会了,而且表演经验很丰富,不止唱过歌,还演过话剧,必须得让他出个节目。 于是贺焱被抓了壮丁。 至于出什么节目,他们班主任虽然没想好,但有方向了,觉得他既然演过话剧,就别琢磨别的了,今年继续话剧吧,在一众歌舞节目中看着也新鲜。 然而贺焱不想演话剧。 演话剧既要记台词,又要记动作,演出过程中,表情走位还都不能错,太累了,他今年想轻松点。 事实上要不是被抓壮丁,他今年都不打算上台演出,他偶尔也是想低调一回的,只可惜老师不给机会。 强扭的瓜不甜,贺焱不想演话剧,老师也不好意思为难他,说:“不演话剧,你出个其他节目也行,只要别唱歌。” 刚要乐呵的贺焱傻了眼,不唱歌,他还能干什么呀? 表演乐器?可他不会啊。 跳舞?他也没学过,武术倒是能打一段。 贺焱迟疑问:“那要不,我上台表演一段武术?” 班主任李月珍一听,就觉得这主意不错,她到军区小学当老师这两年,还没见过学生上台表演武术呢,当即答应下来,还问:“你是想一个人表演,还是跟其他人一起表演?” “其他人会吗?”贺焱问。 李月珍说:“能练出个样子就行,只是不知道你想表演的好不好学,你有没有时间教。” 抱着一人被抓壮丁,不如大家一起被抓壮丁的想法,贺焱当即说道:“老师你放心,到时候我表演一段简单的,让我爸爸教他们,我爸爸可厉害了,肯定能教会他们!” “你爸爸能有时间教他们吗?” “有啊,他现在每天都要教我练武,不过我都是早上跑步,晚上练武。” 李月珍想了想,觉得这不是问题,继续问:“那一下子教这么多人,他能愿意吗?” 想到未来会多几个同学跟自己一起被老爸操练,贺焱就很兴奋,拍着胸脯夸下海口说:“没问题,我爸爸最听我的话了!” 商量过后,贺焱带着同学在联欢会上表演群体武术这事就被确定了下来。 李月珍也迅速在班里挑了几个对武术感兴趣的学生,将他们塞进了节目中,让贺焱带着他们去接受贺东川的教导。 而贺东川晚上一回到家,就从儿子口中得知了自己即将荣升武术教练的事。 贺东川:“……” 第100章 儿童节 虽然后世红的那些武侠小说还没有流入大陆,但半大孩子谁心里没有个高手梦,所以李月珍一说要找几个人上台表演武术,班里学生纷纷踊跃举手。 其中包括贺焱的两个好朋友,孙林和朱彬彬。 孙家就住在贺家楼上,孙林妈妈何翠霞和苏婷关系也不错,他平时没少到贺家玩,老早就看过贺东川教贺焱练武,也动过心思学,但他爸懒,不愿意教他,所以到现在也没学成。 朱彬彬是贺焱进军区小学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两人一直玩得很好,也互相去过对方家里玩,所以他也知道贺焱在跟他爸练武,但因为种种原因,也没有学成。 总之,两人都对武术很感兴趣,班里那么多学生,就数他们俩举手最积极。 但李月珍选人看的不是举手快慢,而是身高,她想找跟贺焱身高差不多的学生,这样上台表演的时候,视觉效果会好一点。 只是看了一圈后李月珍发现,跟贺焱身高差不多的学生真不多,整个班就只找得出来两个,还有个是女孩子,性格比较文静,对武术不感兴趣,所以没举手。 李月珍只好把举手的男孩子先选上,再选四个身高比他们矮点的学生。 而在这次评选中,孙林顺利入选,朱彬彬则因为身材太圆润,个头也不够,没被选中,为此他难过了足足一晚上! 其实不止一晚上,第二天去上学的路上,朱彬彬心里依然很难过。 但等他到了教室,从孙林口中得知他们昨天晚上在贺焱家里扎了半小时马步,早上六点又被叫起来跑了半小时圈,到现在腿肚子都在打颤后,朱彬彬心里的难过突然就消散了。 朱彬彬当然知道练武要打基础,去年贺焱被练得要生要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要不是看怕了,他早就死皮赖脸跟着学了。 但昨天李老师都说了,他们这次只是为了上台表演,练出架势就行,不会太难。如果不是这样,朱彬彬也不会心动,他也怕吃苦啊。 可孙林他们这又是扎马步,又是早起跑步,怎么看都不像空练架势,而是实打实地在打基础吧? 朱彬彬心里好奇,就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贺焱昨天就问过他爸爸了,所以知道答案:“我爸爸说上来就练招式,他教不了,想跟着他学,至少要打一个星期的基础。” “那你们这一个星期,每天都要跑步和扎马步?”朱彬彬好奇问。 孙林叹气:“是啊。” 朱彬彬继续问:“万一有人受不了,不想学了怎么办?” 贺焱没想过这个问题,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朱彬彬不跟贺焱辩解,扭头问孙林:“大孙你能坚持下去吗?” 孙林也没想到练武这么苦,明明平时看贺焱练不觉得,可这一晚上加一早上操练下来,他很有些想打退堂鼓,于是选择了沉默。 “你真不想学了啊?”贺焱没想到孙林第一个想放弃,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贺焱五官长得很像贺东川,但皮肤比他白,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他的眼睛很大,瞳孔在皮肤的映衬下,看起来乌黑清亮。 因为长得好,贺焱可以说是他们班最受欢迎的男生,不止老师们喜欢他,女同学见了他也会脸红。 只是他在女生中受欢迎,男生看他就不那么顺眼了,去年他转学过来没多久,就被人取了个“小白脸”的外号。 直到他跟着贺东川学武后,放学单挑赢了好几个喊他外号的男生,才没有人再叫这个外号。 虽然贺焱能单挑好几个人,但在老师眼里他还是那个乖乖牌,因为他看起来真不像是能打的。 孙林作为贺焱兄弟,当然知道他只是看起来乖,实际上揍起人来很凶悍,却总是会被他的外表欺骗。跟贺焱相处时,孙林总觉得自己是哥哥,想保护他。 就像现在,看着贺焱黑白分明的眼睛,孙林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愧疚感。 而那一丝愧疚,让他没办法在后退,最终他眼一闭心一横说:“没有,我一定会坚持下去,跟你一起上台表演!” 贺焱瞬间高兴起来,拍了下孙林肩膀说:“好兄弟!” 虽然孙林答应了要坚持下去,但情况还真被朱彬彬料准了,当天下午就有两个人打退堂鼓,跟贺焱说不想练了。 他们不想练,贺焱也没办法,只好跟李月珍说明情况。 李月珍听说后找那两个学生了解了下情况,并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但最终只有一个人肯回去继续练,有一个学生打定了主意想放弃。 学生不想练,李月珍也没办法,只好在班里问还有没有想练的,并告诉他们自己昨天预估错误,实际上练武很辛苦,让他们想好再举手。 这话一出口,原身举起手的同学,果然有一大半默默将手放了回去。 但仍举着手的依然不少,因为怕再出现今天的情况,后续还有学生打退堂鼓,所以这次李月珍多选了几个人去学。 于是晚上要扎马步的时候,贺东川就发现一天过去,自己要教的人数量不但没少,还多了几个,便单独把贺焱叫到阳台问原因。 等问清楚情况,贺东川什么都没说,反正他只教这一个月,每天只教半小时,来学的孩子是一个还是十个都没什么差别,便让这些人跟着一起扎马步。 扎了一周马步,来学武的孩子又从十个慢慢减少到了六个。 因为他们学武是为了上台表演,练出个样子就行,所以贺东川没再继续让他们扎马步,开始教他们招式。 但早上还是得继续跑步,武术表演看起来很容易,实际上很费体力。体力不拉起来,上了台他们一套招式没打完,就要开始气喘吁吁,节目根本没法看。 虽然没有正式收他们当徒弟,但他们要表演的武术招式完全是他教了,到时候他们表演得不好,他脸上也无光。 如果不是家里地方小,孩子太多排不开,只能到楼下练,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贺东川真想跟贺焱说,教可以,上台后别说是他教的就行。 但现在这情况,就算他们不说,来来往往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否认不了,就只能狠狠操练他们了。 本来孙林他们以为不扎马步了能轻松一点,练武嘛,肯定要动来动去,怎么想都比保持马步姿势半小时不能动强。 但等真练起来,他们才发现,并没有! 扎马步的时候是两脚分开、半蹲着地的姿势不能动,等练起招式来,他们不能动的姿势就五花八门了,可能是单腿站立,也可能需要身体后仰,虽然每个只是保持的时间不长,但难度大啊! 不但难度大,还很枯燥。 他们想象中的练武,是哼哼哈哈,实际上的练武,是切换姿势站桩。 孙林他们觉得要被练废了。 但能坚持扎完马步,就说明他们是真喜欢武术,而且坚持到了现在,说要放弃,几人都有点不甘心,所以他们咬咬牙,还是坚持练了下去。 这一练,就练到了儿童节联欢会前。 …… 同样是儿童节联欢会,沪市这边军区小学办得可比平川岛的隆重多了。 首先这场地不一样,平川岛军区小学办联欢会,是直接在学校操场搭建的舞台,除了部队领导的座位由学校提供外,其他不管是学生还是家长,想去看联欢会都要自带板凳,没有带的就只能站着看。 而沪市这边军区小学的的联欢会却是在县大礼堂办的,校长直接找县里借的场地,连县一小都没这待遇。 县里的大礼堂是用来办重要活动的,音响灯光都有,舞台还是半圆形的,观众席是阶梯式,里面有上千个座位。 去县里的大礼堂办联欢会就一个缺点,太远了,过去比较费时间。 其次报上去的节目数量有差异,平川岛军区小学班级少,一到五年级总共不到十个班,每个班出两个节目,也才不到二十个节目,为了凑足时长,连老师都要上台表演。 节目也没得挑,不是唱歌就是跳舞,再不就诗朗诵,去年贺焱他们班表演的话剧算得上别出心裁。 沪市基地这边吧,虽然节目也基本是唱歌跳舞诗朗诵,但他们唱歌有合唱、独唱和乐器伴奏唱,跳舞有独舞、群舞和乐器伴舞,诗朗诵则都差不多,玩不出多少花样。 另外沪市这边军区小学班级多,一到三年级都是五个班,四年级少两个班,五年级又少一个班,一共是二十个班。 他们也是每个班出两个节目,所有班级加起来出四十个节目,但联欢会不需要这么多节目,所以联欢会前一周,军区小学内部会举办一个小型的选拔赛,筛掉一些效果不那么好的节目。 因此,沪市这边军区小学的儿童节联欢会,可看度其实比平川岛小学举办的联欢会要强一些。 但因为县大礼堂离得太远,过去不太方便,所以联欢会当天愿意去看节目的家长并不多,去年儿童节时,十栋住着的五户,没有一户去看的。 其中沈璇、徐敏和赵美红是因为有工作去不了,剩下的孟秀珍和何翠霞,完全是不想去凑这热闹。 本来今年她们也不打算凑热闹,但出了点状况。 状况出在贺焱身上,因为每年儿童节联欢会都有家人去给他加油,所以今年一确定要上台表演,贺焱就跟爸爸妈妈和妹妹预定了时间。 在这些活动上,苏婷一向很支持贺焱,所以一口答应了下来。慢慢也没有犹豫,她向来爱凑热闹,更何况哥哥要上台表演,必须得去参加。 唯一没有立刻答应的是贺东川,因为儿童节在周三,他得看能不能请到假。 想到去年老爸就没有请到假来看自己表演,听他这么说,贺焱就觉得他今年也不会来了,为此难过了好几天,早上跑圈都垂头丧气的。 这可是稀奇事。 坚持跑了半年步,贺焱现在体力可好了,早上半小时对他来说毫无压力。特别是现在天气暖和了,他不再跟冬天一样起床难,每天早上跑圈都精神抖擞的。 猜测他可能心情不好,跑完步回家的路上孙林就问了起来。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更何况孙林是自己的好兄弟,所以贺焱没隐瞒,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叹气道:“我觉得他今年肯定也请不到假来看我表演。” 结果他说完,不但没等到好兄弟的安慰,一抬头还看到他哭丧着脸,愣了下问:“你怎么了?” 孙林悲愤道:“去年我也上台表演节目了,可是别说我爸,我妈都没来看一眼!” 所以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焱,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更应该被安慰。 贺焱听后看向他的眼神里果然盈满了同情,但这并没有安慰道孙林,反而让他觉得更难过了。 见兄弟不高兴,贺焱只好开动脑筋帮他想办法,问:“你跟你爸爸妈妈说过,想让他们来看演出吗?” “没有,要说吗?” 贺焱立刻点头:“当然要说!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你想他们来看?” “如果我说了,他们不想来怎么办?” “不来你就撒娇,撒娇不行你就耍赖。” 孙林没撒过娇,面露迟疑问:“这样行吗?” “当然行,我每次有什么事就跟我爸爸妈妈他们撒……”娇字没说出口,贺焱就反应过来,撒娇好像有损他的形象,悬崖勒马改口说活,“耍赖,对,每次我一耍赖,他们就答应了。” 孙林若有所思:“那……我回去试试?” 回到家,孙林跟妈妈提了想让她和爸爸去看自己表演的事。 何翠霞对联欢会没什么兴趣,而且懒得跑那么远,一听就皱眉说:“你演你自己的,干嘛非要我们去看?” 听到何翠霞这话,孙林就有点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贺焱的交代,嘴巴一瘪说:“我不管,我就要你和爸爸去看,贺焱每次表演节目,他爸爸妈妈都去看,你不去、你不去我就哭给你看!” 何翠霞气笑了:“行啊,你哭给我看吧。” …… “不就是上学校组织的联欢会表演了个节目吗?有啥好看的,还给我撒泼打滚,气得我哟,是真想揍他!”孩子们去学校后,何翠霞就下楼找苏婷抱怨了起来。 苏婷笑着问:“你揍他了吗?” “这不是要上学了吗?”何翠霞神色讪讪,想想又问,“你们家小焱每年上台表演,你们夫妻俩都去看了?” “我每年都有去,东川前两年也去了,去年工作忙,请不到假就没去。” “那你们今年都要去吗?” “我会去看,东川还不确定,看到时候忙不忙吧。”苏婷回答完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还不是我家那臭小子嘛!非说贺焱每次上台表演,你们家人都去看了,我们不去就是不疼他,哎呦喂!”何翠霞忍不住叫唤起来,“我就快把他当成祖宗供起来了,他还好意思说我不疼他!” “小孩子嘛,总是希望能吸引到父母的全部注意力。”苏婷问,“那你和孙同志会去看吗?” “他哪有这时间,过几天还要出海呢!”何翠霞摆手,叹了口气说,“至于我,还是去看看吧,也省得他再跟我撒泼。” 苏婷忍不住笑:“怎么会。” 因为经不住儿子撒泼耍赖,何翠霞最终决定和苏婷一起去看联欢会,楼下的孟秀珍听说她们俩都要去,也微微心动。何翠霞知道后一撺掇,去看联欢会的队伍就又增加了一个人。 徐敏得知这件事后很纳闷,往年也没见她们对联欢会感兴趣啊,怎么今年都要去看? 何翠霞和苏婷就不说了,孩子在上小学,而且都有节目,可孟秀珍最小的闺女都上初中了,她去凑什么热闹? 这问题孟秀珍还真答不上来,因为她的确是去凑热闹的,想了好一会,琢磨出个差不多的借口:“我这还不是为了陪苏婷去捧她男人的场吗?” 徐敏惊了:“贺同志要上台表演?”这不是儿童节联欢会吗? “那倒没有,但你也应该知道,联欢会上要表演武术的那群孩子,都是他教出来的。”孟秀珍一本正经道,“他花了一个月时间教那些孩子,咱们楼上楼下住着,总要去捧场看一眼吧?” 这事徐敏当然知道,这段时间吃完晚饭,走到阳台低头一看,她就能看到贺东川带着那群孩子在练武术。 他们练的吧,看着是挺有模有样,只是她每天低头就能看到,还真没什么兴趣去联欢会现场看。 徐敏没兴趣,大院里感兴趣的人却不少。 孟秀珍这番话也不知道是被谁传出去了,大院里好些不准备去看联欢会的人一听,都改变主意决定去凑这热闹。 一来贺东川在外面虽然严肃,但凭借相貌他招蜂引蝶,而是大院里的嫂子们对他印象很好。 她们平时没少跟苏婷开玩笑,让她督促贺东川,好好锻炼,保养好脸,免得他们大院唯一的门面中年发福长残。 毕竟是大院门面,他教出来的学生要上台表演,她们必须去捧场啊,当然这也是因为看演出不用花钱,抽出一上午时间就行。 她们这些没工作的军嫂,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至于有工作的就不凑这热闹了,请假可是要扣钱的。 二来贺东川的格斗技术是出了名的好,他接触武术很早,学的也很杂,什么门派的功夫都学过,但都学的不深。尤其是跟那些武术门派的正统传人比,单项上他学的并不精。 但他筋骨好,也很有天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慢慢摸索出了自己的攻守方式——他出招不拘泥于门派招式,只求克敌。 有点无赖,但很管用。 去年他在比武中拿的两个第一,其中一个就是格斗方面的。 不过到了沪市后,贺东川的工作重心在团里士兵的训练上,很少跟人过招,就算要过,能看到的也基本是他们团里的人,所以外人都挺好奇的。 因此听说他要教一群孩子练武,让他们上台表演,十栋楼下出没的军官都多了起来。 只是看了几次后,不少人有点失望,因为贺东川教的是军体拳,哪个当兵的入伍后没学过军体拳? 这没什么看头啊! 但也有人对这群孩子的表演生出了些许兴趣,毕竟以前军区小学的联欢会上没出现过武术节目。 有人算算时间,觉得自己那段时间不忙,干脆请假去看表演。 最后算下来,请假去看表演的军官反而比军嫂多得多。 …… 六一当天,贺东川也请了假,虽然只有一上午,但够看联欢会了。 不过看联欢会不要打申请借车,一来影响不好,二来大院里去看联欢会的人多,万一到时候碰到了,都载上吧车上座位不够,不载吧又有些不近人情。 考虑过后,他们决定当天起早点搭班车去县里。 大院里跟他们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因此,当天班车驶近海军大院时,司机以为自己眼花了,为此他还特意抬手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去,路边仍乌泱泱的。 带着满心疑惑,班车司机踩下刹车。 售票员拉开车门,路边乌泱泱的人群从狭窄的车门涌上来,往车厢后面走去。 没一会,因为时间太早,而没什么乘客的车厢挤满了人,以至于售票员想去后面卖票,都只能侧着身体从过道两边站着的人中间挤过去。 好不容易挤到车厢后面,售票员长出一口气,从挎包里拿出售票本问:“到哪?” “县城大礼堂。” “一毛。” 收钱给票,再问下一个人去哪,结果一问七八个人,全是到县城大礼堂的,到苏婷面前时便忍不住问:“你们大院是搞活动吗?怎么都去县里礼堂?” “军区小学办联欢会,我们去看。”苏婷边回答,边从口袋里摸出两毛钱递过去,慢慢还小,不用买票。 售票员是市里的,不太清楚这些事,闻言哦了声:“我说怎么这么多人。”扯下票递给苏婷,又去找其他人买票。 从海军大院到县里,开车快的话半小时左右就能到,班车因为停靠站点多,通常要慢一些,开四五十分钟是常事。 但今天车上人多,路边招手拦车的人看到车上这景象,都有些犹豫要不要上车,到后面司机干脆不停车了,让他们等下一趟,因此班车比预计的要早十来分钟到县城大礼堂。 军区小学的孩子们比他们来得早,他们进去时,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剩下的位置都在后面。 后面也没关系,反正观众席是阶梯式的,坐哪视野都好。 苏婷他们和孟秀珍、何翠霞是一起来的,所以选位置的时候也在一起,她左手边是贺东川抱着慢慢,孟、何两人从她左手边依次坐过去。 虽然来之前,两人都说对演出没兴趣,但真到了地方表现得都挺兴奋,问苏婷:“演出还有多久开始?” 苏婷抬手看了眼手表:“二十多分钟。” “这么久啊?” “是咱们来但比较早。” 他们来得的确算早的,坐下后陆续有家长进来,到演出开始前十分钟,校长才领着几个领导出现。 来看演出的领导不止有部队的,还有县教育局和革委会的人,阵仗看着比平川岛大多了。 节目质量也要好不少,毕竟沪市这边小学的联欢会办了好几年,能上台的学生很多都有表演经验,而且学校找少儿文化团的人借了演出服,表演的人穿着统一,再灯光一打,音乐一放,氛围感立刻就上来了。 演出开场是大合唱,然后是群舞,贺焱他们的武术节目排在了第三。 六个孩子统一穿着白色的练功服,按三角形在舞台上拍开,音乐一响,他们就跳起来,摆了个看起来很有气势的招式,然后哼哈哼哈地练了起来。 别说,音乐配上哼哈的喊声,听起来还挺有气势,当然他们打得也不错,动作很整齐,看起来也很有力道,看得不少人一阵热血沸腾,恨不得也上去比划两下。 慢慢是热血沸腾的人中的一个,看着看着就手舞足蹈了起来,双脚前踢,双手摆动。 只是她比划得高兴,前面坐着的人却遭了殃,先是椅背被踢得哐哐响,然后脑袋也被拍了下。 虽然慢慢力气不大,但也够对方懵逼的,捂着脑袋转头看过来。 正专注盯着舞台的苏婷看到,赶忙跟对方道歉,又对慢慢说:“你看就老老实实地看,不要动手动脚,快跟阿姨道歉!” 慢慢知道闯了祸,脑袋耷拉下来说:“阿姨对不起。” 前面坐着的也是大院里的军嫂,虽然跟苏婷谈不上熟悉,但互相认识,而且慢慢道歉的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她那一下打得也不重,便和气地说:“没关系,阿姨也很喜欢你哥哥的节目。” 听到哥哥被夸,慢慢脸上绽开笑容,礼尚往来道:“慢慢也很喜欢阿姨哦!”还伸手冲对方比了个爱心。 前排军嫂瞬间被击中,捂住胸口真心实意道:“阿姨也很喜欢慢慢。” 本来她也想比个心,但看到慢慢身后坐着的贺东川,想想还是忍住了,虽然她知道自己这心的冲孩子比的,别人看到却未必会这么想。 只是她最终也没克制住手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慢慢的脑袋。 怕早上刚扎的发型被弄乱,慢慢赶紧用手捂住脑袋,等对方收回手,轻摸两下头顶,感觉头发没乱,小姑娘才长舒口气。 唉,太受欢迎也不好啊 第101章 激动 武术节目开始前,贺焱他们躲在幕布后面,想看看家里人来了没有。 但观众太多了,光老师学生就有好几百人,再加上来的家长,下面座位乌泱泱的全是人。而且前一个节目还没有结束,舞台灯光比观众席要亮,从亮的地方往暗的地方看去,真不太好找人。 于是人还没找到,他们就匆匆上台了。 趁着音乐还没响起的间隙,贺焱还往台下瞄了两眼,但也没找到爸爸妈妈和家人。等音乐一响,他就不敢往下看了,哼哼哈哈打起拳来。 武术节目时间并不长,但为了打出气势,一群孩子拼尽了全部力气。等到节目结束,他们定住姿势站在台上时,个个气喘吁吁,贺焱额头还冒出了汗。 也在这时,全场掌声雷动。 坐在第一排的领导们都低声交谈起来,仔细去听,都是夸节目好的。 贺焱他们虽然听不到领导们在说什么,但看到观众掌声热烈,悬着的心渐渐踏实下来,脑子也活跃起来,再次往台下看去。 这一次,贺焱看到了慢慢。 在一众鼓掌的观众中,只有她没有鼓掌,而是高举起了双手挥舞着。 找到了妹妹,爸爸妈妈就好找了,贺焱都不用转头就看到了他们,脸上绽开笑容,冲他们挥舞起双手。 此时舞台上灯光已经暗下来,舞台旁边站着的老师催促他们下场,下一个节目要开始了。但贺焱一心看着观众席,没注意到老师的指示,最后是被他的一群小伙伴拖着下台的。 下面观众注意看到,纷纷笑出声。 孟秀珍笑着跟苏婷说:“哎呦贺焱可真逗,这种下场方式,是不是他们故意设计的?” 苏婷捂着脸说:“应该不是。” 下场后,贺焱就想去观众席找爸爸妈妈,但老师管得严,演出结束前不让他们去找家长,所以他只能跟着同学回到班里同学坐的地方坐下。 刚回到同学中间时,贺焱心里老大不乐意,他还想听听家里人对他表演的想法呢。 但坐下后听到同学们对他们夸奖,还有人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贺焱迅速忘掉了心里的不乐意,整个人飘飘然起来。 心里得意,表面上还要谦虚几句:“练拳不辛苦,其实我早就会了,我还会更难的,好啊,以后有机会我打给你们看。” 孙林几人:……这到底是谦虚,还是炫耀? …… 演出共两个小时,到十一点钟就结束了。 散场后家长们可以随意离开,但学生要分班级列队出去,到了外面后还要整队点名,确定没少人才能回去。 如果来看演出的家长想带孩子回去,需要在点名完成后,找老师登记才能带人走。 因此出大礼堂后,苏婷你他们没急着回去,而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等着四年级一班的学生出来。 好在贺焱他们年级是高年级,看演出时被安排在了低年级的后面,所以出来得比较早。等了不到十分钟,李月珍就点好了名,苏婷和何翠霞一起过去,把两个孩子给领了出来。 出大礼堂后,一行人没有急着去坐车,而是往热闹的地方去,他们要找一家饭店吃中饭。 这是昨天就说好了的,虽然演出说的是两个小时,但什么时候能结束,谁都不一定。而且演出结束后,要坐车回去的人肯定很多,说不定会挤不上车只能等第一趟,要真发生这种情况,回到大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能不能赶上中午饭都成问题。 所以几人昨天就商量好了,演出结束后不着急回家,吃饱喝足再说。 因为他们人多,到国营饭馆后直接找服务员安排了个包间,进去后孟秀珍就笑着问:“小焱怎么你们表演完后,你是被他们拖下去的?” 说起这事,贺焱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当时我光顾着跟爸爸妈妈打招呼,没有听到老师让我们下去。” 慢慢突然问:“没有我吗?” “什么?”贺焱面露疑惑。 慢慢指着自己的鼻子强调说:“我最先,跟哥哥打招呼的!”可是哥哥竟然打招呼的人里竟然没有她! 太让她伤心了! 为了告诉哥哥自己有多生气,慢慢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哒哒哒绕到苏婷的另一边说:“我再也不要跟哥哥好了!” 孟秀珍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唉哟,慢慢生气了啊。” 慢慢看一眼哥哥,重重点头:“嗯嗯!” 贺焱赶忙说:“我在台上也跟你打招呼了啊。” 慢慢表情严肃:“可是你刚才没有说!” “我没有说吗?”贺焱疑惑问,他已经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只是他忘记了,他的好兄弟记得很清楚,大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说,你刚才只说了跟你爸爸妈妈打招呼,没有说妹妹!” 至此,贺焱才明白慢慢为什么生气,解释说:“我第一个看到你,最先跟你打招呼,然后才看到爸爸妈妈,所以后面是在跟他们打招呼啊。” 慢慢撅起嘴巴:“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贺焱用力点头。 苏婷笑着问:“既然是误会,慢慢你要不要跟哥哥道歉?” 刚开始以为自己被忽略的时候,慢慢心里的确很难过,但误会解除后就好了,听着妈妈的话,她扭捏了一下说:“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贺焱大方表示,拍拍身边的空位问,“你要不要坐回来?” 这下慢慢顾不上扭捏了,用力点头:“要!”哒哒哒又跑回去。 何翠霞忍不住笑:“果然是孩子,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兄妹嘛,吵吵闹闹的感情才好。”孟秀珍笑着说,“他们两个年纪差的大,吵的都算少的,我家那两个小的就隔了一岁,在家的时候天天吵,上初中才消停点。” 基地附近没有初中,而县城离家又有点远,每天来回的班车又少,所以大院里的孩子上初中后基本都会住校。 孟秀珍开玩笑说:“所以啊,别人是放假就高兴,我是放假就发愁,看到他们就烦。” “得了吧,”何翠霞不信她这话,拆穿道,“你现在这么说,等过几年他们长大了,各有各的事业,离家远回不来你更要烦。” “如果他们是因为各自有工作回不来,我怎么会烦?”孟秀珍说着想起什么,叹了口气说,“就怕他们下乡回不来,没有事业,不好成家,平白耽误光阴。” 何翠霞想起来问:“对了,你大女儿是不是今年毕业?” 孟秀珍苦笑:“是啊。” 她和丈夫一起生了三个孩子,老一老三年纪离得近,隔了不到两岁,现在一个上初一,一个上初一。老大年纪要稍微大一些,已经满十七,她读书早,今年夏天就要高中毕业。 如果是十年前,孩子高中毕业,父母心里肯定是高兴更多。 毕业了好啊,十七八岁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参加工作帮家庭减轻压力了。 但现在,孟秀珍心里只有愁的。 至于愁什么,她不说,在座的成年人心里都清楚。 虽然政策规定独生子女可以不下乡,但他们家有三个孩子,按照政策,只能留一个孩子在身边。 老大马上要毕业,老一老三看着不大,但顶多三四年,他们也会陆续毕业,留谁不留谁,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如果老大是儿子,孟秀珍可能没那么烦恼,男孩子嘛,下乡多经点事也好,而且当大哥的,总要给弟妹立个好榜样。 可老大是闺女,现在不比早几年,下乡知青过的什么日子,她们都有所耳闻。 插队到好地方,像她们驻地附近的还行,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辛苦,但至少大队干部不能乱来。但那些插队到偏远地区的就难熬了,男知青稍微好点,顶多吃不饱饭,女知青却很多都被糟蹋了。 正常来说,想把她闺女安排到周边大队下乡不难,毕竟他们户口都在这。 但谁都希望孩子去好地方,所以每到上山下乡的季节,那些家里有关系的,会走动关系,想方设法把孩子往好地方分。可好地方不会敞开接收知青,这么做势必会挤掉一些人。 她男人不是那种很会拉关系的,所以孟秀珍很担心闺女会被人挤掉名额,分到偏远地区。 何翠霞也想到了这一点,跟孟秀珍对着叹气,苏婷却觉得这不是问题,说道:“我觉得让你闺女留城比较好。” “我也想让她留城,”孟秀珍无奈地说,“可她留城了,两个小的毕业后怎么办?” 苏婷心想今年就要恢复高考,以后都不用上山下乡了,哪还用考虑两个小的?不过当着大家的面,她不好说得太肯定,只委婉道:“我是觉得大运动都结束了,以后政策说不定会有变化。” 这话说动了孟秀珍,但她又有些犹豫:“万一没变呢?” 虽然苏婷知道政策会变,但还是顺着孟秀珍的话说了下去:“如果三五年内政策不变,那你就让两个小的下乡,反正这几年回城政策放宽不少,等他们下乡后,你再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招工回城,或者让他们去当兵,总有办法。如果这几年里政策变了,那就更皆大欢喜,你三个孩子都能顺利留城。。” 说到这里,苏婷话音一转:“但你现在让老大下乡,万一这几年里政策变了,你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把她弄回来。本来你三个孩子都能留城,却因为你的错误决定,有一个只能在乡下挣扎,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孟秀珍笑:“听你这话,好像政策变化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样。”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被苏婷说服了,但这事她一个人做不了决定,得回去跟丈夫商量商量。 苏婷闻言则淡淡一笑,心想这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吗?只是她怕吓到他们,才换了委婉的说法而已。 …… 六月中旬,三火系列的第三个故事正式开始连载。 作为三火系列的忠实粉丝,骑着自行车经过书店看到外墙张贴的宣传单后,姚丹云果断选择了停车进店。 姚丹云经常来新华书店买书,而且最常买的就是画报,每次三火系列的连环画上市,她也会特意买来收藏。因此进去后不用问,她就知道该往哪里走,在哪个书架能找到《连环画报》。 就算书店整理书架,调整了书籍摆放位置,姚丹云也不会找错,反正进去后往人最多的地方去就行了。 按照经验,姚丹云迅速走到摆放《连环画报》的附近,那附近果然有不少人席地而坐,而且基本都是十几一十岁的青年。 今天是工作日,半大孩子都在上课,只有待业青年才有时间窝在书店里看连环画。 姚丹云从席地而坐的青年之间传过去,站到书架前,拿起最新一期的《连环画报》,直接翻到封底,确认有三火系列就拿着书去了前台结账。 走出新华书店,姚丹云将画报放进车筐,打开车锁一起放进去,然后骑着自行车离开。 她家离新华书店不远,骑车七八分钟就到了,那是一排两层的老洋房,她家在一楼。将车骑进洋房后面的院子,锁好后姚丹云拿着画报上楼。 进屋后她却没有立刻看画报,而是将煤炉提到阳台上生火煮饭。 她回来也晚,刚把火生起来,蒸上米饭,楼梯那就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走上来,看到她便喊:“妈你下班啦!” “早下班了,今天有作业没?” “有。” “那你赶紧写作业去,我做好饭叫你。” 小姑娘应了声,背着书包进屋,但没一会她就又抱着画报出来了,一脸惊喜地问:“三火系列更新了啊?” 看出闺女打的主意,姚丹云沉声道:“先写作业,画报吃完饭再看。” 小姑娘叹气:“那好吧。” 姚丹云说到做到,吃完饭,检查完闺女的作业确定没问题,她就将画报给了女儿说:“现在可以看了。” “妈你不看吗?” “你先看,我忙完了再说。” 小姑娘哦了声,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开画报看了起来。 姚丹云闺女性格活泼,嘴巴常常闲不下来,这会也是,她一下哈哈大笑,一下又尖叫不止,嘴巴还一个劲地念叨着:“快跑快跑快跑……” 姚丹云很纳闷,洗完碗回到房间问:“你在让谁快跑?” 她话音刚落,就见闺女眼泪汪汪地转过头:“妈妈,三火被坏人抓走了!” 姚丹云愣住:“怎么会?” “真的,你看!” 姚丹云女儿说完,就将画报塞到了她手上,正好家务干得差不多了,心里也好奇,她就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这一期故事的最后,三火的确被坏人抓走了。 “妈妈,三火能被救回来吗?” 姚丹云刚看完,就听到闺女问,她没多想就说:“应该能。” “真的吗?” “当然,他可是主角的,如果就不回来,这个故事就没办法画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被救回来?” 姚丹云也不太确定,迟疑道:“也许是打倒坏人以后。” 因为闺女急着看后面的剧情,所以下一期画报上市,她又是第一时间去书店购买。 新一期的故事中,三火被带到了人贩子的老巢,中间有些画面看得姚丹云后背发冷,忍不住抱紧了女儿。 而她女儿虽然觉得画上的人都很可怜,却不懂妈妈为什么突然抱她,疑惑问:“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妈妈只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怕突然有一天,你不见了。” 女儿恍然大悟,抱住她说:“我不会不见的。” 姚丹云应声:“嗯。” 她也有点庆幸,庆幸这只是一个故事,女儿也一直在她身边。 可这真的只是故事吗? 姚丹云在街道妇联上班,为了能第一时间了解时事,他们单位长期订购早晚报纸。 因为惦记着头天晚上看到的故事,第一天到了单位她就开始翻旧报纸,同事见了都很疑惑,问她在找什么。 姚丹云问:“前几个月不是有一期报纸,报道警察抓捕了一窝人贩子吗?那份报纸在哪你记得吗?” “报道我记得,但报纸放哪了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就在旧报纸堆里吧?你找那干什么?” “我这两天看到个故事,想再看看那篇报道。” “那篇报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当时看了都觉得渗人。”同事边说,边帮她翻找报纸,没一会问,“是不是这份报纸?” 姚丹云连忙结果报纸,快速翻阅,没一会就看到了那则占了一整个版面的报道,高兴道:“对对,就是这个。” 姚丹云边说,边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同事见她看得很专注,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姚丹云看着报纸,没头没尾道:“最近三火系列更新了。” 同事知道三火系列是她一直在追的连环画,点头文:“然后呢?” “最新一期的剧情里,三火被人贩子带去了人贩子的老巢,见到了很多跟他一样被拐的人,有小孩子,也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跟这份报道有什么关系?”同事仍觉得疑惑,但不等她回答就猜测起来,“因为都是拐卖,你觉得很像?” “我觉得,三火的作者可能看了这份报道,才决定画这个故事,”姚丹云指着其中一段报道说,“新一期的结尾,三火被带上了火车,你看这里,这伙人贩子最开始也是在火车上被抓的。” 同事若有所思:“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你就为了这个猜测,至于一大早工作不做在这里翻旧报纸吗?” “我是在想,这一个犯罪团伙被抓,这世上有没有第一个,第三个这样的犯罪团伙?如果有,他们的目标人群是谁?孩子,女人?” 同事参加工作已经好几年,不会觉得身边没有人被拐卖,就觉得世上没有这种事。 如果没有,报道上的这伙人贩子怎么会存在?规模又怎么能发展得这么大? 同事顺着姚丹云的话思索起来:“应该都有。” “是啊,都有,”姚丹云转过头,看着同事说道,“所以我想,或许我们能做点什么。” 冒出这个念头,不仅因为她本身是做妇女儿童工作,也因为她有个女儿。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她的女儿被拐了,她会怎么办? 结论是她会痛不欲生。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七月下旬的《连环画报》为她指明了方向。 在最新一期的连载中,《连环画报》新增了一个栏目,叫三火防拐小课堂,用几幅画构建出拐骗场景,最后总结,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要吃。 盯着小课堂三个字,姚丹云陷入了沉思。 陷入思考的不止姚丹云,三火系列的读者群体很广,有半大孩子,有未婚青年,也有不少像姚丹云这样已婚当了父母的。 看完《三火遇险记》,孩子们会对陌生人多一些戒备,未婚青年会给家人提醒,告诫家里小辈,而像姚丹云这样已经成为父母亲的人,则会加倍担忧,他们也会想,要怎么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呢? 于是,三火防拐小课堂里画的剧情,在很多家庭里模拟上演,也有做相关工作的,开始向外推广防拐小课堂。 这段时间里,县妇联在试点推广防拐教育的工作也很有成效,又一次会议后,妇联领导终于决定在全县范围内搞起了防拐教育。 …… 县里防拐教育搞得如火如荼之际,苏婷也终于画完了三火系列的新连载。 本来在苏婷的计划里,六月底七月初就能画完《三火遇险记》,但中间她突发奇想,跟王静芳提议增加了个防拐小课堂栏目。 三火系列是这两年最火的故事,画报主编巴不得苏婷能多画一点,她主动提出增加栏目,画报主编自然不会反对,于是这件事迅速被确定下来。 因为防拐小课堂是跟在正文后面连载的,所以为了小课堂不断更,苏婷特意抽出了几天时间,专门画小课堂,存稿够了后,再两边穿穿插着画。 这么一来,苏婷的工作量增加不少,新连载的完稿时间也一拖再拖,到七月底才正式完结。 将最后一份稿件寄出去后,苏婷没有立刻调整时间进行全天复习,而是放松了几天。 这段时间她既要复习,又要画连载,还要抽时间给赵主任出主意、去县里邮局寄件取件,整个人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她现在急需松松弦,否则恢复高考的消息还没下来,她就要绷不住了。 只是她还没放松两天,安分了几个月的贺东川就卷土重来,哦不,是蠢蠢欲动了。 其实从这点来看,贺东川还是有变化的。 如果是早两年,肯定苏婷白天刚忙完,晚上他就要索取福利。今年可能是到年纪了,毕竟年过三十,得稳重些,不能再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该学会沉住气了。 这天晚上贺东川也挺沉得住气,苏婷坐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的时候,就看到他在那摆弄电风扇,等她擦完雪花膏上完厕所回来,他的坐姿和手上的动作几乎没变化。 看得苏婷忍不住问:“电风扇总共就三挡风,有什么好调整的?” 贺东川故作高深道:“我调整的不是电风扇,是我现在的心情。” 苏婷觉得,也就是他们现在有感情基础,如果是刚穿来那会,贺东川张口跟她说这种话,她高低得建议他去医院看看脑子。 但现在,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那有效果吗?” 贺东川松开电风扇,起身跨到床上抱住媳妇说道:“没有。” 哗哗转动的扇叶送来丝丝凉意,苏婷心情愉悦起来,饶有兴致地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激动。” 贺东川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很淡定,非要说的话,也就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闲适能看出他的情绪,但那也跟激动不相干。 苏婷挑眉说:“看不太出来啊。” 贺东川闻言没吭声,只被苏婷压在脖颈下方的右手稍稍用力,将她扶着坐起来后下滑到她腰部,搂住她被宽松睡衣罩住的细腰,抱紧。 转瞬之间苏婷就被迫换了个姿势,面向贺东川匍匐在他身上。 当她抬起头,视线还没变得清晰后颈就被宽大粗糙的手掌按住,温热的唇落下来:“唔,肉眼看可能不太够,需要更深的感受。” 第102章 出门 虽然《三火历险记》完结后, 贺东川很想多放纵几天,但他也有正事,隔天就跟苏婷提了下周要集训的事。 当时苏婷在擦头发, 闻言动作一顿:“去哪集训?” 贺东川说了个岛屿名字,离得不算很远,但也不算近, 当天肯定来回不了, 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 苏婷又问:“要去多久?” “半个月。” “怎么这么久?” “这次算短的, 时间长的话可能要一两个月。”贺东川见苏婷愁眉不展, 伸手拿过毛巾, 边给她擦头发边笑着问,“舍不得我?” 舍不得肯定有点,两人感情好起来后,除了去年参加比武, 他第一次出去这么长时间。 但舍不得之余, 更多的是担心。 原著中贺东川就是这两个月去世的,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们搬离平川岛后,剧情很有可能发生改变, 但感情上苏婷总忍不住担心。 过去半年里,他没有出过远门, 每天不管多忙都会尽量赶回来,她也渐渐放下了心,很少再去想这件事, 谁知道暑假才过一半, 他就说要带队去集训。 在刚才短暂的交谈中, 苏婷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贺东川的死亡原因。 他在平川岛也是陆战队的, 调来后工作没有太大变化,在沪市要带队出去训练,在平川岛时亦然,只是过去几年里,他每次带队出去的时间都不长,通常是一周左右。 说不定原著里,他就是带队去训练时发生的意外。 虽然现在地点有了改变,但万一剧情影响力还在……苏婷抬眼看着他问:“可以不去吗?” 此时苏婷洗完澡还没多久,头发没有完全擦干,随意地披散下来,整个人被电灯暖色的光晕笼罩,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加莹润。而她的瞳孔在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很黑,闪着微微的光,很脆弱,仿佛带着祈求。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但贺东川神色里的玩笑成分渐渐褪去,他将手搭在苏婷肩头,斟酌着说道:“集训的事已经通知下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中断,我是组织人,没有不可抗力的原因,我不能不去。” 所谓不可抗力,说白了就是受伤、重病,只要能走,能下床,这集训他就不能不去,否则就是违抗军令。 其实苏婷心里也明白,就是一时慌了,才说出这种话,她低头用手搓了把脸说:“我刚才是脑子抽了,你当我……你就当我没说过这种话。” 贺东川问:“你刚才为什么脑抽吗?” 苏婷闻言,唇角忍不住抽动,虽然她说得挺顺,但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问她为什么脑抽,还真是不爽,轻哼道:“你才脑抽。” 贺东川:“……” 他还要再问,苏婷却已经打起精神,从他手里接过毛巾嫌弃道:“赶紧洗澡去吧,一身汗味。” 贺东川沉默片刻,提醒说:“现在是夏天。”出汗才是正常的。 “所以我让你快点去洗澡啊,有问题吗?”苏婷看着他问。 “……没问题。” 看出苏婷不想说,贺东川只好起身去收衣服准备洗澡。 等他洗完澡把衣服搓掉,再去次卧看两个孩子,见他们已经睡着,便走进去把开到最大档的电风扇调到了最小档,然后把风扇从床头搬到床尾,让它斜对着两个孩子吹,才关门退出房间。 忙完这些回到房间,苏婷头发也差不多干了,但她没有躺下,而是盘腿坐在床边,对着电风扇想事情。 贺东川坐过去抱住她,低头去亲她的侧脸问:“还在想我集训的事?” 他本以为苏婷会否认,却不想她说:“稍微想了一下。” “想了什么?” “想你们要训 练哪些项目,危不危险?” 要训练的项目很多,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贺东川把能说的都说了,然后回答说:“不危险。” “你确定?” 贺东川好笑地问:“以前我们又不是没有集训过,你看哪一次出事了?” 苏婷想想也觉得是这样,但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危险,原著中贺东川是怎么出的事? 想到这苏婷就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原著作者,都费笔墨给原身这个恶毒后妈写番外了,连贺父这种全本描写不超过三百字的小角色都写明了死亡原因,顺带着提一句男主亲爹是怎么死的就那么难吗? 原著中贺父是突发疾病去世的,具体什么病没写,但苏婷怀疑是中风脑梗之类的病。 所以前年回首都过年的时候,苏婷跟贺母提过,让她劝贺父去医院做身体检查。贺母是护士,见多了突发疾病,很听人劝,过完年就拉着贺父去做了个身体检查。 刚开始贺父很不乐意去做检查,他觉得自己身体非常好,一顿能吃三碗饭,结果一查,血压偏高。 看着检查报告,贺父无话可说,只好每天老老实实地查血压,吃降压药。 贺母则在原著开篇出场过,死亡原因写得更详细,只是现在想想,苏婷总觉得理由很牵强。 原著中贺母是受到儿子和丈夫接连去世的打击,感冒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一年半载后去世的。 不了解贺母性格的人可能觉得这么写没毛病,但只要跟她相处过,就会知道她没有那么脆弱。 一个性格脆弱的人,怎么可能新婚不久就跟丈夫投身革命,怎么敢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救助伤病? 更何况贺家当时只剩下她和贺焱两个人,哪怕是为了孙子,她也不会放任自己的身体衰败下去。 现在盘起来,就像是作者为了给男主贺焱生捏一个悲惨童年,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贺家人统统一波带走。 反正只是个配角,出场戏份不多,就算逻辑不通也没有人会去追究。 而原身虽然恨贺东川,但在贺父贺母活着时一直表现得很好,哪怕搬出去住了,每周也会抽空回贺家探望两老和贺焱。 贺母刚病倒那会,原身还提过辞掉工作,回家跟王姨一起照顾她和贺焱的事,令两位老人非常感动。 也是原身的这些表现,才让贺母在王姨照顾她和贺焱显得分i身乏术时,决定让贺焱住到原身那里去。 却不想在她面前,原身对贺焱亲亲热热,回到家就变了脸色。贺焱本来想告状,但原身有恃无恐,说“你想让你奶奶病情加重早点死就去告吧”。 贺焱当时年纪还小,被原身用话唬住了,怕奶奶为自己担心,所以每次去医院探望贺母,听她问起原身对他怎么样,他的回答都是:“妈妈对我很好。” 贺母信了,并按照原计划分配了财产。 贺父去世后,他们就搬出了海军大院,但她和贺父工资都不低,这些年攒了不少钱,改开后她看准了房子会涨价,就用存款买了套四合院。 四合院原本就住了好几户人家,房产证可以分开办,她给原身和王姨每人过户了一半房产,钱也是一样对半分, 分财产时她跟两人直接说了,这房子,她是希望留给孙子的,但贺焱年纪太小,就算把房子过户给他,他也保不住,所以转给她们。 以后她们愿不愿意把房子留给贺焱,她不强求,但希望她们能看在房子和钱的份上,好好将贺焱抚养长大。 贺母想着自己托付了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人靠得住,她孙子的未来就有了保障。 却不想她去世不到一年,王姨就失踪了,原身说她是跟人跑了,公安局没查到踪迹,又没有家属报案,于是这事不 了了之。 王姨失踪后,原身拿着从她房间里找到房产证,将四合院租了出去,自己则带着贺焱,和新认识的男友回了单位给她分的房子居住。 没有了王姨,原身虐待起贺焱来更是无所顾忌,她的新男友不但不劝,还帮着一起虐待贺焱。 就像贺焱后来对苏母和苏国平说的一样,那几年里,他活得像一条狗。 从回忆中抽身后,苏婷看向贺东川问:“你会跟着他们一起训练吗?” “看情况。” 苏婷又问:“你必须要跟着一起训练吗?” “这个没有规定。”贺东川是集训的组织者,他的主要工作是把控全局。 事实上,到他这个级别,平时也不用每天跟着士兵一起训练,只是他这人闲不住,不忙的时候会跟着团里士兵一起训练。 看大院里那些军官就知道了,虽然不至于大腹便便,但很多人脱掉衣服连腹肌都没有,像贺东川这样体能一直保持在个人巅峰水平的,真不多。 苏婷知道贺东川的脾气,说道:“这次老老实实坐着,别跟着一起训练,行吧?” “行是行,”贺东川后面还跟着但是,“你以前不是不过问这些吗?” 苏婷心想,以前你头上又没有悬着死神的镰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以前你也不是三十岁啊。” 贺东川算是发现了,自从他满三十岁,他媳妇就特别爱提他的年纪。 冬天他不爱擦雪花膏,脸干得起皮,她会说你都三十岁了,再不保养就要老了。 过年在她家憋太久,回来后他稍微有点放纵,连着几天折腾他到凌晨,她会说你都三十了,悠着点。 后来她忙着复习画画,人绷成一条紧弦,他心疼她连着小半个月没碰她,她会说三十岁果然是道槛,边说还总往他下面看。 气得他当时就狠狠办了她一顿,一不小心折腾到凌晨,又被她念叨都三十岁了要克制,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说道的。 “就算我三十岁,团里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子也不是我的对手,”贺东川磨牙说完,停顿片刻,凑到苏婷耳边说荤话,“我也能弄得你哭着求饶。” 苏婷脸颊飞红,白他一眼说:“我是怕你三十岁倒大霉!” 哦对,这也是他满三十岁后,他媳妇新添的毛病,特别迷信,而且每次都觉得他会倒大霉。 他就奇了怪了,她自己都说三十岁这一年,有人走大运,有人倒大霉,具体看运气,怎么她就认定了他是后者? 贺东川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苏婷回答得很理直气壮:“走大运是锦上添花,咱们家现在日子过得挺好,能更进一步是好事,不能也没关系。可你要是倒大霉,万一遇到危险性命堪忧,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日子怎么过?” 不等贺东川回答,苏婷就若有所思道:“好像也不是不能过,我画连环画收入也挺高的,养活两个孩子没问题,就算哪天不挣钱了,大不了回去啃你爸妈。或者我再找一个,反正我年纪轻,长得也还行,再找说不定能找个年纪比你还小的。” “哦对了,”苏婷像是才想起来,“说不定这几年就能恢复高考,我现在这么努力学习,到时候应该能考个不错的大学,大学里年轻帅气的男同学那么多,我完全不用愁啊!” 苏婷越说,眼睛越亮。 贺东川则是越听,脸色越黑。 类似的话,去年决定调职前贺东川就听苏婷说过。 但那时候她说的是如果他不陪她去学校报名,说不定男同学们会以为她是单身,而产生跟她进一步发展的想法。 结果一年过去,话题直接飞跃到如果他死了,面对众多年轻帅气的男同学,她要怎么发展 第二春。 贺东川气得咬住她的嘴唇,恨恨道:“我现在还没死。” 苏婷可不怕他生气,抬手挡住他进一步的动作说:“你现在是没事,但如果你出门在外不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怎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了?”贺东川反问,“我现在可是时刻谨记着自己有老婆和孩子。” 苏婷闻言面露犹豫。 但她转念一想,原著中贺东川也是有家庭的啊,就算他和原身关系不好,当他面对危险时想不到原身,总会想想贺焱和已经年迈的父母吧? 可他还是死了。 想到这,苏婷抬眼,直视着贺东川的目光,表情严肃说道:“反正你要记住,如果你死了,我绝对、绝对不会为你守着。” 苏婷一连两个绝对,让贺东川明白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有多认真。 但他的心里并不愤怒,尽管以前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谁会在活得好好的时候,去想自己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呢? 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理解苏婷再找的决定,人生那么长,没有人规定谁非得替谁守着。当然他不理解也没有用,人都死了,总不可能从地底下爬出来阻止他。 但他应该会嫉妒,因为现在想到那个场景,他就开始酸了。 不过很快他转过弯来,不对啊,他又不是板上钉钉要死了,酸什么酸?为了让他媳妇打消这个念头,他不是应该更努力地活下去吗? 正这时,苏婷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你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知道吗?” 对上苏婷郑重的目光,贺东川脸上绽开笑容,再次凑过去亲吻她:“我一定好好活下去,跟你一起白头。” 苏婷话还没说完,躲开他的亲吻问:“集训的时候,你还要下场跟着训练吗?” 贺东川心情愉悦,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下场。” 苏婷仍不满意,继续问:“如果发生危险,你要怎么样?” “想办法救援。” “如果救援过程中,需要在你和被救助者中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呢?” 这次贺东川没有再毫不犹豫,只专心低头啃她,苏婷用手挡住他的脸,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 贺东川微微抬头,皱着眉头思考良久,说道:“集训中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真发生危险,我作为领导,最应该做的是待在指挥中心安排救援,而不是随便跑出去。” 如果他没有待在指挥中心,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负责任,没有遵守规定,二是发生的不是危险,而是灾难,而他们正处于灾难的中心,已经顾不上指挥了。 贺东川自认是个负责任的人,也一向遵纪守规,所以一不太可能。另外沪市不在地震带上,近五十年没有发生过地震,他们集训也会避开台风天气,所以正常来说,二也不会发生。 他说的这些,苏婷还真不太了解,她再次陷入了迷茫中。 如果不是集训中发生意外,原著中他到底是怎么出的事? 看出她眼里的迷茫,贺东川心里有些疑惑,却没有追问,只是轻啄着她的唇说:“你放心,集训期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万一真的遇到危险,我会尽力活下来。” 苏婷放下心里的困惑,回过神说:“不只是尽力活下来,还不能缺胳膊少腿,我这个人,是很看脸……”眼睛往下瞄,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和身材的,万一你缺胳膊少腿,我可不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变心。” 贺东川磨牙:“你非得说这种话气我是不是?” “我可没想气你,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你遇到危险不管不顾,”苏婷说着笑起来,“没遇到危险也得注意,都说中年发福,你都三十了,已 经迈入人生中的第二个阶段,要是哪天犯懒不想锻炼,胖了丑了……” 被戳中年龄软肋的贺东川再也忍不住,低头用嘴巴堵住苏婷的喋喋不休,声音含糊道:“我现在就锻炼给你看!” 祸从口出,自作孽的苏婷被贺东川拉着锻炼了一晚上。 锻炼到苏婷精疲力竭,贺东川还不满意,拉着她的手按在腹肌上,不怀好意地问:“今天晚上的锻炼量够不够?我腹肌有没有比平时硬?没有?那我们要不要再练一会?” 困得不想吱声的苏婷再也忍不住:“有有有,你现在腹肌可硬了,不用再锻炼了。” 谁知贺东川听后一本正经道:“不锻炼怎么行?万一哪天我胖了丑了,你不要我怎么办?为了留住你的心,我不但要坚持锻炼,以后还要更加努力。” 苏婷:“……”她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可她说那些话的初衷,明明是希望他能小心性命,活过三十岁! 于是这天晚上,她给贺东川留下一句“狗咬吕洞宾”的批语后,沉沉睡去。留下贺东川陷入沉思,他什么时候不识好人心了? 他今晚不是在非常努力地回报她的好心吗? …… 瞎扯一晚上还是有效果的,至少第二天起床想起贺东川出去集训这事时,苏婷心里没那么焦虑了。 但只是有所缓解,她内心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失,这一点具体体现在给贺东川收拾行李时,她特意给他收拾了几条红内i裤,希望他能转转运。 于是等贺东川洗干净衣服晾好回到卧室,检查行李时就看到里面团起来的一团红色。 贺东川很头痛,年前他过生日,苏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打内裤,当时他想着买都买了,硬着头皮穿吧。 苏婷在卫生方面很注意,他们家的人都是三个月换一次内i裤,所以上个月贺东川一度觉得自己要见到曙光了,结果她新买的内i裤还是红色的。 这次贺东川不干了,自己去买了几条黑色的回来。 买回来后苏婷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倒是心虚了,老老实实穿了几天红内i裤,后来见她好像不怎么在意,就又悄悄地换成了黑色。 却没想到苏婷给他收拾行李,塞进去的全是红内i裤。 贺东川开口说道:“我是要去集训。” “我知道啊。”苏婷点头。 贺东川继续说:“集训条件不如家里,我可能要跟人合住一个帐篷,而且衣服也会晾到一起,你知道吧?” 苏婷不知道,但她说:“现在知道了。” 贺东川觉得她不知道,解释道:“如果我穿着红色的内i裤去集训,结束后可能全团的人都知道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i裤,回来后可能是全驻地,包括我们大院这些人。” 苏婷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大嘴巴道:“应该……不至于吧,红色不也是内i裤吗?” 前世她见过的穿红内i裤的人可不少,她说的不只是女孩子,也不单是本命年。 当然她会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她那些男人有过度亲密的关系,事实上有些人她根本不认识,可能只是逛街的时候碰到,而对方穿的裤子腰不够高,又正好坐着或者蹲着,露出了内i裤边缘。 虽然她很想非礼勿视,但在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看到了,她能做的,也只是当做没看到一样淡定地转移视线。 见到的多了,她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但贺东川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道:“至于,红色不是一般的颜色。” “那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不带。”贺东川将背包中的红内i裤拿出来,往里放入黑色的,并在苏婷开口前,凑过去亲她说, “你放心,没有红内i裤,我肯定也能好好的,毕竟一旦我缺胳膊少腿,老婆就要跑了。” 本来板着脸的苏婷听到这里,唇角忍不住翘起:“你知道就好。” 贺东川低笑,搂住苏婷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老婆,你今天要不要检查我的腹肌硬不硬?看看我需不需要锻炼?” 苏婷轻咳一声:“我觉得不用。” “但我觉得需要,万一我长胖了,老婆不要我怎么办?”贺东川拉过苏婷的手从他衣摆伸进去,声音渐渐低哑问,“硬吗?” 他的腹肌硬不硬,苏婷不知道,有个地方倒是挺硬的。但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回答,他总有话说,于是沉默下来。 果然,贺东川叹息到:“看来还需要锻炼。” 话虽这么说,声音里却藏着笑意。 …… 贺东川出远门头几天,苏婷有点患得患失。 一方面觉得他们都搬离了平川岛,应该已经脱离剧情,而且贺东川都答应她会平安回来了,说出口的事,他就一定会做到。 但另一方面,苏婷又怕剧情无法脱离,贺家人还是会像原著一样被一波带走,哪怕贺东川拼尽全力,在命运面前依然无能为力。 孟秀珍见她这样,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 苏婷回过神说:“你又不老。” “我都快四十了,怎么不老?”孟秀珍笑着打趣,“而且我跟我们家老江,可没你们夫妻俩腻歪,贺同志走了才几天,你就吃不着睡不好,啧啧。” 苏婷被打趣得脸颊微热,否认道:“我哪有吃不着睡不好。” 徐敏附和道:“是,你白天吃得着,晚上睡得好,就是魂不在了,我们刚才聊了什么你还记得不?” 苏婷刚才走神了,根本没仔细听,哪知道她们刚才聊了什么?解释说:“我刚才在想事。” “想哪个事?”徐敏问。 孟秀珍给了她一个“你这不问的废话吗”的眼神,笑呵呵地说:“还能想哪个事,当然是贺同志的事啊!”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笑出了声。 苏婷被两人笑得恼羞成怒:“你们俩够了啊。” “够了够了,”孟秀珍见好就收,“别看我们现在笑你,年轻那会也有这样的时候,当时我还没来随军,他一直不回来吧,我觉得还好,可回来再要离开,心里就有点受不了,想他这样还不如不回来。” 徐敏说道:“可真要不回来,你心里也要难受吧。” 孟秀珍心里一琢磨,笑道:“还真是这样,但你这会比我当初可强多了,至少贺同志级别高,你能来随军,你们分开再久,也不过七八上十天,哪像我年轻那会,他一走就是一两年,有时候不看照片,我都觉得自己想不起来老江长什么样了。” 苏婷心想如果贺东川只是去集训,她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可她不是担心他……算了,如果他真出事,部队收到消息后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既然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那就说明他没事。 她得往好的方面去想。 苏婷顺着孟秀珍的话问:“那你有没认出来过江同志吗?” “没有,毕竟家里有照片。”孟秀珍将话题扯回贺东川身上,笑道,“但你认你们家贺同志,肯定不用看照片,他那身高长相,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可未必。” 徐敏一听有内情,好奇问:“难道你还真有没认出他的时候?” 苏婷含糊道:“差不多,当时我们结婚还没多久,他出任务回来,留了个大胡子,我跟他迎面撞上没认出来。” 其实她没认出来的主要原因她继承到的原身记忆里没他的长相 ,但如今他们相处了两年,就算这次回来时他留着大胡子,她应该也能认出来。 当时她很嫌弃他脸上的胡子,但现在她想,只要不带伤,他带多长的胡子回来都行,毕竟受伤需要慢慢养,刮胡子半小时绰绰有余。 第103章 偷听 贺东川还没回来, 家属院里就出了件大事,不过这事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苏婷只是个吃瓜群众。 事情是孟秀珍告诉苏婷的, 她算是大院里的包打听,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这天苏婷正在看出,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她, 出去打开门一看, 就见孟秀珍抱着块西瓜站在外面, 笑着说:“今天我去供销社打酱油, 看到里面有西瓜卖, 称了半个回来, 想着你可能在家,切了半块给你送来。” “你也太客气了。”苏婷赶忙把人迎进门,招呼她到客厅坐下,给她倒了杯凉茶, 又拿起那块西瓜说, “我去把西瓜切一下。” “成,你去吧。” 苏婷拿着西瓜进去厨房,找了个干净盘子, 将西瓜切成小块装盘,再找出牙签盒, 拿出两根牙签插上端出去。 除了西瓜,她还装了一果盘瓜子花生和饼干出来。 孟秀珍看到便说:“你也太细致了,吃块西瓜都这么讲究。” “这样吃着比较方便。”苏婷用牙签扎起一块西瓜, 吃进嘴里沙沙甜甜的, 便笑着说, “这西瓜不错。” 沪市这边能吃到的水果并不多, 冬天一般是橘子苹果,夏天能吃到的就西瓜、桃子等,但夏天水果有个共性,不容易存放。 所以夏天供销社不常有水果卖,每次进的数量也不会太多,能不能买到纯粹看运气。大概一周前,供销社里进过一批西瓜,但苏婷知道消息时已经晚了,没买到。 这会吃着西瓜不错,就想晚点也去买一个回来,问道:“供销社里还有西瓜吗?” “有,今天刚进回来的,还有十多个呢,”孟秀珍说着抱怨起来,“就是价格太贵了,一斤就要一毛五。” 苏婷看得很开:“量少嘛,价格当然贵。” 西瓜不但不容易储存。还不方便运输,事实上不止西瓜,这时候绝大多数水果都是这样,所以基本都是当地产当地销,再不然制作成罐头售卖。 沪市是大城市,人口多,却并不是出名的水果种植地,水果从来供不应求,价格自然便宜不了。 孟秀珍也扎了块西瓜,塞进嘴里边咀嚼边说:“不过这次进回来的西瓜品相都挺好,敲起来咚咚响,吃着也甜,你是不是也想买?” “想买一个。”苏婷点头,“只是我们家人少,怕吃不完。” “那你别买一个,买半个啊,”孟秀珍说,“你不知道,我今天看到有西瓜卖,本来也想买一个,结果一称重量要两块多,把我给吓到了,就让她们给我切了一半。” 苏婷惊讶问:“她们真给你切了?” 这会售货员可没有那么好脾气,哪怕大家都是军嫂,供销社里上班的也有鼻孔朝天的。 之前她去买西瓜,就碰到有个军嫂让人帮她切一半,直接被怼买不起别买,她看到后跟人拼了个西瓜,拿回家自己切的。 “她们敢不切!”孟秀珍眼一瞪说,“她们敢在我面前阴阳怪气,我就敢直接找她们领导,这工作她们不乐意干,咱大院多的是军嫂等着接班,比如我。” 苏婷噗嗤笑出声:“真的假的?你想去供销社上班?” “想啊,怎么不想,以前不去上班是因为家里有孩子,现在他们年纪都大了,我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当然想出去挣钱。”孟秀珍说完,又把话题扯回来,“在供销社那些人面前,就是当刺头才好,你越不好惹,她们对你越客气,哪天你好说话了,她们就敢骑到你头上。” “受教了。” 孟秀珍说:“下回你去买东西,受了欺负就告诉我,我去给你找回场子。” 其实苏婷这人看着好说话,真遇到事了也不软和,并不需要孟秀珍帮她找场子,但 她没有拒绝,只笑着说:“好。” 两块西瓜下肚,孟秀珍终于想起自己来找苏婷的主要目的:“对了,你知道宋春雪两口子的事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苏婷当然不知道,嗑着瓜子问:“他们两口子怎么了?” 虽说是在苏婷家里,周围没有其他人,但孟秀珍还是倾身往苏婷身边凑了凑,并压低了声音说:“宋春雪他们两口子要离婚了。” 苏婷愣住:“离婚?不可能吧?” 这年头离婚可不是小事,她穿到七十年代也有好几年了,前后住过两个海军大院,见到的夫妻并不都和谐美满,但不管怎么吵怎么闹,冷静下来后,这些人都会和好,继续凑在一起过日子。 到头来真离婚的只有徐芬夫妻,另一个她知道有离婚想法的是李桂芳,但也是被齐胜刚伤透心后,才冒出的这个念头。而且为了孩子,她到现在也没有正式提出离婚,以后会不会真离婚,谁也不知道。 更何况宋春雪跟她丈夫之间的关系并不差,苏婷碰到过他们两次,见过她丈夫看她的眼神,柔软又温柔,显然对她有很深的感情。 倒是宋春雪看她丈夫的眼神比较淡,但要说不喜欢也不至于,谁都知道他们是在组织安排的相亲会上看对眼,自由恋爱结的婚。 因此听说他们要离婚,苏婷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孟秀珍并不意外苏婷的反应,因为刚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她也不敢相信。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得知这消息后,因为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到家没坐几分钟就拿着西瓜上来找苏婷。 孟秀珍说:“这事千真万确,消息是住他们家对面的高小菊告诉我的。” “这么重要的事,宋春雪会跟高小菊说?”苏婷表示不信,要知道宋春雪是大院里出了名的不合群,跟谁关系都处得一般,跟她住对门的高小菊也不例外。 苏婷不认为她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高小菊,她们没那交情。 “宋春雪是没跟高小菊说,但他们在家里吵架,高小菊听到了。”孟秀珍解释道,“好像是宋春雪想离婚,马副营长不愿意,两个人才吵起来的。” 苏婷纳闷问:“宋春雪为什么想离婚?” 孟秀珍撇嘴说:“能为啥,老相好回来了呗。” “老相好?”苏婷瞪大眼。 “哦对,你去年才刚搬来,可能没听说过那些事,”孟秀珍想起来问,“宋春雪和马副营长是在相亲会上认识的,你知道吧?” “知道。” “在参加相亲会以前,宋春雪谈过一个对象,听说那个男的跟她打小就认识,两家住在一个大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宋春雪她爸出事,她妈带着她改嫁才搬出去,两人就这么分开了。” 苏婷问:“那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 “那个男的比她大几岁,听说成绩特别好,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化工厂上班。宋春雪她妈呢正好是化工厂的员工,她那会经常去给她妈送饭,一来二去,两人就处上了,后来她进化工厂,好像都是那个男的找人帮的忙。” 苏婷若有所思问:“他们后来是怎么分开的?” 虽然听孟秀珍这么说,宋春雪跟那人感情很好,但想到她最后嫁给了马副营长,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们肯定分手了。 “就宋春雪家那个情况,谁敢娶她啊?说是跟她爸划清界限了,可他们是亲父女,有几个人不怕被连累?就算男的自己不怕,他爸妈也怕,”说到这孟秀珍忍不住感慨,“能像马副营长这样不管不顾的人可不多。” 苏婷记得孟秀珍前面的话,思索着问:“他们分手后,那个男的离开了沪市?” 孟秀珍摆手:“不是这个发展,虽然 男的家里不同意,但他们没分手,只是一直拖着没结婚,两人谈了好几年呢。” “后来呢?” “后来男的家里也出了事,他爸妈都被下放了,他受了牵连,被调到了偏远地区,然后两人就分了手。” “谁提的?” “那谁知道?反正他们分手没多久,化工厂和咱们驻地就联手办了场相亲会,她跟马副营长看对眼,没多久两人就处上了对象。”孟秀珍撇嘴说,“要我说啊,这宋春雪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哪有前脚分手,后脚就参加相亲会跟人处对象的?” 孟秀珍觉得不能接受,苏婷却觉得还好,毕竟宋春雪前后两段有时间差,连无缝衔接都谈不上,便说:“都分手了,总不能让她一直为前对象守着吧?” “我没说她应该为前对象守着,但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而且她跟之前那个对象谈了好几年,一场相亲会,就跟马副营长看对眼了?”孟秀珍说道,“马副营长也是,当初也有别人相中他,可他谁也看不上,就要宋春雪,为了她,这几年他的位置就没动过,现在好了,那个男的一回来,他媳妇就要跟人跑了。” “宋春雪之前的对象,确定回来了?” “那还能有假?四栋胡营长他媳妇,娘家就是化工厂的,这些都是她说的,人上个月刚回来,她这个月就要离婚,你说巧不巧?” 这时间点的确有点巧,主要是宋春雪和马副营长平时没什么矛盾,所以这事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苏婷问:“他这些年没结婚?” “没有,还单着呢,而且胡营长他媳妇说,不止他回来了,他爸妈也摘帽,官复原职了,估计啊,他们家又要起来了。”孟秀珍冷笑一声说,“等着看吧,宋春雪和马副营长要是离婚,她跟那前对象肯定会搞到一起去。” 苏婷想了想说:“当初男方父母就不同意他们结婚,现在她结过婚,有了孩子,难道他们反而会松口?” 苏婷没觉得离过婚的女人不值钱,配不上条件好的对象,但男方父母眼光显然不低,否则当初就不会反对他们。总不可能下放几年,想法全都变了吧? 但想想几年时间,的确可能让人的想法发生变化,更何况男方父母还是被下放,经历肯定不少。 “我说他们会搞到一起,又没说他们能结婚,你想啊,如果不是还惦记着宋春雪,男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如果不是没忘掉那男的,宋春雪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提离婚?这郎有情妾有意,他们以后不搅合到一起我名字倒着写。” 孟秀珍思索道:“再说那男的父母未必会不同意,他们当初反对儿子跟宋春雪在一起,是因为她爸下放了,成分不好,但他们也下放过,而且宋春雪她爸也摘帽回来了,两家条件看着差不多吧。” “宋春雪她爸也摘帽了?” “对啊,她爸摘帽比那男的爸妈还早几个月,也是官复原职,当初她爸回来还是马副营长去接的人,听说宋春雪她妈跟她继父最近也不消停。” 显然孟秀珍对宋春雪很有意见:“要我说啊,这资本家出身的人就是会算计,前面的出事了,图安稳就随便找一个,这么多年,捂一块石头,这心也该热了,可她们母女倒好,前头男人一回来,就想踹掉后找的,也不知道马副营长想起这些年,心里后不后悔。” 马副营长后不后悔,苏婷当然不清楚,她能确定的是只要他不愿意,他们这婚就离不了。 但实际上他们这婚,离得比苏婷想象中更快。 孟秀珍告诉苏婷这消息过后没两天,马副营长就向上面打了离婚申请。 申请交上去,大院里立刻炸了锅。 虽然这事已经传了好几天,但之前大家只是影影绰绰听到传言,并不敢确定,所 以只敢在背地里议论。 现在离婚申请交上去,这事就板上钉钉了,连着好几天,苏婷不管去哪,都能听到大院里的军嫂讨论这件事。 军属安置办和妇联的人也开始轮流去马家,给两人做思想工作,劝他们不要离婚。 大概是不堪其扰,所以马副营长离婚申请交上去没两天,宋春雪就收拾东西搬出了海军大院。 从孟秀珍口中得知这件事后,苏婷惊讶问:“她一个人搬出去的?” “对啊。” “孩子呢?” “没带。” “他们不是有两个孩子吗?她一个都不要?” “谁知道呢,反正马家那俩孩子嗓子都哭哑了,她也没留下。”孟秀珍评价说,“心硬着呢。” “确定要离婚了,她也不好留下。” 真走到这一步,别的不说,夫妻关系肯定不如往日,继续留在大院里,两人都尴尬,不如趁早搬出去。至于带不带孩子,也都是个人选择。 苏婷问:“离开大院后,她还回化工厂住?” “她哪敢啊,她妈跟继父也闹着呢。” 虽然回之前就听孟秀珍提过,但苏婷依然觉得惊讶:“他们也要离?” “听胡营长媳妇的话,好想她妈有这个意思,她继父不答应。我跟你说,现在化工厂里有未婚闺女的人家都恨死她们母女俩了,离完婚他们母女俩高兴了,可受影响的都是他们大院里那些未婚姑娘,以后多难说亲啊。” “这……碍不着吧?” “怎么碍不着?宋春雪她妈是化工厂的吧?她跟马副营长结婚前,也在化工厂上班吧?别人说起她们,可不会说宋春雪跟她妈,而会说化工厂那两母女。” “那也影响不到,非亲非故的。” 现在又不是古代,一个人名声坏了,全家族的未婚姑娘都遭殃,别说家族,就连亲姐妹,也没有说一个名声不好,另一个就不好嫁人的。 更何况这都七七年了,现在看结婚是稀罕事,过半年可未必,等到回城政策一出来,多的是夫妻离婚。 苏婷以前看过科普,建国以来国内出现过两次离婚潮,一次在建国初期,一次就是七八年,知识青年返城阶段。 长远来看,宋春雪和马副营长不会是她们身边唯一离婚的夫妻,顶多算是拉开第二次离婚潮序幕的众多夫妻中的一对。 …… 随着宋马两人离婚的事尘埃落定,贺东川也终于结束集训回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慢慢正在发脾气,苏婷和贺焱正围在她面前轻声哄着,贺东川见了,边往里走边问:“慢慢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正在哄孩子的两人都惊喜回头,苏婷更是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隔着衣服就摸了上来。 贺东川顺从地展开双手,挺胸抬头,心里得意,面上却故意装出几分不自在,轻咳两声说道:“孩子们都在,你悠着点。” 苏婷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在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那你放心,这段时间里我一直牢记着你的话,能不下场就不下场,晚上睡觉都点着蚊香,别说受伤,一个蚊子叮的包都没有。” 苏婷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冷不丁冒出一句:“胡子刮得挺干净?” 贺东川摸着脸说:“天天刮。” 苏婷伸手,指向他下巴处指甲盖大小的疤痕问:“不是说没受伤吗?怎么这里多了个疤?” “有吗?” “有。”苏婷很肯定,按在他下巴处新的疤痕上,“这里。” 贺东川想起来,说道:“是前几天刮胡子不小心弄的,这不算伤口吧?” “刚才谁说连蚊子叮的包都没有?”苏婷 故意上纲上线,“贺同志,你的话已经没有信誉度了知道吗?” 贺东川听后不但不生气,唇角还溢出一丝笑,低声道:“如果你不信,晚上可以慢慢检查。” “谁管你。”苏婷冷哼一声,转身回到沙发前。 刚才还哭唧唧的慢慢已经止住眼泪,正委屈巴巴地看着贺东川,也不喊人,嘴巴瘪得紧紧的。 贺东川走过去将行李放到茶几上,抱起闺女问:“慢慢你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爸爸去帮你揍他们?” 他以为慢慢是出去玩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却不想话音刚落,就见他闺女毫不犹豫伸手指向了他媳妇,告状道:“妈妈欺负我!” 苏婷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你要揍我?” 贺东川喉咙滚动,缓缓低下头,对着闺女灌人生鸡汤:“爸爸是这么想的,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发生矛盾,我们还是要以沟通为主,你说是吧?” 慢慢歪着脑袋思索良久,歪着脑袋问:“所以?” 贺东川一本正经道:“你爸打不过你妈,所以希望我们能通过沟通,和平解决这件事。” 慢慢:“……” 经过沟通,贺东川迅速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其实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苏婷带着贺焱吃冰棍,因为慢慢年纪小肠胃弱,怕她吃太多冰的拉肚子,就没给她买。 小姑娘见妈妈和哥哥都有冰棍吃,而自己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心里又气又委屈,就哇地哭了出来。 说完后,苏婷看向贺东川:“你准备怎么办?” 贺东川沉思片刻,对闺女说:“这件事,爸爸觉得妈妈没有做错,妈妈不让你吃冰棍,是因为担心你肠胃受不了,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 慢慢年纪虽然不大,但脑瓜子很灵光,她能明白爸爸的意思,只是心里仍有些委屈,眼睛里包着泪,咬着嘴唇不说话。 贺东川见了,立刻补充道:“当然慢慢你也没有错,小孩子嘴馋,多正常的事,特别是你妈妈和哥哥还当着你的面吃冰棍,这一点,他们做的很不好,需要批评。” 刚才还委屈巴巴的小姑娘听见这话,立刻挺直了腰背,冲着妈妈和哥哥用力点头:“嗯嗯!” “但慢慢你因为这个发脾气,也很不好,”贺东川话音一转,总结说道,“虽然你们都没有错,但你们也都有没做好的地方,所以你们都应该向对方道歉,然后和好,你们说对不对?” 两个孩子认真思考起来,良久后互相向对方道歉,苏婷也跟着道了歉,只是回到房间就给贺东川取了个外号:“端水大师。”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面对她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词汇,贺东川已经见怪不怪,甚至琢磨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解方式。 这会他在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端水大师”四个字的含义,摊手道:“我这也是被逼的。” “谁逼你了?”苏婷笑看着他问。 这是一道送命题,贺东川心里一斟酌,表情严肃道:“是我的良心在逼我。” 苏婷被他的回答取悦,笑得更厉害了,贺东川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低头亲吻着她的唇,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苏婷被吻得意乱情迷,直到发现窗帘没拉,才匆忙推开贺东川,从床上站起来说:“你收拾收拾吧,我还要复习。” 贺东川顺着他的动作,双手撑在身后,上身后仰着坐在床上,见她匆匆往外走,呼吸粗重问:“你的书不都在房间里,还要去哪复习?” 经他提醒,苏婷才反应过来,绕过床拿起书桌上放着的课本,边往外走边说:“我出去看书。” 说完拉开房门,还没抬脚,就被趴在门上偷听的两个小家伙撞了个满怀。 苏婷好险稳住身体,将两个孩子扶起站好问:“你们趴门上干什么?” 贺焱重重地咽了下口水,舔着嘴唇说:“没干什么。” 慢慢则动作幅度颇大地摇摆双手:“我、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兄妹俩心虚的表现一个比一个明显,苏婷想睁只眼闭只眼都不好办,沉着脸问:“说吧,你们为什么跑来偷听?” 两个孩子低下头,又偷偷地去看贺东川,希望老爸能救他们。 显然贺东川没有帮他们说话的意思,板着脸附和道:“没错,你们趴门上想听什么?赶紧老实交代!” 趴门上偷听这种事必须从严处理,否则以后他们夫妻俩在房间里亲热都得提心吊胆,时时刻刻得提防着两个孩子又来偷听。 爸爸妈妈铁面无私,贺焱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招供:“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会不会离婚。” 慢慢在旁边连连点头:“嗯嗯!” 苏婷好笑问:“你知道离婚是什么?” 慢慢仰脸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贺焱也说:“妹妹不知道,是我要来偷听的。”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问题?”问话的是贺东川,他很疑惑自己出门这半个月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儿子时隔三年又冒出了这种想法。 贺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飞快地抬头看了眼爸爸妈妈的表情,见他们没有发火,稍稍松了口气说:“他们都说马东的爸妈要离婚了,以后他跟他妹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我怕你们也要离婚,就想来看看。” 来到沪市快一年,大院里这些孩子贺东川自然都认识,惊讶地转向苏婷:“马副营长跟他媳妇要离婚?” 苏婷点头说:“嗯,申请已经交上去了,宋同志也搬出了大院。” “怎么这么突然?”贺东川皱眉,“他们两口子感情不是还行吗?” 都在一个大院住着,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所以贺东川虽然跟马副营长不熟,却也知道他们没吵过架,按理感情是不错的。 谁想他带着团里人出去集训不过半个月,宋马两口子已经走完争吵流程,提交申请准备离婚了,也不怪他惊讶。 自从结婚申请交上去,大院里关于他们离婚的讨论就没停过,原因五花八门,且矛盾点都集中在宋春雪身上。 真假苏婷不清楚,但这些话显然适合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便摆手道:“说来话长。” 贺东川明白她的意思,不再多问,只转向儿子:“那你现在有看出什么吗?” “有。”贺焱嘿笑着说,“我看出来爸爸妈妈不会离婚了。” 这话贺东川爱听,心情很好地问:“哦?你从哪看出来的?” 贺焱搓搓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慢慢年纪小想得少,跟哥哥比起来没那么多顾虑,见哥哥不吭声,便扬起笑脸大声道:“我们看到爸爸妈妈亲嘴啦!” 第104章 恢复高考 苏婷的猜测并没有错, 仅这一年,光家属院里就有三对夫妻离婚,范围再扩大到周边大队的话,离婚夫妻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而离婚潮的初始, 是这一年十月下旬报纸上刊登的关于恢复高考的报道。 刚看到报道时, 只要走出去, 都能感受到人们心中的兴奋与喜悦,但随着报名活动的开展, 争吵渐渐增加。 大院里有初中以上学历的军嫂并不少,这些军嫂中至少有一半人想参加高考, 但并不是所有军嫂的丈夫都愿意她们去参加高考, 两方意见不统一, 口角自然多了起来,吵到大打出手的也不是没有。 这种场景不仅发生在大院里, 也发生在周边很多个大队, 十年过去, 很多下乡知青都断了回城的念想,在当地结婚生子。 夫妻双方都是知青的还好些,都是城里来的,哪怕一度对回城这件事死心, 恢复高考的确切消息下来后, 也能死灰复燃,迅速达成一致,一起备战高考。 但和当地人结婚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消息下来后, 家庭内部就开始矛盾重重。 军区小学有个下乡后跟当地人结婚的知青, 因为想参加高考,而她丈夫不同意,两人争吵间打了起来,第二天来学校时脸上顶着一大块淤青。 其实说起来,这年头乡下打老婆的事挺常见,哪怕是妇联主任,见到也管不了,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妇联主任不管,军区小学的校长却见不得手下老师被家暴,问明前因后果,和老师个人的意愿后,当时就领着老师找到了她插队地方的大队部,让大队书记给主持公道。 最后男方给老师道了歉,并同意她参加高考,但老师并未因此原谅他,而是提出离婚,并收拾东西搬出他家,住进了学校教室宿舍里。 听说这件事后,孟秀珍忍不住心生感慨:“时代真是变了,过去几十年里我就没见过离婚的人,现在倒好,离婚跟买菜一样,走几步见一个。” “以后会更多。”这才哪到哪啊,知青回城的政策还没下来呢,明年才是离婚高峰。 不但是离婚高峰,还是抛夫/妻弃子的高峰。 要是以前,孟秀珍肯定不会信这话,但这阵子看下来,她心里就不那么确定了,摇头感慨:“世风日下啊!” 感慨完又问:“妇联的人找你们谈话没?” 宋春雪和马副营长闹离婚那会,大家还觉得离婚是大新闻,议论起这件事来能兴奋得几天几宿不睡觉。但如今再说起谁离婚,大家都见已经见怪不怪,太多了。 持续担忧的只有军属安置办和妇联,她们安排了人,轮流给大院里一方报名参加高考,但还没有离婚的夫妻做思想工作,苦口婆心地劝他们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闹离婚。 苏婷报了名,所以她和贺东川也在名单上。 苏婷摇头说:“还没有。” “估计就这两天,”孟秀珍猜测道,告诉苏婷一个消息,“她们好像已经找过你们家对门两口子。”对门二零一住着的沈璇也报名参加了高考。 苏婷不知道这事,摇头说:“不可能吧?我们两家门对门住着,她们找了沈璇夫妻,怎么会把我们漏下?” 孟秀珍信誓旦旦道:“怎么不可能?昨天我亲眼看到陈干事上的楼,咱们这一栋,就你跟沈璇报名参加高考,既然没来找你,那找的肯定只有沈璇嘛。”陈干事在妇联上班。 苏婷若有所思:“难道是聊完时间太晚了?” “不晚,她七点出头过来的,走的时候才七点半,我听说啊,”孟秀珍难得不确定,特意强调道,“只是听说,不一定真。” “嗯,你说。” “我听说王主任和赵主任商量了一个名单,把 你们这些报名参加高考的军嫂,离婚可能性从高到低排了个序,像陆营长那样离婚申请已经交上去的,排最前面,由她们两个主任去做思想工作,感情看着还行,高考报名开始后没有爆发过争吵,看着感情还算稳定的排在中间,由两个单位的干事挨个去做思想工作。” 苏婷问:“我和东川是?” “像你们这种大院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男人又明确表示过支持参加高考的,排在最后,做不做思想工作都行。”孟秀珍眼里流露出明晃晃的打趣。 虽然孟秀珍这番话很中听,但苏婷仍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你瞎扯的吧?” 跟苏婷正相反,她这话孟秀珍很不爱听,没好气地问:“我是那种喜欢瞎扯的人吗?这是我听军属安置办的干事说的,不保真,但瞎扯的肯定不是我。” “那这名单肯定也不是王主任和赵主任列的。”苏婷嘀咕说,她可不觉得两位主任是这样的人。 孟秀珍也无法想象她们能干出这种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以前我不信,现在嘛,信了一半,不然陈干事跟沈璇夫妻俩谈完,干嘛不直接来你家敲门?” 苏婷猜测道:“也许她们分了工,给我们做思想工作的,和给沈璇夫妻做思想工作的不是同一个人。” “也有可能,但话说回来,你们两家住一栋,干嘛不直接安排一个人给你们做思想工作?非得让人多跑一趟?”孟秀珍说着回过味来,“你不相信那个名单,其实是不好意思了吧?”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苏婷反问道。 孟秀珍笑着说:“不好意思别人说你们是大院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呗。” 苏婷终于扛不住,恼羞成怒问:“你还想不想我借复习资料给你闺女了?” 孟秀珍家里也有个考生,正是她今年夏天高中毕业的女儿,因为听了苏婷的建议,她跟丈夫考虑过后,决定让闺女留了下来。 她女儿成绩不错,高中毕业后很顺利地在县里一家国营厂找到了工作。 当时孟秀珍高兴的哟,逢人就说这件喜事,这可是她闺女靠自身能力找到的工作,多有出息啊! 但等恢复高考的通知一下来,孟秀珍就傻眼了。 作为应届毕业生,她闺女参加高考的确比那些已经工作几年,甚至十年的更有优势。但毕业半年后参加高考,哪比得上毕业立刻参加的高考? 当然,恢复高考的时间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掌控的,但如果没有急着找工作,她闺女就可以多复习半年。 可现在,因为刚进单位,她闺女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毕业后的这几个月里,她闺女基本没再看过书。 孟秀珍后悔啊,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应该着急让闺女找工作。 但后悔也没有用,只能让闺女多上点心,好好复习,争取一次考上,为此她还特意让闺女从国营厂辞了工。 辞工这事,刚开始孟秀珍有点犹豫,毕竟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更何况那还是国营厂的工作,万一没了工作,闺女再没考上,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孟秀珍现在特别信任苏婷,就去找她取了经。 苏婷知道她闺女成绩好,便说:“如果我是你,我会让她辞工专心备考,今年考不上明年继续考,明年考不上后面再战,总有考上的时候,就算没考上大学,能上中专也行,毕业分配的工作,再差也不会比一线工人差。就算她实在没有继续上学的命,她能考进国营厂一次,就能考进去第二次。” 更何况,这种县级国营厂以后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为这样一份并不一定能长久的工作,放弃考大学的机会,苏婷觉得划不来。 于是,孟秀珍一咬牙一跺脚,就让闺女辞工回来了 ,在家专心备考。 因为跟苏婷关系好,所以得知她也要参加高考后,孟秀珍就让她跟自己闺女一起复习。 孟秀珍觉得她闺女怎么说都是应届毕业生,成绩又一直名列前茅,带一带苏婷,说不定能帮助她也取得好成绩。 结果两人才凑到一起学了半天,回来她闺女就问:“妈您是怎么跟苏姐姐说,让我跟她一起学习的?”因为苏婷没比她大几岁,所以她实在喊不出苏阿姨。 “我说你成绩好,你们一起学习,她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你啊。”孟秀珍说完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闺女闻言捂住脸,声音无力道:“苏姐姐基础比我扎实多了,我问她问题还差不多。” 孟秀珍惊住,连着问了两遍,才相信闺女没说谎。再找苏婷一打听,得知她过去虽然离开学校已经很多年,但一直没有放弃过学习,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打那以后,两人再凑到一起学习,就不是孟秀珍闺女教苏婷,而是苏婷借笔记和题集给她了。 因此苏婷这话算是掐住了孟秀珍的软肋,她说:“好好,我不说,不说。” …… 说来也巧,白天她们刚谈完这件事,晚上就有人上门给苏婷和贺东川做思想工作了。 并且来的不是普通干事,而是赵主任。 想到白天孟秀珍说的那些话,苏婷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孟秀珍说她和贺东川是大院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们怎么着,也排不进离婚几率最高的那一拨吧? 念头刚闪过,苏婷就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被孟秀珍带沟里了,名单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不,应该说名单肯定是假的,王主任和赵主任性格都偏严肃,不太像是能想出这种乍一听好像没毛病,却怎么想怎么不着调的主意。 “苏同志,苏同志?” 苏婷回过神,坐直身体说:“赵主任您说。” 赵主任温声笑道:“别紧张,我过来只是想问问,你们之间关于你考上大学后的打算。” 贺东川也察觉出了苏婷的不对劲,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苏婷摇头,看向赵主任问,“您想问哪方面的打算?” “比如你打算考哪里的大学,考上以后,你打算怎么平衡家庭和学业,毕业以后你想去哪里工作之类的。” 其实赵主任并不想这么详细地过问军嫂个人的事,只是短短半个月,大院里就多了两对打离婚申请的夫妻,还有几对关系濒临破裂。 这数据看起来好像不多,但离婚事件频出,大院里剩下那些暂时看着还好的夫妻,未必不会被影响。 现在他们大院里的夫妻关系,就像一条绷紧的橡皮筋,随时可能断裂。 一旦大院里大规模发生离婚事件,影响到的绝不止军官个人,还有部队的安定,以及对外的形象。 因此,给大院里报名参加高考的夫妻做思想工作这件事,实际上是上面安排下来的。 能挽救的婚姻,好好做做思想工作,争取让他们打消离婚念头。做完思想工作作用不明显的,要赶紧上报。 至于那些暂时还没有爆发出问题的,也要了解清楚他们以后会不会出现引发婚姻关系不稳定的问题,力求做到对军官夫妻关系的稳定程度做到心里有数,以免出现大批夫妻离婚,措手不及导致应对不及时的情况。 得知是上面的要求,苏婷便没有隐瞒,把自己跟贺东川的打算都说了:“我打算报考沪市的学校,考上后,我会考虑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先带慢慢住过去……” 赵主任打断问:“贺焱呢?” “他明年小 学毕业,就剩最后一学期,我和东川不打算再让他转学,想让他在军区小学读完,明年初中去市里上。学期内我们就住市里,周日休息东川过去看我们,可能住一晚,寒暑假回大院住。” 确定恢复高考后,苏婷和贺东川讨论过好几次未来几年的安排,其他的都好说,比较难办的是贺焱。 因为他马上就要小升初,让他转学去市里读书吧,怕他需要时间适应新的老师和同学,影响成绩;让他留在大院,继续上军区小学,苏婷又怕自己不在,他一个人搞不定。 ……虽然她在的时候也没干多少活,但至少天冷下来后记得叫贺焱起床,每天早上会去买菜,贺东川回来能直接做。 她和慢慢去市里后,贺焱肯定只能自己起床,并且一天三顿只能吃食堂。 几次商量,苏婷始终拿不定主意,最终决定问贺焱自己。 刚被问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时,贺焱第一反应——完了,爸爸妈妈肯定要离婚了! 等弄明白事情前因后果,确定爸爸妈妈没打算离婚,贺焱才算松了口气,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良久,他问道:“妈妈上学后很忙吗?” “刚开始可能会比较忙。” “妈妈一个人可以照顾妹妹吗?” “我打算上学后把慢慢送到托儿所,早上送过去,晚上接回来就好。” 主要是慢慢太小,衣服都需要其他人帮忙穿,把她留在家里,贺东川显然没那么多时间照顾她,只能带过去,送到托儿所,这样她能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孩子。 贺焱若有所思,问起第三个问题:“我只在家里读完小学,初中也去妈妈那边读吗?” “对,这样最后一学期你不用适应新同学,考试能有更好的发挥,但我跟你爸爸又有点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什么应付不过来?”贺焱疑惑问。 “吃饭、穿衣服之类的。” 贺焱更疑惑了:“我会自己穿衣服啊,我还会洗衣服呢,而且饭不是去食堂吃吗?”他可是很全能的好吧。 苏婷失笑:“是是,你能应付过来,那你是打算在军区小学把读完最后一学期吗?” “读吧,我也不是很想认识新的老师和同学。” “抱着这种想法可不行,等你明年秋天升入初中,肯定是要认识新老师和同学的。” 贺焱很光棍:“明年秋天的事秋天再说。” 于是这件事被确定了下来。 赵主任想着他们的安排,说道:“看得出来,你们心里是有成算的,那大学毕业后呢?你是打算去哪工作?” “暂时没什么想法,如果有灵感,应该会继续画连环画。” 连环画家属于自由职业,在哪都能做,这样一来,未来几年里只要没有大的变故,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应该会很稳定。 赵主任沉思片刻说:“好的,我了解了。” 了解清楚他们夫妻的打算后,赵主任情绪松懈下来,笑道:“这几天我跑了好几家,还是跟你们谈得最舒服。” 苏婷脑海里又冒出孟秀珍的话,问:“其他几对夫妻都要离婚?” “倒没有都要离,只是矛盾很大,在这方面,我必须夸夸贺同志!”赵主任指着贺东川说,“有时候我真想让你去给那几个刺头做思想工作,媳妇追求进步,想考大学有错吗?可他们不理解不支持就算了,还想方设法给媳妇拖后腿。” 被夸的贺东川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只跟着谴责道:“那确实不应该,反正在我们家,我永远支持领导做的决定。” “谁是你领导?”苏婷斜眼问。 贺东川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道:“在咱们家,当然你是领导,我 是被领导的。” 赵主任笑呵呵道:“贺同志这话说的没错,这一个家庭里啊,就得有一个发号施令,一个被领导的,分工明确,才能家庭和睦。” 她工作很多,谈完正事就要回去了,苏婷赶忙起身送她。 出去时赵主任说:“其实刚开始定的给你们夫妻俩做思想工作的人选不是我,但我想着好久没来找你聊天,就接了这个活。” 县里开始大搞防拐教育后,赵主任的工作量进一步增加,不但要忙大院里的事,还要抽时间去各单位、学校讲课。 而且县里动静搞得大,市里领导都有所耳闻,并很感兴趣,可以想见未来赵主任会更忙。 但这种忙碌是好的,于她个人来说,事业上能更进一步,于防拐教育这项工作来说,规模越大,越能看到效果。 苏婷则又想起了孟秀珍的话,问:“您要做思想工作的对象,是不是都夫妻关系比较紧张?” 赵主任一愣:“可以这么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说的。”苏婷把孟秀珍告诉她的关于名单的事复述了一遍,试探着问,“你们真列了一个名单?” 赵主任失笑摇头:“名单是列了,但没这么夸张,唔,好吧,想想也差不多,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像你和贺同志这样恩爱的还好说,派谁来都行,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就成,但那些闹到要离婚地步的,下面人去了根本压不住,我跟王主任去他们才愿意好好说话。” “事情的确难办。” “是啊,难办,”赵主任叹气,“我就不明白了,恢复高考明明是好事,怎么到现在反而成了矛盾根源。” 苏婷摇头:“我觉得您这想法不太对,恢复高考从来不是矛盾根源,那些因此发生矛盾的夫妻,本质上是丈夫习惯了妻子为家庭奉献,您想想,他们吵架的理由是什么?” “那可就多了,有说妻子复习会耽误家务的,有问考上了妻子去上学,孩子怎么办的,还有……” 赵主任没有往下说,她已经明白了苏婷的意思,虽然伟人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实际上生活中,主流思想仍是男主外女主内。 而且这个男主外女主内很有意思,男人有工作,家里的事情可以一概不管,女人有工作,却得工作生活一把抓。 那些吵得不可开交的家庭,男人回家后,基本都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女人则进家门就忙碌个不停,要带孩子,要烧火做饭,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前,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就不见得有多和睦。 苏婷继续说:“男人习惯了女人奉献,当有一天女人不想继续奉献,矛盾就会爆发,根源在个人,而不在于政策。” “你说的有道理。”赵主任再次叹息,又问,“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苏婷笑笑:“我们立场不一样,我的想法可能帮不到您。” “没事,我也只是想多听听大家的想法,能用就采纳,不能用就算了。” 赵主任那么说,苏婷就没再支支吾吾,说道:“我觉得女人不能把生活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俗话说‘靠人人跑,靠山山倒’,自己立得起来,才是最重要的。自己选择主内,我不说什么,但如果女人想上进,而男人却因为个人私心扯后腿,这种男人,早踹早好。” 赵主任明白苏婷前一句话的意思了,她的想法,的确和现在大多数人的想法不同,跟她们的工作方式也不一样。 她们做妇联工作的,说是要为妇女权益作斗争,但工作进行时有很多桎梏,遇到夫妻矛盾,行事仍是以劝和不劝分为主。 哭着嚷着说要离婚,等真劝分又改口说算了的人太多了。甚至还有人在改变主意后,倒打一耙说她们妇联同志劝他们分开是没安好心。 更何况她是大院妇联主任,维护妇女权益的同事,还要尽量稳定大院里那些夫妻之间的关系。 所以苏婷的想法虽然很好,但对她的工作而言,不具备参考性。 赵主任说道:“我回去再斟酌斟酌吧,对了,《三火历险记》出版了吗?什么时候能买到?” 苏婷回答说:“要出,上市时间应该是这两个月,具体哪天我现在也不太清楚。” 因为三火系列人气很高,所以第三个故事早在连载初期就确定了要出版,时间则定在连载完结后两个月内。 《三火历险记》是十一月初完结的,最迟一月初,连环画就会上市。 而且这次出版,不但版税给的高,出版册数也远超前两本,首版就要出十万册,上下两本加起来就是二十万。只这一部出版拿到的稿费,就能赶上她之前几年收到的全部稿费。 “这次出版,是只出《三火历险记》,还是连着防拐小课堂一起出?”赵主任问完主动解释,“是这样的,我觉得三火系列这一部的选题很好,防拐小课堂科普的一些防拐小知识也很有用,如果能一起出,下次去市里的时候我想跟妇联领导提议购买一些连环画发放下去。” 苏婷恍然大悟,回答说:“会一起出,但会分开,单独印一个小册子作为赠品,随书赠送。” “这样也不错。”赵主任想了想说,“改天去市里,我跟她们提一提这件事。” “好。” 因为说话,两人下楼后停住脚步多聊了一会,孟秀珍从窗户看见,等她们一分开便匆匆出来问:“赵主任找你干什么?” “给我们做思想工作。”苏婷心想,实际上最后只问了他们以后的打算。 “不能吧?不是说赵主任做思想工作的对象,都是吵得比较厉害的那几对夫妻嘛?”孟秀珍不太信,“你跟贺同志没吵过架吧?” “没吵,但赵主任找我们的确是为了这事。” 孟秀珍满脸困惑:“难道那个名单真是别人杜撰的?”虽然跟苏婷说的时候,她再三强调不保真,实际上心里对那个名单深信不疑。 苏婷故意顺着她的话打趣:“看来孟姐你的消息也有不准的时候啊。” “这只能说明告诉我这消息的人不靠谱。”孟秀珍郑重说道,她坚决不承认自己不靠谱。 苏婷哈哈笑:“那你可误会人家了。” “误会……”孟秀珍话刚出口,反应过来问,“名单是真的?不对啊,名单要是真的,怎么会是赵主任来给你们做思想工作?难道你刚才骗了我?” “名单是真的,赵主任也真的是来给我们做思想工作的,”走进楼道,灯光亮起来,注意到孟秀珍脸上的表情,苏婷赶忙举手,“你也别瞎猜,我跟东川之间没问题,是赵主任有其他事找我,主动接了这个活。” 孟秀珍松了口气:“我说呢,咱们楼上楼下住着,你跟贺同志吵架,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可未必,说不定我们吵架的声音比较小,你没听见呢。”苏婷边往楼上走,边扭着头跟孟秀珍说话。 孟秀珍则站在自家门口,笑呵呵道:“处在气头上,谁管声音小不小?除非你们是在床头吵架。” 苏婷差点脚一滑,抛下一句:“不跟你说了。”就加快脚步上到了二楼。 结果刚进门,就听见客厅里坐着的贺东川问:“什么床头吵架?” 苏婷走到茶几前,战术性端起搪瓷杯喝水:“没什么,你听她瞎说!” 贺东川靠着沙发靠背,微仰起头看着她,刻意拖长声音:“哦~~~” 第105章 高考 报纸上刊登恢复高考的报道后, 十栋就成为了大院里最热闹的地方。 大家来找的是孟秀珍闺女,她是应届生, 且成绩一直很优异, 有问题纷纷上门青椒,也会找她借笔记。 刚开始孟秀珍不是很愿意大家来问她闺女问题,一来不会每个上门的军嫂跟他们家关系都很好, 像苏婷那样的, 让她闺女上门教,她都愿意,只是苏婷自己基础扎实,不需要人教; 二来上门请教的人太多了, 第一天为了教这些人,她闺女都没怎么看书, 很耽误学习, 就一个多月的复习时间, 太紧张了。 好在上门请教的军嫂都是有眼色的, 大概是看出她不高兴,就不怎么上门问问题了,而是改借笔记。 这事孟秀珍不反对, 初一到高三, 她闺女做的笔记不知道有多少,借几本出去也没什么。甚至她闺女自己在看的笔记, 也能借出去,反正抄完她们就会还回来, 不影响复习。 在借笔记的过程中, 有人注意到了孟秀珍闺女在看的苏婷的笔记, 打听起来。 孟秀珍闺女没什么心眼, 把笔记来源给说了。 那名军嫂听后很纳闷,想苏婷初中都没上两年,而且她离开学校都十年了,而孟秀珍闺女今年高三毕业,还一直成绩优异。 她看苏婷笔记干什么? 心里疑惑,却没把这当回事,只跟一个学习小组的人提了嘴。 高考报名结束后,大院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学习小组,有的是关系好的军嫂一起学习,有的是单位组织的,比如军区小学,为了让老师们能互相交流学习成果,促进学习的热情,也组了个学习小组。 这名军嫂参加的学习小组是前者,几人关系不错,又怕闭门造车,就凑到了一起。她随口一说,同小组的另一名叫戴淑兰军嫂却上了心。 正好戴淑兰跟苏婷关系不错,隔天就上门借了笔记。 苏婷很惊讶,问:“你怎么会想到找我借笔记?” 戴淑兰跟苏婷大两岁,大运动开始时已经上初三,但她离开学校太久,这些年又没怎么看过书,初中知识很多都忘了,所以最近复习的时候,常感到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果不能,她不知道自己放下家里的一切,花费这么多时间复习有没有意义。 可要让她放弃,她又有些不甘心。 读书时她的成绩一直很好,心里也早早定下了想要从事的职业。 但突如其来的大运动改变了一切,梦想渐渐遥远,她也一度选择认命,听从父母的意见,结婚生子,洗手作羹汤。 可她心里名为梦想的种子并未破灭,当高考恢复,这颗种子发了芽。 而这,也是她选择报名参加高考的原因。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学习过程中,她常常觉得举步维艰,心里的后悔一天比一天深,如果过去那些年里,她能多看看书就好了。 但高考来临的步伐不会因为她的后悔而放慢,她只能想尽办法多学一点。 这也是她来找苏婷的主要原因,她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孟秀珍的女儿不会浪费时间在没用的笔记上。 戴淑兰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苏婷笑起来,虽然她没有参加兴趣小组,在孟家人来人往时,她也没有想过要到处嚷嚷她的笔记也能外借,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愿意跟人分享,只是她主动拿出去,学历摆在这里,别人免不得要问东问西,需要解释的事太多了。的 说多错多,这是不变的真理,苏婷一直铭记着。 但戴淑兰上门借笔记,她也没小气,将这两年复习过程中做的笔记,和写过的试卷都拿了出来,让她自己挑选。 戴淑兰基础知识虽然不扎实,但人并不傻,看到这些笔记和试卷,就知道苏婷是真有本事。 而且只看试卷和笔记的厚度,就能想到苏婷肯定早就开始复习了,甚至,或许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学习。 戴淑兰心中激动,却没有托大去拿汇总的笔记,而是挑了初一初二的数学笔记,又找苏婷借了两份试卷,她打算先看完这些,再去考虑其他的。 离开时,戴淑兰问:“如果其他人问题笔记从哪来的,我可以如实跟她们说吗?” 苏婷闻言愣了下,笑道:“可以。” 戴淑兰放下心,将笔记带到了学习小组,其他军嫂看她拿出的笔记跟之前的不一样,就问了几句。 得知笔记是找苏婷借的,有军嫂问:“你怎么突然找她借笔记?” “我觉得她的笔记很有用。”戴淑兰说。 这是实话,复习的这段时间,戴淑兰学习进展不多,可看过的笔记是真不少,知道有的笔记看着很厚,翻开才知道没什么干活,还有的笔记干货有,但是真难懂。 而苏婷的笔迹风格很简洁明了,其中还写了不少她个人的学习方式和感悟,对她而言很有用。 有一个章节她之前一直学得迷迷糊糊,好像懂了,但到做题就不会了,可翻书一看,公式都记得,又没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因此那个章节的题目,一直都是她的薄弱项,遇到就抓瞎。 但昨晚看过苏婷的笔记后,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再做题目果然比之前顺畅。 一起复习的军嫂都面露怀疑:“你确定?” 真不是她们看不起苏婷,她们一起复习的学历都不低,最差的戴淑兰,都上了一个多月的初三课程。 同样离开学校那么多年,她们复习起来都磕磕绊绊,苏婷停课时才刚上初一,她们真没法信她的笔记有用。 看出大家内心的想法,戴淑兰说:“你们不信就算了。”低头继续复习。 如果戴淑兰出生争辩,她们想法可能不会改变,但她这态度,大家心里都打起了鼓,你看我我看你后,有人忍不住问:“你借了几份笔记?能不能给我们也看看?” 能凑到一起复习的人关系都不会差,戴淑兰心里盼望大家都能考得好成绩,要不是这样,借笔记时她也不会问出那句话。 要是苏婷当时拒绝了,戴淑兰会尊重她的意见,不把笔记带到学习小组来,但苏婷说可以,她就没有顾虑了,将笔记本递出去。 看了没一会,就有军嫂问:“这真是苏婷做的笔记?” 戴淑兰说:“她亲手给我的,这还能有假?” “她上学的时候成绩这么好?” 都是备战高考的人,笔记有没有用,她们一看就知道。如果这笔记真是苏婷写的,那她上学时成绩肯定不是一般的好。 戴淑兰摇头:“她读书时什么成绩,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她基础很扎实,你们要不要用?要的话我抄完给你们?” 大家毫不犹豫:“要。” 一分笔记能两三个人一起抄,没几天,戴淑兰她们学习小组的人就都用上了苏婷的笔记和卷子,之后一传十,不到半个月时间,找苏婷借笔记的人快要踏破她家门槛。 ……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复习,高考终于来临。 为了苏婷能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考试,前一天晚上吃完饭,贺东川就开始催促两个孩子赶紧刷牙洗漱,上床休息。 不止两个孩子睡得早,他们夫妻俩也是九点不到,就回屋躺着了。 而且睡下后贺东川特别老实,虽然贴着苏婷当人性暖炉,但两只手一点都没有越界, 只是苏婷有点浪费他的良苦用心,上床后一直没什么困意,闭着 眼睛又觉得无聊,便拉着贺东川说话:“你说我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这时候报考大学比后世可难多了,她高考那年是先出高考分数再填报的志愿,但就这样,还是有学生志愿没报好,因为当年录取分数线调整了。而这时候报考大学,是要先填报志愿,表格交上去后再高考。 而且因为这是时隔十年的首次高考,十年前的录取分数线对他们而言,没有太大的参考意义,考试难度也差不多。 所以他们面临的局面,可以用两眼一抹黑来形容。 虽然苏婷觉得她复习的还行,只要不发挥失常,肯定有大学上,但她报的那几所大学,说实话,分数线其实都挺高的。 临到考前,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贺东川对苏婷可比她对自己有信心多了,听后毫不犹豫道:“不可能,你复习的这么好,如果你都考不上,我们大院这么多军嫂,不得全军覆没?” “考不考得上不能光看成绩,还要看每个人报的学校,有的人可能复习的没那么好,但是报的学校分数线要求不高,也能考上,有的人成绩好,但报的学校分数线高,就有可能落榜。”苏婷现在就担心自己是后者。 苏婷这么清醒,贺东川不好再无脑吹,认真说道:“我觉得,考试前你不要想七想八,今晚好好睡,明天才能有好状态,状态好了,发挥就好,考上的几率就更大,你说是不是?” “理智上,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感情上我现在睡不着。”苏婷叹气,“总觉得心慌。” “没什么好心慌的,退一步说,就算你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后年,反正只要你想考,我永远支持你。”贺东川声音里染上笑意,“你放心,就算以后你要跟小焱一起参加高考,我也不会笑话你。” 苏婷想到那场景,伸手掐贺东川的胳膊:“你在咒我吗?” 贺东川手臂上全是肌肉,再加上她没怎么用力,掐人跟挠痒痒似的,让他忍不住笑出声,辩解道:“没有,我是在表达对你的支持。” 苏婷呵呵:“谢谢你的支持,但我并不想要谢谢!” 开过玩笑,苏婷靠在他怀里说:“要是今年真没考上,明年我就把目标调低点,我才不想跟小焱一起参加高考,太丑了。” 贺东川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丧气的话,她自己说是在调节情绪,他说却容易被误会是对她没有信心,在这个节骨眼,太打击人了。 最终,他抱住怀里的姑娘说:“我相信你能考出好成绩。” …… 虽然睡得不够早,但这一晚苏婷的睡眠质量很不错。 次日早上她是被慢慢叫醒的,当时外面还没有完全亮,室内光线有些昏暗,看着趴在床边的小姑娘,苏婷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起来有一、二、三……”慢慢掰着手指头,可能是算不明白,改口说,“好多分钟啦!” “真的?”苏婷伸手拉亮电灯,坐起来伸手去够床尾搭着的毛衣,边往身上套边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爸爸叫我起来,”慢慢仰着脸说,“爸爸说今天的考试对妈妈很重要,让我和哥哥都要乖乖的,不能给妈妈添麻烦。” 苏婷笑着问:“你就乖乖地起来了?” “嗯嗯,今天我要超级乖!”慢慢说完,迈着小短腿走到床边,“妈妈你要穿什么衣服,我给你拿?” “哇!看来我今天能享受到慢慢的服务了。”苏婷一脸惊喜,指着棉袄说,“我想先穿外套。” 棉袄在床尾架子中间挂着,慢慢手不够长,站在床边够不到,于是她小跑过去,扯下棉袄,抱在怀里跑到苏婷面前喊:“妈妈!给!” “谢谢。”苏婷伸手拿过棉袄,套上后说 ,“我现在还需要长裤。” 慢慢又去拿长裤,还有袜子,袜子在衣柜抽屉下面,苏婷和贺东川的袜子混在一起,她分不清哪双袜子是谁的,来回跑了两次。 等苏婷穿戴整齐,慢慢已经气喘吁吁,脸蛋也跑得红彤彤的,但她的情绪很兴奋,笑容灿烂地问:“妈妈,我今天乖吗?” “特别乖。” 被夸奖的慢慢跑出去,找到浴室里洗漱的贺焱炫耀道:“哥哥,我刚才帮妈妈做了好多好多事!” 贺焱正在刷牙,闻声扭过头,咬着牙刷好奇问:“你帮妈妈做了什么?” “我帮妈妈拿了外套、裤子还有袜子,”慢慢掰着手指头数着,“爸爸妈妈有好多袜子,我差点拿错了,妈妈说黑色是爸爸的袜子,我就去换了一双,我一下就找到了妈妈的袜子哦!” “你不是去换了一双袜子吗?”贺焱疑惑问。 “之前我不知道呀,妈妈跟我说了之后,我一下子就找到了。”慢慢说着,骄傲地挺起胸膛,她觉得自己可聪明啦。 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贺焱心领神会,夸奖道:“哇,妹妹这么聪明啊?” 慢慢眯起眼睛:“哼哼~” 跟哥哥炫耀完,慢慢又去厨房跟爸爸炫耀了一遍,得到爸爸的夸奖后,才满意地去喊妈妈和哥哥吃饭。 吃过早饭,贺东川洗碗,苏婷则进屋检查考试文具,并把上午要考的科目笔记给带上了,虽然不一定会看,但拿着总觉得心安。 整理好东西,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送苏婷去考场。 大院里这些军嫂的考试地点都在县高,部队为了表示支持,特意安排了人开车接送,军属安置办也安排了个人搞后勤。 他们出去时,卡车已经停在大院门口,车上坐了二来个军嫂,都在趁着考试前的这段时间抢背知识点。 车旁站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短头发,穿着件厚棉袄,手里拿着本子踱着步。 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时间太早,阳光没什么温度,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白雾,她实在站不住,只好靠着走动取暖。 看到他们走出来,对方大步迎上来,将本子和笔往苏婷面前一送:“来,签个名。” 苏婷刷刷在登记名单上签下名字,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七点半出发,”对方回答完,打趣问,“贺同志是送到这里就停,还是要送你去考场?” 苏婷正抬手看表,反应慢了些,抢着回答的是贺焱:“我们要送妈妈去学校!” 对方笑着问:“妈妈考试的时候,你们在外面等着吗?” “嗯嗯!”贺焱和慢慢齐点头。 “不怕冷啊?” “不怕。” 听他们说完话,苏婷对贺东川说:“还有十八分钟,我们是上车等,还是站这里等着?” “都行。”贺东川说。 苏婷说道:“那还是站这里等吧,好歹有点太阳。” 这次大院里报名参加高考的军嫂很多,加起来有四十多接近五十人,他们出来得不算晚,站定后时不时有人从大院里出来。 沈璇和孟秀珍母女是一起出来的,看到贺东川和兄妹俩在,孟秀珍诧异问:“贺营长也来送考?” “嗯。” 慢慢以为孟秀珍没看到自己和哥哥,特意强调:“还有我们呢!” 贺焱跟着说:“对,而且我们不是送考,我们是陪考!” 慢慢歪着头问:“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送考是送到这里,我们要送妈妈去学校的,还要在外面守着,这就是陪考。” 慢慢恍然大悟:“哦!” 孟秀珍连忙问苏婷:“他们真的要送 你到县高去?” 苏婷点头:“对。” 原本孟秀珍以为,将孩子送到大门口,看着她上车就够了,结果出来看到苏婷一家子,才知道送考上面还有陪考,迟疑问:“要不,我也送你到学校?”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孟秀珍闺女说,她知道爸爸和弟妹都在家,妈妈肯定走不开。 孟秀珍听她这么说,犹豫了下说:“好吧。” 倒是沈璇,看向贺家人时,眼神里掠过一丝羡慕。 虽然她丈夫不反对她参加高考,但要说支持也谈不上,知道她今天要考试也没什么表示,更别提陪考了。 丈夫不来,孩子年纪小喜欢赖床,天气这么冷,更想不到要早起送她。 但她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这种失落中,跟苏婷一家子打过招呼后,便上了车斗找了个位置坐下,并拿出笔记投入到了考前强记大军中。 七点二十八分,最后一名军嫂到达,军属安置办的干事坐到前面车厢,告诉司机可以出发。 从海军大院到县高的路并不短,但这辆车是部队安排接送军嫂的,中途不停,所以到县高时还不到八点十分。 卡车停在县高门口后,军嫂们陆续从车上下来,落地后不多停留,直接拿着准考证进学校。 苏婷进去前,贺东川问:“东西带齐没有?有没有闹肚子?” “都齐了,没有闹肚子。”苏婷将笔记交代贺东川,弯腰分别亲了下两个孩子,“妈妈去考试了,你们跟着爸爸乖一点,你带着他们不要一直在外面吹风,去附近开门的店铺多逛逛。” 贺东川说:“嗯,好好考试。” 兄妹俩也附和道:“好好考试,妈妈加油!” …… 这一年的高考分两天举行,第一天考数学政治,第二天考史地/物化和语文。 苏婷考的是史地,一来开始复习时,她高中毕业已经很久,物化生早就忘光了,没有名师教导,想重新捡起来也不容易,而历史地理主要靠记忆力,这是她的强项;二来她早在刚开始复习时,苏婷就想好了以后学中文,高考选文科刚好。 中文专业看起来好像跟苏婷以后要从事的漫画行业没有太大关联,但实际上漫画需要故事作为支撑,如果说画是皮,那故事就是骨,二者缺一不可。 而哪怕是苏婷穿越前,国内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漫画专业,很多漫画从业者,实际上都是美术出身。 但苏婷前世就是学画的,她读的大学还很不错,在美院中至少能排进前二。 上学时她也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宠儿,人人都说她有天分,有灵气,她也曾这么以为,所以在家庭发生变故前,她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知名画家。 直到她一无所有,她才发现在成为知名画家以前,她首先要做的是填饱肚子,而想填饱肚子,就必须放弃梦想。 苏婷很快做出了抉择。 刚转行的那段时间苏婷很难受,她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背弃了理想。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再也画不出来想要的画时,她觉得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直到经历过漫长时光的洗礼,苏婷才渐渐明白,其实没有什么惩罚,她画不出来,只是因为曾被老师夸赞有灵气的她,实际上天分并没有那么高。 有些人在经历苦难后,能画出更动人心的画,而她却在生活的磋磨中,一点点变得普通平凡。 在认清这一点后,苏婷才彻底释然,选择另一条路。 好在生活磨灭了她在绘画上的灵气,但技巧仍在,她的基础功非常扎实,再加上脑洞不错,画出来的条漫逗趣可爱,否则再有大v推,她也不可能一夜爆红。 穿越后她继续了前世的副业,一路走来成绩也都不错,所以 她不再对前世的放弃耿耿于怀,选专业的时候也没有执着地想要续上前世未完成的梦想,只想脚踏实地地选一个对画连环画或者漫画更有帮助的专业。 深思熟虑后,苏婷她报考的第一志愿是复大的中文系。 昨天晚上,苏婷心里忐忑睡不着,但等真进了考场,拿到分发下来的试卷,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匀速阅读题目,拿起笔开始写。 时隔十年的首次高考题目并不难,特别是对苏婷这种前世经历过高考,这辈子又提前两年复习的人来说,难度真算不上高。 考试两个小时,她一个半小时不到就完成了试卷,但她没有立刻交卷,而是仔细地将试卷检查了一遍,直到铃声响起前两分钟才停笔。 铃声响起,苏婷第一个交卷。 出去时她看了看过道两边坐着的人,不是在奋笔疾书,就是抓耳挠腮,前者试卷差不多能写满,后者试卷能空一半,个个愁眉苦脸的。 苏婷看别人时,别人也在看她……的试卷。 当发现她写得满满当当,不少人眼中流露出羡慕,出考场后还有人跟她搭话,问她是不是今年高中毕业。 苏婷听得哭笑不得:“没有,我孩子都几岁了。” “不可能吧,你看起来这么年轻。” 虽然这话听得苏婷很高兴,但她并没有默认,笑着说:“真的,我都二十五了,离开学校也已经很多年。” “啊?真看不出来,”对方看着苏婷光滑白皙的皮肤,“而且交卷的时候我看到你好像都写满了。” 苏婷谦虚说:“我都是随便写的。” 两人边聊边往外走,到学校门口就分开了,一个去所在大队的集合点,一个向校门口停靠的卡车走去。 她应该是第一批交卷的,其他军嫂都没有回来,只来做后勤的干事站在那里,看到苏婷便问:“考得怎么样?渴不渴?” “还好,”苏婷举起手里的军用水壶,“我带了水。” 边说话,她边东张西望,出来这么久,她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贺东川和…… 念头刚闪过,她就看到慢慢从卡车另一边跳了出来,大声喊道:“妈妈!” 苏婷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露出惊喜的表情:“你们怎么躲在卡车后面?” “因为想给妈妈惊喜啊。” 贺东川带着贺焱走到母女俩面前,问:“考得怎么样?” 在自家人面前,苏婷没有谦虚:“自我感觉良好。” “你自己都感觉良好,那肯定考得不错。”贺东川给她打气,“饿了没有?我们找地方去吃饭?” “不跟车回去吃吗?”中午卡车会接军嫂们回大院吃饭,吃完了再把人送过来。 贺东川说:“来回都要一个小时,再有人磨蹭,吃饭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不如在县里找家饭馆,你还能多休息一会。” 苏婷想想也是,就跟搞后勤的干事说了声,和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附近饭馆。 饭馆里人很多,毕竟是高考日,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没谁会舍不得花钱。家在县城的还好说,离得远的都会选择在县里下馆子,甚至还有人晚上不回去,在县里招待所住。 饭馆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但服务态度比什么时候都好,今天怎么说都是个喜日子,拉着脸不大合适。 苏婷他们运气不错,进饭馆时刚好有一桌吃饭,贺东川动作迅速地占下位置,让苏婷他们坐下后,自己拿着钱和票去前台点菜。 点好菜回到饭桌前,贺东川说:“上菜要半小时到一小时,你趴下睡会?” 他边说边从带来的包里往外拿笔记本,并排铺在苏婷面前,桌上太油,不垫点东西怕苏婷趴不下去 。 不得不说,他很了解苏婷。 本来她有点犹豫,一是觉得桌面有点脏,二是也不是很困,但看着桌面上铺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本,她老老实实地选择了趴下睡觉。 第106章 通知书 两天高考结束后, 苏婷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闷头睡觉。 其实她这两天睡眠不错,一天能睡八小时以上,中午吃饭时也会稍微眯一会。试卷对她来说也不难, 两天考试并不会透支她太多精力。 但考完试后她就是觉得特别累, 什么都不想干, 只想闷头大睡。这种状态,跟她前世参加完高考差不多。 实际上两辈子复习的时间也差不多, 前世上了三年高中,这辈子为高考准备了两年,看起来好像这辈子少学一年, 但对她来说, 这是完整的人生经历,心里疲惫程度是叠加的。 而且前世上高中,起码还有寒暑假,这辈子她却只有过年休了几天, 平时都是工作复习两手抓,状态一直紧绷着。 弹簧一直绷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当它松开,过去两年的疲惫就都涌了上来。 于是,在其他人忙着对答案时,苏婷在家躺了三天,每天只想躺着, 连房门都不想出。 期间孟秀珍来带着闺女来找苏婷对答案, 结果敲开门就看见苏婷一副蔫里吧唧的模样,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闺女没她想得多, 看到苏婷就想说出目的, 但话刚出口, 就被她掐了一把,她闺女疼得直喊:“妈——” “听到了,我就在你身边,你喊这么大声干嘛?”孟秀珍倒打一耙,完了温柔看向苏婷,声音更是轻柔得她闺女起一身鸡皮疙瘩,“你吃饭了吗?” 苏婷愣住:“你问中饭还是晚饭?”这都下午四点多了。 “中饭。” “吃了。” “吃得什么菜?胃口怎么样?” 苏婷报了菜名:“胃口还行。” 孟秀珍长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苏婷听得莫名其妙:“你们上来,就为了问我吃没吃饭?” “我们是……” 孟秀珍闺女再次想开口,又被亲妈掐了一下,她气恼地转向亲妈,就见孟秀珍眼睛眨个不停,疑惑问:“妈你怎么了?眼睛不太舒服?” 孟秀珍顿时气够呛,翻了个白眼说:“没错,我眼睛不舒服,你赶紧回屋找找眼药水,拿来给我滴一滴。” “咱家有眼药水吗?” “有!”孟秀珍肯定说道,“在斗柜里,找不到就是你眼神不好,你多找找,赶紧回去吧你!” 她闺女信了她的话,哦了声将手里卷子塞给孟秀珍,自己转身往楼下去了。 苏婷注意到她们的动作,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孟秀珍闺女听见这话,赶忙抬头说:“是试卷,我妈带我来找苏姐你对答案。” 孟秀珍没想到闺女都下楼了,还能管不住嘴巴,气得弯腰冲下面喊:“赶紧找试卷去吧你!个死孩子,一点眼色都没有!” 骂完直起身对着苏婷干笑:“孩子不懂事,你别搭理她。” “她挺好的,倒是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苏婷说完,转身回屋问,“喝水还是茶?” 孟秀珍追上去说:“什么叫神神叨叨啊,我这是体贴你,你知不知道?我要喝茶。” 苏婷走到斗柜前,从抽屉里拿出茶叶罐,再拿出三个空杯子,往里放入茶叶,再倒热水,支使孟秀珍端过去一杯,自己则端着两杯走到茶几前放下,伸手道:“拿来吧。” “拿什么?”孟秀珍问。 苏婷坐到沙发上说:“试卷啊。” 孟秀珍哦哦两声,将试卷拿过去,展开一看,上面用两个月颜色的笔写得密密麻麻,显然考完试后,她闺女默写下□□后,把题目又做了一遍。 苏婷先打开数学试卷,一道道题目看下去, 一面没看完,便道:“雅雅考得不错。”孟秀珍闺女叫江雅。 “真的?”孟秀珍面露欣喜。 “嗯,数学正确率很高。” 孟秀珍双手一拍说:“我就知道这丫头考得还行,其实她跟大院里好些军嫂都对过答案了,都说她考得好,诶?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进门刚看到苏婷的表情时,孟秀珍觉得她可能没考好,但现在听她这么点评,孟秀珍又觉得不像是没考好的样子。 “我?”苏婷抬眼,看到孟秀珍点头,垂眸道,“自我感觉不错。” 孟秀珍纳闷问:“考得不错你怎么这幅样子?” “我什么样子?” “就你现在说话这样,蔫里吧唧,有气无力的,你不知道,刚进门看到你这样,我还以为你没考好,心说这答案要不就不对了吧,怕你越对越难受。” 苏婷忍不住笑:“你想多了,我考得还行,就是精神绷了那么久,突然放松下来有点懒得动。” “你跟其他人还真是不一样,大院里那些考得好的军嫂,这几天别提的多兴奋了,虽然嘴上个个说自己发挥一般,不一定能考上,可看那表情就知道,心里乐着呢!” “每个人性格不同。” 说话间,江雅上来了,她还不知道情况,进屋就问:“妈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翻来覆去找了两遍斗柜,没看到眼药水啊。” 孟秀珍差点忘了这事,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江雅:“……您可真行,前脚说得信誓旦旦,什么肯定在斗柜,我找不到就是我眼神不好,现在没找到就改口说记错了。” “行了,我是你妈,供你吃喝这么多年,让你跑个腿怎么了?”孟秀珍自知是在强词夺理,便抢在闺女开口前,指着苏婷身边的空位置转移话题道,“赶紧坐下跟你苏姐一起对答案,她说了,你数学正确率很高。” 这招很有用,江雅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眉开眼笑问:“真的?” “前面的题目,你用红色笔写的基本都是对的,这是你考完试重新做的吧?黑色是默写的□□?” “对,有几个题目我重做的时候觉得错了。”江雅坐到苏婷身边,低头凑过去看着试卷问,“苏姐,你刚才说前面的题目都对,最后一道题我是不是做错了?这道题是我们对答案的时候,答案最不统一的。” 苏婷已经看到了,光江雅拿来的试卷上,就写了两种解题方式,得到的答案也不同。 “苏姐,你的答案是多少?” “我是二分之一。” 苏婷的答案,跟她们现有的答案又不同,江雅连忙问:“你是怎么得到的这个答案?” “我去拿支笔出来。”苏婷放下试卷,起身走进书房,拿出一支钢笔以及一个钉起来的草稿本,边走她边往后翻页。 草稿本最终停在空白页,被她放到茶几上,她弯腰开始写自己的解题过程。 她写的时候,江雅在旁边看,期间她脸色几次变化,有兴奋,有后悔,有恍然大悟,也有怅然若失,最后说道:“看来这道题我们都做错了。” “虽然答案错了,但你的解题思路没问题,也能得几分。”苏婷总结道,“从卷面看,你数学应该在八十五到九十分之间。” “我也是估的这个分数。” 看完数学,苏婷又简单看了下她另外几科的试卷。 江雅高考也是选的文科,但不管是语文政治,还是历史地理,打分变数太大,分数并不好估,但能看得出她考得不错。 不出意外,她能上第一志愿。 其实之前对答案的时候,江雅心里已经有数,只是报纸上没有刊登准确的□□,而大院里这些军嫂,论 基础的话,说实话都不如她。 所以心里虽然有数,却没什么底,说白了就是不自信。但跟苏婷聊过后,她放心多了,回去时脸上带着笑,她现在只管等录取通知书就成。 …… 在家蔫了五六天,这天吃过早饭后,苏婷主动提出跟贺东川一起去买菜。 听到这话不仅两个孩子惊讶地抬起了头,贺东川也没忍住问:“你确定?” “不就是买个菜嘛,有什么不确定的?” 见她说话中气都比之前足,贺东川笑道:“我以为你今天依然不想动弹。” “那不能,好不容易考完试轻松下来,正好赶上你休息,我们今天必须好好搓一顿,”苏婷说道,“待会我把家里有的肉票鱼票都找出来带上。” 贺东川是成年人,嘴巴没那么馋,只笑着应好,两个孩子却都听得眼睛放光,贺焱问:“妈妈,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买菜吗?” 慢慢连忙附和着点头:“嗯嗯,慢慢也想去。” “行,都去,你们到时候看到什么想吃的就直接说,妈妈高兴,都给你们买。” 有了苏婷这句话,俩孩子吃起饭来更有劲了,吃完也没有跟往常一样急着去撒欢,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着去买好吃的。 等贺东川洗完碗,苏婷拿上家里有的票证,揣上钱就带着量孩子出门了。 苏婷高考完闭门不出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大院,虽然有孟秀珍帮她说话,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她窝在家里是因为没发挥好。 看其他参加高考的军嫂就知道了,考得好的,这段时间都精神抖擞,没考好的,出门都蔫里吧唧的。 苏婷的状态看起来可比那些没考好的差多了,至少人还出门,她这阵子连一日三餐,都是贺东川爷俩从食堂打包回去的。 这不只是没发挥好,是考得非常差吧,她这段时间不出门,肯定是躲家里哭呢,大院里的军嫂都如是想着。 因此,他们下楼后碰到的军嫂,看到苏婷后,都先是一脸惊讶,然后脑补出什么,安慰道:“一次考试不算什么,想开了就好。” 苏婷:“?!!”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贺东川却一清二楚,这段时间向他询问苏婷心情的人也不少,虽然他再三解释她没事,但没几个人相信。 从贺东川口中得知缘由后,苏婷很囧,但再遇到安慰她的人时,她没有出声解释,而是含糊应下了大家的安慰。 没办法,大家已经认定她考砸了,解释没有用啊,反而会让人误会她在强颜欢笑。 等通知书下来吧,到时候不用她解释,误会就自然而然解除了。万一她没有收到通知书,那她确实需要安慰,早应下和晚应下没区别。 可能是知道她没考好,菜站肉站的工作人员面对苏婷时,说话声音都格外轻柔。甚至肉站的大姐还把自己藏起来,准备带回家的筒子骨卖给了他们,说道:“多吃点好的,什么烦恼就都少了。” 买下一斤五花肉,两斤筒子骨,还有一块猪肝,回去时苏婷问:“你说等通知书下来,大姐会不会觉得我欺骗了她的感情?” “你不是我媳妇吗?什么时候欺骗她感情了?” 苏婷推他一把:“我指的是筒子骨。” 贺东川唇角溢出一丝笑,终于正经起来:“应该不会,等通知书下来,她肯定会为你高兴。” 他们不止买了肉,还称了条鱼,买了块豆腐回来,苏婷想好了,中午吃鲫鱼豆腐火锅,晚上就喝大骨汤,再来一盘红烧肉。 只可惜他们去得晚,没鸡鸭卖,否则今天能吃得更丰盛。 苏婷仍有不满足,楼上楼下闻着他们家飘出来的香味却馋得不行,二零一住着的林卫勇说 :“对门这几天心情不是不好吗?怎么今天弄这么多菜?” 沈璇问:“谁跟你说苏婷心情不好?”之前为了准备高考,她耽误了不少工作,这一周忙得团团转,回来倒头就睡,大院里的事真不太清楚。 “大院里不都这么说吗?苏婷这次好像没发挥好,”林卫勇想了想措辞,委婉道,“估计啊,不太成。” “不能吧。”沈璇不太信,备战高考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找苏婷借过笔记,摇头说道,“她基础很扎实,而且这次题目不难,应该不至于落榜。” 说道学习成绩,林卫勇就不太清楚了,只说:“反正这段时间,苏婷好像没出过门,而且她志愿好像报的挺高。” 报志愿的时候,大院里这些军嫂都互相参考过,虽然因为忙着复习,沈璇没太关注别人,但苏婷和江雅分别报了什么志愿,她还是清楚的。 一来她们住同一栋楼,离得近,平时打交道就多,二来这两个人是军嫂中志愿报得最高的。 其实沈璇志愿也报的高,一二三志愿全是大学,但这是因为她本身就有中专学历,费老鼻子劲复习参加高考,再上个专科很没有必要。 但就是这样,为了求稳,除了第一志愿报了市内的知名大学外,她二三志愿报的学校都不算出名,按常理来说,分数线也会低不少。 报志愿时,听说苏婷和江雅报的都是知名大学,她还在想自己会不会太保守,要不要也报好点的学校,但从考场出来后,她心里只剩下庆幸。 虽然高考题目不难,但她基础不如苏婷扎实,考完估出来的分数跟其他人比起来挺好,但离第一志愿差不少,二三志愿录取概率倒是挺大。 沈璇觉得,如果报志愿时她存了跟苏婷和江雅比较的心思,现在等待她的估计只会是落榜。 而虽然林卫勇不反对她考大学,但心里也不怎么支持,这次能考上,他不会反对她去读。可如果这次没考上,明年她再想参加高考,她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话说回来,苏婷报的志愿太高,落榜也不是没可能。不过看贺东川的态度,就算她落榜,应该也会支持她继续考下去。 沈璇说:“就算真没考好,在家窝了几天,心情也该调节好了。” “那倒也是。”林卫勇说着,又觉得肚子里馋虫叫唤了起来,叹气道,“这日子没法过啊。” 有个邻居隔三差五放毒,再好吃的食物都要变得食之无味。 唉。 …… 七十年代的高考,很多方面的规定都和后世有很大区别,考前填写志愿是其一,考试后不公布标准答案是其二,考试成绩不通知本人是其三,录取线不公布是其四。 也因此这一年考完试后,大家只能相互对答案,对完后心里仍不安宁,怕自己记错了考试时写的答案,也怕对出来的答案是错误的。 但这份不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十二月底,初选名单就出来了。 初选名单是由招生委员会根据考试成绩,以及招生计划确定的[1],进了初选名单,通过了体检,才有被学校录取的可能。反之名单都没有进的话,等同于提前宣告落榜。 名单出来后,大院里这些报名参加高考的军嫂,有人欢喜有人愁。 十栋参加高考的人都过了初选,收到体检通知后,她们结伴去县里做检查。检查项目并不多,过程也很顺利,没几天她们就收到了体检通过的通知。 到了这一步,基本能放下一半心,特别是那些志愿报得不高的军嫂,只要不出意外,就能拿到录取通知书。 至于苏婷和江雅这样志愿报得特别高的就不好说了,还要看学校招生情况,沈璇也差不多的,她报的志愿跟苏婷和江雅相比算保守,但跟大院里其他军嫂 对比起来算高的,所以她们还得满怀忐忑地等待录取通知书。 但通知书下来得没那么快,早的话可能要一月底,晚的话可能要到年后。 因为怕错过录取通知书,大院里过了初选的军嫂都选择了留在驻地过年,苏婷也不例外,跟贺东川商量过后,他们今年没有回首都。 贺父贺母早两个月就知道了苏婷要参加高考的事,得知这消息时并不觉得意外,贺母说:“家什么时候都能回,拿到通知书更重要。” …… 一九七八年的一月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三火系列的第三个故事终于上市,本来出版社计划十二月下旬上,但因为印刷进度,连环画上市时间被推迟半个月,定在了元旦。 《三火历险记》上市后,市妇联采购了的一匹连环画,捐到市里各中小学和托儿所。苏婷得知这件事后,为了表示支持,也买了两百套连环画捐出。 当然,《三火历险记》漂亮的销售数据,跟她们的采购没有太大关联,市妇联采购量再大,跟苏婷的加起来也不到一千套。 而《三火历险记》上市不到一周,销量就有大几万,比较起来,这点采购量根本不算什么。 《连环画报》的主编拿到销售报表后,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可都是他在这个位置上时做出的业绩啊! 高兴过后,就把王静芳叫到了办公室,问苏婷什么时候开新连载。 王静芳回答说:“高考结束后我就给苏婷写过信,但她说最近没什么灵感,不太想动笔,可能要到年后去了。” 《三火历险记》连载到中期,王静芳就问过苏婷开新文的计划,刚开始苏婷只说今年比较忙,没有计划。等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她就直接说了要参加高考的事。 知道苏婷是老三届的初中生,王静芳对她的选择表示理解,之后没有再催她开新故事,直到十二月份高考结束,才再次写信去询问。 结果这一次苏婷不说她忙了,改口说没灵感,一句话就把开新故事这件事拖到了年后。 主编很纳闷:“怎么会没有灵感呢?高考都恢复了,有很多故事可以画嘛,她不是画过爸爸不在家吗?新故事以妈妈要高考为主题,不也挺好?” 王静芳真心问道:“要不您写一封信,我帮您寄给她?” 主编哑然,片刻后苦口婆心道:“小王啊,你也知道,咱们出版社要换领导了,我跟你说老实话,我是很想再进一步的,你知道吧?” 出版社要换领导这事,王静芳影影绰绰听过些传闻,但上面没公布,他们底下这些人只能在心里瞎猜。 此时传闻被证实,王静芳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我明白。” “如果我能上去,副主编大概率会顶上我现在的位置,至于新的副主编,肯定要从你们这些编辑中提拔,我个人是很看好你的,你懂吧?” “懂。” “苏婷那边,你再去催一催?” 于是整个一月,苏婷每三天就能收到一个来自王静芳的包裹,包裹里装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首都特产,也有绘画用的纸笔,或者给孩子的玩具。价格都不算贵,处在退回去觉得大题小做,不退吧,又觉得心里难安的区间里。 除了礼物,信件也是每个包裹必备的,信件都不长,前几段基本都是问好,以及向苏婷讲述身边发生的趣事,但最后一段一定会是问她什么时候开新。 见识到编辑的花式催稿手段后,苏婷很庆幸,还好这时候没手机,交通也不便利,否则她真担心王静芳会一天三通电话,三天一次飞的来找她催稿。 但就算没有手机和飞机,苏婷也没有抗住编辑的糖衣炮弹,一月底最后一次给王静芳回信时,她投降说自己会趁年前这段时间好好 构思,早日开新。 其次进入下旬后,录取通知书陆续到了。 大院里的军嫂因为有家庭,而丈夫工作稳定,没办法轻易调动,所以报考时大部分填的都是本地院校,所以被录取后,收到通知书的速度很快。 一月份还没过完,就有六个人收到录取通知书,而这时候,十栋一直没什么动静。 要知道他们大院总共才四十多不到五十人参加高考,过初选的大概就是一半,不到二十五人,六个人收到通知书,录取比例差不多四比一,已经非常高了。 眼看一月份就要结束,十栋三人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大家都觉得她们肯定落榜了。 一时间,三人每天一出门,就会收到众多同情的目光,还有人跟她们复盘,说她们基础都很好,但就是学校报高了,并鼓励她们明年把目标放低再考一年,劝道:“中专也是个学历嘛。” 江雅年纪小,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听到这些话背地里偷偷哭了好几次。 沈璇家里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林卫勇见她一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有天吃饭时安慰道:“没考上就没考上,反正你学历够了,不影响升职,这次就当去玩一玩,以后踏踏实实上班,总有你出头的时候。” 本来沈璇心情就不好,听到这话心里更是郁闷,一时没忍住,问:“如果我明年还想再考呢?” 正在吃饭的林卫勇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眉毛也渐渐隆起:“没这必要吧。” 虽然他们都不想吵架,说话时刻意收着情绪,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仍越来越浓,最终水也没能说服对方,陷入了冷战中。 而苏婷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视过高,实际上自己根本没那能力。 好在贺东川一直支持她考大学,并没有像林卫勇那样给妻子泼冷水,而是每天变着法子安慰苏婷。 今天说复大是名校,报考的人肯定很多,录取工作肯定比中专院校慢;明天说复大要寄出的信件肯定很多,邮局工作人员得多跑几趟,收件比其他院校要慢;后天又变成说不定复大早就把录取通知书寄出来了,但因为太早,而过年这段时间信件包裹太多,她的信被压在了下面,所以送来的速度比其他人慢…… 于是苏婷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但他的花样安慰,依然是她每天的乐趣。 等到通知书送到那天,不止贺东川,连贺焱都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每天为媳妇/老妈没收到通知书而绞尽脑汁了。 嗯,在贺东川想了几天理由开始词穷后,年纪大点的贺焱被抓了壮丁,慢慢因为想法比较天马行空,没能晋升成为爸爸的智囊团之一。 贺焱:唉,都是聪明惹的祸。 慢慢拍着胸脯:万幸~ 第107章 离谱 苏婷收到复大录取通知书没两天, 沈璇也收到了通知书。 她是被第三志愿录取的,可能因为前两个志愿滑档,才会比其他人要晚一些收到通知书。但就算是第三志愿, 她报的学校也比大多数军嫂要好, 所以收到通知书后,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夫妻关系也有所缓和。 倒是孟秀珍,因为闺女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这个年都过得愁眉苦脸的。还没出年关, 就跑来找苏婷借复习资料, 她想让闺女复读一年。 来借资料时她也是叹气连连,苏婷看了,想开口让她别那么担心,兴许是通知书还没寄到。前世她看过相关资料, 知道有些人是二月底甚至三月初才收到的录取通知书。 可想想自己之前的状态, 哪怕理智上知道这件事,感情上也日渐焦灼, 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将自己所有的笔记和试卷都给了孟秀珍。 见她这么大方, 孟秀珍也忍不住吐露了心里话:“你说要是再考, 我是不是该让雅雅把目标订得低一点?”江雅第一志愿也是复大, 二三志愿也都是外省的名校。 苏婷觉得以江雅的成绩,考复大虽然不太稳, 但二三志愿是稳的。 七八年的高考在夏天,如果真没考上, 以她的基础, 现在抓紧时间复习, 只要考试不掉链子,七月份再战说不定能上复大,实在没必要把目标订得太低。 但看着孟秀珍六神无主的模样,她没把这话说出口,斟酌着委婉说道:“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早考虑大学的事,如果要再考,过几个月看她复习的怎么样,再考虑报什么大学比较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就是……”就是什么,孟秀珍没说,只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苏婷劝道:“如果你实在担心,可以一二志愿随她报,第三志愿报个低的,其实以她的成绩,今年只要能稳定发挥,志愿再把握好一点,应该没问题。” “也只能这样了,等要报志愿的时候,我再来问你。”虽然担心,但孟秀珍也知道苏婷的话有道理,抱起笔记和试卷准备离开,只是还没走出去,又想起来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去报道?” “下个月月初。”七七届的大学生都是七八年春季入学。 “那还有一段时间,你房子找到了吗?” 苏婷要带着慢慢去市里住这件事在大院里不算秘密,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说闲话,觉得一家人两地住,四年下来,感情都要淡了。 有人多管闲事,跑到贺东川面前嘀咕这话,结果他听了反问道:“你想跟你媳妇离婚?” 多管闲事的人一听就皱起眉头:“你怎么说话的?” “你自己说两地分居不成,你媳妇随军前,带着孩子在老家住了那么多年,难道你对她还有感情?没有感情,可不就要离婚吗?” 对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话说回来,如果是苏婷一个人,直接搬进宿舍住就好了,但带着慢慢就不好住宿舍了,就算她愿意,舍友也不会答应。 苏婷不想因为这些事跟人发生不愉快,所以开学后她不打算住校,而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为此年前她没少往市里去。 其实相较于租房子,苏婷更倾向于买房,但这不是动动手指就能搜索到大片房产出售信息的年代,买房只有两种渠道,一是有认识的人想卖,一手交钱一手过户,二是去房管局,那里又房产销售信息。 但在七十年代,家家户户基本只有一套房,甚至一家十几口挤一套房,没房可卖。这两年被下放的人陆续回城,原有房产陆续被归还,情况可能稍微会好点,但这些人被吓破了胆,就算要卖房也不敢太大张旗鼓,都是私底下找买家,交易方式回归到第 一种。 但第一种方式,问题又来了,她和贺东川都不是本地人,来沪市一年多,朋友圈也没跳出基地,认识的家在沪市市区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而这不到一巴掌的人里,有朋友想卖房的……虽然苏婷没问,但可以想见不会多,甚至可能是零。 之所以没问他们,主要是在买房这件事上,苏婷想低调点,大院里人多嘴杂,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 房子买下来后,该报备的他们会报备,到时候外面怎么传,她心里都不怵。可房子买下来之前,还是别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经过以上权衡后,苏婷最终决定先租房,买房的事等开学她把学校周围摸清楚以后再说。 跟买房比起来,租房就容易多了,先确定租哪里,到地方后直接去街道办,他们那信息全,谁家有房出租,谁家自己房子都不够住,街道办的人都一清二楚。而且街道办是行政单位,信誉在,找他们帮忙租房子不用怕被坑。 虽然苏婷要求很多,要两室一厅带厨房的房子,还要房子环境好,邻居人品好,离学校近。 但她舍得花钱,第一次上门请人帮忙带了一盒松饼、一盒栗子蛋糕去。俗话说吃人嘴短,哪怕她要求高点,大家也愿意尽心给她帮忙。 更何况她开的房租高,这年头房租一般都不高,哪怕是两室一厅带单独卫生间的房子,租金也不会超过十块,而她愿意开到十五,要求高点也不稀奇。 因此不到三天,苏婷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房子就在复大外面,步行过去不到十分钟,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房主原先是复大的一名教授,大运动初期被下放了,房子也被收走,改成国营厂的家属房,分配给了职工居住。 房主去年年底被摘帽,回来后就着手办理相关手续要回了房子,原先住着的国营厂职工则陆续被迁走了。 人虽然走了,但被改造的房子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原样,房主在校内有学校分的家属房,不想再花钱重新装修,就想把房子租出去。 房子是好房子,房主人也不错,是一名老教授,谈吐很斯文。 就有一点,因为房子才空出来不久,空下来的屋子都没被租出去,换言之,邻居人品无法保证。但房主说了,租房时会考察租客人品,如果对方住进来后,已经住进来的租客觉得不好,也可以向他提意见,把人请出去。 另外,房主并没有因为苏婷说房租能给到十五,就给她乱开价,按照市场价给她开的房租。 苏婷和贺东川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直到把街道办帮忙找的房源都看完,确定没有更好的,才回头跟房主说定这件事。 之后再去市里,她就不是为了找房子,而是为了打扫卫生,和布置新的住处。 苏婷回答说:“已经找到了,就在学校外面,屋子也已经打扫好了,开学我带着慢慢直接搬过去就行。” “那就好。” …… 孟秀珍找苏婷借到复习笔记没几天,江雅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被录取的是第二志愿,可能是因为滑档录取,再加上学校在外地,所以通知书送达的时间比大院其他人都要晚一些。 本来江雅都要绝望了,这几天她已经听孟秀珍的话,重新投入到了复习之中。结果题目没做几页,就收到了通知书。 刚收到信的时候,江雅都有些不敢相信,担心信是寄错了,也担心这其实不是录取通知书。直到孟秀珍催促,她才颤抖着手拆开信封。 当看清信件内容,确实是写给她的,也的确是录取通知书,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孟秀珍脸色当时就变了,也以为这不是给闺女的通知书,赶忙从她手里拿过信件 ,快速阅读起来。 看完后,她哭笑不得问:“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你怎么还哭成这样?” “我、我就是怕……”江雅哽咽着说,这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了。 虽然父母什么都没说,弟弟妹妹也轻易不敢招惹她,但她心里后悔啊,很多个夜晚,她都在想自己志愿是不是报太高了。 幸好…… 幸好她最终还是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江雅控制不住,喜极而泣。 孟秀珍也红了眼眶,嗔道:“你这孩子,没考上再考一年就是了,更何况你考的不是挺好吗?”说着展开通知书,又仔细看了一遍。 从今以后,她闺女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 还是名校大学生,比大院里那些早早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都强。 越想,孟秀珍心里越美,再也坐不住,将通知书小心翼翼折好交给闺女,自己则拿着信封出去炫耀。 这段时间的冷嘲热讽她可是听够了,必须找补回来。 到外头炫耀痛快了,孟秀珍就去找了苏婷,跟她说了闺女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事,完了再说一遍自己刚才的丰功伟绩:“你是没看到她们几个的脸色,精彩,实在精彩。” “高兴了?”苏婷笑着问。 “高兴,我怎么能不高兴,我闺女现在可是大学生了,还是名牌大学。”孟秀珍抱着腿说,“要我说啊,咱们十栋风水就是好,三个参加高考,三个考上,还都是好学校,其他栋拍马都赶不上。” 七八年了,已经不是早几年风声鹤唳的时候,话里带点封建迷信也没关系,苏婷却故意挑刺:“你这话可把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都给掩盖过去了。” 孟秀珍立刻改口:“当然,能考上的重要原因,主要还是你们足够努力,脑子也聪明,要不是时间太紧,我正想摆几桌酒,请那些说我闺女好高骛远的人都来看看,我闺女这志愿报得对不对。” 苏婷无奈道:“花钱请一堆你看不顺眼的人,给他们找不痛快,你何必呢?” “我闺女的升学宴,我好意思请人,他们好意思空手来啊?” 苏婷:“……那倒也是,你打算办酒吗?” “还是算了吧,你作为大院状元都没摆酒,我们哪好意思摆啊。”孟秀珍嘀咕说,“而且大好的日子,请一堆看不顺眼的人吃饭,的确不值当。” 苏婷窘:“你怎么也跟别人一起瞎喊?” “什么叫瞎喊,你考上的学校本来就是咱们大院最好的,分数肯定也最高,这第一可不就是状元吗?” 虽然这时候不公布成绩,但一个大院考上的就这么些人,通知书下来后,谁分数高谁分数低大家都能想得到。 苏婷:“……行吧。” …… 过完元宵节,贺焱就要开学了。 复大三月份才开学,所以苏婷有时间去给贺焱报名。 因为李月珍也参加了高考,并且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所以上学期结束后,她向校长提了辞职,所以新学期贺焱他们班的班主任换成了数学老师。 而除了李月珍,军区小学还有两名老师考上大学,新学期教师数量有点不够,数学老师除了贺焱所在的二班,还要带一班的班主任,所以报名当天她得两个班来回跑,忙得团团转。 不少家长看到这景象,都面露担忧。 以前主课老师基本只带两个班级,一天上四五节课,现在因为缺老师,好几名老师要带三个班,一天最少要上六节课,上完课人都要趴下了,哪还有精力批改孩子作业? 低年级的孩子还好,可她们的孩子都上五年级了。 目前还没有改革学制,今年夏天,这一批五年级的学生就要参加小 升初考试,这学期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可在这个关键时候,学校的教师资源却紧张了起来,家长们怎么能安心。 所以报名时,不断有家长向新的班主任询问学校来年的计划,班主任只好一遍一遍地重复说:“你们放心,校长有安排,新老师会尽快到位,不会耽误孩子们的学习。” “尽快是多快?这都二月下旬了,不会要到三四月份,老师才能到位吧?还有,新老师是从军嫂中招人,还是等上面安排?如果从军嫂中招人,新招的老师有经验吗?能带好毕业班的学生吗?如果等上面安排,新老师又是个什么情况?” 班主任被问得没办法,只好说:“等今天报完名后,我会跟校长反应情况,告诉她大家的顾虑,看能不能这几天给大家一个确切的答复,你们看怎么样?” 家长们只是担心孩子,并不想为难老师,见她态度诚恳,就同意了这个解决方案。 贺焱他们班主任说话算话,当天就跟校长反应了家长们的担忧,校长考虑过后,也迅速调整了学校老师的授课安排。 贺焱他们班原定的语文老师不变,不过语文老师带的班从三个减到了两个,这样一来,五年级的家长就没有了顾虑。 低年级学生的家长虽然有嘀咕的,但这时候的人对孩子教育的重视度有限,又不是关键时候,耽误两三个月学习不算什么,更何况校长都保证了,会尽快早招人填补空缺。 因此家长们都表示能接受。 新学期贺焱比以往更加努力,因为苏婷说了,初中是按成绩来的,小考要是没考好,基本只能在家门口的初中上学。而驻地周边没有初中,所以大院里的孩子都是去县里上学。 初中不比小学,早上六点多就要上早自习,晚上还有晚自习,如果家不在县里,当天根本没法来回,所以大院里的孩子上初中后都会住校。 县中住宿条件不好,一间宿舍二十来平,能往里塞二三十个学生,但凡有一个不注意卫生的,进屋就是臭脚丫子味。 江家的老二就闻了快两年臭脚丫子味,老三是闺女,宿舍情况稍微好点,但上初中后也觉得有诸多不便,比如澡不好洗、饭菜不好吃等等。 反之,如果他小考能考出好成绩,就能在市里选个离复大近一点的初中,跟妈妈和妹妹一起住。 住宿舍和自己家里,贺焱当然选择后者,所以新学期里,他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市里的初中! 在浓厚的学习氛围中,七八年的三月悄悄来临,苏婷也要去上学了。 为了送苏婷去报名,贺东川和贺焱都请了两天假。 其实这假请得很没有必要,因为复大离驻地不算远,坐车过去,就算要转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苏婷搬到复大附近住,主要是担心开学后课程紧,每天三小时来回身体吃不消。 而且这年代不比几十年后,哪怕是凌晨,街道上也处处亮着灯。这时候哪怕是沪市,晚上路灯也不会一直开着,晚上九十点钟以后,大街上基本就没人了,万一哪天课程多点,回来连车都赶不上。 他们倒是能买自行车,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骑自行车至少两个半小时起步,市里那段路还好点,过了郊区,到驻地中间可有很长一段路,两边连房子都没有,到处黑灯瞎火的。 今年上面会放宽回城政策,但城里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变出大量岗位,所以七八年后到八十年代初,城里会出现大批无业青年甚至盲流。 这些人有上进心一点的,会下海做生意,坏一点的能干的事就多了,打架斗殴、拐卖妇女、甚至杀人强女干。 在这个时期,国内是很乱的,上面为了遏制这种情况,甚至不得不用起了重型,这也是严打的由来。 苏婷惜命,所以她宁可多花点钱,在复大附近租个房子。 虽然这样他们一家子见面的时间没那么多,但一周见一次,总比阴阳相隔要好。更何况要是她哪天下午没课,或者放得比较早,能赶上班车,她也能带着闺女回来。 也就四年,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苏婷想得很开,贺东川一个男人却黏糊起来,舍不得跟媳妇分开,所以没怎么考虑,他就请了两天假。 收到他的请假申请,他领导挺纳闷,把他叫过来问:“你媳妇去学校报名,你请那么多假干什么?” “送我媳妇去报名啊。”贺东川回答得很理直气壮。 领导问:“用得着两天?” “我这也是为了家庭安定着想不是?”见领导一脸不信,贺东川解释说,“您看啊,我媳妇长得不说倾国倾城,大院一枝花能算得上吧?她一个人去学校报名,万一有男同学以为她是单身,看上她怎么办?” 领导听得唇角直抽,很久以前他就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但从没在现实中见到过,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 别以为他听不出贺东川的隐藏台词,这小子嘴上说自家媳妇没好看到倾国倾城的程度,没准心里就是这么认定的。 还大院一枝花,这小子自封的吧? 他还觉得自己媳妇是大院一枝花呢。 领导心里吐槽,面上却很克制,说道:“你媳妇又不是没长嘴,别人以为她单身,她不会解释?” “她解释了,万一没人听呢?再说口说无凭,她解释再多,也不如我多去她学校晃几圈啊,您说是吧?” 不是。 领导心里回答,木着脸问:“你准备去晃几圈?” “这得取决于您给我批多少假,您要是只给我批两天假,我就去她学校晃两天,要是能批天,我就带着孩子跟她一起去上几天课,感受感受大学的氛围。”说到这里,贺东川特意解释,“我主要是想去名校接受知识的洗礼,可不是为了去宣誓主权。” 领导笑骂:“滚蛋!还天,给你批两天假都够呛!” “至少得两天,不能再少了。”贺东川正经起来,“您也知道,我闺女年纪还小,得要人照顾,我媳妇不放心,就把孩子带去了,在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 “嗯,这事我知道。” “您看我媳妇,长得瘦瘦弱弱的,闺女更是才刚满三岁,我不去住一晚,让街坊邻居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别人说不定得以为她们是孤儿寡母,不得可劲欺负她们啊?” 领导思索起来:“你说的也的确是问题。” “那您看我这假期。”贺东川搓着手问。 “行了,给你批。”再不批假,他担心贺东川会厚着脸皮住到他家里去。 请到假后,贺东川立刻打申请借了辆军用吉普,虽然之前他们陆续往租的房子里添置了一些家具,但想正式住进去,母女俩需要带的行李不少,开车方便点。 …… 因为要带的东西多,苏婷早几天就开始收拾行李了,等到报名前一天她反而没什么事,跟孟秀珍几个人咵了一天。 在大院里这些考上的军嫂中,苏婷并不是报名最早的,有几个刚过完元宵节就收拾行李出发了。 但在十栋,她是第一个去报名的,沈璇和江雅的学校都是三月中开学。 不过这会两人都不在大院里,沈璇没有辞工,属于带薪上学,所以开学前她还得正常去上班。 江雅则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她是六月底七月初高中毕业的,当时谁也想不到年底就能恢复高考,所以班里同学下乡知青的不少。 但就算下乡了,他们作为应届生,参加高考也比早几年下乡的 知青更有优势的,所以班里同学考上的不少。 而这些考上的,收到通知书后陆续都回来了,知青不比工人,有铁饭碗,考上能带薪上大学。所以考上大学后,他们实在没必要留在插队的地方,他们自己难受,当地人也觉得他们烦, 要知道,这年头乡下人可不怎么欢迎知青。 时隔半年回到家,大家都很兴奋,回到学校看到熟悉的景色,心里又很感慨。这一感慨,就想起了老同学,于是这同学聚会就组织起来了。 正好还没到开学高峰期,在家的同学多,就组织到一起准备吃饭看电影了。 自打闺女收到录取通知书,孟秀珍出门是走路都带风,每天乐呵呵的,看闺女更是跟宝贝疙瘩似的。 江雅说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不但如此,还给了闺女五块钱和不少票,让她出门别小气,想吃什么直接买。 当天是周日,江家两个小的也在家,看到孟秀珍给大姐零花钱,就也想要。他们自觉要的不多,一人一块钱就行,但话刚出口就被孟秀珍撅了回去:“一块钱还不多?你们怎么不上天呐?” “你都给大姐五块了!”孟秀珍儿子委屈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结果他妈不但不心疼,还冷笑一声说:“你要是能跟你姐一样有出息,不,我都不要你考名牌大学,你考个差不多的都行,我都能给你五块钱,可你能吗?” “……” 以上是学渣的沉默。 白天扯了一天闲篇,晚上反而忙碌了起来,做饭吃饭洗澡洗衣服,时间可是很紧的,上床都快十点了。 想着明天要报名,住进新家后还得再收拾收拾,一天估计闲不下来,躺到床上苏婷就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想睡觉,某人却不答应,两手在她身上作妖,被她制止后还理直气壮道:“明天你就要搬到市里去住,下次在家里过夜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最后一个晚上,不做点什么多浪费?” 苏婷:“……” 就很离谱。 她见过要打分手i炮的,却没见过两套房子轮流住,搬去另一套房子前,要在旧房里来最后一次的。 还下次在家过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算中间放假她不回来,暑假她肯定要回来住,三四个月而已,很长吗? 一时间,苏婷不知道自己是该说贺东川仪式感满满,还是该夸他胡说八道的功力又有长进? 第108章 报名 因为今天要早出门,头天晚上夫妻俩没闹太久,转点之前睡的。 但第二天他们起太早,天没完全亮就出门了,因此在车上的时候,不止苏婷,俩孩子都在掺瞌睡。 贺东川精神头倒是挺好,车开得稳稳当当,进市区后一路往复大去。 到学校后附近看着时间还早,没到正常工作时间,贺东川就没把车开到大门口,而是在附近找了家早点铺子,喊娘仨起床吃东西。 兄妹俩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窗外陌生的街景,声音含糊问:“怎么停这里啊?” “这是哪啊?” 贺东川只有一个回答:“吃早饭的地方。” 听到吃,兄妹俩就精神了,睁大眼睛往窗外看去,嘴上问着:“哪儿?哪儿?” “想吃哪家都行,你们自己看着选。” 这条街上不止有卖早点的,还不止一家,卖的种类也杂,豆浆油条小笼包,大饼生煎包脚布,应有尽有。 而且每一家生意都不错,尤其是其中卖豆浆油条包脚布的,门口排着长队。想想也正常,毕竟是早餐届的四大金刚,爱吃的人肯定多。 人都有从众心理,孩子尤其严重,兄妹俩下车后,果断选择去排长队。 贺东川看时间还早,顺了他们的意,问苏婷:“你想吃什么?” “我吃馄饨吧。”苏婷今天想吃点带汤汤水水的。 “那你去买馄饨,我带着两个孩子在这排队,买完我带着孩子们去找你。”馄饨店也在旁边,而且店面不小,里面有座位,适合吃早饭。 苏婷:“成。”习惯性掏钱和票给贺东川。 但贺东川没接,因为苏婷开学后要带着慢慢在学校周边常住,所以昨晚夫妻俩就把家里的钱票分了一下。 当然,分给贺东川的只是当月的生活开销和各类票证,钱财对半就真叫分家了。其实他都觉得不用按月分,按周分才好呢,这样他每周日带着孩子来找苏婷也有了现成借车理由。 可苏婷怕家里有突发状况,他手上没钱或者票捉襟见肘,就没听他的意见。 总之,贺东川现在也是有钱和票的人了,出门在外,当然不用媳妇掏钱,留下句我有,就自信满满地到两个孩子身后排队去了。 苏婷见状,笑着收了钱去买馄饨。 这边卖的早点比较单一,生意没卖油条包脚布那家店铺热闹,所以馄饨煮的时间虽然要长一些,但苏婷还是比贺东川他们先买到早饭。 馄饨铺子里人也不多,总共就六七张方桌,勉勉强强才坐了一半人。要知道这个点是吃早饭的高峰期,而且馄饨不比别的,油纸一包就能吃。 苏婷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已经付过钱,没法再反悔,但她等馄饨时她心里有些打鼓,怕这家生意差是因为味道不好。 毕竟同一条街,这客流量差距太大了。 但馄饨端上来后看着还行,个个皮薄馅大,肉吃着也挺鲜,里面还放了荸荠,吃着脆脆甜甜的。 苏婷吃着早饭,贺东川和兄妹俩也带着早饭过来了。 每人一杯豆浆是标配,再两根油条,两份包脚布,早饭放下后,贺东川还去旁边卖生煎的早点铺里端了一笼屉过来。 一张方桌摆满早饭,慢慢张大嘴巴:“好多吃的呀。” “好吃不?”苏婷问。 慢慢点头:“嗯嗯。” 苏婷说道:“那就多吃点,正好你们爸爸买的多。” 慢慢一口答应,她也的确想多吃点,至少每样都要尝过。奈何她人小胃口也小,一份包脚布,半杯豆浆下肚,人就撑得不行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爸爸哥哥一口一个生煎包,羡慕得直叹气。 都说半大孩子吃穷老子,贺焱现在就有这个趋势,这半年里他胃口增长得非常迅速,以前也就贺东川三分之一的饭量,现在已经二分之一,甚至有往三分之二奔的趋势。 如果食物下肚,贺东川明显长高或者长胖了,苏婷不会觉得什么。可这半年里他就长了两公分,还不如以前吃得少的时候,脸上身上也没长什么肉,跟竹竿似的。 苏婷就很奇怪,他吃的那些食物都去哪了。 其实胃口增长的不止贺焱,苏婷这两年胃口也比刚穿来那会强。 但认真来说,这跟她的食量变化没太大关系,刚穿越那会她吃得少,主要是因为咽不下去糙米饭。 没吃过的人可能不知道糙米有多难吃,吃惯了的人可能也不觉得糙米有多难吃,但像她这种,吃惯了精米的人,突然只能顿顿吃糙米,那落差真的太大了。 刚穿来那会,她真的每次吃饭都想哭,特别想念她刚搬进去的房子,还有银行卡里的存款,都够她买多少好吃的了。 可她穿不回去,所以每次打饭的时候,米饭她都按照最低标准打。 每次打饭的时候,她都觉得不就是糙米嘛,才半两,她能吃完,开吃后她又觉得自己不行,还是吃菜吧。 但光吃菜肯定不行,原身胃口摆在那,所以那段时间她总往供销社买,买零嘴,买水果,只要饿了能垫肚子就行。 不过,虽然都说由奢入俭难,但再娇贵的人到了缺衣少食的环境,十天半个月熬得住,一年半载也娇贵不起来。 就像苏婷,穿到这世界四年,她的挑嘴好了一大半。 以前她跟朋友出去吃饭,朋友问的都是“你吃什么”,因为她不吃的食物实在是跳多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现在她……好吧,她也没怎么跟朋友出去吃过饭,没这条件,但现在数她不吃的食物,一只手就足够。 不挑嘴了,吃饭胃口自然也好了,所以苏婷这食量看着就大了起来。这天早饭,她吃完了一份馄饨,半根油条,再加两个生煎包。 但她的饭量跟父子俩仍没法比,因为吃完后她撑得快走不动道,父子俩却还有些不满足。 不过父子俩都没有继续吃的意思,七八分饱就够了,养生。 吃完饭,贺东川开着车往学校大门去。 他以为他们来得算早的,没想到进学校后里面已经热闹了起来,各系的师兄师姐都在准备迎新工作,看到他们一家子进来,眼睛都瞟了过来,却不太敢靠近。 主要是别人来报名,都是大包小包的,哪怕是已经结婚的新生,也没谁拖家带口。而他们正相反,行李一件没有,孩子倒是带了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报名的。 最后还是苏婷自己找到中文系的迎新点,找他们打听报名的事。 中文系负责迎新的有七个人,四男三女,其中有个打扮朴实的年轻姑娘,干活之余不忘给其他人分派工作,一看就是领头的。 苏婷直接走到对方面前,笑着问:“同学你好。” 对方背对着苏婷,听到声音才转过头,正要打招呼喊“同学”,话没出口就看到了面前的组合,一时有些迟疑:“你们是?” “我是今年的新生,来报道的,想跟您打听一下去哪报道。”苏婷说着,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展开给对方看。 对方快速看完通知书,脸上绽开笑容:“苏同学你好,我叫王珍,是七六届的,你要去报道是吧?” “对。” “你顺着这条道往前走……”指完路后,王珍八卦问,“这是你丈夫?” “对,我丈夫贺东川。”苏婷介绍完又指向兄妹俩,“我儿子贺焱,女儿贺淼。” 贺东川冲王珍行了个军礼,说道:“王同志,你好。” 他这么正式,倒把王珍吓了一跳,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同志你好。” 他们简单打过招呼,贺焱和慢慢也喊了人,兄妹俩都长得好,说话时脸上带笑,声音又甜,看着就讨人喜欢。 王珍高兴得眼睛眯起来,等他们一家子离开老远,还在跟迎新的同学们一起聊两个孩子。不过她的关注点在孩子身上,有一个女同学注意的却是苏婷,嘀咕着问:“你觉得她有多大?” “谁?”王珍愣了下问。 “苏婷同学啊,她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好像没比我们大几岁,不,看着比我们还小,可你看她儿子,至少十岁了吧?” 另一个女同学听得不太高兴,撇嘴说:“你从哪看出她比我们年纪小?一看就年纪不轻了。” 刚开始说话的女同学说:“从脸看的啊,你看她皮肤,又白又滑,一点皱纹都没有。” “反正我觉得她看起来年纪不轻。” “你是嫉妒人家皮肤好吧?” “我嫉妒她?我有什么可嫉妒她的?”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王珍连忙出声制止道:“行了,今天是开学日,你们是来迎新的,都注意点形象。” 两人闻言,互相冷哼一声,头一撇站到了他们准备的桌子两边。 几名怕被战火波及,早早退到桌子后面的男同学见状,纷纷长出一口气,还好没吵起来。王珍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已经预料到未来三天不会很太平了。 唉。 …… 苏婷这会也在叹气。 她以为他们已经来得够早,要知道这会还不到八点半,学校工作人员说不定都没开始上班,他们就到报名点了。 但现实是他们来得还不够早,报名点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还带拐弯的,经过苏婷的粗略估计,他们前面至少有五六十人。而且这样的队伍不止一条,由此可见,大家来得有多早。 只希望学校工作人员登记速度能快点。 虽然来得不够早,但他们来得够巧,缀到队伍末尾没一会,报名点就有人上班了,队伍开始缓慢前进。 他们后面也很快有了人排队,是一对年轻男女,也是两手空空,但苏婷注意到他们是因为慢慢。 慢慢遗传了苏婷的颜控,平时在大院里就更喜欢跟漂亮的小姐姐一起玩,男孩就都一半了,毕竟再帅也帅不过她哥,所以她一直都是哥哥的跟屁虫。 当然她也很喜欢爸爸妈妈,但苏婷要复习,要画画,贺东川更是早出晚归,他们家除了她,清闲点的只有正在上学的贺焱。 平时出去玩,她也喜欢看帅哥美女。 大运动结束后,社会风气放开不少,小地方可能不明显,但在沪市这种大城市,感受就很深了。 走在沪市的街道上,入眼不再是早几年的深灰军绿,耳朵了红黄蓝紫等亮眼的颜色。年轻姑娘也不再一水粗辫子,开始披散头发,甚至烫成小卷。 最近大院里好些军嫂蠢蠢欲动,连孟秀珍都向苏婷发出了邀请,她一个人不太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事。 只是苏婷对烫头这件事,一直持保留意见。 虽然她穿越前国内流行起了羊毛卷复古风,但众所周知,这发型很挑人,这个人,指的不仅是顶着发型的人,还有发型师的手艺好不好。 两者皆过关,走在街上就是复古风小美女,发型不过关,可能会被人取外号,比如狮子狗。 再三斟酌,苏婷还是决定不去冒险,黑长直也挺好的。 话说回来,打扮的女人多了,街上的美女自然就多,每次来沪市,苏婷都要紧紧握住慢慢的手,就怕她看到漂亮姐姐忘记走路。 而排在他们后面的男女,相貌就很出众,于是兄妹俩聊着聊着,慢慢就转过了身,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两人长得好,慢慢长得也不差,脸蛋圆圆的,隐约能看出尖下巴,皮肤又白又嫩,五官算不上小巧,但很精致。而长得最好的是她的眼睛,也是大大圆圆的,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 因此年轻女人很快注意到了慢慢,扬起笑脸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慢慢。”慢慢自我介绍完,又补充道,“是快慢的慢。” 年轻女人惊讶问:“你认识字?”她觉得慢慢年纪应该不大。 “不认识,”慢慢摇头,“不过我会数数,我已经能从一数到五十啦!” 年轻女人笑道:“哇,慢慢真厉害。” 慢慢臭屁地抬起下巴,得意地哼哼两声。 听到她们的交谈,苏婷、贺东川和贺焱都转过了头,因此年轻女人跟慢慢聊完后便冲苏婷笑了下说:“你女儿很可爱。” “谢谢。”苏婷回以笑容问,“你也是来报名的新生吗?” 她这么问,主要是对方和身后的男人明显是一起的,丈夫陪妻子报名,或者妻子陪丈夫报名,甚至两人都考上了,一起来报名,都有可能。 年轻女人介绍道:“对,我叫段晓兰,经济系的,这是我丈夫陆铮,他学的是数学。” “你好,我叫苏婷,中文的。”苏婷自我介绍完,顺便把贺东川和兄妹俩也介绍给了对方。 要是几十年后,苏婷肯定不会对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人,把自己家庭成员介绍得这么清楚。可这不是七十年代嘛,而且他们身处大学的报名点,遇到的总不会是坏人。 介绍过后段晓兰问:“他们是送你来报名?” “嗯。” “你丈夫对你真好。”段晓兰忍不住感慨,“你们是哪里人?” 苏婷解释说:“我是胡省人,不过我丈夫在沪市周边当兵,离学校不远,车程一个多小时。” 一直沉默的陆铮突然插话,说了个地名,正是驻地所在县的名字:“你们从那过来的?” 苏婷愣了下,点头:“对。” 贺东川问:“陆同志对沪市这边很熟悉?” “我在这待过两年。”陆铮回答说。 两个男人搭上话,几人就分开聊天了,毕竟聊的话题不一样,他们在打机锋,苏婷和段晓兰聊的话题则比较宽泛,也不复杂,两个孩子时不时也能搭上话。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 不得不说,报名点的工作人员速度挺慢的。 但想想这也不能怪他们,尽管这时候上学不用交学费,省了缴费环节,可上班也没有电脑,学生信息全部都要靠肉眼核对。 虽然资料收上去后还要进一步核对,今天只是粗略看一看,但平均下来一个人一分多钟,真不算慢。 走到报名窗口,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让到一边,苏婷自己上前交资料。 窗口工作人员看着资料,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无误后递给苏婷一份表格,她可以表格去领宿舍钥匙、学生证等。 听到宿舍钥匙四个字,苏婷赶忙问:“老师,我不想住校的话应该找谁办理?” “找你们辅导员去。” 苏婷哦了声,拿着表格让出队伍,跟段晓兰夫妻俩告别后,就和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她才刚报名,对学校两眼一抹黑,很多事都不太清楚,辅导员办公室往哪开门都不知道,只好回到迎新点找师兄师姐。 到迎新点问清楚后,一家子又转战行政楼。 结果好不容易找到辅导员办公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等了好一会,终于有老师上楼,拦住一问,却不是苏婷班级的辅导员。 人对方倒是认识,毕竟都是同事,可人去哪里了,对方却不太清楚,这年头还没有手机,被拦住的老师想了好一会,建议道:“你要是不着急,有什么事班会上说也行,急的话就在这等一会,说不定他待会就回来了。” 虽然没什么用,但也确实是建议,苏婷向老师道谢,跟贺东川商量过后,决定继续在这里等。 这事太重要,今天不办成她不安心。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不过沟通过程顺利,得知是孩子没人照顾,苏婷又不想带着孩子住在宿舍里给其他人添麻烦才到外面租房子,辅导员说道:“我跟上面说说这件事,你是要退宿是吧?” “对。” “成,”辅导员点头,想起来又问,“对了,你们的结婚证带了吗?” 苏婷愣住:“还要结婚证?” “当然,没有结婚证,我没办法向上面证明你的情况属实,”辅导员思索着说,“不止结婚证,你和孩子的户口信息资料最好也能拿过来,你是本地人,这手续好办点。” 学生进了校门,学校就要为他们的人身安全负责,所以学校规定了学生报名后都要住校,大二大三可能通融,但大一管得很严,非特殊情况不能外宿。 因此苏婷想退宿,真不是找辅导员说一声就行的,各项资料得准备齐全,上头批准后才能退。不过辅导员也说了,她这属于特殊情况,只要资料准备齐全,问题应该不大。 通常来说,问题不大,等于不出意外这事就能办。 于是苏婷放下心来,只要事情能办就行,反正这几天要是出不了结果,她就带着慢慢去宿舍睡几天,卖卖惨,再催一催。 跟辅导员聊完,也快到吃中饭的时间,苏婷和贺东川商量后没有出去找饭馆,而是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食堂。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食堂吃顿饭怎么行。 复大校园挺大,食堂也多,他们挑了个最近的。但显然跟他们一个想法的人不少,食堂里面可以说是人挤人,一看就知道打饭排队的时间不会短。 苏婷看到,果断选择转身,食堂什么时候都能吃,今天还是别进去惨活了,于是一家子往校外去,最后在附近找了家国营饭店吃的饭。 可能因为是开学日,国营饭店里生意也挺好,一楼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二楼也只剩下两张空桌子,穿过去时入耳的都是复大开学的相关议论。 说来也巧,他们坐下没多久,段晓兰和陆铮也从楼梯上到了二楼。 看到苏婷他们,段晓兰面露惊讶,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又见面了,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你们怎么没在学校吃?”苏婷笑着问。 两伙人虽然打过照面,但谈不上熟悉,段晓兰夫妻显然也不是那种很自来熟的,走过来后没有坐过来,而是在旁边的空桌坐下,无奈地说:“我们去了,人太多,又跑了。” “我们也是这样,你们去的是哪个食堂?” 段晓兰说了数字:“我们报完名后也去找了辅导员办退宿,办完就快十二点了,懒得跑,就近找了个食堂,但里面人太多了,我一想排下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吃上饭,就跑了。” 这下苏婷是真惊了:“你们也要办退宿?” “是有这想法。”段晓兰说道。 “你们有地方住吗?” 段晓兰摇头:“暂时没有,我们打算趁开学这两天有时间多看看。” 苏婷哦了声,想起自己现在租的房子。 那是栋三层洋楼,楼上楼下被隔出了六户,单间、两室、三室都有,年前她最后一次去时,里面仍只有他们一户租客。 虽然年后她没去看过,但才半个多月,就算年后租房的人多,也应该有一两间空着。可要不要将房东介绍给段晓兰夫妻,苏婷有些犹豫,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她对这两人还不太了解。 可经过刚才的交谈,苏婷觉得段晓兰性格爽朗,陆铮虽然沉默不爱说话,但目光清明,看着也不像坏人。 更何况他们怎么说都是校友,这年头能考上大学的,肚子里基本都有墨水,智商肯定没问题。智商正常的人,就算人品不好,一般也不会太作妖,都要面子和名声,要不怎么都说伪君子呢。 这么一想,把房东介绍给他们也没关系,如果他们不想租那房子,她也算尽了一份心。 如果他们决定租,人品好,她就多了个好邻居,以后跟慢慢住在那里有个照应。人品不好,都是一个学校的,她也不怕他们欺负人,更何况房东还是学校教授,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们也会有所收敛。 思来想去,苏婷说道:“我租的地方可能有空房子。” “真的?你在哪住?” 苏婷说了地址,并介绍道:“那是一栋三层的洋楼,以前被分给了国营厂做职工宿舍,去年房东才收回房子,里面维护的还行,房东往里添置了床和衣柜,如果需要其他家具,你们可能得自己想办法,要是你们有意向,我把房东的联系方式给你们。” 可以看出来,这夫妻俩是女人做主,段晓兰想了想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苏婷摆手,从斜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写下房东的联系方式,交给段晓兰说,“房东是学校里的教授,姓周,你们联系他时喊周老师就行。” 段晓兰接过纸条说:“多谢。” “都是同学。”苏婷愿意帮他们,主要就是因为这个。 她租的那栋楼总是要住人的,邻居是同学,总比不认识的陌生人要强。而且同事、同学和邻居,本身就意味着人脉。 虽然她从事的行业不怎么依靠人脉,但多认识几个人总是好的。 …… 吃过中饭,夫妻俩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住的地方。 房子以前有住人,空置不到半年,期间周教授又安排人来打扫过,因此房子里还算干净,只是门窗一直关着,进去有点味道,但不严重,住进来后通通风就好。 他们租的房子在二楼,房子面积不大,最多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平,分隔出了两个房间,一个客厅,一间浴室,原先的住户还在阳台搭了个灶台,勉强能做饭。 可以说,他们租的这房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因为年前来搞过卫生,所以今天不需要多打扫,开窗通通风,擦掉桌子表面的灰尘,扫扫地,再把行李整理好就够了。 事情少,就算有孩子帮倒忙,一个下午时间也够他们打扫了。 晚上他们没做饭,还是在附近饭馆吃的,吃完散步回到家也能算运动,正好能直接烧水洗澡。 洗完澡,一家四口躺到主卧的床上,说说笑笑准备睡觉。 嗯,有仪式感的不止贺东川,还有两个孩子,住进新房子的第一天,他们必须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为此苏婷还组织了场家庭内部投票,结果是贺东川一对址果冻小说网 第109章 新邻居 虽然家里备了些米面,贺东川也找人买了个旧煤炉放在租的房子里,这次过来,他们还从家里装了几十块煤球来。 但准备这些主要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煤球得紧着烧水用,所以早上起来后贺家没开火,仍是从外面买的早饭。 吃过早饭,楼下就有动静,苏婷听见声音走出去,就看到周教授带着段晓兰夫妻边往里走边介绍房屋,便出声招呼道:“周老师、段同学、陆同学你们过来了?” 三人听见声音抬起头,也冲她笑着打招呼,然后陆续进门。 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楼下,苏婷也转身进屋,客厅里坐着的慢慢好奇问:“妈妈,谁来啦?” 苏婷回答说:“房东和昨天遇到的叔叔阿姨过来了。” “他们也要住在这里吗?”贺焱问道。 “不确定,要等他们看完房子才知道。” 贺焱:“哦。” 一家子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苏婷想着他们跟人认识,而且如果段晓兰和陆铮相中房子住进来,以后他们就是邻居了,接触肯定不会少,便打开了客厅的门走出去。 洋房一共三层,隔出来六户,楼下设了厨房,而且有个小客厅,所以房间要小一点,是两个单间,不过其中有一间里面隔出了小客厅,不至于推开门就看见床。 二楼三楼相对宽敞,都是一套两室对着一套三室,中间有条狭长的走廊通往楼梯。 段晓兰和陆铮想租两室,所以周教授准备直接带他们去三楼,只是还没上去就看到苏婷出来,便停下来寒暄了几句,话题以段陆两人想租多大的房子为主。 寒暄过后,苏婷没有跟着上楼,打个招呼客套客套就差不多了,太热情反而让人多想。 这套房子的确不错,一来租客少,虽然其他房间不会一直空着,但从他们联系上周教授后,他询问的诸多信息可以确定,他对租客有要求,不会什么人都租,就算六户都住了人,租客人品也能得到保证。 二来房子离学校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学校,巷口就有早点铺,想出门坐车也方便。而且这边都是国营厂职工房,来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算清静的。 三来房子虽然是共用厨房,但三楼的两居室跟苏婷租的格局差不多,阳台能做饭,当然他们并不是很需要自己做饭,学校吃有补贴,还能便宜点。 另外里面有浴室,方便洗澡,虽然煤炉煤球就得他们自己想办法,但这对陆铮来说不难,多花点钱的事。 经过短暂的商量,段晓兰和陆铮决定租下这套房子。 这年头租房没那么麻烦,至少合同是没有的,看上后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再去街道那里登记下就行。 要离开时,段晓兰去二楼敲了门,房东是苏婷介绍的,他们要离开肯定得上门打声招呼。 门响不到三声就被从里面打开,苏婷并两个孩子站在门口,笑着问:“房子看得怎么样?” “我们决定租下三楼的两居室,就在你们楼上。”段晓兰说完,又跟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 “阿姨好,”两个孩子喊完,看到后面站着的周教授和陆铮,继续喊道,“叔叔好,爷爷好。” 苏婷脸色一僵:“不能喊爷爷,喊伯伯。” 虽然周教授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看面相就知道他没那么老,四十多肯定不超过五十。 认真来说,这个年纪是可以喊爷爷的,但谁都想被叫得年轻点,就像她在大院住着,碰到比她大的军嫂,不管对方是四十岁还是五十岁,她都会喊人姐,再不喊同志。 不止她,他们大院里的军嫂都是这么喊的,这也导致他们大院里的称呼有些混乱,就像她喊孟秀珍喊姐,而江雅喊她姐一样。 但称呼再混乱,也比得罪人要好。 平心而论,如果江雅跟着孟秀珍的称呼,喊苏婷阿姨,她哪怕不会生气,背地里也会多照几次镜子。 她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大啊,怎么就成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的阿姨了呢? 苏婷纠正了两个孩子的称呼,周教授倒是很和气,笑呵呵地说:“没事,称呼无所谓,喊爷爷也行。” 虽然他这么说,但兄妹俩还是听苏婷的话改了称呼:“伯伯。” 他们说话时,贺东川也走了过来,跟三人打招呼。 这房子是苏婷和贺东川一起来看的,所以周教授认识他,而且这年代的人在面对军人时天然带着尊敬。 看到他,周教授脸上的笑容可比刚才大多了,主动跟他握手道:“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停着的车,我就想是不是贺同志你过来了。” “我送小苏来报名。”贺东川说道,“你们有其他事吗?要不进来坐一会?” 周教授很愿意跟贺东川多聊,但顾忌着段晓兰和陆铮,没有立刻答应,两人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眼神,说道:“没事,只是这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打扰,以后大家就是邻居,多往来才好。”苏婷笑着招呼大家进屋坐。 这边是租的房子,苏婷他们也才刚住进来,条件当然不如驻地大院的家,至少客厅里没有沙发和茶几,凳子也好悬才凑齐。 不对,没有凑齐,因为凳子不够,兄妹俩被苏婷赶紧房间玩了。 茶具倒是齐全,这些他们家里都有多的,暖水瓶也是直接从家里拿的。但这边没有斗柜,客厅里就一张小方桌,靠墙壁放着,置物吃饭两用。 没办法,刚搬进来,很多方面只能将就再将就。 苏婷往翻转放好的玻璃杯里倒入茶叶,贺东川则拿着暖水瓶往里注入热水,完了拿到个人面前,没有茶几,他们只好围着饭桌坐。 在家住惯了,住到这里后总觉得少这少哪,不太方便,但在三人看来,他们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很好了。 周教授接过茶杯便说:“你们这收拾的不错。” 贺东川说道:“基本都是小苏收拾的。” 这是实话,年前那阵子他工作忙,只来过市里两次,一次看房子,一次跟着苏婷去旧货市场淘了这张饭桌,并五张板凳回来,家里的卫生基本都是苏婷做的。 陆铮也注意到了桌椅,问:“你们这些家具是从家里搬来的吗?” “不是,去旧货市场淘的。”贺东川想到他们要住进来,问,“你们也想买家具?” 陆铮说道:“有这想法。”谁都不想隔三差五搬家,既然要常住,家里只有床和衣柜肯定不行,还得再添些家具。 不等贺东川开口,周教授便说:“你想买家具,去旧货市场,里面要是没有,就去废品回收站,运气好也能碰上好东西。” 在淘家具这方面,周教授可是很有经验的,毕竟他这套房子分隔出了六户,如果要租出去,里面什么都没有肯定不行,多的不说,一张床、一个衣柜是要准备的。 还有像苏婷他们这样带孩子,不想一大家子挤着住,又不想麻烦的,还会特意让他多准备一张床。而这个钱虽然是由他出,但房租也会跟着上浮几毛钱,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么多床和衣柜,周教授肯定不可能直接去供销社买,就算他舍得钱,也没有那么多票。找人打也不是很划得来,总不能房租没收到,他先倒贴大几百。 所以这些床和衣柜,他都是去这两个地方淘的,拿回来修理好后找人洗干净,重新刷一层漆,看起来跟新的差不多。 陆铮说:“成,我们这两天去看一看。” “我们待会也要去旧货市场。” 周教授问:“你们还要添东西?” “想看看有没有斗柜。”贺东川说道,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的家具。 虽然段晓兰和陆铮也想去看看,但他们没有提出跟贺东川一起去,他们进来前也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车,猜测是他开过来的。 既然有车,他们去旧货市场八成会开车去,他们这会提出想一起,有占便宜的嫌疑。 而且他们待会还要去街道登记,然后回招待所把行李都搬过来、收拾屋子。跟这些事比起来,添置家具算是最不用着急的事。 坐了十来分钟后,三人提出告辞,毕竟他们虽然认识,但谈不上很熟悉,能找的话题就那么多。 反正以后多的是打交道的时候,不急在今天,再加上大家都有事,实在没那么多时间对坐着干瞪眼。 三人离开后不久,苏婷和贺东川也带着兄妹俩出门了,四人直奔旧货市场去。 …… 这边的旧货市场挺大,有两层,每层有两三百平。不过楼上没必要去,东西都是放了好几年没人要的,楼下倒是时不时能有好东西,特别是像家具,基本都在楼下摆着。 不过能不能碰到好家具,全靠个人运气,像苏婷他们运气就不错,刚过去就碰到工作人员拉了一车家具回来,而且都是半新的。 听工作人员说,家具主人是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其他城市,家具带不走,邻居家又都不缺,才会折价卖给旧货市场。 光听这话,就知道有多难得,这年头谁家不缺家具啊,有些穷的人家走在路上看到一块光滑点的木板,都能拿回去用上。 不缺家具的,基本只有机关单位的家属院。 苏婷他们运气好的另一个点是,今天不是周日,来旧货市场淘东西的人少,算上他们一家四口,也就刚过一只手。 另外一位顾客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身上衣服洗得发白,一看就知道家里日子不好过。想想也是,家里日子好过的,没几个人会来旧货市场。 苏婷他们会来旧货市场,主要是因为房子是租的,而且她存了买房的心思,不知道能在这住多久。 虽然就算要买房,她也会尽量买离得近的,到时候能把家具搬过去。但如果是自家的房子,添置家具她肯定要考虑尺寸匹不匹配,大了或者小了,都影响观感,折价卖掉吧又太亏。 比较起来,还是买旧家具比较划算,搬出去后折价卖到旧货市场也不心疼。 也因此,看到被卸下来的家具,那位大姐虽然有些心动,却克制住了过来仔细看的心思。相对的苏婷则没考虑那么多,很快挑中了一个斗柜,询问工作人员价格。 除了斗柜,拖来的还有梳妆台、书桌、沙发和茶几,工作人员报完价后,贺东川问:“要不要都买了?” 苏婷闻言吓一跳:“都买?” 贺东川点头:“反正这些平时都能用得上。” 这些家具,其实他们自己家里都有,但贺东川和贺焱还在家里住着,而且苏婷寒暑假还要回去住,所以他们没考虑把家具搬到市里来。 当然,还有个更现实的原因,他们租的房子不够大,放不下这么多家具。 这会苏婷一琢磨,也摇头说:“我们租的房子哪放得下那么多家具?” 贺东川思索道:“那梳妆台不要,把书桌买了?沙发问问能不能拆开卖,可以的话买一张,跟茶几一起,这样以后家里来客人也不至于没地方坐。” 苏婷是搞创作的,书桌经常能用到,就算今天来旧货市场没碰到有,他们肯定也要想办法买一张,或者找人打一张。 比较起来,梳妆台有没有就比较无所谓了,反正买面镜子放在书桌上也能用,苏婷并不是很讲究这个。 沙发和茶几也一样,如果没碰上,贺东川不会琢磨要买,但碰上了,且客厅有地方放,他觉得买一张回去未尝不可。 苏婷有点心动:“……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拆开卖。” 见她同意,贺东川说:“我找人问问,同志。”抬手招来一名工作人员。 要是一般人招手,工作人员真不一定会搭理他们,可谁让贺东川穿着军装呢。倒不是怕他们,一般人都会对公职人员比较客气。 所以人不但来了,说话也挺客气:“同志您要什么?” “这个斗柜、书桌、茶几怎么卖?”贺东川边说,边指向几件家具。 工作人员诧异问:“您都要买?” “对,我们刚搬家,都需要。” “那你稍等,我问下价格。”说完,对方就去后面找人了。 他是老员工,正常来说旧货市场里的东西,价格他都清楚,但这一车家具不是刚卸下来嘛,要怎么卖,他真不知道,得问问领导。 没一会,一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跟着出来,走到他们面前后,伸手和贺东川打招呼:“同志你好,我是这里的主任,听说你要家具?” “你好,我们的确想买一些家具。”贺东川说着,伸手点了点自己要的东西,又问,“我还想问一下您沙发能不能拆开卖?” 中年男人皱眉:“拆开?” 贺东川说道:“嗯,我们家比较小,沙发全买回去怕放不下,如果能拆开,茶几和沙发我就都要了。” 刚卸下来的沙发跟他们家里的不太一样,他们家的沙发偏中式,主沙发很大,能坐三个人,旁边还有个单人椅。 而这套沙发偏西式,上面有垫子,外面套了层沙发布,坐着比较舒服,但是比较小巧,顶多坐两个人。但是除了主沙发,它还有两张单人椅,所以也是能坐四个人。 “你们这里是旧货市场,来的人很少会选择成组的沙发,我把主沙发和茶几买回去,剩下两个单人沙发你也可以成套卖,”贺东川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您另有安排就算了。” 这个另有安排,指的是有人预定了这套沙发,中年男人想用这套沙发做人情,想成套留下。 中年男人看到沙发后,的确眼前一亮,考虑过这事。 但很快他想到,这沙发他用不上。 怎么说他都是个主任,他能求上门的人家,级别都不会低,相应的家庭条件也会好些,不缺沙发茶几。就算他真要送沙发茶几,肯定也要送新的,二手?送了怕是要得罪人。 至于家里亲戚有没有需要沙发的,肯定有,但舍得花钱的却少,说不定知道消息后会打着让他白送的主意,或者让他把价格定的很低,半卖半送。 这可不是他多想,真有亲戚打过这主意。 很多人都觉得旧货市场里的东西,都是别人不要的,或者来源不明,进来不需要钱票,所以不太愿意在这些东西上面花钱。 家里没关系的就算了,有关系的,像他家有些亲戚,就觉得他应该把东西白送给他们。 是,他承认,大运动期间,他们这很多东西都抄家后搬来的,的确没花钱,所以定价都比较低。但他们也是有规定的,东西可以便宜卖,但白送?绝对不行。 就算他是主任,这么搞也是会出问题的。 更何况现在大运动都结束了,新拖回来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们花钱买的,真低价卖,他们这账面怎么平?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觉得贺东川提出的建议不错。 来他们旧货市场买东西的都不是有钱人,他想成套卖,这沙发大概率会脱不了手。倒不如拆开,今天把主沙发和茶几脱手,剩下的两个沙发椅就好卖了。 于是中年男人说:“可以卖,但主沙发价格比两个沙发椅要高一点。” “多少钱?” 中年男人报了价格,跟一般旧货比起来,沙发不便宜,但如果跟新沙发比起来,又很划得来了。 不止沙发,其他几样家具都是如此。 贺东川和苏婷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买下这些家具,付钱前,他像是才想起来问:“对了,我们开来的车装不下这么多家具,你们单位能帮忙送货吗?我们会单独付一笔送货费用。” 要是不给钱,中年男人肯定不乐意安排人给他们送货,他们这里是旧货市场,可不是百货公司。 而且就算是百货公司,也很少会有送货服务。 可谁让人家大气,愿意花钱呢? 中年男人立刻答应下来,安排两个人把刚卸下来的家具又抬上车,跟着贺东川开的军用吉普往他们租的房子去。 别看苏婷他们买东西的过程很迅速,实际上这一趟花的时间真不少,到家时段晓兰和陆铮都拿着行李回来了,正在楼上收拾屋子。 听到楼下有动静,段晓兰走到阳台往下看去,见门口停着辆货车,而贺东川和送货的人一起往下搬家具,不由出声问:“苏同学你们买到家具了?” 苏婷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不插手力气活,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院子里看着,听到声音抬起头说:“对,我们运气好,到旧货市场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拖家具回来。” 听到这,段晓兰赶忙问:“你现在有空没?” “有啊。” “你等会,我现在下来找你。”说完,段晓兰转身进屋,跟陆铮说了旧货市场来了批家具的事,“我想去问问苏婷,看有没有我们需要的,如果有,我们待会也去趟旧货市场吧?” 虽然对目前的他们来说,买家具不是最要紧的事,但细究起来,其他事都能慢慢做,唯独这件事不能耽搁,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陆铮一听便说:“我也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段晓兰一起下楼。 到了楼下,陆铮帮忙搬家具,段晓兰则跟苏婷打听起家具的事。 苏婷记忆力好,而且他们离开旧货市场还没一小时,剩下的家具里有什么,她当然清楚,一五一十都跟段晓兰说了,并问:“你们现在要去旧货市场吗?” “我们想去一趟,怕晚了家具被买走。”段晓兰老实说道。 苏婷说:“去一趟也好,这个师傅待会应该要回去,等他下来,我帮你问问他能不能带你们一程。” “谢谢。” 苏婷笑笑:“不客气,我们是邻居嘛,而且陆同学也帮了我们。” 搬家具可是力气活,而她做的也就是帮忙说句话,成不成的,还要看司机师傅的个人意愿。 司机师傅当然愿意,苏婷他们可是大客户,买家具跟买菜一样,段晓兰跟他们住一栋楼,又是冲着家具去的,说不定他们上午刚拖回来的家具能立刻销完。 虽说他们都是铁饭碗,东西卖不卖的出去都是一样开工资,但生意好,领导心情就好,领导心情好了,他们底下的人日子就好过。 总的来说,他很盼着他们旧货市场生意红火。 于是司机师傅离开时,段晓兰和陆铮都一起跟着走了。 苏婷他们则回家擦家具了,虽说家具都是从卖家手里刚拖回旧货市场的,表面看起来挺干净,但刚搬回来的家具直接用,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但家具的确不脏,哪怕来回擦三遍速度也很快,十来分钟就好了。 搞好卫生后,苏婷和贺东川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学校。 虽然报道时间有三天,但一般人都不会卡着最后一天来报道,第一天人差不多就能到齐,然后组织开班会。 这年代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企鹅那些联系方式,有什么消息都是口口相传。 如果住在学校宿舍,哪怕慢一点,也总能收到消息,不会耽误事。可苏婷没有住校,而且昨天报完道他们就回来了,到现在只见过辅导员,班里同学一个都不认识,如果有事,别人想通知都可能不知道她是谁。 当然,就算认识了新同学,交情不到,也未必有人愿意大老远来通知她消息。 苏婷不打算指望别人,又怕耽误事,只好这两天多跑两趟学校。 正好复大虽然不如首都两所大学名气响亮,却也是国内知名大学,成立于民国初期,历史算得上悠久,校园风景也很不错,贺东川也想带着孩子去学校逛一逛。 嗯,他主要是为了去看风景,以及让两个孩子感受一下名牌大学的氛围,以后也好有奋斗的目标,而不是为了在苏婷同学面前露面,宣誓主权。 …… 虽然第二天报道的人不如第一天多,但校门口迎新点还在,甚至负责迎新的人比昨天多了一倍多。新来的人基本都是新生,不管年龄多大,看起来都很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经王珍介绍,苏婷知道了其中有三个人是她的同班同学,便跟他们打听起来:“你们知道我们班什么时候开班会吗?” “知道啊,今天晚上开,”其中叫马燕的女同学说,“你没有收到通知吗?” “我没有住校,昨天报完道就回去了。”苏婷解释着问,“搬回在哪里开?” 马燕说了地点,另一个叫丁梅的女生则问:“你不住学校住哪?” “我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 “租房?那得多贵啊。” “贵也没办法,我家孩子没人照顾,如果带着她住校,那不是给同学们添麻烦嘛。”苏婷说着伸手指向贺东川和两个孩子。 丁梅早就看到贺东川他们三个人了,但这会还是顺着苏婷指的望了过去,好奇问:“你男人是当兵的?” “嗯。” “他在哪当兵?当的什么兵?他这衣服跟我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啊?他是要住在部队,还是跟你一块住?” “他是海军,军装颜色跟陆军不同,他们部队驻扎在下面县城,过来有段距离,他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孩子,所以读书期间,孩子会跟我住在市里。”苏婷微笑着说,“请问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丁梅年纪不大,不太看得懂眼色,丝毫不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而苏婷已经不高兴了,张嘴还准备继续问。 但她话没出口,就被马燕给拉住了:“行了,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想问的以后再说,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面对马燕,苏婷脸上笑意真心多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复大,昨天没时间,报完道就走了,今天想带孩子们在学校里转一转。” 马燕说道:“那你们赶紧去吧,有事你到迎新点来,我们这几天都在这里。” “好,谢谢。” 道过谢,苏婷走到爷仨身边,对两个孩子说:“快跟哥哥姐姐们说再见。” 贺焱和慢慢挥手说:“哥哥再见!姐姐再见!” 迎新点的人纷纷笑着跟他们说再见,只有丁梅不太高兴,等他们一家四口走远后问:“她刚才是不是在占我们便宜?” 马燕疑惑问:“她怎么占你便宜了?” “她让她孩子喊我们哥哥姐姐,你没听到吗?她孩子喊我们哥哥姐姐,她不就凭空比我们大了一辈?”丁梅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都是新生,我们凭什么比她低一辈啊?” 马燕一脸诚恳问:“你是不是没上过班?” 话题转太快,丁梅愣了下才点头:“对,怎么了?” 马燕微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她只是觉得上过班的人,一般问不出这么脑残的问题。 第110章 激将法 班会定的是七点钟开始,苏婷没去太早,六点四十才慢悠悠往学校赶。 她租的房子走路到学校正门差不多十分钟,从正门到教室,快的话五六分钟,慢的话八、九分钟,因此,苏婷差不多是卡着时间到的。 这年代的人都比较有时间观念,不太会出现说好七点开会,人七点半到齐的情况。而且他们这批学生是高考中断十年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刚进学校都很兴奋,急于认识新同学,所以刚吃过饭就来了。 算起来,苏婷是倒数几个到教室的。 一进教室,她就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 虽然翻过年后,沪市很多年轻姑娘都打扮了起来,但复大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很多人打扮都很朴实。 在沪市街头不太流行的军便服,依然是很多同学的心头好,班里学生中会搭配的真没几个。 而苏婷在大院里一直都是出了名的会穿衣服,今天她穿了件卡其色大衣,里面是米色毛衣搭配黑色长裤,脚上踩着双偏米色的运动鞋,看起来简单青春又很有层次感。 头发则随意扎出个高马尾,当然,随意只是视觉上的,实际上她炸头发时用了前世刷视频时学到的小妙招,头发扎起来后看起来蓬松还不塌,显得头型很好。 另外她还修了眉毛,眉尾稍微补了点,擦了无色的唇膏,虽然没擦鸭蛋粉,但她年轻,皮肤底子本来就好,皮肤白皙,仔细看也看不见毛孔。 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五官长相,苏婷在这个年代都算得上出众。 白天逛学校的时候,一路上都有人看她,只是她不认为别人看的是她,毕竟他们一家人都长得不差,而且贺东川的军装很显眼。 至于进教室时,同学们都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她也没有太在意,好奇心嘛,谁都有的。 同学们窃窃私语时,苏婷也找到了地方,是马燕身边的位置。 新生入学最先认识的朋友往往是室友,人,尤其是女孩子,做什么事都喜欢结伴而行,刚入学谁都不认识,自然会先跟室友一起行动,一来二去,这关系就好了起来。 苏婷没有室友,只好选择之前打过交道的同学,她虽然住在校外,但并没有打算做独行侠。 而通过白天的接触,苏婷觉得马燕性格不错,能处。 正好她进来时,马燕身边剩下了个空位,她就厚着脸皮上前打招呼坐下了。 马燕也很乐意跟苏婷来往,看到她坐下便问:“刚才看到你没看,我还担心你找错了教室。” “我一路问过来的。”苏婷笑着说,“辅导员没来?” “还没有。”马燕说着想起来问,“你签到了吗?” “没。” 马燕起身站起来,四处张望着,过了会指着个男同学说:“孙鑫你把签到表递过来一下。” 叫孙鑫的男同学坐在她们后面四五排的位置,听见声音赶忙拿起桌上签好的签到表起身送过来说:“马姐,给。” 马燕伸手接过签到表,放在苏婷面前让她签上名字,完了拿起看了会,大声喊道:“周英来了没有?王强,王强到了吗?” 有王强宿舍的人回答:“没到。” 马燕拿着签到表走出去,走到讲台说:“现在我点下名,听到名字的举手喊到。” 下面坐着的学生很配合,陆续喊道:“好。” 马燕在讲台上唱名,班里同学陆续应答,应答一个,就在名字后面打钩。期间又有两名学生进来,她中断唱名,询问了他们的名字率先打钩,然后再继续。 这次中文系录取了一百多人,分为两个班,每个班有五十多人。所以点名速度并不快,至少辅导员过来时还没有结束,但他没有打断马燕,而是站在一边看着。 点完名,马燕拿着报名表走到辅导员面前,把她知道的没到的人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没来的人一共有五个,其中有两个人已经报完道,而这两个人中,一个是本地的,今天回家了,另一个则身体不舒服,在宿舍里。剩下三个人则都是还没有来报道的,或者报完道,但没有跟同学们来往,所以谁都不认识他们的。 辅导员听后点头:“好,我知道了,干得不错。” 开学才两天,就算他是辅导员,也没有跟班里同学全部照过面。不过他对马燕的印象很深,一是因为她报完道后参加了迎新,他们之间有往来,二是因为她能力很出众,什么事吩咐道她手上,她都能办得井井有条。 像点名这件事,看起来很微不足道,但别人可能点完名就算了,但她就知道挨个询问没有签到的学生的情况。 得到夸奖的马燕很高兴,她一直是个目标明确的人。 一般人入学后,考虑的可能是室友好不好相处,他们要上哪些课程,而她想的是,怎么才能尽快出头。 参加迎新活动是个很好的办法,这活看起来琐碎,而且还要帮新生搬行李,很累,但上要跟辅导员甚至系里领导打交道,下能跟师兄师姐和新同学们拉近关系,很容易冒尖。 所以报完道放下行李后,马燕就投入到了迎新中,而她也做得的确不错,不但给老师们留下了好印象,在同学们心里也建立起了威信。 后一点,从她今晚负责点名,却没有同学提出反对意见就能看出来。 不过她很注意分寸,签到名单交上去后,就打算回到自己座位。不过她刚坐下没一会,就又被辅导员给叫起来了。 新生第一次班会的惯例是做自我介绍,她被老师叫起来打样。 马燕很乐意当这个第一人,高高兴兴上了台,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马燕,河省人,今天二十四岁……” 虽然马燕很乐于表现,但她很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像这自我介绍,就不适合太长,毕竟班里几十号人,个个长篇大论,今晚就没法回去了。 大晚上的,谁都不想在教室里一直坐着,她啰嗦太多,容易让人心生反感。所以简单介绍完自己的情况后,马燕就利索下台了。 马燕下来后,迅速有其他同学补上。 只是这年代乐于表现的人是少数,五个人之后,教室里有短暂的冷场,辅导员站出来问:“还有没有人上台做自我介绍?” 马燕见状,赶紧动员身边的人,她左边坐着的四个人都是室友,但她们都不太愿意这时候上天,只好转头动员苏婷。 本来她以为自己要费很多口舌,结果苏婷二话没说就站了起来,走上讲台说:“大家好,我叫苏婷,苏东坡的苏,聘聘婷婷的婷,我来自胡省,很高兴认识大家。” 介绍完后,苏婷就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 只是刚坐下,她就听到身后传来嘀咕声:“装相!” 苏婷顺着声音来源看去,看到了个熟人,正是白天见过的丁梅,她挑眉问:“你刚才在说谁?” 要说这人也真是奇怪,明知道两人离得这么近,自己说什么苏婷都能听见,但她还是没忍住嘀咕了句。可当苏婷转过头,她又有点怂,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又没说你,你管我。” “我也没打算管你。”苏婷语气淡淡,说完就转过了头。 见她不计较,丁梅松了口气,但心里又有些不高兴,还是觉得苏婷很装。 苏婷却没有太在意她,虽然她们是一个班的,但大学很多课程都是一个专业一起上,甚至有些课程会全年级一起修,她又不住宿,未来她们真不一定会打交道。 如果丁梅很跳,上赶着找茬,苏婷肯定不会退让,可刚才她嘴巴很硬,眼神却很怂,一看就很欺软怕硬,没必要太计较。 马燕也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口角,有一瞬间很担心两人吵起来,但好在苏婷明事理,没跟丁梅计较。 苏婷之后,陆续又有几名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不过七八个人后,介绍又断了,剩下的人都不怎么乐意上台。 辅导员很无奈,只好对着签到表点名。 断断续续介绍完,一个小时已经过去,眼看时间不早,辅导员只好抓紧时间说事,之后又问:“有没有想当班长的?” 马燕火速举手:“老师,我想当班长。” 除了马燕之外,还有一个男生举手,辅导员考虑过后说:“马燕暂代班长,徐辉暂代副班长,一星期后,等大家熟悉下来,我们再进行班干部选拔,大家有没有问题?” “没有!”同学们齐声说。 “那先这样,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回去,早点休息。” 说完辅导员就准备离开,苏婷看到赶忙跟马燕道别追上去,喊道:“陈老师。” 辅导员停住脚步,转身笑道:“哦,是苏婷同学啊。” “昨天你说让我带的资料,我都带齐了,请问是直接交给您吗?” 辅导员说道:“你交给我吧,我明天上午拿过去,等他们复印好后还你。” “好。”苏婷赶忙从背包里拿出资料交上去。 辅导员简单看了看,确认没问题后说:“你明天下午,或者后天到我办公室你找我拿资料就行。” 苏婷说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 说完事辅导员就离开了,苏婷想着贺东川和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她,也匆匆下了楼。 苏婷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丁梅就跟一个女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嘴里嘀咕着:“马屁精,刚来就给陈老师送东西” “她给的好像是资料吧?”跟她一起的女生说道。 苏婷是在教室门口追上的辅导员,所以他们之间谈了什么,进出的人都能知道。 但半天过去,丁梅已经反应过来上午苏婷问她还有什么想问的是在阴阳怪气,实际含义是她问得太多。 所以丁梅现在对苏婷意见很大,恶意揣测道:“谁知道她资料里夹了什么?而且我们才刚开学,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办的?里面肯定有猫腻。” 跟同学聊完天,准备离开教室的马燕刚好听到这话,眉头微皱道:“大家都是同学,这么恶意揣测人不太好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丁梅吓了一跳,她拍着胸脯转头说:“我什么时候恶意揣测人了?” “你刚才不就是在恶意揣测同学吗?” 班里这些同学中,马燕跟丁梅可以说是最先认识的,刚开始她觉得这人虽然有点愣,说话不过脑子,但人还是挺热心的,要知道,迎新这种苦力活,愿意干的人可不多。 可两天相处下来,马燕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虽然不知道丁梅参加迎新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但这人性格真不怎么样,说好听了是被家里宠坏了,比较自我,说难听点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可能她家庭条件不错,在家也受宠,可这里是学校,不是她家,他们是她的同学,而不是她的爸妈,她凭什么指望大家都捧着她,顺着她说话? 还有迎新这事,丁梅说是参加了,可一到有大件行李的同学出现她就溜号,东西全是他们这些人帮忙搬的。 你说她不干活安静点也行啊,可她就不,每天在那挥斥方遒,师兄师姐被她烦得要死,今天下午有个师姐终于忍不住,怼了她两句。 马燕本以为她们会杠起来,结果丁梅特别欺软怕硬,别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等到别人强硬起来,她立刻就怂了。 就像现在,丁梅一下子就怂了,只是嘴巴还挺硬:“我就随口一说,那就到恶意揣测的程度了?” 面对这种欺软怕硬的人,态度就不能软和,所以马燕说道:“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很容易,可别人解释起来却很难,大家都是同学,希望你能留点口德。” 说完,马燕就跟人离开了,留下丁梅气呼呼道:“我又没说什么,她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跟她一起的女生心想,你冲我嘀咕什么,有本事当面问去啊。 …… 另一边苏婷刚下楼,就看到了贺东川和兄妹俩的身影,赶忙走过去问:“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回家等我吗?” 她吃完饭来学校,就是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送的。 因为是开班会,她不好带一串人,所以送到楼下后,她就让贺东川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早春三月的沪市气温不太稳定,可能今天过冬明天入春,但晚上温度一直不高,今天又起风了,她怕他们吹感冒。 “我们回家了,但等了很久没见你回来,就过来看看,班会开完了?” “开完了。”苏婷说着,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不冰,“你们等了多久?” 贺东川说:“没等多久。” 说话时,陆续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其中不少是苏婷班里的,认出她后好奇地看着他们,但因为大家并不熟悉,没有人上前打招呼。 苏婷也一样,看到眼熟的人没有上前,虽然今晚全班学生都做了自我介绍,可一段自我介绍,长的话一分钟,短的话可能就十几秒。 她记忆力再好,也没法把所有名字和脸打上等号,所以没有贸贸然上去打招呼,只是眼神对上时互相笑笑。 看到她笑,贺东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是几个结伴的女生,问道:“你认识?” “班里同学。” 苏婷刚说完,就有一阵冷风吹过来,她今天穿的不算薄,却也没多厚,当即打了个寒颤:“我们赶紧回去吧。” 贺东川应了声,一家子往校园外走去。 贺焱对大学生活很感兴趣,回去的路上叽叽喳喳问起来:“妈妈,大学好玩吗?你们开班会说了什么?” “好玩啊,大学活动很丰富,不过我们现在才刚开学,具体有什么活动,我暂时也不太清楚。” 虽然苏婷前世上过大学,但几十年后的大学跟现在差别不小,所以她不敢说太多,很快将话题转到后一个问题:“今天的班会主要是为了互相认识,大家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没讲什么很重要的事,哦对,辅导员说明天还要开班会,到时候要发书。” “那你有认识新同学吗?” “班里同学都认了个脸熟。”不过交谈多点的,目前来说只有马燕。 一家子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租的房子,进院子时三楼的段晓兰正在晾衣服,听到声音探头往下看:“你们回来了?” “嗯,”苏婷应了声,笑着问,“你们班会开完了?” 今天很多专业都在开班会,段晓兰和陆铮吃完饭后也去了学校,不过他们结束得早,这会两人已经洗完澡,衣服都搓好了。 “我们班会上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就回来了。” 等苏婷他们穿过院子,走到门口,寒暄也随之结束。进屋后,贺东川拉亮电灯,让苏婷带着两个孩子先上楼,等他们到了二楼,才拉亮电灯摸黑上去。 要说这房子有哪不好,非这事莫属,这时候的电灯都是拉绳的,而且楼梯的灯泡只有一个开关绳,接在了一楼楼梯口。所以他们开着灯上楼就不能关灯,关着灯吧就得摸黑上楼。 贺东川在时还好,他腿脚灵活,摸黑上楼也不怕摔跤。但他就请了两天假,不着急今天回去完全是因为他开了车,但最迟明早,他肯定要带着贺焱回去的。 又因为他们昨天才住进来,昨晚上才发现这问题,所以什么准备都没有,别说手电筒,家里连跟蜡烛都没准备。 上楼后,苏婷先让贺焱去洗澡,自己则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钱盒子,把有的票都拿出来。 他们家里有一把手电筒,但贺东川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虽说去军营这条路他已经很熟悉,可黑灯瞎火的到底不安全,所以苏婷没想过把家里的手电筒拿过来。 她现在犹豫的是,到底是买手电筒,还是买蜡烛。 手电筒在这个年代算是贵价东西,而且这时候的手电筒基本都是上电池的,隔三差五要买电池,而电池也不便宜。 所以这时候愿意买手电筒的家庭很少,用的大多是蜡烛,它相对便宜,而且买的方式多,用票、工业本或者工业券买都行。 白天的时候,苏婷更倾向于买蜡烛凑合,可今晚从学校出来,进巷子时她发现这段路也挺黑的。 倒不是两边没住人,这条巷子里都是国营厂家属房,每家每户都住得满满当当。但这时候的人晚上都睡得很早,九点不到这条路就会黑下来。 大一有晚自习,虽然不会上到那么晚,但说不定哪天就耽搁了时间。而且如果有晚自习,她肯定要把慢慢带过去,哪怕路上有两边住户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这路也不一定好走。 这在外面,用蜡烛总不如手电筒方便。 于是等贺东川进屋,苏婷就问:“我想再买个手电筒。” 贺东川反应快,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说:“买一个也好。” 虽然他自己用不用都无所谓,但明天早上回去后,他再过来得到周六晚上,苏婷明天晚上还要开班会,赶不上。 “工业券又要少一张了。”苏婷嘀咕说。 他们家没有手电筒票,只能用工业券买,最近因为要搬到市里来,他们买了很多东西,工业券着实有点紧张。 贺东川坐到苏婷对面,拿起她放在床上的工业券数了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她之前给他的两张券说:“这些都给你。” “你都给我了,你们在家怎么办?” “我们在家顶多买点吃的喝的,有需要工业券买的,周日来市里找你们的时候买就行,如果很着急,我也能找人借工业券,肯定比你在市里方便。” 虽然考上大学后,国家每个月会给学生发放补贴,但这补贴只有钱和校园内用的饭票,想买其他东西只能自己想办法。 苏婷在市里不认识什么人,哪怕以后会和同学们熟悉起来,但学生少有手头宽裕的,更何况他们班好多人都不是沪市的,根本没有这边的票证,说不定还不如她。 这种情况下,她手里多拿些钱和票证,很有必要。 贺东川说:“也就这两个月手头紧一点,换季过后就好了。” 其实月底发工资,他又能领导不少工业券,只是马上要换季了,家里两个孩子肯定要买新衣服。 贺焱还稍微强点,他身高增速到了平台期,这半年蹿得不快,再加上他们给孩子买衣服,会习惯买稍微大一点的,所以去年夏天的衣服裤子,他还有几件能穿的。 慢慢则正是蹿个的时候,去年的衣服都小了,都需要买新的。不过她个头小,节省布料,所以省一省,工业券勉强够用。 苏婷应声:“嗯。” …… 一家子洗漱完,时间差不多十点半了。 贺东川回到主卧,第一件事就是赶两个孩子回他们自己房间睡。 两个孩子老大不愿意,贺焱说:“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回去以后,我就好几天见不到妈妈和妹妹,想跟她们好好聊聊天都不行吗?” 慢慢一个劲地点头:“我也想和哥哥说话!” 贺东川对着闺女说:“你跟哥哥一起去次卧睡觉,不也能说话?” “是哦!”慢慢这才反应过来。 搞定闺女,贺东川又转向贺焱:“都十点半了,你还想跟你妈妈说什么?明天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说实话,贺焱明天还真不太想上学。 虽然是他选择留在驻地上完小学,可真到这时候,他又有点后悔。但他也知道,不上学是不行的。 不上学,成绩就会下滑,成绩下滑就考不上市里的初中,只能去县里上学。 去了县里,不止妈妈和妹妹,连爸爸都只能见一次。学校里住宿环境还不好,饭菜也不好吃……缺点一大堆,所以这学必须上。 不过贺焱脑子转得快,迅速想到个主意:“我可以明天早上在车上补觉啊。”昨天早上他也是一路瞌睡过来的。 贺东川扯出新的理由:“你在这跟你妈妈和妹妹聊天,我晚上怎么睡?我没睡好,明天怎么开车?” “那……”贺焱眼珠滴溜转动,“要不爸爸你去旁边房间睡,我跟妈妈和妹妹一起睡,这样我们不就不会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贺东川气笑了:“合着你舍不得你妈妈和妹妹,我就能舍得我媳妇?再说你都十岁了,还嚷着要跟妈妈一起睡觉?你好意思吗?” 贺焱很不服:“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每天要跟妈妈一起睡呢。” “纠正,我是跟你妈妈,我媳妇一起睡,等你长大娶了老婆,你想抱着她睡到几十岁,我肯定不管。” 贺焱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经懂得了很多事,当即被老爸的话震住,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 见他害羞,苏婷忍不住抿唇一笑,轻拍了下贺东川肩膀说:“你跟孩子说话注意点,小焱你不用管你爸,他逗你呢。” 贺东川没反驳,却坚持把兄妹俩赶回了次卧,并特地去给他们关上灯,带上了房门。 做完这些回到主卧,贺东川就露出了真面目,抱住苏婷亲吻着。 一吻过后,苏婷伸手挡在他胸口,似笑非笑问:“你刚才不是说晚上没睡好,明天没法开车吗?” 贺东川面不改色推翻之前的话:“我身强力壮,熬一晚上也能跟没事人一样。” 苏婷:“呵呵。” 虽然没有制止贺东川的动作,但苏婷没有放任他的放纵,一次结束就拉着他讲起了疲劳驾驶的危害。 从假设他车祸出事,到假设她再婚后儿孙满堂,气得贺东川用行动堵住她的嘴巴,然后赶在十二点前拉灯睡觉。 他绝对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黑暗中被贺东川紧紧抱住的苏婷微微一笑,事实证明,激将法不止对贺焱有用,对他也一样有效。 第111章 上学啦 第二天凌晨四点,贺东川就抱着睡得迷糊的贺焱出门了,苏婷送他们到门口。 要是平时,苏婷肯定起不来这么早,可昨晚睡觉时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睡得不是很熟。早上贺东川一动,她就醒了,虽然很困,却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因为太早,下楼时苏婷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出门冷风一吹,眼前就清醒了,打开车门看着贺东川把孩子抱到后座躺下。 关上车门口,苏婷交代道:“回去路上小心,慢点开车,别着急。” “知道。” 贺东川应声,走过去抱住苏婷,她没有从他怀里退出去,只轻声提醒:“在外面呢。” “这个点都在睡觉,哪还有人在外面,而且我抱自己媳妇。”贺东川抱住苏婷,低声说道,“你在这边住着也要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晚上少出门……” 想到苏婷还有晚自习,他想想说道:“如果一定要出门,回来别太晚,尽量跟别人一起行动,昨天该跟楼上住着的段同志说一声,让她晚上回来等等你……” “不好等吧,我们俩都不是一个专业的。” “你们不都要上晚自习?他们下得早,让他们等等你,你下得早,等等他们。”贺东川说着改口道,“过几天吧,周日我过来,到时候请他们吃顿饭。” 其实他昨天就有这想法,可段晓兰夫妻是从外地来的,前天报名,昨天来看了房子,租下,然后又是搬家搬家具,又是打扫卫生,晚上还去开了个班会,一整天都没停过。 他想请人吃饭,对方却没时间吃,只能等周日来了再说。 苏婷也在琢磨请他们吃饭的事,倒不是上赶着,只是两户住同一栋楼,能互相照应肯定是最好的。 三楼住的是夫妻,段晓兰不说,陆铮看起来年轻力壮,而她大多数时间里,会一个人带着慢慢住在这里,说是互相照应,实际上指望段晓兰夫妻照应她们母女。 这算是他们在求人,自然要请人吃顿饭。 不过苏婷想的没贺东川那么好,每天你等我、我等你,他们夫妻不嫌弃她们母女当电灯泡,她自己都要不好意思。 她想的是自己有事,可能会晚归的时候,可以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晚上留意下外面的动静。 其他的苏婷倒不害怕,一来大学晚自习不比高中,结束时间不会太晚,她回来的时候路两边应该正热闹着; 二来学校离这也不远,而且路两边全是洋房,里面都住的有人。这年代的人不像后世冷漠,遇到坏人喊一嗓子,能叫起来一大票人。 另外她今天买手电筒的时候,可以顺便再买把匕首,每天揣在包里,要是真有坏人,她就趁人不备划上一刀,再备点辣椒水,总能脱身。 怕贺东川担心,苏婷三言两语把她的打算给说了,贺东川想了想说:“这样也行,周日我再教你两招防身。” 苏婷点头说:“行,反正你路上好好开车,别惦记我,知道吗?” 贺东川心想这估计有点难,不过看苏婷这紧张兮兮的模样,没有说出口,只低头凑到她嘴边亲了口。 这行为真有点大胆了。 苏婷都被吓了一跳,再次提醒:“这是外面!” “知道。”贺东川低笑,松开苏婷说,“你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屋。” 苏婷情绪低落下来,却也知道贺东川早上还要去军营,没那么多时间磨蹭,退回院子说:“路上小心,周日见。” “嗯,你进屋开着灯上楼,灯明天白天再关,这个月楼道电费我们来交。”贺东川嘱咐道。 “好。” 苏婷应着声,一路退回房间,关门时又忍不住抬起手,冲贺东川挥了挥。他也跟着扬起手,做的却是回去吧的动作,并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坐进去前他再次开口:“关上门,回去睡觉吧。” 苏婷听话地关上门,转身大步上楼,进自家的门后她还跑了几步,站在阳台上看他发动车辆,驶出这条巷子。 直到军用吉普消失在视线里,苏婷才回到房间躺下。 说来也奇怪,刚才她困得睁不开眼,这会躺到床上,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 虽然兄妹俩是贺东川看着睡觉的,但老爸回到房间后,两个孩子凑到一起嘀咕了大半宿。 所以慢慢早上睡得很熟,苏婷六点半去叫了她一次,没喊起来,买完早饭回来七点钟又去喊了一次,还是哭着不想起床,干脆放任她睡下去。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慢慢醒的时候肚子还在咕噜叫,手脚都饿得有点软。 她爬起床趿拉着拖鞋出去,声音软绵绵地喊:“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房间里画画的苏婷听见声音走出来问:“怎么了?” “我好饿。”慢慢摸着肚子,仰着脸可怜巴巴地说。 “桌上有早饭,你先去刷牙。”说完见慢慢转身往浴室去,赶忙把人叫回来,“等等,你先把衣服穿了。” 慢慢低头,看到身上的秋衣秋裤,恍然道:“对哦!”跳起来搓搓手臂,她说怎么觉得冷。 苏婷扶额,她以为闺女是不怕冷,感情小家伙根本没发现自己穿的少。 进屋给闺女穿好衣服,苏婷就让她去的浴室洗漱了,自己则出去泡了杯麦乳精,配着油条当早饭。 其实她买了豆浆,但已经放冷了,三月份气温有点凉,她怕慢慢喝了拉肚子,所以刚才画画的时候自己解决掉了。 吃过早饭,把慢慢叫到阳台,拿着梳子皮筋给她扎小辫。 吃饱喝足,慢慢也有精力想爸爸和哥哥了,微微仰头问:“妈妈。爸爸和哥哥去哪了?” “他们回家了,昨天不是说过吗?你忘记了?”苏婷边说,边把慢慢的脑袋按下去,头扬太高很影响她的发挥。 慢慢哦了声说:“我记得的,那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啊?” “周日。” “周日是什么时候?还有几天?” “加上今天,四天。” 慢慢低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语气惆怅道:“那要好久。” 苏婷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给她扎另一边辫子说:“算起来很慢,实际上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 “嗯嗯。”慢慢点头。 苏婷忍不住了,按住她的脑袋说:“你老实点,头别动,这样我没办法给你扎辫子了。” 慢慢连忙说:“哦哦,我不动,那我们要一直分开住吗?” “这段时间是这样。” “那什么时候不这样呢?” “等暑假吧?” “暑假有多久?” “四个月吧。” 慢慢瞪大眼睛,吸了口气,片刻后仰头问:“四个月更久,还是四天更久?” 苏婷好笑问:“你不知道谁更久,刚才为什么吸气?” “我……”慢慢歪着脑袋转过头,开动小脑筋问,“四个月更久?” “对。” “四个月是多久?” “一百二十天。” 慢慢再次吸气:“好多!”她到现在都数不到一百呢! “但四天后爸爸和哥哥就会来看我们。”苏婷说道。 “对哦。” 刚才慢慢还觉得四天很长,可跟一百二十天比起来,她又觉得时间很短了。 扎好辫子,苏婷拿上包带着慢慢出门。 沪市是大城市,百货公司都有好几家,供销社更是遍地开花。 从她租的巷子出去,走不到十分钟就有一家供销社。而且这供销社因为开在大学附近,规模还挺大,上下有三层,每层有七八个柜台。 要知道,下面县里百货公司的规模也就这么大。 进了供销社,苏婷直接找售货员问手电筒,对方态度不算热络,却也给她指了柜台。 苏婷带着慢慢过去,买了个手电筒,再买几块备用电池,然后又问售货员有没有刀具卖。虽然刀具有专门的销售点,但有时候供销社里也有卖的,不过不多,能不能买到看运气。 显然她运气不错,售货员又给她指了个柜台,说:“那里有。” 苏婷又转到新的柜台,问新的售货员有没有刀具,对方正在纳鞋底,头也不抬地问:“要什么刀具?” “水果刀,有吗?” 对方抬头,睨了苏婷一眼:“你买水果刀干嘛?” 苏婷笑了下说:“看您说的,水果刀还能用来干什么?” “菜刀不也能切?” 苏婷解释说:“我们家习惯把切菜和切水果的刀分开。” 虽然讲究了点,但这里有也算合理,售货员放下手里的活,从柜台下面拿了几把尺寸不同的刀具放到柜台上,问:“你住哪里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时候买东西要票,能进供销社买东西的,保底都是城镇户口。而供销社不说每个街道,至少两三个街道会开一家,一般人买东西都会就近选择,而不会大老远去其他地方买。 “我是复大的学生,因为带着孩子,所以没有住校,在三阳巷那里租了房子住。”苏婷知道这时候刀具管制严格,主动拿出学生证给对方看。 “大学生啊。”售货员眉眼微抬,接过学生证翻看起来。 这年头考大学可不容易,大学生含金量也高,看完学生证,售货员再看苏婷时的眼神可温和多了,说道:“你还挺厉害。” “谢谢。”苏婷没谦虚,抿唇笑了笑,拿起一款不大不小的刀具问,“这个怎么卖?” 售货员报了个数字,说实话,价格的确不便宜,但跟个人安全相比,这价格又不算贵,苏婷痛快掏了钱。 付完钱后,苏婷又买了盒饼干、半包糖果,另外挑了两斤苹果,这时节能买到的水果只有这个。 买完东西,往外走时苏婷塞了颗糖给慢慢。 小姑娘剥开糖纸,将糖果塞入口中,甜甜的橘子味道在口中漫开,她高兴的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 刚走进箱子,她们就碰到了段晓兰夫妻,苏婷从袋子里拿出两个苹果递过去:“我刚才在供销社里买的,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段晓兰知道这时候水果不便宜,连忙摆手说:“不用,你们自己吃就好。” “东川和小焱回去了,过几天才会过来,家里只有我和慢慢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苹果的。”苏婷强硬地将苹果塞给他们,“咱们是邻居,又是校友,你们可别跟我这么客气。” “那……谢谢。”段晓兰拿了个苹果给陆铮,自己手里也捏着一个,拿出钥匙开门问,“你手上的手电筒也是去供销社买的吗?” 苏婷回答说:“对,我怕后面上晚自习,有时候回来得比较晚,就买了个手电筒,我还买了把水果刀。” “切水果用?” “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另一部分原因是想防身,”说完见段晓兰愣住,苏婷解释道,“大一不是有晚自习吗?我怕有时候回来晚了,路上没人,备着防身。” 段晓兰想到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住这里,是得注意点,顿了顿说:“如果你晚上有事,可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可以等你一会。” 苏婷没跟她客气,笑着说:“我正琢磨这事呢,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提。” 段晓兰跟着笑:“这有什么不好提的?你刚才也说了,我们是邻居,也是校友,你别跟我们客气。” “那行,以后我要是哪天有事,肯定麻烦你们,不过你们也放心,平时我还是自己回来,保证不打扰你们夫妻的二人世界。”苏婷举起手说。 猝不及防被打趣,段晓兰脸颊飞红,嗔道:“哪有你这样的。” 慢慢年纪小,不明白段晓兰话里的意思,仰起头一脸天真问:“什么样呀?” 她不问还好,一问段晓兰脸色更红了,抛下一句:“不跟你们聊了。”咚咚咚爬上楼。 段晓兰不好意思,陆铮倒是很淡定,只唇角微微翘起,说道:“我们先回去了。” “嗯,”苏婷应声,对慢慢说,“快跟叔叔阿姨说再见。” 慢慢挥着手,声音甜甜的:“叔叔阿姨再见!” 段晓兰已经逃到三楼,楼下只有陆铮,他一本正经地挥起手回应她:“慢慢再见。” …… 回家把东西放下,苏婷就带着慢慢又出门了。 这次她们去的是街道里的托儿所,后面她要上学,不太方便一直带着慢慢,所以打算把孩子送到托儿所去。 其实托儿所也管不了一整天,一般是早上七八点把孩子送过去,下午六七点钟把孩子接回来,晚上只能自己带,有晚自习的时候,苏婷还是得把慢慢带到学校去。 但晚自习不一定有老师,而且管的也没那么严,带着慢慢也没什么。 托儿所是街道办组织办起来的,地方也选在了街道办旁边,地方不大,一共就两间教室,孩子有七八十个孩子。 算下来,一个班得有三十四个孩子。 老师也有两个,另外还有个生活老师,主管孩子们的午饭。 跟后世的幼儿园比起来,街道托儿所条件当然一般,后世稍微好点的幼儿园,一个班都要配一名老师和一名生活老师,孩子数量也不会太多,二三十人的样子。 但后世幼儿园学费也高,每学期学费,便宜的可能三五千,六千起步,甚至上万、十几万。 总之,在几十年后,孩子的教育开销只有更高,没有最高。 街道托儿所则是按月收费,一个月四块钱,寒暑假都能送过去,但如果按四个月一学期,也就十六块。这时候一个国营厂正式工,工资基本都有二十多,算下来不到一个月工资。 当然也不能这么算,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双职工,一个月四块对单职工家庭来说可不算少。但话说回来,如果家里有大人没工作,也不会把家里孩子往托儿所送。 而且那些大的国营厂很多都有托儿所,自己单位职工把孩子送过去,一个月费用才两块。 会把孩子送到街道托儿所来的家庭,基本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夫妻双职工,上面没有老人帮衬,二是单位不大。 因此,这钱对他们来说不算高,但很有必要出。 年前跟着周教授来街道登记住所时,苏婷就询问把孩子送进托儿所需要办的手续,这次拿着资料直接办理就行。 在十栋的孩子中,慢慢是年纪最小的,每天看着哥哥姐姐们上学放学,她心里很羡慕。所以来市里前得知自己也要上学,小姑娘心里充满了期待。 不过等报完名,苏婷让她跟着老师进教室,她心里又有点害怕,抓着妈妈的手不肯放,眼泪汪汪地说:“我不要跟妈妈分开。” 苏婷弯腰,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说:“妈妈不走,妈妈在外面看着你。” “真的吗?” “真的。”苏婷点头,问,“你跟老师一起进去好不好?” 慢慢没有说话,却低着头抓住苏婷的衣摆不动,显然,她心里很不安。 苏婷轻声说:“之前你不是很期待上学吗?班里有很多同学的,都是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不想认识新朋友吗?” 别看慢慢每天跟着哥哥到处跑,玩得挺高兴,实际上她真没什么朋友,一来大院里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少; 二来十来岁的孩子都不乐意跟小孩玩,他们愿意搭理慢慢,全是看在贺焱的份上,所以这群孩子中,没谁跟慢慢玩得特别好,顶多把她当成妹妹。 而慢慢总跟在哥哥屁股后头,就没时间跟大院里三四岁的孩子玩了,所以跟他们只能说认识,但没有很熟悉。 现在到了新地方,她更是一个认识的小朋友都没有,看到教室里围在一起玩游戏的孩子,心里难免生出几分羡慕,点头说:“想。” 苏婷继续问:“那你跟着老师进去,参与到同学们的游戏中,好不好?” 慢慢咬着嘴唇没说话,手却缓缓松开了苏婷的衣摆。 看出慢慢的意思,老师向她伸出手说:“贺淼同学,老师带你进去好吗?” 虽然慢慢大名叫贺淼,但身边基本没什么人这么喊她,她迟钝片刻才给出反应,将软乎乎的小手放到老师手掌上。 老师握住她的手,对苏婷说:“我带她进教室了?” “嗯。”苏婷点头,看着慢慢跟着老师,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教室。 教室里的小朋友们正在玩丢手绢的游戏,三十多个小朋友围成一个大圈,大声唱着:“丢,丢,丢手绢,轻轻地……” 丢手绢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一群孩子围着坐,一个孩子拿着手绢在他们身后跑动,随机将手绢放在另一个孩子身后,只要在抓到前回到座位上,这个孩子就赢了,没抓到人的孩子得到中间表演一个节目。 规则简单,游戏进行得也很快,不到一分钟,就有孩子要表演节目。等他表演完节目,老师便拍掌说道:“先暂停一下,我们班今天新来了一位小朋友。” 边说,边牵着慢慢的手走到人群中间。 慢慢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心里有点害怕,但她表现的并不畏缩,老师让她做自我介绍,她也介绍了,只是声音有点小。 等她介绍完,老师便鼓掌说道:“大家鼓掌欢迎下贺淼同学。” 孩子们听话地鼓起掌。 掌声落下后,老师找了张凳子,让孩子们腾出了放座位的空间,让慢慢坐下后说:“现在大家可以继续游戏了。” 有学生举手问:“老师,下面谁来丢手绢?” “刚才手绢到了李娟娟同学手上,现在还是由你来丢,可以吗?”老师看着李芳芳问。 李芳芳站起来说:“好。” 老师退到圈外,看着孩子们玩游戏,不过她最关注的还是贺淼,毕竟是新同学,难免担心她融入不进来。 和老师重点关注慢慢不同,苏婷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慢慢身上,她看到她略有些拘谨地坐在孩子中间,慢半拍地跟着鼓掌唱歌,然后渐渐熟练。 第四圈的时候,有孩子将手绢放在慢慢身后,不过她迅速发现了对方,并起身追赶上去。 虽然在苏婷眼里,慢慢还是个小不点,但跟同龄人比起来,她身高真不矮,而且长手长脚的,一看就知道长大后身材比例不会差。 而她进的是小班,学生年纪在三到五岁之间,同学中有比她高的,但也有身高不如她的。比如把手绢丢在她背后的孩子,身高就比她矮一丢丢,跑起来也没她快,才跑半圈就被抓住了。 刚被抓住时,小孩忍不住嗷嗷叫唤,围坐成一圈的小朋友都被逗得哈哈笑起来,慢慢脸上也再看不到刚开始的胆怯,笑得见牙不见眼,瞅着还有点小得意。 她可是一下就抓住人了呢! 但慢慢没有一直好运下去,几圈后又有人往她身后丢手绢,这次是个男生,而且个头比较高,丢下手绢后跑得飞快。 慢慢没能追上他,只好上台表演节目。 虽然刚开始有点怕,但这会慢慢已经玩开了,上台表演也不怵,大大方方地给大家唱了首歌。 苏婷在外面看着,决定进行下一步,等慢慢将手绢丢出去,并顺利回到座位后,便到门口叫出老师,请她把慢慢叫出来。 慢慢玩得正高兴,出来时还磨蹭了一会,看到同学表演完节目,才小跑出去问:“妈妈你叫我干什么呀?” 苏婷说道:“妈妈临时有点事,没办法在这里陪着你了。” “啊?”慢慢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那、那我怎么办?” 老师顺势说道:“你可以在这里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等妈妈下午过来接你。” 慢慢抿唇,犹豫片刻问:“我不可以跟妈妈一起去吗?” 苏婷一脸为难地说:“可能不太方便,妈妈先去办事,办完事,最迟下午六点来接你去吃晚饭,好不好?” 在家时慢慢没少跟贺焱一起出去玩,而且一玩就是一天,只回家吃中晚饭。所以苏婷说的她能接受,但又有点犹豫:“那我中午饭怎么办?” 她可是很能吃的,中午不吃会饿肚子。 苏婷说:“学校中午管饭,你可以跟同学们一起吃。” 慢慢扭头看向老师,虽然她没说话,但老师看出了她的意思,肯定点头说:“没错,中午我们所有的学生都会一起吃饭。” 那肯定很热闹! 慢慢眼睛亮起来,转头对苏婷说:“妈妈你晚上一定要来接我哦。” “嗯。”苏婷肯定回答,笑着摸了摸慢慢的头说,“你回教室里继续玩吧,妈妈走了。” 慢慢挥手:“妈妈再见。”脚步却没有动。 苏婷笑着挥手:“回去吧,妈妈看到你进教室再走。” 慢慢哦了声,这才转身跑回教室,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坐下,重新参与到游戏中。苏婷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回到窗户前看向里面。 老师知道她不放心孩子,走过来安慰道:“贺淼同学很懂事。” “嗯?” “很多第一天上学的小朋友,家长离开后都会哭嚎不止,但她刚才没有哭,而且她胆子很大,融入得很好,”老师夸完慢慢,说道,“所以苏同志你放心,她应该能迅速适应上学的生活。” 没有家长不爱听好话,苏婷也不例外,她微笑着说:“谢谢。” …… 虽然苏婷说的是六点去接慢慢,实际上她五点半就出门了,到托儿所时刚过五点四十。 托儿所是六点钟放,但时间其实很灵活,只要是家长过来,早半小时或者晚半小时把孩子接走都行。 只是苏婷看到慢慢玩得高兴,就没把她接走,让她跟同学们玩到了六点整。 这个点托儿所外面聚拢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看到苏婷是个生面孔,都很热情地跟她聊天。 苏婷也愿意多认识点人,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平时只有她跟慢慢住在这里,认识的人多不是坏事。 短短十来分钟,苏婷就认识了好几位家长,其中有一个还是慢慢新认识的小朋友的妈妈。刚开始她们不知道对方的孩子是哪个,直到两个孩子牵着手出来,她们招呼过后才发现,纷纷一愣,然后相视一笑。 因为两个孩子关系好,所以她们一起走出去,到岔路口才分开。对方带着孩子回家,苏婷则带着慢慢去学校食堂吃晚饭。 第一天上学就认识了好多朋友的慢慢很兴奋,一路上都在蹦蹦跳跳,苏婷看着她被夕阳拉长的跳跃身影,唇角微微翘起:“喜欢上学吗?” 慢慢声音清脆:“喜欢,明天我还要上学。” “好。” 苏婷对慢慢的话信以为真,悬了一天的心彻底放下来,她就怕慢慢上了一天托儿所后觉得不好玩,不乐意去,以后每天早起送慢慢去托儿所都会是一场硬仗。 事实证明,苏婷高兴得太早了。 小孩哪有喜欢上学的,如果她说喜欢,一定是因为她不知道上学要早起。 次日早晨,看着因为想睡懒觉而哭嚎着不想去上学的慢慢,苏婷才后知后觉想到这个真理。 脸皮厚 那我们的脸皮不是都很厚? 因为慢慢赖床不肯去上学,这一天的早晨略有些匆忙,走出家门后,经过早点铺子时苏婷都不敢买需要花时间做的早餐,排队打了一杯豆浆,买了两根油条,带着慢慢匆匆往托儿所赶。 到托儿所后,她将油条和豆浆放到慢慢的课桌上,托老师帮忙盯着她吃,抛下一句:“妈妈下午来接你,就匆匆离开了。” 从托儿所到学校这一段路,苏婷可以说是一路狂奔。 更倒霉的是,苏婷虽然简单了解过学校各教学楼的分布,但报道才天,她又不住校,对学校不太熟。而课表是昨天晚上才贴到教室墙上的,下晚自习后她没有时间去上课的教室转一圈。 再加上快迟到了,她心里紧张,进学校后一时发懵,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上课的教室。 而这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起。 好在上课的教授性格不错,想着今天是正式上课第一天,她可能不熟悉校园,再加上跑得形容狼狈,只说了句“下次别迟到”,就放她进教室了。 进去后苏婷环视一圈,再次选择在马燕身边坐下。 本来马燕旁边座位上放了个书包,看到苏婷过来,她自觉地拿起了书包,塞进桌肚里,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这么晚?” 苏婷看着台上严肃的教授,不敢说话,翻开笔记本写道:送我女儿去托儿所耽误了时间,教授点名了吗? 点名关系着学分,她不能不在意。 马燕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苏婷松了口气,抬头专心听课。 可能是开学第一堂课,老师讲的并不深奥,班里学生的反应也很热烈,教授每次提问都有一堆人举手。 这也是七十年代,和五十年后学生之间最大的差别。 前世苏婷上大学时,教授提问会举手的只有小猫两只,大多数人都怕被点起来回答问题。这种情况不仅局限于苏婷他们班,她很多去了其他学校的同学上课时也这样。 当然,如果老师讲课非常风趣,或者长得特别好看,情况也会有所改变。 因此,跟班里很多学生比起来,苏婷算沉默的,一节课下来她没举过手。 这时候能考上大学的,基本都很渴望学习,所以上课完全不需要维持纪律,教室里非常安静。但下课后又是另一番景象,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放松下来,或坐在一起聊天,或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打打闹闹,或结伴去上厕所。 而苏婷从包里拿出了豆浆油条,早上送慢慢到托儿所后她一路狂奔,根本没时间吃饭,这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马燕上完厕所回来,看到她在吃早饭,微微一愣问:“你早上没吃?” “没时间。”苏婷叹气说。 “这么忙?” 苏婷点头,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忙,明明在家时带两个孩子她都觉得挺轻松的。 但转念一想,在家时她又不用赶着上课,就算是之前备考的时候,开始复习的时间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没关系。 而且贺焱已经很大了,可以自己穿衣服,去买早饭,完全不用她操心。慢慢因为没有上学,也可以随便她睡到什么时候起来,她不用忙得跟打仗一样,自然觉得轻松。 现在…… 想到未来可能每天都要催慢慢起床,苏婷就忍不住叹气。 难啊 …… 虽然早上忙得团团转,但中午休息时间挺多,有两个小时,够她吃完饭回去午休。 不过回去睡不了太久,中午食堂人多,排队打饭吃饭就要半小时,来回脚程也要半小时,算下来,她满打满算也就一小时的休息时间。 但她不可能一到家就能陷入深度睡眠,总要躺一会,起床后还要洗脸梳头发,算下来顶多休息半小时。 怕睡着后醒不了,到家躺下后苏婷定了个闹钟,睡到一点半起床去学校。下午教室有变动,她怕跟上午一样迟到。 跟上午一样,下午也是四节课,从两点上到五点多。 下课后看着离托儿所放学时间还有一会,苏婷带上饭盒直接去了食堂,打好饭五点四十,到托儿所时刚好六点。 今天慢慢出来时,身边的小朋友从一个增加到了个,一群小姑娘手拉着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直到苏婷出生喊人,慢慢听到声音才转过头,松开好朋友的手扑进她怀里问:“妈妈你来啦!” 拉住苏婷的手,向好朋友们介绍说:“这是我妈妈。”又指着个小朋友挨个介绍,“这是晴晴、这是玲玲,还有芸芸,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几个孩子齐声道:“阿姨好。” “大家好。”苏婷笑着,从背包里摸出块糖,一人发了一块。 没几个小孩能抵抗住糖果的诱惑,个小朋友拿到糖果,都是一脸欣喜,乖巧地喊:“谢谢阿姨。” 和朋友们的欣喜比起来,慢慢就有点委屈了,因为她看到妈妈给朋友们分完糖后就收回了手,忍不住问:“妈妈,我没有吗?” “没有什么?” 慢慢可怜巴巴地说:“糖果,我也想吃。” 苏婷笑:“放心,少不了你。”从背包里又摸出一块糖果递给慢慢,又说,“我们要回去了,快跟小朋友们说再见。” “再见!”拿到糖果的慢慢笑眯眯地跟朋友们挥手,想想又补充说,“我们明天再见。” 个孩子齐声说:“明天见” 走出托儿所,慢慢边拆糖纸边问:“妈妈,饭盒里装的什么呀?” “我们的晚饭。” “我们不去妈妈学校的食堂吃吗?” 慢慢还记得昨天晚上,妈妈是带她到学校食堂吃的晚饭,而且吃完饭后,妈妈还带她去上晚自习了。 她还认识了好多叔叔阿姨呢。 慢慢问:“妈妈今天不用上晚自习吗?” “要上,我们吃完饭就去。”苏婷回答说,“我今天下课比较早,看着有时间,就在学校食堂里买了饭。” 慢慢恍然:“哦哦。” 段晓兰夫妻俩回来的比母女俩早,她们进院子时,陆铮正蹲在阳台生火,他们已经买到了煤炉和蜂窝煤。 慢慢在楼下看到,大声跟他打招呼:“陆叔叔晚上好!” 陆铮听见声音,探头出来回应道:“慢慢晚上好,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有,不过妈妈打了饭,我们回去就要开吃啦!”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段晓兰也来到了阳台,笑着跟慢慢打招呼,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去学校?我们一起走?” 苏婷算了下时间说:“六点四十吧。” 段晓兰说:“好,到时候我们下来叫你们。” 回到家后,苏婷用碗盛出慢慢的饭菜,然后把饭盒盖上,也到阳台上开始生煤炉。 她爱干净,只要有条件,每天至少要洗一次澡。但哪怕是洋房,屋里也没有淋浴,想洗澡只能自己烧水。 晚自习八点半下,回来八点四十多,那时候才开始生煤炉烧水,想洗澡洗衣服,至少要忙到十点钟。为了晚上能早点上床睡觉,苏婷打算现在把煤炉生起来,烧一壶热水灌好,这样她晚上再烧一壶水就差不多了。 刚穿来那会,苏婷每次生煤炉都能弄一脸灰,显得笨手笨脚的,如今几年过去,这事她已经干得得心应手。 旧报纸点燃扔进去,火烧起来后放入蜂窝煤,不到十分钟,火就烧起来了,苏婷往里再加入一块蜂窝煤,再将接好水的壶放上去烧。 忙活完这些事,苏婷进浴室洗了个手,才走出来吃饭。 慢慢吃饭慢,特别是没人盯着的时候,她一碗饭能吃一个小时,。苏婷生煤炉总共没花到十分钟,回到饭桌上就看到她碗里的饭一点没少,便催促说:“快点吃,吃完饭妈妈还要去上晚自习。” 慢慢应了声,扒饭的速度稍微快了点,但也只是快一点,等苏婷吃完,她碗里饭菜还剩一半。 苏婷看得着急,干脆拿过碗和勺子,大口给她喂饭。 吃完饭洗完碗,苏婷又等了一会,才把已经热了,但还不够烫的水倒进暖水瓶,再把煤炉封好,准备出门。 六点四十,段晓兰准时来找苏婷。 四人结伴往学校去。 他们不在同一个系,上晚自习的教室也不在同一栋楼,所以进学校没多久就分开了。 分开前段晓兰特意说:“晚自习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去吧,八点五分之前在这里汇合怎么样?” 苏婷当然愿意结伴一起回去,点头说道:“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段晓兰笑,跟慢慢挥手说再见。 苏婷和慢慢也跟着挥手,分开后,母女俩便往上晚自习的教室去。 到教室时还不到七点钟,里面很热闹,尤其是看到慢慢后,不少女同学主动跟她们打招呼。 昨天晚上苏婷也带了慢慢来上晚自习,小姑娘以甜美可爱的长相,迅速捕获了一众女同学的心,看到她就忍不住伸出手rua一把。 其实想rua慢慢的男同学也不少,只是男女有别,哪怕年龄差了十几二十岁,他们也不好意思随便上手,顶多笑着跟她打声招呼。 因为慢慢,昨晚班会后,苏婷跟班里同学关系都拉近了不少。 两人一路往里走,一路都有人给她们让位置,想让她们,嗯,重点是慢慢坐到身边。 不过苏婷还是习惯坐在熟悉的人身边,所以她带着慢慢坐到了马燕旁边,她也很喜欢慢慢,特意给她们留了位置。 和马燕坐在一起的是她的室友,一共有个人,分别叫张洁、李可和杨雨,看到苏婷母女坐下,便笑眯眯地冲她们,嗯,也主要是慢慢打招呼。 马燕还向慢慢的脑袋伸出了“魔爪”,慢慢怕发型被弄乱,赶紧用手捂住脑袋。结果马燕看到后,手上方向一转,就捏上了她的脸蛋:“慢慢晚上好。” 被揪了下脸蛋的慢慢撅起嘴,但还是乖巧地喊了声:“燕燕阿姨、洁洁阿姨、可可阿姨、雨雨晚上好。” 跟苏婷熟悉起来后,马燕就不让慢慢喊姐姐了,确实觉得差辈。其他人也一样,都让慢慢喊阿姨。 看着她一本正经问好的模样,四人都看得有点手痒,张洁坐在马燕左手边,离得近,偷袭摸了下慢慢的脑袋。李可和杨雨因为距离远够不到慢慢,撺掇着张洁和马燕想换座位,却被两人残忍拒绝,于是只能望着慢慢叹气。 慢慢则捂着脑袋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用再被薅脑袋了。 她们这里和和气气,后排坐着的丁梅却不太高兴,跟朋友嘀咕说:“不就是一个岁小孩吗,有什么稀罕的,看她们一个个乐的。” 朋友说着公道话:“长得这么可爱,还这么懂事的,确实挺稀罕。”她也想去rua,可惜跟人不熟。 丁梅更不高兴了:“还不是一个鼻子连个眼睛?有什么可爱的,我侄女比她可爱多了。” “可我们没见过啊。”朋友说道。 丁梅心思一动,对啊,她也可以把侄女带过来玩啊,反正她家就在市里,坐车过来也方便。只是学校有要求,她爸妈感情又不好,在家总是吵架,她听得心烦,才会选择住校。 她就不信了,见过她侄女后,他们还能把苏婷闺女当成宝! …… 苏婷和慢慢并不知道丁梅的想法,一个写新故事的大纲,一个拿着本子笔乱写乱花,很愉快地度过了又一个晚自习。 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苏婷就收拾东西带着慢慢下楼了,如约到达说好的地方,跟段晓兰夫妻两个结伴回去。 到家后烧水洗澡洗衣服,又是一阵忙活,因为她和慢慢都要洗澡,所以一直到十点钟,苏婷才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擦雪花膏。 滚来滚去的慢慢看到她的动作,吸了吸鼻子说:“好香啊。” “雪花膏当然香。” 慢慢爬到床边,双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苏婷,歪着头问:“妈妈,为什么你每天晚上都要擦雪花膏呀?” “脸不是本来就是干的吗?”慢慢疑惑问。 苏婷被问得有点卡壳,思考了下措辞道:“皮肤有很多层,最表面是干的,但里面有水分,如果里面没有水分了,表面就会脱皮,妈妈擦雪花膏,是为了防止里面水分不见。” “哦哦。”慢慢捏捏自己脸蛋问,“皮肤有很多层,那我们的脸皮不是都很厚?” 苏婷顿时被口水呛住:“咳咳……也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 “皮肤每一层都很薄,所以叠起来不厚,”苏婷说着,拿起桌上的本子打开拉起一张白纸,“就像这张纸,很薄吧,四张合起来,也不厚对不对?” 慢慢恍然大悟:“对哦!” “所以啊,我们脸皮其实都很薄。” 慢慢又问:“那为什么有的人脸皮很厚呢?” “谁脸皮很厚?” “大林的妈妈,之前……”慢慢回忆着说起来。 大林妈妈是海军大院的一名军嫂,为人比较爱占小便宜,嗯,脸皮也比较厚,有次她占小便宜时,跟另一名军嫂吵了起来,争执过程中,对方说了句“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脸皮厚的”,慢慢在旁边听到,就把这话记了下来。 “那是骂人的话,修饰词,不是说大林的妈妈脸皮真有这么厚,”苏婷解释完,特意补充,“你跟小朋友来往别说这种话,很不好。” 慢慢学着苏婷平时常做的动作,伸手从嘴巴左边拉到右边,保证说:“慢慢是好孩子,慢慢不骂人。” “嗯。” 擦完雪花膏,再把头发解开,随意编成松散的辫子后,苏婷躺到床上,拉灯准备睡觉。 但慢慢有点睡不着,白天有很多小朋友玩的时候还好,到了晚上,她有点想爸爸和哥哥了,将脑袋靠在妈妈肩头,她轻声问:“爸爸和哥哥什么时候来啊?” “大后天吧,也可能后天晚上过来。”苏婷回答说。 慢慢:“哦。” …… 慢慢想爸爸和哥哥时,贺焱也在想她和妈妈。 自从认识妈妈和妹妹出生后,他们就从来没有分开过,如今乍然分开,贺焱觉得各种不适应。 以前他总是很期待放学,每天铃声一响,他都会第一时间跑回家。可现在回到家后,没有人迎接他,也没有人跟他讲话,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妈妈和妹妹去市里住后,贺焱明显感觉到家里伙食质量在下降。 其实吃的食物没多大变化,只要食堂有供应,肉蛋鱼他想吃什么都行。但是食堂厨师手艺不如他老爸,大锅饭也不如小炒好吃,所以贺焱吃得很伤。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去买菜,下午把菜提前备好,爸爸回家后直接炒就行。 现在爸爸要上班,他要上学,家里没有人买菜备菜,所以他们只能吃食堂。 第二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贺焱忍不住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妈妈和妹妹?” “明天晚上去。”贺东川说。 “晚上?” 贺东川点头:“你明天回来早点做作业,我回来要检查,等你作业做完,我们就出发。” “啊?”贺焱顿时垮了脸,“我们放假作业好多的。” 每次放假,各科老师都会布置作业,作业量至少比平时多一倍。他五点左右放学,老爸六点十分左右到家,一个小时,他有八只手都写不完啊! 贺东川没想为难儿子,听他这么说便问:“你能写多少?” “分之一?”贺焱迟疑道。 “那就写分之一,周日要把作业完成,不然下次不带你去。” 贺焱瞬间打起精神:“嗯嗯,我肯定能完成!” …… 大运动结束后,周六下午的劳动课名存实亡,变成了自习课,如果星期中有老师需要请假,也会把课调整到周六下午,或者有老师觉得课程慢了,会直接占掉周六下午的课。 这周贺焱他们运气不错,没有老师调课或者占课,大家可以赶赶作业。 于是晚上贺东川回家检查完贺焱作业后,挑眉问:“一个小时你就把作业都写完了?” 听出老爸话里的不信任,贺焱纠正说:“不止一个小时,我写了一下午的!”把今天下午没有老师占课的事给说了。 像贺焱这么大的孩子,很多已经学会了抄作业,但他一直都很老实,作业全是自己做的,碰到不会的题目也会选择问爸爸妈妈或者老师,而不会直接翻答案。 所以贺东川相信了他的话,说道:“去收拾衣服吧。” 贺焱高兴得跳起来,赶紧转身跑回房间,贺东川则拿上饭盒去了食堂,就算是开车过去,他们到时至少也要到七八点钟,早过了晚饭时间。 虽说家里有煤炉,挂面、油盐也买了些,但现煮至少要八点多才能吃上饭,还是先垫垫肚子再出发吧。 贺焱也早就饿了,拿到饭盒后扒得飞快,到最后甚至打起了嗝。 贺东川看见后,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平复好后再出发。贺焱吸气呼气,再加上喝水,好几分钟后才停止打嗝,主动帮老爸拿着行李袋,高高兴兴地出门。 下楼时碰到孟秀珍,看着他们爷俩往外走,她笑着问:“去找苏婷啊?” “对。” 出大院的路上,这么问的军嫂不少,有些笑着打趣,说他们夫妻感情好,也有心里泛酸的,等人走后就嘀咕起来:“苏婷才离开家几天啊,他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又不是新婚夫妻,至于这么分不开吗?” 这话一出,赞同的不少,但羡慕的人也有很多。 谁不希望自己男人能这么放不下自己呢? 军嫂们聊这些时,贺东川已经开着车出了大院。 上次去市里是早上,一家四口,只有开车的贺东川清醒着,其他人都睡得东倒西歪。 而这次是傍晚,刚吃完晚饭,贺焱精神得很,又想到马上能见到妈妈和妹妹,精神中又带着兴奋,以至于人有点坐不住,在后排一下趴着左边窗户,一下又跑到右边往外看,时不时还问老爸:“爸爸,这里是哪里啊?” 刚开始贺东川还有耐心回答,后来看他跑来跑去,跟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沉着脸问:“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坐一会,别乱跑?” “我没有乱跑啊。”贺焱说,他明明一直在后座。 贺东川说:“别左右乱窜,看得我眼晕,容易分心。” 贺焱知道开车要专心,不然容易出事,赶忙哦哦两声,老老实实在右座坐下,但嘴巴还是没停,问:“爸爸,妈妈和妹妹现在在干什么?” “应该在上课。” “晚上也要上课?”贺焱惊了。 “大学有晚自习。” 贺焱嘴巴张更大:“可、可是妈妈不是说大学很好玩吗?”为什么还有晚自习? “大学好玩,但上大学的人不是为了玩。”贺东川从后视镜撇一眼贺焱,补充道,“不止大学有晚自习,初中高中都有,而且时间更久。” 虽然新学期开始后,贺焱铆足了劲学习,想考市里的初中,但他对初中的了解并不多,闻言连忙问:“要上多久?” “七点开始,至少要上到九点应该,晚的话可能十点。” “初中和高中都是这样吗?” “对。” 贺焱歪到在后座,看向窗外的表情里颇有几分生无可恋。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再次打起精神,扒着前座椅背问:“爸爸,我可以一直上小学吗?”他现在觉得小学挺好的,至少不用上晚自习。 贺东川呵呵:“你去问问你们校长收不收你。” 贺焱自信满满地说:“我们校长肯定收我,我成绩可好啦!” “你成绩再好,考上初中才有用,再说你都五年级了,能在小学赖几年?总不能二十来岁,还跟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起上学吧?” 贺焱恍然:“也是哦。” 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贺东川唇角微抽,却什么都没说,继续开车。而贺焱在倒下去沉思十来分钟后,又想出个主意:“那我小学毕业后,能不能不上学了?” “不上学你能干什么?” 贺焱想想以前的经历,说:“打工?卖鱼也行。”在海产品供应站上班,一天也才五六个小时呢。 “你小学毕业,卖鱼别人都不要你。” “可是李阿姨不也去卖鱼了吗?”李阿姨指的是李桂芳,贺焱知道她小学都没毕业。 “她是军嫂,你是吗?”贺东川反问,“一般人小学毕业,要么接班,要么种地,但我的班你接不了,你妈没工作给你接班,咱家都是集体户口,也没地给你种,你不读书只能饿死,我是绝对不会养你的。” 贺焱又蔫下来,思考几分钟问:“那我读完初中呢?” “读了初中,你倒是有机会找到一个工作,好一点的进国营厂当学徒工,每月工资十七八,每天工作两班倒,早八晚六,或者晚八早六,虽然辛苦,日子也能过。” 贺焱听得眼晕:“这不是比上学还累?”而且钱还少。 别以为他小,就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可多了,像他们家,每个月光生活开销就要五六十,要是赶上换季,开销更大。 一个月十七八,想想就可怕。 贺焱不死心地问:“读完高中呢?” “跟初中差不多,而且,”贺东川通过后视镜,给了贺焱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初中年,高中两年,五年你都熬过来了,你怕大学辛苦?” 贺焱抿唇,他还不是想早日脱离苦海吗? 察觉出他的心思,贺东川说:“想早日脱离苦海,你更应该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大学再辛苦,肯定也比不上进厂拧螺丝,四年出来至少能进国营厂当个干事,每天喝喝茶看看报,不比一线车间舒坦?” 这是贺焱理想中的生活,只是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初中年,高中两年,大学还有四年,也就是说,他还有九年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 到了市里,贺东川直接将车开到学校门口,等苏婷下晚自习。 本来他想进学校里等,但现在不是刚开学那会,门卫查得严,非校内人士不能进去。正好晚上有风,外面有点凉飕飕的,他们就在车上等了。 等到八点四十左右,他看到媳妇闺女跟楼住着的段晓兰夫妻一起出来,推开车门下去喊道:“慢慢。” 几人循声看过来,反应最快的是慢慢,她松开妈妈的手扑进老爸怀里,兴高采烈地问:“爸爸你怎么来了?哥哥呢?” “在车上。” 贺东川往后一指,贺焱就打开车门走了过来,只是情绪不高,蔫里吧唧地跟大家打招呼:“晚上好。” 段晓兰说道:“晚上好。” 苏婷也应了声,将贺东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小焱怎么了?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没事,只是认清了现实,有点被打击到。” 苏婷纳闷问:“什么现实?” “想躺平就要多读书。”躺平引申含义,贺东川是从苏婷口中知道的,他认为,用来形容他儿子非常贴切。 有时候他都想不通,他每天早出晚归都不觉得累,他爸妈都快六十了也没想过退休的事,怎么他儿子这么点年纪,就开始想躺平了。 不止贺东川想不通,苏婷也想不通。 谁能想到呢,原著中的龙傲天卷王,这辈子竟然成了条只想躺平的咸鱼,还好他定下目标后能奋起卷起来,不然他们当家长的要愁死。 当然,现在愁的是贺焱。 九年,好漫长啊 熟人 巧了,我跟她关系也不太好。…… 大家住在同一栋楼,贺东川就邀请了段晓兰夫妻跟他们一起回去。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段晓兰和苏婷已经很熟悉了,没跟他们客气,跟陆铮一个去了前座,一个跟苏婷并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路上苏婷问:“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此时贺焱已经从难过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恢复了生气,抢着回答说:“我们在家吃完饭就过来了,爸爸还检查了我的作业,他说要我做完三分之一的作业再出发。” “你做完了?” “我在学校就做完啦,今天下午的自习课没有人占,其他人都在玩,我在做作业。”贺焱精着呢,都知道用其他人衬托自己了。 当然,他也没说假话,不心虚。 苏婷挑眉:“你这么乖啊?” “嗯嗯!”贺焱用力点头,“我这几天可想妈妈你和妹妹了,想早点见到你们!” 慢慢仰头,声音甜甜的:“我也特别特别想爸爸和哥哥!” 苏婷笑,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没到多久。”这次回答的是贺东川。 “没到多久是几点?” 贺焱抢着说:“我知道,是八点过一点,我们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本来爸爸想带我进去的,可是门卫叔叔不让进,我们只好在车上等着。” 苏婷说:“以后你们到了直接回家,不用来学校等我们。” “以后再说。”贺东川没立刻答应。 说话间门他们就到了,因为坐了车,他们回来得比平时稍微早几分钟,巷子里看起来也比平时亮堂。 听到汽车声音,窗户靠这条巷子,好奇心又重的住户纷纷趴过来看,见是辆军用吉普,都嘀咕说:“应该是二十三号的住户回来了。” 虽然苏婷他们正式住进来不到一周,但巷子里的住户基本都认识他们,因为这年头小车太稀罕了,大单位才有。 而贺东川开的军用吉普,一看就知道是部队的,所以苏婷他们住进来第一天,大家就都知道巷子里搬来了不得了的人家。 当然,这是夸张说法,稍微有点见识的都把这当成玩笑,不过他们家条件不错,是大家都默认的。 吉普车停在二十三号门外,几人打开车门,进院子后,段晓兰率先掏出钥匙开门。 进屋后,段晓兰拉亮电灯,一行人排队上楼,贺东川本想殿后关灯,但他的手刚搭上线,就听苏婷说:“灯不用关了,陆同学改了电路,在二楼和三楼都接了根线,能控制开关。” 贺东川应了声,收回手说:“这样也好,方便点。” 上到二楼,两家人分开前,贺东川想起来问:“你们明天有事吗?” 段晓兰和陆铮对视一眼,后者摇头说:“没有,怎么了?” 贺东川说:“我们明天中午在家开火,你们记得下来吃饭。” 不等段晓兰夫妻回答,贺焱已经亮起了眼睛,一脸期待地问:“爸爸,你要下厨做饭了吗?” “嗯。” 贺焱欢呼,又对段晓兰夫妻俩夸赞道:“我爸爸做饭很好吃的!” 夫妻俩本来不好意思打扰,但被贺焱这么一打岔,婉拒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段晓兰说:“那我明天也买两个菜吧。” 苏婷没有拒绝,并很不客气地点了两道菜,不过段晓兰知道她是在照顾他们,因为两道都是素菜,价格便宜,而且不需要票。 但段晓兰并没有逞强,他们都不是沪市本地人,确实没有票,笑着答应下来:“好。” 说定后,段晓兰和陆铮上楼,苏婷他们则在拉灭一楼到二楼楼道里的灯后回到了自己家里。 进屋后,贺焱和慢慢率先瘫到沙发上,双人沙发,兄妹俩一人一边,刚刚好。 但他们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苏婷叫去洗澡,兄妹俩谁都懒得动,坐在沙发上你推我,我推你,直到贺焱被老爸赶去浴室。 贺焱进浴室后,苏婷取下背包放到茶几上,去了阳台看傍晚封好的煤炉,见里面有火,用火钳桶开,并喊贺东川拿水壶去浴室接水烧上。 做完这些事,苏婷也躺到了沙发上,贺东川放好水壶也跟着进来,问:“上学怎么样?” “哪方面?” 贺东川简单概括道:“老师上课听不听得懂,跟班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课程还好。” 苏婷打小语文成绩就好,前世上高中时,的主课满分一百五,她语文基本都能考到一百二,发挥好能上一百三。 这辈子参加高考也一样,语文是她的拉分项。 上大学后学的内容虽然深一些,但她记忆力好,理解能力也强,所以学的还算轻松。 教授上课提的问题,她都能答得上来,也举过几次手。因为那几次教授提的都是比较拓展的问题,班里学生很少有人知道,所以她举手次数虽然少,但班里几名教授对她的印象很深,走在路上都能把她认出来。 要知道,他们开学还不到一周,而一个专业上百人,很多人教授连脸都不记得,更不用说把名字和长相对应起来。 而教授们不但能认出苏婷,还能准确喊出她的名字,由此可见,苏婷上课回答的那些问题多有用。 至于跟同学相处,苏婷说:“班里的人,我基本都认识了,不过论人缘,我不如慢慢。” “慢慢?” 苏婷唇角衔着笑意说:“嗯,我每天晚上不是会带慢慢去学校上晚自习吗,你不知道,她在我们班可受欢迎了,好多女同学想跟她坐一起,还有人给她带零嘴呢。” 其实除了马燕几人,其他人给的零嘴,苏婷都没让慢慢收。 虽然这时候上大学有国家补助,但班里同学大多不富裕,她不想占人便宜,也不想让自家孩子给人留下贪嘴的印象。 收马燕几人给的零嘴,是因为她们关系比较好,但苏婷并没有白收她们的东西,每次慢慢吃了零嘴,隔天她都会带点零食分给她们,弥补回去。 歪在沙发另一头掺瞌睡的慢慢听到自己名字,头往苏婷这边偏了偏,眯着眼睛问:“啊?” 苏婷没回答,只拍醒她说:“洗完澡再睡。” 慢慢哦了声,头往那边一歪,又眯过去了,贺东川看到问:“她今天怎么这么困?” 苏婷说:“在托儿所没午睡,跟同学叽叽喳喳了一中午。” “慢慢认识了新朋友?”贺东川问,他知道闺女也上学去了。 “那可不,她不止在我们班人缘好,托儿所里想跟她玩的小朋友也很多,关系最好的有三个,几个小家伙干什么都要凑在一起。” 贺东川说道:“看来她适应的不错。” “适应的是不错,就是早上总喜欢赖床,怎么都叫不起来。” 其实托儿所上学时间门挺早的,七点钟就能把孩子送去,但苏婷上学没那么早,而且慢慢还在长身体,睡眠要充足,在托儿所没有硬性规定的情况下,她自然是按照自己的时间门喊闺女起床。 第一天差点迟到后,苏婷就开始把起床时间门往前调,这一周里,她起得是一天比一天早,而慢慢也是一天比一天能赖床。 以至于不管她多早起来,早上都能忙得团团转,从托儿所到教室这段路得夺命狂奔,就很无奈。 贺东川听完眉头微皱,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虽然贺焱偶尔也会赖床,但很少,毕竟贺东川把他接到身边时他已经六岁,自制力稍微强一点。 而且在父母眼中,男孩子总是比女孩子更皮实,贺东川从来不惯着贺焱,该训的时候训,该揍的时候揍。 再加上贺焱这两年跟着老爸练武,对老爸的战力有了进一步了解,所以别看他时不时要胡闹一次,心里还是很怵老爸的,老爸发话,他不敢不听。 而慢慢今年才三岁,不,严格来说,她还有一个月才满三岁。年纪小,自制力就弱,没上学的时候看不出来,上学后每天早上赖床都能把她妈逼得暴走。 但这事并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小孩大多记吃不记打,就算苏婷把孩子揍一顿,当时她嚎得再凶,隔天起床时就不记得了,照样会赖床。 贺东川琢磨了会说:“我们再买辆自行车吧?” 苏婷面露惊讶,重复问:“买自行车?” 贺东川肯定点头:“嗯,有了自行车,你每天上下学,接送慢慢也能轻松点。” “行是行,可咱们哪有票啊,而且我骑着技术也一般。” 虽然在平川岛那会,贺东川没少抽时间门教苏婷练车,但二八大杠有点高,每次上车她有点怂。再加上她不用上班,每次去市里都有他载着,所以只有他教的时候,她才会骑一会,每次时间门都不长,再加上搬到沪市后中断了一年多,车技真算不上熟练。 但贺东川觉得这不是问题:“多骑一骑就熟了,票你也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真买自行车?”苏婷问。 贺东川说道:“我是觉得有了自行车,你每天出门能方便点,时间门也能稍微宽裕点。” 苏婷想想也是,像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说是离学校不远,脚程十分钟左右,可进了校园,她还要揍七八分钟才能到教室,加起来就快二十分钟了。再加上她要接送慢慢,每天早晚光走路就要浪费她一个小时。 如果能有辆自行车,时间门至少能压缩一半,可能刚开始半小时不够,但等她骑熟了,半小时说不定还有冗余。 想到这苏婷忍不住叹气:“早知道要买自行车,当初搬家的时候就不应该卖。” “不卖也不好带过来。” “那倒也是,对了,你去哪弄票?”苏婷想起来问,自行车票可不好弄。 贺东川说道:“下周我们跟一团联合搞比赛,司令员要来看,如果表现得好,上面应该会有奖励,我打算要一张自行车票。” 因为海军内部重新办起了比赛,这两年各基地领导都很注重这件事,全基地比武太兴师动众,不好隔三差五搞,但各团各营没少举办这样的活动。 贺东川他们团比武时间门定在了这个月,至于能不能表现好,他很有信心,这两年他可不是白干的。 苏婷问:“奖励是给你个人的?” “对。” 部队里的各类票证都是奖励给表现突出的团体或者个人的,虽然这次单人比赛贺东川不下场,但团体是他带队负责指挥,只要他带的队伍能赢,上面肯定会有奖励。 而且给他的奖励和团体是分开的,所以这票他拿着不亏心。 苏婷放心了,说道:“要是能弄到自行车票,就买一辆回来好了。” “嗯。” …… 虽然苏婷和贺东川分开没几天,但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晚两人都有些放纵,闹到了凌晨三四点才睡。 第二天苏婷睡起了懒觉,贺东川起得倒是挺早,带着贺焱跑了半小时步,再练半小时武。 今天是休息日,巷子里挺热闹,外面马路一直有人来来往往,看到他们在院子里练武,谁都要停下来看一会。 还有人跟贺东川搭话,问他是什么兵,学的是哪个门派的功夫,是不是很厉害? 一个早上下来,哪怕贺东川这人性格偏冷,也认识了不少邻居,连菜市场在哪都打听清楚了。 练完武,贺东川就带着贺焱出了门,他们先去早点铺子吃早饭,然后又步行去了菜市场,买了两根筒子骨,两根排骨,十个鸡蛋,两节藕,另外青椒青菜也看着买了点。 回去时经过早点铺子,两人又进去买了两份早饭,这是给苏婷和慢慢买的,母女俩都在睡懒觉。 到家时陆铮正蹲在阳台生火,看到两人探头打招呼,并询问菜市场在哪。 他和段晓兰在家也不开火,倒不是他们懒,或者不会做饭,而是开火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虽然他在沪市有认识的人,能麻烦对方弄到煤炉和蜂窝煤,却不好各种琐事都麻烦对方。他们没有票证,而学校食堂饭菜很便宜,比较起来自然是吃食堂比较方便。 因此,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菜市场朝哪边开,得问贺东川这个没来住几天的人。 其实菜市场离得不远,都在街道内,路线也简单,贺东川一说,陆铮心里就有数了,继续生煤炉。 贺东川则带着贺焱回家,进屋后把早饭放桌上,菜和肉拿到阳台,放在以前住户砌起来做饭的台子上,再去叫慢慢起床。 已经八点多,房间门里慢慢早就醒了,只是觉得被窝里比较暖和,不太想起来。但叫她起床比平时要容易,至少贺东川掀开被子后她没有哭闹。 起床,刷牙,慢慢坐到饭桌旁吃东西。 吃着吃着想起妈妈,环视客厅一圈,疑惑问:“妈妈呢?” “妈妈还在睡觉。”贺焱回答说。 慢慢哦了声,没一会又抬起头:“妈妈不起来吗?她肚子不饿吗?” 回答的还是贺焱:“爸爸说妈妈累了,让我们不要去叫她起床。” 慢慢又哦一声,小脑瓜子思考起来,半响纳闷问:“妈妈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她怎么会累?” 这问题在贺焱的知识范围外,他想了想后不确定地问:“也许……妈妈昨天晚上画画了?” “是哦。”慢慢恍然,嘀咕说,“妈妈好辛苦。” 贺焱:“嗯嗯!” …… 苏婷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而且还没睡饱,醒来后头昏脑涨的。 她捂着额头下床,刚出门就跟沙发旁坐着的三人对上了目光,顿了下说:“你们都起来了?” “十点了!”慢慢咬着重音说。 虽然知道妈妈很辛苦,但她仍然觉得妈妈好能睡哦! 苏婷没有听出闺女的潜台词,哦了声走进浴室刷牙洗脸。因为困倦,刷牙时她眼睛一直半眯着,直到冷水拍脸,人才稍微清醒点。 洗漱完苏婷又回了房间门,擦香梳头发,整理好后才再次出来,贺东川指着饭桌说:“给你买了早饭。” 苏婷的确饿了,摸着肚子走到饭桌前,拿起桌上的油饼,撕下一半吃起来。 离中午饭不剩两小时,而油饼比她脸还大,全吃掉中午肯定吃不下,一半油饼一杯豆浆垫垫肚子还差不多。 边吃,边抬头朝阳台看去,从这里可以阳台的石台上放着菜,问:“你们早上去菜市场了?” “去逛了一圈。”贺东川顺便把买的菜也说了。 吃掉油饼,再把豆浆喝完,苏婷走到阳台看了看贺东川买回来的菜。青菜没动,但排骨已经剁好,大骨头更是已经下锅煮出了香味。 闻到香味的不止苏婷他们,还有三楼的夫妻俩,段晓兰嗅了嗅问:“他们煮的什么汤?怎么这么香?” “待会下去问问就知道了。”陆铮说道。 段晓兰点头:“你说我们过去的时候,要不要再提点吃的?” 闻到楼下炖的肉汤香气,段晓兰总觉得他们只准备两道青菜,有占便宜的嫌疑。 可要提什么吃的下去,段晓兰心里没什么头绪,没办法,他们缺票啊,家里不说一清二白,也确实没什么零嘴。 陆铮想了会说:“要不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水果卖,这个一般不要票。” 虽然水果价格不便宜,但他们俩手头都不紧。 陆铮是家里有钱,虽然早几年家里遇到事,父母顾不上他,但大运动结束后,父母回到原职,没少给他寄钱。 段晓兰的钱则是她自己挣的,早几年她不知道从哪弄了个酱油的酿造方法,以此说服大队长办了个酱油厂。 刚开始厂里加上她也只有三个人,还都是不太能干活的,因为大队虽然同意办酱油厂,却对她能不能办好厂持怀疑态度,不怎么给支持,厂里的收支需要他们自己平衡,也没有额外的工分补贴,所以稍微能干活的,都宁可下地挣工分去,多少能赚一点。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酱油厂能办下去,但他们酿造的酱油味道确实不错,尝过的都说好,所以不到一年,酱油厂就打开了局面。 如今他们大队的酱油厂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段晓兰作为厂长,自然早早领上了工资。 虽然考上大学后因为种种原因,她卸任了厂长,但酱油厂是她一手办起来的,哪怕大队想过河拆桥也不敢太明显,所以她还在厂里挂着职,每月都能正常开工资。 要不是手头还算宽裕,他们也不会刚上大学就在外面租房住,要知道房租也不便宜呢。 所以这水果,一般人不舍得买,但他们愿意花钱。 夫妻俩商量好后就出门去了供销社,买了两斤苹果,再来两斤冬枣,其实段晓兰还想买蛋糕,但手头没票,只能黯然放弃。 回到家后,水果他们一个没留,连着早上买的菜全部提到了楼下。 苏婷看到很不好意思:“你们人来就行了,提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们去了趟供销社,看到有卖的,顺手就买了,吃完饭正好能吃嘛。”段晓兰边往里走边说,看到贺东川在阳台忙活,问,“贺同志在做饭?” “嗯,他快炒好菜了。”苏婷说。 段晓兰赶忙道:“那我也去把菜给洗了。” 陆铮却没把菜给她,放下水果说:“我去洗吧。”拿着菜到阳台,找出洗菜用的篮子开始择菜。 段晓兰也没有闲着,将苹果和枣放到茶几上,问两个孩子吃什么。 贺焱想吃枣,慢慢两个都想吃,于是段晓兰拿了个苹果,又找苏婷拿了个盘子,装了点枣拿去浴室。 洗干净苹果和枣后,她又找苏婷要了把水果刀,把苹果切成等份的长块,端出来给大家吃。 这批苹果是刚进回来的,个头大,汁水足,吃着还很脆,味道很不错。 哪怕贺焱本身不想吃苹果,听着妹妹咬苹果时咔咔的声音,也忍不住拿了块尝尝味道。这一吃他就停不下来了,没一会就跟妹妹一起干掉了盘子里剩下的苹果。 段晓兰见了便问:“好不好吃?阿姨再去洗一个?” “好吃。”兄妹俩齐点头,贺焱摸着肚子说:“不用再洗啦,马上就要吃中午饭了。”他可是要留着肚子吃糖醋排骨的。 慢慢本来没想到这,听到哥哥的话连忙点头:“对对,我们下午再吃。” “行。”段晓兰点头,又问苏婷还吃不吃。 苏婷刚才只吃了一块,勉强尝个味道,但她也摇了摇头说:“我十点多才吃的早饭,再吃中午要吃不下了。” “你们不是很早就起来了吗?怎么吃这么晚?”段晓兰以为他们是一起吃的早饭。 不等苏婷回答,贺焱就抢着说:“妈妈昨天工作到很晚,今天睡懒觉啦!” 慢慢也附和说:“没错,妈妈晚上好辛苦的!” 段晓兰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问:“你以前在单位里是做什么的?现在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 虽然说他们上大学是带薪留职,但谁都知道,大学毕业后后他们不一定会回到原单位做原工作。 他们这批大学生跟往届不同,前几届都是工农兵大学生,单位推荐入学的,所以毕业后回原单位的多。 但他们这批大学生都是正儿八经考上来的,有真才实学,如果大学四年出来还回原单位干原工作,一点进步都没有,谁还会想考大学? 就算是他们的单位,规模小的基本不想这种美事,规模大的在他们毕业后,也会给他们调整岗位和级别。所以哪怕是回原单位,他们也不会干之前的工作。 所以他们上大学后,原来的工作都会有新人顶上,他们专注学习就行。 像段晓兰,在厂里算重要人物了,可她考上大学的消息一传出去,大队里那些领导就有了别的想法,火速把她给架空了。好在她早知道他们靠不住,没指望过他们,只要工资不断就随他们折腾去。 总之,上大学后还要忙碌工作的学生真不多,所以段晓兰才会好奇。 苏婷没瞒着,说:“我没上班,不过平时会自己画连环画投稿。” 段晓兰恍然大悟:“我说呢。”没问苏婷笔名。 她知道如果苏婷愿意说,刚才就会顺带着说出来,不提就是不想说的意思,问太多反而让人心烦,便转移话题道:“沪市不愧是大城市,苹果比我们老家供销社里卖的好吃多了,不但个头大,吃着也甜。” “你买的苹果确实不错,我之前买的没这么好吃。” 段晓兰说:“你那次买的个头也不小,只是没那么脆,可能是放的时间门长了,我们老家供销社卖的苹果才不好,个头能比这里卖的小一半,汁水也没这么足。” “你是哪里人?” 段晓兰说了个地方,是北方某省:“我们那不产水果,供销社里常卖的只有苹果和橘子,味道不一定好吃,但价格肯定贵,比沪市这边都贵。” 苏婷说:“我们老家跟沪市卖的水果差不多,不过东川之前当兵的地方水果多。” “贺同志以前不在这边当兵吗?”段晓兰好奇问。 苏婷摇头:“他以前在闽地的一个海岛上当兵,前年才调到沪市这边来。” 段晓兰哦哦点头,又觉得闽地有点熟悉,而且海岛……她琢磨了会问:“他之前当兵的海岛是哪个市的?” “榕市,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我家有个亲戚也是在榕市下面的岛上当兵,”段晓兰想想又补充说,“他也是海军。” 想到段晓兰的名字,苏婷迟疑问道:“你那个亲戚,该不会叫韩斌吧?” “对,就这个名字,他是我堂妹夫,”段晓兰说完反应过来,“贺同志以前,该不会跟他在一个地方当兵吧?” 那可不,他们两家住得还挺近呢。 苏婷打量着段晓兰,由衷说道:“你跟你堂妹不太像。” 段晓兰坦白说:“我跟她关系不太好。” 苏婷笑:“巧了,我跟她关系也不太好。” 吵架 以后再跟人吵架,必须把她闺女耳…… 一个认识的人,能拉近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这话是有道理的。 虽然苏婷和段晓兰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而且她们和段晓英之间的关系都不太好,但得知对方认识段晓英后,她们关系的确亲近不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用在苏婷和段晓兰身上正合适。 虽然苏婷和段晓英算不上敌人,但她们之间的关系的确算不上好,她也不太看得上这人。段晓兰就更不用说了,她跟段晓英家里是真有仇。 段晓兰和段晓英是堂姐妹,她爸是家里长子,段晓英爸爸是家里老幺。 因为爷奶去世得早,段晓英爸爸可以说是段晓兰爸爸一手拉扯长大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养出了个白眼狼。 段晓兰十五岁那年,她爸出意外去世了,家里就她一个闺女。 在农村,一个女人单独生活是很难的,特别是她还没成年,家里有钱有房子,围着虎视眈眈的人不少。 她爸死后叔婶没有立刻露出真面目,那会两家关系很近,她婶子还让她到他们家凑合吃饭。 每次吃饭,她婶子都要跟她说一说周边大队孤女独住出事的消息,提点她注意安全。当时她也傻,被叔婶对她的关心感动到不行,压根没想到他们早就打上了她家房子的主意。 她婶子提点了一段时间后,有天晚上她在家里睡觉,半夜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动,赶忙下床去堂屋看情况。 这一看,她就吓了一跳,有人从门缝里塞了把刀进来,在刮她家堂屋的门栓。 当时她吓得腿都软了,但更怕人弄开门栓进来,赶紧扑上去将刮到快掉的门栓塞回去,并挡上了门喊:“来人啊!有贼啊!”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刀一抽就跑了。 因为她喊得太大声,当时住两边的人家都听到了,隔天她婶子就过来,让她收拾东西住到他们家去,说这边的房子先封着,等以后她结婚再说。 虽然她不敢一个人在家里住,但她也不想住到别人家里去,哪怕是亲戚,更何况她叔家里房间也不富余,她堂妹十多岁了还跟叔婶住一屋呢。 所以商量后的结果,是她叔婶跟堂妹一起搬到她家来,她叔婶住到他爸妈睡觉的主屋,而她堂妹跟着她一起睡。 后来段晓兰再回忆起这些事,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岔了,她这是引狼入室。 住到她家头半年,她叔婶对她还行,只是她堂妹很烦。 她爸小时候在铺子里做过事,能认字,算盘打的也还行,建国后凭此当上了大队会计。又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闺女,日子过得很不错,大队里其他姑娘三五年不见得能做一件新衣服,她每年都有。 住到她家里前,堂妹看到她穿新衣服,顶多只是口头表达一下羡慕,住到她家后,却会直接上手,每次趁她没盯着就把衣服穿走。 每次她婶看到,都会主动向她道歉,再说嘴她妹两句。 然后她堂妹再犯,再挨说,有次她觉得堂妹屡教不改,跟她吵了起来,但话没说几句,她婶就抹起了眼泪,说自己没教好孩子。 当时她被哄得团团转,看到她婶哭,还自我反省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直到她长大认清那一家子的真面目,她才发现她婶每次说归说,却一句难听话都没有,更没有动过段晓英一下,她才知道那些话都只是说给她听的。 她叔婶住进她家一年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一家人仿佛忘记了谁是房子的主人,虽然还维持着伪善的面孔,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却总让她生出寄人篱下的感觉。 还有她衣柜里的衣服,因为她个子长高了,她的衣服全都变成了堂妹的,她不再能动。而她穿的衣服,都是她婶子和堂嫂们的旧衣服改的。 而更可怕的是,大队里的人也仿佛忘了房子是谁家的,提起她叔婶,嘴里全是好话,说她命好才能碰上这样的长辈。 等她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角色已经倒转。 她为此感到心惊,她想找堂妹要回衣服,却被骂了一通,两人吵到她叔婶面前,过去一直待她和气的叔婶却换了副面孔,一脸不耐烦地问她闹什么。 后来她提出想自己一个人住,她婶子更是指着她骂没良心,说她长大了就想把他们都赶走,大队里其他人也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个年代虽然高喊着妇女能顶半天天,但重男轻女的现象仍然存在,特别是农村,继承房产的女孩子少得可怜。 哪怕是独生女,叔伯要争,也能被咬掉一口肉,更何况她早已走错,让她叔婶登堂入室住了好几年。 一笔烂账,连大队干部都不乐意管。 她叔健在,下面还有两个儿子,人多势众,而她势单力薄,根本抢不回房子,也是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跟他们一起住着。 而她叔婶在那以后,也彻底撕下了伪善面孔,让她干着干那,对她动辄打骂,完了还要出去哭诉她有多白眼狼。 那几年她过得很难,一直在跟叔婶一家斗智斗勇,刚开始她总吃亏,但慢慢的也摸出了敲门,学会了卖惨,后来日子稍微好过了点。 她也没有放弃把她们赶出自己家的想法,一直为此努力着。 但她还没有成功,她婶子就给她说了门亲事,对方条件很好,是个军官,只是年纪比她大不少,还是个二婚头,带着三个孩子。 段晓兰得知这件事时,她婶子已经收了对方的彩礼,只等两人见面领证。 她当时要气疯了,正准备开闹,她堂妹段晓英却真疯了,在家闹着要跟她婶子介绍的对象结婚,她婶子得知闺女想不开,也要疯了。 于是段晓兰淡定下来,开始看戏。 最终她堂妹闹成了,如愿嫁给了她婶子介绍的对象,他们结婚时,段晓兰重点看了下军官长相,身高长相都还行,就是身边跟着三个娃。 段晓兰很想不通她堂妹为什么上赶着。 但她也没有疑惑太久,因为当天晚上,她做了个梦。在那个梦里,她过完了这一生。 只是梦里的她一生跟现实中不太一样,梦里的她最终嫁给了韩斌,离开随军前,她找段晓英她妈要到了彩礼,并把他们一家人都赶了出去,将房子折价卖给了大队里的富户,带着钱离开了家乡。 随军后,她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不坏在于随军能安排工作,挣钱比种地更容易,不好在于她跟韩斌之间感情不好。 韩斌再婚说白了就是为了找个保姆照顾孩子,而他们结婚后,她一心扑在工作上,让孩子们一天三顿吃食堂,他不出海的时候,衣服都攒着留给他回来洗,他觉得她这是没尽到当妈的责任。 可段晓兰觉得凭什么呢? 孩子又不是她的,婚也不是她愿意结的,凭什么指望她为了这个家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再说了,她又不是没给他儿子闺女钱票,一样的食物,能从食堂买,为什么非得要她动手做? 她可不惯这臭毛病。 结婚头几年,他们之间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她知道,好几次韩斌都想跟她离婚。但她也不怵,反正最差也不过是回家乡种地。 但韩斌这人要脸,死过一次老婆,第二段婚姻不想闹到离婚收场,所以不管怎么生气,最后都忍了下去。 他忍了,段晓兰自然不会主动提离婚,海岛住着多好啊,海鲜多水果多,结婚两年,她胖了一圈。 而且她还不用履行夫妻义务,刚开始是韩斌怕她怀孕,每次都掐着时间,还要用套子。后来两人总吵架,本就脆弱的感情更是所剩无几,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没心情做什么。 结婚第三年,段晓兰就搬到了次卧跟继女韩倩倩住一起,韩博文兄弟两则搬到了主卧跟父亲一起住。 结婚前几年她和继子女关系不太好,尤其是韩博文,他当时已经记事,对她这个后妈很忌惮。她跟韩斌分房睡后,这种情况倒是有改善,慢慢的韩博文也愿意喊她妈了。 她虽然不稀罕这称呼,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能好好相处,谁愿意斗成乌鸡眼?要早知道分居有这效果,她肯定早从主卧搬出来了。 韩斌不想跟她生孩子,她还看不上他呢。 平和的日子过了几年,大运动结束了,然后就是改革开放,那段时间她蠢蠢欲动,想离婚。 韩斌得知她的想法后,跟她来了次促膝长谈,问她为什么想离婚。她说她想找个喜欢的男人,生个可爱的孩子,他听后黑了脸,说“我不就是男人吗”,问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她当时就觉得,这人脸好大。 但他们最终没有离成,因为不久后发生了一个意外,而他救了她。 古代话本总喜欢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她没想过要对韩斌以身相许,但看着躺在床上的他,也确实提不出来离婚,于是两人稀里糊涂地过了下去。 到了晚年,在外人眼中,他们也能算得上是模范夫妻,但韩斌之于她,说是爱人,不如说是搭伙过日子的伙伴。 梦醒之后,想到段晓英结婚前的变化,段晓兰终于明白了她突然“发疯”的原因。 或许,她也梦到了前世。 意识到这一点后,段晓兰想过要不要告诉韩斌真相,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她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梦是真的。 更何况韩斌最开始是她婶介绍给她的,如今他跟段晓英都结婚了,她再去掺和,说不定会被人误会是心有不甘,传出桃色新闻。 当时的段晓兰没有掺和进这些事,现在的她也不打算询问韩斌一家子的近况,他那个人,从来不让自己吃亏,段晓英对上他,真不一定能讨到好。 更何况她婶子想给她和韩斌介绍对象时,陆铮已经到她老家插队,听说过这些事,让他知道她在背后询问韩斌一家人的近况,醋坛子肯定又要翻。 虽然这几年发生的事,无一不在印证着梦境的真实性,她也因为梦境获益良多。但对段晓兰来说,梦永远都是梦,她不可能因为一场梦,而影响到现实中的生活。 段晓兰不问,苏婷也没说的意思。 说什么呢? 段晓英的坏话吗? 虽然她们都跟段晓英关系不好,但她离开平川岛都一年半了,还跟人嘀咕以前邻居的坏话,也挺不好的。 还是继续吃水果吧。 …… 贺东川炒完菜后,段晓兰接力去炒菜。 其实陆铮也会做饭,知青到同一个地方插队前谁也不认识谁,住到一起后也谁都不会惯着谁,他们做饭捡柴打扫卫生都是轮流来的,几年下来,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能洗衣做饭一把抓。 跟段晓兰结婚后,陆铮倒是搬离了知青点,跟她住到了一起。但她是厂长,每天忙得团团转,他虽然在厂里也担任了职务,但空余时间比她多,所以家务事归他。 为此大队里那些人没少嘀咕他吃软饭。 陆铮听到了,却并不在意,他们倒是想吃软饭,可吃不上啊! 但论厨艺,段晓兰还是比陆铮强不少,毕竟做了十多年饭。 下来前两人琢磨着贺东川厨艺好,还准备了那么多好菜,他们摆上桌的菜也不好太拉胯,受票证限制,荤的他们买不到,但炒好吃点总没问题。 于是定下段晓兰中午露一手。 不过下来后闻着从阳台飘进来的食物香气,夫妻俩都觉得他们这一手可能露不出来。 段晓兰夫妻带来的都是素菜,炒起来速度很快,十二点十分,摆菜上桌开吃。 吃饭前贺东川想起来问:“你喝不喝酒?” 陆铮说:“我喝得少,你想喝的话我陪你喝两杯。” “不用,我不喝酒。”贺东川摆手。 听完他们的对话,苏婷纳闷问:“咱们家有酒吗?” “没有。” “那你问什么?” 贺东川毫不心虚:“总要客套客套。” 苏婷:“……行吧。” 段晓兰和陆铮:“……” 虽然没酒,但吃饭前大家先喝了碗汤暖胃,莲藕炖的骨头汤,喝着醇厚而不油腻,莲藕则是粉的,吃着软软糯糯。 苏婷用筷子给慢慢插了一块莲藕,让她举着筷子吃,小姑娘咬着发现莲藕能拉出丝,的嘴巴要下一口莲藕,就举着筷子往外扯,玩得不亦乐乎。 当贺焱啃完一块莲藕抬起头,就看到慢慢嘴边全是白色的莲藕丝,乐得哈哈大笑。 苏婷抬头看向慢慢,起身进去找了块手帕,拿出来给慢慢擦干净嘴巴说:“快点吃,别玩了。” 慢慢嗯嗯两声,将筷子上最后一口莲藕吃完,捧起碗将汤全部喝掉,然后开始干饭。 他们六个人,加起来做了七道菜,五菜一汤一凉盘,虽然菜的份量都不多,但足够他们吃得肚子发胀。 当然,贺东川不在其中,他的胃就是个无底洞,多少东西都吃得下去。 这顿饭又是他光盘,苏婷和两个孩子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段晓兰一个女人家,不好盯着其他男人看,所以只有陆铮越看越惊讶。 陆铮也是一米八的大高个,虽然瘦,但胃口是真不小,平时在学校吃饭,他打米饭都是四两起步,饿得狠了五六两都吃得下。 别觉得五六两少,食堂打饭都是按照生米计重,而生米煮成熟饭,重量能翻一倍,说要五两米饭,实际上熟饭能有一斤。 贺家用的饭碗挺大,一碗至少能盛四两熟饭,贺东川刚才吃了三碗饭,哦,锅底最后一点饭,苏婷也全盛给他了,算下来他至少吃了一斤三两熟饭,算下来六两多米。 六两多看着好像还好,可贺东川还把菜光盘了,就算是下乡插队农忙那会,陆铮都没这么能吃过。 今天他吃了两碗饭,菜不多不少,胃就撑得难受了,而贺东川吃那么多还跟没事人一样,由此可见,他平时饭量就挺大。 更重要的是,他饭量这么大,看起来竟然还挺瘦,这饭都吃到哪去了? 但想到他早上天刚亮就起床,带着贺焱去跑步,还打了半小时拳,陆铮就明白了。 贺东川是吃得多,可他运动量也大,今天是周日,他早起都锻炼了一小时,平时在部队里更少不了训练。 说不定他看着瘦,衣服脱下来身上全是肌肉。 …… 第二天贺东川和贺焱又是凌晨四点多出发,苏婷醒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在床上躺了会,等闹钟响起才爬起来穿衣服,去浴室洗漱。打理好自己后,才去次卧喊慢慢起床,这又是一场硬仗。 催着赶着把慢慢送到托儿所,苏婷再次开启一天一次的夺命狂奔,可能是速度连起来了,今天她比平时早几分钟到教室,坐下平复好呼吸后还有时间吃早饭。 早饭是豆浆油条,开学后苏婷的早饭基本没变过,不是豆浆油条,就是油饼豆浆,反正要早点铺子里早就做好的,她没时间等。 但油条油饼这些食物吧,吃一两次还行,多了真容易腻,油太厚了,要不是搭着豆浆,她现在就要吃不下去了。 快速干掉油条,再喝一大口豆浆解腻,苏婷长出一口气,想起买自行车的事。 如果说昨天贺东川提起时,她只是有一丢丢心动,现在的她对这件事可以说是非常期待了。 买了自行车,她就不用每天夺命狂奔,早上也能多空出点时间,好好吃顿早饭。 “在想什么?” 听到马燕的声音,苏婷回过神说:“没什么。” 马燕拆穿道:“你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还说没什么。” “有吗?” “当然有,快老实交代,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没有,”苏婷否认,说道,“周日我丈夫带着孩子过来了。” 马燕了然:“难怪你笑成这样。” 两人嘀咕着,上课的老师过来了,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陆续响起翻开课本的声音。 …… 新的一周,班里同学都忙碌了起来。 他们这周六要竞选班干部,班里想参加的学生不少,这段时间都在争着表现,以获得更多支持。 另外学生会招新也在这周,只要能进学生会,毕业分配时履历上就能多一笔,因此想进去的也不少。 广播站也在招编辑,这跟他们也算专业对口,班里对文笔有信心的同学也都想试一试。 而像马燕这样想抓住大学四年好好表现的,新的一周里可以说是忙得团团转,她一要为班里同学服务,获得更多支持,争取在周六班会上一举转正,摘到班长前面的代理二字; 二要忙着学生会的面试,班里想当班干部的同学,就没有不想进学生会的,马燕也不例外; 三她还想掺和一脚广播站的招新,不过这对她来说只是退路,学生会面试没过,她才会考虑广播站。 至于班长竞选,马燕觉得最终人选应该在她和徐辉之间产生,她赢面大一些,但就算没当上班长,副班长肯定是她。 所以学生会和广播站,她只要抓住一个就行,再多时间可能调整不过来。 跟上进的马燕,不,跟班里绝大多数同学比起来,苏婷算是比较咸鱼的,她一没打算当班干部,二没打算进学生会。 广播站编辑更不用考虑,如果王静芳知道她为了给校广播站写稿耽误了连载,说不定能提刀杀过来。 因此其他同学忙忙碌碌的时候,苏婷的生活跟前一周比起来并没有太大改变,依然是白天上课,晚自习躲到教室后面画画。 除了前几天,现在上晚自习的时候,苏婷已经不坐教室中间了,而是会带着慢慢坐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 画连环画这件事,苏婷暂时不打算让同学们知道。 如果可以,苏婷其实不想在教室里画画,因为太容易被发现了,但他们的课程排得实在太满,周一到周六全天都有课,晚自习不画,她就没时间画了。 所以她只能尽量选择角落的位置,但就是这样也不安全,一来慢慢人缘太好,一下课就有一群人围过来,但凡她动作慢一点,都可能被人看到她在干什么。 二来有的人不但好奇心特别重,还不知道尊重,会趁她不在时翻开她的本子,看她躲在后面干什么。 好在那次苏婷正在写老师交代下来的作业,所以没有掉马,那次后她留了个心眼,白天不带绘画本,晚自习可见要去上厕所的话,她会把绘画本合上装进背包,并嘱咐慢慢帮她看着。 因此到目前为止,苏婷的马甲都捂得好好的。 同学们只知道她晚自习会躲在后面画画,这事她没有瞒着人,因为她知道,越藏着掖着别人就会越好奇,适当漏出真相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大家反而不会一直盯着她看。 这办法很有效,除了个别好奇心特别重的,班里大多数人都对她画的内容不感兴趣。 这也跟她捂着不给人看有关,人嘛都有炫耀心里,如果她画得很好肯定不会捂得这么严实,不肯给人看八成是画得不怎么样,觉得不好意思。 情商稍微高点的都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非要看画等同于为难人,自然会按捺住好奇心。 但也有情商比较低的,明知道她不喜欢给人看,还大喇喇地跑到他面前问:“你每天晚上躲在后面写写画画干什么呢?还藏得这么严实,该不会是在画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正在跟慢慢说话的苏婷抬起头,朝过道中间站着的丁梅看过去,一脸诚恳问:“请问你家住在海边吗?” 丁梅闻言一头雾水,茫然道:“不是啊,你问这干嘛?” 苏婷微笑:“既然不住海边,你管这么宽干什么?” 虽然是下课时间,但丁梅刚才那一嗓子声音挺大,班里其他同学觉得这里要杠起来,纷纷放低了交谈的音量,或竖起耳朵偷听,或明目张胆看过来。 所以苏婷声音虽然不大,但全班同学都听到了,都先是一愣,再哄然大笑。 丁梅被笑得面上无光,涨红着脸说:“我、我就是好奇,问一问还不行吗?” “不行。”苏婷回答得很干脆,并给出原因,“因为我跟你不熟。” 丁梅噎住:“大家都是同学,怎么不熟了?” “都是同学就熟吗?你敢说你跟班里所有同学,都熟悉到了能问对方私事的程度?”苏婷说着脸色冷下来,“另外,我不认为跟我关系好的同学,会恶意揣测我画了不能见人的东西,所以你别冲我露出这种委屈巴巴的表情,毕竟先撩者贱,丁同学你说是吧?” 丁梅当然觉得不是,可班里所有同学都觉得是这个理,纷纷开口说:“没错,丁梅你先给人扣帽子,现在装得可怜巴巴算什么?” “苏同学自己画的画,想给人看就给人看,不想给就不给,管你什么事啊?” “她家住海边的呗!” 听着同学们的议论,丁梅再也受不了,捂着脸跑了出去。马燕看到,赶紧喊跟她关系好的女生说:“你追出去看看。” 只是那女生平时虽然跟丁梅关系不错,但今晚看她这么丢人,有点不想承认是她的朋友,僵着脸说:“她跑就跑了呗,那么大个人了,又出不了事。” 马燕却不这么想“大晚上的,万一她跑出学校了呢?”说完见对方不吭声,气恼道,“算了,你不去我去。”跟代理副班长徐辉说了声就跟着跑出了教室。 马燕离开教室后,上课铃声也跟着响起,徐辉起身维持纪律,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慢慢凑到苏婷耳边,轻声问:“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哭啊?” “说不过我,气哭了。” 慢慢哦哦:“妈妈好厉害!” 边竖起大拇指,慢慢边在心里回想妈妈刚才说的话,准备全部记下来。她班里有个好讨厌的小孩,总是欺负女孩子,如果下次他再欺负人,她就去跟人吵架,把妈妈的话全用上把他气哭! 哼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慢慢心里想着,口中念念有词,苏婷注意到后竖起耳朵凑过去听,就听到她念道:“你家住海边的?先撩者贱……” 苏婷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压低声音问:“你记这些干什么?” 慢慢跟妈妈没有秘密,所以她把心里的打算都说了,苏婷听后艰难挤出笑容夸奖道:“你的想法很好,哈哈……” 心里则想回去她就要从棉絮里抠出两团棉花随身带着,以后再跟人吵架,必须把她闺女耳朵堵上! 买风筝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是故意吵架…… 一周过去,班里同学接连传出好消息,有人通过了学生会的面试,有人进了广播站……当然,有人高兴就有人失望,像丁梅,什么都报了,却什么都没面试上,连着好几天都垂头丧气的。 有人看她不高兴,好心安慰她,可她看对方进了学生会,反而以为对方在看自己笑话,把人撅了回去。 打那以后,班里再没人愿意搭理她。 马燕心里都纳闷,怎么说丁梅都考上复大了,智商应该不差啊,人怎么能蠢到这种程度?开学不到一个月,就把班里同学得罪了小一半。 听了马燕的疑惑,苏婷沉默半响,挤出一句话道:“也许智商高的人,情商会低点?” “这话你信吗?”马燕一言难尽地看着苏婷问。 说实话,苏婷不怎么信,智商高的人情商再低,也不至于分不清楚好赖,像丁梅这种脑子不清楚的,显然没那么聪明。 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进入大学后,他们的高考成绩也公布了,丁梅是卡着线进的复大,而且据她自己所说,她高中毕业后上了半年班就没干了,一直在家复习。 丁梅是七六年高中毕业,上班半年,也就是说她七七年初就开始复习了,那会上面还没说要好恢复高考呢,她就开始复习了,怎么能不让人惊奇? 所以当时问她原因的人挺多。 而丁梅这人吧,说她直率,心眼忒多,说她聪明吧,又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别人一问她就说了。 丁梅出身挺好,算得上书香世家,家里亲戚中学历高的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但她爸妈是两个家庭中的异类,成绩都不怎么样,一个上了初中,一个考上了中专。 两人学历说低不低,升职的时候够用,说高也不算高,大运动期间不至于被扣帽子,所以那些年,两家亲戚要么下放,要么是高端人才,躲到了大西北搞科研,就他们日子过得安安稳稳。 大运动结束后,丁梅家里那些亲戚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过去他们虽然因为学历高受过影响,但高学历让他们比一一般人看得更长远,在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人看出恢复高考是必然的事。 这人就是丁梅的舅舅,他知道外甥女吃不了一线车间的苦,就给姐姐姐夫出了主意,让她准备参加高考。 所以绝大多数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丁梅就开始复习了,而且去年夏天,她舅舅还特意让她住到家里,辅导了她一个暑假……不对,原本是打算辅导她一个暑假,后来因为她实在不够聪明,一直辅导到了高考报名才让她回来。 高考前夕,她舅舅还给她出了张押题试卷,中了好几个大题。 有大佬辅导,帮忙押题,而且这次高考基本就初中难度,就这样,丁梅还是他们班分数最低的,能说她聪明吗? 苏婷觉得不能,所以她没脑子也正常。 马燕被苏婷这一通分析说服了,叹气道:“看来自己再聪明,也不如命好会投胎。” “那不用说,以后你孩子肯定命好。”苏婷笑着打趣。 别看马燕就比苏婷小一岁,但她还是大姑娘,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没办法,当初她高中毕业就下乡插队去了。 其实这些年她不是完全没想法,可她下乡时政策已经明朗,跟乡下人结婚是轻松些,但也等同于放弃竞争回城名额的机会。 她不想放弃这机会,就一直咬牙扛着。 但她们知青点有人没扛住,跟当地人结婚了,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下来,家里吵得哟!光吵架都算好的,还有女知青想参加考试,男人不让,把人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的。 看着这些事,马燕她们这些扛住了的女知青都很庆幸。 因为没经历过,所以马燕被苏婷的打趣闹了个大红脸,说道:“哪有你这样的?” “事实嘛,咱们学校怎么说都是知名大学,毕业后分配的单位不会差,你自己工作好,以后找的丈夫条件肯定也不会差,以后你们家肯定不比丁梅家里差,这么一想,你儿子的命是不是挺好?” 马燕无奈地笑:“我说不过你。” “那是因为我的话有道理。”苏婷说着话音一转,“不过我一直相信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命好只是起点比较高,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个人能力。” 阶级固化是她穿越前网上热议的话题,在二零一零年以后,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已经不再是真理。 除非是天才,否则普通人家的孩子拼尽全力,也只能爬到富豪家庭孩子的起点。 但在这个年代,读书是能够改变命运的,只要能考上大学,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成功的大门,剩下的无非是走到那一步。 她穿越前活跃的那一批富豪,很多都是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赶上了互联网的风口,从此一夜暴富。 虽然把他们的成功全部归咎于考上大学不合适,但这确实是他们的起点。 她们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不敢说跟二马这种大佬比,只要不作死,以后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所以从他们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起,他们实际上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马燕稍一琢磨,便道:“你的话的确有道理。”把丁梅的事放到一边,继续忙碌班干部竞选的事。 …… 周六晚上,马燕以两票之差,如愿当选班长,徐辉虽然没能竞选班长成功,但摘掉了副班长前面的代理二字,所以情绪还算稳定。 随着其他班干部陆续选出,班里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最失望的非丁梅莫属。 跟马燕一样,丁梅也是学生会、广播站和竞选班干部三手准备,结果马燕不但成功进入院学生会,还进了广播站的二轮面试,只是前者先出结果,才放弃了后者的面试,今晚又成功当上班长,可以说样样如愿。 而她学生会和广播站的面试都折戟于第一轮,参加班干部竞选更是只获得一票! 最气人的是,这一票还是她自己投的! 结果出来还没等下课,丁梅就跟经常一起玩的女生吵了一架,怨对方没把票投给她。 本来那天晚上丁梅跑出去后,两人关系就有些僵硬,丁梅觉得对方不关心她,对方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因为住同一个宿舍,人缘又都不好,才凑一起上下课。 现在这一吵,两人关系彻底崩盘,对方在辅导员的眼皮子底下跟人换了座位。 于是竞选后半段,丁梅一直黑着脸,摆出生人勿进的模样。 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在,班里同学没谁会想不开去安慰她,都当做没看出她心情不好,继续投入到班干部竞选中。 竞选这事说起来容易,其实挺繁琐的,首先提出竞选岗位,想参加竞选的人还得轮流上台演讲,讲述自己当上班干部后要做什么,然后投票,再唱票,定下人选。 别看他们班总共才五十多人,要选的班干部可不少,八、九个呢,全部选完都快九点了。 而且这是班级大事,哪怕苏婷没有参加竞选,也不能提前溜走,只能带着慢慢苦熬到八点五十多。 等班干部全部选完,辅导员说可以走了,苏婷抱起慢慢就往外走,完全不打算留下来参与同学们的讨论。 疾步走出校园,苏婷先看四周,不用她仔细寻找,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赶紧抱着慢慢走过去。 车上贺焱已经等困了,侧躺在后座,贺东川也闭着眼睛在想事,直到敲窗声响起,才睁开眼侧过头。 看到母女俩,他唇角溢出一丝笑,推开车门从苏婷怀里抱过慢慢,笑道:“她怎么也睡着了?” “无聊的。”苏婷低头往车看看去,“小焱也睡了?” “我说让他在家睡觉,他不肯,非要跟过来,结果等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跟上次一样,他们今天也是八点出头到的,因为知道苏婷没下晚自习,所以他开车先回了趟家,八点三十才开车过来。 来之前贺东川让贺焱在家等着,但他不愿意,结果到了后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期间段晓兰和陆铮从学校出来,看到停在路边的车,猜测是他,过来说了苏婷班里竞选班干部,可能要晚点出来的事。 不然迟迟等不到她们出来,他肯定早就进去找人了。 贺东川拉开后座车门,将贺焱拍醒,并让他往右边坐。贺焱睡得迷迷糊糊被拍醒,眼睛困得睁不开,脑袋也不太清明,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凭借着本能往右边挪去。 贺东川将慢慢放进去,起身问:“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吧。”苏婷怕没人拉着,吉普车发动后,两个孩子从座位上滚下去。 贺东川嗯了声,弯腰将贺焱再往右边赶了赶,再将慢慢往里挪了挪,才起身腾出位置,让苏婷坐进去,关上车窗去驾驶座开车。 吉普车发动,贺焱才缓缓睁开眼,看到窗外景色变化,张口喊:“爸爸……”边喊边转过头,看到苏婷和慢慢,脸上浮起惊讶,“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出来,”苏婷笑着说,“你挪位置前。” 贺焱抓抓脑袋:“我怎么没看到?” “你闭着眼睛,能看到才奇怪。” 贺焱反应过来,哦着打了个哈欠,右手捂着嘴巴,左手伸出去戳妹妹的脸:“妹妹怎么也睡着了?” “太晚了。” 贺焱点点头,他也觉得好晚,继续捏妹妹的脸蛋。 沉浸在睡梦中的慢慢被捏得不耐烦,皱着眉抬手拍了下贺焱的手,然后翻身继续睡。贺焱偷笑,不放弃地再次伸出手,但这次他还没捏到妹妹,就听妈妈说:“慢慢哭了你哄。” 贺焱动作僵住,作为哥哥,他当然知道慢慢的起床气。 每次没睡饱被弄起来,她都要嚎啕大哭好久,怎么哄也哄不好,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没睡多久被戳醒。 光是想想,贺焱就觉得头皮发麻,于是他非常识时务地收回了手。 回到家,贺东川抱着慢慢回房间,苏婷则去阳台看烧得呜呜响的水壶。 水是贺东川到家后开始烧的,已经有四十多分钟,壶里的水被煮得翻滚起来,蒸汽一直涌上屋顶。 苏婷扭头问:“小焱你洗不洗澡?” “洗!”贺焱大声回答,他可是很爱干净的。 “那你赶紧去找衣服。” 苏婷提起水壶,走到浴室找出爷俩洗澡用的桶,往里注入开水,再兑冷水,完了再将剩下的热水全部倒入另一个干净的桶里,留着给贺焱中途加水。 等苏婷提着接好的一壶冷水走出浴室,贺焱也找好了衣服,冲出房间跑进浴室,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苏婷把水壶放到煤炉上,顺便弯腰数了数石台下面摆着的蜂窝煤。 “在数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苏婷一跳,她拍着胸脯转身:“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吓吓你。”贺东川坏笑着说。 苏婷白他一眼,继续数蜂窝煤。 贺东川跟着弯腰看过去,见墙角蜂窝煤剩的不多,说道:“下次我带点蜂窝煤过来。” “家里的够不够用?” “够,不够我找人借去。” “找谁借?” 这年头每家能买的蜂窝煤可是有定数的,不是说你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而能买到的数量,基本只有不够用,没有用不掉的。 以前他们家倒是用不完,毕竟一天三顿,两顿都吃食堂,除了周日,苏婷都是下午生煤炉,每月定量至少有三分之一用不完。 但蜂窝煤不比粮票,按月供给,不能顺延,所以以前没用完的那些定量留不到现在,他们夫妻一分开住,两边烧起煤炉,这蜂窝煤就不怎么够用了。 而大院里像他们家这样每天吃食堂的家庭,不说只此一家,也确实不多,所以一时间,苏婷还真不知道贺东川准备找谁“借”蜂窝煤。 “赵俊平家新买了煤气灶,蜂窝煤应该有剩的,我打算找他弄点。”说是弄,实际上就是花钱买。 苏婷面露惊讶:“煤气灶?他哪来的票?” 贺东川说:“他媳妇娘家大哥给的。”说是给,实际上也是卖。 只是还没到改革开放的时候,如今仍在严抓投机倒把,所以买票卖票,说出来都是换票给票。 苏婷了然:“那他们以后做饭能方便很多。” 贺东川看出她的羡慕,问道:“你也想买煤气灶?” “想啊!”苏婷毫不掩饰地点头。 煤气灶多方便啊,拧开阀门就能烧水煮饭,省不少功夫呢。但她也知道,煤气灶不但贵,票还很不好弄,她也就能羡慕一下。 贺东川倒是入了心,说:“以后我多留心,要是能弄到票,咱们也买一台回来。” “这个行。”苏婷对他的想法表示肯定,又想起来问,“以后赵家是不是不用烧煤炉了?” “怎么可能,煤气多贵,而且也有限量,赵家这煤气灶,顶多用来炒炒菜,平时煮饭烧水应该还是用煤炉,蜂窝煤用量肯定比以前省。”贺东川琢磨说道,“咱们也就这几个月缺蜂窝煤,等天气热起来就好了。” 虽说冬天洗澡没那么勤,可洗澡花费的时间比较长,需要的热水也多,所以家家户户用煤量都比较大。 而夏天因为每天都要洗澡,每次就不需要搓那么久,需要的水会少一些,烧一壶热水能洗两三个人。而且夏天气温高,很多人不乐意洗热水澡,女人家可能需要注意点,男人都是直接冲冷水。 整体算下来,夏天大家用煤都不会太紧张,那些会过日子的,会把夏天用不完的蜂窝煤囤到冬天用。 以往他们不在意这些,今年夏天倒是能学着囤一囤。 说完蜂窝煤的事,贺东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票递给苏婷,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单从他抬得比平时高的下巴就能看出他心里的得意。 苏婷接过票,一脸惊喜问:“你们比赛赢了?” 贺东川这会倒谦虚了起来,语气淡淡道:“险胜。” 可苏婷能不了解他吗? 如果真的只是险胜,贺东川的回答肯定不会这么简洁,只有两个字,就说明他们这次赢得挺漂亮。 苏婷仰着脸,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贺东川轻咳一声,却没再谦虚,享受着媳妇崇拜的目光。 但这崇拜没有持续太久,夸过一句后,苏婷就把目光转向了自行车票。 明明她不是第一次拿到自行车票,也不是第一次购买自行车,可这小小的一张票,她却越看越喜欢。 苏婷问:“你说我们再买自行车,要选哪个牌子的?” “都行。” 苏婷斜眼:“你不觉得自己的回答太敷衍了吗?” 贺东川不得不重新解读自己刚才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就行,如果你现在拿不定主意,明天我们到百货大楼好好挑一挑。” 苏婷满意了:“行。” …… 因为周日要去百货大楼买自行车,前一天晚上两人没有闹的太晚,转点就睡了。 早上起来后,一家子轮流洗了个澡。 先是苏婷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想洗澡,贺东川看到后也跟着洗了个澡,他早上又是跑步又是练武,出了一身汗。 贺焱洗澡理由同老爸,其实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晨跑没断过,却不是每次晨跑后都会洗澡。毕竟他每天蹦蹦跳跳,出汗的时候多了去了,要是有点汗就要洗澡,他估计只能一天到晚泡在澡盆里。 可现在不是老爸老妈都要洗澡嘛,他们都那么爱干净,他不洗澡显得他多懒一样,所以这澡必须得洗。 慢慢看到他们都洗澡,就也嚷着要洗,理由也很充足,她昨晚没有洗澡,今天得补上。 因为这一插曲,苏婷他们原定的出门时间一拖再拖,直到十点钟才坐上车。 好在路程不远,不到十公里,虽说这时候的车跑得没那么快,路况也没那么好,但路上没有红绿灯,基本只要前面没有人,就能一直开,再加上不堵车,所以真跑起来比几十年后相同路程所需要的时间还短一些。 不过进市中心后,车速就慢了下来,因为路上人太多了。虽然这时候的人看到车辆会主动躲开,但贺东川谨慎,不敢开太快,短短几百米他开了四五分钟。 这期间两个孩子一直往外张望着,时不时感叹一句:“好高!好漂亮!” 不怪两个孩子跟土包子进城一样,这年头绝大多数城市常见的都是平房,四五层就算高楼了,而这条街上,七八层的建筑比比皆是,高的甚至有十几层。 而且这些建筑都是解放前盖的,一水的西式洋楼,在这年代看起来自然时髦好看。 苏婷不觉得稀奇,是因为她前世见多了高楼大厦,而且她来沪市旅游过,逛过这条街,看过浦江电视塔,所以这辈子第一次来时表现很淡定。 在两个孩子的赞叹声中,贺东川将车停在百货公司门口。 这年代还是有很多便利的,比如车少,路上不堵,又比如路边能随便停车,不用担心交警开罚单。 吉普车停稳后,苏婷推开车门走下去,到后座打开门,让两个孩子陆续下车,并牵住了慢慢的手。 贺焱也在另一边牵住妹妹的手,经常带着慢慢玩,他可是很懂得照顾她的。 贺东川也从吉普车另一边绕过来,走到三人面前问:“我们是先去买自行车,还是先去逛一逛,吃顿饭?” 苏婷说:“先逛吧,吃完饭再去买车。”手头有票,买车这事就不用着急。 “行。” 贺东川点头,一家子便沿着街道逛起来。 市中心是真热闹,路两边全是各种商店,卖百货的、卖水果的、卖服装的,各式各样,分得很细。 里面卖的东西品类也丰富,比如这水果,这时节街道供销社能买到的基本就苹果和橘子,偶尔能买到冬枣和梨,而且数量很有限,去晚了就什么都没有。而果品商店里不但有本地水果卖,还有不少南方水果,都成筐摆放在地上,一扫就是一大片。 不止两个孩子,苏婷一眼扫过去也走不动道了,脚步一拐走进去,询问售货员水果都怎么卖。 售货员态度一般,伸手往墙上一指问:“不会自己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苏婷才注意到墙上挂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售卖水果的单价,南方水果比在海岛住着时供销社里卖的价格贵,但本地水果比在街道供销社里的便宜。 当然,这些水果都不要票。 看清楚价格后,苏婷果断决定下手,苹果橙子芒果柑橘各买了四斤,有顾客看到他们跟搞批发一样,忍不住问:“买这么多水果你们吃的完吗?” “这有什么吃不完的,苹果橙子和橘子放半个月没问题,我们家四口人,每人每天吃一个,半个月也该吃完了啊。”苏婷笑着说道,“我们家不住附近,难得来一次,而且价格也便宜,当然得多买点。” 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们之前果品商店里顾客来来往往,都是看得多买得少,但后来的人看他们买这么多,再听她一解释,都觉得她这话有道理,纷纷加大购买量。 一时间,果品商店的收银员忙得团团转。 十几斤水果虽然不重,但提久了也累人,而且不知不觉都十一点了,几人便商量着回去吃饭。 吃完饭十二点多,他们又去江滩逛了会。 早春时节正适合放风筝,再加上今天是休息日,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玩,因此江滩上很热闹,还有几个打扮得遮遮掩掩的人拿着风筝在兜售。 小孩子都喜欢新奇的东西,慢慢也不例外,看到天上飞舞着的五颜六色的风筝,也嚷嚷着要。 贺焱年纪大了,比小时候更在乎面子,不好意思吵闹,但目光一直追随着天上的风筝,路都忘了看,差点撞到人。 见两个孩子那么想要,苏婷叫来一个兜售风筝的人,给钱让两个孩子挑一个。 只是两个孩子意见不太统一,贺焱喜欢威武的老鹰,慢慢喜欢漂亮的蝴蝶,兄妹俩说着说着还吵了起来,一个说蝴蝶太弱小,一个说老鹰凶巴巴。 苏婷听得头疼,只好投降说:“给你们一人买一个风筝,你们别吵了行不?” 兄妹俩对视一眼,火速和解,并互相吹捧:“蝴蝶放飞起来后确实很网 116. 自行车 小孩子玩起来没有数,说好只放…… 小孩子玩起来没有数,说好只放一会风筝,两个孩子玩了近两个小时。 其实慢慢早就累了,不到一小时就觉得手都抬不起来,但她没玩够,古灵精怪地把风筝交给爸爸,让他放给自己看。 跟慢慢比起来,贺焱就强多了,一来年纪大一些,二来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经历无穷,跑两个小时完全不觉得累。 让他回去时还很舍不得,但他也知道爸爸妈妈还有事情要忙,蔫头巴脑地答应了,一路放着风筝回到百货大楼,引起无数围观,尤其是小孩子,纷纷哭闹着让家长买风筝。 慢慢看得也艳羡不已,她觉得自己的风筝收早了。 不过这份艳羡没有持续太久,室内放不起来风筝,为了进百货大楼,贺焱只好把风筝线一点点收起来。 他缠得很小心,风筝是很好的玩具,他想留着多玩几次。 别看进百货大楼前,贺焱那么宝贝手上的风筝,走进去后他就顾不上了,把风筝塞给老爸,一个柜台一个柜台走马观花地看了起来。 这家百货公司,不止楼层看着高,里面也很大,各类商品琳琅满目,有的摆在玻璃柜台里,有的放在柜台后面的架子上。 因此,虽然每个柜台前面都挤满了人,他们这些路过的,也一抬头就能看到柜台里销售的货品,碰到感兴趣的,就挤进去买下。 本来苏婷今天没打算买其他东西,一台自行车就要近两百,他们今天摆明了要大出血,其他方面她就想省一省。 可她这人永远想得多,怕逛街碰到很喜欢的东西,却因为没票买不了,所以出门前她未雨绸缪地把家里的票全都带上了。 手里有票,兜里有钱,逛的时候她还能有顾忌吗? 当然没有! 好吃的点心,买! 好看的衣服,买! 好用的护肤品,必须买! 一时间,不止苏婷上头,两个孩子也乐得合不拢嘴。 当然,不乐他们也合不拢嘴,被糕点塞住了。 于是还没走到卖大件的楼层,贺东川手里就提满了大包小包,苏婷不经意间看到后都愣了:“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 贺东川给出肯定答案:“对。” 苏婷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不能再逛了,我们直接去买自行车。” 沪市这边百货大楼里卖自行车的不止一个柜台,而是分了品牌,小牌子他们不考虑,只看三大。 他们之前在榕市买的自行车是永久的,质量很不错,骑了两年多,没磕没坏,所以卖掉时价格价格都没怎么掉。 其实他们原价卖也有人买,因为自行车票难得,单这张票,私底下交易都能卖几十块钱。 但贺东川的票是部队发的,他们没花钱,离开时把车和票单独算,二手车卖出新车的价格,甚至有赚头,哪怕算不上投机倒把,说出去也不好听。 贺东川想在部队一直干下去,有长久发展,名声上就不能有太大问题。他们又不缺这十几二十块的,所以卖得比较便宜。 因为这,他们搬走后平川岛上的邻居提起他们,都说他们是厚道人。 作为三大之一的永久质量这么好,苏婷觉得另外两个也不会差,其实算起来,凤凰和飞鸽的名气还要大一些。 因此苏婷觉得,这次买自行车她盲选一辆就行,她这人吧,在吃穿住行上面挺喜新厌旧的,买过永久,这次她比较倾向于另外两个品牌。 经过再三斟酌,苏婷最终选中了飞鸽的自行车。 选定自行车后,贺东川试着骑了一圈,确定刹车轮胎都没问题,苏婷就让售货员开了单子,过去付钱。 …… 这年代的自行车都很高大,他们这次买的也不例外,往后座一塞,贺焱和慢慢就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只能拖鞋曲着腿坐在位置上。 两个孩子倒是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兴奋,回去的路上四只手就没从车上拿下来过。 快到家时,贺焱终于憋不住了,打商量问:“回去以后我能骑一骑这辆车吗?” 苏婷没立刻答应,问:“自行车那么高,你坐上去能够到脚踏吗?” 真不是苏婷小看贺焱,而是二八大杠太高了,她骑着才刚刚好,贺焱比她还矮了半个头,她真不相信他坐上自行车后,脚踏能踩到底。 贺焱知道苏婷说的是什么意思,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觉得自己坐上去后可能真有点勉强。 可男人都爱车,虽然摆在面前的只是自行车,贺焱也没长成大男人,但他很难不眼馋啊! 纠结之间,军用吉普开进了三阳巷,停好车后,贺东川和苏婷分别拉开后座车门,让两个孩子下车。 等后座清空,贺东川就把自行车从里面拿了出来,摆放在地上。 贺焱看到主动从老爸手里接过车,扶着龙头,站在脚踏旁比了比,突然眼睛一亮问:“妈妈!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提着东西绕过来的苏婷问。 “我可以不坐上去啊,”贺焱说着抬腿从穿过前杠下方的三角穿过去,两腿岔开踩在地上,“我站着骑车,不就不用担心踩不到脚踏了吗?” 办法是好办法,就是很考验技术。 苏婷问:“你会骑自行车吗?” 问这话苏婷很纳闷,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贺焱学会了自行车? 可不对啊,这年头不管在谁家,自行车都是大件,自家孩子没学过的都不一定乐意给碰,更不用说别人家的孩子,万一磕了碰了,后续扯皮肯定没完没了。 贺焱从哪借到的自行车? 正想着,苏婷就听贺焱信心满满道:“虽然我现在不会,但我可以学,我学的肯定快!” 苏婷:“……” 一时间,苏婷不知道是该说贺焱不知者无畏,还是该夸他对自己有信心。 但他对自己有信心,她可没有,于是苏婷微笑着说:“把腿拿出来。” 贺焱以为老妈答应让他学车了,乐呵呵地收回腿,然后看着苏婷从他手里接过自行车龙头,继续微笑着说:“半年内,你不能骑这辆自行车。” 贺焱瞬间垮脸,哀嚎道:“为什么?!!” 苏婷回答得很理直气壮:“这是新车,万一你学车的过程中把它磕坏了,我不得心疼死啊?” “那为什么半年后能骑?” “半年后我新鲜感说不定过去了,你学车过程中摔倒把车磕了我不心疼。” 另外贺焱身高虽然进入了平台期,但半年总能再往上蹭一两厘米,个头长一点,他学车就相对安全点。 倒不是苏婷不想把时间再说长一点,而是孩子耐心有限,时间拉太长,贺焱可能会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把车骑出去,这样他摔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半年时间,不长不短,贺焱或许能忍住,到时候再让贺东川盯着,总不至于摔太狠。 只是贺焱的关注点跟她不太一样,一脸震惊地问:“我学车摔倒,你不是应该先心疼我吗?” “我心疼你啊!”苏婷从善如流道,“看在我心疼你的份上,十六岁之前别碰自行车,你能办到吗?” 贺焱瞬间没声。 苏婷摊手:“看,我心疼你没用,可不就是只能心疼车了吗?” 虽然道理有点歪,但贺焱被说服了,表情挣扎地看了会自行车说:“那行吧,我年底再学。” 不就是半年嘛,他等得起! 虽然短时间内骑不上自行车,但能摸一摸也是好的,贺焱再次主动从苏婷手里接过自行车说:“我帮您推进去。” 在苏婷看来,只要贺焱不骑车,一切都好说,乐呵呵地松开了手,跟在他后面往院子里去,贺东川也带着慢慢跟上。 因为苏婷明天要骑,所以进屋后,贺焱直接把车停在了一楼客厅里,锁好后跟在爸妈屁股后头上楼。 回到家后,贺东川把买回来的东西全放到茶几上,没等苏婷弯腰收拾便说:“我再去一趟旧货市场。” “去旧货市场干嘛?”苏婷纳闷问,环视客厅一圈,他们家目前不缺东西吧? 贺东川说道:“我想弄点木料回来给慢慢打个座椅,到时候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 苏婷一听就觉得这事很有必要,二八大杠有两个可以坐的地方,一是前杠,二是后座。 但坐前杠不但考验坐的人的平衡力,否则容易栽下去,还很考验骑车的人的力气和车技,否则把不住龙头,容易摔。 慢慢这身高坐上去后,怕是两条腿连下面的三角杠都够不到,平衡力等同于零,而苏婷力气小,车技也麻麻,让慢慢坐前座,她肯定把不住龙头。 如果慢慢坐后座,苏婷倒是能省力不少,问题是慢慢手上力气不够,而且小孩子爱玩,瞌睡说来就来,万一她坐着的时候突然困了,又或者看到好玩的松开手,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苏婷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一起去。” 见他们俩都要出门,两个孩子也嚷嚷起来:“我们也要去!” “你们玩了一天,现在不累?”苏婷问。 兄妹俩毫不犹豫:“必须不累!”凑热闹的事,怎么能说累呢! 行吧,又是全家出动。 虽然说的是买木料,但到旧货市场后,他们先找的是旧椅子。不用很好,只要是小孩子坐的椅子就行,反正拿回去后他们还要改装。 但小孩专用的座椅并不常见,他们找了半天也没翻到,成年人坐的木椅倒是挺多,有带靠背矮凳,和不带靠背的高凳两种可选。 最终贺东川选了两张带靠背的矮凳,一张好的一张坏的,坏的那一张正好可以拆开坐围栏。 回去时夕阳已经西下,将路上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想着到家还要赶工,夫妻俩商量后在路边找了家国营饭馆吃晚饭。 饭馆生意不错,食物味道也还行,就是上菜比较慢,等他们吃完回到家天色已经全黑。 好在院子里有电灯,说起这电灯,还有一桩事。 苏婷他们刚住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是没有灯的,因为线路出了问题,楼栋里住着的人谁都不肯花钱清人修,扯了好几年皮。 直到之前陆铮在二三楼装拉绳,顺便检查了下院子里的灯泡线路,并维修好换了新的灯泡,这院子才再次亮起来。 当然,换灯泡的钱是周教授出的,他在这方面还算大方。 拉亮电灯,把自行车搬出来,贺东川又出门去隔壁院子借了工具。 去旧货市场的路上,苏婷就考虑过工具的事,也问过贺东川,当时他回答说找邻居借,她听后都忍不住纳闷。 明明住在这里的是她,而他周末才来住两个晚上,怎么她连邻居都没认全,他却跟人熟到能借东西了? 但跟现在的震惊比起来,她当时的纳闷根本不算什么,因为贺东川借回来的,是木匠的全套工具! 全套工具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木匠吃饭的家伙! 就算是亲戚,他们都未必肯借出全套工具,可贺东川才跟人见过几次,他居然把人家吃饭的家伙都借来了! 这是给人灌了多少药啊! 苏婷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贺东川听后沉默半响说:“没灌药,给了五毛钱。” 他也很纳闷,怎么她媳妇脑洞这么大? 哦,脑洞这个词也是跟她学的。 “我说呢!”苏婷恍然大悟,原来是金钱的力量。 看过一遍工具,贺东川心里有了数,拿起好的那张凳子,放到自行车后座比划了一下。 虽然他们买的是成人座椅,椅面却并不宽,所以比划过后贺东川不打算调整椅面,只打算将凳腿锯短一点,然后把它固定在后座。 打定主意,贺东川就开始干起来,贺焱很积极地在旁边帮忙,苏婷见用不着自己,就想招呼慢慢上楼洗澡。 但慢慢看得正起劲,不是很愿意上去,开动小脑瓜子说:“我早上洗澡了!” 苏婷说道:“早上是补昨天的,你白天跑了一天,晚上必须得再洗个澡。” 小姑娘嘴巴撅起来,跟妈妈讨价还价:“我可以明天早上再洗今天的澡吗?” “你能后天吃明天的饭吗?”苏婷好笑地问。 慢慢摸摸肚子,嘀咕说:“我明天会饿的。” “那就是了,”苏婷摊手,更换游说方式,“你现在上去,洗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你爸爸装座椅。” “那好吧。”慢慢叹气,对正在干活的两个人说,“爸爸、哥哥你们慢点哦,我洗完澡还要下来看的。” 贺东川、贺焱:“……行。” …… 进到浴室后,慢慢就忘了上楼前说的话,坐在澡盆里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苏婷进去问还想不想看爸爸和哥哥干活,她才想起这事,接连说了三个要,催着妈妈给她穿衣服。 穿好衣服,苏婷简单收拾了下浴室,牵着她下楼。 此时正在院子里忙活的不止父子俩,陆铮也下来了,换下贺焱帮着打下手。 大概是这原因,他们的活比预计进行得更顺利,座椅已经固定到了自行车上,只需要用绳子做最后的固定。 麻绳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拿上直接用就行,贺东川弯着腰,手持麻绳在座椅和自行车自带座椅中间穿梭着,不到三分钟,就完成了固定工作。 看他站起来,慢慢跳出去问:“好了吗?好了吗?” “好了。”贺东川说道。 慢慢眼睛发亮地看着固定好的座椅,大声说:“我要坐!” “行。” 贺东川说着将慢慢放到座椅上,然后再将连接两边扶手的横杆推回去,插上插销。苏婷在旁边看到,忍不住问:“你哪来的插销?” “工具箱里拿的,待会送回去再跟人算钱。”他跟人说好了,工具使用费五毛,使用零件单独算钱。 除了门上用的插销,他还用了合页、若干钉子,这些都得另外算,不过这些都不算大件,价格不贵,用上后也更安全。 说完后,贺东川从陆铮手里接过自行车龙头,踢上脚撑,跨到自行车上坐好,转头笑道:“爸爸带你去兜风。” 慢慢兴奋地举起手:“兜风咯!” 贺东川冲院里几人一挥手,踩着自行车就骑了出去,苏婷怕座位不稳,连忙交代:“你看着点慢慢!” “知道。”贺东川声音干脆,载着闺女渐渐远去。 他们离开后,苏婷笑着跟陆铮道谢,他摆手说:“都是邻居,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再见。” 苏婷挥挥手,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内,便招呼贺焱上楼洗澡。 贺焱想等爸爸和妹妹回来,不太想去洗澡,讨价还价说:“妈妈我能不能晚点再去洗澡?” “不可以哦。”苏婷残忍拒绝,并微笑着问,“而且,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件事?” “什么事?” 苏婷问:“你作业做了吗?” 贺焱脸色僵住,他的确还剩了点作业没做。 苏婷继续问:“现在不赶作业,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我马上去洗澡!”贺焱不再犹豫,火速逃窜上楼。 贺焱前脚上楼,贺东川后脚就载着慢慢回来了,将车骑进院子,停在苏婷面前:“你来试试?” 一年多没碰过自行车,苏婷的确想找找手感,毫不犹豫点头:“行。” 贺东川从自行车上下楼,扶着龙头让苏婷上车,只是她个头没他高,腿也没有那么长,单脚踩地,另一只脚抬起跨过前杠对她来说有点困难,往后抬腿呢慢慢又坐在上面,容易踢到她。 苏婷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上车。 贺东川看了会,出主意说:“要不你先单脚站在脚踏上,滑行一段路,再从前杠跨过去?”这是时下女青年惯用的上车办法。 只是苏婷听后并没有觉得豁然开朗,而是看着他,声音幽幽问道:“你觉得我行吗?” 贺东川哑然,以苏婷的车技,确实有点困难。 坐在后座的慢慢见爸爸妈妈迟迟不说话,出声问:“妈妈你还骑车吗?” “骑!” 车都买了,怎么能不骑! 至于怎么上车……苏婷扭头对慢慢说:“你先下来,妈妈熟悉好了再带你。” “妈妈要多久才能熟悉好?”慢慢轻声问。 苏婷轻咳一声说:“我尽量在明天早上之前熟悉好。” 慢慢:“……好吧。” 贺东川拉开插销,将慢慢从后座抱下来,苏婷则扶着龙头深吸一口气:“我先适应适应,然后再按你说的办法学上车。” 贺东川:“行。” 虽说很长时间没碰自行车,但苏婷毕竟有基础,熟悉起来很快,成功上车后就能骑出去跑圈。 但贺东川提出的上车办法她学得不太顺利,总是腿没跨过去,她就要保持不住平衡了。 最后还是贺东川想出个办法,把上车过程拆分开学习,也就是由他固定住自行车,让苏婷专练踩上脚踏,跨过前杠这一段。 这办法有点笨,但很有效果,不到一小时,苏婷就把这动作练熟了。只是抬腿次数太频繁,学到后面她两腿都在打颤。 但再累也得坚持,不趁今天贺东川在的时候学会上车,未来一周她都得继续靠两条腿走路。 有练半小时,苏婷终于学会了滑行时踩着脚踏上车。 学会后,贺东川上楼把闺女抱下来放到后座,再让苏婷完整地来一遍。 此时已经九点多,慢慢玩了一天早困了,两只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坐在后座疑惑问:“妈妈你怎么还没熟悉好啊?” “差不多了。”苏婷轻咳一声问,“你坐稳了没?” 慢慢打着哈欠回答:“稳了。” 苏婷应声,双手把着龙头,单脚踩着脚踏滑行,然后上车。 有之前的基础在,这次她一次就成功了,心里乐得不行,载着慢慢出去兜了一圈,回来后不让贺东川插手,自行踢下脚撑,下车将闺女抱下来,笑眯眯地问:“以后妈妈就能骑车送你上下学了,你高不高兴啊?” 慢慢困得不行,却仍捧场地回答:“高兴。” …… 学车难,学完车躺到床上更难。 刚回到家时苏婷还不觉得,洗完澡躺到床上后,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贺东川看她实在难受,让她趴在床上,给她从小腿按到后腰。他力道不大,但苏婷全身酸痛,两条腿尤其严重,被按得不住哼哼。 本来贺东川看她累坏了,不打算对她做什么,但听着她黏黏糊糊的声音,他实在很难控制住身体的反应,说话声音都不自觉低沉下来。 苏婷听到他声音不对,警觉地回过头,一眼看到他的身体反应,赶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翻身强调道:“我今天累得要散架了!” 看着她脸上的戒备,贺东川脸色黑了:“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真的吗?” 嘴巴这么问,但苏婷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我不信! 贺东川嘴角微抽,转身下床:“我去洗澡。” 苏婷特意提醒:“多洗一会。”说完抱着被子闷笑起来。 因为疲倦,苏婷的困意来得很快,当贺东川冲完冷水回到房间,她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省。 床上盖的仍是冬天的棉被,很厚实,被窝里暖烘烘的,可能是觉得太热,她把两条胳膊伸了出来,一条搭在额头,一条朝床头直着放。 贺东川回到床上,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伸出来的两条胳膊放回去,再躺下给她掖好被子。 闭上眼睛后,心里还在想下周过来是不是应该带两床薄点被子过来,免得她睡觉觉得太热,总踢被子。 开春气温虽然暖和了,但也容易感冒啊! …… 第二天苏婷是被闹钟吵醒的,睁开眼后她习惯性往左边看去,见空无一人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一,贺东川肯定早就回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苏婷揉揉脸,清醒后从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梳头发,整理好后再去喊慢慢起床。 昨天玩了一天,今天早上慢慢的起床气比平时更严重,她们出门的时间也比平时要晚三分钟。 不过因为有自行车,而且早点铺子队伍排得没平时长,所以她们到托儿所的时间比平时要早。 到时正好碰上慢慢的小伙伴芸芸,她是由妈妈走路送过来的。 看到自行车上的慢慢,小姑娘看直了眼,芸芸妈妈也很惊讶:“你们家哪来的自行车?” “周日去市里买的。”苏婷边回答,边将慢慢从后座抱下来。 “票是哪来的?”芸芸妈妈的关注点其实在这里。 苏婷回答说:“慢慢爸爸单位里发的。” “她爸爸做什么工作的?” 虽然大家都住附近,但家不在一个巷子里,所以芸芸妈妈只隐约知道苏婷是复大的学生,一个人带着闺女在三阳巷租了个房子。 至于她男人长什么样,不止芸芸妈妈,班里绝大多数家长都不清楚,没见过本人。 也因为这样,不少人在背地里揣测她其实没有男人,可能是男人去世了,又或者是为了考大学跟男人离婚了,否则哪个男人会愿意媳妇带着闺女外住? 芸芸妈妈虽然没有这么揣测苏婷,却也好奇她丈夫的情况,之前没找到机会打听,今天话赶话说到这,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苏婷知道大家对她好奇,但没有人当面问,她也不好上赶着说自己的家庭情况,直到这会芸芸妈妈问起,便毫无隐瞒道:“她爸爸在附近的海军部队当兵。” “难怪。”芸芸妈妈恍然大悟,看向苏婷的目光里染上几分尊敬。 两人交谈时,两个孩子也在聊天,再准确点应该是慢慢在炫耀她的座驾:“这辆自行车是我妈妈为了送我上学专门买的,以后我上学放学,就不用自己走路啦!” 芸芸瞪大眼睛:“!!!” “当然!”慢慢得意地翘起下巴,“还有这个座椅,是我爸爸专门给我做的,他说这样坐着特别稳,不会摔跤,在我们家,这个座椅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坐,其他人都不行哦!” 看着面前的自行车和座椅,芸芸羡慕得快哭了。 而这一天里,羡慕哭的不止芸芸,小孩子手上有点好东西都能炫耀好久,更何况慢慢已经荣升成为有车一族,当然要可着劲炫耀。 半天时间不到,整个托儿所小班的学生都知道了慢慢妈妈买了自行车,他爸爸还专门给她打了张座椅,以后她不用走路上下学的消息,并羡慕不已。 于是当天傍晚小班家长们来接孩子时,这些孩子都说出了类似的话:“我也想要自行车,想要专门的座椅,以后跟贺慢慢一样不用自己走路!” 全体家长:“……你怎么不想上天呢?” 117. 暑假 晚上能忙活什么事? 苏婷买自行车的消息,也在半天内传遍了整个专业。 这年头自行车是结婚大件,不但价格贵,票也很不好弄,在双职工家庭都不多见,更何况他们都是学生。 虽然他们专业也有带薪上学的,但数量真不多,全专业一百多人,带新的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而且就算是带薪上学,他们工资一般也不高,多的三四十,少的可能就二十多,而且很多人家庭负担重,工资除了要自己开销,还要攒下来寄回家,日子过得并不富裕。 三大件,他们根本不敢想。 别说学生,教职工中有自行车的都不多见,全校那么多老师,有自行车的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可一个周日的功夫,苏婷竟然买自行车了,这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如果苏婷平时很高调,处处彰显她有钱就算了,可她没有啊! 是,她的衣服款式都很时髦,料子看着也很不错,刚开始班上不少同学看花眼。 可在沪市待久了他们就知道了,这不是因为苏婷家境特别好,而是本地人都很重打扮,这季节走在大街上,不穿件呢子大衣搭双小皮鞋都不好意思跟人对视。今年还有不少人烫头发了,他们这些外地人在本地人眼中就是土包子! 另外她每天的早饭都是从早点铺子里买的,可他们早饭还是在食堂吃的呢。 好吧,因为有国家补贴,食堂比外面早点铺子便宜,但早饭再贵,一个月也花不了两块钱,所以他们没觉得苏婷怎么铺张浪费。 除了这两点,苏婷看起来跟普通学生真没什么不一样。 丁梅还隔三差五炫耀家里用侨汇券买的零嘴呢,可苏婷从来没有炫耀过,带来的零嘴也是供销社里常见的。 要是换丁梅买自行车,班里人肯定没那么惊讶。可买车的人是苏婷,大家就很震惊了。 这个上午,只要是课间时间,就有一群人围到苏婷面前。 有人问她为什么突然想买自行车,有人问她哪来的票,还有人问当兵工资很高吗?一辆自行车,他们居然说买就买了。 苏婷本来不打算回答,听到这里神色正了正,挨个解释说:“买车是因为我每天要接送孩子,你们也知道,我们周一到周六全天都有课,时间非常紧,单靠两条腿,一没把握好时间就会迟到,你们问马燕就知道了,连着半个月,我的早饭都是课间时间抢着吃的。” 其实根本不用问马燕,她吃早饭时没有躲着人,班里有眼睛的同学都能看到,知道她这半个月确实辛苦,纷纷点头说:“有辆自行车确实能节约很多时间。” “没错,自行车虽然贵,但我想着一直这么跑对身体的消耗太大,而且万一迟到又碰上老师点名,说不定还要重修,就咬咬牙买了辆自行车,”苏婷带过收入的事,继续说道,“票则是我丈夫部队前阵子搞比赛,他们团赢了,上面奖励发下来的。” 听完苏婷的解释,班里同学对她的羡慕淡了很多,甚至有人安慰道:“你也不容易。” “都是为了孩子嘛。”苏婷微笑着说,“其实我算是幸运的,我丈夫一直都很支持我上大学,虽然开学后我们一直分居,但他每次休息都会来看我们,这期间我们也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也都一起克服了下来。” 女孩子大多感性,班上的女同学听完苏婷这番话后,都很为之动容,关注点也顺其自然地从自行车的价值,转移到了她的家庭上。 听着大家的讨论,苏婷长出一口气。 她做人一直秉持着财不外露的原则,尤其是现在,要是被人知道她有钱起了不好的心思半路劫道,她和慢慢一个小一个弱,只怕逃都逃不掉。 不是她不信任班上的同学,只是他们可能没其他想法,但流言的传播力是很广的,要是传到校外,谁知道那些街溜子会不会动心思? 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她不得不防着点。 好在同学们都很给力,在她买自行车的消息传遍整个专业后,不到半天时间,自行车是她为了接送孩子和学业,勒紧裤腰带买的这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中文系。 到晚上苏婷载着慢慢去上晚自习时,虽然大家仍觉得自行车很稀罕,路过忍不住多看两眼,却没人觉得她买这自行车容易,纷纷向她投以鼓励的目光。 苏婷:“……” 好吧,虽然有点窘,但她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 这年代的大学生都很忙,没有太多时间关注八卦,苏婷买自行车这件事热闹了不到两天,议论就迅速消散了。 托儿所里情况则不同,因为这辆自行车,慢慢当了好几天的话题女王。苏婷每次去接孩子,都会被家长拉住问自行车的事。 面对其他家长的好奇,苏婷赶紧把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三四五六遍,直到大家都相信她家里没钱,自行车是勒紧裤腰带买的才松口气。 虽然买自行车这事引发了不少问题,但有了自行车后,苏婷在时间上的确宽裕不少,至少现在她能在工作日吃上热腾腾的早饭。 而且每天那么跑,很容易让人感到疲惫,一疲惫,她就不想动脑筋,所以开学后别看她每天晚上都在画画,但新故事的进度真不怎么样。 时间变宽裕后,苏婷多了很多是考的时间,白天想,到晚自习时,画面已经在她脑海里,直接动笔就行。 但苏婷能抽出来画画的时间仍然不多,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周六个晚自习,至少有三个晚自习,她需要用来赶作业,而到了周日,她又要陪伴家人,能抽出四个小时画画就谢天谢地。 因此,虽然苏婷年前就开始构思三火系列的第四个故事,但等她画完时已经是夏天。 收到她的稿件时,王静芳都要哭了,这半年她可以说是等得望眼欲穿,要是再收不到稿件,她真要公费杀到沪市去了。 要哭的不止王静芳,还有《连环画报》的主编,他们的销量可算是有救了! 其实这半年里《连环画报》的销量,并没有像去年那样随着三火系列连载结束直线下滑,而是维持在了一个不错的数据上。 可数据再不错,也不如《三火历险记》连载期的平均销量,而且见过销量飞速上升的曲线后,谁愿意看这平直的一条线? 别说画报主编不满意,上头领导看到每个季度的销售报表,眉头都有些舒展不开。 于是收到稿件后,主编连忙召集下面员工开会,让各部门加班加点,争取从最新一期画报开始连载三火系列的第四个故事。 这话一出,各岗位的员工也都要哭了,有人出声提醒:“那个,现在都六月二十五号了,下一期的《连环画报》排版工作早就完成,已经开始印刷了,现在调整排版,是不是太晚了?” 主编反应过来,但表情丝毫不慌,语重心长道:“七月上旬不行,就插队排到七月下旬嘛,做事要灵活,多动脑筋,知道吧?” 众人:“……知道。” …… 交稿以后,苏婷很是松快了几天,状态有点恢复到高考结束后,每天上晚自习时什么都不想干,坐在教室后面发呆。 但还没等她缓过来,考试周就来了,全班都投入到了期末考试的紧张复习中。 虽然上大学后苏婷没什么野心,学生会、广播站和班委她一个都没参加,但学习上她不想当落后分子,上课一直很认真,老师布置下来的功课她都有好好完成,并拿到高分。 她写的文章,好几次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里朗读。老师还替她投过稿,过了三篇,数量看起来不多,但已经能秒杀班里一票学生。 不过因为她是新人,过稿后杂志社给的稿费并不高,三篇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块,没有她连环画的一期连载稿费高,但这已经足够让班里同学羡慕她。 要知道他们三月份才开学,七月初期末考试,一学期总共才四个月。 开学前一个月,他们基本都处在适应期,到四月份,对自己文笔比较自信的同学才陆续开始投稿。 苏婷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四月份被录用的,接下来五六月份又各被录用一篇文章,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时间,而她挣了一百块,平均下来一个月三十三块三,工资都能赶上国营厂正式工了! 金钱使人上进,原本班里只有对自己文笔比较自信的几个人投稿,并且因为没有被录用,这几个人都有些颓丧,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投稿了,毕竟邮票信封都要钱。 等苏婷的文章被录用,稿费下来,他们就不再犹豫了,投,必须投! 不止他们,那些本来对文笔不那么自信的人,也都开始蠢蠢欲动,都是学中文的,苏婷能写,他们为什么不能写? 一时间,复大中文系内投稿之风盛行。 教授们看到这景象,心里都很乐呵,年轻人嘛,就该多实践,闯出名堂最好,闯不出来也没关系,现在经历挫折,总好过进入社会后被撞得头破血流。 总之,因为每月都有文章过稿,苏婷现在不止在教授那里挂了号,全院乃至全校,都知道中文系出了个才女。 这次期末考试,其他学院不说,反正他们系的教授和学生都对苏婷寄予厚望。 苏婷虽然对才女名号敬谢不敏,但期末考试她也不想考太差,她也是要面子的人,年级第一不敢想,至少得努力争取年级前三吧。 而且这学期贺焱也要参加小升初考试,并且目标直指全县第一,她作为长辈,总得给孩子立个好榜样。 于是一咬牙一跺脚,苏婷拼了。 …… 这一年复大的考试在六月底七月初举行,基本上苏婷这边期末考试一结束,贺焱那边就要开始小升初考试。 因此考完试后,苏婷没多耽搁,直接找到马燕,确定没有其他事情后就火速回家收拾行李,带着慢慢回到了海军大院。 她们下午两点多出发,到大院是刚过四点,因为是工作日,男人们还在军营,孩子们还在上学,军嫂们有工作的没有下班,没工作的也在忙活着家务,所以大院里没什么人,篮球场也是空的。 直到走进十栋楼道准备上楼,苏婷才被人从后面叫住,她停住脚步转身往楼下看去,就见烫着时髦卷发的孟秀珍站在门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们。 “你烫头发了?” “你们回来了?” 两人齐声开口,又都相视一笑,孟秀珍摸了摸头发说:“上个月刚烫的,你觉得怎么样?”边说边转了个圈,以便苏婷能看得更详细。 七十年代的已婚女性大多是短发,长点的到肩膀,短点的刚过耳朵,孟秀珍的头发介于两个长度中间。 不过烫卷后,她的头发视觉上比以前短不少,看起来有点像头,不过头顶蓬松很多,让她看起来像长高了一样。 苏婷夸赞道:“不错,洋气。” 孟秀珍笑眯眯地说:“是吧,烫这头发可花了我不少钱呢,你想不想去做头发?我带你去,我知道县里哪家理发店手艺最好。” “我就不用了,我们今年刚上大学,课程多,我还想把头发剪短呢。” 孟秀珍顺着苏婷的话看向她的的头发,不由道:“这么好的头发,剪掉多可惜啊!” 苏婷头发是真的好,不仅发量多,还很黑,而且长得很快,才一年没剪就长到了腰际,看起来又长又直。 苏婷苦笑说:“我是真没时间打理,每次光洗头就要半小时,洗完了还很不好干,而且脖子弓太久容易酸。” 剪头发这事苏婷想了快一个月,只是最近考试周,实在没时间去,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她无奈地说:“我现在对头发就一个要求,短,好打理,所以烫发就算了。” “你要上学,跟我们确实不太一样,”孟秀珍说着又想起来,“你这次回来是放假了吗?” “对,今天刚考完试。” 孟秀珍想起自家闺女,说道:“之前雅雅写信回来,也是说七月份考试,不知道哪天能回。” “应该就这几天吧,七月上旬应该会考完。” “希望是这样,”孟秀珍感慨道,“这孩子打小就没离过我身边,几个月不见,不知道她咋样了。” “才几个月,能有什么大变化?”苏婷反问,“你看我变了吗?” “那倒也是,”孟秀珍笑,想到什么一拍脑门道,“看我,你刚回来还没进家门,就被我拉着说这么多话,坐车回来你们也该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会,咱们改天再聊。” 苏婷点头:“成。”又让慢慢跟人说再见。 慢慢听话地挥挥手,说完再见后,才跟着妈妈继续上楼。 掏出钥匙,开门进屋,看着室内的摆设,苏婷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家具摆设都是她离开时的样子,陌生是因为几个月没回来,而在这期间里,她看习惯了市里租的房子。 如果说苏婷心里是熟悉多陌生少,那慢慢对眼前的场景就是熟悉少陌生多,小孩都不记事,三四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淡忘在这套房子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所以进屋后,慢慢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妈妈,这里是我们家吗?” “对啊。” 苏婷提着行李进屋,放到客厅沙发上问:“你忘记了?” 慢慢走到茶几前,转着圈观察着屋里的摆设,晃动着脑袋说:“好像记得,又好像不太记得了。” 说着迈开小短腿跑到斗柜前,看了会转过头,眼睛亮晶晶道:“我记得这个柜子,里面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苏婷:“……你确定你记住的是柜子,而不是吃的?” “我都记得的,”慢慢眨巴着眼睛,拖长声音喊,“妈妈——” “干什么?” 慢慢扭捏地说:“我想看一看。” “我看你是嘴馋了。”苏婷嘴上这么说,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柜子前拉开了抽屉,“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放吃的,哦,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慢慢不死心的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抽屉里看去,结果里面还真空空如也,她一脸疑惑问,“明明以前有很多吃的呀。”而且他们学校旁边的家里也有好吃的呢。 “应该是你爸爸和哥哥没有买吃的回来。” 虽然家里爱吃水果零食的不止苏婷,但隔三差五买水果零食的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整个大一上学期,苏婷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所以自从三月份报名搬到市里去住,她就没再回来过,家里只有贺东川父子俩。 但贺东川是那种有就吃,没有就不吃的人,贺焱也没有囤零食的习惯,几个月下来,斗柜抽屉不空才怪。 关键时候还是得看她,苏婷转身从行李中摸出一包饼干,拿出两块递给慢慢:“你在客厅坐一会,妈妈去收拾行李。” 拿到饼干的慢慢声音响亮:“嗯嗯!” 苏婷提着行李走进主卧,跟她离开时比起来,家里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看起来没有那么干净,家具上都落了一层灰。 这并不是说贺东川不够勤快,而是这几个月里,只要是周日休,他都会带着贺焱去市里看苏婷和慢慢,在家的时间很少。 所以他平时顶多扫扫地,大扫除一个月都不见得有一次。 长时间不擦,家具上自然会落灰。 床上盖着的薄毯倒是叠得挺整齐,正宗的豆腐块。 苏婷想着,打开衣柜将带回来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衣柜里,主卧塞完去次卧。整理好衣服后,她去浴室接了盆水,并去阳台找到搞卫生用的抹布,开始搞卫生。 这时候慢慢也吃完了饼干,看到妈妈要干活,主动请缨帮忙。 于是苏婷又去阳台拿了块小点的抹布,打湿拧干递给慢慢时再三交代:“擦桌子的时候,站在地上,不许爬上去,沙发茶几也一样。” 住市里搞大扫除时,慢慢没少主动帮忙,但她擦桌子跟一般人不一样,只求擦过,不求干净。 像她工作用的书桌,因为靠墙角放着,面积又比较大,以慢慢的身高,站在凳子上都够不到最里面,所以她擦的时候,会直接爬上书桌擦,而且是不脱鞋的那种。 市里房子里的书桌跟家里的不太一样,家里书桌是他们自己找人打的,刷过油漆,桌面非常光滑,不管什么脏污,抹布一擦就干净了。但市里书桌是原木色,表面还有树木的纹理,不够平滑,脚踩上去后怎么擦都有痕迹。 等慢慢擦完桌子,那张书桌上已经布满脚印,苏婷不得已,只好弄了两张旧报纸铺在桌面上,眼不见心不烦。 打那以后,慢慢再主动干活,苏婷都要特地交代一句,站在地上,别往上爬。 慢慢早就记熟了,听到妈妈再次嘱咐,觉得妈妈这是不相信她,撅着嘴不高兴道:“知道啦!” …… 大运动期间人们都不怎么重视学习,很多学校每天只上半天课,剩下半天时间,不是学工就是学农。 军区小学算好的,每天只有一节劳动课,也因为这样,军区小学的平均成绩在全县小学中常年排第一,升学率也一直名列前茅。 不过大运动结束后,县里开始狠抓教育,尤其是去年高考恢复,各学校上至校长下至学生,都一扫过去的散漫开始奋起。 可以想见,今年不管是小考、中考还是高考,都会比往年竞争更激烈。 为了在即将到来小考中取得好成绩,期中考试结束后,校长就宣布取消了五年级下午的自习课,并给他们增加了一节课,推迟了放学时间。 所以这天傍晚,贺焱和贺东川是前后脚到的家。 不过进门后,父子俩的反应差不多,都先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笑开。 只是贺焱情绪更外露,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兴奋,围着妈妈和妹妹问了好多问题,得知妈妈是为了自己小考才仓促回来,更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而贺东川在笑开后,情绪反而稍微往里收,问题倒是不比儿子少,但都是贺焱回答过,并已经知道答案的,所以他完全没有给苏婷开口的机会,抢先回答了老爸的问题。 贺东川为什么问这么多? 还不是想多跟媳妇说说话嘛! 经过贺焱这么一抢答,除了刚进门时打了声招呼,贺东川就没听到媳妇开口,不由揉了揉眉心问:“你今天作业做完了吗?” 贺焱被精准掐住命脉,支支吾吾起来。 苏婷替他解围说:“先去吃晚饭吧,作业吃完再做。” 贺焱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没错!我吃完再做作业!” “我也要吃饭!”慢慢生怕自己被漏下,赶忙从沙发上跳下来,“我今天干了好多活,现在超饿的!” 贺东川挑眉:“哦?你干了很多活?” “对啊,”慢慢指指茶几,再指指沙发,得意道,“这里,这里,都是我擦的哦!” 父子俩齐齐低头看沙发和茶几,没看到脚印,纷纷夸赞道:“慢慢真乖。” 慢慢抬起下巴,哼哼两声。 苏婷进屋拿出钱和票,招呼三人往外走。 下楼时正好碰上赵美红,妇联刚下班,她手上还提着一袋子菜,显然刚从菜站回来。看到苏婷和慢慢,赵美红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惊讶:“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到家的?” “下午刚到,你去菜站了?”苏婷也寒暄问。 “买了点菜。”赵美红问,“你们考完试了吗?这次回来是过暑假?” “对。” “那挺好,你们这些去上学的军嫂回来,再等孩子们放暑假,大院里又该热闹起来了,”赵美红说着注意到贺东川手上拿着的饭盒,问,“你们这是要去食堂?” 苏婷再次点头,赵美红说:“那你们赶紧去吧,我也赶着回家做饭,改天再聊。” “好。” 苏婷笑着答应,一家子继续往楼下走去。 这个点家属院里可比下午热闹多了,孩子们都放学了,三五成群玩着游戏,没工作的早就做好了饭,出门吆喝孩子回家,有工作的跟赵美红一样刚下吧,提着菜匆匆往家里赶,也有不想做饭的,手里提着一摞饭盒,都是从食堂打回来的菜。 看到苏婷,大家都热情地打招呼,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因为路上碰到的人太多,从十栋到食堂之间几百米的路,他们走了十来分钟才到。 进食堂后更不得了,找到位置刚坐下,苏婷就被军嫂们给包围了,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上大学的事。 等贺东川和贺焱买好饭找过来,就发现苏婷和慢慢坐的这一桌,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 而且已经坐下的军嫂看到他们,也完全没有给他们腾位置的想法,还有个军嫂笑眯眯地对说:“我们跟小苏好久没见,想多聊一会,可能需要多霸占她一会,贺同志你不介意吧?” 不等贺东川回答,就有其他军嫂接话:“咱们又不是男的,贺同志有啥可介意的,反正他们夫妻要说话,晚上多的是时间,不耽误。” 有军嫂打趣道:“你怎么知道不耽误?说不定晚上他们有别的事要忙活?” “晚上能忙活什么事?” 眼看话题要走向少儿不宜,苏婷连忙咳嗽起来:“那什么……东川你跟小焱到旁边桌凑合一顿?” 想跟媳妇说说话,却总被打扰的贺东川:“……行。” 118. 记得补觉 补你个头! 晚上贺东川和苏婷的确忙活了很久,都到后半夜了。 第二天苏婷不出意料地起晚了,连早饭都是贺焱打回来的。吃着已经冷掉的咸菜包,苏婷感动得不行,决定今晚必须早点睡。 明天就是小升初考试,她必须早点起来给贺焱加油打气,以及买早饭! 至于为什么是买,而不是做,嗯,主要是她这两年完全没下过厨,对自己的厨艺实在没什么信心。 吃过早饭,苏婷把家里简单收了下,期间慢慢听到楼下有孩子在跳房子,缠着她也想出去玩。 住在市里时,慢慢每天都是托儿所、自己家、妈妈学校三点一线,虽然上学时不缺玩伴,但放学确实没怎么出去玩过,被拘得很紧。 苏婷把慢慢管这么紧,一是因为她每天都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待在家里,二则是怕有拐子出没,孩子出事。 回到家里以后,苏婷就不用那么紧张了,这里是驻地,一般拐子不敢过来,只要孩子们别自己作死跑远就行。 因此,嘱咐慢慢别出大院后,苏婷就大手一挥,放她出门了。 慢慢走后,苏婷进厨房洗了个手,擦干净后就回了主卧,打开衣柜翻出最里面放着的铁盒。 虽然她搬到了市里去住,但手上没有带太多钱,存折和贵重物品都在家里,平时钱用完了,就让贺东川从家里给她拿点。 尽管三阳巷里住的都是国营厂职工,但比较起来,苏婷还是更愿意相信海军大院里的治安,以及贺东川不是个会乱花钱的人。 当然,就算贺东川乱花钱也没关系,她都记着账,回来一数就知道钱少没少。 苏婷先数铁盒子里面的钱,跟她账本上的基本对的上,再数自己手头的。 这学期贺东川给她拿过三次钱,前两次都集中在开学第一个月,当时他们陆续添置过两次大件,一次是租的房子里摆放的家具,一次是自行车以及各种衣物。最后一次在五月份,当时也是换季买衣服,花了不少钱。 之后就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她手头的钱也基本没动。 倒不是苏婷格外节省,而是学校每个月都有补贴发下来,钱不多,不到二十块,但学校食堂饭菜很便宜,哪怕她和慢慢早饭在外面吃,这笔补贴也够她们日常开销。 另外四五六三个月,苏婷每个月都有一篇文章过稿,稿费最低的一次是十八块,最高的有五十块,这笔钱能覆盖她往家里买水果零食的开销。 不,还有多的。 五月份买完衣服后,她手头还剩六十八块三毛七,到今天她领了两次补贴,都花光了,领了两次稿费,一共八十二,用了一部分,目前她手上还剩一百二十三块五毛六。 数完钱,苏婷从这笔钱中抽出十张大团结,卷起来用皮筋捆着放进铁盒,再把铁盒盖上塞进衣柜,剩下的则拿到客厅斗柜里放着,做日常开销用。 刚锁好斗柜,门外响起敲门声,苏婷过去开门,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门外站着的是孟秀珍和何翠霞,后者笑道:“你一去上学就是几个月,好不容易回来,我们当然要来看一看,慢慢不在?” “下楼玩去了,应该就在楼下吧?你们没看到?”苏婷说着走到阳台往下张望,逡巡一圈才在左边看到慢慢。 可能是因为觉得晒,他们把房子画到了左边马路上,刚好被九栋房屋的阴影挡住。因为游戏从九栋方向开始,所以孩子都集中在另一头,被九栋房屋挡住了,走到这一边才能看到。 苏婷探头望过去时,正好轮到慢慢跳,所以刚开始没看到她,但等她跳到后面,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苏婷放下心,转回客厅说:“她在下面跳房子,你们想喝什么?” “我没别的要求,冷的就行。”孟秀珍说道,七月初沪市已经炎热起来,她实在喝不进去热茶。 苏婷无奈道:“你这要求刚好难到我了。” 她才刚吃完早饭,哪有时间泡茶放凉,说道:“给你们一人倒一杯白开水,你们放冷再喝吧。” “都行。”何翠霞说。 倒好水,苏婷端着放到茶几上,想着自家人也要喝,就拿着茶壶进浴室接水洗干净,再倒热水冲一冲,往里放入茶叶,注入开水盖上盖子,才回到客厅坐下。 “你们两个一起做的头发?” 坐下后,还是先聊发型,因为这几个月里,孟秀珍和何翠霞身上最大的改变都是烫了头发,而且两人发型还挺像,只是前者短一些,后者长一些,遮住了耳朵。 孟秀珍说:“那倒不是,我是跟六栋的小李一起去烫的头发,翠霞是看我们头发烫的好才去的,不过她跟我去的是一个理发店。” “孟姐介绍我去的。”何翠霞说完又问,“小苏你烫不烫头发?今年时兴卷发,咱们大院好些军嫂都烫了卷。” “我不烫,没时间打理,我还打算剪头发来着。” 何翠霞反应跟孟秀珍差不多,满脸惊讶问:“你头发养的挺好啊,怎么突然要剪掉?” “没时间啊。”苏婷把洗头难的问题又说了一遍。 何翠霞叹气:“你要上学,确实顾不了那么多,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剪头发?” 苏婷说:“过几天吧,我想等小焱考完试再说。” 何翠霞儿子孙林跟贺焱一个班的,今年也要参加小升初考试,想起这事,她可比苏婷愁多了。 在大院同龄孩子中,贺焱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不但长得好,还特别乖巧。 这半年里苏婷不在家,没人盯着,贺焱不但没逃学,每天起得还特别早,跑步、吃饭、上学,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 成绩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刚转学到沪市那会因为平川岛的教学进度慢一些,导致他期中考试只考了第二,其他时候他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因为贺焱,大院里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挨揍都比其他年龄段要多。 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次小升初考试,全大院的军嫂都对贺焱很有信心,觉得他就算考不到全县第一,前三肯定没问题。 跟贺焱比起来,孙林就普通多了。 性格谈不上懂事,就是普通十来岁的男孩子,学习也不算上进,家长盯得紧就奋起一阵子,看得松就偷着玩的典型。 上五年级后,孙林最好的成绩是班级十五名,最差的时候班级倒数,那次何翠霞气得拿树枝狠狠抽了他一顿。 直到现在,孙林每天放学回到家,何翠霞第一件事都是问他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然后盯着他写完。 在何翠霞紧盯下,上次期中考试,孙林才考出了班级十五的好成绩。 只是这成绩对孙林来说算不错的,可放到全校就不出众了,要是全县一起排名,又是中下游水平。 虽说大运动结束后,各地初高中都在扩招学生,但学校招生都是有要求的,越好的学校对孩子分数要求越高。 以贺焱的成绩,肯定能进县里最好的高中,孙林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只能去最差的初中。 高考恢复前,何翠霞从没操心过这种问题,因为那时候送孩子去上学,主要是不想孩子当个睁眼瞎,而且上了初高中不管是招工还是当兵都好安排。 但要说他们多在乎孩子的成绩,那真没有,毕竟上高中靠的是指标而不是成绩。 如今随着高考恢复,高中招生政策也跟着变了,不再看指标,而要看学生成绩。高中毕业参加高考也一样,大学都是择优录取。 政策变,家长们的思想也开始跟着变,尤其是苏婷这批军嫂陆续考上大学,大院里的教育氛围日渐浓厚,军嫂们对孩子们的教育也日渐上心。 何翠霞听得多了,就慢慢总结出了规律。 好的初中不但教师资源雄厚,学习氛围也浓,孩子学起来也更有劲,考上好高中的几率也更大,形成良性循环。 而差的初中不但老师水平一般,学习氛围也不好,孩子没心思学习,就算考上高中也不会太好,是恶性循环。 谁都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能去好初中好高中考上好大学,但想到孙林的成绩,何翠霞愁啊! 何翠霞的忧愁,孟秀珍很能体会,虽然她闺女成绩优异,考的也是名牌大学,但下面还有两个小的呢。 她家老二那成绩虽然没到惨不忍睹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班级中下游水平,能不能考上高中还是未知数。 两人对着叹气,苏婷只好出声安慰:“其实孩子都还小,现在努力,以后还有机会。” 孟秀珍说:“我家老二要是知道努力,我就不用愁了。” “是啊。”何翠霞附和。 “那你们就多盯着点,”苏婷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你们要是能狠得下心,就去他们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每天盯着他们学习,再舍得花钱,就给他们请个家教。” 何翠霞问:“什么叫家教?” “就是家庭教师,你们去重点高中问一问,看有没有成绩好,家庭条件又比较困难的孩子,请一个,每天一个一辅导,一年半载补下来,我不敢说他们百分之百能考上高中大学,几率总比现在大。” 孟秀珍思索着问:“请这个家教,一个月得多少钱?” “你现在问我,我也说不出来啊。”苏婷无奈摊手,如果是几十年后,家教什么价格她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这年头根本没人请家教,她哪知道什么价格能请到人? 但看两人一脸茫然,苏婷还是认真琢磨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价格再高,应该也不会比国营厂的学徒工高。” 几十年后家教工资是不低,大学好的,家教收入过万都有可能。可这是七十年代末,愿意花钱请家教的家长很少,而且县里没有中专大学,能请到的只有高中生,苏婷这么说,其实是在往高了估计。 因此说完后,她犹豫了片刻说:“当然价格还要你们自己去谈,说不定能把价格谈得很低。” 何翠霞闻言松了口气,国营厂学徒工第一年工资一般是十六七块,如果她是领工资的,不会觉得这钱很多,但让她每月花十几块请人给孩子辅导功课,她有点舍不得。 孟秀珍倒是没那么担心,反正她闺女寒暑假都要回来,让她给弟弟妹妹辅导功课就行,她要是请家教,一个月顶多上四天课,贵不到哪里去。 注意到两人神色,苏婷说道:“我觉得你们请家教,首先要考虑的不应该是价格,而是老师成绩怎么样,会不会教学生,成绩好教得好,价格贵点也没关系,成绩好但不会教学生,便宜请了估计也没什么用,成绩不好的,那更是不如不请。” 两人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的对。” …… 虽然不用担心贺焱的学习,但想到明天的小考,苏婷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昨天吃过晚饭后,贺东川跟平时一样准备教儿子练武,苏婷怕练武过程中贺焱不小心扭到手或者脚影响考试,赶忙叫停了这项活动, 今天吃过晚饭不到半小时,苏婷就催贺焱去洗澡,八点半不到催他上床睡觉,怕他看书太晚伤神。 为了让贺焱能有个好睡眠,苏婷特意把慢慢抱到了次卧,免得她影响哥哥睡觉。 对此父子俩都很有想法。 贺东川觉得昨晚没交流够,今晚不想跟媳妇盖被纯聊天。 贺焱则表示,他也很想跟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起睡觉啊! 得知父子俩的想法后,苏婷的反应截然不同,对贺东川是断然拒绝,对贺焱是晓之以理,说道:“明天要考试,睡眠非常重要,如果你想跟我们一起睡,而我们家的床就这么大,四个人挤到一起反而睡不好,如果你很想跟我们一起睡,等你考完试再说,你觉得怎么样?” 贺焱接受了苏婷的理由,问:“明天晚上可以吗?”小升初只考两门,一天就能考完。 但话刚出口,就被贺东川拒绝了:“明晚不行。” 苏婷闻言瞪一眼贺东川,却没有跟他唱反调,说道:“明晚我跟你爸有事要说,后天晚上吧。” 贺焱心想什么事现在不能说,非得明晚说?不过后天和明天只差一天,他就不计较这些啦,欣然答应:“行。” 晚上贺焱睡眠质量还行,苏婷却因为想着明天考试的事,到不了深度睡眠。 第二天早上贺东川一有动静,她就醒了,睁开眼问:“几点了?” “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贺东川边说边穿衣服。 苏婷嗯了声闭上眼睛,但她脑袋却格外清醒,在床上躺了十来分钟,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也翻身坐起来。 贺东川已经洗漱完,正站在床边扣军装上衣的扣子,听到声音问:“不睡了?” “睡不着,我晚点再补觉吧。”苏婷坐在床边,揉了揉脸说。 “也行。”贺东川说着,拉亮了房间里的灯,凑到苏婷面前说,“你帮我扣扣子吧。” 苏婷放下揉脸的手,抬眼看他,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没有手。” “自己扣的,跟媳妇扣的怎么能一样。”贺东川一脸理所当然,撒开手敞着衣领站在苏婷面前,抬起下巴说,“咱们结婚这么久,你还没有帮我扣过扣子。” “没有吗?” 贺东川很肯定:“没有。” 但苏婷毫不心虚:“你不也没帮我扣过扣子?” “我很愿意帮你扣,就看你愿不愿意让我为你效劳。”贺东川从善如流道。 苏婷笑:“少来,我今天要穿的衣服根本就没有扣子。”其实并不是,她原本打算今天穿衬衣配长裙。 只是七月天气炎热,大家都不会穿太多衣服,通常就一件,女人可能里面加件内衣,苏婷也不例外,甚至她里面内衣布料还少一些。 这年头的人都比较保守,里面穿的说是内衣,实际上就是吊带打底,放到十几年后,外穿都行。 而苏婷更习惯穿胸衣,跟几十年后比起来,这时候的胸衣款式也很保守,但能遮住的部位比打底的内衣少,还有托起聚拢的效果。 因此,虽然苏婷觉得她买的胸衣款式都很保守,但作为土著的贺东川不这么认为。 哪怕她穿着胸衣,贺东川帮忙扣的也只是外衣扣子,但真这么干了,会是什么走向,苏婷不用动脑子也能想到。 所以一听贺东川这话,苏婷就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听他说:“没有扣子,我帮你穿衣服也行。” 苏婷抬眼瞪他:“你今天还想不想出门了?” 门当然不想出,但又不能不出,贺东川叹气,退而求其次道:“你帮我扣扣子?” 见他这么执着,苏婷妥协了,起身伸出手,从他腰腹处的那枚扣子开始,一路往上扣。 海军军官夏季军装都是用的确良裁的,颜色纯白,料子轻薄,上身效果很好,看起来很挺拔,显精神。 但白色衣服更容易透,特别是有的人爱出汗,又因为怕热,夏天只穿一件上衣,汗水一浸,胸口不可言说的部位就会变得很突出。 而贺东川从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种尴尬,夏天再热,他都会在军装上衣里加一件背心。 此时他身上就穿了两间,外穿的军装上衣很宽松,里面的白色背心却很贴身,几乎能看到他腹肌的形状。 以至于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扣扣子时,苏婷还是忍不住往里瞄。 贺东川被看得腹部更加紧实,声音低沉道:“你再看,我今天可能真的没法出门了。” “谁看你了?”苏婷矢口否认,“我是在很专心地给你扣扣子。” 贺东川一本正经地附和:“嗯,你在很专心地帮我扣扣子,一分钟扣一枚的那种。” 苏婷脸色僵住,抬头阴恻恻道:“不满意你自己扣?”边说,边用力扣好他腹肌上方的扣子。 见媳妇羞恼,贺东川很识时务地说:“媳妇愿意帮我扣扣子,我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不满意?” “贫嘴!”苏婷轻哼,快速给他将扣子扣到,“好了,上班去吧。” 贺东川应声,低头想亲苏婷,却被躲过说:“我还没刷牙。” “我不介意。” “我介意。” “那亲脸。”贺东川说完不等苏婷回答,就在她脸上香了下,“我走了?” “赶紧的吧,都要迟到了。” 苏婷说完跟着贺东川一起出去,本来是想去浴室刷牙的,却不知怎么跟着走到了门口。贺东川打开门正要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嘱咐道:“白天记得补觉。” “知道了。” 苏婷心里觉得好笑:“你每天都这时候起床,也没听说你白天有补觉,我就早起一次,你怎么操心没完了?” 贺东川低笑说道:“我这不是怕你晚上犯困吗?” 晚上不犯困还能干什么? 不用问,苏婷用脚趾都能想出答案,白他一眼说:“赶紧出门吧你!” “走了走了。”贺东川笑着跨出家门,往下走了没两步,察觉到苏婷还没回去,转身再次强调,“记得补觉。” “补你个头!”苏婷说完,哐当一声关上门。 对面林卫勇正好出门,听到哐当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问:“老贺你苏同志吵架了?” “没有,我们闹着玩。”贺东川边说边往楼下去。 林卫勇紧紧跟上,下楼后跟他并肩往外走,同时说道:“闹着玩她把门甩那么响?你们说什么了?” 贺东川皱眉说:“夫妻间的话,你就别打听了吧。” 林卫勇哑然:“我也是担心你们。” 贺东川心说你担心我们,不如多想想自己,这半年他和沈璇之间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沈璇学校也是三月份开学,但她没有像苏婷一样在校外租房,开学后直接住进了宿舍。 其实这没什么,虽然学校要求住校,但大学生还是有一定自由的,只要家在沪市,周六日打申请回家住不难。 就算沈璇有事不方便回来,只要林卫勇有心,周日跑一趟,夫妻俩一周总能见上一面。 但显然,林卫勇没有这个心。 沈璇开学离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半月,但他没有主动去探望过哪怕一次。 沈璇倒是回来过,五一她学校放了两天假,她本来打算回来住两天,但那天晚上他们夫妻不知道谈了什么,闹崩了,次日天刚亮,她就红肿着眼睛离开了大院。 当时林家俩孩子哭着追了一路,林卫勇本人倒是该吃吃该喝喝,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临近暑假,外出上学的军嫂陆陆续续回来,可沈璇不知道是学校还没放假,还是不打算回来了,到现在仍没动静。 如今大院里都在传他们俩日子过不下去,可能要离婚了。 只是林卫勇这个人吧,说他坏没到那地步,可要说他好,他这人的确比较自我,不太能听得进去劝。 说不定他苦口婆心说一大堆,林卫勇还以为他在讽刺他。 嗯,虽然他的确有心讽刺两句,可想到两家住对门,而且林卫勇媳妇可能都要跑了,贺东川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说道:“你放心,我们感情很好。” …… 七点钟,贺焱被闹钟吵醒。 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一抬头他就看到苏婷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在写东西,愣了下问:“妈妈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其实苏婷并不总赖床,只要不是寒暑假,贺东川晚上又没有闹她,大多数情况下,她会比贺焱早起三五分钟。 但今天苏婷已经穿戴整齐,都抱着笔记本开始工作了,显然已经起来有一段时间,所以不怪贺焱惊讶。 苏婷放下笔记本,笑眯眯地说:“今天你小升初考试嘛,我不早点起床,怎么能表达出重视呢?你快点去刷牙,我买了早饭,在煤炉上煨着了。” “哦。”贺焱应声,进浴室刷牙洗脸。 等贺焱洗漱好,苏婷就从煤炉上的饭甑里端出了贺焱的早饭——面条荷包蛋。 这几年每次他考试,早饭都是面条配两个荷包蛋,寓意是希望他能考一百分。 而贺焱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考双百,但成绩确实不差,所以现在不止他们家保留着这习惯,大院里跟着学的家庭不少。 吃面条没问题,荷包蛋也很好吃,可……坐在饭桌前的贺焱问:“这面条,份量是不是有点多?四个荷包蛋,全是给我的?” “我这不是怕你不够吃嘛,而且你们小考是两门,所以我特意让窗口大姐下了两份面,荷包蛋四个,加起来就是两个一百分,两门都考一百!”想到今天是小考,吃太撑的确不太好,苏婷确认问,“你真觉得份量多了?” “其实也还好,就是四个荷包蛋看起来有点多。” 贺焱现在胃口确实挺大,吃面条得用汤盆装,这一盆他的确干得掉,主要是他现在么有那么爱吃荷包蛋,两个还行,一下四个,有点多。 看出贺焱的心思,苏婷说:“面条可以不吃完,荷包蛋必须全部吃掉!” 小算盘被看穿,贺焱忍不住嘀咕起来:“您都是新时代的大学生了,怎么还搞封建迷信啊?而且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理论有问题吗?吃两个荷包蛋是一个一百分,平摊下来一门才五十?可我平时考的那分数,不止吧?” 苏婷冷哼:“怎么不止?六十、七十、八十分,实际上都是五十不到一百分!” 越说,苏婷越觉得自己这话有道理,恍然道,“我说你每次考试怎么总要错一两道题,原来是荷包蛋没吃够。” 贺焱:“……” 在瞎扯的能力上,他甘拜下风! 119. 考完 因为考试时间比平时上学时间晚一…… 因为考试时间比平时上学时间晚一小时左右,所以苏婷带着慢慢送贺焱去学校时,大院里的人基本都起来了。 平时这个点还在家里忙活的军嫂都走出了家门,嘴里说的全是考试相关话题,本来应该上学的孩子们,也因为要给五年级腾考场放了一天假,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玩耍。 看到他们经过,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要瞄两眼,一个大院里住着,谁都知道贺焱今天要考试。 看到贺焱跟着一起,有军嫂开玩笑问:“送孩子去考试啊?” “对。” 苏婷一点头,围过来的军嫂都面露惊讶,有人说:“学校不就在大院外面嘛,三百米不到,你们家贺焱也不是小孩子了,咋还要人送?” “主要是为了表达我对他考试的重视。”苏婷笑着说。 那些中考、高考送考的家长,难道是因为考点离得远,孩子不认路,才送考在学校外面一站两个半小时的吗? 当然不是! 还不是为了表达对孩子人生中重要考试的重视。 虽然小考不如中考、高考重要,但人生中也只有一次,所以苏婷觉得自己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如果贺焱成绩不好,大家可能觉得苏婷在装模作样,这么重视孩子的学习,也没见他能多考几分啊! 但想到贺焱成绩常年年级第一,而且现在家家户户都学着苏婷,在孩子考试当天给煮面条煎鸡蛋吃,大家不免琢磨起来,问:“送考有用?” “这我哪知道!”苏婷可不敢乱说话,否则他们以后送考,结果孩子考砸了,赖她身上可怎么办? 苏婷瞎扯说:“这不是我高考的时候,东川带着两个孩子去送考了吗?小焱送了我,现在他考试的时候,我不能不管啊,就带着慢慢来送他了。” 听到这里,慢慢仰头说:“以后我考试,妈妈和哥哥也要来送我。” 苏婷笑:“行,有时间就送。” 因为贺东川今天没有时间,也没有来送贺焱,所以慢慢没觉得苏婷后半句有任何问题,满意道:“可以。” 赶着去学校,一个话题聊完苏婷他们就走了,留下的军嫂则开始发散思维。 苏婷高考时,贺东川带着儿女去送考了,最后她考了大院最高分,进了复大。虽然她考上复大的主要原因,是她基础扎实,复习得也好,可万一跟送考有那么一丢丢关系呢? 想到这里,今天家里有考生的军嫂都坐不住了,纷纷后悔不已,要早知道这样,她们也不坐这闲聊,送孩子去学校了! 上午这一门是赶不上了,但下午考数学,她们一定要送考! 于是大院里参加小升初考试的学生,午觉醒来后都觉得自己妈妈有点怪,不但主动帮他们检查文具,送他们去学校,到学校后还笑眯眯地问:“儿子/闺女,感受到妈妈对你这次考试的重视了吗?” 众人:……感受到了[瑟瑟发抖jpg.] 这次要是考砸了,成绩出来后肯定要吃竹笋焖肉吧呜呜呜…… 但俗话说得好,有压力才有动力,这一年大院里参加小考的学生,确实数学普遍比语文考得好,也比他们平时分数考得高。 …… 话说回来,家长们可能感觉不明显,但老师们的感受很深,在家长们参与进来后,下午的考试的确比上午更顺利。 这年代的家长养孩子大多实行的是放养式,给吃给喝给衣服穿,但不会把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就算是小考,他们也没有多上心,细心点的家长可能会帮忙检查文具,但心思粗的家长什么都不会管。碰上后者,如果孩子心细还好,可要是孩子也心粗,可能就要悲剧了。 上午考试期间,没带草稿纸,钱币断掉才发现没带铅笔刀、甚至根本没带笔的事层出不穷。 其实缺少文具都是小事,监考老师的心也都是肉长的,考场内学生发生状况,老师们都会尽量帮忙解决。麻烦的是吃坏肚子的,一场考试要跑几次厕所,等人缓过来,考试也要结束了。 上午考试结束后,各班老师赶忙召集学生,再三强调,考试不要乱吃东西,带齐文具! 所以中午学生们都没敢乱吃东西,至于文具,大院里的学生因为有家长帮忙检查,文具都带齐了。 周边大队的考生也都格外重视这件事,所以去学校前都再三检查了文具……嗯,虽然仍有漏带的,但数量大大减少。 跟有些状况百出的考生比起来,贺焱这一天非常顺利,他的文具是苏婷帮忙检查的。早上吃完饭准备出门前,苏婷还让他蹲了次厕所,下午去学校前也一样,所以别说拉肚子,考试期间他连去厕所尿尿的想法都没有。 考完试后贺焱倒是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神清气爽,他觉得自己发挥不错,数学很有机会满分,语文满分有点困难,但应该能过九十五分。 走出校门看到苏婷,贺焱第一时间说了自己的预测,并说:“这次考试,我数学肯定有一百!” 苏婷从善如流道:“看来早上那四个荷包蛋没吃错。” 贺焱一愣:“怎么没吃错?” “你想啊,平时你吃两个荷包蛋,两门都是九十多分,连个一百分都考不到,这次吃四个荷包蛋,数学马上就考到一百了,效果立竿见影啊!”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可仔细一想,贺焱又觉得其中全是歪理,辩解说:“四个蛋,不是两门一百吗?那我语文也没一百啊。” 苏婷幽幽道:“语文考不到一百,不是你的问题吗?再说了,平时吃两个蛋,也没见你哪门考到一百啊,这次至少还进步了。” 贺焱:“……”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仰头听着两人交谈的慢慢,越听表情越迷惑,见两人聊完,忍不住出声问:“妈妈,哥哥的成绩出来了吗?” 苏婷说:“今天才刚考完,哪有这么快。” 慢慢哦了声,想想又觉得不对,“都没有出来,为什么你们看起来好像已经很确定哥哥的分数了呢?” 对哦,为什么呢? 苏婷思考片刻,严肃认真说道:“因为妈妈相信哥哥啊,他说这次数学能满分,就肯定能满分,小焱是吧?” 贺焱脸色僵硬:“是、是吧?” 完蛋,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 考完试后贺焱待遇直线下降,吃过晚饭休息半小时,就开始跟着老爸练武。 他们练武的场地早就从家里转移到了十栋楼下,因为他们家住二楼,而练武又少不了抬腿动作,他们自己不觉得,脚踩下去时楼下却听得很明显。 虽然两家关系很好,孟秀珍不在意这些,但他们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理所当然地在家练武。 反正他学的算不上门派秘籍,被人看了也没事,于是转换场地到楼下继续练。 虽然后是流行的武侠小说,在这时候的大陆仍是,但半大小子没几个能不喜欢武术,学不学的会是一回事,喜不喜欢看又是另一回事。 父子俩在家里练武的时候,大家不好意思上门围观,但当练武的场地换到楼下,凑热闹围观的人就多了起来。 到现在,围观的人中不止有孩子,还有不少军官,连部队领导偶尔也会来瞄几眼,甚至跟贺东川比划两招。 孩子中有不少跟着学的,但大多是学着玩,简单的动作比划几下,碰到难的就抓瞎。 也有几个坚持下来的,不但晚上跟着练,早上还跟着贺焱的跑步,学得有模有样,贺东川有时候还会抽时间指点他们。 为此有家长想让孩子拜贺东川为师,但被他拒绝了,带徒弟和偶尔指点不同,得花心思。 贺东川工作这么忙,愿意花时间教贺焱,完全因为他是亲生的,以及根骨好,是练武的苗子。换句话来说,这两个条件但凡有一个条件不满足,贺东川都不会花这心思。 但话说回来,这几个孩子练武可比贺焱用功多了,前两天他们父子休息的时候,他们也没停止训练,而且地点都没变,就在十栋楼下。 看得贺东川都心软了,下去指点了他们一会。 跟他们比起来,贺焱就太懒惰了,之前每天训练的时候他还算自觉,早上跑步没有人催,他也不偷懒。 但停了两天后,他就开始犯懒筋了,贺东川招呼他下楼时,他老大不情愿,很想再休息一天。 这也就是亲生的,否则谁管他练不练。 但凡事没有如果,贺东川黑着脸说:“你再磨蹭,我今天就让你把前两天的训练量补上。” 一招致命。 贺焱麻溜从沙发上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若无其事地问:“爸您今天准备教什么来着?要不我把您之前教的那几招,连起来打一遍给您看看?” 贺东川:“……”就是欠的。 父子俩下楼后,苏婷也带着慢慢下去凑热闹。 还不到七点,楼下人不多,只孟秀珍、徐敏她们拿着蒲扇坐在楼下纳凉聊天,看到苏婷下来,赶紧招呼她过去坐。 她们拿出来的座位有多的,苏婷直接坐过去,笑着问:“你们都忙活完了?” “我们家吃饭早。”孟秀珍说,又指了下徐敏道,“她家今天没开火,饭菜是从食堂买回来的,今天刚考完试,贺焱不歇一天啊?” 苏婷说道:“已经歇两天了。” “也不差这一天。” 苏婷摆手笑:“这事他爸说了算,我不管。”练武的事她不懂,不打算指手画脚。 孟秀珍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苏婷的意思,没有就这个话题问下去,而是感慨道:“你们家贺焱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你看得出来?”徐敏插话问。 “我是看不出来,可我会听啊,咱们大院会拳脚功夫的,都说贺焱是好苗子,”孟秀珍提起件事,“梁司令还说让贺焱以后考军校,最好毕业后留在海军,我家老江都说,要不是贺焱年纪太小当不了兵,梁司令现在就该琢磨起来了。” 徐敏闻言问:“你们以后是打算让贺焱子承父业?” 梁司令说让贺焱考军校这事苏婷知道,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多前,贺东川周日去市里看她的时候提过。 当时听他的话音,苏婷觉得他可能也有那么点想法,还为此询问了下她的意见。 怎么说呢,考军校的确是一条不错的道路,贺家也算是军人家庭,贺焱走这条路应该会比一般人要轻松。 可当兵再轻松也比一般工作更危险,这一点看贺东川就知道了,他身上伤疤不多,但好几处都在关键位置。 也就是他命大,以及好运气地遇到了知晓原著剧情的苏婷,他早就死在了平川岛。 而且当兵的投入和回报很多时候不成正比,在这个年代,军人算是高薪职业,但几十年后他们的收入就很一般了。 更何况贺焱原著中是首富,就算这辈子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但做生意的天赋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 当兵能不能出人头地是未知数,而做生意,就算贺焱不能再次成为首富,实现财富自由应该没问题。 比较起来,对贺焱而言,应该是重复原著的路比较好。 可话说回来,一个人在面对同一件事时做出的决定,很多时候会因为一些细微的变化发生改变。 原著中贺焱小小年纪失去父母亲人,又被继母虐待,初中都没上完就辍学了,想要出人头地,经商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这辈子贺焱父亲长辈俱在,只要他自己上进考上大学,他们肯定会供,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很多,他是否会踏上未来的路,谁都说不准。 说不定他长大后,会想跟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军人。 所以思考过后,苏婷选择了保守回答,也就是让贺焱自己做决定。 以前贺东川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最近说贺焱适合当兵的人太多了,他就生出了往这方面引导孩子的想法。但听完苏婷的想法后,他又觉得让贺焱以后自己做选择比较好,便不再操心这件事。 此时徐敏问起,苏婷的回答也不变:“这要看小焱自己怎么想,我跟他爸说好了,不干涉他的决定。” 徐敏想想说道:“你家贺焱成绩好,以后选择也多。” 孟秀珍附和点头,跟着叹了口气。 这孩子成绩好,家长就有底气,比如她,想到老大的未来时心里一点都不愁,但想到老二老三的未来就不一样了。 虽说想好了等闺女回来,就让她给弟弟妹妹补课,可能补成什么样,孟秀珍心里真没底。 几人正聊着,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孟秀珍是个爱凑热闹的,当即忘掉要说的话跑过去凑热闹。被围住的是贺东川和贺焱,苏婷当然也要去看。徐敏见她们俩都跑了,也连忙跟上。 三人从围观的人中挤进去,就看到贺焱站在中间,一套连招打得虎虎生风,到精彩处,她们也不自觉跟着惊呼喝彩。 因为声音太大,周围住着的那些原本没想凑热闹的也出来了,一时间,整个大院的人仿佛都跑了过来,十栋楼下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等贺焱一套连招打完,就有军官觉得手痒,邀请贺东川下场过两招。 本来贺东川没想下场,可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没等他开口就嚷着说:“过两招!过两招!” 难得跑出来凑热闹的几位领导也都饶有兴致地看着,有不太在意形象的,也跟着撺掇起来。 贺东川无奈,只好下场跟人玩一把。 大院里住着的人都知道贺东川身手好,所以敢下场的对自己的身手都比较自信,倒不是说一定能打赢他,而是说输也不会太惨。 贺东川也不会拿对付敌人的杀招来对付他们,毕竟都是邻居,所以两人打的时候有来有往,看头很足,围观的人也都看得很兴奋。 只是苏婷在兴奋之余多了些担忧,她怕贺东川受伤。 虽然他们打的时候会避过要害,但拳头到肉的撞击是实打实的,胳膊肿了要疼好几天呢。 跟苏婷相比,站在一起的贺焱和慢慢没想那么多,他们握紧了拳头,表情激动地为老爸呐喊:“爸爸加油!爸爸最棒!” 几年过去,两个孩子给爸爸加油的词仍没什么进步,还是当初苏婷教的那些。 除了他们,跟着贺东川学武的几个小孩子也都在为他加油,嗯,内容都是跟兄妹俩现学的,只是称呼改成了贺叔。 跟贺东川过招的军官,家里人也来了,几个孩子学着贺焱他们给老爸加油,不止内容,连称呼都不带变的,只是主客体发生了变化。 贺焱听着觉得不对,抬头看他们一眼,再张口时调整了加油内容,从“爸爸最棒”改成“爸爸宇宙无敌最厉害”,后来又变成“爸爸一出手,敌人吓成狗”。 只是他调整内容,对方也跟着调整,仍是变都不带变的,把贺焱气得哟,都顾不上给爸爸加油了,大声质问:“你们干什么学我说话?” 对方领头的小孩不承认,回答得很理直气壮:“谁学你了?” 贺焱气呼呼道:“你们刚才就学我了!学人精!” 慢慢跟着附和:“学人精!” 对方也气呼呼:“你说的话其他人就不能说吗?大脸怪!” 年纪小的孩子也跟着喊:“大脸怪!” 一时间,不仅场地中间的两人打得如火如荼,围观的两群孩子之间也火药味十足。 就在孩子们吵得最激烈的时候,场上分出了胜负,十栋楼下再次响起欢呼声。 贺焱和慢慢刚才光顾着吵架,都没看到爸爸打赢的光辉时刻,所以欢呼过后,贺焱转过头不满道:“我都没看到爸爸是怎么赢的,都怪你们!” 慢慢狂点头:“嗯嗯,怪你们!” 对面几个孩子本来就因为爸爸输了感到难过,再听到贺焱这看似找茬,实则炫耀(在他们看来)的话,彻底绷不住了,纷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几个孩子中,最小的都四岁了,最大的九岁,哭起来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嚎得一个比一个惨,声音交织在一起,能从十栋传到大院门口。 本来他们老爸还在跟贺东川交流心得,听到哭声顾不上了,赶紧过去跟媳妇一起哄孩子。 贺东川看到旁边站着的贺焱神色讪讪,猜出有他的事,也过去询问情况。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两家孩子差点又吵起来,你骂我“大脸怪”,我骂你“学人精”,哭声喊声骂声交织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两家大人头疼不已,围观的人倒是看得挺乐呵,当然也有出主意的,说道:“孩子们都在气头上,凑一起肯定要吵个没完,分开带回去,肯定马上就消停了!” 四位家长深以为然,赶忙把孩子分开带走,这一天的训练也提前结束。 把一群孩子分开带回家的办法的确有效,现场十来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不止吵得大人们头疼,他们自己也越说情绪越激动。 回到家后,各自情绪确实稳定不少,只是心里仍觉不满,进屋时贺焱嘀咕说:“吵不过就哭,一群赖皮!” 慢慢鹦鹉学舌:“没错没错!赖皮赖皮!” 贺东川听得脑仁疼,转身没好气地问:“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 “我们本来就没错!”贺焱回答得很理直气壮,“本来就是他们先学我说话!他们还骂我大脸怪!” “他们坏!”慢慢附和着做总结。 “你们不也骂他们学人精了?” “他们学我说话,本来就是学人精!” 贺东川听明白了:“哦,你可以骂他们学人精,他们不能骂你们大脸怪,对吧?” 兄妹俩齐点头:“没错!” 贺东川:“……我看你们脸的确挺大。” “爸爸!你站哪边的!”贺焱不满。 “谁有理我站谁。” 贺焱大声说:“当然是我们有理,我都说了,是他们先学我说话,我才跟他们吵的!” “他们学就学了,你又少不了一块肉,就算别人看到,也顶多觉得不太合适,而不会觉得他们不对。”贺东川话音一转,“但你骂人不一样,你先开口,论起来谁都会觉得事情是你挑起来的,你有错。” 贺焱被说得哑口无言,但又有些不甘:“可是……” “没有可是!”贺东川打算贺焱的话,“你觉得自己开口骂人有缘由,可只要你先开口,外人眼里错的就是你,而我作为你们的家长,明天还得去找他们爸爸替你们道歉。” “凭什么?”贺焱气哭哭问。 贺东川瞥他一眼,语气凉凉问:“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贺焱哑然,抿紧嘴唇不再吭声。 过了半分钟,贺东川再次开口:“不管是先开口还是先动手,都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如果你够聪明,能引导他们先开口骂人,到时候就算你把人骂哭,别人也不会觉得问题在你,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刚才还气呼呼的贺焱听到这里,一脸惊讶地抬起头:“诶?!!” 不止贺焱懵逼,坐在沙发上听贺东川训孩子的苏婷也很懵逼,忍不住喊:“东川。” 贺东川只给了苏婷一个安抚的眼神,便继续道:“你们今天犯了错,我必须罚你们。” 贺焱顿时忐忑起来,问:“罚什么?” 慢慢也一脸慌张,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罚呢! 贺东川没有立刻回答,沉思良久才说:“暑假期间,贺焱你每天早上的训练量翻倍,跑步一小时,马步一小时。” 虽然贺焱平时也要训练,但一天加起来才一个小时,早上跑步或者扎马步半小时,晚上练武半小时,周日才会加时常。 可听老爸这意思,像是要每天这么练? 贺焱心里唉声叹气,却不敢表示反对,苦着脸说:“知道了。” 但他没想到贺东川还有后话:“另外,你每天抽出两个小时阅读。” “读什么?”贺焱冒头问。 “你给他列个书单,过几天我们抽空去趟新华书店,把书都买回来。”跟苏婷说完,贺东川转向贺焱,“你按照书单看,每本看完都要写读后感,不少于一千字。” “啊?” 贺焱彻底傻眼了,虽然他语文不差,作文也写的还行,可读后感这种东西,是个孩子都不会喜欢写吧?而且这还是暑假,他还打算撒开了玩的。 贺焱忍不住问:“这是不是太多了?” “你不满意,我们可以适当再增加。”贺东川微笑着说。 他刚才说的,不是太多吗?贺焱表情迷惑,正准备开口,注意到老爸脸上阴险的笑容,赶紧悬崖勒马说:“没、我没有不满意。” “行,训练从明天早上开始,阅读从下周一开始,”贺东川唔了声说,“你刚考完试,是得放几天假好好休息。” 贺焱:“……” 交代完贺焱的惩罚,贺东川看向慢慢。 对于惩罚,慢慢本来是害怕中夹杂着好奇,但等听完老爸对哥哥的安排,好奇已经无影无踪,她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被老爸盯上后,她立刻站直了身体,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会扎马步!也不、不会写字。” 贺东川唇角抽动:“那你哥哥扎马步的时候,你在旁边罚站好了,读后感可以不写,书不能不看,我让你妈也给你列一个书单。” 慢慢松口气:“哦哦。” 三分钟后,慢慢后知后觉地想起件事,虽然她是小班最网 120. 成绩 我还小嘛,等我长到哥哥这么大,…… 给即将开始漫长假期的两个孩子安排完“任务”后,一家子开始轮流洗澡。 平时让两个孩子洗澡,他们总要磨蹭一会,今天挨了罚都老实得不行,挨个洗完澡,出来后也没在客厅里逗留,回房间躺着了。 两个孩子洗完澡后,苏婷和贺东川也陆续进了浴室,夏天洗澡就是这点方便,热水用量少,一壶热水够几个人洗。 洗澡时间也短,洗得快的七八分钟分钟,洗得慢的也就十来分钟,平时慢慢洗完澡还要坐澡盆里玩一会,今天挨了罚,人有点蔫蔫的,没那个兴致玩。 贺东川洗澡属于快的,但他要收尾清理浴室,还要洗衣服,所以他在浴室里花的时间比家里其他人要久。 贺东川洗完澡开始忙活时,苏婷已经擦好雪花膏,躺在床上想事。 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就是想不起来,直到贺东川晾好衣服回到主卧,才灵光一闪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跟我说?” “什么?” 话刚出口,贺东川就想起来了,哦了声说:“你问我为什么跟孩子们说那些话?” 苏婷点头:“对。” 贺东川躺到苏婷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说:“我是觉得他太直了。” 苏婷想了想说:“正直、直肠子通常都是用来夸人的。” “正直是好事,但直肠子未必,”贺东川沉思说道,“过直的人通常冲动,不动脑子,容易闯祸,我希望孩子们以后做事,能三思而后行,想清楚后果。” 苏婷斜眼看他:“所以你教他们来阴的?” 贺东川惊讶挑眉:“我有教他们这个?” 苏婷呵呵:“发生争执引导对方先骂人,将自己置身于道德高地,不阴吗?” “对啊,置身于道德高地,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句话?”贺东川做恍然大悟状,竖起大拇指说,“我媳妇不愧是搞创作的,说话就是有文化。” “少给我贫!”苏婷白他一眼。 贺东川正经起来,说道:“我是教他引导人先开骂了,但前提是发生争吵以后,都吵起来了,你认为他们能一直保持理智?既然不能,主动占据道德高地,有错吗?”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错,可是……苏婷问:“你现在跟孩子们说这些,会不会带歪他们?” “能歪到哪里去?”贺东川问。 苏婷愣住,说不出来了。 而且贺东川教的内容虽然不那么正,但其实也有些道理。 如果别人没有主动招惹他,他莫名跑去算计人,当然是他不对。可别人先招惹他了,算计别人让自己立于道德高地,确实没什么问题。 虽然今天的事在苏婷看来,没到对方故意招惹的程度,但以后遇到类似的事,这么处理没毛病。 只是当父母的总会觉得孩子都天真脆弱,不愿意让他们接触社会的阴暗面,更不会教他们算计人,哪怕这只是遇到事情时的反击手段。 总的来说,苏婷的教育理念偏保守。 而贺东川出身于军人家庭的,他是被摔打着长大的,所以他养孩子时,不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很脆弱。 教育孩子的时候,他不会像苏婷一样瞻前顾后,这么说怕孩子受伤,那样说又怕把孩子带歪。 他很直接。 至于他现在教那些会不会把孩子带歪…… 原著中贺焱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亲人,一直被原身这个继母虐待,更没读过多少书,所以长大后他的性格有些偏执,做事手段也很激烈,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但再怎么样,他也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恪守着做人的底线。 一个经历诸多苦难与不公,都能守得住底线的人,这辈子他能歪到哪里去? 苏婷思索着说:“你说的也对。” “既然我们谈完了,现在该办正事了吧?” 苏婷一怔,抬头问:“什么正事?” 贺东川翻身,将苏婷压在身下,低头亲吻着她的嘴唇说:“这样的正事。” “你……” 苏婷唇角抽动,刚张口想说话,口腔就被入侵,被迫跟贺东川好好地谈了半晚上正事。 …… 第二天苏婷不出意外地又起晚了。 不过兄妹俩因为被罚,所以她起床时两个孩子的训练还没有结束,当她走出房间,就看到他们一个汗流浃背地扎着马步,一个站得笔直冲她傻笑。 汗流浃背的是贺焱,虽然他的体力比刚练武的时候好很多,但陡然翻倍的训练时长让他有点吃不消。 跑完一小时步,再扎四十多分钟马步后,贺焱现在两腿发酸,还有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沿着脸部轮廓下滑,原本宽松的汗衫也被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难受,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坚持着。 慢慢虽然不用扎马步,但她也笔直地站了半个多小时,开始感到疲惫,苏婷出来前她正在悄悄地活动双脚,眼睛也总忍不住往空空的沙发上瞄,犹豫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 只是正当她准备行动,就瞄到主卧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怕被抓现行,赶忙站直了身体,用傻笑来掩饰心虚。 苏婷没有太在意慢慢的小动作,开口问贺焱:“你还要站多久?” 贺焱抬头看墙壁上挂着的打闹钟,用晕乎乎的脑袋算了算,将近一分钟后才给出答案:“还有十分钟。” 苏婷点点头,走到斗柜前找出个玻璃杯,进厨房找到盐,往杯子里加入少许,再回到客厅倒开水,放到茶几上说:“小焱你扎完马步,记得把这杯水喝掉。” “嗯嗯!”贺焱缓缓应声。 慢慢很会为自己找存在感,声音软乎乎地问:“妈妈,我没有嘛?” 苏婷撇一眼连汗都没出多少的闺女,问:“你也想喝?” “嗯嗯!”好喝的她都要喝! “行。” 苏婷一口答应,又去冲了杯盐水,放到之前那杯水旁边,特意叮嘱说:“要全部喝完哦。” 慢慢:“没问题!” 十分钟后,苏婷坐在房间梳妆台前擦着香,听到客厅里传出惊呼:“妈妈!” 她翘起唇角,拍拍脸后搓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出去问:“怎么了?” “妈妈这是什么水?”慢慢苦着脸说,“好咸!” 贺焱补充:“还发苦。” 苏婷淡定回答道:“盐水当然是咸的。” “为什么要喝这个?”兄妹俩齐声问。 “因为你们今天训练出了很多汗,身体里的水和无机盐大量流失,所以需要喝盐水补充水分。” 慢慢满头问号:“盐不是吃的吗?身体里怎么会有?” 贺焱也不懂,仰头疑惑地看向苏婷。 要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问题,苏婷还真不太能答上来,毕竟前世高二文理分课后她就没有再接触过物化生,学过的知识早就忘光了。 但两个孩子显然不懂这些,苏婷毫无压力道:“我们身体里本身就有各种微量元素,盐也是其中之一,你们想想,如果没有盐,你们流的汗怎么会是咸的?” 虽然两个孩子不懂什么是微量元素,但说到汗是咸的,他们……好吧,是贺焱明白了。慢慢则好奇心很重地伸出手指,在额头抹了下,然后伸出舌头舔舔手指。 “呸呸!” 慢慢皱起脸蛋呸了两声,又突然反应过来,惊呼喊道:“汗真的是咸的!” 苏婷、贺焱:“……” 苏婷总结说:“身体盐分大量流失会导致脱水,严重了会影响到身体健康,所以这杯淡盐水,你们必须喝完。” 看着面前满杯的淡盐水,兄妹俩都垮了脸,不过他们都被苏婷的话给吓住了,所以虽然很不想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端起了玻璃杯。 “呲……”好难喝。 总共不到两百毫升,兄妹俩拖拖拉拉喝了快十分钟。 一杯盐水下肚,原本就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的贺焱更加懒得动弹,歪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妈妈,我嘴巴好咸,我能吃块饼干压一压吗?” “可以。” 苏婷话音刚落,贺焱就一蹦而起,直奔斗柜翻找零食。慢慢见状连忙跟着蹦起来,跑到哥哥身边说:“哥哥我也要饼干!” 贺焱给自己拿了两块饼干,又分了慢慢两块,不等关上斗柜抽屉,就往嘴巴里塞了块饼干。 甜甜酥酥的饼干入口,贺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治愈了,想起苏婷问:“妈妈你吃饼干吗?还有好多块。” “我现在不吃。” “哦,”贺焱眼珠子滴溜转起来,“那我们能多吃几块吗?” 苏婷说:“你晚上练完武,可以再吃两块。” 虽然现在吃不到,但晚上离现在没几个小时,贺焱笑眯眯地应下,只是目光不经意扫到茶几上的杯子,迟疑了下问:“晚上我应该不用喝盐水吧?” “晚上训练时间没那么长,应该不会出那么多汗,可以不喝。” 贺焱松了口气,但没高兴几秒,又想起明天早上自己还得训练呢,而且还是两个小时,舔了下嘴唇继续问:“明天早上呢?我可以不喝淡盐水吗?” 苏婷残忍摇头:“当然不行,不止明天早上,以后每天早上训练完,你们都要喝一杯淡盐水。” 兄妹俩闻言,瞬间觉得手上的饼干都变得没那么好吃了。 嘤嘤嘤 …… 随着周日苏婷和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去市里新华书店采购大量儿童读物,贺焱和慢慢算是正式迈入了水深火热的暑假。 早上,贺焱要跑步扎马步,慢慢要罚站,然后一起喝盐水。 上午和下午,他们要看书,贺焱是自己阅读并写读后感,慢慢是在妈妈的指导下看,并记住故事复述出来,另外还有抽查识字的任务。 晚上慢慢没事做,但贺焱要跟着老爸练武,出汗少的时候还好,多了淡盐水伺候。 兄妹俩假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时,大运动结束后的第一次中考悄然来临。 虽然大院里参加中考的孩子不如参加小考的多,但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中考比小考更重要。 为了给考生们创造出好的环境,考试那几天大院里其他人说话都比平时要小声,晚上也歇得比平时更早。 而等到中考结束,高考也即将来临。 虽然这一年多了好几个高三应届生,但一来去年考上了好几个,二来去年落榜的军嫂中有好几个选择了放弃,所以加加减减,今年大院里今年参加高考的人没有去年多。 但高考跟中考比起来又要重要很多,毕竟高考决定的是大学,而在这个年代,能不能上大学,上什么样的大学,基本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所以大院里气氛又紧绷了一段时间。 等到考试全部结束,不止考生家长,像孟秀珍这种家里没孩子要参加升学考的都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她心里很纳闷:“往年没觉得七月份这么难熬啊,怎么今年考试一场接一场的?” 苏婷说:“往年你当然不觉得七月份难熬,恢复高考的通知去年十月份才下来。” “没有高考,那还有小考、中考啊。” “以前初中是分片区的,初中升高中要看名额,上大学是工农兵大学生,看推荐不看成绩,你紧张考试有什么用?” 孟秀珍想了想说:“那倒也是,你说以后每年七月份,咱们大院的气氛会不会都这么紧张?” “这才哪到哪,成绩都还没出呢。” 想到年初闺女迟迟收不到通知书,他们一家人焦急上火的事,孟秀珍叹气道:“那些家里有考生的可要难熬了。” 苏婷并不觉得这是坏事,说道:“难熬也总比没得熬要好,早几年大家倒是不用受这煎熬,可孩子到了年纪就要下乡插队,倒不如像现在这样,煎熬之中搏一搏。” 孟秀珍自己琢磨了会,点头说道:“确实是这个理。”这种煎熬,她是很愿意多承受几次的,只希望老二老三能争气点,顺利考上高中读完。 …… 高考结束没几天,小考成绩就出来了。 这次贺焱没有估错分,数学还真考了一百,语文也比预计的高,考了九十八分,全县第一。 因为这次小考试卷难度比平时稍微高一点,所以分数虽然差不多,但实际上贺焱发挥得比平时好一些。 孙林也比平时考得好,数学考了八十五,语文也有七十分,年级排名不算高,但跟他过去的成绩比起来,也算是超常发挥。 他这成绩想上县里最好的初中有难度,但能上的学校也不会太差,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进重点班。 因此,虽然孙林考得没有贺焱好,但拿到成绩后,何翠霞可比苏婷兴奋多了,连着几天走路都带风。 孙林在家里的待遇也好了起来,想吃什么何翠霞都答应,每天看到他都笑眯眯的,以至于他飘飘然之余还有点不适应,跟好兄弟嘀咕说:“他们大人好善变,考得好就是宝贝儿子,考得不好就是那个兔崽子!” 朱彬彬疯狂点头附和:“没错没错!” 贺焱则直击重点:“你现在是宝贝儿子,还是兔崽子?” 孙林摸摸脑袋,嘿笑着说:“宝贝儿子。” 朱彬彬和贺焱听完,瞬间不想搭理他了。 虽然贺焱、朱彬彬和孙林三个人玩得很好,但朱、孙两人成绩都不太好,朱彬彬稍微强点,只是起伏很大,考得好能进班级前十,考得不好能掉到班级后十位那种。 小考朱彬彬考得不算很差,算总分数比孙林还高七八分,但跟他最好的成绩没法比,所以成绩出来后,他仍是爸妈口中的兔崽子。 贺焱则是成绩一直很好,他没有被爸妈喊过宝贝儿子,也没被嫌弃称呼为兔崽子,小考成绩出来后,他在家里的待遇也没有孙林好。 不,应该说是连孙林一半都不如。 孙林现在是想吃啥吃啥,而且因为小学毕业没有暑假作业,每天可以随便玩。 而他因为刚考完试就跟人吵架,被罚了加倍训练,早晚三小时,每天累得的腿抽筋,完了还要喝咸里吧唧的淡盐水。 这也就算了,更惨的是每天体力训练结束还有脑力训练,他要看书,还要写读后感,一桩桩事叠加起来,简直是对他精神和□□的双重折磨。 所以贺焱和朱彬彬都觉得孙林这是在凡尔赛。 嗯,凡尔赛这个词是贺焱从他妈那里学来的,大致意思是,表面看是在诉苦,实际上是在炫耀。 以前他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作为听的人,他很羡慕嫉妒。 …… 其实贺焱考出好成绩,苏婷和贺东川并不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他们打算抽时间带两个孩子出去玩一天。 但去哪里玩,两人意见并不是很统一。 贺东川觉得游船看电影挺好,而苏婷觉得两个孩子可能更愿意去西郊公园玩。 西郊公园实际上是沪市动物园的前身,始建于五十年代,发展到今天,园内已经有上百种动物,大熊猫、大象、袋鼠等不常见的动物,都能在里面看到。 每到节假日,总会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们去西郊公园玩。 苏婷和贺东川也带着两个孩子去过,当时兄妹俩都很兴奋,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园里的动物念念不忘。 只是前两年他们都很忙,贺东川需要做出成绩,苏婷要忙着高考,考上后大学课程又排得那么满,她还要抽时间画连环画,实在没什么时间带孩子们出去玩。 因此,虽然他们当时答应过兄妹俩,有时间会再带他们去西郊公园玩,但到现在也没能成行。 而这也是苏婷提出去西郊公园的主要原因。 贺东川对去哪并不是很坚持,所以听完苏婷的想法后说道:“那就去西郊公园吧。” 他答应得痛快,苏婷反而犹豫起来,想他们脑补这么多,两个孩子是不是这么想的却未必。毕竟是给贺焱的奖励,当然要以他的意愿为主,就趁第二天吃早饭时征询了下孩子们的意见。 说完打算后,苏婷特意对贺焱说:“如果你想要其他奖励,比如玩具也可以。” 贺焱眼睛一亮,问:“我能要求降低每天的训练任务吗?” “训练的事,你爸说了才能算,所以恐怕不行。” “好吧,”贺焱低头思考起来,片刻后又问,“那我以后能不喝淡盐水吗?” 苏婷微笑说道:“如果你不想要奖励,周日我们也可以不出门。” 贺焱急了,连忙说道:“别啊!我觉得去动物园挺好!” 虽然他更想偷懒,和断掉淡盐水,但要是这两样都不成,他还是很乐意去西郊公园的。 至于玩具,他不怎么考虑,一来他已经是大孩子,对弹珠啊、拍片啊这些游戏的兴趣没有小时候那么浓,二来他也不缺玩具,房间抽屉里装了一堆呢,三来他零花钱多,想要玩具自己买就行了。 比较起来,还是去西郊公园玩比较好,虽然他出得起车费,也买得起门票,但他爸妈肯定不会放他一个人去看动物。 慢慢也在旁边助攻:“我也想去看猫猫!” “什么猫猫,那是熊猫。”苏婷纠正道,见兄妹俩都一脸热切,发话说,“那就去西郊公园,周日你们都起早点,慢了我跟你们爸爸可不会等。” 兄妹俩忙点头答应,贺焱脑子转得快一些,很快琢磨出苏婷话里的意思,搓着手问:“妈妈,周日我们要去公园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训练了?” 苏婷和贺东川的确是这么想的,逛公园看动物也累啊,说不定得走一天。而训练肯定会消耗体力,说不定逛一会他们就没力气了,喊着要人抱。 贺东川一个人肯定抱不了两个孩子,而她自己都未必能有力气逛一整天,更不用说抱着孩子了,所以让孩子们保存体力很有必要。 但看着贺焱脸上的期待表情,苏婷故意卖关子说:“这个啊,我跟你爸再商量商量吧,看他的意思,现在不确定。” 贺焱蔫下来:“好吧。” 虽然不确定周日要不要训练,但想到能去公园看动物,接下来两天兄妹俩都很兴奋,当天更是天没亮就爬起来了,到主卧敲门。 苏婷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吓得一弹。 贺东川则清醒得很快,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说:“你再睡会,我出去看看。”说着从床上下来,穿好鞋绕过床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一低头,贺东川就看到穿得整整齐齐的兄妹俩,笑容灿烂地站在门口,声音清脆地喊:“爸爸!” 贺东川赶紧带上房门,将两个孩子引到餐厅,压低声音问:“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妈妈说让我们起早点啊。”贺焱回答说。 “那你们也起得太早了。”贺东川抬头看向客厅墙上挂着的闹钟,才刚过五点,不由揉了揉眉心。 慢慢一脸困惑:“不可以起这么早吗?” “可以是可以。” 只是公园八点多才开门,他们现在开车过去,至少得等一两个小时,贺东川问:“你们现在困不困?想不想回去再睡一会?” 慢慢摇头说:“不困,我们昨天晚上睡得可早啦!” 贺焱摸着肚子说:“不过我们饿了。” “你们刷牙了吗?” “还没有,我们起来以后就直接去叫你和妈妈了。” “那你们先去刷牙。” 兄妹俩哦哦两声,乖乖地进了浴室,贺东川则回了主卧穿衣服。 房间里苏婷虽然还躺在床上,但脑袋反而比刚才更清醒,听见声音闭着眼睛问:“孩子们起来了?” “嗯,一个个兴奋得不行。”贺东川拿起昨晚找出来搭在床尾的长裤,脱掉宽松的短裤往身上套,“他们说饿了,我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吃的。” “昨晚没有封煤炉吧,煮吃的还得重新生火,斗柜里有桃酥,还有麦乳精,你给他们每人冲一杯,先垫垫肚子,等食堂开门……”说到这里苏婷突然顿住,坐起来说,“算了,我也起来吧。” “时间还早,你不继续睡一会?” “睡不着了。”苏婷搓搓脸颊,伸手拉亮电灯。 贺东川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往身上套衬衣,今天是休息日,而且要出去玩,他不打算穿军装,而是翻出了件白衬衣配宽松的黑色长裤。 他休假时经常会这么穿,因为苏婷审美常年不变,一直钟爱白衬衣。 其实这是误会,苏婷的审美并没有那么单一,黑衬衣花衬衣紫衬衣她都能欣赏,穿西装、风衣甚至光着她也都可以。 但这年代男人衣服太花,容易被当成街溜子,而西装容易被跟资本主义关联起来,光着就更不用说了,走不到十米远就能被以流氓罪逮捕,运气好牢底坐穿,运气不好吃花生米。 所以这时候男人能做的打扮真不多,而白衬衣是少量看起来保守,但又清爽帅气能拉高颜值的衣服。 对上苏婷欣赏而热烈的目光,贺东川心思微动,沿着床尾走到她身边,弯腰低头,正准备做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贺东川动作微顿,但很快选择继续。 只是他还没亲到媳妇,外面敲门声就大了起来,还伴随着两个孩子的喊声:“爸爸!爸爸!爸爸!” 贺东川咬牙,直起身在苏婷的闷笑中过去开门,黑着脸问:“又怎么了?” 门口站着的兄妹俩丝毫不知道自己打扰了爸爸的好事,也没有察觉出贺东川面无表情下的不爽,仰着脸说:“爸爸我们好饿!” 贺东川深吸一口气,穿过客厅打开斗柜,拿出桃酥每人分了两块,然后给他们每人冲了杯麦乳精,放到茶几上说:“你们先垫垫肚子,六点半我们再去吃饭,七点钟左右出发,中间不要敲门找我,知道吗?” “知道!” 兄妹俩齐声回答,但话音刚落,慢慢想起来问:“可是我和哥哥早上……” 贺焱闻言赶忙把桃酥往茶几上一放,扑过去捂住妹妹的嘴巴,抬头干笑着说:“爸爸你放心,我跟妹妹肯定乖乖的,六点半之前,绝对不会去敲门打扰你和妈妈睡觉!” 看着兄妹俩一个努力捂嘴,一个呜呜着想把哥哥的手扯下来,贺东川勾唇笑道:“行,小焱你不要一直捂着妹妹的嘴巴。” 说完,贺东川便转身回了主卧,而贺焱也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慢慢则努力把哥哥的手扒拉开,想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但她声音还没出口,就听到哥哥说:“爸爸都忘记了,你提醒他是想继续训练吗?” 慢慢愣住,回想起爸爸刚才没有提训练的事才渐渐反应过来:“对哦。” “要不是我刚才捂住你的嘴巴,我们今天肯定又要喝盐水啦。”贺焱说着,看一眼妹妹哼哼道,“笨!” 慢慢撅起嘴巴:“我还小嘛,等我长到哥哥这么大,会很聪明的!” 贺焱在心里一算,想,完了,那妹妹还要笨好几年! 121. 碰瓷 这个瓷,是不是碰得太生硬了?…… 七十年代国内并没有防晒概念,市面上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防晒产品售卖,所以苏婷夏天都是物理防晒——裹得特别严实。 虽然因为穿着保守,这时候夏天穿长裤的人很多,但上衣大家通常会选择短袖,鞋也会选择凉鞋。 苏婷平时在家的时候还好,穿着比较正常,反正她都是早晚出去溜达,白天不怎么出门,自然是怎么凉快怎么来。 今天因为要出去玩,所以她一身长袖长裤,下面配的还是运动鞋,头上戴着帽子,手里拿着伞。 下楼时碰到孟秀珍,她目光疑惑地在苏婷手里的伞,和已经升起的朝阳之间门来回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苏婷解释说:“我怕中午太阳太大,晒人。” “我说呢!”孟秀珍恍然大悟,她差点忘记苏婷夏天最怕晒,又看向两个孩子,“小焱和慢慢不怕晒?” 兄妹俩扬起笑脸说:“我们不怕!” 两人虽然戴着帽子,但身上短袖短裤,脚上踩的还是凉鞋。出门前苏婷问过他们要不要换,两人态度非常坚决,妈妈不怕热,他们怕啊! 反正他们晒不黑,无所畏惧! 看着两个孩子各自露出来的八块白牙齿,孟秀珍笑道:“好好玩!” “嗯嗯,孟阿姨再见!”两个孩子挥挥手,自己跑到吉普车后座拉开门坐下。 楼栋里其他家庭有听到声响的,纷纷跑到阳台上看热闹,早在苏婷告诉兄妹俩,周日要带他们去西郊公园那天,两个孩子就把这事宣扬遍了。 此时看到他们出门,大人还好,小孩子都一脸羡慕。 他们也想去看动物啊! 吉普车发动前,贺焱看到孙林站在他们家阳台,摇下车窗冲他挥手说再见。 孙林羡慕不已,等吉普车一开出去,就跑回家说:“妈妈,我也想去西郊公园玩!” 然而这段时间门对他百依百顺的老妈闻言,只挑了挑眉问:“想去西郊公园?” “嗯!” “行啊,等哪天你考到全班第一,我就带你去。” 人贺焱考了全县第一,家里才带他去西郊公园玩,而她都不要求孙林考全校第一,只要求了全班第一。 何翠霞觉得她实在是太好说话了。 孙林听后却觉得他妈好现实,嘴上喊他宝贝儿子,实际上却连带他去西郊公园玩都不肯。 全班第一,他怎么可能考得到嘛! …… 孙林在家里眼泪汪汪的时候,贺焱的心情却很愉悦,今天不但能出去玩,还能少训练一天,他可太高兴了。 但这事不能太高调,万一老爸老妈想起来就完蛋了。 后座兄妹俩偷着乐,被老妈看到问起,贺焱也只回答说:“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好多动物,我们高兴。” 慢慢则附和:“嗯嗯,我要看大猫!” “是大熊猫。”贺焱纠正说。 虽然慢慢觉得大熊猫和大猫听起来差不多,但还是听哥哥的,纠正说道:“好吧,是大熊猫。” 海军大院到西郊公园距离不算很远,七点出发,八点半左右就到了。 现在是暑假,又逢周日,拖家带口来西郊公园玩的人不少,而且很多人来得很早,排队窗口已经排起长队。 排到九点多,他们才买到三张票,慢慢个矮,可以不用买票。 拿着票,四人过去排队入园。 因为来过一次,贺焱知道动物大致分布,进园就当起了小导游,嘴巴叭叭个不停。 而慢慢虽然也记得来过,但她只知道大熊猫,其他动物都没什么印象了,贺焱说的时候她非常捧场,不时问“真的吗”“是这样吗”,到了岔路口还要询问哥哥往哪边走能到哪。 贺焱虽然知道动物的大致分布,但哪条路到哪他真不记得,好在岔路口都有路标,他对着念就行。 反正形象没崩。 动物园很大,从九点多逛到十一点,他们也只看了灵长类动物,也就是猴子,背部毛发金黄的金丝猴,桔红的赤猴,还有通身黑色的黑叶猴。 越看,慢慢越疑惑:“他们不都是猴子吗?为什么长得都不一样?” “不同的亚种,当然不一样,”苏婷琢磨了下说,“就像我们是黄种人,但除了我们以外,还有白种人和黑人。” 贺焱好奇问:“黑人的皮肤是黑色的吗?” “对。” “那他们晚上照镜子看得见自己吗?”慢慢的好奇心也很重。 苏婷满头黑线,反问:“你晚上不开灯,照镜子能看得见自己?” 慢慢想了想,摇头说:“我没有不开灯的时候照过镜子呀。” “那你为什么觉得黑人会不开灯照镜子?”苏婷再次反问。 慢慢反应过来:“对哦。” 看完猴子,他们终于见到了其他动物——猩猩,嗯,也是灵长类动物。 猩猩个头比猴子大得多,但可能是太阳太晒了,都待在窝边不肯出来,也不愿意动弹。所以囫囵看过后,他们就继续往前走。 之后他们去看了大象、袋鼠、长颈鹿,一直逛到十二点多才找地方吃东西。 食物是他们自己带的,去食堂买早饭时,苏婷特意多买了几根油条并几张油饼,不是她想吃这么腻,而是这些放冷了也能吃。 另外她还去了趟供销社,买了盒糕点,还把家里剩下的半盒桃酥都带来了。除了吃的,她还切了半块西瓜,装进饭盒里带过来。 所以这顿中饭面前能算得上丰盛,至少两个孩子挺喜欢,一人吃了张油饼,两块桃酥和糕点,以及若干西瓜。 吃饱喝足,他们原地休息半小时,到一点半继续逛。 其实逛了一上午,慢慢已经累了,没有嚷着要回去,完全是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大熊猫。但走是走不动了,吃完就爬上了老爸的背。 苏婷也有点累,主要是脚酸,但她毕竟是成年人,可以靠意志力支撑,所以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情绪不太高。 跟蔫里吧唧的苏婷和慢慢比起来,贺焱此时的状态可以算得上生龙活虎,毕竟每天三小时不是白练的。 如果他们家按照体力排序,最好的肯定是贺东川,其次是贺焱,再是苏婷,慢慢就是个体力渣。 一行四人,贺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贺东川抱着慢慢跟苏婷并肩,慢悠悠地往前走。而贺焱在前面每次看到什么好玩的,都要大声吆喝让他们过去看,又或者跑回来告诉他们,催促他们快一点。 几次后苏婷忍不住问:“你不累吗?” “不累啊。”贺焱摇头,学着苏婷迈起小碎步,走着走着开始加速,到后来又跑动起来。 苏婷:“……” 她想说的只有两个字,佩服。 …… 逛到熊猫馆,慢慢才从老爸背上下来,跟着哥哥跑过去看熊猫。 当时已经三点多,已经过了午睡时间门,太阳也没那么晒,熊猫开始出来活动。不过它们的活动量很有限,顶多挪一下位置,大多数时候都坐在地上吹风,偶尔抱着竹子啃,很有些高冷。 但慢慢被萌得不行,嗷嗷直叫。 被萌得嗷嗷直叫的人不止慢慢,还有很多小朋友。 贺焱很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大熊猫很萌,跟大熊猫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威风凛凛的狮子,还有森林之王大老虎。 只可惜他妹妹胆子太小,老虎狮子一吼,就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过去多看。所以他们在老虎狮子那边没有待太久,差不多半小时就逛完了。 而到了大熊猫这边,慢慢看得根本挪不动步子,看了半小时,还想再看半小时。 最后是苏婷想着后面还有其他动物没看,而且他们还要回去,让贺东川直接把她抱走,他们才离开大熊猫的地盘。 刚被抱起来时慢慢有点懵,等走远看不到熊猫了,她才反应过来,开始嚎啕大哭,嘴上赌气地说:“爸爸坏!我以后再也不要理爸爸了!” 贺东川无奈地哄了很久,直到说改天再带她来看大熊猫,慢慢才止住眼泪,哽咽着问:“改天是什么时候?” 贺东川不太确定到:“明年?” “哇!”慢慢扯起嗓子。 贺东川被哭得脑仁疼,无奈改口:“今年,今年冬天,过年前我跟妈妈再带你们来一趟怎么样?” 慢慢闭上嘴巴,眼角挂着泪珠问:“真的吗?” “真的,不信问你妈妈。”贺东川说着,努力给媳妇使眼色。 虽然苏婷觉得不能放任孩子这种得不到就撒泼耍赖的行为,但看贺东川眼睛都要眨抽筋了,勉强道:“如果到时候你和哥哥表现好,就带你们来。” “什么是表现好?”慢慢继续问。 苏婷思索着说:“小焱期末考到年级第一,慢慢你得每个月都拿小红花。” 小红花是托儿所给予当月表现优秀的孩子的奖励,除了刚进托儿所那个月没有,后面几个月慢慢都拿到了,所以她觉得还好,低头看向哥哥。 贺焱则有点压力。 早在五年级下学期开始前,苏婷就跟贺焱谈过初中的择校标准。 县一中虽然不如市里很多重点初中,但比非重点强。她觉得贺焱要是去市里读书,上的学校肯定不能比县一中差,否则还不如在县里读书。 也因为这样,最后一学期贺焱才这么努力学习。 小考成绩出来,他确实考得不错,原本圈定的几所学校基本稳了,只看他想去哪一所。 而贺焱虽然考了全县第一,但全市排名如何他不太清楚,进入初中以后,他能不能在众多学霸中保住年级第一,目前也是未知数。 不过对上妹妹盛满期待的双眼,贺焱咬咬牙点头说:“行!” 慢慢也信誓旦旦道:“我肯定能每个月都拿到小红花。” 她这可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有现实依据的。 上学期她总共认了不到五十个字,都能拿到小红花,放暑假到现在她都不止认五十个字了,等到新学期开学,她肯定能继续成为班上最聪明,认字最多的学生。 每个月的小红花她拿定了! 两个孩子都斗志昂扬,当父母的自然不会泼他们冷水,苏婷笑着说:“行啊,我等着看。” …… 从西郊公园回来后,贺焱和慢慢炫耀了好几天。 别看驻地离市区不远,但大院里这些孩子去市里玩过的真不多。 而从海军大院到西郊公园,开车过去花的时间门虽然不长,但如果坐班车转公交,至少要两个小时才能到,来回就是四个小时。 所以大院里去过西郊公园的孩子,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老虎狮子大熊猫。 因此,这两天不管贺焱和慢慢走到哪,都能吸引一大群孩子把他们团团围住,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有一大群孩子给出热烈反应。 大家反应给的足,兄妹俩自然越说越起劲,从老虎狮子大熊猫,讲到鹦鹉金鱼白天鹅。 后面这些动物因为个头比较小,时髦值不够,他们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可谁让观众愿意听呢。 于是一扯,就扯了足足一周时间门。 这下兄妹俩的炫耀心理是得到了满足,可大院里其他孩子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回到家就哭着喊着要去西郊公园玩。 家长们一个个烦得不行,并对苏婷和贺东川很有意见。 孩子考得好,你们为奖励孩子,带他们去公园玩,行,没问题!可你们回来后倒是让家里孩子低调点啊! 跟说书一样,你们孩子倒是说高兴了,我家孩子哭闹个没完,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有些人再有意见,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但有些人却要上门讨说法。 苏婷听完都惊呆了,问:“你们想怎么解决?是想让我现在转专业去研究时光机,回到过去让孩子们闭嘴吗?” 讨说法的人噎住,半响挤出一句:“你研究得出来吗?” 苏婷沉默片刻说:“这辈子应该不太可能,你等我下辈子继续努力吧。” 再傻的人听到这话,都知道她在开玩笑了,对方皱眉说:“苏同志,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很抱歉,在我这里,这不算什么正经事,所以我很难拿出正经态度跟你聊这事。”苏婷说完问道,“我刚才提的方案你们不满意是吧?行,我给你们出车费,你们带孩子去西郊公园玩一天,这解决办法你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对方轻哼,拿眼睛瞄苏婷,等了半响不见她有动作,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见苏婷装傻,对方皱起眉:“你刚才不说给我们出车费吗?钱呢?” 苏婷笑了:“我说你这一大早找我扯这些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敲诈勒索,这钱我敢给,可你敢要吗?” 要没苏婷这句话,对方肯定就要了,可现在她有点慌:“什么叫敲诈勒索,是你自己说要给我们出车费的。” “行啊,”苏婷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递过去,“你把钱拿走,我去妇联告状,把这事原原本本说出来,你这行为是不是敲诈勒索,我是不是应该出这车费,让妇联主任给咱们裁定,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手都伸出来了,听到这话却开始犹豫,怕苏婷真干出这种事,迟迟不敢拿钱。 别看她找茬时理直气壮,苏婷说赔偿车费,她也觉得这钱该自己拿。可实际上有没有理,她心里一清二楚。 拿了这钱,万一苏婷真告到妇联那,指不定敲诈勒索的帽子会焊在她脑袋上,拿都拿不下来。 如果她在乡下,一家子没正经工作,她可能无所谓,两块钱而已,难道还能为这把她抓进去?可她男人是当兵的,真有这名声,指不定得影响男人工作。 她犹豫的时候,苏婷开口了:“这钱你要不要?我数一二三,你不敢拿我可就收回去了,一、二……” 苏婷还没数完,对方就挤出了笑容说:“我跟你开玩笑呢!咱们都是邻居,我哪能要你出车费,我就是觉得吧,你们真得管管孩子了,自己玩高兴就算了,回来炫耀啥啊,把我们孩子的好奇心全勾起来了,在家闹腾的哟!他们也不想想,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们家又是什么情况,这能比吗?” 虽然苏婷没有到处宣扬,但她是三火系列作者这件事,早在《三火历险记》连载时就传遍了大院。 刚开始大家只觉得兴奋,三火系列那么火,苏婷作为作者,也算是名人了,她们跟名人住一个大院诶! 但随着时间门的推移,大家的好奇点开始转移到了她的收入上。 甚至有人连《连环画报》的稿费标准都打听到了,新人稿费按照篇幅定,短的一篇二三十,长的一篇四五十。 苏婷这个笔名使用以来,只画了三火系列,每个故事都是长篇,连载期四个月左右,每期有三四十幅图,按照最低稿费四十块来算,一个故事稿费最少三百二。 三火系列的第四个故事正在连载中,如果这个故事也是连载四个月,这个系列苏婷最少能拿到一千两百八十块稿费。 《三火打工记》从七六年初开始连载,到现在不到两年半,平摊下来苏婷一年稿费收入至少五百。 而一个国营厂正式工,一年收入都未必能有五百块。 更让人眼热的是,这收入还是按照《连环画报》最低档稿费算出来的。 就算《三火打工记》刚开始连载时,苏婷是新人稿费不高,连载到今天,她的稿费肯定要翻个倍,再加上出版收入,一年说不定能挣大几千。 以前贺家一天三顿吃食堂,隔三差五买水果零食,还有两个孩子,每季都有新衣服穿,大院里的军嫂没少嘀咕苏婷不会过日子。 但自从她掉马,大家估算完她的收入后,这些声音都消失了,人是能花钱,可她也会挣钱啊。 指不定人家这一个月的开销,都没她挣的稿费零头多,这么一想,再说人过日子大手大脚就不那么合适了。 也有人因为眼热,嘀咕贺家这是小资做派,但苏婷早已报备过收入来源—— 苏婷是三火系列作者这件事,大院里的军嫂是通过《三火历险记》里的蛛丝马迹一点点确认的,但部队领导很早就知道了。 因为刚随军来沪市那会,她就报备过自己的两个笔名。 不报备不行啊! 出版社隔三差五给她汇款,金额还都不小,而且隔三差五会给她转寄读者来信,每次一寄就是几麻袋,想想就很可疑。 为了避免被当成特务带走问话,所以早在使用一颗榴莲这个笔名时,苏婷就按流程报备了上去。 贺东川调到沪市后,她的资料也跟着一起调了过来,但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又报备了一次。 她画的连环画,其实每次邮寄出去前,部队都要安排人审查。只是因为她比较低调,负责相关事务的人嘴巴又都很紧,她才没有早早掉马。 总之,苏婷的收入非常透明,来源也没有任何问题,大运动期间门也没有因此遇到麻烦。 而苏婷在大院里掉马时,大运动已经结束,当初被下放的人都陆续摘掉了帽子,她的收入来源正当,自然没人管她怎么花用。 因此那些眼热的人哪怕嘴皮子都磨破了,苏婷的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变,到现在,她们顶多顶多言语之中酸一下,就像眼前这人一样。 苏婷可不吃这一套,语气冷淡道:“谁家孩子有了新玩具、吃到好吃的、去到新地方,不得出去炫耀几圈?别人孩子能炫耀,凭什么我家孩子不能?你也少拿家庭条件说话,都在大院里住着,谁不知道谁啊?你少在我面前装穷。” 这年代穷人是多,但不包括海军大院里住着的这些人。 能来随军的军嫂,男人级别最低都是副营,工资一百出头,赶得上城里普通家庭全家的收入了。 这日子要是不好过,基本只有两个理由,一是孩子生太多,二是老家养着吸血鬼,面前的人是后者。 她叫杨二花,是大院里出了名的扶弟魔,男人工资拿到手,每月至少要寄一半到她娘家。 别看她舍不得花两块钱带孩子去西郊公园玩一天,给娘家弟弟花钱倒是半点不心疼,她弟从读书到找工作到结合你生孩子,花销全是她承担的。 她丈夫没少为这事跟她吵架,去年大院里好几对夫妻闹离婚,她男人也隔三差五拿这件事威胁她,只是半年过去,两人也没有离成。 不过在补贴娘家这件事上,杨二花稍微收敛了一点。 杨二花气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苦口婆心地劝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苏婷很迷惑,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给杨二花的勇气装理中客,冷笑一声说:“那我也劝劝你,有劝我的这功夫,不如赶紧回去倒一倒脑子里的水。” “苏婷!” 杨二花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说话,刚从外面回来的孟秀珍听到楼上的动静,跑上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来了个脑子不清醒的人。”苏婷靠着门框说,“这位,杨二花同志,刚才突然跑到我家,说因为我家孩子到处炫耀去西郊公园玩的事,导致她儿子在家哭闹着也要去西郊公园玩,所以来找我讨说法。” 孟秀珍惊呆了:“说法?讨什么说法?” “我也纳闷啊,就问她……”苏婷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我只是开个玩笑,结果她还当真了,冲我伸手要车费,你说好不好笑?” 杨二花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怎么知道你在开玩笑?再说我也没拿你钱啊!” “那是因为我说你拿了钱,我就去妇联告你敲诈勒索,你怕了才不敢伸手,可我要不说这话呢?这钱你是不是直接拿走了?” “我……” 杨二花还想辩解,但她刚张口,话音就被孟秀珍打断了:“又不是她拿了钱才能去妇联告装,她今天上门来找茬的行为就很有问题,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去妇联叫人……”说着就下楼出去了。 眼看事情要闹大,杨二花再不敢跟苏婷掰扯,连忙追上去,想拉着孟秀珍,让她别去妇联叫人。 但孟秀珍态度坚决,不但自己要去妇联,还拉着杨二花要她一起去。 杨二花急得伸手一推孟秀珍,把人推得往后趔趄,自己也摔了个屁股蹲,但她顾不上计较,爬起来转身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了九栋拐角。 “没事吧?”苏婷走出来问。 孟秀珍摆手,笑道:“我刚才故意松的手,对付这种赖皮脸,就得用这种手段,等着看吧,她这两天肯定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就怕赵主任找她谈话。” 苏婷想了想那场景,忍不住笑道:“八成是这样。” “真不知道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孩子闹着要去公园玩都能赖上你!”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而是听人说起,孟秀珍都不能相信世上竟然能有这种事,太奇葩了! 越想孟秀珍越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说道:“不行,我得出去给她宣传宣传,必须让她在驻地狠狠出一回名。”火急火燎地又出门了。 孟秀珍不愧是大院里的八卦小能手,杨二花找苏婷茬这事,当晚就传遍了大院。 晚上贺家刚吃完饭,军属安置办和妇联的两名主任就联袂而来,找苏婷核实这件事。 等她说完前因后果,在场上至两名主任,下至两个孩子,中间门还有贺东川,集体沉默下来。 这个瓷,是不是碰得太生硬了? 就很迷惑。 第122章 投怀送抱 最终,军属安置办和妇联对杨二花做出了全大院通报批评处理。 刚开始杨二花本想抵赖,赵、王两位主任找上门时,她坚称自己那天没来十栋找过苏婷,更不承认自己有碰瓷行为。 本来如果她只否认碰瓷,坚称自己没有说过那些话,两位主任不至于做出通报批评处理。毕竟苏婷手里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录音笔,单凭她和孟秀珍的口供,不足以证明杨二花犯错误。 但杨二花太贪心,想将来十栋的事一并否认,而她住在三栋,过来中间要经过好几栋房子,看到她踪迹的军嫂不多,却也不少。 光十栋就有两名军嫂在家,看到了她和孟秀珍在楼下的拉扯,赵、王两位主任走访一问,就能确定她撒谎了,再想办法一诈,她就什么都交代了。 据杨二花交代,她一直不太喜欢苏婷,看不惯她日子过得这么好。 正巧家里孩子因为贺焱兄妹炫耀去西郊公园玩的事闹腾不停,她心里不爽,又听几名孩子同样在家哭闹不止的军嫂抱怨,说都是贺家两个孩子的错,要不是顾忌着大家都是邻居,真恨不得上门讨个说法。 那几名军嫂只是随口说说,杨二花却是心思一动,真跑到贺家要说法来了。至于想要什么说法,来之前她没想好,主要是想闹一闹,让苏婷没脸。 至于敲诈勒索这事,她再三保证自己没动这念头,是苏婷先提起来,她想想觉得也还行,才打算半推半就。 听完杨二花的话,赵主任和王主任都无语了。 同时又觉得有些棘手,这事吧说大真不大,因为杨二花原本的打算,确实只是想找苏婷扯皮,闹得她脸上无光。就算中间对那两块钱心动过,但到最后也没敢收。 其实就算收了,两块钱问题也不大,将事情定性为邻居扯皮的话,最多也就是批评两句,让她把钱还回去。至于什么敲诈勒索,纯粹是苏婷用来吓唬她的。 但不作处理也不行,因为这件事太奇葩,再加上孟秀珍的宣扬,两天时间不到就在驻地传遍了,上至司令政委,下至不常来大院的普通士兵都有耳闻。 太轻拿轻放,上头领导不会高兴,大院里的军嫂看了也会心生不满,万一以后大家有样学样,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经过多方权衡,两个部门才决定组织全体军嫂开会,对杨二花进行全大院通报处理,背后嚼舌根的那几名军嫂也被点了名。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赵、王两位主任商量后,组织了场思想教育讲座,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军嫂们紧紧弦,同时没忘记把杨二花和嚼舌根的几名军嫂拎出来当反面例子。 大院里的处理相对温和,部队就严厉多了,事情发生后,杨二花的丈夫先是被团里领导,当着所有的面骂了足足两个小时,然后就是记过处理。 当天回到家,杨二花的丈夫就冲她发了火,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隔天她丈夫就打了离婚申请。 …… 随着杨二花碰瓷事件告一段落,中考、高考也陆续出了成绩。 大院里参加中考的孩子大多考得还行,反正有书读,区别在于能上的高中是重点还是非重点。 高考则不同,今年大院里有三十多人参加高考,考上的有七人,其中应届毕业生三人,军嫂四人。 看起来好像军嫂考上的比较多,但这一年参加高考的军嫂有近三十人,而应届生不到十人,所以实际上是迎接上考上的比例更高。 成绩出来后,几家欢喜几家愁,考上的自然是喜不自胜,没考上的日子可就难熬了,尤其是应届生,在家里很受嫌弃。 而落榜的学生家长们虽然难受,却并没有一直颓丧下去,很快琢磨起孩子的未来。 平时孩子成绩不错,只是高考没发挥好,或者志愿没填好的,家长迅速联系学校让他们复读,准备明年再战。 至于那些平时就成绩不好,也不想继续念书的,家长们则在积极地为他们寻找出路,要么准备当兵,要么想办法给他们找个工作。 落榜的应届生有家长为他们考虑,未来还有很多选择,而落榜的军嫂则基本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放弃高考。 毕竟她们还有家庭,不可能一年又一年地忙于高考复习,努力了两年,很多人都累了。 孟秀珍虽然不参加高考,但得知她们陆续选择放弃后,心里难免有些唏嘘,跟苏婷感慨说:“做女人难啊!” 要是男人一次两次没考上,心里还想继续考,妻子大多都会选择支持,远的不说,周边大队就有两个例子。 而女人就算考上了,男人也未必愿意让她去读,更何况是年复一年的备考,更没有几个男人乐意。 前者有十栋二零一的夫妻,暑假沈璇回来过一次,但待了没半个月,就跟林卫勇吵架又走了,说是回了娘家住。 后者有这次落榜后选择放弃的诸多军嫂,她们其中不乏心存念想,却因为无人支持而不得不放弃。 苏婷叹息着附和:“是啊。” …… 这一年参加高考但最终落榜的考生们陆续做出决定后,时间也进入到了八月下旬。 因为贺焱要去市里上初中,所以八月底苏婷去了两趟市里,给他办理相关事宜。 小考时贺焱发挥得不错,就算是在市里排名,他的成绩也名列前茅,所以事情办得很顺利,只等九月一号开学直接去报名。 当天需要报名的不止贺焱,还有苏婷和慢慢,虽然托儿所只有逢年过节和周日才放假,但也分上下学期。 不过三人的学校离得不远,而且这学期苏婷不需要跟年初报名时一样排长队,晚自习去教室报个到就行。 慢慢就更不用说了,托儿所早一天晚一天去都没有关系,所以看起来他们的报名时间撞到了一起,实际上时间很宽松,完全不需要着急。 因为贺焱报名最要紧,所以到市里后,他们先去他的学校。 贺焱的学校是区重点中学,成立于五十年年代初,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六十年代中期,学校翻新了校舍,并盖了栋新的教学楼,上刷白石灰,下刷绿色油漆,环境看着还不错。 就是教务处工作人员有点少,总共就两个收费窗口,速度又慢,苏婷他们来时前面才排了五十多人,但等他们报完名,两个小时已经过去。 已经十一点多,临近午饭时间,所以去教室见过老师,了解到除了晚上要开班会,就没有其他要紧事后,他们就一起离开学校,到外面找了家国营饭馆吃饭。 吃完饭他们回了租的房子。 正值午饭时间,房子里挺热闹,一楼公共厨房有人开火,院子里还有两个小姑娘在跳皮筋,看到苏婷和慢慢,她们笑着打了声招呼,但望向贺东川和贺焱的眼神有些怯怯的。 过去半年里,周教授把空置的房子陆续租了出去,这两个小姑娘都是租户的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五岁,没到上小学的年纪,家里人又不打算浪费钱送她们去幼儿园,所以开学的日子她们还在家里玩。 因为慢慢白天要上学,晚上又要跟着苏婷去上晚自习,空闲时间不多,所以跟她们玩得不多,但同一栋楼里住着,总归是熟悉的。 而贺东川爷俩因为只周日会过来,跟她们见面的次数没那么多,再加上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两个小姑娘一直有点怕他。 打过招呼,苏婷他们就进了敞开的大门,上楼走到自家门口。 因为门窗封闭了两个月,室内空气不流通,所以开门后屋里气味并不好闻。再加上没有人打扫卫生,地面积攒了一层灰,进屋后东西他们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放。 所以开窗通风后,原本打算睡个午觉的苏婷和贺东川,火速翻出了盆和抹布,开始搞卫生。 虽然他们租的房子不大,但太久没做卫生,这一忙活就是大半个下午。 当时太阳已经西下,苏婷看着衣服裤子上灰扑扑的痕迹,想到晚上还要去学校报道,赶忙生火烧水洗澡。 等苏婷洗完澡,肚子又饿了,一家子结伴出去觅食,吃完贺东川带着两个孩子送苏婷去学校上晚自习。 本来贺东川是想陪苏婷去上晚自习的。 上学期他每次周六来学校接苏婷下晚自习,都是在校外等着,没见过她班里的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露个面,让人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 苏婷听得直笑,说:“你够了,我带着慢慢上了一学期晚自习,别说我们班同学,我们系里的老师都知道我已婚已育好吗?” 最终,贺东川的提议被她以拖家带口上自习太兴师动众为由拒绝,于是三人只送她到教师楼下。 嗯,因为是新生开学第一天,所以校外人士也可以进出学校。 说来也巧,他们刚走到教学楼下,就碰到了马燕几人从另一边走过来,两队人非常默契地走到中间位置停下,互相打招呼。 招呼的重点自然是贺东川和贺焱。 虽然年初开学时,班里很多人见过他们,但一来半年过去大家的记忆淡化不少,二来张洁、李可、杨雨三人不在“很多人”的行列里,所以她们对贺东川和贺焱都很好奇。 当然,询问他们的身份时,看向苏婷的目光里也少不了打趣。 但苏婷早过了因为打趣而害羞的时期,淡定地给他们做了介绍,并解释道:“他们送我来上晚自习。” 杨雨爱作怪,故意拖长声音:“亲自接送呀” 苏婷瞪她一眼问:“不行吗?” 杨雨笑嘻嘻地说:“你们感情好嘛,我们作为你的好姐妹,心里当然高兴啊。” 这话贺东川爱听,唇角微微翘起,开口道:“婷婷经常跟我提起你们,谢谢你们平时对她和慢慢的关照。” 虽然贺东川不显老,三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像二十六七,但他毕竟是当领导的,性格又算不上随和,所以看起来挺有气场。 而四人团中只有马燕年纪稍微大一点,张洁杨雨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李可更小一些,她去年才高中毕业。 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因为年龄跨度比较大,所以相处起来挺泾渭分明的。 基本上下乡知青一拨,城里职工一拨,毕业没两年的小年轻一拨,另外还有已婚人士,因为人数不多,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而且有男有女,性别不同,人数太少凑不成圈,所以要么独来独往,要么跟那三拨人混在一起。 这几拨学生之间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交流起来也没问题,但就是关系平平,要好不起来。 只有苏婷她们几个是例外,其中马燕、杨雨是下乡知青,张洁是城里职工,李可是才刚毕业的小年轻,苏婷则是已婚人士,但她们关系一直很好。 话说回来,因为张洁、杨雨和李可的年纪都比较小,没经过什么事,对贺东川这种看起来就像领导的人有着天然的胆怯。 所以别看杨雨刚才打趣不断,现在贺东川一开口,她就老实成了鹌鹑,跟另外两个一样,全指着马燕出马。 马燕毕竟是当班长的,又进了学生会,平时没少跟院系领导打交道,而且她年初就见过贺东川,所以表现很淡定:“贺同志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同学,谈不上关照,就是正常相处。” 因为快到上课时间,所以两拨人没有在楼下寒暄太久,五六分钟后就分开了,苏婷跟马燕她们一起去教室,贺东川则领着两个孩子回去。 上楼时杨雨问:“苏婷你丈夫是干什么的?气场这么强?” “有吗?”苏婷面露疑惑,她完全不觉得贺东川气场强。 而张洁李可则跟杨雨很有共鸣,不住点头说:“有!看到他,我就觉得像是看到了王教授,话都不敢多说!” 王教授是他们专业最严格的教授,上课不苟言笑,期末挂人也非常干脆,是她们班里同学最怕的教授。 苏婷唇角微微抽动,放弃了争辩回答说:“他是当兵的。” 杨雨当然知道贺东川是当兵的,去年他送苏婷来报名时,身上就穿着军装,开学初班里就传遍了,她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他手底下管了不少人吧?什么级别?” 这问题出口,其他三人都看了过来。 苏婷犹豫了下,回答说:“他是副团职。” 李可对部队不太了解,问:“这级别高吗?” “我们单位厂长就是副团职转业,”张洁想了想补充说,“我们是千人大厂。” 李可惊呼:“这么厉害?” “那可不,不过我们厂长转业的时候都四十多了,苏婷丈夫年纪肯定没那么大。” 杨雨好奇问:“你丈夫今年多大?” “三十一。” 张洁说道:“那他很年轻有为啊!” 其他人连忙附和,其实她们本来就觉得贺东川挺年轻,不过在知道他的级别后,这年轻后面还得加上“有为”两个字。 虽然苏婷觉得贺东川当得起这四个字,但毕竟是自家男人,不好顺着吹,就稍微谦虚了一下:“算吧。” 说完想想又补充一句,“他的情况你们别往外说。” “低调嘛,我们懂!”杨雨笑眯眯地说。 两个月过去,班上同学身上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变化。 有人头发长长了,有人皮肤晒黑了,还有人学会了化妆,不过妆容很淡,只修了眉涂了唇,脸上敷了层鸭蛋粉,粗看只觉得一个夏天过去,对方变漂亮了。 新学期新气象,虽然是开学第一天,但大家都挺兴奋,上课后教室里迟迟安静不下来,马燕点名点得有些费劲,拖拖拉拉十来分钟才结束。 等辅导员过来,她直接拿着点完到的名单去交差,晚自习有两名学生没来,其中一个晚上吃坏肚子,被送到了校医务室挂水,另一个没有到校。 辅导员拿着名单点了点头,让她回到座位,自己则走上讲台,跟同学们问好,并简单说了下新学期的安排,以及院里要办迎新晚会,每个班要出两个节目,希望大家能踊跃报名参加。 这话一出,报名的没几个,抱怨的倒是不少,说大家都是新生,年初他们报完道什么都没有,现在还要他们给新生表演节目,不公平啊! 辅导员轻咳一声说:“年初那会学校不是忙吗,到现在才恢复过来,而且这迎新晚会也不是专门给九月份新生办的,大家都有份,都能去看,互相理解好吧?” 说完,辅导员叫起文艺委员,让她跟马燕一起尽快确认要出的节目,并宣布参加演出的同学可以利用晚自习时间排练,不用来教室上课。 听说不用上晚自习,班里不少学生来了兴致,不管在哪个年代,喜欢上晚自习的学生都不多。 只是班里学生有特长的实在不多,辅导员走后问了一圈,也只有一个人会吹笛子,而且已经好几年没吹过,技艺都生疏了,不一定够上台标准。 马燕愁得直叹气,每个班至少要出两个节目,可看这节奏,他们班怕是一个节目都出不了。 苏婷见状出主意说:“既然大家都没有特长,不如临时排个简单点的节目,诗朗诵、大合唱,又或者演一出话剧。” 毕竟是看了二十多年春晚的人,出主意对苏婷来说不要太容易。 除了提出来的老三样,苏婷还想过小品相声和魔术,但魔术太西式,技巧得现学,相声剧本不好写,包袱没抖好,观众很难有反应。 而喜剧小品起源于八十年代初,虽然苏婷觉得大众对喜剧的接受度比较高,但形式比较创新,她说不定会被抓壮丁。 还是老三样比较好,她出个主意就行。 被点醒的马燕眼睛一亮,赶忙换座位到文艺委员身边,跟她讨论了起来,并很快确定了诗朗诵和话剧两个节目。 其实大合唱更简单,人选也好安排,但就是太简单了,一个节目这样还好,两个节目都这样省事,敷衍意味的太重。所以两人斟酌过后,将大合唱换成了话剧表演。 只是问题来了,演什么话剧比较好呢? 两人一直商量到下晚自习都没拿定主意,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时,她们注意到苏婷,赶忙把人叫过来。 苏婷都准备回去了,但看两人一副今晚不想好演什么,晚上肯定睡不着觉的模样,说道:“古典名著,当代,历史事件,演什么都可以吧,如果想不出来,你们可以明天晚自习开班会讨论一下,大家集思广益。” “你说得对。”马燕飞快拿定主意,“明天我们先商量一下书单和历史事件,晚自习再来讨论投票决定,怎么样?” 文艺委员点头:“行。” 说定后,苏婷不再耽搁,背着书包往外走。 刚走到一楼,苏婷就看到了贺东川和两个孩子,大步走过去问:“等多久了?” “几分钟,晚自习说了什么?” “一些琐事,哦,还说了迎新晚会的事。” “迎新晚会?” “嗯,院里准备办一场演出,让各班出节目。” 贺焱插话问:“妈妈你要上台表演吗?” “不了吧。”苏婷摇头,她没什么表演欲。 “好吧。”贺焱有些失望,他本来想如果苏婷要上台表演,他可以去给她加油来着。 慢慢则好奇问:“迎新晚会好玩吗?” “还没办,我怎么会知道?”苏婷捏捏慢慢脑袋上用头发缠绕出的花苞,“不过,跟小焱学校的儿童节联欢会应该差不多。” 因为五年级要备考,所以今年的儿童节贺焱他们班没有出节目,苏婷也没有特意请假回去看,上次看联欢会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一年时间对大人来说不长,但对慢慢这种不记事的小孩子来说,足够她忘掉那场联欢会。 所以听完妈妈的话后,慢慢仍不知道迎新会好不好玩,心里的好奇也没有丝毫简单,面露期待问道:“妈妈,到时候我可以去看吗?” 苏婷不知道迎新会是个什么章程,会不会限制带外人,迟疑道:“这个……我得问一下。” “那你快点问哦。” “你这么想去看呀?” “对呀,我超想去看的。” 苏婷想既然这样,那她明天可得找马燕好好打听这件事,笑道:“行,明天一到学校,妈妈就去问能不能带孩子。” “那我到时候也能去看吗?”本来贺焱没那么想去看迎新晚会,但听妈妈和妹妹你一句我一句,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明天我先问问班长,看到时候什么安排,如果能带,”苏婷想到初中要上晚自习,说道,“还要看迎新晚会是哪一天,你们学校上不上晚自习。” 想到以后每天都要上晚自习,贺焱就忍不住叹气,连对苏婷学校的迎新晚会的兴趣的都淡了些。 唉。 …… 九月初的夜晚温度宜人,走在路上还有晚风吹拂,所以去接苏婷时贺东川没有开车,走到家时快九点,楼栋里虽然有好几户亮着灯,但都已经安静下来。 为了不吵到别人,上楼时他们放慢了脚步,也没有再说话,直到进屋苏婷才问:“你们都洗澡了吗?” “洗了!”慢慢大声回答,“爸爸把衣服也洗干净了。” 苏婷点头:“那你们都回房间睡觉吧,小焱明天还要早起。” 初中上课早,六点十分就要到学校,从他们家走路过去差不多要二十分钟,再加上洗漱时间,贺焱明天最晚五点半要起床。 贺焱再次叹气,又想起来问:“我每天要上早自习和晚自习,那练武怎么办?” “你每天上下学跑步来回,再抽时间练半小时就行。”初中课程太满,贺东川只能这么见缝插针地给他安排任务。 贺焱觉得他就不该多问这一句,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每天三小时训练的人,这点训练量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所以答应得也很痛快:“行。” 安排好明天的事,兄妹俩就回屋睡觉了。 苏婷则兑了盆热水,打算泡个脚在睡觉。她在客厅泡脚,贺东川看到后就也在沙发上坐下,跟她低声交谈着。 聊着聊着,贺东川想起件事:“对了,我今天听到他们说,巷子里有一户要卖房子。” 考上复大后,苏婷就没隐瞒过自己想买房子的事,而且贺东川知道她想的是买整栋的洋房。 因为这种房子,基本都是大运动结束后,原主人找有关部门登记要回的房子,产权已经清晰,就像他们现在住的这栋房子,就是周教授个人的。 这样的房子买下过完户后,不会再有其他麻烦。 但如果是像隔壁栋那样,一栋里面住了七八户,全是单位分房,就算现在过了户,以后房子主人找回来,可能还得扯皮。 而且这样的房子最多只能买到其中一两间,整栋楼都想卖房的情况非常少。而苏婷觉得要买就买一整栋,单间单间地买还不如选择楼房。 当然,她是很愿意买楼房的,毕竟这时候沪市的房子,买到就是赚到,只是人脉太少,不知道谁家想卖房,所以她这几年攒下的购房款一分都没能花出去。 贺东川知道苏婷的想法,她也知道他的性格,如果要卖的房子是单间,又或者产权不清晰,他不会特意提起来。 既然他特意提起,就说明……苏婷激动起来,身体不自觉向贺东川坐的方向倾斜,压低声音问:“那房子什么情况?” 贺东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环顾四周,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在自己家里商量正经事,苏婷却要刻意压低声音,好像他们聊的内容多见不得人。 当然,他心里是很乐意媳妇主动投怀送抱的。 默默抬 123. 买房 “这房子,以后是我的了?” “…… 九月一号当天是周五,为了送媳妇孩子来上学,贺东川请了一天假,又把休息安排在了周六,凑了两天假期。 但贺东川习惯了早起,睁开眼时天还没完全亮,不过看外面天色,估摸五点多了,因为没听到外面有动静,便拿起压在枕头下面的手表,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到客厅拉亮电灯,贺东川眯起眼睛,已经五点二十五,推开次卧房门走进去喊贺焱起床。 当时贺焱正在美梦中,被叫醒时有点懵,将手搭在额头半天没动,直到贺东川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再次推门进来提醒:“你该去上学了。” 贺焱应声从床上坐起来,弓着背弯着腰,抬起双手搓了搓脸,等稍微清醒点才打着哈欠从床上下来。 刷完牙洗完脸,时间快到五点五十。 贺东川问:“还记不记得路?” “有印象。”贺焱回答说。 贺东川对他这个回答不太放心,说:“我送你去学校。” “这么近,没必要开车吧?”贺焱以为老爸要开车送他,嘴上说没必要,心里却乐得不行。 而贺东川只是斜了他一眼,重复道:“我陪你,跑步去学校。” 开车?想什么美事? 贺焱顿时垮了脸:“好吧。” 楼栋里除了贺焱,还有其他初中生,但其他人显然比他们出门早,下楼时没有碰到人,整栋楼都静悄悄的。 贺东川打开大门,扶住让贺焱先出去,然后将门带上,父子俩跑步出门。 经过早点铺时,贺焱摸了摸肚子喊:“爸爸,我饿了。” 还不到六点钟,路上人少,早点铺前没人排队,贺东川走过去,让贺焱自己选,他不客气地要了两根油条、两个包子。 “不要喝的?”贺东川问。 贺焱说:“我不想洗杯子。” 早点铺的豆浆都是瓷碗装的,想打包带走得自己拿杯子,贺焱这不像喝豆浆的理由懒得实在有些出奇。 贺东川唇角微抽,掏出钱票递给老板,随他去吧。 买上早饭,父子俩继续跑步,到了学校门口,贺东川再次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递给贺焱:“在学校好好吃饭。” “知道啦!”贺焱一口答应,拿上钱挥着手跑进学校。 等贺焱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贺东川转身往回跑,再次经过早点铺子时他本想买三份早饭回去,但出来得太仓促,饭盒、水杯他一样没带,只好回去拿。 回家拿到饭盒再出来,太阳已经升起,橙色朝霞晕染天际,因为赶着去上班而行色匆匆的路人却无暇欣赏。 到早点铺子时,门口已经排起长队,贺东川缀到队尾慢慢往前走。 等贺东川拿着早饭回到家,已经快到七点,楼栋里早已热闹起来,孩子的哭闹,大人的叫喊,还有公共厨房里铁铲碰铁锅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还在睡梦中的人吵了起来。 苏婷就是被吵醒的那一个,因为还有点困,起来后她完全不想刷牙洗脸,歪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 直到门口传来说话声,然后是咔哒的开门声,贺东川提着早饭走了进来。 “你刚才跟谁说话?”苏婷问。 “对门问我买了什么早饭。”贺东川关上门进屋,将早饭放到茶几上问,“什么时候醒的?” 苏婷在心里盘算了下:“大概……十分钟前,你买了什么早饭?”说着坐起来,打开饭盒看了眼,油条、大饼、包子,还有粢饭团,里面包的也是油条。 另外还有两杯豆浆,因为杯子比较大,倒出来够三个人喝。 苏婷站起身:“我去刷牙。” “嗯,我叫慢慢起床。”贺东川说完,推门进了主卧。 叫慢慢起床不容易,苏婷站在浴室里刚刷上牙,就听到房间里她扯着嗓子哭嚎起来。贺东川哄了至少五分钟,才用吃的堵住她的嘴巴。 苏婷洗完脸出来,就看到她拿着张比脸还大的饼,边啃边抽噎。等她擦好雪花膏,梳顺头发从主卧出来,慢慢的抽噎还没完全停止。 苏婷拿了个粢饭团说:“小哭包。” 慢慢撅嘴,很有脾气地撇过头,继续啃大饼。 吃着早饭,贺东川跟苏婷聊起今天的安排:“我们是先送慢慢去学校,还是先去看房子。” 抽噎中的慢慢抬头问:“看什么房子?” “看别人的房子。” “为什么要看别人的房子?”慢慢问题很多。 “如果看好了,也许房子会变成我们的。” 慢慢眼睛一亮:“我也要去!” 苏婷问:“你不去学校吗?” “啊?”慢慢眼神放空,忘记了咀嚼的动作,张着嘴巴想了好一会问,“我可以晚一点再去学校吗?” 苏婷目光下撇:“你吃完这张饼,喝完杯子里的豆浆,再去刷牙洗脸,收拾好了我考虑带你去。” “我很快就吃完啦!”慢慢连忙说,重新咀嚼起来。 苏婷则看向贺东川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房主在家吗?” 贺东川说道:“我昨天问过,他们最近都住在房子里,我们吃完饭早点过去,说不定家里有人。” “行。”苏婷点头,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吃完早饭,等慢慢洗漱完,苏婷再给她编出两根羊角辫,一家子就出门了。 因为要卖的房子就在巷子里,走路过去几分钟就能到,他们没有开车,一路步行过去。 正值上班高峰期,不时有人从两边的洋房里出来,看到他们后会点头算作打招呼,他们也同样点头回应。同住一个巷子里,就算苏婷性格不算热络,时间长了也在邻里间混了个眼熟。 慢行七八分钟,目的地到了。 这栋洋房没有周教授的房子大,只有两层,院子也小,但房子保养得不错,院子里还辟出了花圃,养了不少花。 也因为这房子外面看起来太好,苏婷心里有些打鼓,不确定地问:“是这里吗?” “六十七号,”贺东川找到门牌号,点头,“是这里,请问有人吗?”后半句抬高了声音。 里面没人应,苏婷也抬高声音喊了句:“请问有人在家吗?” 这次过了大概半分钟,有人过来开门,但是个半大孩子,扒在门板上,警惕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是谁?” 苏婷和贺东川对视一眼,扬起笑脸说:“小朋友你们,我姓苏,是前面二十九号房的住户,听人说你们家要卖房子,请问你家里大人在吗?” 孩子微微抿唇,摇了摇头说:“不在,我爸爸去医院了。” “那你知道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吗?” “十一点多,爸爸要回来送返给我吃。” “好的,那我们十一点多再过来,”苏婷挥挥手说,“小朋友再见。” 慢慢跟着挥手:“大哥哥再见!” 注意到慢慢,里面的孩子表情有所松动,小声道:“再见。” …… 离开六十七号后,苏婷和贺东川改变计划送慢慢去托儿所。 慢慢还惦记着看房子,不是很愿意去学校,撅着嘴说:“可我还没有看到房子呀,我都吃完早饭,刷牙洗脸了。” “不是我们不带你去看房子,而是房主人不在,这样,如果这套房子以后会成为我们的新家,我第一时间带你去看,好不好?” 慢慢思考起来。 苏婷继续说:“你这学期不是想每个月都拿小红花吗?一直不去学校怎么行呢?难道你放假不想去看大猫了?” 慢慢态度松动下来,但又很想看新房子,想了想说:“妈妈你真的会第一时间带我去看新房子吗?” “当然,但前提是房子会成为我们的新家,如果它不属于我们,妈妈就没办法带你进去看了。” “那好吧,我们说定了哦。”慢慢伸出手,要求拉钩。 苏婷只好跟她拉钩。 说动慢慢后,三人回了趟家,拿上慢慢的书包和水杯,开车到托儿所。 因为暑假也要上课,所以托儿所里新学期的气氛不浓,今天已经开始正式上课。孩子们看到慢慢倒是挺兴奋,毕竟两个月没见了,他们很想她的。 而慢慢在家时虽然不太想来学校,但看到好久不见的同学也很高兴,很快融入到游戏中,忘记了教室外面的爸爸妈妈。 见她玩得高兴,苏婷和贺东川不再耽搁时间,去找托儿所所长缴费。 拿着开好的单子回到车上,苏婷突然感慨:“不知道小焱怎么样了,能不能适应学校生活。” “应该没什么问题。”贺东川把买早饭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苏婷听得直笑:“真的假的?平时没见他这么懒啊?” 贺东川说:“他一个人,估计是能懒则懒。” 苏婷:“……还好他是走读。”否则卫生状况堪忧。 …… 在家等到十一点半,苏婷和贺东川又去了六十七号。 这次他们运气不错,走到六十七号刚喊人,就有个穿着灰色汗衫,白色长裤的中年男人,提着饭盒从马路另一边走过来说自己是房主,问他们找谁。 “黄同志是吧?”贺东川向对方伸出手,“我叫贺东川,这是我妻子,姓苏,我们住在前面二十九号,昨天听人说你们家想卖房,所以过来找你,想了解一下情况。” 中年人跟着伸手,和贺东川握手道:“我是打算卖房。”说完掏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门,招呼两人进去坐。 可能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早上见过的小男孩打开门探头往外看,见到中年男人,他跑出来喊:“爸爸!” 黄同志伸手摸了摸孩子脑袋,问:“肚子饿不饿?” 小孩摇头说:“我早上吃饱了,不饿。” 黄同志点头,又让他喊叔叔阿姨,小孩听话地跟苏婷和贺东川打招呼,完了轻声说:“我早上见过他们的。” 黄同志面露疑惑,贺东川解释道:“我们早上来过一次,但你不在家。” “我当时应该是去医院了。”黄同志解释完,推门让苏婷和贺东川进去。 进屋是门厅,左手靠墙壁做了柜子,柜子不高,顶部可以放东西,右手边是隔断,转过去就是客厅。 大运动期间,这些洋房基本都被没收,被分配给了国营厂职工居住。因为一栋楼里往往要住好几户,所以光客厅就能被隔出好几间屋子,周教授的房子被收回来时就是这样。 但当苏婷转过隔断,看到的却不是被隔出来的狭窄走廊,而是空荡荡的客厅。 没有隔断,也没有任何家具,就是很空,木质地板倒是擦得很干净,上面处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你们家这是?”苏婷疑惑问。 黄同志解释说:“这里以前是机关单位的办公场所,房子还回来后,以前办公的单位都搬走了,我手头没有钱买家具,所以房子里很空。”说到最后,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苏婷和贺东川都能理解,如果有钱买家具,他也不至于要卖房子。 因为空荡,夫妻两人很快看完了一楼,跟着黄同志上楼去看房间。 上岛二楼后,最先入眼的是一间小客厅,大概只能摆得下一张圆形茶几,两张座椅。而在客厅左手边有一个小房间,不用想,里面很空。 从小房间出来,往左是一条走廊,两边和走廊尽头各有一间房,这几间房也都很空,包括黄同志睡觉的那间屋,里面只用砖头、两张破旧门板勉强拼出一张床,行李则全部堆在了地上。 虽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但苏婷注意到浴室里有淋浴喷头,而且她拧开开关试了下,喷头能出水,只是因为没有煤气,所以出来的是冷水。 但如果住进来后能解决煤气问题,以后她就不用在每天晚饭后匆忙赶回家生煤炉了。 再加上这里之前是办公场所,除了一楼地板人来人往损毁有些厉害,其他地方保养得的都很好。 一圈看完,苏婷就知道这房子可遇不可求。 但下楼后苏婷没有急着询问房屋价格,而是问道:“黄同志,我想问一下十年前这房子是谁的?” “是我爸的。” “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对方摇头:“没有。” “你父亲呢?他有没有兄弟姐妹?”苏婷问完解释道,“你别觉得我烦人,我只是想确认清楚,你是不是这套房子唯一的所有人。” 对方再次摇头,说道:“我有个姑姑,五十年代跟着夫家人去了国外,不过她离开前,家产已经分了,这套房子留给了我爸。” “那我能再问一下,你为什么想卖房子吗?” 黄同志低着头说:“我媳妇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治。” 他是十年前下乡的知青,插队第二年认识了他媳妇,隔年他们就结了婚。婚后他们感情一直很好,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但他们都很满足。 直到三年前,他媳妇上工时突然倒下,打那以后,她一直卧床吃药。为了给她看病,他们花光了家产,还欠了不少外债。 年前他媳妇病重,治疗又需要一大笔钱,可亲戚朋友都被他们借怕了,一直躲着他们走。走投无路之际,他听队里的知青说,有个下放到他们那边的知识分子被摘帽,不但工作恢复了,上面还把他家里以前被没收的房产还了回来。 他想到自家在沪市有一栋洋楼,就借钱来了沪市,跑了大半年,才把证明跑下来。 因为知道他家在沪市有房,老家亲戚朋友又借了他不少医药费,而他媳妇住院还需要不少钱,所以房子下来后,他火速放出了卖房的风声。 只是半个月过去,来看房的人不少,诚心想买的却不多,所以他现在有点犹豫是否要降价出售。 但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把想法说出来。 而苏婷在听完他的回答后有些动容,这世上愿意卖房给妻子治病的人可能有,但确实不多见。 她开口问道:“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对方斟酌片刻,试探着报出价格。 跟现在的房价比起来,这价格不便宜,但同时想用这样的价格再买一套这样的房子也不容易。 要么大运动期间,房子被分给国营厂当职工房,一栋楼隔出七八上十户,这么些年过去,房子早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并且买下后如果想自住,拆墙维修又是一大笔费用。 周教授为什么把房子租出去,还不是因为自住成本太高,不想花这笔钱吗?如果把这笔费用加上去,这房子就很便宜了。 要么房子保养得不错,但本身产权不清晰,比如房产被没收时,房主年纪已经不小,有儿有女,而大运动结束后,原房主已经去世,且没有留下跟房子有关的遗嘱。 回来要房子的,只是原房主众多子孙中的一个,这样就算他跑到了相关证明,产权也不能算他独有。万一以后其他人想到这房子,想回来抢,就算他们是买主,后续麻烦也不会少。 如果黄同志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套房子的产权就很明确,他们购买的话也不用有这么多顾虑。 思考过后,苏婷说道:“黄同志,这套房子我很满意,价格也可以接受,只是交钱过户前我想跟你先签一份协议,可能需要一天时间准备,你这边有没有问题?” 本来黄同志想如果他们不满意价格,他就把心理价位往下调一调,结果苏婷完全没有压价,连忙点头说:“没问题,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白天都在医院?”苏婷反问。 说到医院,黄同志脸上添了几分愁苦:“对,我媳妇在住院。”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黄同志说道:“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 “那明天晚饭吧,”苏婷想了想,将地点定到外面饭店,“到时候你看看协议,如果没问题,我们后天上午就去房管局过户,顺便付钱签协议。” 黄同志想了想,点头说:“行。” …… “价格应该能再谈一谈。”刚走出房子,贺东川便开口提醒苏婷。 这一点他们聊价格时,贺东川就看出来了,只是当着房主的面不好开口,所以才拖到现在才说。不过协议还没有钱,仍有谈判的机会。 苏婷却摇头说:“就这样吧,他也不容易。” 其实黄同志说出价格时,苏婷也看出了他的犹豫,只是一来他们谈的价格并没有比市价贵多少,省掉装修费用更便宜;二来往后五十年里,这套洋房价格会持续攀升,能不能卖到上亿不好说,但几千万肯定有,几千换几千万,太值得了。 而且想到房主妻子还在医院等着钱治病,苏婷也实在张不开那个口压价。 但价格可以不压,房主的情况必须得调查清楚,所以离开六十七号后,夫妻俩就去了街道,找人核实黄同志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虽然黄同志下乡后就没再回来,但街道办里的人都干了十几二十年,而且有几个家就住附近,巷子里谁家什么情况,他们一清二楚。 苏婷他们也没有隐瞒来意,直接说听闻黄家想卖房子,但是又怕买了以后有麻烦,所以才来打听黄家的情况。 街道办里几个干事一听,都热情地跟他们聊了起来。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耗时虽然长,但基本能证明黄同志说的话属实。黄家很早就分了家,他也的确是独生子。 问清楚后,回去苏婷就跟贺东川商量着拟了份协议。 两人都不是学法律的,所以拟出来的协议相对简陋,但条款还算清晰,应该能凑合着用。 苏婷也是没办法,复大这时候还没有重设法学系,他们也没有相关人脉,临时抓不到壮丁,只能自己上。 反正只要能过户,协议一签,钱一付,这事就结束了,他们不怕吃亏上当。 只是贺东川有点担心苏婷一个人搞不定,拟好协议说:“明天回去后我再请一天假,跟你一起去过户。” “能请到假吗?” “应该能。”贺东川说道,他这两年都没怎么休假,请一两天上面不至于不批。 虽然苏婷觉得贺东川这样跑来跑去很麻烦,但买房过户不是小事,万一到了房管局对房见她一个人,临时反悔想吞钱,就她一个人真不一定应付得了。 思考过后,苏婷说:“行。” …… 虽然苏婷他们班的学生在两天内完成了报道工作,但新生入学,院系里的事情不少,所以新学期他们仍是开学第四天开始上课。 次日白天苏婷没事,下午五点半就去托儿所接慢慢,带她去国营饭店吃饭。贺焱则因为吃饭时间太短,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下晚自习后才回来。 到国营饭店点好菜,还没做好,黄同志就带着孩子过来了。 落座后,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苏婷便从包里拿出拟好的协议,递给对方说:“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明天上午去房管局过户。” “好,我看看。”黄同志低头看起来。 协议总共就两页纸,条款也很简单,不到十分钟他就看完了,说没有问题,又有些踌躇地问钱什么时候付。 苏婷回答说:“明天上午签好协议,我会付你一半费用,过完户后付另外一半。” “可以,那我……”黄同志看着服务员陆续端上桌的菜,有点不敢动筷子,他儿子见他不动,也老老实实地坐着,只是不停地咽着口水。 苏婷见状,给对方孩子挟了一块肉,说道:“吃吧,今天吃好点,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黄同志应了声,拿起筷子示意儿子开动。 …… 想到明天过完户,自己就要晋升成为有房一族,而且这房还在沪市,且是洋房,苏婷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听着她翻来覆去的声音,心情平静的贺东川也睡不着了,黑暗中开口道:“婷婷。” 刚翻过身的苏婷顿住,头向他偏了偏问:“你没睡啊?” “刚才想睡,现在睡不着了。” 苏婷再次翻身,朝贺东川侧躺着,睁开眼望着黑暗光线中他脸部的轮廓说:“我现在也睡不着。” “为什么?” “高兴。” “因为买房?” “嗯,我一直想有自己的房子。” 前世父亲去世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婷的生活很不稳定,最频繁的时候,她一年搬了三次家。 刚开始搬到新住处她会很高兴,每天都想着要怎么装扮住处能让它看起来更温馨。那时候她很穷,却会特意上网淘那些便宜,但放在家里很有氛围的小物件。 但随着搬家次数的增多,她开始感到疲惫,她不再想着装饰房屋,搬进自己买的房子前,她三年没有换住处,可当她搬走时,突然发现这三年里,她没有添置过任何非必要的物品,最终她收拾出来的行李,只有两床棉被,再加两个行李箱的衣服。 也是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房子那么执着。 人总是执着于自己没有的东西。 贺东川并不是很理解苏婷的执着,问道:“我们在家属院不是有房子吗?” “那是部队的房子,我们只有居住权,跟买的不一样。”苏婷往前,抱住贺东川,靠在他胸口轻声道,“买下这套房子后,不管以后我去哪里,只要我不卖出去,它就是属于我的,你明白吗?” “明白。”贺东川说着,手臂收紧问,“所以你现在高兴得睡不着?” “嗯。” “一点困意都没有?” “没有。” “那我帮帮你吧?” “怎么……”苏婷还没问完,唇舌就被堵住。 好的,了解了。 …… 凌晨三点,刚结束一场鏖战的苏婷完全忘记了买房的兴奋,眼睛一闭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上午九点才被贺东川叫醒。 眯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洗漱吃早饭,再乘车到银行取钱,坐车到房管局,签协议,付钱,过户,再付钱。 等再回到车上,苏婷才回过神,侧过头问:“这房子,以后是我的了?” 贺东川眼里带笑:“嗯,是你的。” 124. 掉马 她今天到底是带着孩子们来看迎新…… 晚上贺焱下自习回来,苏婷把两个孩子都叫到客厅,跟他们说了买房的事。 慢慢眼睛亮晶晶的:“是之前去看的那个漂亮的房子吗?” “很漂亮吗?”贺焱知道爸爸妈妈去看了房,但他因为要上课,没有跟着去,所以不知道房子长什么样。 “很漂亮,”慢慢点头,“比我们家的这个房子更漂亮,院子里有花花。” 贺焱又看向爸爸妈妈:“我们要搬到新房子里去吗?” “对,不过房子很久没有人住,需要打扫,而且里面没有家具,都要找人打。”苏婷卖了个关子,看到两个孩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才继续开口,“但是,今晚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看,你们选一下房间。” 随着苏婷声音落下,欣喜浮上兄妹俩的眼角眉梢,慢慢瞬间坐不住了,站起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去?” 苏婷笑着问:“现在?” 兄妹俩猛点头,苏婷拿上钥匙,招呼大家外出。 下到一楼时碰上一零一的住户出来,看到他们一家子穿着整齐像是要出门,对方惊讶问:“你们要去哪?” “去散会步。”苏婷回答说。 对方懵逼地看向窗外,夜色黑沉,对面楼栋连灯都熄灭了,转回头问:“大晚上的,散步?” 但一家四口谁也没有心思认真回答,敷衍地嗯了两声,便陆续走了出去,并带上了大门。 他摸着头回到家,掀开被子躺到床上问媳妇:“你知道我刚才出去见到谁了吗?” “谁?” “楼上贺家四口,大晚上的要出去散步,你说奇不奇怪?” “是挺奇怪,但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这么快回来了?” “啊!对,我要出去上厕所,差点忘了!”赶忙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出门。 屋里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毛毛躁躁。” 苏婷他们出门后就打开了手电筒,兄妹俩爱玩闹,踩着光亮前行,她和贺东川则手牵着手走在后面,大晚上的,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走了五六分钟,六十七号到了,苏婷拿着钥匙过去开门。 今天在房管局过完户回来后,房主就带着儿子搬了出去。 苏婷怕他们没地方落脚,本来是想让他们多住几天的。 但房主觉得房子既然卖了,他们继续住在这里并不合适,而且儿子跟着他在医院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铺,又睡了半个月门板,如今手头有了钱,他想早点让孩子睡上床。 他在心里盘算过,卖房的钱,除了还债和给他媳妇动手术,还能剩下一部分,他想问问街道的人,看能不能租个房子落脚。 最近知青回城的事越演越烈,他也想趁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把户口落下来。如果可以,留下后他会想办法找个工作,等媳妇的病治好了,就送孩子去学校读书。 他相信,有了这笔钱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这个年代,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租到好房子很难,但黄同志是本地人,街道办的干事知道他的情况都很唏嘘,很愿意帮助他。 所以当天下午,他就找到了价格便宜的房子,带着儿子搬了进去。 进到院子,贺焱抬头打量房屋,和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外面有点像,墙体砖红,屋檐尖尖,窗户很大,二楼还有个小阳台。 看完房屋,贺焱低头看向花圃,深秋未知,草木长势很好,金菊点缀其中,很漂亮。 穿过飘着花香的院子,苏婷拿出第二把钥匙,打开乌黑的大门,再啪地拉亮电灯。伴随着她的动作,橘色灯光铺满门厅狭小的空间。 苏婷领着两个孩子进去,顺便打开客厅的灯。 “哇!” 兄妹俩齐声惊呼:“好空啊!” “以后家具会多起来。”苏婷说道。 慢慢仰头问:“这里全是我们家吗?”她知道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也很大,只是里面住了很多家,所以他们家又很小。 但是这里没有一间一间的小房子,而且妈妈说这是他们家。 苏婷点头:“对,这里全是我们家。” 看过一楼,苏婷带着孩子们上去二楼。 楼上总共有四个房间,靠楼梯的房间最小,苏婷想把它弄成书房,最里面的是主卧,空间最大,而且不仅有浴室,还有个小阳台。 剩下的两个房间门对门,一个朝向好一些,一个房间大一些,不过两个房间都有浴室,苏婷让兄妹俩自己选择住哪里。 贺焱问:“我们一个人一间房吗?” 慢慢也连忙看过来,表情有些慌张。 每个孩子都会有这样的阶段,只是很多孩子小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睡,所以有自己的房间后,舍不得的是爸爸妈妈。 而慢慢因为从记事起,一直跟哥哥睡一个房间,所以说要分开住后,她最舍不得的是哥哥。 但苏婷并没有因此改变主意,说道:“你和慢慢年纪都大了,不好一直住在一起,而且分开住很好啊,你们可以随便布置自己的房间,想要什么家具,床上想铺什么颜色的床单都可以。” 刚才还情绪低落的兄妹俩听到这里都打起了精神,抬头问:“我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苏婷怕两个孩子太异想天开,赶忙补充:“呃……前提是能买到。” “我要一张摇椅,能躺上去的。” “我要漂亮的床单,要粉粉的,好看的。” “我要一个柜子,一格一格的,能放好多东西的那种。” “我要梳妆台,和妈妈一样的,要有镜子。” “我要……” 兄妹俩一人一句,不到一分钟,提了七八条要求,苏婷不得不举起手叫停:“等等,想要什么不用急,你们可以慢慢想,回去列个清单,周日前交给我就行,当务之急是你们赶紧把房间选好,小的房间采光、空气流通性好,大房间面积比较大,住哪里你们自己定。” 但显然两个孩子不太在意采光和空气流通,他们眼里好房间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足够大。 最终,慢慢因为自己年纪小,长得也矮,把大房间让给了哥哥,自己则选择了小房间。 分好房间后,贺焱许诺道:“等你长大了,我跟你换房间。” “我能长得比哥哥你大吗?” 贺焱挠挠头:“应该不会。” 慢慢叹气:“好吧。” …… 接下来几天,不止兄妹俩在琢磨要什么家具,苏婷也在列家具清单,而且她这清单可比孩子们的难列多了。 两个孩子只需要考虑要什么家具,苏婷却要考虑家具颜色、尺寸,以及这些家具摆在一起会不会好看。 为此中午休息的时候,她又去了两趟六十七号,周日贺东川过来,夫妻俩拿着卷尺,和三份清单,在空房子里待了一整天。 忙活到晚上,两人才把要打的家具确定下来。 这要打的家具是真不少,光床就有三张,衣柜也是三张,梳妆台两张,书桌两张,还有楼下的沙发茶几,饭桌斗柜矮几,想想就两眼放花。 那么多家具,一次性打好肯定不可能,只能分批打。但先打哪些家具,后打哪些家具,都是问题。 去哪里打家具也是问题,最方便的当然是找之前打家具的人,这样他们出钱就行了,木料直接从对方大队里买。但家具打好后,想从县里拖到市里不容易,可要是在市里找人打,从哪买木料又是问题。 而且这套房子,苏婷以后打算常住,所以家具她想打好一点的,款式不能太容易过时。而之前找的木匠手艺有,但审美真一般。 要不要找他,苏婷有点犹豫。 相比苏婷的犹豫,贺东川完全没觉得这是问题,说道:“抽空我找人问一问,看能不能直接从他们大队买木料,如果可以,我想办法把木料运过来。你对家具花样有想法的话,可以画个图,我去木工合作社找人问问,看他们能不能做出来。” 苏婷一拍脑门:“对哦,我可以把家具样式画下来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你脑子怎么转得这么快啊?” “是你最近事情太多,一时没想到。”嘴上谦虚,翘起的唇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暗爽。 “那行,我先画图,好了再找人做。” 贺东川说道:“我这两天也找人问问木料的时,如果有大队肯卖,拖过来放着也行。”反正他们买的房子很空,木料拖回来随便放。 商量好后,夫妻俩就开始分头行动。 暑假期间苏婷刚完结了一个故事,虽然因为是武侠题材,近几年里她不打算发出去,但这是她以前没有画过的题材,很消耗情绪。 所以短期里苏婷不打算再画新故事,干脆把心神都投入到家具花样上,虽然她不是专业的,但她也没想画标准的设计图,差不多就行了,所以她心态很放松,上课和画图之余还有心思关心班里话剧的排练情况。 在她忙着看房买房的时候,班里迅速定下了要演的剧目——《白毛女》。 选择《白毛女》,主要是因为它是大运动期间的八大样板戏之一,班里同学都看过很多遍,对故事内容耳熟能详,有利于改编剧本。 倒不是他们想偷懒,而是迎新晚会节目多,分摊到每个节目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们要演,肯定得压缩剧本。选择的剧目太冷门,大家都没听过,可能会看不明白,又或者觉得没头没尾。 而且迎新晚会月底就要举行,他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要写剧本、背台词和排练,另外还有服装、道具等一系列事务要处理,时间太紧张了。 相对来说,演《白毛女》要比演冷门剧目少很多顾虑,对他们演出的人来说,剧本好改,台词好记,服装也更好借,对观众也比较友好,不至于看不明白。 主角也迅速确定了,黄世仁由班上最胖的男生出演,演杨白劳的个头最矮,喜儿选择就多了,班里想演的女生不少,为了公平起见,马燕特意安排了一次试演,最后选了演起来最自然的女生,大春则选了班上长得最周正的男生。 主角团定下来后,戏份少的配角也迅速确定,而那些没有角色的,则要负责后勤工作。 因此苏婷不问还好,一问就被马燕抓了壮丁,让她帮忙完善剧本。 苏婷很无奈:“咱们班这么多人,用不着我吧?”他们可是中文专业! “谁让你文章写得最好呢。”马燕摊节目的同学都参与进来了,你一个人游离在外,你觉得合适吗?而且修改剧本已经是最简单的活,我都没让你跟张洁一个组呢。” “张洁她们组干嘛的?” “道具组,大到舞台背景桌椅板凳,小到摆设用的碗筷水杯,都由她们准备,你会画画,跟这工作也算对口。” 苏婷微笑:“我觉得改剧本比较适合我。” 马燕火速将剧本塞给苏婷:“两天时间,没问题吧?” 苏婷翻开剧本简单看了看,内容不长,总共七八页纸,点头说:“应该没问题。” 为了参与到集体活动中来,苏婷不得不把画家具的事挪后,连着两天,她都在忙活这件事。 其实剧本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毕竟敢站出来写剧本的肯定对自己的文学功底有信心,而写出来的剧本也的确不错,可读性很强,只是有些细节需要再润色或者删减。 只是虽然马燕把修改剧本的工作交给了苏婷,但这毕竟是其他同学的心血,所以拿到剧本后,就算发现了问题,她也不可能直接修改,得先跟人讨论,商量出更合适的表述方式之后再做调整。 因此工作虽然不多,但很琐碎,为此苏婷除了晚自习,还牺牲了两个午觉忙活改剧本的事。 也是在这过程中,苏婷发现三火系列好像火到了他们班。 虽然剧本还没完善好,但为了节约时间,道具、服装乃至要上台演出的同学都已经忙碌了起来,中午不回宿舍休息,坐在教室里记台词或者做道具。 忙碌的间隙,大家自然免不了聊天,而聊天的内容基本都跟最近发生的事有关,可能是学校里的新鲜事,也可能是新上的电影,或者是连载中的故事和连环画。 苏婷听着听着就发现,三火系列在班里同学口中出现的频率挺高,不敢说全班都在追,但他们班至少有一半人是读者。 并且班上的女同学几乎都是主角三火的粉丝。 身为作者的苏婷,心里不免有些小得意。 但她没能乐到两天,剧本改好后的第一个晚自习,上课前的几分钟里,马燕突然跑到她身边坐下,问:“你儿子是叫贺焱吗?”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耳熟?”苏婷面露疑惑,思索片刻猜测道,“上学期来报道的时候,我好像跟你说过他的名字?” 开年报完道马燕就进了迎新小组,而苏婷因为住在校外,跟班上同学一个都不认识,所以报完道第二天又来了趟学校,想找人打听开班会的事。 那是她们俩第一次见面,当时贺东川和两个孩子都在,他们互相通了姓名。 不过上学期正式上课后,除了慢慢一直跟着苏婷上晚自习,家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在她同学中露过面。 苏婷觉得可能是时间长了,马燕已经忘记当时的事,再次听到时才会觉得贺焱的名字耳熟。 马燕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焱字拆开,刚好是三个火呢。” 左手跟右手玩得正高兴的慢慢听到这话,冷不丁抬头:“哥哥就是三火啊!” 苏婷表情僵住,马燕却挑了挑眉,笑着问:“那慢慢你呢?” “我?”慢慢指向自己,“我是三水妹妹!” “三火哥哥,三水妹妹,”马燕说完又看向苏婷,“小苏妈妈?” 通过马燕的表情和语气,可以看出她非常肯定此苏婷是彼苏婷,就算苏婷出口否认,她估计也不会相信。 死鸭子嘴硬不是不行,但没必要。 苏婷不到处嚷嚷笔名的原因,主要是怕熟悉的人看过她画的连环画后,上门找她探讨,发表感想。 她的笔名在大院曝光后,这种事也的确发生过,并且次数不少,每当这时候,她能给出的反应只有尬笑。 但这事本身并没有见不得人,甚至足够拿出去炫耀。 所以短暂的考虑后,苏婷没有否认,只笑着问:“你怎么猜到的?” 马燕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笑道:“你这人可真是,瞒得够紧的啊!” “我刻意隐瞒了吗?”苏婷反问,“我笔名都是本名,而且上晚自习的时候,我也总在画画。” 马燕怔住:“这么一想还真是。” 苏婷这名字说很大众不至于,毕竟苏这个姓在生活中不常见,但要说小众也没有,婷这个字又很常见。 再加上三火系列的作者绘画功底很好,读者都觉得她学了很多年画,年纪已经不小。而且很多连环画大师都在美术院校担任教授,就算她要考大学,报的也应该是美术院校。 因此,班上同学一直都以为苏婷只是单纯的和三火系列的作者重名,完全没有把她们联想到一起去。 谁能想得到她大学竟然读了中文呢? 如果不是开学时又见到了贺焱,再加上三火系列连载到了阶段,大家中午忙活时讨论得很热烈,马燕这个从不看连环画的人,被安利看完了全系列。 可能大学四年读完,她都不会知道自己苏婷身上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越想,马燕越觉得这事很有趣:“如果让杨雨知道你就是画三火系列的苏婷,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杨雨是三火系列的忠实读者,也是主角三火的忠实粉丝。 “你要告诉她这件事吗?” “有些事自己发现才会更有趣,”马燕说着冲苏婷眨了眨眼睛,“而且我觉得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苏婷点头:“明白。” 上学期没有人把苏婷和三火系列联系起来,是因为没有新故事连载,讨论度低,大家也不会总琢磨这件事。 但新学期开学时,三火系列正连载到阶段,班上同学闲下来时经常会凑到一起讨论剧情。 没见过贺焱,也不知道他名字的同学还好,但杨雨三人不久前刚见过贺焱,苏婷还给他们互相做过介绍,就算她们的反应没有马燕这个旁观者快,最多再两三天,她们就会反应过来。 果然, 三天不到,张洁就趁着下课时间,坐到苏婷身边问起了和马燕一样的问题:“对了,你儿子是不是叫贺焱?” 苏婷看看张洁,再看看马燕,忍不住道:“你们真有默契。” 张洁愣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也扭头去看马燕,问:“她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嗯。” “她什么时候问的?” “三天前。” “那你的答案呢?”张洁边问边竖起了耳朵,不止她,隔了两个座位坐着的杨雨、李可也纷纷往□□斜身体。 将她们的小动作看在眼中的苏婷微笑回答:“是,我儿子叫贺焱,他还有个外号,叫三火。” 反应最快的是杨雨,她迅速按住马燕的肩膀站起来,盯着苏婷问:“你真是画三火系列的苏婷?” 因为震惊,杨雨忘了压低声音,一时间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女同学们蜂拥过来,将苏婷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 “你真的是苏婷?” “画三火系列的苏婷?” “你们不是同名吗?” 苏婷:“……” …… 因为杨雨那一嗓子,苏婷不但在班上掉了马,半天时间不到,全系都知道她就是画三火系列的苏婷了。 下午四节课,她叫起来五次,其中两次是教授想重新认识一下她。 当晚,平时不常来班里的辅导员也出现在了教室了,询问苏婷正在连载的故事后续发展,什么时候完结,以及下一本什么时候有没有开始画,什么时候开始连载。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结束,其他专业的学生纷纷跑过来,好在苏婷机灵,铃声一响就抱着慢慢从后门溜出去,沿着平时人少的楼梯下去了。 只是跟三楼夫妻俩碰面后,段晓兰对着她又是一阵打趣,两人也不喊慢慢了,改口叫她三水妹妹。 苏婷窘:“你们也听说了?” 段晓兰笑盈盈地说:“我们专业都传遍了,陆铮他们专业也是,我估计全校都知道你了。”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我傍晚在食堂排队,听到好几拨人议论这件事呢。”段晓兰说着面露疑惑,“你没有听到大家的议论吗?” 苏婷:“……我今天没有在学校吃完。” 段晓兰笑得更厉害了:“得亏你没去,否则肯定会被堵住。” 苏婷心想她差点就被堵住了,而且今天躲过了,明天能不能逃得掉还是未知数,不由问道:“我们学校是没有新鲜事了吗?” “有啊,你不就是吗?” 苏婷侧过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段晓兰,看得她心软下来,安慰道:“第一天大家太震惊了,才会这么激动,表现得这么热情,过几天就好了。” 其实大家这么热情不仅因为震惊,还因为苏婷名气大。 《连环画报》作为当下最火的画报杂志,发行量高达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很多人都是从小看到大的。 而三火系列作为《连环画报上》最火的故事,他们这些大学生就算没看过,也都有所耳闻。 如果作者离他们很远,他们可能不关心她长什么样,但当他们得知作者就在身边,跟他们上同一所学校,就算是不看连环画的人,也会想来凑一凑热闹。 但有句话段晓兰说的很对,这样的热情通常不会维持太久,短则两三天,长也不会超过十天半个月,等大家热情淡下去,苏婷的生活也就恢复正常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些来凑热闹的人,在看过苏婷的长相后就散了,不到一周,她的生活就恢复了正常,连班上同学都日渐淡定。 嗯,如果不考虑下课时间,班上女同学们频繁凑过来,看着慢慢姨母笑的话。 她们不仅看着慢慢姨母笑,还打上了贺焱的主意。 这天刚下课,杨雨就再次坐到了苏婷身边问:“那个……迎新晚会你是不是要带孩子来看?” 苏婷正在琢磨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心不在焉地回答:“是有这个想法。” “那、那……” 听杨雨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完整,苏婷忍不住抬头看她:“那什么?” “那三火会来吗?”杨雨终于把话说全了。 苏婷摇头:“不一定,要看那天他上不上课。” “三火不才上初中吗?他们周六晚上也要上课?” “周六晚上不上,”苏婷摇头,又问,“不过办迎新晚会那天是周六吗?” “就是周六,我特意翻日历看了,”杨雨央求道,“苏姐,你就带他来吧,咱们班女生们都可想见他了。” 苏婷闻言,抬头往周围一扫,就看到围着她坐的一圈女同学或竖着耳朵,或侧目偷看,都很关注她们之间的对话,不由问:“你们到时候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杨雨问:“我们能对他做什么?” 前面偷听的女生顺势转身,举起手说:“我发誓,我们只看不动手!” 左边偷瞄的女生嘿笑补充:“当然,能摸摸他的头,跟他握握手就更好了。” 看着面前一张张期待的脸,苏婷犹豫着说:“那好吧,我回去问问小焱的意见,如果他想来看,我就带他来,他不想就算了。” 女生们闻言,齐齐点头:“嗯嗯!” …… 当天下晚自习回到家,见到贺焱后,苏婷就跟他说了迎新晚会在周六,他想看可以跟她一起去的事。 同时,苏婷也没有忘记告诉贺焱,因为她的掉马,班里同学都知道了他是三火,所以如果他去看晚会,可能会被人围观。 从小作为别人家孩子长大的贺焱表示,围观嘛,他无所畏惧,这个热闹,他必须去凑! 于是迎新会当晚,苏婷一拖二去了学校。 到时晚会还没有开始,所以她先带着两个孩子去教室。 以前杨雨等人不是没见过贺焱,但当时他们只觉得他是个小帅哥,完全没把他跟三火联系起来。可在他们得知贺焱是三火原型后,他们再看到他,就觉得像,真像! 看着光顾着对贺焱嘘寒问暖,连迎新会开始都不想移步礼堂的同学们,苏婷沉思起来: 她今天到底是带着孩子们来看迎新晚会,还是来参加 125. 琐事 过程他很满意,就是有点费水,或…… 虽然刚开始辅导员通知让大家准备节目时,班里人的积极性不高,但投入到其中后,大家都拼尽了全力。 只可惜这次迎新会,出诗朗诵、大合唱节目的班级太多,他们班的朗诵节目不出意外地被刷了下来。 但话剧《白毛女》通过了选拔。 其实这次有两个班级跟他们想到了一起,出的两个节目中有一个是话剧,但那两个班选择的剧目都比较冷门,而且很长,只能精简剧情,或者择其中的精彩片段进行表演。 他们选择了后者。 只是他们通读故事后才知道那是精彩片段,没看过原剧目的观众看完他们表演的片段后,的,只觉得他们的表演没头没尾,看得云里雾里。 而且因为光捣鼓剧本就浪费了不少时间,导致排练时间紧张,选拔时有好几个参与表演的同学忘词、或者台词念得磕磕巴巴,影响了整体效果。 评委中虽然有看过故事,看明白了片段的,但经过综合考虑,最终还是刷掉了他们。 与之相对的是白毛女,虽然剧情有压缩,但一来故事大家耳熟能详,二来主线剧情得以保留,评委和观众不至于觉得没头没尾。 再加上大家台词背得很熟,上台表演时每个人都发挥得很好,最终全票通过选拔。 因此,尽管班上很多女同学看到贺焱就忘了迎新晚会的事,但马燕还记得他们的任务,到点开始往教室外赶人。 贺焱也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回到妈妈和妹妹身边,跟着大部队往礼堂去。 到了大礼堂,院学生会负责纪律的人看到他们才过来,询问什么情况,马燕回头看看班上同学,无奈地说:“出了点意外,不耽误吧?” “不耽误,你们班的节目在中间。” 有节目的人都不耽误,没节目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怎么说也是大运动后学校里首次举办大型活动,排面还是有的,再加上迎新晚会没有限制来看的学生院系,来了不少其他院系的学生,不缺观众。 这不,晚会才刚开始,礼堂里就坐满了,负责纪律的学生扫过面前的一群学生,说:“就是集中空位没有那么多,你们进去后只能自己找位置坐了。” “没事。”马燕道了声谢,领着同学们走进礼堂。 进去后,马燕粗略扫了圈座位,压低声音道:“男生坐这块,女生坐到中间那块去,大家自己找位置,别大声喧哗。” “明白。” “知道了。” 同学们陆续回答,但还没走几步,就有女生问:“班长,三火是跟我们坐一起吧?” 有男生不服:“三火也是男生,当然跟我们坐一起?” 两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看要吵起来,马燕不得不稍微抬高声音:“行了!你们要吵出去吵!贺焱跟紧你妈妈,别走丢了。”言下之意是女生们坐一起。 迅速领悟到这一点的女生冲男生们得意地笑:“我就说吧!” 分配好座位,大家各自往前走。 但等女生们到达空位置,又是一番口水战,贺焱左边的位置毋庸置疑是苏婷的,可谁坐在他右边,大家争执不休。 为了尽快平息事端,马燕让慢慢坐到了贺焱右边,自己则坐到了慢慢右边。 众人被这操作惊呆,而后表示:“我们也可以坐慢慢右边。” 马燕不理她们,低头问慢慢:“慢慢,你是想跟燕燕阿姨坐一起,还是想跟其他阿姨坐一起呀?” 慢慢抬头看看一脸期待望着她的众人,再看看马燕,说:“我想和燕燕阿姨一起坐。” “看。”马燕摊手,又催促,“好了,大家别磨蹭了,赶紧坐下看表演吧。” 众人见大势已去,只好转头看表演。 苏婷看过两次文工团的演出,一次是在平川岛看的,一次是在沪市基地,来演出的同样是□□的人。 来沪市演出的人中仍有冯静,跟几年前相比,她身上变化不小,更自信也更漂亮了,素颜也光彩照人。 她唱歌也比几年前更动人,变化的不是嗓子,而是歌曲中蕴含的技巧和感情,舞姿也更曼妙,看得出来,这几年她进步很大。 跟文工团的专业演员比起来,在这次迎新会上表演的学生在技巧上有很多不足,但他们身上有股向上的朝气,所以呈现出来的效果很不错。 这时候的娱乐太少了,这样的演出更不常见,苏婷看得算多的,除了文工团会来驻地演出,军区小学也每年举行联欢会。 但其他人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因此台上的人演得用心,下面的观众也看得很专注。 也有不那么专注的,比如苏婷班上的女同学,她们!居然仗着没有人搜查,带了不少小零食来礼堂! 她们带小零食就算了,居然没有人告诉她,要是早知道能带小零食,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以至于她只能听着她们“咔嚓咔嚓”地吃东西。 好吧,她没有光听她们“咔嚓咔嚓”,也跟着蹭了不少。 蹭的当然不是她们,而是贺焱和慢慢兄妹。 至于兄妹俩的零食从哪里来,嗯,都是前后左右坐着的女同学投喂的,所以四舍五入,苏婷也能算是蹭了她们带来的零食。 于是一时间,这一片“咔嚓”不停,听得马燕额头青筋直跳。 她也是被女同学们遗忘的人。 但和苏婷除了上课和吃饭,基本不待在学校,所以讨论时没有参与进来不同的是,马燕是被故意隐瞒的。 她毕竟是班长,如果她提前知道大家要带零食进来,肯定会阻止大家。 马燕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她打定主意,如果学校以后还要办晚会,她必须先搜查大家有没有带零食,看演出时“咔嚓”不停像什么话! 贺焱和慢慢不知道马燕的烦恼,都挺直腰背,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 上面演的是《白毛女》,对成年人来说耳熟能详的故事,对他们而言却很新鲜,尤其是慢慢,她这是第一次看,所以看得津津有味。 但再专注也也不耽误他们接受投喂,嘴巴“咔嚓咔嚓”,花生瓜子全吃掉! 于是一场晚会结束,兄妹俩不仅精神上得到了满足,胃也很满足,回去时他们肚子都撑鼓了呢! …… 迎新晚会过后就是国庆节,苏婷和贺焱学校都放了三天假,托儿所假期反而没那么多,就一天。 但托儿所课程简单,老师的主要工作还是带着孩子们玩,请几天假也不耽误,苏婷就给慢慢请了假,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国庆当天贺东川不放假,部队里搞了活动,谁都不能缺席。 大院里也搞了活动,组织全体军嫂和孩子们一起听广播。 没错,是听广播,而不是看电视。 对这时候的普通人来说,电视机是传说中的东西,比三大件更稀罕。 规模大点的国营厂里,一年到头总要发几张三大件的票。就算没有专用票,家里正式工多的,攒上一年工业券,咬咬牙也能买一样三大件。 而电视机票,万人大厂偶尔可能得一张,但这张票基本落不到普通人身上。 就算弄到了票,一般人也舍不得花这个钱,普通双职工家庭攒一年,存款也就够买三大件中的一样,而买一台电视机的钱,购买两套三大件。 海军大院住了几百户,但只有政委家里有一台电视机,而且为了买这台电视机,政委和他媳妇吵了半拉月。 因为政委媳妇想买,而政委觉得太贵。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也有人揣测政委是不想让人觉得他铺张浪费,毕竟他对外的形象一直很朴素。 政委没能犟过他媳妇,他们家最终还是买了这台电视机。 但因为政委媳妇特别宝贝这台电视机,自家孩子想开电视她都不一定乐意,更不用说别人家的孩子去她家看电视。 赵主任和王主任也动过心思,想说服政委媳妇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她们组织军嫂和孩子们去看电视。 但想到政委媳妇的性格,她们最终放弃了这个选项,决定听广播。 可能因为是国庆节,广播能收到的台比平时多,而且每个台都很喜庆,准备了不少庆祝活动。 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大家也非常高兴。 活动下午两点钟开始,原计划四点钟结束,免得耽误军嫂们回去做中午饭。但结束后大家有些意犹未尽,央求着又听了半个多小时,关广播后,大家又聚在一起聊了会天,直到五点多才散场。 于是,这天大院里吃晚饭的时间,齐齐往后推了半小时到一小时。 苏婷他们家的晚饭时间倒是没有往后推,毕竟她只备菜,掌勺的是六点回来的贺东川,平时也要六点半到七点钟开饭。 吃完饭洗完碗,贺东川带着贺焱下楼练武,苏婷则跟着去围观。 因为是节日,十栋楼下比平时更热闹,练武的、围观的、聊天的,还有几个孩子在放炮,一声又一声。 玩到快九点,大家才各回各家,再等家里人轮流洗完澡刷完牙,躺到床上已经十一点多。 苏婷有点困,但贺东川精神头很好,抱着她坐在腰上,一下一下地亲吻她的唇,亲得她意乱情迷,再把人拆吃入腹。 三天假期,贺东川吃了个饱,到了军营谁见到他,脑海里都会冒出一个成语——春风得意。 有人笑着打趣,贺东川照单全收,他难得能跟媳妇一起待三天,得意点怎么了? …… 过完节后,苏婷终于画好了家具款式。 拖了大半个月才画好真不是因为苏婷磨叽,而是她太忙了,新学期课业比上学期更繁重,上学期完成作业之余,她还能抽出不少时间画连环画,这学期一周她能抽出三个晚自习画图就不错了。 而且画家具这事看起来简单,比例细节那些不用她去琢磨,她把样子画出来就行。但这些家具是要摆在家里的,她必须提前想好颜色搭配,以及款式合不合适,否则家具打好,她想后悔也没办法。 对专业的室内设计师来说,这工作可能不难,但苏婷不是专业的,画这些能让她头秃。 而且画好后,苏婷还不确定工匠能不能做出来,就算做出来了,能不能呈现出她想象中的效果也是问题,就很忐忑。 相较于苏婷的忐忑,贺东川就很淡定了,他觉得家具嘛,能用就行,典型的直男思维。 两个孩子则对苏婷画的图非常满意,对未来的房间充满了期待。 节后的第一个周日,一家子在妈妈的忐忑,爸爸的淡定,以及两个孩子的期待中出发去了木工合作社。 需要的木料贺东川早就准备好了,也用车拖到了六十七号,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拿着家具图去合作社找师傅,问能不能做出图上的效果。 合作社工作人员有点懵,从业这么多年,他只见过根据他们提供的花样选家具款式的,真没见过这种带着画稿来问能不能做的。 也因为从业多年,虽然做的一直是最简单的接待工作,但他很敏锐,一翻画稿就看到了商机,赶忙进屋找来合作社的主任。 从办公室出来前,主任有些不以为然,他们是附近最大的木工合作社,跟沪市最大的家具厂都有合作。 沪市家具厂做出来的家具,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而家具厂能做的款式,他这里基本都能做,他真不觉得一个外行,画出来的家具款式能有多创新好看。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对苏婷他们时,合作社主任丝毫没有表现出轻慢,客气地跟他们打招呼,并将话题引到家具上,顺势提出看图的事。 翻开画稿时,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但看了两张图后,他的表情渐渐严肃,等一本画稿看完,他的表情郑重起来:“我想请问一下,这些图是谁画的?” “是我画的。”苏婷说。 “同志你是做这一行的?” 苏婷摇头:“不是,但我自学过画画。” 主任又问:“这些款式,都是你想到的?” 其实这些家具很多都是后世常见的款式,但苏婷不能说实话,因为原身是从农村出来的,而绝大多数农村家庭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 原身随军到平川岛不久,苏婷就穿来了,这几年她跟贺东川不说形影不离,也确实没怎么分开过。她见过的家具,他不可能没见过 斟酌片刻,苏婷含糊道:“有的是我根据两个孩子描述的他们想要的家具画出来的,请问这些图有什么问题吗?” “图没有问题,”主任连忙道,“我只是觉得这些款式很好看,市面上没见过。” 苏婷哦了声:“我对这些不太了解,那我们要的家具能按照图纸做出来吗?” “技术上没问题,但细节上我需要跟社里师傅们再讨论讨论。” “你们要讨论多久?” “我现在找人开会。”主任说完便让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去喊人开会,但他本人没有离开,而是跟苏婷商量道,“另外我想问一问,家具打好后,这些图我们能不能画一份留下来。” 苏婷明白对方的意思,却没有直白提出来,只问:“您的意思是?” 主任用更简单明了的话解释了一遍刚才的内容,而后搓搓手道:“如果你们愿意,这批家具我们不收手工费,你们出材料钱就行。” 这倒是意外之喜。 画图时苏婷考虑过版权问题,但几十年后人们的版权意识都很薄弱,家具服装,一家出了新款,很多家跟风甚至照抄,更不用说现在。 她要做家具,肯定要把图稿留在合作社,他们想自己用,完全可以趁打家具的这段时间里,临摹出一份画稿。不,都算不上临摹,她给出的只是外形图,合作社的师傅在做之前,肯定需要重新制图,理由合理顺当。 以后合作社拿着重新画的图供顾客选择,她都未必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合作社主任能主动跟她说这些,可见他为人正派,虽然只免了手工费,但苏婷知道这种小的合作社,哪怕是主任,手头权力也很有限。 而且苏婷画这些家具时,虽然有加入自己的想法,但整体还是后世流行的家具款式,她没把这些当成自己的东西,更没指望过靠它挣大钱,所以她痛快地同意了合作社主任的提议。 跟苏婷谈好后,合作社主任就去开会了,虽然他开口邀请了苏婷和贺东川,但他们都知道讨论过程中会涉及很多技术方面的内容,他们作为外人并不适合参加,婉拒了邀请。 这个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合作社主任出来告诉他们,这批家具技术上要求不高,他们合作社能办到,只是颜色上可能做不到跟图稿一模一样。 这点苏婷能理解,她上色用的是颜料,跟油漆肯定有差别,表示这个可以再商量。于是合作社主任叫来油漆师傅,跟她详细讨论家具配色。 等什么都确定好,时间也快到中午,两个孩子饿得饥肠辘辘,而他们还要去六十七号拖木料。 夫妻俩商量过后,决定兵分两路,贺东川带着合作社的人去六十七号,苏婷则带着两个孩子去国营饭店点菜。 等到第一道菜上桌,贺东川也办完事过来了。 等他坐下,苏婷先给他倒了杯水问:“那些木料够用吗?”虽然他们买了些木料,但数量是自己估计的,不确定够不够。 贺东川说:“可能差点,我让他们先打卧室和厨房的家具,回去后我再找人问一问,看能不能再买些木料。” 正在埋头苦吃的贺焱抬起头问:“我们房间里的家具是不是很快能打好?” “我跟他们说了,先打你们房间的家具,但速度不会太快,估计要一个多月。” 合作社里木匠师傅虽然多,但年底是结婚办喜事的高峰期,打家具的人也多,所以订单排到了半个月后。 虽然合作社主任说这几天就安排人打他们定做的家具,但能调动的木匠就一个,学徒倒是有两个,可都只能打下手,所以速度上不会太快。 慢慢也插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住进新家?” 贺东川说:“估计要到年后。”合作社肯定能在年前打完这批家具,但因为家具上都要刷油漆,所以打好后要晾一段时间。 “好吧。” 兄妹俩齐声叹气,他们还以为很快就能住进新家呢。 …… 木工合作社的速度比他们预想的要快一点,刚进十一月,兄妹俩房间的家具就打好了,油漆也晾得差不多了。 贺东川趁着周日休息,到木工合作社把打好的家具拖回了六十七号。 拖家具的车是木工合作社安排的,他们进木料送家具都需要用到车,跟运输公司关系不错。 抬家具的人则是贺东川现找的,这一年回城知青明显增多,有些人是通多招供、考试回来的,但有些人是偷着跑回来的。 前者回来后有工作安排,后者都成了盲流,有些人混混度日成了街溜子,但有些人不想啃老,偷偷做起了小买卖。 搬家具这种只需要出力气的工作,一堆人抢着做。 贺东川找了两个年轻人,抬着家具麻利地上楼下楼,完全不需要他动手。 等家具的这段时间里,苏婷和贺东川没有闲着,他们找人重新刷了墙,又自己来做了两次卫生。 现在六十七号跟之前比不说大变样,也能称得上焕然一新,尤其是家具抬进去后,看起来真挺有模有样。 贺焱年纪大了,情绪表达比小时候要内敛些,就算喜欢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站在房间里,看墙壁看家具,像是怎么瞧也瞧不够。 慢慢则没有那么多顾忌,走进房间就惊喜地叫出了声,爬到床上坐下问:“爸爸妈妈,我晚上可以睡这里吗?” “你一个人睡这里?”苏婷问。 慢慢脑子转得很快:“还有哥哥啊!” 苏婷拒绝道:“不行,这里没有棉被,而且家具上刷了油漆,需要通风散味。” “好吧。”慢慢双手展开,大字瘫倒在床上,闭着眼睛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住进来?” “年后吧?” “年后是什么时候?” “今年是一月底过年,还有三个月吧。” 慢慢侧过身:“还要好久啊” “这是为了你们的身体健康考虑。” 慢慢继续叹气,离开时特意跟床、衣柜、梳妆台等家具一一道别,要是不知道的只听声音,说不定会以为她是要远行,以后都不回来了,在跟朋友道别。 对此苏婷只能感慨,小屁孩的世界,她不懂! …… 一九七八年年末,到一九七九年年初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是三火系列的第四个故事正式完结,因为掉马的缘故,这个故事完结后,苏婷不止被编辑催稿,班上、乃至学校里认识认识她的人,见到她都是一连三问:新故事画了吗?讲的是什么内容?什么时候开始连载? 苏婷的回答也是一键三连:在构思,在考虑,不知道。 第二件事是学校想做校刊,这事学校里的老师教授都不方便掺和,所以任务落到了学生头上。当然,学生们也很乐意参与其中,毕竟如果校刊能办起来,毕业时他们的履历上也能多一笔。 而其中响应最积极的,非中文系的学生莫属,他们对口啊!而马燕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迅速在刚成立的校刊编辑部里担任了重要职务。 苏婷本来不准备参与,她应付催稿的回答并不是在敷衍大家,她的确在构思新故事,所以她没有太多时间投入到课外活动中。 但校刊众人都觉得苏婷名气大,有她在,校刊推广起来肯定更容易。最终,他们经过开会讨论,决定让马燕来当这个说客。 马燕从小就当班长,大学更是进了学生会,并混得风生水起,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苏婷都说不过,答应了在校刊担任职务的事。 但两人也说好了,苏婷只担个名头,重要场合去晃一圈,告诉刚进校刊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校刊有她这么个人就行。 换句话来说就是吉祥物。 第三件事是这一年的十二月,在最新的会议中,上面做出了实行改革开放的重大决策。 虽然短期内,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街面上的店铺仍然全部都是国营的,那些大着胆子偷摸做生意的人依然躲躲藏藏,生怕被人抓到。 但苏婷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这次会议后,一个新的时代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未来十年的变化,将会翻天覆地。 最后一件事,则是过完年后他们退掉了租了一年的房子,因为打了新家具,他们之前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家具不再需要,书桌和沙发茶几他们卖给了段晓兰夫妻,剩下的则都折价卖给了周教授。 他们需要整理的行李只有衣物,这大大减轻了他们搬家的难度,过程也非常顺利,不到两小时就全部搞定了。 住进新家前贺东川弄到了煤气坛,找人检查了淋雨系统,换了新的水管和淋浴喷头。 于是搬到六十七号后,时隔多年,苏婷终于在自己家里洗了淋浴,心里非常满足。 同样满足的还有贺东川,他也终于满足心愿,拉着媳妇在浴室里来了一次。 过程他很满意,就是有点费水,或许天气暖和后能再来一次? 126. 一封信 她心里就是很美啊! “小苏早上好,吃饭了吗?” “送闺女去上学呀?” 苏婷骑着自行车,载着慢慢穿梭在巷子里,期间碰到熟悉的邻居,互相笑着打招呼,简单寒暄两句便错肩而过。 翻过年到三月,苏婷就在这条巷子里住满四年了。 这年代的人不像几十年后都关着门过日子,再内敛的人,一条巷子里住久了,邻里之间关系也熟悉了。 更何况苏婷个人虽然算不上社牛,但贺焱和慢慢都性格外向,巷子里同龄的小朋友他们基本都认识,孩子熟悉了,家长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太生疏。 这不,光出巷子这几分钟,跟苏婷寒暄的就不下十人。 出了巷子,街道就变得宽阔起来,苏婷顺着人行道往前,到路口再右拐进去,没一会,幼儿园就到了。 在街道托儿所读了一年半以后,苏婷就把慢慢送进了这家幼儿园,从小班读到大班,现在慢慢已经是大班学生啦! 将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苏婷踢下脚撑,让慢慢先下车。 慢慢今年五岁进六岁,个头长高了不少,长手长脚的,抱住苏婷的腰,能稳稳当当地坐在后座,所以早在年初,贺东川就把固定在自行车后座的座椅给拆掉了。 后来因为慢慢觉得直接坐在后座太咯人,贺东川就翻找出了一块木板固定在后座,然后用棉花和布料缝了个垫子,现在后座除了硬了点,没其他毛病。 慢慢手脚灵活,两手撑在座椅上,往后一跃就下去了。 刚站稳,就有小姑娘跑过来:“慢慢,早上好!”挽住慢慢的手后,又跟苏婷打招呼,“苏阿姨早上好。” “芸芸早上好。”苏婷停好自行车,笑眯眯道,又抬头看向芸芸妈妈,“早。” “早。” 打过招呼,四人转身走进幼儿园,两个孩子手挽着手走在前面,苏婷和芸芸妈妈落后半步。 芸芸妈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是不是要毕业了?” 因为芸芸和慢慢从托儿所开始就一直一个班,四年下来苏婷和芸芸妈妈之间的关系也处得很好,所以她们对各自的情况都很了解 苏婷是七七年冬天参加的高考,七八年春天入学,今年读完她就要毕业了,她点头说:“这个月毕业。” 芸芸妈妈继续问:“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早在上学期,苏婷就听人问过这问题,而提问的人很多,有学校教授、辅导员,还有班里同学,以及大院军嫂。 大学这四年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参加的课外活动虽然不多,但光在校刊担任职务这一条,就比很多同学强。 更何况她还是知名连环画家,而且大学期间她发表了不少文章,大四暑假她刚出版了一本文集。 虽然出版的文集销量远不如连环画销量,但他们专业两个班加起来上百名学生,其他人顶多有文章发表,能出文集的只有她一个人。 有人说这是借了她已经成名的光,但这条成名录也是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名气不虚。 总之,在七八届的这批学生中,苏婷可以说是最优秀的学生,因此学校老师都希望她能继续读研。 而班里同学问她这个问题,主要是想了解清楚她的动向,那些想读研的也好做第二手准备,毕竟研究生名额就那么几个,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竞争。 更不用说苏婷是院系名人,她想读研,等于直接锁定名额。 至于大院军嫂问这些,则纯粹是因为八卦,虽然这几年里贺东川没少往市里跑,夫妻俩一周能见一面,但这也算两地分居了。 这几年大院里因为妻子上大学,两地分居导致离婚的夫妻可不在少数。 远的不说,十栋二零一住着的沈璇和林卫勇,就在年初领了离婚证。 虽然两人年初才离婚,但早在沈璇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前,两人之间就有了矛盾。大一上学期结束的暑假,沈璇更是回大院住了不到半个月,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那年过年,沈璇干脆就没回来,只打了个电话告知林卫勇这件事。 听说当时林卫勇脸色都黑了,大声说了句“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就挂掉了电话。 那之后沈璇就没怎么回过海军大院,偶尔几次也是为了接孩子去玩,夫妻俩算是彻底分居了。 因此他们离婚的消息传出来后,大院里没人觉得惊讶,讨论得倒是挺热烈。 有人觉得错的是林卫勇,如果他不想让沈璇上大学,当初就不应该大肚答应,答应后又反悔,一步错步步错。 也有人觉得沈璇问题比较大,她本身就是中专毕业,学历工作都不差,根本没必要上大学,现在可好,学历是提升了,可家庭也破碎了,可怜两个孩子啊! 除了林卫勇和沈璇夫妻,大院里还有两对夫妻离婚,其中有一对跟林沈二人一样,有着积年的矛盾。 另外一对则是因为女方毕业时,在市里机关单位和县里国营厂之间,选择了前者,而男方不想一直两地分居,所以选择了离婚。 因此,苏婷升入大四后,好奇她毕业后去向的军嫂不少。 主要是她学校的招牌太响亮,中文专业又属于万金油专业,虽然现在没这个概念,但大家知道她毕业后的选择很多,而且都是非常好的单位。 因为工作离婚的军嫂读的只是中专,都不甘心进县里国营厂,苏婷一个复大毕业的高材生,能愿意放弃市里的好单位回县里? 如果不能,那贺东川以后是不是得继续两头跑? 现在他愿意两头跑,是因为大学就四年,心里有指望,如果以后要一直这么两头跑,他心里能愿意? 到时候,她和贺东川的感情还能一直这么稳定下去? 大院里持否定观点的人不少。 虽然从孟秀珍口中得知大院军嫂们的揣测时,苏婷心里很不爽,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因此犹豫了。 不过她犹豫的并不是留在市里上班,还是回县里工作,而是要不要读研。 短期内苏婷并不打算参加工作,她如今正在创作巅峰期,想画的故事很多,缺的是时间,而上班会占用她大量时间。 如果她怀才不遇,画出来的故事没人看,那肯定要以挣钱为主,可她收入稳定,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去上班。 犹豫要不要继续读研,也有以上原因。 因为一边上学一边创作,大学前三年她几乎没有休息过,一直绷得很紧。如果要继续读研,这种状态肯定还要持续两三年。 偶尔她也想休息一段时间。 另外这几年里,基本都是贺东川在迁就她的时间,四年之后又两三年,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但另一方面,苏婷也想为自己多准备一条路。 连环画的没落可以说是定局,到九十年代,漫画开始在学生群体风靡。 虽然她前世就是画漫画火的,三火系列的风格也偏向于漫画,但她并不能保证转型后自己能一直火下去。 如果她不火了,肯定要想其他方式谋生,而在职场上,学历非常重要。虽然她复大毕业的身份已经很能拿出手,但学历高一点总能多一点筹码。 一边是家庭生活,一边是事业未来,苏婷难以抉择。 辗转反侧半个月后,苏婷决定征求贺东川的意见。 很显然,让苏婷连着半个月睡不好觉的难题,对贺东川而言并不算什么问题,他想了没三分钟,就说:“能读研你就去,不用考虑其他的。” 苏婷怕他没考虑周全,说道:“如果要读研,未来两三年咱们还得继续这样,周六日才能见面。” 这几年大、中、小学假期有所调整,周六只上半天课,每周放一天半假。 不忙的时候,苏婷会在周六带两个孩子回大院,周日晚上回来。而如果她和两个孩子有事,没时间回去,贺东川就会在周六晚上开车到市里,跟家里人待一天两夜。 虽然他们交换着来回跑,没有头一年贺东川一个人来回跑那么累,但一家人相处的时间仍然很少。 这也是苏婷的顾虑所在。 贺东川倒是看得很开,说道:“四年都熬过来了,两三年我还能熬不住?”问完想到什么,语气变得不正经起来,“你要是心疼我,晚上多补偿我也行。” 苏婷斜他一眼:“我跟你聊正经事呢。” “我跟你聊的事也没有多不正经。”贺东川面不改色说道,但接下来的话又转到了正事上,“我是觉得既然你想继续读,也有这个机会,那就读下去,免得以后再后悔。” “我也不知道现在放弃,以后会不会后悔。” “你现在放弃,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不放弃,以后肯定不会后悔。”贺东川笃定道,“如果你是担心没时间照顾孩子,我认为很没有必要,你刚上大学时他们年纪那么小都过来了,现在长大了四岁,难道还能不如那时候?” 问完不等苏婷回答,便继续说:“如果你担心的是我会有意见,坦白说,我心里不太高兴。” 苏婷抬眸,看向贺东川。 他直视着她的目光说:“因为这说明你不够信任我。” “我相信你,只是……” 贺东川抚摸着苏婷脸颊,打断她的话道:“没有可是,我不是林卫勇,明明心窄受不了妻子进步,却偏要装大度,临了又反悔,折腾几年鸡飞狗跳。” 刚到沪市基地那会,贺东川对林卫勇印象还行,两人关系也处得不错,但随着沈璇出去上大学,他干出一桩又一桩昏头事,贺东川就不大看得上这个人了。 “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不会委屈自己,做出违背意愿的决定。” “你想要什么?”苏婷仰着脸看着他,声音轻飘飘的。 贺东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边亲吻她柔软的唇边说:“我想要你爱我,一直一直爱着我。” “我想要你笑,发自真心的,快乐的笑。” “我还想要和你永不分离,白头到老。” 他不需要她为他妥协,委曲求全,只希望她能幸福快乐,永不后悔。他也不求现在的朝夕相处,只求未来能携手相伴。 只要她愿意跟他一起努力,就够了。 人生很长,他不着急。 …… 回忆到这里,苏婷笑着说:“打算继续读书。” “还读书?”芸芸妈妈面露惊讶,“你大学不是都毕业了吗?” “打算读研究生。” 虽然住在复大附近,但芸芸妈妈认识的人中学历最高的就是苏婷,剩下的连中专学历都少见,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 所以苏婷说的研究生,芸芸妈妈还真不清楚是什么,好奇问:“这个要读几年?” “两三年。” “还要读两三年?”芸芸妈妈更惊讶了,压低声音问,“你丈夫同意了?” “嗯,他很支持我。” 芸芸妈妈感慨道:“那你丈夫人挺好。” “是啊,他很好的。” 看着苏婷脸上真心的笑容,芸芸妈妈心里有些羡慕,不过她男人对她也不差,所以这份羡慕没有持续太久。 两人聊天时,慢慢和芸芸已经手牵着手走到了教室门口,一般家长送到这里就要止步。她们在这间幼儿园里待了两年半,对相关规定已经很熟悉,所以进教室前,她们自觉地停住了脚步,转身冲各自妈妈挥手说再见。 苏婷和芸芸妈妈见状停止了交谈,微笑着跟她们说拜拜,看着她们进教室后找位置坐下后,才转身往外走去。 走出幼儿园,苏婷骑车离开,芸芸妈妈则步行去上班。 大四课程没有前几年多,而且上学期就上完了,这学期大家的时间非常自由。 尤其是现在临近毕业,不打算继续读书的工作都有了着落,基本都去了单位实习,不怎么来学校。也有几个没定下来的同学,急得团团转,每天奔波于学校领导办公室,希望能尽快安排,且最好能安排个好点的单位。 嗯,到现在工作还没有确定的,大多成绩不太好,且要求比较高,学校不是没有给他们安排单位,但他们看不上,还想再活动活动。 毕竟是复大毕业,大学成绩再不好,也不至于没有单位要。 现在还留在学校里的,基本都是已经确定读研,这类人中又分为两种,继续奋斗卷生卷死的,和想趁着期末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的。 苏婷两种都不靠,但她的好友马燕却是前者。 而且马燕不但自己卷,还拉着苏婷一起卷,两人约好了一起泡图书馆。 从幼儿园到图书馆,骑车六七分钟就能到,苏婷锁好车上楼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她不紧不慢地走进去,环视一圈后在马燕身边的空位坐下。 马燕正在写东西,听到声音抬起头,压低声音问:“来了,吃早饭了吗?” “吃了过来的。” 马燕笑着说:“看来慢慢今天没赖床。” 苏婷是吃完早饭再来学校,还是带着早饭来学校吃,通常取决于慢慢的赖床时间,她无奈地说:“是啊。” 因为图书馆里要保持安静,所以两人碰头后没聊几句,就各做各的事了。 马燕忙着查资料写论文,苏婷则在画新故事。 今年年初,苏婷把前几年画的那个武侠短篇寄了出去。 刚收到苏婷的稿件时,王静芳有些犹豫,毕竟这些年他们画报没有连载过武侠题材的连环画。 但想到三火系列连载以前,他们画报也没有连载过类似的儿童文学,当时同意连载,她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没想到这一试就成功了,三火系列也红火了这么多年。 说不定这次也有意外之喜。 抱着这种想法,王静芳同意了连载。 只是这一次,苏婷又想换笔名,王静芳本以为她是想用一颗榴莲那个笔名,结果一问,她要另取笔名,说一颗榴莲以前的作品,跟武侠风格不搭。 有了三火的成功案例,王静芳并没有很反对苏婷换马甲,只是心里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问:“以后你不会换一种题材,就换一个笔名吧?” 当时苏婷回答:“应该不会吧,我也不是什么题材都能画的。” 王静芳心想你都从现实题材跳到儿童文学再跳到江湖武侠了,现在跟我说这种话,你看我信吗? 但换不换笔名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换笔名以后,三火系列应该不会停更吧?” 真不是王静芳多想,自从苏婷开始用本名当笔名,一颗榴莲就再也没有开过连载,笔名都快落灰了。 虽然其中有苏婷这几年比较忙,兼顾学业和三火系列的更新已经很辛苦,实在没时间画别的。 但生完孩子到恢复高考前中间隔了有两年,可苏婷才完成了几部作品?再看今年,她有时间画别的,却没时间开三火系列的新连载。 谁知道新故事连载以后,她还记不记得三火?这个系列可是他们画报的招牌! 而苏婷的回答印证了她的担忧:“我目前在构思新故事,但不出意外这会是完结篇,故事的主人公已经长大,再画下去也只会让这个故事渐渐失去趣味性。” 改开后市场渐渐活跃起来,不少出版社盯上了连环画这块蛋糕,这几年开办了不少画报杂志,题材也开始井喷。 虽然未来几年是连环画最红火的时候,但竞争也越发激烈。 如今《连环画报》虽然仍牢牢占据着老大哥的位置,但销量确实受到了影响。而三火系列虽然仍是时下最热门的连环画,但跟巅峰时期比起来,热度有所下滑。 因为这个故事是以他们一家人为原型画的,苏婷对故事里的主人公难免多了几分怜惜,她不希望这个故事落到无人问津的境地,也不希望人们想起这个故事时,给出的评价是高开低走。 就让它停在最美好的时候吧。 明白苏婷的想法后,王静芳沉默了很久,最终默认了她的选择。 今年苏婷连载了两个故事,一是三火系列的完结篇,七月份开始连载,十一月份完结。 可能因为是完结篇,读者们比以往更热情,信件像雪花似的飞过来,尤其是完结的那一个月,苏婷收到了整整二十袋信件。 得亏她这几年陆续购置了好几套房产,否则这么多信,光是存放问题就够她头疼的。 完结那个月读者寄来的信,苏婷拆开看了部分,有些是为了告别,有些是想央求她继续画。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心软,可看信时却哭得稀里哗啦。 贺焱也差不多,这几年三火系列读者寄来的信,苏婷都会给他看。 随着日渐长大,贺焱性格里的跳脱与天真渐渐褪去,变得更加沉稳懂事,甚至跟他爸有点像。在家人面前还好,走出去就是个冰坨子,高冷得很。 这几年苏婷就没见他哭过,可看着这些信,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甚至可能偷偷哭过。只是他要面子,眼眶一红就回了房间,不肯让其他人看。 话说回来,虽然跟自己的巅峰期比起来,三火系列的热度有所下滑,但连载这么些年,积攒了不少读者,有情怀在。 所以完结篇开始连载后,《连环画报》的销量便节节攀升,而三火系列完结篇的热度也渐渐恢复到了巅峰水平,甚至有超过的故事。 完结篇结束后,出版社火速安排了出版,同时再版了之前出过的单本连环画,以纪念版的名义成套销售。 别说,这主意真不错,借着这股东风,不止完结篇销量可观,成套销售的纪念版销量也很好。 光这次再版的稿费,就够苏婷在沪市买一套房。 第二个故事则是苏婷早几年画的武侠题材,稿件年初交给王静芳,四月份开始连载,六月份就完结了。 武侠题材的历史非常悠久,只是建国后题材有断代,再次火起来是八十年代,金庸古龙等人的小说解禁以后。 因此,现在武侠算是比较新的题材。 虽然苏婷画的这个故事比较短,剧情比较简单,也不够轻松,没有像三火系列一样一本爆红,但也收获了一批忠实读者。 连载结束后,这本连环画也出了单行本,因为定价比较便宜,销量也有上万,开局很不错。 王静芳算是看明白了,苏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她画什么故事都有读者捧场。 所以三火系列连载结束后,王静芳没催苏婷画类似的故事,而是说只要她画,什么题材都行,想继续换笔名也没有问题。 虽然距离上一次画武侠题材已经过几年,但这期间苏婷因为比较忙,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再构思同题材的故事,对武侠仍抱有热情,所以她现在正在画的,仍是侠女走江湖的故事。 图书馆是学习工作的好地方,心思再浮躁的人进了这里也能静下心来看几分钟书,更不用说苏婷注意力本就集中。 投入到工作中后,她就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马燕喊她,才知道到午饭时间了。 两人收拾好各自的东西,结伴去食堂吃饭。 吃完后马燕回宿舍休息,苏婷则骑自行车回家,进巷子时正碰上邮差来送信。 对方当了十几年邮差,送信区域没怎么变过,巷子里住了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他都知道。只一个照面,对方就认出了苏婷,喊道:“苏同志有你的信。”边说边刹住自行车。 苏婷跟着停车,笑着道了声谢,又问是谁寄来的信。 正巧邮差从包里翻出了信件,看了眼说:“出版社寄来的,叫王静芳。” 苏婷闻言接过信,再次道谢,并将信放进车筐,骑着车拐进巷子。一路骑进六十七号的院子,挺好自行车,苏婷从车筐里拿出背包和信件,再从包里摸出钥匙开门。 进屋后将钥匙和包随手放在鞋柜上,苏婷边拆信边往客厅沙发走去。 等她落座,信纸也已经展开,她抬眼看起来。 信件不长,前两段是客套问候和惯例催更,第三段才进入正题,大致意思可以总结为: 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想购买三火系列的版权改编为动画片,为避免直接找上门来太唐突,所以联系出版社询问她的联系方式。 如果她愿意出售版权,可以致电联系王静芳,让她将联系方式告知制片厂,也可以直致电制片厂负责相关事宜的工作人员详谈这件事。 制片厂人员的联系方式附在了后面。 因为震惊,看完信后苏婷又翻来覆去地把信看了三遍,才终于确认,联系她的就是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 这可是沪美啊! 前世她的童年,基本都是在看沪美制作的动画片中度过的。 虽然原著架空,这个世界跟她前世不完全是一个世界,但—— 她心里就是很美啊! 127. 商量 要钱,还是要面子? 虽然内心很激动,但苏婷并没有贸然联系王静芳或者制片厂的人,而是先跟家里人商量这件事。 因为贺东川周六才能过来,所以晚上苏婷先跟贺焱提了这件事。 今年七月份,贺焱参加了中考,初中阶段他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经常第一,偶尔松懈会导致成绩波动,但再差也能进前三。 中考他发挥得尤其好,成绩比平时高了十多分,是区里第一,在市里也能排得上名次,还拿到了学校和区里的奖励。 因为成绩好,升高中时,市里重点基本任他选择。 经过再三考虑,贺焱选择了区内的重点高中,因为他一点都不想住校。 得知贺焱择校的标准住校与否,苏婷表示可以在他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当时贺焱听后,沉默良久问:“我们家这么有钱了吗?” 虽然这几年里苏婷陆续又买了几套房,但她和贺东川商量后决定,这事还是低调为主,他们俩知道就行,连两个孩子都没告诉。 倒不是防着他们,而是担心他们知道后理所当然地当咸鱼。 慢慢还在上幼儿园,因为好朋友都在学校,是不是咸鱼目前看不出来。 贺焱却日常想摆烂,现在愿意努力,完全是有毕业后找份轻松工作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但就是这样,他也时不时想偷会懒,这点从他波动的成绩能看出来。 中考结束后,人人都来恭喜苏婷,说贺焱考得好,但她知道,如果他愿意努力,别说区第一,市第一他都能考到。 他有这个脑子,就是不爱动。 只是苏婷和贺东川对他要求不高,读完大学,找份差不多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所以没有想过要逼迫他更进一步。 当然,他们能这么佛系,跟贺焱尽管摆烂却成绩优异脱不开干系,如果他不努力只能考班级倒数,恐怕苏婷也会开始鸡娃。 但看着贺焱这几年的表现,苏婷心里很庆幸没有告诉他家里买了几套房。 前世她不理解富豪为什么在孩子面前装穷,这辈子她倒是能理解了,都是为了孩子以后的前途啊! 因此,面对贺焱的疑惑,苏婷僵了片刻装傻问:“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贺焱重复苏婷的话说:“你说如果我是因为住宿问题不想去更好的学校,可以在学校外面买套房子给我住。” 苏婷眨眨眼睛:“我有这么说吗?” “有。”贺焱肯定点头。 “那可能是我说劈了,我要说的其实是,如果你因为不想住校而想放弃更好的学校,那我可以去学校附近租一套房子给你住。”苏婷面不改色说完,怕贺焱没听出来,提炼重点道,“是租,不是买,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哈。” 贺焱没有怀疑苏婷的话,虽然他知道三火系列很火,但有多少稿费他并不清楚,毕竟他还没成年,他妈许诺给他的一半稿费还没到兑现的时候。 每月十块倒是给得很准时,几年下来,爸妈给的零用钱,加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每年给的压岁钱,还有中考学校和区里给的奖励,他手头存款已经高达九百。 九百块够不够买房,贺焱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如果想买的是他们现在住的这么大的房子,别说九百,三五千都未必够。因为不知道爸爸妈妈手里存款有多少,所以贺焱没有把自己的存折拿出来,提出凑钱给苏婷买房。 他想了想问:“那租了房子以后,你和妹妹会跟我一起住吗?” “我想的是你平时住那,我跟慢慢一周去住两三天。” 苏婷也考虑过住到一起,但市里最好的高中离复大有点远,倒车都要两三趟。而她和慢慢都要上学,每天来回跑身体可能吃不消,一周去住两三天差不多。 她也想过让贺焱一个人住那合不合适,虽然他已经初中毕业,但因为读书早,今年才十四岁。 可苏婷转念一想,虽然贺焱才十四,但身高已经蹿到一米七,跟她站在一起时看着比她都高几公分。而且从小学武,一个人能打一群,安全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生活方面吃饭有学校食堂,洗澡可以装煤气淋浴,顶多需要自己洗衣服。但在家住衣服也是他自己手洗,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子,衣物上少不了尴尬的痕迹,苏婷最多帮他洗洗上衣,其他的都留给他自己。 最后就是没有家长看着,孩子可能跟人学坏,但一方面苏婷相信贺焱,另一方面她每周会过去住两三天,有什么情况都能及时知道。 所以苏婷觉得这办法算是比较折中的,她实在不希望贺焱因为住宿问题,在择校时放弃最好的选项。 虽然说爱学习的人在哪里都能学习,而且区里最好的高中,不比市里最好的高中差多少,但苏婷总是更希望贺焱能选择最好的。 而这,也是世上绝大多数家长的想法。 学区房那么贵,家长为什么还要咬着牙买,不都是为了个孩子更好的教育吗? 但贺焱显然不这么想,摇头说:“太麻烦了,就这样吧。”说完见苏婷还有话说,他率先开口道,“妈妈,就算不去市里最好的高中,我也能考上大学。” 看出贺焱的坚定,苏婷没有再劝下去。 贺焱高中和初中到家的距离差不多,每天课程安排也差不多,都从早到晚排满了课,甚至高中晚自习要多上一节课,九点十分才放学。 九点十六分,苏婷听到楼下有动静,下楼去开门。 打开门,她就看到贺焱扶着自行车站在门口,往旁边让了让说:“饿不饿?” 贺焱将自行车推进来挺好,摸了摸肚子说:“有点。” 苏婷转身走进客厅,到斗柜前拉开抽屉,拿出白天从供销社里买回来的鸡蛋糕放到茶几上问:“今天有没有作业?” “有,不过我晚自习的时候都做完了。”贺焱得意说完,拿起一块鸡蛋糕两口吃进肚子,又起身去倒水,“慢慢睡着了?” “刚把她哄睡着。”苏婷点头,侧过头看着贺焱。 贺焱本来在大口喝水,大口吃蛋糕,被妈妈看得发毛,放缓了吃东西的速度问:“妈您干嘛这么看着我?” “今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什么信?”贺焱开动脑筋问,“跟我有关系?” “嗯。” “有什么关系?”贺焱边问边继续开动脑筋,自从上高中以后他每天两点一线,乖得不得了,应该没闯祸啊! 前两天倒是揍了两个人,但那两个人都是街溜子,堵在他们学校外面找学生要钱,他那是见义勇为。 得亏那两个人跑得快,不然他肯定把人送去派出所! 他都没有继续找他们麻烦,总不可能是他们写信给他妈告状吧?不说这行为是不是恶人先告状,他们应该都不认识他吧?怎么会知道他家住哪? 本来只是想卖个关子,但一看贺焱脸上细微的表情,苏婷就知道他心里肯定藏着事,不着急往下说了,改口问:“老实交代吧。” 贺焱装傻:“交代什么?” 虽然他的表情很淡定,可苏婷是看着他长大了,哪会被他迷惑,呵呵说道:“有什么交代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贺焱虽然聪明,但毕竟年轻,嫩了点,苏婷看出他在装傻,他却看不出她是否真的知道了他的秘密,一时连软乎乎的鸡蛋糕都吃不下去了。 苏婷见他不吭声,没有出声逼问,只面带微笑,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贺焱最终没能扛住和母亲的对视,抿了抿唇说:“昨天我揍了两个人。” 这下苏婷真愣住了。 她猜到了贺焱心里藏着事,却没想到他出息了,竟然打架斗殴! 苏婷严肃起来:“你什么时候揍的人,为什么揍人?” “我……”贺焱正准备开口,突然反应过来,“您收到的信说的不是这件事啊?” “嗯,不是。” “那是……” 见他好奇心还挺重,苏婷决定稍微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说道:“跟连环画有关,是好事,我们先聊你打架的事,没问题再来谈其他的,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苏婷语气很平和,但贺焱听出了内里的含义,今天他要是不把这件事交代清楚,他就要完蛋了! 就很后悔。 早知道跟这件事没关系,他就不提了。 贺焱心里叹气,老老实实地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 前因后果很简单,昨天晚上他放学回家时,看到两个社会青年,把一个学生带进了巷子里。 因为那两个社会青年穿得流里流气,而被带进巷子里的学生是隔壁班的,他见过几次,知道对方虽然有些孤僻,但总体还是好学生,就跟了进去。 进去一看,学生果然是被勒索了,他锁好车就冲了上去。 听到这里苏婷打岔问:“你当时还记得锁车?” 贺焱理所当然道:“那可是自行车,要是我不锁,打架的时候被人骑走了怎么办?”就算他速度再快,也不敢打包票说能追上骑自行车的人。 也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苏婷继续问:“冲上去后呢?” “我就跟他们打啊,不过那两个人打架不太行,连我一拳都接不住,打了没三分钟他们就落荒而逃了。”贺焱说着,眼神里还透着些许嫌弃。 苏婷微笑:“你心里还挺遗憾是吧?” 贺焱一看苏婷这笑容,赶忙挺直腰背,严肃正经道:“没有,我一点都不遗憾。” 苏婷低头揉揉眉心,又抬头看他,叹气说:“以后遇到这种事,别这么冲动,这次你遇到的人打架不行,下次却未必有这么好运,万一他们也学过武术,又或者他们带了刀具呢?你就这么冲上去多危险!” 贺焱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打得过对方,可是……他抿了抿唇说:“可是如果我不冲上去,被勒索的同学怎么办?” 苏婷哑然。 虽然贺焱平时有点懒,假期有贺东川盯着还好,平时训练也是能偷懒则偷懒,以至于这几年进步越来越小。 以前贺东川嘴上说无所谓,实际上心里仍对贺焱子承父业这件事抱有幻想,可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他对此已经不做指望。 但贺焱到底是军人家庭出来的孩子,勇敢且有正义感,所以就算知道有危险,再遇到这种事时他也很难置身事外。 看着表情里带着几分执拗的贺焱,苏婷没办法逼迫他当一个冷漠的人。 斟酌过后,她说道:“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想办法向其他人求助,你们昨晚打架的地点在哪?” 贺焱说了个地名。 那条巷子不算偏僻,两边都有住户,只是高中放学比较晚,当时两边住户都睡了,才没有听到动静。 苏婷分析完周遭环境,说道:“像这种情况,你就可以大喊有人抢劫,那两个人被吓走最好,就算不跑,两边住户听到动静,肯定会有人出来帮忙。” 现在这个年代,碰瓷、倒打一耙的现象没有那么泛滥的,人心都很热乎。而且高中走读的学生家都不会太远,就算不是熟人,平时也大概率打过照面,看到他们被社会青年欺负,出来的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管他们战斗力怎么样,多对少总好过贺焱一个人单打独斗。 “如果巷子里人少,你从学校出来,路上总有同学吧?你吆喝一嗓子,难道不比一个人冲进去好?” 贺焱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 “再退一步,就算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找根木棍、捡块砖进去都是好的,至少能防身,”苏婷说完,想想补充道,“别照着脑门拍,容易出事。” 贺焱被这话逗笑了,说:“妈你很有经验啊。”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苏婷得意不到三秒,就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要做好事,见义勇为,我不拦着你,但是冲上去前你要多动动脑子,怎么才能在救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明白。” 当时不觉得,但听完老妈这番话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贺焱知道自己的确冲动了,他说:“以后我一定多动脑子。” 苏婷却嘀咕说:“还是别有以后比较好。” 她声音太轻,贺焱没听清内容,侧过脸问:“什么?” “没什么,明天中午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贺焱愣了下问:“去派出所干什么?” “报警。” 虽然贺焱昨晚把人打跑了,但他们都能打劫勒索,可见人品不太行,说不定会记恨他,回去找人伺机报复。 就算他们找不到其他同伙,不敢报复贺焱,也可能狗改不了吃屎,休息几天后回来继续勒索高中生,甚至做出更恶劣的事。 为了避免更多悲剧,苏婷觉得她很有必要当一回正义民众,去派出所报警。 她倒没指望报警后能立刻把那些混混抓捕归案,只希望派出所能重视这件事,把晚上的治安抓起来。 听明白苏婷的想法后,贺焱点头:“行,那我明天中午早点回来。” “好。” 说开以后,贺焱继续吃鸡蛋糕。 这两年他的胃也有变成无底洞的趋势,吃得多,饿得快,每天晚上回来都要找吃的垫一垫。 有时候苏婷会煮面条给他吃,虽然这些年她的厨艺一直没什么长进,也不太愿意下厨,但下的面不难吃。 晚上懒得动的时候,就让贺焱吃零食顶一顶,所以这两年他们家斗柜里常备饼干糕点,而且消耗得特别快。 好在改开后饼干糕点比以往容易买,只要舍得花钱就不缺吃的。 连着两块鸡蛋糕下肚,再把搪瓷杯里的水喝完,贺焱才觉得胃里舒服了,想起来问:“您刚才说信跟连环画有关,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苏婷也跟着想起来,说:“三火系列连环画,当然跟你有关系。” “三火系列不都完结了吗?”贺焱又问,他记得都已经出版了,“还有什么事啊?” 这回苏婷没有继续卖关子,简洁说道:“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联系了出版社,想找我购买三火系列的版权,想改编成动画片。” “动画片?”贺焱侧过脸问,“电视上放的?” 这几年海军大院又有两户人家买电视,这两户虽然宝贝电视,但没到政委媳妇那程度,只要孩子别乱扔垃圾,把家里弄得脏乱不堪,大多数情况下不反对大院里的孩子去他们家看电视。 贺焱去看过几次,其中有两次看的是动画片,所以他对此并非毫无概念,只是有点好奇:“动画片要怎么做?” “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清楚。” 苏婷对动画行业的了解不深,只知道要用到电脑,以及各种软件,但话说回来,几十年后有几个行业不需要用到电脑? 而且这时候的动画制作和几十年后好像不太一样,几十年后都是电脑画图,现在都是手工的,反正她不太懂。 苏婷说:“如果你不反对,我会尽快联系制片厂的人跟他们谈这件事,确定改编后再跟他们打听具体的制作过程。” “我……” 贺焱刚张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低头沉思起来。 不可否认,得知这消息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很兴奋,但很快他想到一件事,心里犹豫起来。 见他欲言又止,苏婷问:“你有什么尽管说,不想改编成动画片也没关系。” “我没有不想改编成动画,只是……”贺焱舔了舔嘴唇问,“如果做成动画,会不会有很多人看到这个故事?” 这时候电视上的台很少,基本就一两个,而且大多数时候打开电视看到的都是雪花,晚上才会放新闻和电视剧,偶尔也放动画片。 而这,也是十年代火的电视剧,收视率能高达百分之十,而几十年后收视率过二都算爆剧的主要原因。 随着电视机走入千家万户,样本自然就多了,电视台从两三个增加到上百个,选择自然就大了,再加上视频平台和短视频的冲击,没有好的剧本和演员,每年拍出来的电视剧虽然多,但很多开播后连水花都没能溅起来。 再晚二十年,三火系列改编成的动画片能不能掀起水花,苏婷不敢打包票,但在这个年代,只要动画片能做出来,看的人应该不会少。 “应该会。” 苏婷回答完见贺焱面露纠结,灵光一闪问:“你不希望它被很多人看到?” 贺焱没回答,只捂着脸说:“我就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傻了,而且被认识的人知道我就是原型,好尴尬。” 人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事情,做出很多选择,在当时看来这些选择可能没有问题,但长大以后再回首,却会觉得满满都是黑历史。 三火系列中有些故事是杜撰,但有些是根据真实事件画的,比如《三火打工记》,完全是贺焱的真实经历。 虽然故事画得很好,连载期贺焱也看得很高兴,但现在回想起来,贺焱觉得小时候的他傻得不忍直视。 一想到三火系列改编成动画片后,会有更多人看到他犯傻的模样,身边的人可能猜到他就是三火原型,他就觉得自己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说白了,他长大了,比以前更要面子了。 苏婷能理解贺焱的心理,想了想说:“那过两天我抽个时间,联系制片厂的人拒绝这件事,你赶紧洗漱去吧,明天上学还要早起。” 贺焱松了口气,起身准备上楼,但刚走到楼梯口,他想起件事喊:“妈!” “什么?”苏婷抬头问。 贺焱侧身朝苏婷站着,手扶着栏杆问:“你刚才说制片厂的人想买版权,这个版权是什么?” 苏婷解释说:“制片厂想找我买的是把连环画做成动画片的权利,因为作品是我的,我不同意,他们不能拿去乱改编。” “哦,”贺焱恍然,又问,“这个版权能卖多少钱?”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几百,也可能上千,反正不会太高。”苏婷回答完想起来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婷觉得几百上千不高,但贺焱却觉得这笔钱不少。 他虽然走读,但因为苏婷要上学要挣钱,空闲时间少,还不太会做饭,所以他一天三顿都是吃食堂。 因为他妈总念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直跟他说吃好喝好最重要,所以食堂有荤菜供应时,他从不委屈自己只吃素。再加上他饭量大,就算学校饭菜比外面便宜,他一个月吃饭开销在十五左右。 如果按照一千块算,这笔钱够他吃好几年饭了。就算他们全家一起用,也能用个一年半载。 要钱,还是要面子? 贺焱果断选择前者,他转身走下楼梯,回到沙发坐下说道:“我突然觉得,改编成动画片也挺好的。” 苏婷惊讶抬眉:“嗯?” 贺焱只字不提钱,冠冕堂皇道:“别人想当动画片主角都没机会,我还这么小,就当上动画片主角了,多幸运啊。” 他态度转变得太快,苏婷纳闷问:“你刚才不是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你的黑历史,觉得被人知道原型是你很丑吗?” 贺焱听苏婷说过黑历史这个词,辩解道:“其实……也不算黑历史吧,而且我们大院里的人本来就知道原型是我,妈妈你的同学也是,就算动画片不播出来,他们也会知道啊。” 至于他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只要他不说,就算他们看了动画片肯定也猜不到他就是原型。 陌生人就更不用说了,都不知道他是谁。 因此,就算三火系列被改编成动画片后,会有更多人看到这个故事,但只要他自己保持淡定,不自爆,对他的生活就不会有影响。 虽然贺焱说得有理有据,但苏婷怕他是一时冲动,确认问:“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得非常清楚。” 贺焱态度坚定,苏婷却仍觉得他主意变得太快了,犹豫片刻说:“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不用,我都……” 苏婷打断贺焱的话:“就算你现在同意了,我肯定还要跟你爸爸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再想一想,周六晚上以前给我答案就行。” “好吧。”贺焱无奈,为了表明态度,他再次强调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到时候再说。” 三火系列能被沪美看中改编,苏婷心里固然高兴,但她对此没有太深的执念,两天后不管贺焱是否同意改编,她都尊重他的决定。 她现在就很疑惑,为什么上个楼梯的功夫,他的态度会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苏婷叫住再次起身准备回房间的贺焱,问:“能告诉妈妈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吗?” 贺焱停住脚步,若无其事道:“没有为什么啊,就是突然想通了。” “因为钱才想通的吧?”苏婷声音幽幽。 贺焱的心猛地一跳,装傻回头:“啊?” 苏婷确定了:“还真是为了钱啊。” 贺焱坐回沙发,回避苏婷的问题,一本正经道:“我改变主意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希望妈妈画的故事能被更多人看到。” “就算画的故事里有你的黑历史?” 贺焱一脸真诚:“我愿意牺牲自己的形象。” 苏婷呵呵:“都快十点了,你赶紧刷牙洗脸去吧。” 贺焱赶忙起身,拿着书包往楼上去,还是走到楼梯口想起来,转头问:“妈,改编成动画片的版权费,咱们还是五五分吗?” 苏婷:“……是。” 贺焱满意了,脚步轻快地上楼。 看着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苏婷内心感慨颇多。 以前苏婷一直以为原著中贺焱能当上首富,是因为他是男主角,作者给他开的金手指够大。这辈子剧情发生改变,他未必能像前世一样创业成功走上人生巅峰。 但现在苏婷觉得她可能多虑了,这孩子确实是经商的好苗子—— 他不但小小年纪就有挣钱的意识,为了挣钱,他也是真豁得出去! 128. 报复 她该说贺焱不愧是有主角光环在身……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回到家和贺焱汇合后,两人就骑着自行车去了街道派出所。 可能是他们来得不凑巧,进去时大厅里挺热闹。 正在做笔录的有四五个因为打群架被带回来的小混混,个个鼻青脸肿,做笔录时一言不合就吵架; 一个在公交车上行窃,被逮住扭送公安局的年轻人,跟着一起来的除了司机售票员,还有车上的热心市民; 两个因为a家里鸡生的蛋不见了,怀疑是邻居b拿的,b不承认,两个人吵着吵着闹到派出所的老太太…… 这么多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各说各的,嗓门还都不小,喧闹非常,以至于刚跟着民警小姐姐走进来的苏婷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随着改革开放知青回城,城里无业青年增多,跟早几年比起来,这几年的治安事件明显增多。 但苏婷一直都是三点一线,而且除了大一要上晚自习会晚归,上大二后她晚上基本不出门,所以她一直没有切实的感受。 直到今天来到派出所,看到里面全是来报案的人。 民警小姐姐将他们领到空座位前坐下,又走到离得最近的民警身边,简单说明了下情况,过后回来说:“待会他喊叫你们的时候,你们过去把情况再跟他说一遍就行。” “谢谢。”苏婷道。 对方点点头,就离开大厅回自己工作岗位去了。 跟其他同事比起来,离得最近的这位民警接待的报案人员情绪稳定许多,问题也没有那么复杂,两人很快就谈完了。 报案人员离开后,民警就抬头喊道:“苏同志。” 苏婷带着贺焱走过去打招呼道:“方公安你好。” 方公安点点头,拿着笔问:“姓名,年龄,住址。” 苏婷给自己和贺焱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又说:“我们家在三阳巷六十七号。” 方公安将两人的信息记录下来,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儿子告诉我,他前天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碰到两个社会青年把他隔壁班的一名男生带到巷子里,进行打劫勒索,他看到后进去把人打跑了。” 情况他刚才听同事说过一次,但内容比较简略,只说贺焱两天前的晚上碰到了社会青年勒索,家长知道后带着他过来报案。 再看贺焱个头虽高,但身材清瘦,面容也有些稚嫩,方公安还以为被勒索的是他,此时面露惊讶问:“打跑了?” “对。”苏婷解释说,“我儿子从小跟着他爸练武,身手还行。” 倒是能说得过去,方公安嗯了声问:“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地点还记得吗?” 这问题一听就知道是问贺焱的,他主动开口:“记得,时间是九点十五分左右,地点在我们学校外面的巷子,我们学校九点十分放学,当天我因为有点事,耽误了几分钟才离开学校,骑着自行车经过的时候,差不多是九点十五分。” “当时具体什么情况?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贺焱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有一个人,我踢到了他的屁股,他当时没站稳,摔了一跤,另一个我踹到了他们的肚子,估计是觉得痛,爬起来以后他们就跑了。” “那两个人有多高,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有一个跟我差不多高,有点壮,外套敞着,里面穿了件花衬衣,有个矮一点,不到一米七,瘦一点,他穿了条喇叭裤。”贺焱说着,手往脑袋上比了比,“花衬衣的头发很高,差不多到这。” 贺焱说的这些特征,算明显,但又不那么明显。 有正经工作的人,通常不会这么打扮,但社会青年十个有八个都是飞机头喇叭裤,嗯,如果他们有钱的话。 但方公安把这些都记下了,并问了句题外话:“你一个人打他们两个,不怕?” “不怕,他们打不过我。”贺焱非常自信。 苏婷适时插话问:“公安同志,请问你们能找到那两个人吗?” “因为勒索这件事没有抓现行,如果来报案的人不多,不能确定他们长期勒索学生,可能没办法抓他们。” “那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方公安说道:“如果找到这两个人,我们会盯着他们,如果他们犯事,会立刻抓捕。” “那你们能在高中放晚自习的半小时里,安排警力去学校附近巡逻吗?”苏婷提完建议,解释道,“虽然前天晚上我儿子把人打跑了,但他们都能干出勒索学生这种事,人品肯定不怎么样,说不定会伺机报复,万一他们召集一大帮人在学校外面堵我儿子……结果我都不敢想。” 方公安安慰道:“你说的事,我会跟领导提建议。” “公安同志,这事您千万要重视起来啊,我们家的孩子身手好,就算那些人来报复,或许他也能应付过去。可学校里其他孩子呢?比如前天晚上我儿子救下的同学,如果没有他,那个孩子肯定很有可能会被勒索,甚至会被揍。还有,您想啊,他们都开始勒索学生了,被勒索的人会只有那一个吗?” 苏婷自问自答说:“就算以前只有他一个,当他们屡次勒索成功,他们肯定会寻找其他好欺负的同学,甚至做出更恶劣的事。” 听到这里,方公安的表情严肃起来,郑重道:“苏同志你放心,待会我就去找我们所长提这件事。” “那这件事就拜托您了。”苏婷说道。 方公安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虽然方公安答应马上找他们所长谈,但他们会不会增加警力在高中附近巡逻,要巡逻的话什么时候开始还是未知数。 所以下午贺焱去上学时,苏婷特意拿了把带刀鞘的水果刀给他。 贺焱咽了下口水说:“我还是个学生,带把刀去学校是不是不太合适?” “又没让你拿在手上,你放书包里别拿出来不就行了?”苏婷说着拉开他的书包,将水果刀塞到最里面的夹层,交代说,“这是为了避免那两个人来报复,给你防身用的,没事别动,知道吗?” “知道。”贺焱扭头说,“不过我觉得用不着。” 苏婷给他拉上书包拉链:“用不着今天你也先带着,其他的等你爸明天过来再说。” “好吧。”贺焱无奈,推着自行车出门。 别说,这次还真被苏婷料中了。 下晚自习后,贺焱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出来,刚拐进一条巷子,面前就出现了一堆人,嘴巴叼着烟,或蹲或站在巷子里。 看到贺焱出现,那天晚上被他揍的花衬衫说:“来了。” 一群人或吐烟,或起身,纷纷走到巷子中间,面向贺焱排成一排站着。 巷子里没有路灯,但今晚月色还行,贺焱认出除了花衬衫,喇叭裤也在,不过站位比较靠边。 花衬衫也不是老大,站中间的是个寸头,身上穿着件蓝棉袄,配一条黑色长裤,穿着比其他人更朴实,但表情看起来明显更不好惹。 另外还有两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小年轻,一共五个人,每人手上都拿了根木棍。 贺焱看在眼中,默默攥紧了自行车把手。 寸头将贺焱的动作看在眼中,脸上勾起笑容,叼着烟走近,拿起木棍戳一戳自行车龙头,啧啧道:“还是飞鸽的,小同学,你家里很有钱啊?” 花衬衫和喇叭裤的确是蓄意报复,才找的寸头,但寸头愿意来,并不是因为他多么重义气,而是听两人说揍了他们的高中生骑着自行车。 这年头上下学能骑自行车的高中生可不多见。 虽然改开后国家陆续取消了部分票证,但自行车这种大件,买的时候仍需要票,而且价格很不便宜,一辆车至少要百来块。 普通的双职工家庭都未必舍得买,就算买了,也一般是给家长用,不会让家里孩子碰。 所以在得知贺焱不是偶尔骑一次过过瘾,而是每天上下学都骑着自行车,寸头就动了心思,叫了两个人过来。 因为花衬衫和喇叭裤说贺焱很能打,来之前他们特意带了木棍来,不过现在看到人,寸头觉得两人被揍成那样,估计是他们不行。 面前的人个头虽然挺高,但看那张脸就知道是个小白脸乖学生,能有多厉害? 这不,看到他们几个,他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有钱。” “没钱给你个高中生买自行车?”寸头呵笑,没信贺焱的话。 跟其他几人一起围住贺焱的花衬衫撺掇道:“大哥你说得没错,他家里都能舍得给他买自行车,肯定很有钱,咱们把他绑回去,说不定能大捞一笔。” 寸头直接一脚踹过去:“你他妈给老子滚蛋!你想吃枪子,老子怕死!” 虽然他不走正道,但也知道绑架比抢劫严重,后者顶多去牢里蹲几年,但前者被抓到是要吃花生米的。 花衬衫和喇叭裤没脑子,被揍了一心想报复回来,可他很清楚自己跑这一趟的目的。 寸头吸了口烟,吐出眼圈,眯眼看着贺焱说:“把车和钱留下,我放你走。” “我、我……”贺焱结结巴巴,趁寸头不注意,握住龙头的右手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他手里的木棍,同时右脚踩动脚踏,左脚抬起向前踹去。 虽然花衬衫和喇叭裤说他们被贺焱揍了,但寸头没见过他打架,又看他面嫩,再加上自己这边人多,难免有些看轻他,所以没太防备。 贺焱一扯木棍,寸头就被带得往前扑去,然后他肚子就被踹了一脚,痛得捂住肚子弯腰想下跪。 贺焱顺势拿到木棍,往后挥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人,挡住他们的第一波攻势,得以踩住脚踏冲出包围圈。 他溜得太快,几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缓过来的寸头喊:“愣着干嘛?都他妈给我追去啊!” 几人这才有反应,哦哦两声赶忙顺着巷子往前追去。 虽然追了上去,但几人都觉得他们今晚估计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两个轮子? 这不,他们还没跑到巷子中段,自行车就消失在了巷尾拐角处。 只是老大发话,几人都不敢停,快步跑向巷尾。 原本几人都觉得他们会把人跟丢,但有些事就是这么神奇,他们跑到巷尾往右一看,就看到刚才跑掉的高中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跨坐在自行车上,停在了路中央。 几人顿时眼睛一亮,对视一眼后猫着脚步快速过去。 但不知道是他们动静太大还是怎么回事,离人还有四五米的时候,对方再次踩起自行车。 只是速度没有刚才那么快,那一人一车没有再离开过他们的视线,但也没有那么慢,不管他们怎么加速,就是靠近不了他。 让人非常恼火。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几个人,视线里只剩下前面那一人一车,脑海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追上他! 直到一声叫喊打破寂静:“救命啊!有人要抓我!” 随着话音落下,一人一车右拐进一个院子,几人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竟然追着人来了派出所。 几人顿时慌了,顿时做鸟兽四散。 但派出所里值班的民警反应很快,听到声音后就立刻从所里冲了出来,看到贺焱后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了外面奔逃的人,赶忙冲出去追人。 值班民警只有三个,而追上来的人有四个,贺焱怕他们抓不全人,迅速踢下脚撑停好自行车,拿着木棍跟出去帮忙。 贺焱去的是只有一个民警的方向,跑了不到两分钟,他远远看到民警跟寸头带来的那两个小弟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寸头带来的两个小弟打起架来比花衬衫和喇叭裤更有经验,再加上他们手上拿着木棍,民警有些不敌。 贺焱加快脚步冲过去,到时正好有个人高高举起木棍,对着民警脑袋就想拍下去。他看到后想也没想,拿着木棍就格挡过去。 那人看着壮,实际上力气不如贺焱,木棍被他格挡开。 反应倒是很快,被挡住后迅速转换方向,想从下攻击,贺焱也顺势往下,一棍子直接拍在他拿木棍的手上。 “啊!” 那人叫唤一声,木棍掉落在地,他弯腰想去捡,贺焱用更快的速度把木棍踢开。那人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转身就跑。 贺焱见状连忙跟上去。 虽然他跟人差不多高,但腿长,再加上这些年的训练,速度比对方快,很快追上了人,跳跃起身一脚踹中对方屁股。 对方本就因为奔跑惯性往前,再被这么一踹,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前扑去,正面朝下摔在地上,痛得嚎叫一声。 贺焱顺势上前,蹲下拿住他的两只手,从后控制住他。 另一边民警也制服了他的同伙,用手铐将人烤住,带着人走过来。看到贺焱把人按在地上,民警夸赞道:“身手不错。” 说着又拿出一副手铐,将这人也烤住,并邀请贺焱回派出所做笔录。 …… 贺焱被社会青年追的时候,苏婷正裹着棉被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直直盯着墙上的闹钟。 今晚她很早就上床窝着了,只是躺下后一直心神不宁,到九点钟想到贺焱快放学了,实在躺不住,干脆下楼等着。 高中晚自习是从六点五十上到九点十分,一共三节课,前两节有老师,是讲课还是让学生自习由老师决定。 最后一节则是单纯的自习课,只要没有老师占用并拖堂,学生们就能正常放学。 贺焱九月份才上高一,课程没有那么繁重,晚自习老师很少拖堂,他一般也不在学校多磨蹭,能在九点十五分左右到家。 见义勇为那天晚上,他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刚过九点二十就到家了。 可今天,九点二十,九点半,都快九点五十了,贺焱还没有回来。 苏婷再也做不出,起身上楼,换上厚棉袄和厚裤子,再戴上帽子系好围巾,拿上手电筒下楼。穿过客厅时,苏婷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脚步一拐走进厨房,拿上菜刀就往外走。 用钥匙锁上门,打开手电筒照着走出院子后直接右拐,快走到巷口时,苏婷突然听到一阵声音。 她停住脚步,将手电筒拿高,伴随着她的动作,橘色光线侵入黑暗之中。很快,一人一车从黑暗中出来,被手电筒的光笼罩其中。 因为离得远,苏婷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看到他身上蓝白色的校服。 是贺焱。 苏婷长出一口气,将手电筒往下挪了挪。 光线下挪后,贺焱面容不再被手电筒直照,视线清楚不少,也辨认出了苏婷,蹬着车快速骑到他面前问:“妈你怎么出来了?” 苏婷没有立刻回答,拿着手电筒,将他从头到脚照了一遍,确定没受伤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贺焱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跟苏婷一起往家走去,嘴上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又碰到上回那两个人了。” 苏婷猛地停住脚步,抬头看着他问:“那两个人真的来报复了?这次他们有几个人?” “应该是吧,加上他们有五个人,还都带了木棍。” 苏婷声音微扬:“带木棍?你身上有受伤吗?” “我跑得快,没事。” 虽然贺焱这两年说话做事稳重很多,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起今晚的事,语气里不免藏着几分嘚瑟:“我一拐进巷子,他们就把我给拦住了,我本来想直接揍的,可是想到妈你的话,我决定智取。” 听出他话里的得意,苏婷相信了他没受伤,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回去,捧场地问:“你怎么智取的?” “我假装自己被吓坏了,说话结结巴巴的,他们老大信了,拿着木棍在我面前指指点点,我就趁他不注意,抢了他手上的木棍,再一脚把他踹到在地。” “其他人没反应?” “有啊,不过他们反应没我快,我拿到木棍以后,直接往后面一挥,他们就都被我吓住了,我趁他们愣神的时候,踩着自行车就跑了。” “你跑掉了吗?” “跑掉了啊。” 两人说着走进院子,苏婷将手电筒递给贺焱,掏出钥匙开门。 刚打开门,苏婷想起不对劲的地方,转身问:“既然跑掉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按照贺焱说的,他跟那些人应该没有纠缠几分钟,再慢九点半也该回来了。 可现在……苏婷抬眼看一眼闹钟,都十点了! 贺焱将自行车推进去,停好后说:“我跑掉后想到公安叔叔说,如果不能确定他们长期勒索学生,不一定能抓他们,就算抓到了,他们也在牢里蹲不了多久,而且今晚不把他们抓住,明天又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就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贺焱没回答,摸着肚子卖惨:“妈我今晚跑了好久,肚子好饿啊!” 虽然很想知道后续,但想到贺焱今晚遇到歹徒跑了很久,苏婷心软道:“我去下面条,给你卧两个鸡蛋,够吧。” 虽然鸡蛋仍需要票才能购买,但改开后农村人进城兜售农产品的越来越多,想买鸡蛋比以前可容易多了。 苏婷花钱又大方,现在他们家根本不缺鸡蛋吃,两个孩子每天至少要喝一杯牛奶,吃一个鸡蛋。 要不是这样,就算有基因遗传在,这几年兄妹俩的个子也不会蹿得这么快。 只是有些食物吧,偶尔吃一次还行,吃多了真的很难喜欢得起来。尤其是贺焱这种小时候就一般般的,再这么长年累月吃下来,真的不太喜欢。 贺焱赶忙说:“不卧鸡蛋也行。” 苏婷轻笑一声,虽然没回答,但煮面时还是顺了贺焱的意思,没煎鸡蛋,洗了把青菜丢进去煮。 十分钟后,贺焱洗完了战斗澡,苏婷也煮好了面条,两人汇聚餐厅。 贺焱是真的饿狠了,拿到面条就大口吃起来,海碗装着的面条,不一会就少了一半,苏婷不由提醒:“慢点吃,别噎着了。” 贺焱嗯了声,端起碗喝掉一半面汤,再吃面时果然放慢了速度,边吃边向苏婷炫耀今晚的战绩。 “白天你不是带我去过派出所吗?跑掉后我就想,能不能把那几个人带到派出所,然后我就在路中间停了下来,等他们快追上来,才骑车遛着他们去了派出所。” 听到“遛”这个字,苏婷唇角微抽,问:“你往派出所骑,他们就追过去了?” “追过去了啊。” 苏婷:“……” 八十年代初人口流动没有那么大,这边也不算商业中心,那几个社会青年在附近出没,大概率家在附近。 既然如此,他们总不可能连派出所在哪都不知道。 可明知道派出所在哪,他们还想也不想地追过去,这些人是有多蠢啊! “到了派出所外面,我喊着救命就冲了进去,值班的公安听到我的声音跑出来,看到他们要溜,就追了上去……” 贺焱越说越兴奋,喝掉最后一口面汤后,就从凳子上起身给苏婷演示起来:“我跳起来抬脚一踹,那个人就往前扑倒在了地上,我冲上去哐哐两下,把他的手剪到背后按在了地上,然后公安叔叔就带着另外一个被制服的人过来,给他戴上了手铐。” 说到这,贺焱特意强调:“公安叔叔夸我身手好。” “然后呢?” “他还夸我勇敢,说我很聪明……” 见贺焱自夸个不停,苏婷不得不出声打断:“你刚才不是说在巷子里拦住你的有五个人吗?追上来的怎么才四个?” “那个寸头,就是他们的老大,不是被我踹了一脚吗?他是最后追出来的,离得远,可能是觉得不对劲就半路跑了。” “跑了?” “嗯,不过公安叔叔从那四个人嘴里问到了寸头的家,去他们家抓人了。” “抓到了吗?” “我做完笔录觉得太晚就回来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抓到人。”贺焱这才反应过来,挠挠头问,“我是不是应该在派出所里再等一会?” 苏婷不想给他压力,说道:“不影响,明天我去派出所问一问就行。”抬头看一眼闹钟,“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房间睡觉吧。” 贺焱应了声:“那妈你也早点睡。” …… 这一晚苏婷没怎么睡,次日起床将慢慢送到幼儿园后,她就骑车去了派出所,找负责昨晚案件的民警询问情况。 得到的消息并不算好,寸头昨晚回去就收拾东西跑路了,民警扑了个空,没有抓到人。 见苏婷脸色苍白,民警安慰说道:“苏同志你放心,我们已经上报这件事,并联系其他派出所,还有车站、火车站,让他们发现可疑人员,尽快把人逮捕归案。” 但这话并不能安慰到苏婷,现在不比几十年后有天网系统,抓罪犯全靠肉眼辨别,一旦他跑掉,就很难抓捕回来。 其实如果寸头混上了火车,离开了沪市,苏婷都能安心点,这种有案底的人,跑了以后几年内肯定不敢回来。可要是他没跑远,又记恨上了贺焱就危险了。 苏婷问:“那他被抓捕以前,我儿子的人身安全怎么办?” 虽然贺焱身手不错,但对方是社会青年,报复心强,派出所的领导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民警说道:“我们会安排一名民警,每天接送贺焱同学上下学。” 高中不许陌生人员进出,贺焱在学校里安全肯定能得到保证,派出所只需要保证他上下学时的安全就行。 因为他中午会回家午睡,所以民警一天需要接送他四次,好在他家离学校近,四次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小时,人员上很好安排。 听完民警的安排,苏婷放心不少,说道:“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民警摆手说道,“这次也多亏了贺同学,如果不是他有勇有谋,把人带到我们派出所,我们也没办法顺利抓住其中四个人,放任他们在外面为非作歹,辖区内的治安也得不到保证。” 苏婷毫不谦虚:“这孩子是很聪明。” “是啊,我们所长听说这件事后对贺同学很感兴趣,说公安队伍如果能多一个这样的人才就好了!”对方感慨完,语气随意问,“不知道贺同学高中毕业后打算考什么学校,有没有兴趣当警察?” 苏婷:“……这个要看他自己的想法,我跟他爸爸尊重他的意见。” 她该说贺焱不愧是有主角光环在身的人吗,不管在哪里都能遇上伯乐慧眼识珠。 129. 询问 听明白了,他儿子不但口嫌体正,…… 中午贺焱是在民警的护送下回来的,他已经从地方口中得知了寸头逃脱的事,但表情不像苏婷这么忧心忡忡,看着挺淡定。 下午他还想跟同学一起去打球,街道里没有球场,他们打球一般是去复大里面,想着遇到的人不会少,他又很想出去放风,苏婷答应了,只是在他出门前嘱咐道:“别落单,打完球就回来。” 贺焱一口答应:“行。” 慢慢看到哥哥要出门,也嚷嚷着想去,但苏婷怕贺焱玩起来顾不上她,不让她出去。小姑娘撅着嘴,心里老大不高兴。 贺焱见了,摸着她的脑袋安慰说:“我们是去打球,现场没其他女孩子,你一个人在旁边看着多无聊啊。” 慢慢哼哼:“骗人!你们每次打球都有好多女孩子看。” “那些人我们又不认识,你敢跟他们一起玩吗?”问完不等慢慢回答,贺焱就说,“你敢我都不敢让你跟她们一起玩,万一把你拐跑了怎么办?” 虽然在学校里看他们打球的女生,一般都是在校大学生,但偶尔也有例外,毕竟复大周日开放进出,非在校生也能进去。 碰到的是好人,当然一切都好,可要是碰到坏人,会发生什麽谁也无法想象。 所以如果朋友不带弟弟妹妹一起的时候,贺焱也不会带上慢慢,他可不放心让妹妹跟陌生人一起玩,哄着她说:“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怎么样?” 慢慢偷瞄一眼客厅窗户前坐着的苏婷,压低声音问:“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 慢慢答不出来,她的零花钱没有哥哥多,每天只有五毛钱。 但在同龄人中,她也算是小富婆了,供销社里售卖的零食,大部分她都能直接买,偶尔碰到价格贵的,她攒一攒也能买到。再不然让爸爸或者哥哥给她买,反正他们买的,就算妈妈看到了,也几句。 一时间,慢慢还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想吃,但是零花钱又不够买的东西,她想了想问:“买玩具可以吗?” “可以,你想要什么?” “洋娃娃。” 贺焱苦恼道:“这个附近供销社没有卖的,哥哥过段时间买给你行不行?” “过段时间是多久?” “过年之前?” “那还要多久?” “月底就要过年了,这个月肯定买给你。” 慢慢在心里算了下时间,说:“那行吧,你一定要记得给我买哦。” “放心吧,肯定不会忘,”贺焱推开门说:“妈我出去玩了?” “嗯,慢慢留下。” “知道啦!”慢慢大声说,殷勤地送哥哥出门,跟他的朋友们打过招呼才蹦蹦跳跳地回到家,找苏婷邀功说,“妈妈我没有出去哦,我乖不乖?” 苏婷抬眼看她,勾起唇角说:“你哥哥答应你什么要求了吧?” 慢慢僵住,矢口否认道:“才没有。” “我是你妈,还能不了解你们?说吧,找你哥哥要了什么?”苏婷轻哼,心想刚才两人站在门口那密谋那么久,当她看不到是吧? 见苏婷一脸笃定,慢慢只好老实交代:“哥哥答应给我买洋娃娃。” “你房间里不是有很多娃娃吗?” 慢慢眨眨眼,一脸单纯地说:“可是我还想要啊。” 就像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一样,慢慢的床上也永远少一个洋娃娃! 苏婷:“……行吧。” …… 虽然贺焱答应给慢慢买洋娃娃,但回来时他仍带了吃的——三个烤红薯。 寒冬腊月里能吃上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是一种享受,苏婷看到后都眼睛一亮,问:“哪来的?” 贺焱说:“复大校门口有人摆摊卖这个。” 七九年刚改开那会敢做生意的不多,出门摆摊也都偷偷摸摸的,生怕被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确信政策是真变了,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 虽然去年到今年,八大王陆续因为投机倒把被抓,到现在那些生意做得大的都战战兢兢,但做小本生意的,只要注意好其中的度,不过线就没问题。 所以整体来说,这两年做生意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不止商业街热闹,周六日人流多的时候,公园里,学校门口都有人摆摊。 不过苏婷之前没见过卖烤红薯的,可能是今天刚过来。 贺焱挑的红薯很不错,吃着没有丝,而且火候正好,两头流油,剥开皮后里面的瓤被烤得颜色金黄,一口咬上去不用咀嚼,直接往下咽就行。 唯一的问题是个头太大苏婷和慢慢吃完都有点撑,只有贺焱不受影响,运动一下午,肚子快饿扁了。 苏婷让贺焱去洗澡,自己则去厨房煮面条。 同样是面条,这一锅可比昨晚上丰盛多了,有肉有虾有蛋还有青菜,盛出时苏婷特意摆了下盘,自我陶醉觉得这一碗至少三四十块。 嗯,按照几十年后的物价来算。 兄妹俩也很捧场,看到端上来的面条,纷纷“哇”了声,拿起筷子大朵快颐起来。他们都不怎么挑嘴,米饭面条都爱吃。 到现在家里最挑食的依然是苏婷,不过她比刚穿来那会又强一点,当初她宁可吃零食都不碰面条,现在偶尔会跟着其他人吃一点。 吃过晚饭,贺焱和慢慢对坐在靠窗户的书桌前写作业。 慢慢读小班的时候,上课还是以玩闹为主,但升上中班后要学的内容渐渐多了起来,这学期升上大班,几乎每天回来都要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到了假期作业更多。 可以说,这时候幼儿园的学生,课业比几十年后的孩子繁重多了。 但要说哪个年代的孩子更辛苦,真不好说,毕竟现在的孩子应付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就行,不怎么上兴趣班。 而几十年后只要家里有条件,都会给孩子报兴趣班,最少一个,多的话没有上限。有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每天行程可能排得得课业最繁重的高中生都满。 但如果是家里没有条件,让孩子上兴趣班的,孩子通常过得会比这年代的孩子更轻松。 除了做作业,苏婷平时还会教慢慢画画。 她在这上面比她哥哥有天分,才学了一年多,已经画得有模有样。 但最近苏婷在考虑让慢慢再学个特长,比如舞蹈,她倒没指望慢慢能在这方面取得什么成就,只是听说学舞的孩子仪态好,才想让她学几年。 可念头有了,送慢慢去哪里学,苏婷却没什么头绪,现在不是兴趣班遍地的两千年后 虽然有少年宫,但因为不像后世是盈利性质,只要家长交学费就能把孩子送进去。在这个年代,去少年宫上兴趣班是免费的,但学员选择上门槛不低。 首先必须是三好学生,成绩优异,或者本身有才艺特长,其次需要获得学校的推荐,最后再由少年宫的老师进行考核,通过的可以进入少年宫学习。 贺焱走的就是这个路子,他因为成绩优异,上初中的第一年就获得了学校推荐,并通过了考核。不过进入少年宫以后,他没有学舞蹈绘画之类的特长,进的是科技组。 送慢慢去少年宫学跳舞这事,还不如送她去里面学画画来得靠谱。 因此,学舞蹈这件事,苏婷暂时只能想想,以后再看有没有机会。 两个孩子做作业的时候,苏婷窝在沙发上看书,只是她的眼睛虽然盯着书本,心思却飞了出去。 她还在想昨晚逃走的寸头。 虽然寸头被通缉了,派出所也安排了民警接送保护贺焱,但他一天没被抓捕归案,苏婷就一天放不下心。 “妈妈,妈妈!” 听到慢慢的声音,苏婷回过神,抬头问:“怎么了?” “我作业做完了!”慢慢说着,将作业本交给苏婷。 苏婷接过以后大概看了看,幼儿园课程还是简单,语文是抄写生字生词,数学是十以内的加减法。 慢慢很聪明,简单的加减法根本难不倒她,字倒是写得很一般,能夸出口的只有工整两个字。 但她是上了中班才开始学写字,到现在也才一年多时间,能写到这程度已经很不错。 贺焱刚上小学那会字也写得很一般,到二三年级才好一些,上初中后他写字才不那么一板一眼,渐渐有了自己的笔锋。 那之后,不管升到几年级,哪怕是上高中换了个学校,班上各科老师要抄板书时都会叫他,班上、学校要出板报,任务也基本会落在他头上。 因此,苏婷没有挑剔慢慢的字,打算过两年再看,如果到时候还没有长进,再买本字帖让她练。 检查完作业,苏婷说:“不错,都对了。” 慢慢欢呼出声,转身爬到书桌上,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贺焱炫耀说:“哥哥我做完作业了!” “真的啊?慢慢今天这么棒?” 慢慢得意地说:“对啊,刚才妈妈都检查了我的作业,全对!” 明明他们都在客厅里,刚才慢慢和苏婷的对话,贺焱都听到了,但他仍捧场地装出几分惊讶,夸赞道:“你好聪明啊!” 慢慢飘飘然,双手撑着脸颊,边看哥哥写作业边问:“哥哥你怎么还没做完作业?你还有多少?” 但比贺焱的回答先响起的是妈妈的声音:“慢慢,别打扰你哥哥写作业,过来坐。” 慢慢哦了声,离开书桌坐到沙发上。 坐了没一会,慢慢就觉得有些无聊,问:“妈妈,我可以去把小红带下来吗?”小红是她最喜欢的洋娃娃。 “可以。” 慢慢从沙发上跳下去,跑着上楼去拿玩具。 因为爸爸不在的时候,她总在主卧睡觉,所以上楼后直奔主卧,拿到玩具后她本想下楼,但还没跑出房间,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声,便跑到窗户前,拉开窗户往楼下看去,大声喊道:“爸爸!” 楼下贺东川听到声音,从驾驶座上走出来便抬头朝楼上看去,挥了挥手问:“你妈妈呢?” “妈妈在楼下,哥哥在写作业。” 贺东川应了声,绕过汽车走进院子,客厅里坐着的苏婷和贺焱也听到了声音,后者过来开门喊:“爸爸。” 贺东川点点头,在玄关脱掉皮鞋,换拖鞋进屋。 苏婷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到他问:“吃饭了没?” “吃了过来的。”贺东川走过去抱住媳妇。 本来只是想浅浅抱一下,但真抱上后,他就有点舍不得撒手了,直到苏婷推他,小声说:“孩子们都在呢。” 贺东川松开媳妇,转过头就看到站在玄关处的贺焱转过了身,蹲在楼梯上扒着栏杆偷看的慢慢则用手捂住了眼睛,处处透着欲盖弥彰的意味。 贺东川:“……” 他是该说两个孩子懂事了,还是该训他们会糊弄? …… 因为不想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寸头逃跑这件事,所以贺东川上楼洗澡时,苏婷忙跟上去说:“我跟你一起。” 贺东川挑眉,跟苏婷并肩上楼。 进屋后苏婷本想直接开口,但她声音还没出来,就被贺东川按在了门板上,并堵住了嘴巴。 苏婷惊讶抬眼,嘴巴也因此张大,贺东川顺势侵入,扫荡着她的口腔,同时用空出来的左手,一颗一颗地解着她棉袄上的扣子。 这一连串的事他做得非常顺畅,以至于苏婷回过神来时,她身上的棉袄,和他身上的军大衣以及军装外套已经被脱掉,并且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她毛衣下摆。 苏婷赶忙按住那只手,右手撑在贺东川胸口:“你干什么?” “脱衣服。” “你洗澡脱我衣服干什么?” 贺东川一脸坦荡:“不是你说,要跟我一起洗澡吗?” 苏婷一口气差点没跟上,气恼道:“我说的是跟你一起上楼,谁说要跟你一起洗澡了?我下午洗过澡!” 贺东川失望地哦了声,但三秒不到又问:“要不再洗一次?” 苏婷不说话,只抬头回以死亡凝视。 虽然苏婷没说有正事要谈,但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夫妻之间默契还是有的,只是他现在这情况实在不适合多聊,便问:“……等我洗完澡再谈?” “你去吧。”苏婷抬抬下巴。 看出媳妇是真没打算跟自己共浴,贺东川叹着气脱掉身上的衬衣搭到床尾,光着上身走到衣柜前找出睡衣。 进浴室前贺东川还特意看了眼苏婷,她正在想事,压根没往他身上瞄,只好带着遗憾进浴室洗澡。 浴室门再次被打开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苏婷都等困了,歪在床头半合着眼。 贺东川走过去从脸蛋摸到手,全是冰的,便弯腰将她抱起,准备正着放到床上。只是身体刚一悬空,苏婷就醒了,被放下后揉揉眼睛问:“你洗好了?” “嗯。”贺东川边说,边伸手解苏婷裤子上的扣子。 虽然苏婷脑袋还有点迷糊,警惕性却很高,按住他的手不满问:“你干嘛?” 贺东川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给你脱衣服睡觉。” “我不睡觉。” “那你要干什么?” “我有事跟你说。” “嗯,你说。”贺东川边说,边抖开棉被盖在苏婷身上。 苏婷低头搓搓脸,觉得人清醒许多才开口:“昨天晚上,小焱被一伙人给拦住了。” 因为在家里而情绪放松的贺东川闻言,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苏婷从贺焱见义勇为,从两个社会青年手中救下同学说起,一直说到他昨天晚上被围堵,遛着人到了派出所,跟民警合力将那四人抓获。 贺东川很敏锐,没等苏婷说完就问:“领头的人跑了?” 苏婷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 “五个人围堵小焱,其中四个人被抓,领头的被他踹了一脚,追人的时候肯定落在了最后,如果有人逃跑,只可能是他。”贺东川分析完问,“人现在还没被抓到?” 苏婷摇头说:“没有,我今天去了趟派出所,民警同志说,昨晚他们去寸头家里抓人前,他已经收拾东西跑了。” “派出所那边有什么安排?” “他们说已经上报,联系了其他派出所,还有车站、火车站的人,发现对方后,会立刻把人抓捕归案。另外他们说会安排民警,每天接送小焱上下学。”苏婷思索着说,“但人没抓到,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贺东川陷入沉思,良久说道:“我明天再去派出所问问情况。” “嗯。” “这周有发生什么其他事吗?” 因为夫妻俩不住一起,所以周六日碰面后,他们会聊一聊身边发生的新鲜事。当然,贺东川现在问这些,也有让苏婷分分心,别那么担忧的意思。 苏婷点头:“是还有一件事,王静芳写信告诉我说,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联系了他们出版社,想找我买三火系列的版权。” “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 苏婷以为贺东川不知道这个单位是干嘛的,解释说:“他们是做动画电影和动画连续剧的,他们想把三火系列改编成动画片。” “听起来不错。” “嗯,前天我问了小焱的意见,他刚开始不太愿意,怕动画片火了后太多人看到他的黑历史,但后来他又突然改了主意,”苏婷说着想起来,“啊!我说让他考虑两天,今天晚上再问他最终决定来着。”掀开被子就要下楼。 但她棉被还没掀开,就被贺东川按住了,他说:“你睡觉吧,我下楼去问问他的意见,正好问问他昨晚的事。” 苏婷停住动作:“也行。” …… 贺东川下楼时贺焱仍在做作业,慢慢则因为听了妈妈的话,没有去打扰哥哥,抱着洋娃娃在扮家家酒。 她扮演的是妈妈,正在哄小宝宝睡觉,轻轻地拍着洋娃娃的肚子说:“小宝宝,睡觉觉,睡醒又是好宝宝。” 但看到爸爸的身影后,慢慢迅速忘记了游戏,抱着洋娃娃跑到贺东川面前问:“爸爸,你洗完澡啦?妈妈呢?”边问边往楼梯看去。 “妈妈睡觉了。”贺东川摸摸闺女脑袋问,“很晚了,慢慢也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那爸爸和哥哥呢?” “爸爸有事跟哥哥说,我们聊完会回去睡。” “我可以听你们聊完再去睡觉吗?” “不可以。” “为什么?”慢慢不高兴地问。 因为慢慢年纪太小,怕她知道后晚上做噩梦,贺东川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但说出来的理由却是:“我们要聊很久,但时间很晚了,你得上楼睡觉。” 慢慢失望叹气:“那我晚上可以和妈妈一起睡吗?” 每次爸爸过来,她都会被赶回自己房间睡觉,时间长了,慢慢都有经验了。但她知道爸爸妈妈在拒绝她一次后,会变得好说话一些,刚才提出的要求被拒绝,所以她觉得自己可以再提一个要求。 别看她年纪小,实际上她可是很精明的。 果然,爸爸痛快答应了她的第二个要求:“可以。”反正慢慢睡觉很熟,等她睡着了,他随时可以把她送回房间。 慢慢不知道爸爸心里的打算,见他点头便高高兴兴地上楼了。 而贺东川坐到书桌前,看着贺焱写作业。 临近期末,贺焱要写的作业不少,不过他速度很快,吃完饭到现在不到三个小时,他已经写完了两张试卷,这张试卷也写到了最后一面。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贺焱写下最后一个字,合上笔帽喊:“爸爸。” 贺东川嗯了声:“事情我都听你妈说了,有些细节想再问问你。” “什么细节?” 贺东川开口,针对那两个晚上发生的事提出问题,贺焱也一一回答。他的问题并不多,你问我答的游戏在十分钟内结束,贺东川再次陷入沉思。 见他表情严肃,贺焱心里也忐忑起来,问:“爸爸,那个逃跑的人真的还会来报复我吗?” “害怕?”贺东川问。 “也不算,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心里有点没底,”说到这里,贺东川挺直胸膛说,“不过就算他带着人来报复我,我也能把他们都打趴下!” “挺自信。”贺东川轻笑,“明天我会去派出所问问详细情况,看能不能摸清楚他还在不在沪市。” 贺焱眼睛亮了:“爸爸你能抓到他?” “不一定,明天再看吧。”贺东川回答完便问,“三火系列改编动画片的事,你怎么想?” 话题转移得太快,贺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妈妈让你来问的?” 贺东川点头:“嗯,她说你刚开始不太愿意,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让我找你再确认一下。” 贺焱给出肯定答复:“我已经想好了,没有意见。” “不怕被人知道黑历史?” 贺焱顿觉窘迫,抱怨道:“妈怎么连这些都跟您说啊!” “我是你爸,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贺东川呵呵,“说吧,为什么改变主意。” 贺焱知道他爸妈每次遇到了什么事,都会直接跟对方说,没有隐瞒。既然他妈都猜到了他同意改编的原因,不可能不告诉他爸。 因此,贺焱觉得他爸这是明知故问。 可老爸明摆着是要听他自己说……贺焱咬咬牙,交代说道:“我是觉得都有那么多人看过连环画了,再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看没什么差别,反正他们又不知道那是我。而且画的也不算黑历史吧,喜欢我的读者那么多。” 说到这贺焱偷瞄一眼老爸,补充道:“另外我跟妈妈说好了,卖改编权的钱还是五五分。” 贺东川:“……” 听明白了,他儿子不但口嫌体正,还是个小财迷。 130. 抓到 “我不想你帮其他男人洗衣服。”…… 周日吃过早饭,贺东川就去了派出所。 跟过去的还有贺焱,但他给贺东川和派出所民警做完介绍就被赶回来了。 苏婷担心寸头回来报复贺焱,可贺东川最担心的却是她和慢慢。 因为寸头逃窜后,短期内不可能找到太多帮手,他们一伙人在贺焱身上栽倒两次,肯定知道他不好惹,再加上他身边有民警保护,肯定会把报复目标放到其他人身上。 而贺焱的情况很容易打听,去学校找人一问,就能摸到六十七号来,知道苏婷和慢慢的存在。 所以,他必须尽快查到寸头的行踪,确定他到底是逃窜到了其他城市,还是躲藏在附近。如果是前者,短期内他可以放心,但如果是后者,必须尽快抓到人。 为了母女俩的安全,也因为这事贺焱帮不上忙,贺东川就把他赶回来了。 虽然贺东川说得语焉不详,但苏婷看过的电视书籍多,迅速想清楚了其中端倪,点头说:“你回来也好。” 贺焱点头,又问:“妈,你觉得爸今天能抓到人吗?” “我不知道。” 不是她不相信贺东川,而是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两夜,昨天都没抓到人,今天只会更难。沪市太大了,就算是天眼密布的几十年后,想在一天内抓到人都不容易,更何况是现在,对方还有可能已经逃窜到了其他城市。 苏婷叹气说:“在家等结果吧。” 贺焱也跟着叹气,不过原因是老爸不让他跟着,他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抓人的啊! 见妈妈和哥哥叹气,慢慢也跟着叹气。 苏婷想起来嘱咐道:“今天都别出门。” “那妈你今天要去邮电局吗?”贺焱问,他知道每次王静芳写信过来,如果需要回电或者回信,他妈都回去一趟邮电局。 苏婷的确打算去一趟邮电局,早上起床时她还跟贺东川说起了这件事,打算等他从派出所回来一起去。 但贺东川听后说他可能要在派出所耽搁比较久,并说明了自己的打算,苏婷这才知道他想抓人,之后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差点忘记了原本的打算。 苏婷有点犹豫。 她不知道他们就这么出门,会不会遇到寸头,虽然大白天的概率不是很大,但心里难免忐忑。 可今天不去,未来几天也不一定能去。 万一寸头真的还在沪市,而贺东川没能抓到他,别说去邮电局,接下来几天她可能连门都不敢出。 但一直龟缩在家里也不现实,下周就要答辩,事关毕业证,她肯定不能缺席。而且家里米面不多,菜更少,不出门他们很快就会断粮。 理智上来说,苏婷觉得不用那么紧张,可人遇到事难免会忘最糟糕的方向去想,她现在就是如此。 可当她回过神,看到面前望着她的两个孩子,苏婷长出一口气说,语气平稳道:“今天先不去了,等你们爸爸回来再说。” …… 什么事,苏婷都想着等贺东川回来再说,可直到晚上九点半,他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往家里递一点消息。 看着歪坐在沙发上,无聊得发呆的贺焱,和困得不停打哈欠的慢慢,苏婷开口说:“你们俩回房间睡觉吧。” 慢慢揉揉眼睛问:“爸爸回来看不到我们怎么办?” “爸爸怎么会看不到你们?”苏婷反问,“就算你们不在楼下,他也可以去你们房间看你们呀。” “对哦,”慢慢恍然,但很快又提出新的问题,“可我睡觉前也想看到爸爸啊。” 苏婷回答说:“但他可能很晚才回来,你再等下去也看不到他。” “那怎么才能看到爸爸呢?” “下周吧,下周六的晚上,你肯定能见到他。” 慢慢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倦让她闭上眼睛,同时也捂住了嘴巴,声音轻轻地:“那要好久……” 声音落下后,她就靠着贺焱肩膀睡着了,捂住嘴巴的两只手缓缓垂落下来。 苏婷无奈摇头,要是早知道慢慢已经困了,她何必说这么多劝她睡觉。她站起身,想抱慢慢上楼,但贺焱先她一步将慢慢抱起来说:“我送妹妹回房间睡觉吧。” 他个子高,因为练武力气也大,抱慢慢上楼比苏婷更轻松,她干脆随他去,说道:“把慢慢送回房间后你也去睡吧。” “嗯,妈你也早点睡。” 苏婷应了声,看着他和慢慢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便重新坐回沙发,拉起棉被盖到胸口,翻开手里的书继续看起来。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苏婷也熬不住了,书掉到了地板上,她所在沙发一边,整个人都陷入被窝里,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苏婷瞬间被惊醒,从沙发上坐起来,搓了搓脸问:“谁呀?” “我。” 门口传来贺东川的声音。 苏婷终于清醒过来,赶忙掀开棉被,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 门一开,寒风争相涌入,苏婷被吹得一哆嗦,目光定在贺东川额头的伤痕上,失声问:“你受伤了?” “只有额头被刮了一下,身上没受伤。”贺东川一手摸额头,一手带上门,挡住外面呼啸的寒风。 “真的?” 贺东川肯定点头,唇角勾起问:“或者我们现在回房间,我让你好好检查一番?” 苏婷斜他一眼,这一看又发现了端倪:“你哪来的衣服?” 为了让派出所的人相信贺东川的能力,他早上出门时不但穿上了军装,还带上了证件。可现在他身上除了军大衣,就没一件衣服是他出门前穿的。 哦,也许有,不过是内衣裤,穿在里面看不到。 再往下看,鞋也是他自己的,苏婷亲自给他挑的皮鞋。 而他手上拿着个袋子,里面装的估计是他的军装,苏婷接过打开一看,果然,便又抬头看向贺东川。 他却没有回答,穿过客厅走到斗柜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往肚子里灌,苏婷都没来得及提醒他茶壶里的水已经冷了。 当然,就算听到了苏婷的提醒,他还是连灌了两杯冷茶下肚。 这一天他都没怎么喝水,渴坏了,根本顾不上冷热。 苏婷也想到了他这一天可能很忙,等他喝完水,没有追问衣服,而是问:“你晚上吃了吗?现在饿不饿?” “吃了两张饼。” “我去下面条吧。”苏婷转身走进厨房。 贺东川放下水杯后也跟了上去,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看她倒油入锅,打入鸡蛋。热油因此被溅起,滴到了她手背,她啊了声,拿着锅盖后退。 贺东川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锅铲,煎好鸡蛋说:“接一瓢水给我。” 苏婷连忙去接水,将瓢递给他,贺东川把水倒入锅中,再从她手里拿过锅盖,盖到锅上。 煮面除了煎蛋时有油花四溅,后面就没什么了,苏婷想着贺东川忙了一天,说道:“剩下的我来吧,你去休息会。” “行,我上楼洗个澡。” “嗯。” 贺东川离开厨房,拿着装衣服的袋子上了楼。 洗完战斗澡,用毛巾擦着头发下楼,面条也才刚煮好关火,还没坨。苏婷起身去厨房盛面,端到餐厅饭桌上。 “好香。”贺东川说完,坐下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 苏婷看他头发湿漉漉,主动走到他身后,拿起他肩膀上搭着的半干的毛巾,盖到他脑袋上,给他擦头发。 贺东川停住吃面的动作,仰起头问:“我在吃面,擦头发会不会不太好?” “你不是刚洗完头?” 贺东川问:“也许没洗干净?” 苏婷擦不下去了:“……那你先吃吧。” 贺东川笑,拉住准备去客厅的苏婷说:“陪我坐一会。” 苏婷应声,面向他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微微仰起脸看他额头的伤痕,伸手按了按周围问:“疼不疼?” “不疼,只是刮破了皮,都没怎么出血。” “这几天别碰水。”苏婷说完,又想起他才刚洗头。 贺东川则煞有介事道::“好,接下来几天我都不洗头洗脸了。” 苏婷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说连牙都不刷了?” 贺东川理所当然道:“刷牙和洗脸又不一样,我来之前把脸洗干净,你看不到,但几天不刷牙容易有味道。” “哪有你这样偷懒的。”苏婷嗔道,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贺东川顺势道:“好,我不偷懒,回去肯定好好洗脸。” “额头可以不喜。”苏婷还惦记着他脸上的伤痕。 “嗯。” 贺东川吃饭快,说话的功夫,半海碗面已经下肚,苏婷看了问:“够不够?我再去下点面条?” “不用,大晚上吃太撑不好。” 苏婷抬头看挂钟,都快一点了:“你明天早上要回去吗?” “回。”他来之前没请假。 想到他要开车回去,苏婷说:“那你快点吃,吃完赶紧回屋睡觉。” 贺东川问:“不问我人抓到没?” 要是他不这么问,苏婷心里还真好奇结果,但当他开口,不用问她猜到了答案,问:“抓到了?” 贺东川也不意外,点头道:“嗯。” “怎么抓到的?”苏婷问完又连忙摆手,“算了,你还是赶紧吃完上楼睡觉吧。” 在苏婷这里,天大地大睡眠最大,尤其贺东川明天还要起早开车回驻地。而且人都抓到了,她悬着的心就能放下来,细节什么时候听都无所谓。 反正再抓心挠肝,也就多等一周。 贺东川倒是很有分享欲,但他每次一开口,苏婷就会板着脸说:“快点吃!” 等他吃完回到房间,再开口苏婷又会说:“快点睡。” 就……行吧。 一夜无梦。 凌晨四点,贺东川被闹钟吵醒,他按掉闹钟,本想摸黑穿衣服,但刚披上衬衣,灯就被苏婷拉亮了。 突然亮起的光线让两人眼睛都有些不舒服,快速闭眼,又迅速睁开,贺东川边扣衬衣扣子边问:“被吵醒了?” 苏婷右手抬手搭在额头,挡住屋:“是听到了闹钟声,你现在困不困?能不能开车?” 每次周日睡晚了,贺东川都要面对媳妇的质疑,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无奈道:“不困,能。” “你开车的时候慢一点,一路小心。” “好。” 苏婷嗯了声,上眼皮沉重得直往下掉,但还没合上,她又想起件事问:“对了,你昨天穿的衣服哪来的?” “找人借的。” 苏婷愣住:“借的?那是不是得还回去?” “嗯,你抽空把衣服送到派出所给方公安就行。” 苏婷睁开眼睛,惊讶问:“衣服是方公安的?” 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她只跟方公安打过两次交道,但交谈过程中她觉得对方性格挺板正的。 而他借给贺东川的衣服,花色衬衣搭配黑色皮衣,以几十年后的眼光来看算不上不正经,但在这个年代,嗯,就听骚包的。 一般来说,比较追逐流行的人,甚至社会青年才会这么穿。 贺东川说:“不是,是他找人借的,你认识方公安?” 苏婷恍然大悟,她就说嘛,方公安看着就不是会穿皮衣的人,又解释说:“我第一次带小焱去派出所报案,就是他做的笔录。” 贺东川哦了声,继续穿裤子,苏婷则问:“就这样直接把衣服还回去吗?要不要洗干净?” 昨晚贺东川回来就十二点多了,今天又要早起回去,所以洗完澡后没有像平时一样把衣服洗干净,只叠好放到了凳子上。 毕竟是他穿过的衣服,而且他昨天跟着派出所的民警抓人,肯定奔波了一天,说不定出了汗,衣服不洗直接还回去,苏婷觉得不太合适。 贺东川想了想说:“让小焱洗吧。” “嗯?” “我不想你帮其他男人洗衣服。” 苏婷脸颊微热,解释说:“我没打算自己洗,本来是想问问周姐,看她愿不愿意帮忙洗。” 周姐是隔壁栋的住户,虽然是国营厂职工,但丈夫去世好些年,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所以工作之余,她会打点零工以维持家用。 过去几年里,忙的时候苏婷会请她帮忙打扫卫生,因为她干活细致,也没什么歪心眼。周姐也很愿意帮苏婷干活,因为她给钱多,还不拖欠。 贺东川难得僵住脸,语气尴尬道:“找她也行。” 苏婷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 中午贺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爸昨晚回来没有,得到肯定答案后便继续问:“那个寸头找到了吗?” “他已经被抓了。”苏婷回答说。 “怎么被抓的?” 贺焱纳闷问:“您怎么会不知道?爸爸没有说吗?” “昨晚你爸回来都十二点多了,连晚饭都没吃,洗完澡吃完面就上床睡觉了,哪有时间说这些?” “好吧。”贺焱面露失望,呢喃着问,“那爸爸到底是怎么抓住人的?” “你周六晚上问他不就好了?” 贺焱叹气:“还要等好几天,我这几天要睡不好觉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几天你少想七想八,”苏婷威胁说,“成绩要是掉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贺焱仰头看挂钟:“哦,我该去午睡了。” 苏婷:“……” 贺焱回房间后,苏婷也回了主卧午睡,两人差不多时间起床,骑着自行车,一个去学校,一个去邮电局。 到地方后,先登记,再排队等拨电话。 虽然改开到现在才三年,但城市里变化不小,感触最明显的就是邮电局的人更多了,而其中原因,主要是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生意最要紧的就是时间,进货出货一天也耽搁不了,能打电话沟通,他们就不会选择写信或者发电报。毕竟跟一笔生意赚的钱比起来,打电话花的这十块八块真不算什么。 以前苏婷来打电话,等待也就半小时左右,最长的一次也只等了五十多分钟。但现在等四五十分钟是常态,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而且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 因此,现在除了每月跟贺东川父母通话,其他工作上的事,只要不那么着急,苏婷都优先选择写信沟通。 但如果是重要的工作,苏婷一直觉得宜早不宜迟。 更何况沪美是通过出版社联系的他,信件寄过来本身需要时间,她收到信后又耽误了几天,如果再写信沟通,她和沪美的人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见上面谈正事。 于是她来了邮电局,准备打电话尽快把见面的事落实下来。 只是今天她运气不怎么样,到了邮电局后,一等就是一个半小时,工作人员喊她名字时,她几乎是跳起来跑去接的电话。 拿起电话,苏婷便喊:“王姐。” 电话那头的是王静芳,毕竟沪美是通过出版社联系的苏婷,她跟制片厂工作人员联系以前,肯定要先跟王静芳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 王静芳心里听后很高兴,说道:“以前我就觉得三火系列适合做成动画片,小孩子肯定爱看,现在看制片厂的人跟我想一块去了。” “你们都有眼光。”苏婷笑道。 “那也是你故事画得好。” 结束商业互吹后,王静芳又嘱咐了苏婷一些谈判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虽然她不在制片厂工作,但工作会跟他们打交道,知道的内幕比一般人多。 苏婷听着赶忙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将她说的内容一一记录下来。 除了注意事项,王静芳还帮苏婷估了下版权价格,比她自己估的高不少,但跟出版收入比起来又很便宜。 这是很正常的事,现在是八十年代初,国内的影视行业在发展初期,还没有到投资人豪掷上亿拍电视剧的年代。 这时候一般电视剧的制作经费,一集也就一两万,一部二十集的电视剧,制作经费可能就三四十万。 在苏婷前世,八六版的《西游记》制作经费算高的,第一部总共二十五集,总投资六百万,算下来单集二十四万,算得上天价。 但跟动画片比起来,《西游记》的制作成本不算高。 不管是现在,还是几十年后,动画片的只做费用都是按分钟,甚至按秒来算。 可在苏婷穿越前,动画片已经有相对成熟的盈利模式,收入渠道多,很多动画制作公司经营良好。而这时候的动画片盈利模式单一,沪美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体制。 但就算有国家拨款,沪美在制作动画片时,资金仍不宽裕,他们将大量经费花在了制作成本上,其他地方则能省则省,自然也拿不出太多资金购买改编版权。 而连环画在这个年代,正处于蓬勃发展中,读者众多,《连环画报》在巅峰时期,发行量高达百万。 尤其是这几年,热度高的连环画,首次印刷量都是十万起步。而印刷量越大,印刷成本就越低,出版社能给到的分成也越高。 这几年,出版社给苏婷的分成在最高比例的基础上又涨了点,虽然不多,但乘以销量售价,多出来的稿费就很可观了。 也因为这样,苏婷并不是很在意改编费用,愿意卖版权,更多的是为了圆梦,所以预期值比王静芳报的要低得多。 但苏婷也没打算上赶着降价,等双方见面后慢慢谈嘛。 结束跟王静芳的通话后,苏婷又等了一会,接线员才打通王静芳寄来的信中,留下的沪美工作人员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苏婷先自报家门,电话那头的人听完后也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他叫李斌,是沪美的制片主任,级别不算低,想想也是,毕竟关系到一部动画片的制作,制片厂不可能安排一个愣头青来对接。 结果过后,李斌问:“苏同志你今天打电话过来,是做好决定了吗?” 苏婷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对,我愿意将改编权给你们。” 电话里传来笑声,紧接着李斌问:“听说苏同志在沪市?” “嗯。” 李斌又问:“请问苏同志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碰个面,正式谈一谈这件事?” 虽然李斌的联系方式是王静芳给苏婷的,身份肯定没问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苏婷想了想问:“您这周日有时间吗?” “有,是你过来制片厂找我,还是另约地方碰面?” “周日上午十点,我去制片厂找您谈这件事,您看行吗?” “可以。” 商量好后,两人就结束了通话,苏婷交完钱便离开了邮电局。 …… 当天晚上贺焱回到家,苏婷第一时间告诉了他这件事的进展。 贺焱一听就问:“到时候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我们谈正事,你去干什么?”苏婷问完就改了主意,“不对,带你一起去也好,正好把你介绍给李主任,后期制作的时候,他们可以照着你画。” 虽然苏婷画三火时,本身就参考了贺焱的长相,但一来参考和照着画有区别,二来他当时年纪小,几年过去相貌变化不小。 所以只要不知道贺焱是三火原型,一般读者看到他后,不会把他和连环画主角联系到一起。 可要真像苏婷说的那样,照着他现在的模样画……简直是分分钟要掉马的节奏! 因为拿不准苏婷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贺焱轻咳一声说:“我刚才认真想了想,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这个星期天我还是在家待着复习比较好。” 他放弃陪妈妈去谈正事主要是为了在期末考试中取得好成绩,绝不是怕掉马认怂! 131. 细节 故事讲一半留一半的爸爸太可恶了…… 周姐干活很利索,苏婷把衣服给她的当天中午,她就抽时间把衣服洗干净晾好了。这两天日头好,晾晒一整天,到第一天中午衣服干得透透的。 周一拿到衣服,下午苏婷就去了派出所。 虽然改开后人们买衣服不再依赖于布票,但普通人衣服没那么多,每人每季度有两三身换洗,都属于家里日子过得不错的。 衣服主人愿意借衣服,方公安也没有来催着要,但他们不能不自觉,洗干净了得尽早给人送过去。 到派出所时里面人不少,方公安在给人做笔录,苏婷不确定方不方便过去,便将衣服交给做接待工作的女民警,请她帮忙转交。 这次接待苏婷的女民警不是之前那个,两人没有打过照面。对方本以为苏婷找方公安是为了报案,却不想她冷不丁拿出一袋衣服,惊讶问:“这是?” 苏婷连忙解释:“是这样的,之前我儿子遇到一群社会青年围堵,有个人逃掉了,周日我丈夫来了趟你们派出所,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跑掉的那个人被抓到了,这身衣服是抓捕过程中,方公安找人借给我丈夫的。” 对方恍然大悟:“您丈夫是贺同志?” 苏婷点头:“对,他昨天早上就回部队了,没有时间,所以让我来送衣服,麻烦您告诉方公安,衣服洗干净了,他直接还给朋友就行。” “成,您放心,我一定转告。”对方一口答应下来,又夸赞道,“您丈夫太厉害了,我们派出所这么多人查了查了一天两夜,一点头绪都没有,他过来不到一个上午,就发现了线索。” 苏婷闻言心思一动,说道:“你知道人是怎么抓到的吗?前天晚上他回去的时候都转点了,隔天天不亮就回了部队,我只知道人抓到了,还没听他说过这事,心里正好奇呢。”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了解完那天晚上的抓捕经过,并把那四个人问了一遍后,就跟我们大队长说,逃犯大概率没有离开沪市,还圈了几个他有可能去的地方。” 说是问,实际上等于审,只是贺东川并非公安系统的人,是以受害者家长的身份见到的那四个人,所以不能说审。 苏婷问:“哪几个地方?” 民警小姐姐说了两个地名,皱了皱眉头说:“都是不走正道的社会青年常聚集的地方,这次也是多亏了贺同志,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辖区内有这么多不良分子。” 这次行动,他们抓回来的人可不少,而且个个身上背着几桩案子,轻点的偷鸡摸狗,严重的抢劫斗殴,还成立起了小帮派抢地盘。 本来这次抓捕活动只有他们派出所参与,但不到半天时间,区内各公安局紧急派人,直接将其中一个聚集点端掉。 只是事情牵扯比较大,有些事民警小姐姐都不清楚,又或者她知道,却不方便告诉苏婷,所以说得比较含糊。 苏婷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关心问:“围堵我儿子的那几个人会坐牢吗?” “坐牢是肯定的,这事现在牵扯大了,已经移交给公安局处理,”民警小姐姐说道,“但坐几年牢,不好说,看他们有没有牵扯到其他事,没有的话可能三五年,有的话严重了可能得……”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苏婷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是严打期,为了震慑犯罪分子,量刑方面会比过去更严格。所以那几个人身上没有其他事的话,可能只是坐几年牢,但还有其他事的话八成得吃花生米。 但不管是哪种结局,近几年内他们都不可能再出来报复他们。 苏婷点头说:“好,谢谢。” …… 从派出所回来后苏婷算是彻底放了心,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毕业答辩中。 答辩那天是周四,天气晴朗。 早上苏婷跟平时一样送慢慢去上学,离开幼儿园后就骑车去了学校,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室,做着答辩前的最后准备。 这周他们教室总是很热闹,班上已经参加工作的人都请假回来了,教室里难得再次坐满。 周三苏婷、马燕和张洁、杨雨、李可几人一起吃了顿饭,地点当然不是学校食堂,选在了校外的一家新开的私营饭店。 近半年不见,张洁三人身上的变化都不小,有人烫了头发,有人学会了化妆,眉眼间流露出职业女性的自信。 当然,最大的变化是三人手头都阔绰不少,毕竟是复大毕业生,分配的单位不会差,进单位后定级也不会低。 而苏婷虽然没有参加工作,但连环画出了一本又一本,谁都知道她有钱。就是马燕,这两年也没少写文章投稿,收入跟苏婷没法比,但跟张洁三人比起来也不算很差。 所以到了饭店后,几人点菜没有太抠唆,但也没有净挑贵的菜点,还是以个人口味为主。除了菜,她们还点了瓶白酒,读书时没喝过,现在马上要毕业了,当然要放纵一次。 喝酒容易误事这句话是有道理的,虽然她们没耽误正经事,但张洁三人吐露了不少自己不为外人道的心酸。 他们这些已经参加工作的人,回来后个个都摆出了成功人士的派头,问工作如何,答案肯定是非常好,再问领导如何,答案全都是非常器重我,最后问工作顺不顺利,答案又是非常统一的,非常顺利,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实际上职场哪有那么容易,哪怕他们是天之骄子,单靠文凭,进单位后就能迅速得到领导的器重。 可学习和工作是两回事,而且学校环境相对单纯,而职场弯弯绕绕很多,他们这些年轻人在参加工作后,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挫折。 张洁和杨雨还稍微强点,一个下过乡,一个工作过好几年,李可是真的职场新人,进的又是机关单位,人际关系非常复杂。 虽然半年过去她成熟不少,但那是清醒的时候,一杯白酒下肚,她就忍不住了,越说越委屈,到后面甚至哭了起来。 张洁和杨雨虽然没有她那么失态,却也都说了不少难处,其实她们俩工作上还好,刚入职时遇到了一些麻烦,现在都已经解决,并越做越顺手。 她们的难处主要集中在生活上,参加高考时两人就一十多了,四年大学读完,妥妥的大龄女青年。 在学校时她们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同学中年过三十大有人在,他们算年轻的。而且沪市是大城市,在这方面包容度高,结婚普遍比较晚。 但她们老家风气相对守旧,哪怕是省城,女孩子普遍一十三四岁之前完成婚姻大事,过了一十五就算大龄青年。 更何况两人早迈过了一十五岁这道坎。 两人现在是上班有领导介绍,下班有家长催婚,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三人都说了自己的烦心事,马燕和苏婷不说好像不太合群,便也说了些心里话。 马燕的烦恼也跟家庭有关,她小弟要结婚,爹妈手里钱不够,让她帮忙凑彩礼。钱倒是不多,五十块,她一个多月的收入。 如果这钱是她爸妈需要,她可能就拿了,但用途是给她弟弟娶媳妇,她不甘心。 在场五个人,马燕跟父母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最差的。 倒不是说她父母怎么苛待她了,在她小的时候,父母对他们兄弟姐妹几个算得上一视同仁,衣服都选深颜色,老大穿完老一穿,一直传到老幺,有好吃的也基本平分,父母从不偏着谁。 到了年纪上学,兄弟姐妹几个都被送去了学校,成绩好愿意读下去的,家里会一直供,成绩不好的至少也要上完小学,够国营厂招工的资格。 曾经马燕一直觉得,跟大院里绝大多数女孩子比起来,自己非常幸运,也过得很幸福。 但突如其来的大运动打破了这份幸福。 上山下乡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家有三个人要下乡,但还没等事情落实,她妈就火速把工作让给了她大哥,然后花光家里存款,给她三弟买了个工作。 她下乡前,她妈抱着她哭,说他们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没钱了,让她体谅他们。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离开了家。 下乡头两年,她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没有跟家里联系,后来经的事多了,很多方面也看淡了,才和家里恢复来往。 恢复联系的第三年,她四弟初中毕业,父母再次托关系给他买了个工作。这一次她没有太难过,只觉得意料之中。 而在第五年,她小妹初中毕业,命运和她一样,背着行囊去了边疆插队。 马燕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但当消息传来时,她仍觉得心冷,那之后她再次跟父母断了联系,只跟远在边疆的妹妹来往。 直到她上大一,她父母从小妹口中得知了她考上复大的事,才再次给她写信。 而这一次,她父母写来的信里,多了那十年里不曾有过的温情。说来可笑,过去那些年里,她插队的地方从未变过,可只要她不给家里写信,他们就会断联。 事实上放不下的人一直都是她。 但这次马燕是真的放下了,她没有回父母的信。 只是他们并不放弃,隔两三个月就会给她寄一封信,后来见她不回,信件内容就从嘘寒问暖变成了卖惨。 最终她还是心软了。 虽然那些年里,她已经累积了太多失望,可成长过程中,父母并没有怎么亏待过她。她可以狠心不跟他们联系,却没办法无视他们的病痛。 他们再次恢复了不咸不淡的联系。 有时候马燕觉得这样也挺好,经过那么多事,让她再像小时候那样视父母为依靠,她办不到。但偶尔联系一次,等他们到了退休的年纪,她会承担起赡养责任,更多的就没有了。 但很显然,她父母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打感情牌的目的,只是为了索取。 而在他们眼里,现在正是提要求的时候。 可凭什么呢? ……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真的很让人猝不及防。 谁能想得到呢。 进包厢点菜时,她们个个意气风发,结果两口白酒下肚,一个比一个更丧,气氛可以说是急转直下。 一时间,苏婷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几人诉完苦后,都齐齐看向了苏婷,等着她开口。 苏婷动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实话,跟她们比起来苏婷真的没什么烦恼。 首先她是自由职业,没有像李可这样的职场新人会有的烦恼; 其次她已婚,而且孩子都很大了,没有人会催婚,催育倒是有,她爸妈一直希望她再生一个,还最好是儿子。 但那已经是前几年的事,这两年计划生育管得紧,为了贺东川的前途,他们已经放弃了让苏婷再生一个想法。 最后,她父母或许更看重儿子,但也尽量在一碗水端平,从没想过要让她帮扶兄弟。而她因为是穿的,对他们也没有过多指望,所以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很和睦。 思来想去,苏婷说道:“上周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事……” 她言简意赅地把贺焱见义勇为后被报复围堵,把人带到派出所,和民警联手将他们逮捕,却有人逃脱的事给说了。 怎么说苏婷都是畅销连环画家,讲故事的能力没得说,哪怕言简意赅,也把故事说得跌宕起伏。 马燕四人听得都顾不上难过了,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不住追问不住追问“然后呢”,直到苏婷说逃跑的人也被逮捕归案,几人才松了口气:“幸好!小焱怎么样?” 虽然四年过去,杨雨几人最喜欢的连环画有所改变,最喜欢的连环画主角也不再是三火,但不管是从曾经喜欢过三火,还是从现实角度出发,她们都很关心贺焱的安危。 苏婷笑着说:“他好得很,说再来几个这样的人他都能打。” “不愧是我喜欢过的人……”杨雨脱口而出,话没说完注意到苏婷脸上的表情,连忙补全剩下的话,“物原型。” 苏婷:“呵呵。” 虽然苏婷说的也是烦恼,但结果已经非常明了,几人听完后,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总的来说,这次聚会也算圆满。 …… 答辩过程很顺利,他们班没有人掉链子,但后续事情也不少,毕业证也要过几天发。 他们班离得远都没有回去,请了长假在学校里等着,离得近的因为请假过来比较方便,都回去工作了。 跟其他人比起来,苏婷就自由多了,反正她在哪都能工作,不过近期除了拿毕业证,她不打算去学校了。 她要放假。 可放假也得画画,她答应过王静芳,年后开始连载新故事,所以周五周六苏婷虽然没去学校,但该忙活的事一样没少。 周六晚上,贺东川过来了。 贺焱还惦记着寸头被抓的事,虽然周一苏婷从派出所回来后,把民警小姐姐告诉她的情况给他转述了一遍,但他还想听细节。 所以贺东川一进门,就听到贺焱三连问:怎么发现寸头没有离开的,怎么确定他在哪里的,以及最后怎么抓的人。 正解军大衣上扣子的贺东川停住动作,侧过头问:“想听细节?” 贺焱毫不犹豫:“想!” “可我晚上没吃饭,没力气说。”贺东川说道。 苏婷问:“我去下面条给你吃?” “上周我过来一直在忙,咱俩都没说上几句话,你陪我坐一会。”贺东川拉住苏婷的手,让她在沙发坐下,并抬眼看向贺焱。 贺焱迟疑问:“我给您拿鸡蛋糕?” 贺东川说:“大晚上的我不想吃那么多甜食。” “那您想吃什么?” “面条。”贺东川提出要求。 贺焱面露为难,他在家算勤快的,苏婷支使他干活时,从来不会叫不动人,但确实没有下过厨。 面条吧,理论上他知道怎么煮,但没有实践过,他不知道自己煮出来的会不会好吃。 贺东川见他为难,非常善解人意地说:“你不会煮就算了,一顿不吃饿不坏,我能忍,最多没什么力气说话。” 贺焱听明白了,他老爸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吃他煮的面条,迟疑问:“我试一试煮面条?” “煮好吃点,太难吃我可咽不下去。”贺东川看着他的背影说,将得寸进尺演绎得淋漓尽致。 贺焱:“……” …… 贺焱煮面的过程,可以用手忙脚乱来形容。 不是忘记放油,就是忘记放盐,想起来放盐时还手一抖,盐搁多了,面汤咸得发苦。 秉持着盐多了加水的原则,贺焱赶忙接水倒入锅里,结果这一加,水又多了,不用筷子捞都看不到面条,只好往里加面。 等面条煮好,面汤又太淡了,没味道,只好再往里加盐。不过贺焱这次学精了,没有像刚才那样拿着盐袋直接往锅里倒,而是先倒到了锅铲上,看着好像多了,抖出一点,再抖出一点,如实加了三次盐,面汤才算咸淡适中。 虽然是第一次下厨,但贺焱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这一锅面条除了多了点,没其他毛病。 因为面条太多,也为了给贺焱捧场,苏婷和慢慢决定加个餐,一人盛了半碗面条。 慢慢知道这是哥哥第一次下厨,非常捧场,边吃边夸好吃。苏婷也给予了不错的评价,说:“味道很不错。” 贺东川听得怀疑味觉,真不是他挑剔,这锅面条虽然算不上难吃,但问题真不少,面条因为分了两次下,口感完全不同,有的软趴趴,碎得不成样,有的又有点硬,时间太短没煮透,一吃就能吃出来。 但看在儿子第一次下厨的份上,贺东川没挑刺,把剩下的面条包圆了。 苏婷和慢慢也吃完了盛出的面条,其实她们俩真不算无脑夸,这锅面条虽然算不上美味,但确实不难吃。 反正苏婷觉得,贺焱比她第一次下厨时强多了。 食欲得到满足,贺东川终于有兴致给贺焱讲故事。 其实他判断寸头没有离开沪市的原因很简单,寸头离开时只收拾了两身衣服。 现在是八十年代初,坐车、住招待所、到新城市落脚租房子都需要介绍信和户口信息。就算这两年南方沿海城市放开了介绍信的限制,寸头也不打算正经买票坐车,想在南方落脚,户口本总不能少。 虽然以他的情况,去街道开介绍信等同于自投罗网,也没时间去翻找户口本,但如果他真的想跑路,肯定要带上钱。 可根据派出所走访得到的信息,寸头没事喜欢打牌,手头别说存款,还欠了不少外债。并且离开家前,他没有向父母亲人借钱的举动。 会这样,可能是因为他的父母亲人知道他的尿性,不会给钱他,而他也深知这一点。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要跑路去陌生的地方,不管怎么样,都会想办法弄一点钱,可寸头完全没有任何行动。 并且在寸头离开后,他家里也没有钱财丢失,由此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打算去外地,只打算去外面躲几天。 而这个“外面”,肯定是他平时常去的地方,或许还有三两好兄弟,能借钱,或者管他一段时间的吃喝。 虽然被抓的四个人中,花衬衫和喇叭裤跟他交情没那么好,但另外两个人一直跟他混,肯定知道他常出入的地方有哪些。 哪怕其中有人在乎所谓的兄弟情分不肯说,两个人总不可能完全一条心,互相一诈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贺东川手一摊道:“我们跑了两个地方,就把人给抓到了。” 贺焱听得不过瘾,连忙问:“你们跑了哪两个地方,怎么抓到的人?细节呢?” 慢慢在旁边跟着点头:“对呀对呀,细节呢?” “没有细节,我只是辅助,人是公安抓的,你们想知道细节去派出所打听去。”贺东川说着看一眼挂钟,“都九点了,你们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贺焱说:“明天星期天。” 慢慢抬起胸膛补充:“对对,我们明天不用上学,可以睡懒觉。” “你们不睡,我跟你妈睡觉去。”贺东川说着拉起苏婷,“咱们回房间去,让他们俩在下面玩,小焱你玩够了记得送妹妹回房间睡觉。” 夫妻俩走得干脆,剩下的兄妹俩傻了眼,还能这样? 以及,故事讲一半留一半的爸爸太可恶了! …… 上到一楼的苏婷也在问:“你就这么把他们晾在下面?” “不然?”贺东川反问,脸上毫无愧疚。 苏婷说:“小焱今晚肯定会睡不着觉。” 贺东川说出两个孩子刚才堵他的理由:“反正明天是周日,他们不用去上学,熬夜也没关系。” 说话间两人进了主卧,贺东川关上门,转身抱住媳妇,但亲吻还没落下去,他就听到苏婷说:“如果我也好奇怎么办?” 贺东川停住动作,低声说道:“我不告诉你们具体过程,不是为了吊你们的胃口,而是这件事牵扯太大,你们不知道更好。” 这次被抓的不止寸头,还有整个团伙。 虽然踩点过程中他没有露馅,抓捕过程中也没有露面,后期警方出公示也会隐去他的名字,但为了家人的安全,过程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被抓的人心存怨恨,日后回来报复。 苏婷前世看过的警匪剧不少,一听就明白了贺东川的意思,表情严肃起来:“那我不问了。” 想想又道,“明天我跟两个孩子说一声,让他们别把这事往外说。” 见苏婷一脸紧张,贺东川低头啄了下她的唇,笑道:“放心,我能说的都是不重要的,就算他们说出去也没有关系。” 苏婷心下稍安,依偎在他怀里点头:“嗯。” 132. 小目标 有钱人买房都这么随便吗? 隔天早上吃过饭,苏婷跟贺东川出门去制片厂。 出门前苏婷特意问贺焱要不要一起去,贺焱想想还是决定保守点,说要在家看书。夫妻俩见状,把慢慢也留在了家里,给了他们几块钱,让他们中午自行解决。 制片厂离他们家不算近,开车差不多要一小时,他们八点四十多出发,到时九点五十左右。 虽然比约定时间早,但他们没有在外面熬到正点,直接走到制片厂门口,告诉门卫说他们想找李斌主任。 大概是李斌提前交代过,岗亭的人问了苏婷名字后就说明路线,放他们进去了。 进去循着路线走了两三分钟,两人来到一间关着的办公室前。 不止这间办公室,过道两边入眼所及的办公室都关着门,而且可能因为是周日,制片厂里上班的人不多,两人走来这一路都没见到什么人。 犹豫过后,苏婷敲开办公室的门。 前两下里面没动静,敲到第三声,才有声音响起:“稍等。” 苏婷停住动作,和贺东川站在外面等待着。 很快,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灰色外套,戴着细边眼睛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内,看到苏婷和贺东川,他神色微愣,然后不确定地问:“苏同志?” 苏婷听出他的声音,点头说:“是我,您是李主任?” “对。”李斌松了口气,敞开门欢迎两人进去。 李斌的办公室并不大,估计就十个平方,但里面家具齐全,除了办公桌和文件柜,还有套木质沙发和茶几。 邀请两人坐下后,李斌给他们各倒了杯茶,放到两人面前后看着贺东川问:“这位是?” “我丈夫,贺东川。”苏婷介绍说。 李斌并不意外,伸出手说道:“幸会。” “幸会。”贺东川跟他握手,并说,“你们聊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 李斌应了声好,坐下后却没有立刻进入正题,问道:“两位从哪里过来的?” “复大,我们住附近。” “两位是复大的学生?” 苏婷承认道:“我的确在复大念书。” “哦?什么专业?” “我学中文的。” 李斌面露惊讶,又解释说:“我以为苏同志会学绘画。” 苏婷笑笑,没有回答。 简短的寒暄过后,话题步入正轨,李斌还算坦诚,把自己选中三火系列的原因说了。 他想将三火系列改编成动画片,当然不完全是因为对这个故事的喜欢,他有很多其他的考量。 这时候国内的动画多是长片或者独立短片,也就是按照影院级别制作的,但改开后电视市场逐渐成型,制片厂想做新的尝试,也就是制作系列剧。[1] 但系列剧要做什么、怎么做,制片厂的领导争论不休。 动画片是按秒算钱的,就算系列剧不用做到长片的质感,每秒成本能降下来。但既然是系列剧,时长肯定不会短,最后扯下来投资说不定还要大一些。 如果他们花了大笔投资,耗费大量时间做出来的系列剧,得不到观众的喜欢,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也就是这时候,李斌注意到了三火系列。 李斌有个侄女,平时很喜欢看连环画,她是三火系列的忠实读者,所以他很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但他本人因为对连环画不感兴趣,以前从未看过。 直到前段时间,厂里又一次会议结束,结果又是什么都没有讨论出来,他为此烦恼不已,回去看到侄女,随口问了句:“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当时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过会从侄女口中得到答案,但他侄女听到这个问题后,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当然是三火的故事。” 李斌一听,心思一动问:“我记得这是个系列故事?” 他侄女听后,以为他突然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了,就跟他说了起来。 也是通过侄女的口述,李斌知道了这个系列是以主角三火为主角画的,从七六年开始连载,每年连载一部,每部一个主题,一共讲了七个故事。 而更重要的是,三火系列,非常火。 他侄女班里四十多名学生,一大半都追过三火系列,他们大院里的孩子,也大半看过三火系列。 想到这数据可能不那么准确,念头萌生后,李斌还去查了连环画的出版信息。 这个信息很好查,每一本连环画印刷时,背面都会写明是第几版,第几次印刷,以及印刷册数是从多少到多少。 三火系列第一部七六年开始连载,到今年年底,已经印刷五次,册数也非常可观。而且李斌了解到,这几年三火系列都会另外出成套的精装版,印刷量也很高。 当然,单看这些,并不能得到三火系列准确信息,所以李斌联系了自己在新华书店工作的老同学,通过对方,拿到了三火系列近三年的销售数据。 拿到确切的销售数据后,李斌终于确定,三火系列是真的火。 于是在最新的讨论会议上,他提出了将当红连环画改编成动画片的可能性,并拿出了同学给的三火系列近三年的销售数据。 虽然这次会议并没有直接通过他的提议,但大家也没有否定他的想法,所以会议一结束,李斌就联系了《连环画报》,提出想购买三火系列的改编权,希望能通过他们和原作者见一面。 而在那之后,制片厂一周内连开了三场会,并且在第三场会议上,领导宣布通过了他的提议,并让他全权负责这件事。 以上是事情的始末,但李斌深知谈判不能把底牌全部漏出来,所以他只说了前半截,重点是制片厂选中三火系列的主要原因是有他从中斡旋。 苏婷很上道,笑着说:“李主任你能这么喜欢三火系列,是我的荣幸。” 李斌笑呵呵说道:“苏同志客气了,三火系列能这么受欢迎,也是因为你故事画的好。” 两人商业互吹一番,结束后,话题再次进入新的阶段,开始谈价格了。李斌让苏婷报价。 苏婷一听就知道他是想在摸清楚她的心理价位后,往下压价格,虽然知道该怎么应对,但考虑过后,她只在王静芳给的报价上面加了一点。 这报价比李斌的预估价位高,但他仍松了口气,因为听出了苏婷的诚意,只要双方都有诚意,事情就成了大半。 李斌心里琢磨着,卖惨说道:“苏同志,你也知道我们这个项目是新的尝试,能不能成功,领导们心里都在打鼓,所以项目拨下来的资金不高,我知道你是个实诚人,开的价格不高,但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您看……这价格能不能再往下降一降?” “李主任您觉得多少合适?”苏婷问。 李斌报了个价格,比苏婷刚才报的价格低不少,她面露为难:“这……” “我知道,这价格有点低,但这部系列剧制作出来后是要拿到电视上放的,动画片播出后,三火系列也能有更多人看到,你说是不是?” 苏婷微笑:“您容我说一句厚脸皮的话,我觉得三火系列现在就挺火的,而且,你们找我买改编权,也是冲着这个系列的热度和故事来的吧?” 李斌呵呵笑:“苏同志你说的没错,这样吧,价格再往上调百分之十,你看怎么样?” “百分之三十。” 李斌讨价还价:“百分之二十。” 苏婷态度坚决:“百分之三十是我的底价。”就算上调百分之三十,价格还是比王静芳给她报的价格低。 苏婷觉得如果她坚持,价格加到王静芳给的报价,完全没问题。 但她知道国产动画片这条路不好走,李斌卖惨说他们难,项目资金紧缺都是真的,所以她愿意给予支持,适当让渡一部分利益。 想要更多? 她很抱歉。 只是这时候的苏婷没有想到,三火系列动画片的命运会如此多舛,未来几年里,他们经历了沪美改制、领导班子调整; 因为制作资金紧张,在还未完成全部制作的情况下,开始在电视台播出。虽然动画片播出后,迅速捕获了孩子们的心,却因为受到权威专家的批评,不得不紧急停播。[2] 而这一停,就是三年,直到八七年初,沪美才重启三火系列。 只是资金紧缺的问题再次摆在面前,为了能让三火系列能顺利制作完成,苏婷不得不成为该项目的编外人员,当起了财务顾问,帮忙出了一大堆拉投资的办法。 非但如此,她自己还往里面投了不少钱。 当然,现在的苏婷并不知道她费尽口舌谈到的改编费用,还不到几年后她往里投的钱的十分之一,所以价格达成一致后,苏婷心里非常高兴。 …… 虽然谈拢了价格,但因为周日制片厂不上班,所以双方没有立刻签订合同。 不过制片厂的办事速度很快,周二苏婷再去时,合同就拟好了。但苏婷拿到合同后没有立刻签字,而是回校找人帮忙。 去年他们学校恢复了法律专业,且已经开始招生,但因为法律系的师弟师妹入学时间不长,苏婷不太敢找他们帮忙看合同,就找了导师,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忙请法律专业的教授看合同。 虽然复大才刚恢复法律专业,但能被邀请来任教的无一不是业界大拿,找他们帮忙看改编合同,其实有点杀鸡用牛刀。 但苏婷的导师很看重他,而且她作为刚毕业,哦不,还没有拿到毕业证的大四学生,作品能被改编成动画片,对学校来说也是一种荣誉。 所以苏婷刚说完,她老师就直接打电话找了好友过来帮忙。 来帮忙的教授也认识苏婷,毕竟是风云人物,他们学校不认识苏婷的人真不多。尤其是来的教授还跟苏婷导师是好友,平时没少听他念叨自己的得意门生。 因此得知好友火急火燎地叫自己过来,只是为了帮他的得意门生看合同,帮忙的教授只沉默了两秒,便和气道:“好。” 仔仔细细看过苏婷递过来的合同,他圈出两个条款,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后问她能不能接受。 两个条款中有一个条款苏婷能接受,但另一个有异议,教授详细询问过她的意思后,在旁边重新撰写了条款,然后将合同还给她。 苏婷看过后没有问题,直接拿着修改过后的合同去找李斌,要求改条款。 制片厂的合同都是固定模板,不管是谁,签的都是这份合同,最多金额上有差异。所以李斌拿到修改后的合同后很头疼,但看苏婷态度坚定,考虑后还是答应找领导试一试。 等李斌把合同条款跑下来,苏婷拿到修改好的合同,并签下名字,贺焱也结束了这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 慢慢学校也放假了,只等苏婷领导毕业证,参加完毕业典礼,他们就能回家过年。 …… 举行毕业典礼那天是周六,地点在学校大礼堂。 这时候的大学毕业生不用穿学士服,毕业典礼流程也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多,早上八点钟开始,十点多就结束了。 结束后是照相环节,因为毕业班级太多,都等着照相,所以分到每个班的时间没有那么多,只照大合照。 只是一个班五十多号人,他们班又是第一个照相,过程并不顺利,光站位就调整了两遍,刚开始女生站前排,男生站后排。 后来发现站两排照不全,就调整成了女生两排,一排站一排蹲,男生也是两排,一排站在地上,一排站在凳子上,但这样左右是入境了,上下距离却拉得太开。 调到最后变成前后三排,第一排女生拉着横幅蹲着,第二排坐着,女生在中间,男生坐两边,第三排统一站着。 站位调整好了,照相师傅开始挑小动作,这个眼睛闭上了,那个动作奇奇怪怪,拖拖拉拉十来分钟,才听见“咔嚓”一声响。 响声过后,同学们陆续哀嚎起来,这个觉得自己表情没做好,那个说自己打哈欠了。 只是照相师傅在他们班耽误了太多时间,已经有其他班的班长来催,可不管他们那么多,带上相机工具直接离开。 照相师傅都离开了,同学们再叽叽喳喳也没用,只能在心里祈祷洗出来的照片能看。 合照结束大家就该散了,这时候大学毕业不穿学士服,大合照结束后也没有各自照相的环节。 但班上很多同学都觉得今天分开以后,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提议大家一起聚一聚。 虽然大学期间有人不太讨喜,比如丁梅,就不怎么受班上同学待见,因为她爱嚼舌根,明明没什么能力,却又谁也看不上,身上毛病不少,但要说她特别坏,也不至于。 总的来说,大学四年里,他们班同学的相处还算融洽,现在要分开了,想聚一聚的人不少,七嘴八舌讨论完,也不另外找时间了,浩浩荡荡地往校外去。 这时候同学聚会的活动不如后世丰富,大家最多一起逛一逛,吃顿饭。 寒冬腊月的大家都没什么兴趣散步,而且马上就到午饭时间,所以出了校门后,大家直奔饭馆。 正是前两天苏婷他们吃饭的那家。 虽然这两年学校外面开了不少私人饭馆,但大多是小馆子,卖炒粉炒面之类,主打便宜实惠。能请客吃饭的就那么几家,而这几家之中,口碑味道好的只有一两家,这家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人多,饭馆包间坐不下,好在楼上大厅也摆了几张圆桌,他们坐着刚好。 坐下后,老板上来发了几份菜单,大家商量着点菜,白酒啤酒都点了不少,大家嘴上都嚷嚷着不醉不归。 最后大家果然醉得一塌糊涂,女生稍微强点,男生好几个都喝趴下了,桌上菜品差不多清空,酒席也该散了。 但大家没有立刻离开,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散,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 只是大家聊得再热火朝天,离别的愁绪仍悄然弥漫开,不知不觉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二楼归于沉寂,直到有心思细腻的女同学哭出声。 其他人迅速被她的哭声感染,有人流眼泪,也有人红眼眶,不知是谁起头唱起了《送别》,声音从一个人传到两个人,歌声飘出窗户,飘至楼下。 有食客听到歌声,好奇地问老板楼上怎么了,老板说道:“复大今天不是办毕业典礼吗?一群毕业生,估计是要分开了舍不得。” 众人恍然,又有些羡慕,青葱岁月啊! …… 唱完离别的歌曲,大家开始散了。 众人陆续下楼,喝醉的也被同学扶了下去。 班上同学分成两拨,留校的、被分配到外地的要回学校,分配在本地又或者本身就是沪市人的,要坐车回家。 所以走出饭馆后,他们就要正式分开,各自拥抱道别。 苏婷跟张洁、杨雨和李可三人一一道别,说道:“祝大家回去一路顺风,以后不论工作还是生活,都能顺心如意。” 到了马燕,虽然年后两人还要再见,但苏婷还是跟她拥抱了一下:“祝你早日解决烦心事,学有所成。” 马燕回以祝福,并说道:“年后见。” …… 因为听说附近有人卖房,所以毕业典礼结束后,苏婷没有立刻带着兄妹俩回去,而是忙活起了这件事。 这次买房,苏婷没有瞒着兄妹俩。 当然她想瞒也瞒不住,放寒假了,两个孩子每天悠闲得很,看她进进出出肯定好奇。正巧沪美寄来了改编费用,苏婷干脆告诉他们,自己要用这笔钱买房。 这么说并不算撒谎,因为苏婷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慢慢闻言,疑惑问道:“我们以后是要住到新房里面去吗?” 苏婷摇头说:“我们不住进去。” 慢慢松了口气,她很喜欢海军大院和三阳巷的家,一点都不想搬到新地方,只是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家里有房子住,而妈妈还要买房子。 但她不懂,已经上高中,并很有商业头脑的贺焱很懂,开口说:“我们不住,可以租出去。” “租出去?”慢慢看向哥哥,“那是什么?” “就是把房子给别人住,以前我们跟段阿姨住一栋楼的时候,房子就是租的。”贺焱说完顿了顿,补充说,“租房要给房租,妈妈买到房子,把房子租出去,可以赚房租的钱。” 慢慢思索着问:“妈妈把房子租出去,就可以赚钱?” “对,把房子租出去,妈妈不用干活就能躺着收钱了。”贺焱肯定道,语气里有一丝丝小羡慕。 这就是他的理想生活啊! 苏婷多了解贺焱啊,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怕他就此躺平,打击说道:“得了吧,靠一套房的房租过日子,咱们全家都得饿死。” “啊?”兄妹俩同款疑惑脸。 苏婷说:“这次我买的是单位盖的职工房,一层七八间,一间二三十平那种。” 这次苏婷看的的确不是洋房,而是房主单位盖的职工房,房主家里有两间这样的房子,隔出了三个小房间,外加一个小客厅。 这次想卖房,是因为房主想凑钱置换三室一厅的楼房。 别看都是三室一厅,面积也都差不多,但原本就这么规划盖起来的房子,和单间隔出来的房子,住着的感受完全不同。 前者厨房浴室一应俱全,后者厨房没有,大家全在走廊烧火做饭,厕所就更不用说了,一层共用一间,每天早上起床为了上厕所的事,邻里之间都要先吵一架。 但这些烦恼是房主才有的,对那些单位没有分房,仍一大家子挤在一二十平小房子里的人来说,能住进这样的房子也是美事。 因此,这房子并不愁卖,价钱也不会太便宜,毕竟改开以后,沪市的房价就一直呈上升趋势。 好在苏婷为自己争取到的改编费用不算低,足够支付买房费用。 将房子情况告诉兄妹俩后,苏婷说道:“这样的两间房,整租出去,房租不会超过十五块。” 这几年沪市房价涨了不少,但租房价格还是那样,单间几块钱就能租下,两室三室按面积和条件算,像这样没有厨房和厕所的房子,房租还没她当初租周教授的房子高。 苏婷继续问:“我们一家人,每月的生活费多少,你们知道吗?” 慢慢茫然摇头,贺焱心里有点数,估算道:“五六十?” “少的时候五六十,换季买衣服,给家里添置东西的时候,生活费没有上限。”苏婷说完问,“你们现在还觉得,我跟你们爸爸躺着收房租就行吗?” 兄妹俩齐摇头,但贺焱思考过后问:“如果有很多套房子出租呢?” 有很多套房子出租当然能躺平,就像苏婷现在,每月收上来的房租多的不说,一两百是有的。 但她没在兄妹俩面前露富,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买一套房子要多少钱?” 贺焱想了想,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刚才跟你们说的那两间房,买的话我这次卖动画改编权的费用,刚好够。”苏婷说完问,“你们自己算一算,这房子要出租几年,我才能把买房的钱赚回来?” 贺焱成绩好,很快得出答案,报出数字。 苏婷继续说:“你们再算一算,大学毕业后,你们要几年才能买得起这一套房子?又需要多少年,你们手里的房子,才能多到你们光靠房租也能活得很滋润。” 虽然苏婷用贺焱的稿费给他买了几套房,并且以后拆迁能换到更多房子,贺焱现在就能靠收租躺平,但这是她留给他的底牌,在他有自己的事业以前,她绝不会给他躺平的理由。 苏婷说道:“你们以后想靠收租过日子,没问题,但前提是你们得先赚到买房的钱,懂?” 贺焱叹气:“懂。” …… 因为看过房子觉得环境不错,且近二十年内不愁租,二十年后不愁拆以后,所以苏婷火速跟对方敲定价格,并完成了过户手续。 过户完成后,房主也火速买下了自己看中的房子,只是对方需要时间搬家,他们住进去钱也需要时间收拾新房,所以付了一个月房租给苏婷,打算年后再搬家。 苏婷想着租谁不是租,而且就算他们现在搬走了,年前这房子也不会好租,大概率会空置,便痛快答应下来,年后再找租客。 苏婷办事雷厉风行,一周时间不到,就完成了看房-买房-出租三部曲,并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海军大院。 贺东川得知这件事后反应平静,倒是贺焱,回到家后恍恍惚惚了好几天。 就很震惊。 以前他在海产品供应站干活的时候,大院里很多军嫂买条鱼,都要犹豫好久,都要空手来回犹豫好久,比他妈妈买房考虑的时间都长。 有钱人买房都这么随便吗? 盘点清楚个人资产的贺焱决定,他要先定个小目标——攒钱买房! 133. 一九八二 兄妹俩眉眼飞扬应好,牵着手…… 部队休过年假都是轮流来,今年你休,明年就我休,去年他们回了首都过年,今年贺东川就休不了假,一家子便决定留在沪市过年。 今年大院里留下过年的不少,十栋只有何翠霞一家子要回去,他们已经三年没回过老家,今年要回,主要是因为她丈夫的侄子要结婚。 因为是他们老孙家第一个结婚的,又特意选在了年前,他们做叔叔婶子的不好不回。 小年一过,他们一家子就大包小包地出门了,楼栋里剩下的人则紧锣密鼓地做着过年的准备。 这两年社会风气进一步松动,过年气氛比以往更浓,需要做的准备也更多。所以回来后苏婷根本没歇几天,今天去县里,明天去赶集,每次出门都要花不少钱。 不止她,孟秀珍也差不多。 过年这几天,苏婷基本都是跟她和江雅一起行动,偶尔会带上其他孩子。 江雅和苏婷是同一年考上的大学,她也是今年大学毕业,不过她大学在外地,比苏婷晚两天回来。 但因为大学毕业后,江雅也选择了考研,并考去了首都,年后要继续去上学,目前仍是学生,所以逛街时孟秀珍没让她花钱。 也因为这样,花完钱后肉痛的只有孟秀珍。 改革开放后,很多票证虽然没有彻底取消,但只要不是去国营店铺,就不需要用到票,所以大家买起东西来不像以前那样抠抠索索。 再加上又是过年,闺女好不容易回来,别的方面能省,这年夜饭肯定不能省,鸡鸭鱼肉一样都不能少。 而且过年了,重要腌点咸鱼腊肉,以前票证管得严,腌上三五斤鱼肉就算多的,现在农村集市上就有年猪肉卖,总得翻倍腌上九、十斤吧? 还有衣服,以前再难,过年她也会想办法给几个孩子每人做一件新衣服,现在买衣服可比以前容易多了,都不用进百货大楼,街上就有人摆摊。 拉来卖的衣服都是从南边进回来的,不但款式新,价格还不贵,以前一件工业布做的冬装,也要卖好几十呢。 跟百货公司里同款布料做的衣服比起来,摆摊卖的衣服真算便宜的。 国人过日子的原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摊子支起来的头两天,衣服都要卖疯了,县城有人卖便宜衣服这件事,没几天就传到了海军大院。 孟秀珍一听,就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热闹,拉着苏婷去看,必要时给家里的人都置办一身。 就这一趟,孟秀珍直接花光了江建平一个月的工资,而且老板还看在苏婷的面子上,给她打了五折。 没错,来县里摆摊的人正是苏婷的熟人,段晓兰和陆铮夫妻俩。 看到他们,苏婷心里挺惊讶的,趁着顾客没那么多的时候,把段晓兰拉到一边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了?” 虽然苏婷只跟他们当了一年邻居,但这几年他们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下晚自习能碰到的话会一起回家。 段晓兰没有瞒着苏婷,回答说:“暑假开始的,当时只是小打小闹,卖的都是毛巾袜子之类的小东西,这几个月才开始卖衣服。” 因为考上大学前有工作,所以上大学后她和陆铮手头比大多数学生更宽裕。但再宽松,也顶多够他们应付日常突发情况,想做大生意,那点存款无异于杯水车薪。 所以刚开始他们卖的都是小东西,货是找在南方的朋友帮忙拿的,因为量少,成本压不下来。 而他们拿到货后,为了尽快收回资金,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一千条毛巾,两三天就卖完了。 暑假两个月,他们从毛巾卖到袜子,又从袜子卖到背心,之后又调整过几次产品,包括汗衫、运动裤、毛衣等,直到上个月,才开始卖冬装外套和长裤。 此前他们已经在市里卖过几轮,从成年男女装,一路卖到儿童男女装,尺寸齐全得很。 但现在不比更改开那会,当时大家因为担心政策反复,哪怕看到了商机,也不敢迅速跟风。如今改革开放过去好几年,大家胆子都大了,哪怕刚经历过一轮严打,下海做生意的人仍一批接着一批。 看到他们生意这么好,有钱的没钱的都开始想办法,两个月不到,大家都来卖衣服。 虽然市场仍然红火,但段晓兰觉得这么多人在同一片卖衣服不是好事,一是客流问题,二是太打眼。 要知道,严打的风还没过去呢。 为了躲风头,段晓兰和陆铮决定转移阵地,准备到周边县城转一圈,看能不能把货清完,而他们的第一站就是这里。 他们是三天前来这里的,摆摊这几天,生意非常红火,手头的货销了大半,剩下的预计三天内能卖完。 段晓兰说:“卖完以后,我们不打算再进货,等明年夏天再说。”她和陆铮都要读研,年后会忙碌起来,没那么多时间做生意。 “避避风头也好。”苏婷点头,又问,“你们今年在哪过年?” “在沪市过,我们想趁过年这段时间看看房子,要是有合适的,买一套。” “我回来前也买了套房,是国营厂建的职工房,有两间,但被房主隔出了三室一厅,面积还行。”苏婷说完自己刚买的房子情况,问道,“你们打算买多大的房子?” 段晓兰说:“我比较倾向于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够大,环境也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 苏婷闻言笑着打趣:“看来以后该叫段老板了啊!” 段晓兰谦虚道:“还没到那时候。” 苏婷却觉得就算现在不是,段晓兰以后肯定也能成功,虽然这时候下海的人多,但能敏锐发现商机,并根据实际情况及时做出调整的人可不多。 而且虽然段晓兰没说赚了多少钱,但他们都准备买洋房了,这半年肯定没少赚,要知道这几年洋房可没少涨价。 苏婷手里房子虽多,但洋房就两套,而且因为买得早,所以价格不贵。 现在让她买洋房,她也是要斟酌斟酌的。 搞清楚情况后,苏婷也在段晓兰这里买了不少衣服。 卖毛巾袜子的时候,段晓兰都是托朋友帮忙进货,但到卖衣服时,她还是更信任自己的眼光,都是亲自去进货。 像这批衣服,就是段晓兰亲自挑的,虽然外套裤子都只有两三个款,但款式都是时下南方最流行的,同时也很好搭配。 苏婷一挑,就有些停不下来,给贺焱和慢慢各买了身衣服,再给贺东川挑了条长裤,买了件内搭的毛衣背心,自己则买了件毛衣。 选好衣服后,段晓兰手脚麻利地给苏婷打包。 只是结账时两人争执起来,段晓兰不想要钱,打算把苏婷挑选的衣服当成送给他们一家的新年礼物。而苏婷不想占这便宜,坚决要给钱。 两人说了好一会,段晓兰实在没办法,就说让苏婷给成本价。 成本价比五折还要便宜几块钱,但苏婷觉得她跟孟秀珍一起来买衣服,一个五折价,一个成本价,不合适,坚持按照五折付了款。 买完衣服,苏婷问:“你们什么时候收工?要不晚上去我们家吃饭?” 段晓兰摆手说:“还是不了,我们晚上回去还要盘点剩下的衣服,明天一早又要出摊,去你们家吃饭怕不好来回。” 苏婷想想也是,改口问:“那你们卖完衣服来我家吃饭?” 段晓兰笑:“都不一定哪天能卖完呢,等明年吧,咱们开学再聚。” “好吧。”苏婷有些失望,但也知道饭什么时候都能吃,挣钱这事却是赶早不赶晚,说道,“那明年再见。” …… 虽然想到买这些衣服花光了丈夫一个月的工资,孟秀珍有点肉疼,但想到过年他们家里人都有新衣服穿,她又觉得这一趟挺值。 如果是在百货大楼买这些衣服,别说她男人一个月的工资,三个月都不一定够,毕竟他们摆摊卖的价格本身就比百货大楼便宜,老板还因为苏婷给她打了五折。 孟秀珍想起来问:“你那两个朋友要在咱们县里卖多久衣服?” 苏婷回答说:“应该就这几天,他们说这批衣服卖完就回去过年。” “这么快?那过完年他们还会回来卖吗?” “应该不会,开学他们都要上课。” 孟秀珍说:“那我回去以后得赶紧跟大院里的人说一声,免得他们错过了这么便宜的衣服。” 苏婷点头,又想起来嘱咐道:“五折的事你别往外说。” “明白,”孟秀珍一脸理解道,“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你跟老板认识。” 她能买到这么便宜的衣服,完全是托了苏婷的人情。要是据实告诉大院里的人这件事,人人都想借着苏婷去占便宜,他们这生意还怎么做? 虽然打五折后他们也可能有赚头,但谁会嫌钱烧得慌?当然是越多越好。 想到这,孟秀珍压低声音问:“你说做生意真那么赚钱吗?” 这几年下海做生意的人可不少,海军大院没人有动作是因为怕政策反复,毕竟她们的丈夫都是公职,她们自己出事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丈夫工作。 但在海军大院之外,有动作的人不少,今天这个大队有人成了万元户,明天那个大队有人买电视机。 而这些消息,总是能非常迅速地传入海军大院,令大院军嫂们心思浮动。 以前孟秀珍没动过心,是因为她不认识那些人的,而且她家里存款虽然没有上万,但大几千是有的。 至于电视机,他们也不是买不起,只是觉得没必要,也舍不得花那个钱而已。 但见过段晓兰他们卖衣服的盛况后,孟秀珍心动了。 刚才站那的时候孟秀珍数了数,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里,不算她和苏婷买的,段晓兰他们卖的衣服裤子毛衣等加起来至少有三十件。 虽然孟秀珍没卖过衣服,也没有听到苏婷和段晓兰争执的内容,但她不傻,动动脑子就能想到五折不是成本价。 因为不知道成本价具体是多少,所以孟秀珍按照五折来算,他们卖的那些衣服,有贵的有便宜的,匀下来一件十二三块是能赚到的。 按照十二块来算,刚才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赚了三百多接近四百! 就算他们不是每天每小时都能赚那么多钱,一天一千肯定能有,算下来一年就是三万。 一年三万,孟秀珍觉得是很有可能的,驻地周围大队里新冒头的万元户,不也才做了半年不到一年生意吗? 孟秀珍越想,越觉得心头火热,低声问:“你说我也去做生意怎么样?” 苏婷没回答,开口问道:“你不怕影响王哥工作?” “也不一定会影响吧,那些下海做生意的,也不是个个都被抓进去了啊。”孟秀珍琢磨着说,“而且老王这个年纪,升肯定是升不上去了,以后估计就转业一条路,要是做生意真那么赚钱,一个月能有几千上万,与其转业回老家,我们还不如留在上海做生意。” 这年头人人都以铁饭碗为荣,孟秀珍想得倒是开。 但作为朋友,苏婷还是得打击她几句:“你想做生意,没问题,但如果你是抱着一定能月入过千甚至过万这种想法下海,我劝你别去。” 孟秀珍愣住:“为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朋友他们生意很好,收入很高?” “不是吗?”孟秀珍疑惑问。 “是,可你知道我朋友学什么的吗?” “什么?” “她大学学的是经济,并且成绩优异,毕业考了本校的硕士。你看到她做生意那么轻松,好像怎么样都能赚钱,可过去四年里,她一直都在学习相关知识。” “普通人做生意,可能是别人卖什么,他就跟着卖什么,跟得及时或许能喝口汤,跟得不及时可能倾家荡产。而她做生意,走一步看三步,仅这半年,他们主卖的产品就换了七八种,而每一种,在他们卖了不久后,都会满街都是卖相同产品的人。” 苏婷总结道:“所以,如果你想做生意,我不建议你盯着她看,如果你真有这想法,过完年,再到县里逛一逛,看看是不是有很多跟风的,他们的生意又怎么样。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落差,到了合适的时机,你可以试一试,但现在我不建议你冲动之下做决定。” 孟秀珍并不是听不进劝告的人,听完苏婷的话,她认真思索良久说:“那我过完年再看看。” …… 回到大院后,孟秀珍果然给段晓兰他们打了波广告,隔天大院里就有不少约着去县里买衣服。 临过年了,大院里想买新衣服的多,现在不比早几年,那会都缺票,衣服缝缝补补穿九年是常事。 如今买衣服不再依赖票证,大家又是同一个大院里住着,收入都差不多,别家过年都有新衣服穿,自家人也不能太寒酸,否则面子上过不去。 一家子加起来,或多或少总要买两件衣服。 这也是段晓兰他们卖的衣服实在便宜,否则大家也不会一窝蜂地去,不到三天,他们手里的存货就被清空了。 其成年人的衣服卖得更快一些,进货时他们就避开了过小和过大的尺寸,所以没到第二天下午就卖光了。第三天卖的基本都是童装,尺寸比较复杂,有些尺寸不好卖,不过没剩多少,降价后不到一天也清光了。 于是,等大院里那些生性优柔寡断,犹豫几天终于才下定决心的军嫂,赶到县城一看,县中心那里早没人了,只能懊悔离开。 但大院里那些决定做得快的,基本都一次到位,把家里人的衣服给置办齐全了,一时间,大院里讨论的全是新衣服的事。 苏婷听后,趁着贺东川休息,跟他又带着兄妹俩去了趟市里,每人又买了身新衣服。 虽然贺焱和慢慢没缺过新衣服穿,但每年的衣服基本都是换季时买的,到过年苏婷只会给他们买一身衣服。 像今年这样连着买两身新衣服的情况,非常少见,以至于贺焱纳闷问:“妈你发财啦?” “怎么说?” 贺焱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没发财,你怎么突然给我们买那么多衣服?” “因为之前买衣服的时候,我没想到大院里会有那么多人去买。” 虽然那天回来的路上,苏婷听孟秀珍说过要帮段晓兰他们打广告,但她真没想到广告效果这么显著,大院里的人也是真舍得花钱,人人都是空着手去,大包小包地回来。 段晓兰那里的衣服虽然多,但每种款式只有两三个,里面打底的毛衣衬衣,更是只有一个款。 她和孟秀珍买的时候,特意错开了款式,但后面去的军嫂太多,就算错开款式,也有大巴撞衫的。 撞衫不可怕,可怕的是撞到成院服的程度。 苏婷觉得年三十当天,在他们大院里转一圈,估计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院里的孩子,一半穿a款,一半穿b款,男孩一个色,女孩一个色,大人同理。 苏婷说:“今天买的衣服是给你们过年穿的,之前买的衣服等你们开学再穿。”大院里一窝蜂地买新衣服,撞衫率太高,等回市里后情况会好一些。 …… 苏婷的预测没有错,年三十那天,大院里的女孩身上一水的红,男孩子一水的蓝,大人身上衣服颜色丰富些,但撞衫率仍然很高。 不过这时候的人不讲究这些,穿上新衣服后大家都挺高兴,出门见到谁都笑眯眯的,发红包也比往年痛快。 吃完早饭贺焱带着慢慢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两人荷包都鼓鼓的,拿出来一看,全是红包。当然,苏婷和贺东川也散出去不少红包。 不止他们家,其他家庭也差不多,一上午下来,孩子们腰包厚了一圈,大人们则都肉疼不已。 虽说红包金额都不大,高的五毛六毛,低的一毛两毛,但积少成多,每家每户发出去的红包多的不说,七八上十块是有的。 兄妹俩拿着红包回到家后,就坐到沙发上数了起来。 刚开始还好,数着数着慢慢发现不对劲了,数完一对,她的红包果然比哥哥少一块钱,顿时怀疑人生:“为什么?” 是她不够可爱?还是她没有哥哥讨人喜欢? 为什么发新年红包还要区别对待? 贺焱也不太懂为什么,毕竟以前没发生过这种情况,看到妹妹难过得要哭了,他问:“我把多的一块钱给你?” “我不要!”慢慢撅着嘴,她可是有骨气的!才不要区别对待的那一块钱! “那……”贺焱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存款,拿出一张大团结,塞进红包里拿给慢慢,“你给哥哥拜年,哥哥也给你发个红包。” 慢慢赶忙站起来,抬手向贺焱作揖:“哥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再伸出两只手,示意红包拿来。 贺焱笑着将红包递给慢慢,说道:“妹妹也新年快乐。” 长这么大,慢慢还是第一次收到哥哥的红包,拿着红包眼里满是好奇,问:“红包有多大?” 贺焱卖关子说:“你自己拆开看。” “那我可以现在拆吗?” “可以。” 慢慢拆开红包,抽出那张大团结。 因为平时接触到的钱都是以分或毛为单位,一块钱都见得少,所以慢慢不太认识大团结,拼完拼音问:“十元是十块吗?” “嗯。” 慢慢瞪大眼睛:“!!!这么多?都给我吗?” 她收了那么多红包,都没有十块钱呢! “对啊,这是给慢慢的红包,”贺焱说着抬头瞄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着的父母,将手指放到嘴边,嘘了声说,“别让爸爸妈妈知道。” “嗯嗯!”慢慢毫不犹豫点头。 虽然每年过年,爸爸妈妈都会给她好多压岁钱,如果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他们也会给她压岁钱。但每年钱到手后还没焐热,就会被妈妈以怕她乱用,帮她存起来为由收走。 所以每年她能动用的压岁钱,只有大院里这些叔叔阿姨给的毛票,大额纸币她都没怎么见过。 如果让妈妈知道哥哥给她发了红包,这十块钱她肯定也保不住。 最可气的是,妈妈过年只没收她的压岁钱,哥哥的压岁钱会让他自己收着,因为他年纪大一些,会自己管钱。 可能也因为这样,哥哥才有钱给她发这么大的红包。 想到这里慢慢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自己的压岁钱的?” 贺焱想了想说:“好像是六岁。” 六岁以前,他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首都,每年过年拿到的压岁钱都会在过完年后被奶奶收走。 到爸爸身边后,第一次过年时奶奶不再,没收不了他的压岁钱,妈妈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所以钱他都自己收着了。 贺焱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慢慢下定决心,在贺焱耳边轻声说:“我过完年就六岁了,今年的压岁钱我也要自己拿着,不给妈妈!” 苏婷收慢慢零花钱的事,贺焱当然清楚,但他觉得她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别人的妈妈收走压岁钱以后,大概率不会还给孩子,但她会还。 另外贺焱也相信慢慢提出来后,妈妈会答应让她试着管理自己的压岁钱,只要她管得好,以后拿到压岁钱就不用再上交。 贺焱鼓励说:“可以试一试。” …… 不管是贺家还是苏家两老,都习惯年三十中午吃年夜饭,而苏婷和贺东川为了能多点时间准备,自己过年时,会将年夜饭时间挪到晚上。 大院里晚上吃年夜饭的家庭也更多,天色刚暗下来,便陆续响起鞭炮声。 苏婷和贺东川端菜上桌时,贺焱和慢慢也拿着鞭炮去了楼下,拆开从楼栋这一头,拉到楼栋另一头,再点燃引线。 鞭炮声响,苏婷停住手头的事,走到阳台往下看。 楼下不止兄妹俩,前后楼栋已经吃过年夜饭,和还没开始吃年夜饭的孩子都过来了,聚在一起看他们放鞭炮。 虽然一楼两户都亮着灯,今晚月色也不错,但光线仍不够明亮,那些孩子身上又穿着同样款式颜色的衣服,一眼望下去,除了自家孩子,苏婷只分得清男女,认不出谁是谁。 鞭炮响过,有孩子往地下砸炮,有人买到了威力大的春雷,自己不敢放,让贺焱帮忙。 贺焱虽然上了高中,但仍是爱玩的年纪,闻言有些意动,拿过春雷放在地上,再伸手接过火柴盒。 划开火柴前,贺焱扭头冲站在一旁的慢慢喊:“站远点。” 慢慢往后退了点,其他孩子也齐齐往后退。 贺焱又喊:“再退一点,站到楼道里去。” 慢慢继续后退,一直退到阳台看不见的楼道里,其他孩子也连忙跟上,楼下院子被清空,只剩下贺焱和一根竖起来放着的春雷。 贺焱划开火柴,将亮起的火光送到春雷引线前,点燃,起身奔跑。 “嘭!” 春雷炸开,前后两栋楼没在吃年夜饭的都探出头,七嘴八舌地问:“谁在放春雷?” “大过年的,你们这群孩子能不能干点好事?” 一群半大孩子没人回应,挤在楼道里嘻嘻哈哈。 贺东川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问:“小焱他们还没回来?” “我喊一声,”苏婷说着,叫住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往外走的兄妹俩,在他们回头看过来时,在嘈杂的鞭炮声中喊道,“吃年夜饭了!” 兄妹俩眉眼飞扬应好,牵着手穿过簇拥着他们的孩子,在昏黄灯光和清冷月色中飞奔回家,也奔向了新的一年。 134. 一九八八 钓孩子她可是专业的!…… 一九八八年,夏。 “慢慢你要吃什么雪糕?” 听到纪怡的话,慢慢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嘘了声说:“轻一点。”并往后指了指柜台后面站着的人。 她们所处的地方时军区小学外面的小卖部,老板有个,都是大院里的军嫂。 八四八五年前后,见政策明朗起来,大院里的军嫂们的心思也日渐活跃起来,陆续做起了小生意。 因为驻地相对偏僻,周围没有那么多就业岗位,军嫂就业问题一直都是老大难,所以部队非常支持军嫂们做小生意。 也是在那时候,部队出资在海军大院外面建了两排门面用以出租,一来多一项收入,二来也能帮助军嫂们解决问题。 所以现在海军大院外面可热闹了,小卖部、早餐店、各类饭馆开了半条街,现在大院里的供销社都没什么生意了,能撑下去完全是因为有国家支持,食堂稍微好点,毕竟饭菜便宜。 纪怡听到慢慢的话,也扭头看了眼,然后哦哦点头,指着冰柜里的雪糕看向她。 冰砖、两吃、绿豆冰棒…… 慢慢的目光在它们的包装上逡巡,最终拿了个两吃,放到朋友手里,一起给她的还有雪糕钱,她低声说:“我先出去了?” “好,我们出去再汇合。” 慢慢本想悄悄退出小卖部,但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柜台后面忙碌的军嫂发现了身影,笑着问:“慢慢不买东西呀?” 做贼心虚的慢慢立刻停住脚步,挺胸抬头“啊?”了声说:“我不买,我要回家了,阿姨再见。” “慢慢再见。” 见慢慢成功离开小卖部,纪怡松了口气,挑了盒冰砖拿在手上去人少的柜台结账。 刚才和慢慢说话的军嫂看到她,惊讶问:“怡怡你今天没有跟慢慢一起吗?她刚离开。” “嗯,她有事,先回去了。”纪怡说着将雪糕放到玻璃柜台上,再递出五毛钱。 同一个大院里住着,这个柜台后面站着的军嫂也认识纪怡,边找钱边问:“你一个人买两个雪糕啊?给家里弟弟带的?” 纪怡嗯嗯两声,含糊点头。 军嫂没有怀疑,笑着夸了句:“好孩子。”便将找零递给她。 拿到钱,纪怡说了声谢谢,就带着雪糕走出小卖部。因为不知道慢慢在哪,她出去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左右逡巡着。 很快,她听到慢慢的声音:“这里。” 纪怡转头看过去,就见慢慢站在两间门店铺中间门的过道上,赶紧跑过去将雪糕塞过去,并翻翻裤兜,从里摸出自己的钱补上递给她。 慢慢看也没看,将钱塞进书包,压低声音问:“她们没有发现吧?” 纪怡知道慢慢问的是什么,摇头说:“没有,我说你有事回去了,她们以为我是帮弟弟带的雪糕,我们现在去哪?” 慢慢左右看了看,指指后面说:“我们去小树林那一边。” 话音刚落,两个小姑娘便牵起手,穿过过道往小树林另一边跑去。 门面后面的小树林真的很小,整体呈角形,不规律地种了十来棵树,穿过去是个斜坡,坡下有一条过道,再过去是一片农田。 天气好的时候,大院里的孩子经常来这里滑草,但因为这样很容易磨破衣服,最近这项活动已经被家长们制止。 穿过树林,慢慢和纪怡在斜坡上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拆开手里的冰棍,就着晚霞吃起来。 两吃顾名思义,有两种吃法,外面一个沙冰做的圆筒,里面是软乎乎的雪糕,可以舔着吃,也可以用勺子舀着吃。 她们手上没有勺子,慢慢只好把它举起来,舔着吃。 冰凉清甜的雪糕入喉,慢慢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扭头看到纪怡也吃得津津有味,问:“好吃吗?” “好吃。”纪怡将冰砖送到慢慢面前,问,“你要吃吗?” 慢慢摇头:“我明天可以买。” “明天还是我帮你买吗?”纪怡边吃雪糕边问,“我们每天吃雪糕,你会不会肚子痛?” 她们买雪糕的时候那样偷偷摸摸,就是因为慢慢上个月因为雪糕吃多了肚子痛,被妈妈下了禁令。 妈妈说了,如果她再偷偷吃雪糕,导致肚子痛被发现,就要没收她的零花钱。所以这段时间门慢慢特别老实,冷水都不敢多喝。 只是进入六月份后,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慢慢也一天比一天嘴馋。 直到今天下午,慢慢终于下定决心,她要干一件大事——买雪糕吃! 虽然她觉得偶尔吃一次雪糕不会肚子痛被妈妈发现,但考虑到小卖部的老板都跟她妈妈认识,看到她买雪糕,说不定会跟她妈妈说,到时候她就露馅了。 所以慢慢为此制定了一次特别行动,让纪怡帮她买雪糕,并找地方偷偷吃完再回去,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啦! 到目前为止,行动都非常成功,只是雪糕真的好好吃,吃完一根,她还想再吃第二根,可是她又怕吃太多会肚子痛。 夏天气温高,雪糕化得很快,很快慢慢吃的速度开始赶不上雪糕化的速度,所以问题思考到一半,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纪怡也一样,两人再顾不上说话,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十分钟后,雪糕吃完,慢慢从书包里拿出手帕,小心擦干净嘴角,并擦掉手上雪糕化的水,再舔舔嘴唇。 虽然嘴巴被擦干净了,但甜味仍停留在嘴唇上,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想起纪怡刚才的问题,轻声说:“一天吃一支雪糕,应该不会肚子痛吧?” 纪怡零花钱不多,只能偶尔买一支雪糕解解馋,所以她不敢确定,想了想问:“徐子龙好像每天都会买雪糕吃?” 徐子龙也是他们大院的孩子,同时他也是他们班最有钱的孩子。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慢慢也很有钱,他们每天的零花钱都是五毛起步,有时候能拿到一块。 但慢慢没那么爱吃零食,每天的零用钱能存下一半以上,而徐子龙一下课就会来小卖部买吃的,有一天他连续堂课,因为吃零食被抓。 因为有一堂是班主任的课,她非常生气,罚徐子龙到教室外面站了两节课,并让他下午叫家长到学校。 徐子龙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也很生气,连续半个月没给徐子龙零花钱,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在课堂上吃东西了。 但他每天还是会买很多吃的,下课啦,放学啦,总能看到他吃东西的身影。 好几次放学回家,纪怡都看到徐子龙去小卖部买雪糕。 不止纪怡看到,慢慢也看到了,回忆着问:“他好像没有肚子通过?” “没有吧,他每天都有来上课。”想到慢慢上次肚子痛是在晚上,也没有耽误上课,纪怡补充说,“而且每天都会买吃的,包括雪糕。” 如果徐子龙肚子痛,第二天他家长肯定不会让他买那么多吃的,就想慢慢,之后好几天都没吃过零食。 “那……”慢慢跟好伙伴对视一眼,“我们明天还来买雪糕?” “嗯嗯!” …… 两个小姑娘商量好后,就手牵着手离开小树林,回到了大院。 这几年里,贺家换了两次房子,一次是八二年中两室换室。其实早在贺东川刚升团职那会,他就有资格换室,但那时候室没有空房子,一家子只好在两室的房子里又挤了两年。 其实也没有一年,毕竟那会苏婷和兄妹俩都在市里读书,学期内他们一直住在市里,周六日或者寒暑假才会回来,再挤一年也就两个月。 第二次换房是八五年,贺东川又升职了,能住的房子也从室换成了四室。 四室房屋有两种可选,一种仍是楼房,一种是独栋,两种房子面积差不多大,但独栋带前后院,其他条件差不多。 部队在分房的时候,会优先把独栋分配给级别更高的军官,像贺东川这样刚升上来的基本轮不到。但他运气好,升职的时候刚好四室和独栋各有一套空房,为此他和苏婷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门。 当时孟秀珍挺纳闷,这两种房子条件上又没有差别,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独栋比楼房好吧?多了前后院呢。 问了才知道,他们犹豫的正是这前后院。 国人天性,到哪都要种点菜,驻地管得严,大家不敢去外面开垦荒地,但没少在大院内部满足种植欲。 克制点的会用家里不要的搪瓷盆装上泥土,在阳台上种葱和蒜,觉得阳台不够发挥的,会去楼下花圃,种点小白菜。 因为楼房这些的花圃都是公共区域,所以他们种了不敢施肥,否则让两个部门的人抓到,轻则写检讨,重则拔菜。 跟住楼房的人比起来,独栋那边更容易满足种植欲,毕竟院子是自己的,花圃是想种花还是种菜,全由主人家说了算。 施肥也同理。 这么一来,独院住得舒不舒服,就全看邻居自不自觉了。 邻居自觉的,不会在院子里施粪肥,碰上不好相处的,冬天还能过,到夏天日子就难熬了,一日餐都别想吃好。 不过能住进独栋的,军官级别大多比较高,能升到这个位置的不说是人精,智商情商肯定没问题,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比较自觉的。 但是吧,凡事总有例外,比如空下来的那套房子,左边的住户就不太听劝。再加上丈夫级别比较高,一般人得罪不起。 苏婷和贺东川盘算过后,觉得还是选楼房比较好。 反正房屋大小、住宿环境都差不多,而且楼房那套四室也在二楼,爬上爬下很方便,当然更重要的是,楼房空气好。 于是这些年里,他们家从十栋搬到了六栋,然后又从六栋搬到了一栋。 一栋在军属安置办的办公楼后面,面朝军属安置办站在楼下,右手边就是马路,马路过去是篮球场。 而纪怡家在后面,所以刚走进大院,两个小姑娘就分开了。 慢慢蹦蹦跳跳地上楼,走过楼梯拐角,抬头看到大门敞开着,她大声喊:“妈妈!妈妈!”边喊边往家里跑。 但直到她走到家门口,才听到苏婷的回应:“干嘛?” 慢慢跳进家里喊:“妈妈我回来啦!” “听到了。”苏婷起身走到门口,从慢慢背上接过书包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慢慢回答说:“我跟怡怡在外面玩了会。” 苏婷不疑有他,边开书包边往里走,并问:“今天有作业吗?” 慢慢回答说:“数学有一张试卷,语文有一篇作文。” “那你先去书房写作业?”苏婷问。 他们家只有两个孩子,睡觉个房间门就足够,所以搬进来后,苏婷和贺东川将书桌放进了最小的次卧,现在那个房间门客房书房两用。 但因为大多数时候,没有客人在他们家留宿,所以房间门被当成书房的时间门比较多。 慢慢摇头说:“我不想去书房,妈妈我可以在客厅里写作业吗?” “需要开着电视吗?”苏婷微笑着问。 慢慢一脸期待:“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苏婷一秒变脸,“你马上就要小考了,还想着看电视?贺淼淼我告诉你,这次考试你要是考不上重点初中,暑假别想看电视!赶紧给我去书房写作业!” 愿望落空,慢慢失落地拿着书包走进书房。 客厅里站着的苏婷则深吸一口气,早几年她真没想到自己也有为孩子成绩着急上火的时候。 贺焱小时候多好管啊,不用他们当父母的催,自己就知道努力,成绩常年年级第一,偶尔松懈了也不会掉出前。 慢慢成绩波动就大了,好的时候能进年级前十,差的时候能掉到年级四五十。 虽然这些年军区小学的教学水平一直稳居县里第一,跟市里很多小学比起来也不差,但慢慢成绩太不稳定了,苏婷现在就怕她小考掉链子,初中考不上重点。 以前她还总担心贺焱摆烂,可现在回头去看,他就算摆烂,成绩也比慢慢强不少,高考更是稳定发挥去了首都大学。 她不指望慢慢考上首都那两所大学,能考上她的母校就行。 …… 慢慢进屋后,苏婷也进了厨房忙活晚饭。 改革开放后的这十年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如果把目光落到家庭内部,最明显的就是电器变多了。 十年前除了电灯,其他带电字的都不怎么常见,当初他们家搬过来,连买两台电风扇,都有军嫂话里话外说他们不知道节俭。 搬进六十七号后,有邻居串门,看到他们家有热水淋浴,语气里也满是羡慕。 可现在,大院里不说家家户户,绝大多数家庭都用上了煤气灶,装上了淋浴喷头。 除了这些,什么电话电锅电视机,冰箱空调洗衣机,不说一应俱全,大多数家庭里都有一两样。 苏婷他们家是都有,这些年舆论越发宽松,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捏着钱不敢用,都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因为这些大件都是陆续添置的,大院里也没什么人关注他们。 关注不过来啊。 早些年军嫂们八卦是因为工作机会少,很多军嫂都闲在家里,虽然家务活也不少,但做这些不耽误嚼舌根,自然一点小事恨不得说出花来。 这几年万元户遍地开花,部队里不少军官都蠢蠢欲动,想转业去做生意,更不用说没有工作的军嫂,心思都活泛起来。 下手快的政策刚明朗那会就有了行动,并迅速在大院外租下门面,下手慢的也都做起了小本生意。 可以说,现在大院里这些军嫂都一心搞钱,真没什么人有心思关注别人家添置了什么。 就算要关注,别人家的阵仗也比他们家大多了。 八十年代是风口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这个年代下海做生意,一头猪都能起飞。 这话很夸张,但也很写实。 大院里这些做生意的军嫂,不说个个都能挣钱,但只要踏实做生意,不搞七搞八,基本都能有个稳定收入。 事业起飞的也有,像孟秀珍,她八十年代初就想做生意,但因为顾忌着丈夫的工作,一直没行动。 但那几年里她没少看相关书籍,闲着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县里、市里逛一逛,看那些生意红火的人卖的都是什么。 看来看去,孟秀珍觉得做吃食最稳妥,至于做什么吃食,她也考虑了很久。 政策明朗后,她火速支了个摊子,每天放学上学到军区小学门口卖炸串,后来门面盖起来,她也成了第一批租门面做生意的人。现在她不止在大院外面卖炸串,县里初高中校门口都有她开的分店。 挣钱后孟秀珍比以前舍得花钱,因为隔两天就要去县里门店看一看,有时候忙完了不方便来回,就在县里买了套房。大院里的房子也换了新家具,冰箱彩电洗衣机接连往回搬。 孟秀珍这都算克制的,大院里还有个军嫂,生意刚做起来,就把家电一次性买齐了,东西太多,百货公司的人特意安排了工作人员开着卡车来送货。 卡车进大院的时候,军嫂们都沸腾了,慢慢一卡车家电啊! 这得是赚了多少! 跟这阵仗比起来,苏婷和孟秀珍他们这样蚂蚁搬家似的往里搬家具的行为,根本没在大院里掀起半点水花。 哪怕后来进到她们家,发现她们家里家电也齐全,惊讶一下也就过了,毕竟大院里家电齐全的人家多的不说,一个巴掌的数是有的。 有了电饭锅后,煮饭比以前可容易多了。 以前蒸饭需要先将米饭煮熟,沥干饭再隔水蒸,当然也可以直接蒸,但那样蒸出来的米饭不是夹生,就是容易糊锅,很难把握好度。 用电饭锅蒸饭能省略掉煮饭沥干的步骤,加水直接煮就行,都不用看火,反正煮好了会自己跳闸。 煮上米饭,苏婷开始准备晚上的食材。 这些年她的刀工不说练得炉火纯青,切起菜来也能算得上得心应手,以前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门才能处理好的食材,现在十来分钟就切好了。 做好准备工作,苏婷出去看了眼闹钟,见差不多六点,便将青椒下锅,跟鸡蛋一起炒。 这两年她又燃起了对厨艺的兴趣,时不时会下厨做一道菜,如果反响好就多做两次,反响不好就停几天,等待下一次兴起。 做得多了,她的厨艺比年轻时长进不少。 青椒炒蛋做起来很容易,十分钟不到就炒好了,将菜端出,清洗好铁锅,几乎她刚放下抹布,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她走出去问:“回来了?” 贺东川应了声,摘下军帽,边解风纪扣边走到餐厅:“青椒炒蛋?” “嗯,我炒了个菜,剩下两道菜归你做。” “行,我先把东西放回去。”贺东川说着,拿起军帽和包回去主卧,完了又去浴室洗个手,期间门看到慢慢坐在书房里写作业,站在门口往里看。 慢慢早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对话,但因为怕妈妈,不敢出去,这会看到爸爸出现,便高兴地喊了一声。 本来贺东川只想往里瞄一眼,听到慢慢的声音临时改变主意,走进书房问:“在做作业?” 慢慢心情瞬间门低落下来:“嗯,数学老师布置了一张试卷,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 “做了多少?” 贺东川往试卷看去,一共四面,她到现在只做完了第一面。 军区小学五点左右放学,而他六点十分左右回到家,这速度,哪怕面前的是他闺女,他也没法违心说快。 虽然贺东川什么都没说,但慢慢对大人的情绪很敏感,亡羊补牢地用手捂住试卷,解释说:“放学后我跟怡怡在外面玩了好久,都没回来多久呢,我很快就能把试卷做完了!” “爸爸相信你。”贺东川捧场道,“那你继续做试卷,爸爸去做饭了?” 正觉丢脸的慢慢赶忙挥手:“去吧去吧!” 为了证明自己做题没那么慢,贺东川炒菜时,慢慢没敢再心两意,刷刷做完了一面半题目。 但慢慢还觉得不够,吃饭前特意将卷子折了起来,装回了书包里,打算做完后再拿给爸爸妈妈炫耀。 只是刚吃完饭,慢慢就听到妈妈问:“作业做完了吗?” 慢慢说道:“还有一点点。” 苏婷点头:“八点之前能做完,让你看半个小时电视。” 慢慢抬头看闹钟,都快七点了,连忙问:“如果我八点之前没有做完呢?” “那你做完作业后,老老实实给我回房间门睡觉。” 虽然家里买了电视机,但慢慢能看的机会真不多,她们老师每天都会布置很多作业,七八点钟能做完都算早的,有时候就算做完了,她还要做妈妈布置下来的绘画作业。 基本上,慢慢只有周六日才能看会电视,还不如大院里好些家里没电视的孩子,他们都能去别人家蹭电视看呢。 因为看得少,电视对慢慢的诱惑是很大的,虽然八点钟动画片早已结束,但电视剧也很好看啊。 《上海滩》播出那会,她还迷过许文强呢,但很快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就被猴哥取代了,现在她的男神是孙悟空。 想到有电视看,慢慢瞬间门有了做作业的动力,麻溜放下碗筷回书房继续写作业。 紧赶慢赶,慢慢终于赶在八点以前写完了试卷和作文拿给妈妈检查。 苏婷先简单扫了一遍试卷和作文,见写得满满当当,就给开了电视,之后慢慢看电视,她在旁边检查试卷。 试卷做得还行,有错误,但不多,打分的话能有九十,她看完后将试卷递给慢慢,指出错误的地方让她修正。 慢慢正盯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闻言头也不转地和苏婷打商量:“妈妈我可以明天再订正错题吗?” 苏婷反问:“电视可以明天再看吗?” 慢慢:“……好吧。”目光黏着电视走进书房,拿出笔蹲到茶几前,看两眼电视,写一个字,再看两眼电视,再写一个字。 等苏婷检查完作文,看到她居然还在写第一个错题,伸手敲敲茶几:“贺淼!你再抬一下头,我把电视关掉了啊!” “我不看了。”慢慢连忙说,低头快速修改错误。 等错误完全订正,苏婷检查过后没什么问题,才点头说:“你还可以看十分钟电视。” “这么快?”慢慢抬头去看挂钟,果然已经八点二十,“我都没看多久呢!” 看出慢慢想耍赖,苏婷说:“说好了半个小时的。” “好吧。”慢慢抬起,继续盯着电视看。 十分钟转瞬即逝,剧情正放到,慢慢激动得嗷嗷叫唤,就在这时候,苏婷走到了电视机前,她叫得更厉害了:“妈妈不要!” “半个小时过了。” 慢慢不住哀求:“我再看五分钟,不,分钟……两分钟也行,妈妈……明天我少看两分钟,不,我早点写作业,七点半就写完好不好?” 苏婷终于松口:“要保证正确率。” “好!” “再给你两分钟。” 慢慢长出一口气。 但不到两分钟,电视上就放起了片尾曲,而剧情仍卡在,慢慢气得仰倒在沙发上,苏婷却并不同情她,笑着说:“这可不是我不让你看。” 慢慢趴在沙发上挪动着身体,睁着大大的眼睛,从下往上望着苏婷喊:“妈妈” 苏婷关上电视:“嗯?” “明天我早早写完作业,还可以看电视吗?” “可以,而且只要你期末能考进年级前五,暑假你每天都可以看四个小时电视。”只要能考到年级前五,重点初中肯定稳了。 慢慢面露犹豫,四年级以后,她最好的成绩是年级第六,最差的唉不提了,反正她觉得进前五好难。 可是每天看四个小时电视诶! 好期待。 看出慢慢的纠结,苏婷微笑不语,完全不担心闺女会拒绝—— 钓孩子她可是专业的! 135. 发现 反正都要九九六,他当然选择钱更…… 有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再加上苏婷最近怀柔为主,只要慢慢能在晚上八点以前保质保量地完成作业,就会打开电视让她看半个小时。 慢慢现在就像是有了奔头,不但上课更认真,写作业也比以往更积极,每天回来不用苏婷催,进屋就开始写。 孟秀珍来找苏婷时看到,都说慢慢果然是长大了,变懂事了。 苏婷听了心想她哪是变懂事了,分明是看到好处了,但没出声拆闺女的台。 不管原因是什么,闺女学习上变积极了总是好事,她当妈的看着心情都好不少,可不想再回到每天催孩子写作业的时候。 只是苏婷心情好了没几天,就发现一件事,慢慢居然在偷偷吃雪糕! 发现这个秘密的起因,是苏婷煮饭时发现家里没酱油了,就拿上钱出去买。 虽然供销社还没有倒闭,但因为受到小卖部的冲击,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导致货物积压,越来越多临期产品,所以尽管供销社在大院里面,离得更近,大院里的人还是更愿意去外面小卖部买东西。 苏婷也是如此,走出大院后刚拐过岗亭,她就看到慢慢和纪怡捏着东西站在小卖部门口。本来想喊人,但声音还没出口,她就发现两个孩子状态不对,不仅东张西望,看起来还有点鬼鬼祟祟的,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下一秒,两个孩子就转身走进了门面中间的过道。 苏婷看到连忙跟上,快走到时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探头往过道里面看了眼,没有人。 因为慢慢最近经常说,放学后她会和纪怡一起去玩一会,每次时间也不长,学校四点五十放学,五点一十之前她会回到家。 所以考虑过后,苏婷没有追上去,而是进了小卖部问慢慢刚才有没有来买东西。 小学放学到七点多是小卖部的销售高峰期,搭伙的三个老板都在,一人管着两个柜台,都在忙碌着。 但干活不耽误她们聊天,接连回答说:“没有吧,她放学没来我这里买东西。” “也没来我这。” “我这里也没有。” 苏婷问:“那你们看到她了吗?” 有两个军嫂摇头,柜台离冰柜最近的军嫂想了想说:“好像来了,去冰柜面前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冰柜对面柜台的军嫂想起来:“对对,最近放学她好像经常来供销社,在冰柜那里转一圈,然后什么都不买就走。”开玩笑问,“是不是你把她管得太严,孩子馋冰棍了?” 中间柜台的军嫂说道:“大夏天的,几个孩子能忍住不吃冰柜,就是我热得狠了也要吃一根,慢慢还是个孩子,你也别太管着她。” 靠冰柜最近的军嫂以为苏婷是嫌冰棍不干净,说道:“小苏你放心,我们小卖部进的冰棍都是大品牌的,绝对干净卫生,一天一根没问题的。” 苏婷解释说:“我没有怀疑你们卖的冰棍不干净,是慢慢肠胃弱,上个月月底她在家偷吃了一根冰棍,到晚上就说肚子痛,去卫生所吊了两瓶水才好。” 因为卫生所的上班时间是早八晚六,那天晚上是贺东川去军医家里请的人看病,所以大院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事。 事情过去还没半个月,苏婷一说,几人都想起来了,纷纷改口赞同苏婷的话,并再次回忆这几天的事,有人问:“慢慢这几天没买过冰棍吧?” “应该没买过,她每次都只是看一看。” 三人都这么说,苏婷却觉得没这么简单,想到慢慢是跟纪怡一起去的后面,问:“那这几天纪怡来买过雪糕吗?” “她?”冰柜旁边的军嫂回忆了下说,“来过,最近她每天都来。” 苏婷追问:“她每次买的什么雪糕,买了多少,你有印象吗?” “之前不记得了,今天她买了两支绿豆冰棍,哦对,这几天她每次都是买两根冰棍。”冰柜旁的军嫂说着意识到了什么,问,“难道她多买的那根冰棍,是给慢慢的?不对啊,之前我问过她,她说是给弟弟带的……” 能赶在风口抓住时机做生意的人都不傻,她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被个小屁孩给骗了,好气又好笑道:“这两个丫头,猴精猴精的!慢慢这几天没事吧?” “没事,”苏婷摇头说,“但我怕她每天一根雪糕吃出问题,以后纪怡来买雪糕,你们能不能只卖一根给她?” 对方也担心慢慢因为吃冰棍闹肚子,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苏婷道了声谢,让对方拿瓶酱油给自己,付过钱就离开了小卖部。出去后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过道旁边,等着慢慢和纪怡回来。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小姑娘说话的声音从过道那一头传来,并渐渐靠近,直到近在耳边。 苏婷侧过脸,低头看过去,正对上慢慢惊诧的眼神:“妈妈!!” “绿豆冰棍好吃吗?”苏婷微笑着问。 两个小姑娘齐齐挺腰低头看鞋尖,真吓成了鹌鹑。 苏婷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她们,直到慢慢耐不住,开口认错:“妈妈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偷吃雪糕。”慢慢说完,抬头偷瞄一眼苏婷,再轻声说,“我还骗你,说我放学后跟怡怡去玩了,其实我们是找地方吃雪糕去了。” 苏婷挑眉,明知故问:“哦?这么说,这段时间你晚回家都是偷吃雪糕去了?” 慢慢张大嘴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自爆了,心里顿觉后悔:“我……” 苏婷阴恻恻道:“贺淼,我劝你诚实点,老实交代我还可能从轻发落,要是被我知道你撒谎,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慢慢噤声,挣扎良久,再次低头认错:“妈妈我错了。” 纪怡怕好友回去挨揍,故意勇气说:“阿姨,我……” 但她话没说完,就被苏婷打断了:“怡怡,阿姨想求你一件事,以后慢慢再请你帮忙买雪糕,请你不要答应,可以吗?” 纪怡将话咽回去,犹豫看向慢慢,见她点头才说:“可以。” “你是好孩子。”苏婷夸奖道,摸了摸她的头说,“时间不早了,你妈妈肯定在家里等急了,你赶紧回去吧。” 纪怡迟疑道:“那……慢慢再见?” “再见。” 看着纪怡走远,拐进大院,苏婷才低头看向慢慢,语气凉凉道:“回家。” 说完,苏婷便率先往大院走去,慢慢见了也连忙跟上,路上碰到几名军嫂和孩子,苏婷如常跟他们打招呼,但慢慢大气都不敢出。 半大孩子心思粗,没发现慢慢的不对,但军嫂们都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好奇问:“慢慢怎么了?犯错了?” 苏婷并没有见人就把家事往外说的习惯,面对大家的疑问只含糊带过,等进了家门,便卸掉了在外的和气,指着墙根沉着脸说:“你,过去罚站!” 慢慢低着头站过去,因为背着书包,没办法贴墙根站着,就把书包摘了下来。取下书包后,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小心翼翼问:“妈妈,我今天还要做作业吗?” 苏婷顿时气笑了:“你犯了错误还想不做作业?” “我没有……”慢慢虽然怵愤怒中的妈妈,但并不是有话不说的性格,轻声辩解,“我站着就没办法写作业了。” 苏婷语气缓和些许,问:“你有多少作业?” “两张卷子。”慢慢打开书包,将卷子拿出来给苏婷看。 两张试卷,语文数学各一张,数学还好,但语文有一篇作文,苏婷看过后说:“你去房间做作业。” 慢慢接过试卷往书房走去,但没进门,想起来问:“妈妈,我还要罚站吗?” “要!今天做不完就明天罚。” 慢慢:“好吧。” …… 晚上贺东川一进家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平时他回来,只要媳妇闺女在家,总会有一个人出来迎接他。 可今天他摘下军帽从卧室出来,经过书房时像平时那样驻足,闺女却连头都没抬一下,洗干净手走进厨房,媳妇也是一心炒菜,没有回头。 贺东川问:“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苏婷语气淡淡。 贺东川听出来了,问:“你不高兴。” “我不高兴?”苏婷轻哼,但表情维持不到一秒就破功了,气恼道,“我能高兴才怪!你知不知道你闺女这几天干了什么?” 贺东川一听就知道是闺女闯祸了,但他没有瞎猜,根据他的经验,这种时候顺着往下问就行:“慢慢干什么了?” “她干了什么?她要翻天了!” 因为生气,苏婷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贺东川见状从她手里接过锅铲说:“我来吧。” 苏婷退到旁边,靠在切菜的石台上,平复好情绪才再次开口:“最近放学,慢慢不是总要跟纪营长闺女在外面玩一会吗?” 贺东川知道这事,嗯了声问:“她们玩的时候闯祸了?吵架了?” 苏婷冷笑:“吵架?两个小姑娘关系好得很,她们可是一起偷吃雪糕的‘战友’!” 贺东川听出了问题所在,皱眉问:“慢慢放学偷吃雪糕了?” “可不!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多精,因为怕小卖部的人说漏嘴,被我发现这件事,她看好要买什么雪糕后会先出去,让纪怡一个人买两根雪糕,再躲到对面的小树林里吃。” 贺东川将菜盛出,评价说道:“不愧是我闺女,反侦察意识不错。” 苏婷当即瞪眼:“现在是夸孩子的时候吗?她背着我们偷吃雪糕!已经偷吃好几天了,要不是被我碰到,到时候她肚子痛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对,没分清楚时候,”贺东川赶紧做检讨,又谴责说道,“这件事,慢慢做得的确不好……” “只是不好?”苏婷斜眼。 贺东川火速改口:“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肚子好了才几天,就又偷偷吃雪糕,必须好好说说她!” “你准备怎么说她?” “跟她讲讲道理,告诉她吃雪糕的危害……” 贺东川说了一长串,但总结起来就四个字——苦口婆心,而结果也显而易见——不痛不痒。 所以在他说完后,苏婷一个都没采用,说:“打一顿吧。” “嗯?” “这件事太恶劣了,首先慢慢已经连吃了好几天雪糕,作案时间长,其次这几天里,她有无数次机会停止犯错,但她没有,如果不是被我发现,她还不知道会偷吃多久,可见她毫无悔改之心。”苏婷分析完,总结道,“所以我觉得,单靠说教,很难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必须严惩,打一顿比较合适。” 贺东川若有所思:“你说得对。” “那我去给你找棍子?” “行——不对,怎么是给我找棍子?” 苏婷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不是你同意打一顿的吗?” 贺东川可没那么容易被套路,说道:“是你先提出来的,不应该你出手吗?” “我这么瘦,打人能有多重?哪有你能威慑人?” “我可以帮你找根细树枝,打人痛还不费力。” “那你去找吧。” 贺东川惊了:“真要打?” 在两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他们夫妻动用暴力的次数并不多,所以贺东川刚才以为苏婷只是开玩笑。 苏婷也不想用暴力解决问题,可回想慢慢干的这件事,心思多缜密啊! 要不是她正好看到两个小姑娘一起,就算听小卖部老板说慢慢总去看雪糕,说不准也会以为她只是嘴馋去看看,没买。 她要是能把这份缜密心思用在正道上,苏婷哪还用得着担心她的学习。 苏婷说:“必须让她长长记性。” 见她态度坚定,贺东川真下楼折了根树枝上来。 只是苏婷做好了打孩子的心理准备,贺东川也准备好了工具,但慢慢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晚上慢慢作业还没做完,就觉得肚子一阵阵抽疼,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尿尿了,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去厕所。 慢慢捂住肚子站起来,离开座位时不经意间低头,就看到了板凳上的一抹血痕,再伸手一摸裤子,一手的血,顿时吓得眼泪直流:“爸爸妈妈!我要死了!” 听到声音,贺东川和苏婷陆续冲进来。 看到她一手的血,夫妻俩都脸色骤变,边检查慢慢身体边问:“哪来的血?” 话音刚落,两人就看到了她裤子上的血迹,慢慢也哭着说:“屁、屁股!我屁股流血了,妈妈我要死了!” 贺东川脸色僵住,他虽然是男性,但也清楚女性有生理期,每次苏婷来,前两天都会很难受,偶尔还会痛到直不起身。 他咳嗽一声,看向媳妇:“你带慢慢回房间看看?” 苏婷沉默片刻说:“去浴室吧。”牵过慢慢的手,带着她走进浴室,并给她脱掉裤子,让她洗澡。 处在将死恐惧中的慢慢听到妈妈这么淡定的话,简直不敢相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妈妈我流血了,要死了,你不带我去医院吗?” 苏婷唇角微抽:“放心,你死不了,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慢慢止住哭声,泪眼朦胧地问:“生理现象,那是什么?” “就是……”苏婷顿了顿,思索着说,“虽然流出来的是血,但其实这是身体在排毒,女人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 慢慢继续抽噎:“可我不是女人啊,我是女孩子。” “……女性可以吧?所有性别为女的人,每个月都会这样,短的话三四天,长的话六七天,过了就好了。” 慢慢面露惊恐:“每个月都会有?六七天要一直流血吗?妈妈我真的不会死吗?” “妈妈不也活得好好的吗?”苏婷现身说法。 “妈妈也会流血?” “嗯。” “妈妈流血的时候也肚子痛吗?” “有时候会。” 慢慢顿时一脸同情:“妈妈好惨。” 苏婷:“……赶紧脱衣服吧,你先洗个澡,我去给你找衣服。” “我在流血要怎么洗?” “平时怎么洗,今天就怎么洗。” “好吧。” 沟通结束,苏婷离开浴室,进慢慢房间找出她睡觉要穿的衣服,然后去自己房间翻出一片卫生棉放到一起,再回到浴室门口说:“洗完澡叫我,我给你拿衣服。” “知道啦!” 苏婷回到客厅沙发上刚坐定,贺东川便问:“慢慢没事吧?” “没事,就是生理期来了。” 贺东川拧起眉毛:“她今天吃了雪糕,会不会不舒服?” 想到刚才在浴室里,慢慢一直弓着腰,苏婷怀疑她可能肚子痛,但想到她偷摸着吃了好几天雪糕,便狠下心说:“痛也是她自找的!” 贺东川闻言没开口,过了一会才起身说:“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红糖。” 因为苏婷会痛经,家里常备红糖,贺东川很快翻出半袋,拿去厨房煮红糖水。 苏婷则坐在客厅里等着,过了大概十分钟,浴室里传出慢慢有气无力地声音:“妈妈,我洗完了。” 苏婷进屋拿衣服,出来后直接推开浴室门进去。 慢慢已经洗完澡,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肚子好痛。” “有多痛?” 慢慢有气无力地说:“特别特别痛,我要站不起来了。” 苏婷并不同情她,说道:“该,谁让你吃那么多雪糕。” “流血不能吃雪糕吗?” “不能吃,不止不能吃雪糕,生冷的东西都不能碰,辣的也不许吃,尤其是辣条。” 十来岁的孩子,就没几个不喜欢吃辣条的,慢慢傻了眼说:“那如果我想吃怎么办?” “那你就痛着吧,起来把内裤穿上。” 慢慢可伤心可伤心了,她觉得妈妈好冷酷无情啊,她都这么痛了,却一点都不同情她。抿着唇在妈妈的拉扯下起身说:“妈妈我还在流血,万一把裤子弄脏了怎么办?” “弄脏了洗干净就好了。” “要是把床弄脏了吗?” “一样洗干净。” “棉被弄脏了怎么……”慢慢话还没说完,看到妈妈拿出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预防你弄脏裤子的东西。”苏婷拆开包装递给慢慢,教她将卫生棉贴在内裤上。 慢慢一一照做,想起来问:“妈妈用过这个?” “嗯,这是妈妈防止裤子棉被被弄脏的生活小妙招,现在教给你了。” 慢慢:“哦哦!这个很有用吗?” “有用,不过要经常替换,我待会拿一包给你,你记得两三个小时换一片。” “两三个小时就要换一片?那我晚上睡觉怎么办?” “你可以多垫两片,或者半夜起来换。” 慢慢觉得这两个办法听起来都不怎么样,唉声叹气道:“当女孩子好难。” 半小时后,当慢慢忍受着小腹阵阵袭来的痛感,小口小口地喝着红糖水时,再次忍不住感慨出声。 苏婷听后呵呵笑:“女孩子,请你快点喝完红糖水,赶紧睡觉。” 慢慢哦了声,问:“如果我肚子痛得睡不着怎么办?” “你可以选择写作业,或者罚站。” 慢慢:“……妈妈,我突然觉得有点困。” “把红糖水喝完再睡。” “那我可以不做作业吗?” 虽然苏婷生理期时不会耽误学习和工作,但慢慢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来月经,苏婷不可能拿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她,松口道:“可以明天做。” 慢慢失望,又想起问:“那罚站呢?” “你生理期结束再说。” 怕慢慢以为自己会轻轻揭过今天的事,苏婷决定给她紧紧皮:“你这次犯的错误,在我看来非常严重,本来我是想打你一顿的,棍子我都找好了,细树枝,打手心肯定疼。” 慢慢虽然没挨过爸妈的揍,但看过大院里其他军嫂打孩子,知道细树枝打人疼,顿时吓得将手背到了身后。 “今天不打你,是看在你肚子疼的份上,但你要是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那你就大错特错,等你身体好了,我肯定还要跟你再算一算这笔账。所以这几天你最好乖一点,如果我心情好,到时候可能会少打你两板子,可你要是再犯事,惩罚翻倍,听到没有?” 慢慢吓得一抖:“听、听到了!” 苏婷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点头说:“行了,你睡觉吧。” 说完,苏婷就关上灯离开了房间,留下慢慢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肚子疼她难受,肚子好了要挨揍她还是难受。 人生好难啊! …… 一晚过后,慢慢腹部的疼痛并没有得到缓解,她在家里哭个不停,苏婷无奈,只好找她班里的同学帮忙向老师请假。 这一天除了吃饭,慢慢就没下过地,不是躺在房间床上发呆,就是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原本苏婷是不想给她看电视的,但她哭得太厉害,只好拿看电视来哄她。 看上电视后,慢慢的忍耐力果然直线上升,肚子痛得再厉害,也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睛还直直看着电视呢,苏婷见了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熬了一天,到晚上慢慢腹痛终于好了些,说话都有精神了,晚上再睡一觉,第一天肚子就不怎么痛了。 痛的时候恨不得满地打滚,可真不痛了慢慢又有些怅然若失,一是肚子不痛了要上学,一是因为妈妈肯定不会再让她看电视。 只是在妈妈的火眼金睛下,慢慢不敢撒谎,妈妈要用来打她的树枝还在电视上面放着呢。 虽然肚子不痛了,但生理期带来的不适感并没有完全消失,接下来几天慢慢有点蔫巴巴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但那是平时,跟贺焱打电话时,慢慢就挺生龙活虎的,撒着娇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慢慢好想你。” 电话那头的贺焱说:“七月份吧,你考试前哥哥肯定回来。” “还有好久。”慢慢语气有些失望。 “怎么会好久呢?今天都六月一十了,离你们考试不到一十天。”贺焱说完见慢慢不吭声,说道,“那哥哥回来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什么礼物?” “衣服、鞋子、包包,慢慢想要什么都行,这边还有很多水果,慢慢吃过榴莲吗?哥哥给你带个榴莲怎么样?” 慢慢好奇问:“榴莲是什么?” “一种水果,闻着臭臭的,但吃起来很香。” “真的吗?”慢慢对此表示怀疑。 “当然,到时候哥哥带一个回来,你看看就知道了。” 慢慢很好奇,但又不相信这样的水果会好吃,哼哼道:“那我不要吃。” “你先看一看,到时候再决定吃不吃。” “好吧。” 兄妹俩聊完后,话筒被交到苏婷手上,在短暂的寒暄过后,她也问了跟慢慢一样的问题,贺焱什么时候回来。 说起来人生实在奇妙。 原著中的贺焱一心想着出人头地,而这辈子的贺焱致力于早日躺平,可兜兜转转,两世的他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只是前世贺焱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混社会,头几年过得很难,创业走的也是野路子,做的生意虽然没踩线,但也不那么正当。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上,随时可能喜提银手铐。 而这辈子贺焱因为报考志愿前夕,段晓兰上门跟苏婷聊起毕业后的去向时,说起有个大学同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经济局下面的单位,每天上班就喝喝茶看看报,所以犹豫是按分配参加工作,还是直接创业。 段晓兰觉得上班喝茶看报是浪费时间,但贺焱一听就觉得这是他的理想工作,报志愿时果断填了首都大学的经济专业。 只是大学毕业后,贺焱虽然进入了理想单位,但他不知道 虽然贺焱理想中的工作状态时喝茶看报,但进了单位后他不知道哪里投了领导眼缘,对方一心想栽培他,别说喝茶看报,不九九六就谢天谢地了。 六月初拿到毕业证后,贺焱火速跑路决定再创业,反正都要九九六,他当然选择钱更多的。 136. 归来 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挨顿揍呜呜…… 这并不是贺焱第一次创业。 早在去年暑假,他就拿着苏婷给的五千块,跟同学倒卖过盒装月饼和螃蟹,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一伙人还办了个公司。 只是这生意不长久,而且合伙人一多就容易发生矛盾,学期末贺焱就从公司里退了出来,为考试做准备。 新学期开始后,贺焱什么都没干,就在学校里等分配。 恢复高考后的这十年里,大学生成本增长,到这两年大学生已经没那么好分配工作,但贺焱上的是首都大学,读书期间又一直成绩优异。 谁都可能等不到分配,他不可能等不到,所以等了没多久,他就被分配到了理想单位,喝茶看报上了一段时间班。 然而“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尽管贺焱本身不想发光受器重,但一来他首都大学高材生的名声摆在这里,二来进单位后,不仅人际关系上游刃有余,领导安排下来的事情他都办得妥妥当当。 时间一长,领导就注意到他了,觉得这是个人才,应该好好培养。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 从首都跑路后,贺焱就买车票去了南方,官方理由是去寻找创业机会,但苏婷很怀疑他是去放松游玩的。 南下半个月,每次打电话回来,他不是说白天去了哪里玩,就是说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他就说想再看看。 既然他想再看看,那就再看看吧,反正去年那一波挣的钱,够他再用一段时间。 …… 慢慢生理期结束后,苏婷抽了个时间跟她算账。 其实这帐,苏婷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算,事情都过去一星期了,当时再生气,到现在气也消了。 再加上慢慢这一周表现不错,这时候再让她动手打人,说实话,她有点下不去手。 可轻轻揭过这件事苏婷又觉得不行,小孩子都很会得寸进尺,现在不管,她迟早要上房揭瓦。 斟酌过后,苏婷对慢慢说:“鉴于你这一周表现不错,我决定不打你了。” 慢慢长出一口气,脸上也笑开了花:“谢谢妈妈!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但苏婷不吃这一套,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不用挨打,其他惩罚不能少,免得你以后不长记性。” “什么惩罚?”慢慢觉得,只要不挨打,罚什么都好说。 苏婷微微一笑:“我和你爸爸经过商量决定,停掉你一个月的零花钱,另外,把你的存款交上来,我要没收。” 慢慢傻眼了:“啊?” “没听懂?要我再重复一遍?”苏婷问道,不等慢慢回答,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并抬抬下巴说,“快去把你的存钱罐拿出来。” 慢慢眼泪都要出来了,停掉零花钱,没收存款,还不如挨打呢! 她转头看向老爸,撒娇喊道:“爸爸……” “喊爸爸也没有用,这是我跟你爸爸共同的决定,而且,”苏婷警告地看了一眼贺东川,“未来一个月里,你不许给慢慢买吃的,不然我连你的零花钱都停掉。” 贺东川摊开双手,给了闺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慢慢绝望了,要是早知道表现好的结果是被没收零花钱和存款,她还不如表现差一点,挨顿揍。 苏婷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问:“怎么?不想上交存钱罐,想挨揍?行啊。”说着用力挥了下手里的树枝。 树枝很细,划破空气时发出冷厉的声音,慢慢吓得一抖,起身回房间拿存钱罐。 慢慢的存钱罐是个陶瓷猪,圆圆鼓鼓的,脸蛋粉红的,非常可爱。她抱着存钱罐,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抿了抿唇问:“妈妈,你以后还会把存钱罐还我吗?” “会还你。” “真的吗?” “我要你的存钱罐干什么?” 慢慢松了口气,又问:“存钱罐还我了,里面的钱还吗?” 苏婷说:“这个要看你表现,表现好,连钱带罐一起还你,表现不好只有罐。” “什么算表现好?” “你考进年级前五,对我来说就算表现好。” 慢慢:“……好吧。” 因为痛失零花钱和存钱罐,生理期结束刚精神起来的慢慢又蔫了好几天,直到贺焱回家才恢复。 …… 贺焱回来那天是周六,军区小学只上半天课,不过为了小考取得好成绩保住存款,以及暑假每天看四个小时电视的机会,周六下午她没有像大院里很多孩子一样出去玩,而是老老实实地在家看书写作业。 只是午睡起来后,一张试卷还没写完,慢慢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而且其中有个声音很像哥哥,就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打开门偷偷往外看。 这一看,就跟刚走进客厅的贺焱对上了目光,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喊:“哥哥!” 拉开门小跑跑到贺焱面前问,“哥哥你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中午吃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贺焱都逗笑了:“我该先回答你哪个问题才好?” 慢慢毫不犹豫重复问:“你中午吃了吗?” “吃了。” “你在哪里吃的饭?好吃吗?” “出火车站在外面馆子里吃的,味道嘛……”贺焱坐到沙发上,想了想说,“没有我们大院食堂饭菜好吃。” 苏婷打开空调笑道:“行,晚上我们就去大院食堂吃。” “别啊,”贺焱一听这话,赶忙说道,“跟食堂大厨的手艺比起来,我跟想念爸的厨艺,嗯,还有妈您做的菜。” “我听着怎么觉得自己是顺带被提起的?”苏婷站在空调下面,感受着风口吹下来的丝丝凉风问。 贺焱一本正经道:“重要的人,我一般放在后面说。” 苏婷:“呵呵。” 虽然没信这话,但苏婷也没有继续开玩笑,说道:“晚上吃油焖大虾。” 贺焱摸着肚子说:“正好,我中午没吃饱,晚上多吃点。” “我也没吃饱,晚上要多吃。”慢慢学着哥哥说话,又吸吸鼻子,“怎么好像臭臭的?” 贺焱闻言一拍脑门,起身走到客厅,拿起他刚才进来时顺路放在饭桌上的袋子,边打开边说:“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我不是说过要给你带榴莲吗?这个就是的。” 饭厅离客厅有点距离,所以慢慢刚才只觉得有点臭,贺焱把榴莲拿到客厅以后,一点点臭瞬间变成了非常臭。 慢慢连忙起身,一路退到书房门口问:“这个真的能吃吗?” “当然能,它只是闻着臭,吃着可香了,我去找把刀,把它弄开给你们尝尝。”贺焱说着起身,进厨房找了把菜刀,按照买榴莲时老板教的办法将榴莲打开。 因为不确定家里人能不能接受,贺焱买的榴莲个头不是很大,不过这榴莲品种还行,切开后有四房,果肉看着都不少,而且颜色金黄,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贺焱抬头问妹妹:“吃不吃?” 慢慢捂着鼻子摇头:“不吃。” “真不吃啊?很甜的,”贺焱取出果肉,见慢慢直往后退,转头看向苏婷,“妈妈你吃吗?” “吃。” 前世苏婷穿越前,榴莲已经成为网红水果,喜欢的多不喜欢的也多,她正好是前者。 只是名气起来后,榴莲价格一路走高,从带壳几块钱一斤,一路飙升到带壳三四十已经能。 她就一个人,买整个太贵,而且吃不完放冷冻室,会弄得整个冷冻室都是榴莲味。而超市并不是经常有分装,所以她很少会买。她前世用的笔名,就是馋榴莲的时候取的。 重生以后苏婷就没见过榴莲,所以算起来,她也有十几年没吃过了。 榴莲一入口,苏婷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好吃。” “是吧,我第一次见到榴莲也觉得闻着臭,但吃起来又觉得很香,”贺焱咬了两口问,“慢慢你真不吃啊?” 本来慢慢是不想吃的,她觉得这么臭的东西,肯定不好吃。可是看妈妈和哥哥吃得那么香,她又不确定了。 也许榴莲真的像哥哥说的一样,只是闻着臭,实际上很好吃? 见妹妹态度松动,贺焱撺掇道:“这样,我这块榴莲肉给你咬一口,如果你觉得不好吃,马上吐掉好不好?” 慢慢闻言犹豫再三,终究没能抵抗住诱惑,捂着鼻子走近贺焱,在他举起来的榴莲肉上咬下一块。 味道……有点怪,但也是真的甜。 贺焱盯着妹妹问:“能接受吗?” “好像还行。”慢慢轻轻点头。 “给你拿一块?” 慢慢看着茶几上剩下的两块带壳的榴莲肉,犹豫着点头:“好。” 贺焱放下手里的榴莲,拿了块没吃过的,小点的榴莲肉给慢慢。 慢慢伸出一只手接过榴莲肉,捂着鼻子吃一口,再吃一口。看着她因为生怕闻到臭味的模样,小心翼翼吃着榴莲的模样,贺焱忍不住哈哈笑:“你都吃了那么多榴莲,还怕闻到味?” 慢慢理直气壮地说:“问起来的味道,和吃进去的味道又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觉得榴莲闻着臭的人,一般吃不下去榴莲肉,能吃得下去榴莲肉的人,一般能接受味道,你要不把手放下来闻一闻?” “真的?” 贺焱点头:“当然,你看我跟妈妈,谁捂鼻子了?” 慢慢一想也是,缓缓松开捂住鼻子的手,细细嗅了嗅,榴莲的味道还在,但其实没有那么臭,至少她可以接受。 榴莲一共四房,开出了六块肉,随着慢慢松开鼻子,三人又迅速干掉了两块肉,剩下一块是给贺东川留的。 虽然不确定他能不能接受榴莲的味道,但该留还得留。 吃完榴莲,慢慢回书房做作业,贺焱则回了自己屋里睡觉。 昨天晚上他是在火车里度过的,倒霉地碰上了两个中年男人,睡觉呼噜声跟打雷有的一拼,吵得他一晚上没怎么合眼,到天明才睡着,他现在急需补觉。 兄妹俩离开客厅后,苏婷将空调关掉,并打开窗户透气。 结果不知道是榴莲味道太霸道,还是楼下住户鼻子太灵,苏婷扔完榴莲壳回来,就被楼下邻居拉住问:“你们家干啥了?怎么一股子怪味?” 苏婷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味?” “说不上来,有点臭,反正不太好闻。” 苏婷汗,猜测道:“应该是榴莲。” “榴莲是什么?”这时候榴莲名气没有那么大,一楼邻居听都没听说过。 苏婷解释说:“一种热带的水果,我们家贺焱从深市带回来的。” “水果怎么这个味?别是放坏了吧?”邻居嘀咕完反应过来,“你们家贺焱去深市了?他不是在首都上班吗?” 问完不等苏婷回答,就给贺焱找好了理由:“他是不是被单位派去出差了?你家贺焱真厉害,刚进单位就这么受领导器重。” 在海军大院里,贺焱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年后还没出正月,就有人来找苏婷打听,问贺焱能分配到哪里。当时苏婷说没定下来,大家还都不相信,有的大学早就开始分配了。 等到贺焱工作定下来,苏婷往外一说,不到一天时间大院里就传遍了,有人羡慕他进了机关单位,也有人说国家单位安稳是有了,但挣钱肯定不如自己做生意。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否认贺焱是大院同龄人中最有出息的,也不会觉得他工作的单位不好。 因此,得知在首都工作的贺焱,在正常上班的时间里突然去了深市,没有人觉得他是辞职了,而觉得他是被单位派去出差。 苏婷哭笑不得,却又拿不准贺焱以后的打算,就没有立刻解释,只含糊应声。 …… 六点过八分,贺东川骑着二八大杠回到海军大院。 他骑的这辆自行车是苏婷刚上大学那会买的,车买回来后,她一直从大一骑到了研究生毕业。 毕业后她没有参加工作,而是回到了大院里继续从事自由职业,就用不上这辆自行车了,于是它的使用者变成了贺东川。 拐进一栋,贺东川锁好车上楼。 刚进门,他就被熏了出来,捂着鼻子走进去问:“什么味道。” 厨房里忙碌着的苏婷放下手里的活,走出来说:“小焱带了个榴莲回来,你不喜欢这味道?” “不太能接受。”贺东川拧着眉说。 “啊?我们还给你留了一块榴莲肉呢。”苏婷穿过餐厅,走到斗柜前拿起盘子问,“你吃吗?” 贺东川摇头:“你们吃吧。” “不试试?” 贺东川继续摇头。 “真不吃啊?很甜的。”苏婷拿着榴莲送到贺东川面前,但她前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一路退到门外,可见是真接受不了榴莲的味道。 苏婷说:“你不吃,那我分给两个孩子了?” 贺东川求之不得:“行。” 苏婷便将榴莲肉拿进书房,兄妹俩都坐在里面,慢慢继续写作业,贺焱拿着本书随意翻看着,偶尔指点一下妹妹写作业。 看到苏婷进来,贺焱问:“怎么了?” “你们爸爸接受不了榴莲的味道,这块你们吃了吧。”苏婷将盘子放到书桌上。 “爸爸回来了?” “嗯,刚回来,”苏婷忍不住笑,“门外站着呢,你们先吃吧。”说完就退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出去一看,贺东川果然还站在门口,虽然榴莲肉被拿进了房间,但客厅里味道还是挺大的,苏婷见了便说:“要不你去厨房待着吧,我开了电扇。” 七月份正是沪市最热的时候,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更何况她刚才是在厨房里忙活,不开电扇完全不行。 厨房里开了窗户,电扇又一直吹,再加上她刚炒完一道菜,应该没什么榴莲味。 苏婷这么觉得,但贺东川进去后仍能闻到从客厅飘来的味道,只是距离相对较远,又被食物香气冲淡,跟客厅味道比起来在可接受范围内。 贺东川摘到帽子,连着包一起交给苏婷,再解开两粒扣子,系上围裙开始炒菜。 油焖大虾要用大料煮,辣椒也不少放,香味非常霸道,很快挤占掉榴莲的味道,一直飘进书房。 一时间别说贺焱,连慢慢都没心思做题了,想吃龙虾。 香味在房子里飘了近半个小时,苏婷才到书房敲门,喊两人出来吃饭。 晚饭很丰盛,除了油焖大虾,还有两到荤菜,分别是青椒炒牛肉和炖排骨,再一盘清炒时蔬,以及凉菜拍黄瓜。 除了排骨和清炒时蔬是苏婷做的,其他三样都是贺东川的手艺,色香俱全,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贺焱拿起一只龙虾,边剥边说:“我在外面,最想念的就是爸妈做的菜。” 贺东川挑眉:“你在外面不是吃得挺高兴?” 虽然贺焱没有跟他聊吃的喝的,但苏婷没少跟他转述,所以贺东川知道儿子在深市待得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我那不是怕你们为我担心嘛,再说了,外面的饭菜,吃一顿两顿还好,天天吃真没意思,”贺焱面不改色道,“哪像您和妈做的菜,我百吃不厌。” 贺东川:“呵呵。” 甭管心里信不信,至少面上贺东川没拆儿子的台,问:“这段时间看得怎么样?以后打算干什么?” 其实贺东川并不是很赞同贺焱辞职的决定,只是他知道贺焱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很倔,下定决心的事,任谁来劝说都不会改变。 而且就像苏婷说的,贺焱现在还年轻,哪怕创业失败撞得头破血流,他也有时间回头。 所以,贺东川才没有反对贺焱辞职。 只是贺焱南下后,每次打电话回来说的基本都是吃吃喝喝那些事,贺东川不得不怀疑他是打着创业的名义去深市旅游了。 在这方面,他和苏婷想法倒是一致了。 因此,贺东川现在很想知道贺焱在深市的这段时间里干了什么,且有没有想好以后干什么。 他可以不过分干预孩子的人生,但如果贺焱想就此躺平,他肯定不会答应。 贺焱知道老爸的态度,没在这时候插科打诨,从头到尾把他这段时间的经历给说了。 内容很长,因为他的讲述,平时二十分钟左右能结束的晚饭,被拉长到了一个小时,但总结起来又很简单。 这年代的深市,可以说遍地是黄金,只要敢想敢干,就有发财的机会。 而贺焱,就是那个敢想敢干的人,而且他还有钱。 到深市落脚不久,贺焱就碰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有人低价进了一批问题产品,结果钱给了货到了,才发现自己被骗了,问题比预计的要严重,维修起来投入也更大。而为了买这批货,他已经投入了全部家产,为了不亏得底掉,他开始琢磨着找冤大头将货出手。 而贺焱,就是他认为的冤大头。 只可惜他碰到了铁板,虽然贺焱看着很年轻,没什么社会经验,实际上他精着呢,迅速发现了问题所在,并想到了以低成本解决问题的办法,便压价买下了这批货。 在贺焱以前,对方已经找了好几个冤大头,都没把货卖出去,所以双方你来我往,以一个比较合适的价格完成了交易。 拿到货后贺焱找人买了要用的零件,修好了其中两件产品,然后带着这两件产品找到零售商,告诉他们维修方法,并列出维修清单,以及需要投入的成本,以此跟他们谈合作。 最终,贺焱以高于上家的进货价,但同时比零售商进货价低很多的价格,将这批问题产品卖了出去。 听到这里苏婷问:“既然你知道怎么修,为什么不修好再卖出去?”如果维修好再卖出去,贺焱赚到的钱肯定比现在多。 “那么多货我一个人肯定维修不过来,只能请人帮忙,会增加人工成本,维修期间我得租场地存放货物,会增加场地成本。” 贺焱解释道:“而且在我花钱买下那批货的时候就露了富,当时没人有动作,是因为那批货有问题,卖不出价,但当时盯着我的人不少,一旦我有大动作,找人维修产品,肯定麻烦不断。” 虽然他身手不错,但毕竟是外地人,又是一个人在深市,再小心也可能中招。与其投入大笔资金修好那批货后被人黑吃黑,不如吃点亏,卖方法将货赶紧出手,带着钱跑路总比带着货更容易。 这笔生意做成后,贺焱又接连做了两笔小生意,挣的虽然不多,但他初来乍到,能挣钱就不错了,他个人很满意。 说这话时,贺焱表情虽然平静,但眼角眉梢都溢出了藏不住的得意。 苏婷看得好笑,问:“你这个月赚了多少钱?” “直接说出来不合适吧。” 其实挣了钱贺焱是很乐意跟父母分享的,只是想卖卖关子,满足一下虚荣心。却不想他这么说后,苏婷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那你以后什么打算,就在深市发展了?有想好做什么行业吗?” 贺焱思索片刻说:“有想法,但还没考虑好,过阵子我打算去一趟港岛。” “去港岛?”苏婷面露惊讶。 贺焱点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办去港岛的手续。”他是军人家属,去港岛要办的手续比一般人要复杂。 苏婷思索起来,良久说道:“多出去看看是好事,你打算去多久?什么时候出发?” “去一周,等手续办下来就出发。”贺焱也不确定手续什么时候能办下来。 慢慢插话问:“哥哥又要出门了吗?” “嗯。” “我考试怎么办?哥哥你还能去送我吗?” 贺焱肯定说道:“能,慢慢考完试以后,哥哥才会出门。” 慢慢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难道哥哥送你去考试,你就能超常发挥,考进年级前五,拿回存款?”苏婷说着想起来,“对了,这段时间你别带慢慢去小卖部,也别买零食给她吃。” 贺焱不知道慢慢偷吃雪糕的事,但听完苏婷的话后看向慢慢,见她一脸心虚,就猜到她肯定是闯祸了,犹豫了下说:“……好。” 他回答得太不干脆,让苏婷很难相信他能否坐到自己说的,便补充说:“这段时间慢慢你也自觉点,一旦被我抓到你背地里吃小焱买的零食,你那些存款别想要了,零用钱直接断到年底。” 确实打算阳奉阴违的贺焱听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给了妹妹一个同情的眼神。 看来妹妹是真的把妈妈惹生气了啊! 而慢慢在接收到贺焱的目光后,更加欲哭无泪,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挨顿揍呜呜呜…… 137. 离别 这一年的十月,苏婷收到了一个对…… 贺焱回来待了没两天,就有军嫂打听怎么回事。 这天苏婷去买菜,就被一名军嫂给拦住了,问都周一了贺焱怎么还不回去上班。知道贺焱要在家待一段时间,苏婷就没隐瞒,把他辞职打算做生意的事给说了。 当时在菜场里买菜的军嫂中,有个之前说机关单位虽好收入却很一般的人,听完苏婷这话立刻改了口风,说贺焱太冲动,生意哪是谁都能做的,多少人创业未成亏得底掉,苏婷当家长的该劝劝他。 这话说的,苏婷听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没事,反正他去年跟同学一起做生意挣了钱,就算这次生意失败,全亏掉也没事。” 去年贺焱跟同学合伙做生意的事,大院里的人都有耳闻,但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小孩子搭伙能做什么大生意,就算赚估计也挣不了多少钱,都不稀罕打听,所以不清楚是亏是赚。 可听苏婷这话的意思,像是赚了,还赚了不少钱,大家不由好奇起来:“去年贺焱挣了多少钱?” 苏婷笑呵呵道:“不多不多,也就沪市两套房吧。” 沪市两套房的形容有点笼统,因为不同地段,不同大小的房子,价格肯定不一样。像市中心的老洋房,一栋大几万是要的,但如果是地段不那么好的老公房,面积只有十几个平方,一千多就能拿下。 但一般人挣了钱肯定是往高了说,如果贺焱挣到了大几万,苏婷肯定会说他挣到了两套老洋房。只说两套房,大家就都觉得贺焱估计只挣了两三千。 两三千也不少了,去年贺焱还没毕业呢,如果她们自家孩子能在贺焱这个年纪挣到两三千,她们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见大家都在夸贺焱会挣钱,刚才说丧气话的军嫂忍不住了,说道:“对他们做生意的人来说,几千块也不算多,前期投入都不一定够,要是亏了根本撑不了多久。再说了,贺焱去年能挣钱,是因为跟同学合作的吧,难道这次他同学也辞职了,跟他一起创业?” “没有。” “这就是了,去年他跟同学一起能挣钱,今年单打独斗可未必。而且他不是准备创业吗?怎么一天到晚在家里待着?别是已经把钱亏掉了吧?” 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一脸语重心长:“我听说很多机关单位的人下海都是办的停薪留职,这样生意失败了,还能继续回去上班,你们家贺焱倒好,事情没办成,就把工作给辞了。他那工作收入虽然不高,但怎么说都是机关单位,办停薪留职总能有个退路,不至于像他现在这样,每天躺在家里玩,你说是吧?” 苏婷呵呵:“那你放心,他暂时还没把钱亏掉,不过就算亏掉了,以他的学历想找工作也容易,或者他想继续读书,我跟他爸也会支持,反正我们家人都聪明,只要他愿意,考国内最好大学的研究生肯定没问题,不像某些人,复读三次连个中专都没考上。” 虽然苏婷没有点名道姓,但大院里连续复读三年,次次落榜,连个中专都没考上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一直说丧气话想贬低贺焱的军嫂的儿子。 并且她儿子本身对读书不感兴趣,第一次高考落榜后就打算去找工作,但她对儿子抱有很高的期待,逼着儿子复读了三年。 去年她儿子第四次落榜,她在家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做出决定——继续复读,直到考上为止。但她儿子早就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复读了,连夜收拾行李跟着同学南下。 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她在家里哭诉不停,她丈夫奔波着找人,好不容易从儿子同学的家长口中问到联系方式,她又说要去南方把孩子抓回来。 但她儿子态度很坚决,说她要是找过去,他就继续跑,坚决不肯回到学校。 为此她丈夫跟她吵了好几天,后来又请了妇联和军属安置办的人轮番给她做思想工作,她才勉强同意让儿子留在南方。 她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但做生意有点天赋,去南方不到一年,就跟人合伙开了个门面做服装批发,生意很不错。 生意做起来后,她儿子没少往家里寄钱寄东西,时间长了,她的态度也开始软化,开始认可儿子的事业。 但她心里可能还是很介意儿子没考上大学这件事,所以一直想证明,就算她儿子不读大学,也比那些上了大学的孩子更优秀。 这半年里,她没少拉踩大院里那些上了大学,被分配到了不错的单位,但收入不高的孩子,从中寻找优越感。 虽然比她儿子小两岁,却跟他儿子同一年参加高考,并一举考上首都大学的贺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被拉踩最严重的对象。 之前她没有舞到面前来,所以苏婷懒得搭理她。可现在她都当着面贬低贺焱了,苏婷当然不会客气。 对方也的确被戳中了痛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气恼道:“会读书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读那么多书,还不是在家带孩子?你儿子读那么多书,还不是辞职下海了?” “会读书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学毕业后也只比没上过大学的多一条路,我毕业后的确在家带孩子,只是顺便画画喜欢的故事,一年下来赚的不多,也就一套沪市房吧。” 苏婷凡尔赛完,做惊讶状道:“哎哟,这么一算我才发现,小焱挣钱比我多啊,他跟同学随便玩一玩,几个月就挣了两套房,我一年才挣一套房的钱。” 她这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虽然这两年因为漫画开始在学生中流行起来,连环画市场被不断挤压,《连环画报》的销量连巅峰时期的一半都没有。 但苏婷名气大,每年两本连环画,光连载稿费加起来就有两三千,加上出版收入,还有以前的作品时不时会再版,年入五位数对她来说并不难。 贺焱去年虽然赚了钱,但分钱的人好几个,就算他投入最多,分到的钱也很有限,反正没过万。 可别人又不知道他们的收入,苏婷吹起牛来毫无压力。 而且她也不算吹牛,虽然去年收入只有四位数,但这趟南下贺焱没少赚,收入比她年收入高。 总贬低贺焱的军嫂被凡得脸色阴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到最后只憋出一句:“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信不信随便你咯。”苏婷轻飘飘说完,伸手从鱼摊老板手中接过处理好的两条鲫鱼,并付钱离开。 对付这种人,越不把她当回事,她心里就会越难受,所以苏婷才不会上赶着自证沪市有房。 苏婷走得干脆,剩下的听众却都在怀疑人生。 现在挣钱都这么容易了吗?都不用千、万做单位,改用沪市房来衡量了? …… 因为知道贺焱挣了钱,所以他从机关单位辞职这件事,并没有在大院里掀起太多波澜,当然这也跟小考来临有关。 虽然随着暴发户越来越多,这两年风气有些浮躁,但在海军大院,大多数人仍觉得读书有用。大院里的孩子,只要愿意读书,且能考得上学校,家长就会一直供下去。 因此,尽管只是小升初考试,家里有考生的家长都挺重视。 苏婷也一样,考试当天很早就起床给慢慢煮早饭。 贺焱洗漱完来到餐厅,看到桌上的早饭后,唇角忍不住抽了抽,送考当天他妈做的早饭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慢慢也很无奈,但不敢挑战妈妈的权威,老老实实吃掉了面条和鸡蛋,由哥哥送去学校。 小学科目少,考试一天就结束了。 因为考试成绩关系到攒了这么多年的存款,以及暑假的快乐,所以考前这段时间慢慢很努力。 这样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抱了佛脚总比不抱好,更何况慢慢基础本来就不差,脑子也聪明,抱佛脚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反正考完试后,慢慢自我感觉良好,年级第一不敢想,前五应该有她的一席之地。 想到存款保住了,暑假每天还能看四个小时的电视,考完试后慢慢开心到冒泡,出校门看到贺焱,喊了声哥哥就飞奔过去,直接扑进他怀里。 贺焱稳稳接住她问:“考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慢慢眼睛亮晶晶的。 贺焱声音里染上笑意:“你脸上快笑开花了,我很难看不出来。” 慢慢挽住哥哥的手,边走边说:“我觉得我的存款保住了。” 贺焱:“哇!” “妈妈还说了,只要我考进年级前五,暑假每天都让我看四个小时的电视。” 贺焱继续:“哇!” 慢慢仰头:“哥哥你只会哇嘛?” “这最能表达我的心情,”贺焱笑着说,“哥哥很为你高兴。” 慢慢很满意他的解释,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不过很快她想到考完试后哥哥就要出门了,心情又低落下去。 察觉到慢慢情绪的变化,贺焱问:“怎么了?” “哥哥你是不是快走了?” 贺焱回答说:“过段时间,七月下旬再走。” 虽然现在离七月下旬还有段时间,但慢慢心情仍高兴不起来,叹气说:“为什么哥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贺焱沉默下来。 其实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 当初选大学的时候,他首选其实是复大,这样大学期间他可以继续住在六十七号的房子里,周六日可以回来跟家里人团聚。 但得知他的第一志愿后,老师、爸爸妈妈都来劝他,复大很好,可是以他的成绩报复大,太可惜了。 而他总会长大,总要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因此考虑过后,他填报了首都大学,去了首都。 虽然爷爷奶奶都在首都,但他的学校离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远,而且学校里的事情很多,他并不会每周都去看望他们,一般是半个月去一次。 时间长了,他好像慢慢适应了一个人,不再那么留恋家庭,同学说他这是长大了,真正独立了。 辞职以后,贺焱想的不是回到沪市,虽然在沪市能得到更多助力,但他还是想去南方看一看。 这些年南方的变化太大了,他们上课时,教授经常拿特区当例子,但他一直没有亲眼去看过。 看过以后,贺焱终于懂了为什么年少时父母让他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贺焱回答说:“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 “长大了就要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慢慢不解,“那我不要长大了。” “你只是现在这么想。” 慢慢坚定道:“长大后我也会这么想!” 贺焱没有跟她争辩,说道:“也好。” “什么也好?” “我出去闯荡社会,你留在爸妈身边。”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会回来看你和爸爸妈妈啊。” “是哦。” 踏着夕阳,兄妹俩交谈着走进海军大院。 这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商量着未来的他们不会想到,未来留在沪市发展的的,是现在说要出去闯荡社会的哥哥,而离家千里的,是说要留在父母身边的妹妹。 …… 小考成绩出得很快,没几天苏婷就知道了慢慢的排名,年纪第五,堪堪保住零花钱以及快乐的暑假。 但因为没收零花钱的惩罚还没有结束,所以慢慢暂时拿不到猪猪存钱罐,只能先享受每天看四个小时电视的权利。 虽然有些失望,但只要存款能保住,几天时间,她可以忍耐。 其实根本算不上忍耐,自从能看四个小时电视后,慢慢每天都觉得她好快乐,猪猪存钱罐?早就被她忘到天边了。 苏婷把存钱罐还给慢慢时,她盯着电视根本看都懒得看一眼存钱罐,直到苏婷说她不要就把存钱罐没收了,她才喊着“我要”,抱着存钱罐冲进房间。 并且放下存钱罐后,她就火速飞奔回了客厅,生怕错过一分钟的剧情。 看得苏婷磨牙问:“你就不打算点一下存钱罐里面的钱?不担心我偷藏你的存款?” 慢慢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苏婷这么说才犹豫起来,看看房间,再看看电视,又去看看妈妈。 苏婷只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吭声。 权衡过后,慢慢还是决定先数钱,看一眼闹钟说:“我今天只看了二十分钟电视哦。” “给你记着了。” 得到肯定答复,慢慢才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卧室,打开猪肚下面的孔洞,摇晃着存钱罐把钱倒出来。 这一数就是半个下午。 倒不是存的钱多,而是她每一次数出来的金额都不一样,后来用上纸笔重复算了两遍,才得到确切数字。 可就算得到了确切数字,慢慢也不知道钱有没有少。 因为存钱罐不方便打开,所以平时她只往里面塞钱,上次数钱是年初的事。这半年里她又往里塞了不少钱,虽然有记账本,但她经常忘记,所以具体塞了多少,她真不清楚。 不过存钱罐里的钱比她账本上记的多了十几块,钱应该没有少吧? 慢慢咬着鼻尖响着,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喊了声请进后,她就看到贺焱推门走了进来:“在数钱?” “嗯。”慢慢有气无力地点头,“可是我不知道存钱罐里的钱到底有没有少。” “存钱罐里的钱怎么会少?” “妈妈把存钱罐拿走了啊,万一她从里面拿了钱,钱不就少了吗?” 贺焱问:“妈妈怎么会拿你的钱?” “妈妈不会拿吗?可是刚才是她说的啊。”慢慢说着,把刚才苏婷的话复述了一遍。 贺焱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着问:“你数清楚了吗?” “数清楚了。”慢慢拿着小本本给哥哥看,“这是我存钱罐里全部的钱,这个是我之前记的帐,可是因为我总是忘记记账,所以我现在也不清楚钱到底有没有少。” “唔,”贺焱拿起账本,做烦恼状道,“这有点难办啊。” 慢慢双手撑脸,叹气道:“如果我每天都有记账就好了。” “现在开始每天记账也不晚。” 慢慢苦恼地问:“那我这次怎么办?” “我觉得妈妈应该不会拿你的钱。”见慢慢面露怀疑,贺焱解释说,“你想啊,如果妈妈拿了你的钱,不告诉你不就行了?反正你都记不清楚帐,就算数清楚了钱,也不知道是多了还是少了。” “对哦!”慢慢恍然大悟,“妈妈为什么跟我说那些话?” 贺焱想了想说:“应该是想给你个教训,改改忘记账的毛病。” 慢慢顿觉心虚,抿了抿唇说:“我以后会记好账的。” “哥哥相信你,你还要数钱吗?” “我已经数好了。” “那你快点把钱收起来,我带你去买吃的。” 慢慢眼睛亮起:“可以吗?” “你的惩罚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贺焱笑盈盈地问,“怎么样,想不想去?” “去去去!” 慢慢忙不迭点头,快速将钱塞回存钱罐,跳下床跟着贺焱一起往外走。 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的苏婷看到兄妹俩行色匆匆,随口问:“你们干什么去?” 慢慢有点心虚,拉着哥哥衣服没吭声,贺焱则笑着回答:“慢慢惩罚不是结束了吗?我带她去小卖部逛一逛。” 慢慢一想对哦,她惩罚都结束了,还怂什么?当即理直气壮道:“我们去买吃的!” 苏婷遵守诺言,惩罚结束后不再限制慢慢往小卖部跑,只嘱咐道:“别买冰的和辣的。”慢慢生理期结束已经一个月,姨妈随时可能再来。 慢慢:“……知道了!” …… 因为管住了嘴巴,再次来生理期时,慢慢虽然仍有些腹痛,但没有第一次疼得那么厉害,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有些蔫蔫的。 本来贺焱准备办好手续就南下,看到慢慢这么难受,就在家多待了几天,到她生理期结束才准备出发。 那天是周日,苏婷和贺东川带着慢慢一起去火车站送他。 这让贺焱有些受宠若惊,同样是上大学,但他成年前后在家里的待遇不说天壤之别,也能算是截然不同。 大一上学期去学校报道,他们家可以说是全家出动,他爸特意休了年假,带着他、他妈和妹妹去爷爷奶奶家里住了半个月,直到他报完道才回沪市。 如果这么说有探望老人顺便送他去报道的意思,那大学报道当天,他爸妈和妹妹肯定是为了送他才会去首都大学。 到了下学期,虽然他没有了全家送去首都的待遇,但是家里人特意送他去了火车站,大二一整年也是如此。 不过到了大三,满十八岁以后,他在家里就没这待遇了。 新学期开学,他爸妈和妹妹顶多送他到大院门口,看着他搭上班车,剩下的路他得自己走。 时隔两年再次被全家接送,贺焱怪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你们不用送我到火车站,我一个人能行的。” 贺东川坦然道:“不是我想送你,是你妈想送。” 苏婷表示:“我主要是不放心慢慢。” 慢慢依依不舍:“我舍不得哥哥,想跟哥哥多待一会。” 在爸爸妈妈那里备受打击的贺焱顿觉身心舒畅,还是妹妹好! 虽然没那么煽情,站台送别时,夫妻俩眼里仍流露出几分不舍,只是苏婷看起来明显一点,贺东川感情更内敛,不怎么看得出来。 嘱咐也相对简洁:“到深市以后踏踏实实做事,别搞旁门左道。另外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说这些并不是贺东川不相信儿子,而是这时候很多人做的生意不那么合规,偷税漏税、走私货物的比比皆是,平时一切太平,查起来就要人仰马翻。 他是在告诫儿子,不要走歪路。 苏婷的嘱咐则集中在生活上:“在外面吃饭别凑合,时刻要记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注意营养。记得经常给家里报平安,尤其是去港岛后,千万要注意安全。” 虽然这时候很多人觉得港岛是天堂,但苏婷不这么觉得,港岛固然比内地更发达,却也更乱,帮派横行。 穿越前,苏婷没少听说八、九十年代,港岛明星被人拿枪指着拍片的事,虽然普通人不一定会接触到这些事,她也支持贺焱出去多见见世面,但凡事小心点总没错。 贺焱笑道:“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走歪路。” 跟爸爸妈妈比起来,慢慢想说的话就多了,叽叽喳喳一直说到火车即将出发,贺焱不得不提着行李上车。 到车厢后贺焱没有回床铺坐着,而是站在床边朝外面挥手,慢慢本来红了眼,看到哥哥的身影又高兴起来,一路跑过去跟他挥手。 但还没靠近,火车就开动了,带着窗前站着的贺焱渐渐远去。 随着贺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慢慢终于忍不住,扑进苏婷怀里呜咽起来。 苏婷拥住女儿,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背安慰道:“别难过了,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 这一年的九月,慢慢也离开家升入了初中。 虽然这几年沪市大搞开发,到处都在修桥铺路,市里公交路线也延伸到了县里,海军大院门口增加了好几趟公交。 但因为县里一中要上晚自习,而公交下班太早,上下学很不方便。考虑到一中去年刚建了新的宿舍楼,里面环境很不错,所以升入初中后,苏婷为慢慢办理了住宿,她周末才回家住。 刚住校的那段时间里,慢慢有诸多不适,不习惯早上起那么早,也不习惯晚上睡那么晚。在家时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住宿后却要自己洗衣服。 更烦人的是固定时间熄灯,要是运气不好,排队洗澡时碰上磨蹭的,搞不好就要摸着黑洗澡。 为此她们一层住着的女生没少吵架。 但慢慢适应得很快,习惯了早起也习惯了晚睡,跟室友们关系处得也不错,平时总是一起行动。 哦,她还习惯了跟人一起洗澡,去浴室时碰到认识的人,能厚着脸皮蹭个澡,再也不会因为看到对方光着的身体而害羞。 反正她们有的她都有,大家都一样。 同月,贺焱在深市成立科技公司,并开始港岛某公司的程控交换机。 而在这一年的十月,苏婷收到了一个对她而言有些特殊的电话。 电话是从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打来的,来电者是李斌,他在电话里告诉苏婷,三火系列改编的动画片已经完成全部制作,并和电视台谈成合作,将于元旦重新播出。 138. 完结章上 电视上放的是动画片吗?不,…… 三火系列改编动画片的项目开始于八二年,但过程并不顺利。 原因并非改编本身有多难,而是沪美这些年几次改革影响了项目进程,再加上资金紧张,八四年还未完成全部创作,就开始在电视台播出。 虽然播出后反响很好,但因为被专家批评,导致播出两集就被迫停播。直到去年年初,该项目才重启制作。 重启后进程并不顺利。 这些年涨起来的不止房价,还有工资和物价,八二年沪美厂做动画的工资是七八十,到八十年代末,已经涨到两三百。 但对整个行业来说,这收入仍不算高,如果他们跳去动画代工公司,工资按件计算,不需要多有创造力,只要手快,月收入能翻倍至上千块。 因此,这两年沪美接连发生大批年轻员工离职事件,导致内部青黄不接,人才缺失。 物价的上升,则导致了动画制作成本不断攀升,原本花一万块能做好的事,现在可能需要一万。 而《三火》这个项目,三年前资金就不怎么充裕,又因为上电视台播出两集被叫停,沪美领导是想继续这个项目,又怕投入太多资金,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重启项目后,李斌不但得节流,还得开源,想方设法出去拉投资,苏婷这个原作者,都被他洗脑往里投了一万多。 但一万多对普通人而言很多,万元户仍是令人仰望的存在,但对动画制作而言,杯水车薪。 好在当初熬夜看三火的那批人陆续成长了起来,其中不少人事业有成,且对这个故事有情怀。再加上苏婷提出了广告植入的概念,所以愿意往这个项目里投钱的人不少。 只是李斌这个人,做事很有些精益求精,没钱的时候很多事只能将就,手里有了钱,他就开始造,把当初因为赶进度,制作得有些粗糙的前两集重新制作了一遍。 本来这项目年初就能完成,硬生生被他拖到了年中,然后送审,一系列手续办下来,播出时间就拖到了七九年的元旦。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动画片能制作完成,顺利播出总是好事。 挂断电话后,苏婷的心情一直非常愉悦,忙活晚饭时甚至哼起了歌。 贺东川回到家后第一件事,通常都是将帽子和包放进主卧,但这天进门经过餐厅时,他听到了从厨房里传出的歌声,便忍不住脚步一拐,走到厨房门口问:“发生什么喜事了?” 听到声音,唱得正投入的苏婷才回过神,表情难得有点窘。 她唱歌不算难听,但也没有多好听,属于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那种,所以她不常开口唱歌。只是人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难免想哼两首歌自娱自乐。 但她没想到会被贺东川听到,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已经是老夫老妻,再不好意思业有限,苏婷淡定下来问:“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早吗?都六点十分了。”贺东川说着见她忘了翻动锅里的菜,伸手接过锅铲,再次开口,“难道听到你哼歌,心情很好?” 苏婷推到一边,哼哼道:“还行吧。” “什么事心情这么好?” “《三火》要上电视台播出了。” 贺东川挑眉:“时间确定了?” “对啊,明年一月一号,晚上六点准时开播。” “一二集重新播吗?” “当然要重新播,过了好几年,一二集讲的什么内容观众早就忘了,不重头播观众肯定看得没头没尾。而且一二集重新制作过,不重播多可惜啊。” 说到重播,苏婷眼角眉梢藏着的兴奋淡了些:“希望这次能顺利播完。” 因为画三火系列时大运动还没有结束,所以苏婷非常注意思想价值观方面的传达,一点线都不敢踩。 一个系列七个故事,只有防拐的主题残酷了些,但整体走向还是很积极向上的,最终结局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以她是真的没想到,故事改编成动画片播出后,会被专家批评说没有民族特色,导致不得不停播。[1] 这些年里,苏婷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专家口中的民族特色到底是什么,而三火系列又是哪里少了民族特色。 因为之前的不顺利,苏婷对《三火》动画片没有太高的期待,平平安安播完就行。 贺东川安慰道:“肯定可以。” 他认为当初《三火》被专家批评,并不是因为故事本身如何,而是枪打出头鸟,毕竟是国内第一部动画系列剧,播得又好,看不过眼的自然多。 这两年里,陆续又有长篇动画片播出,且热度很高,《三火》在这时候播出,就算成绩好也不会被人当成眼中钉。 思索过后,苏婷觉得贺东川的话很有道理,心情再度明亮起来。 …… 得知《三火》动画即将开播,家里最兴奋的不是原作者苏婷,也不是身为第一主角原型的贺焱,而是慢慢。 前脚从苏婷口中听说这件事,后脚她就去好朋友家里轮流串门,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并跟他们约定,元旦当天记得守在电视机前看首播。 纪怡闻言一脸为难:“可是……我家里没有电视怎么办?” 虽然这几年买电视越来越方便,在彩色电视机的对比下,黑白电视机售价显得也没有那么昂贵。但海军大院里,能眼也不眨买下一台电视的人并不多。 不过慢慢并不觉得这是问题,自家没有电视,可以去别人家看嘛!拍拍胸脯说:“没事,我家里有电视,到时候你们都来我家里看。” 慢慢不止对纪怡这么说,对其他愿意看《三火》首播的小伙伴都是这么说的,短短一个下午时间,她就邀请了二十多个小朋友,于元旦当天傍晚六点到她家里看电视。 人都邀请好了,回到家慢慢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还没有跟妈妈商量。 虽然大院里有电视的家庭,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但并不是所有家长都欢迎自家孩子带朋友到家里看电视。 如果只带两三个还好,带多了脾气好的妈妈可能会笑脸相迎,但脾气差的说不定会冷着脸赶人。 苏婷没有赶过人,但她很早以前就跟慢慢说过,带回来的朋友超过三个,必须要先跟她说。 如果理由充分,又不那么频繁,她会点头答应;但如果是隔三差五,毫无理由地带一堆朋友回来看电视,她会生气。 这样并不是因为苏婷脾气不好,而是他们家住的是楼房,而且还是二楼,不方便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看,如果有孩子来他们家看电视,只能把人安排在客厅里。 而他们家搬进现在的房子前,将屋子重新装修过,地板铺了地砖,脚印踩在上面非常明显,所以门口鞋柜准备了拖鞋。 来的人少,她可以找出拖鞋给人穿,人一多就不成了,只能让他们穿鞋进屋,你一脚我一脚,孩子们看着电视乐呵呵,他们大人收拾起来却不容易。 这都算好的,还有孩子手欠,坐下来后东摸摸西扯扯,他们家茶几上有个抽屉,就是被来看电视的孩子弄坏的。 而且孩子一多,就容易发生争吵,如果看电视时在主人家吵起来,甚至打起来,主人虽然不至于担责任,但很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而想避免这些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家里孩子带那么多朋友上门。 因此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慢慢过生日,又或者她很喜欢的电视剧动画片要大结局,否则苏婷不会同意她带那么多人来家里。 慢慢知道三火系列是她妈妈画的,原型是他们一家子,《三火》动画片对他们家而言是非常特别的一部作品。 所以她觉得,妈妈应该不会反对她在《三火》开播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邀请朋友到家里看电视。 慢慢忐忑的是,以前最多的时候,她也只带了七八个朋友到家里看电视,但这次不知不觉,她就邀请到了二十多个人。 好像有点超标。 因为忐忑,跟苏婷说起这件事时,慢慢有点底气不足。 而苏婷看出慢慢的底气不足,没有立刻答应下来,问:“你为什么想在那天邀请朋友来家里看电视?” 慢慢解释说:“因为《三火》开播呀,我找了所有认识的人,想让他们都来看首播,有的人家里有电视,直接答应了,但有些人家里没有电视,我就让他们来我们家里看啊。” 苏婷能理解慢慢,但……她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邀请了多少人?” 慢慢眨眨眼睛,想蒙混过关。 但苏婷哪是那么好忽悠的,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慢慢见蒙混不过去,只好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个人?”苏婷面露惊讶。 大院里总共就十来户有电视,这些家庭还不一定有慢慢差不多大的孩子,满打满算,她认识的孩子中也只有七个人家里有电视。 至于慢慢认识的孩子有多少,但算她这个年龄段,三四十人总有,就算有些没那么熟,她不好意思邀请,最后受邀的肯定也有二十人,再减掉七个家里有电视的。 十来人中只来了两个。 苏婷觉得,她闺女人缘没那么差吧? 不对,如果只有两个人,慢慢根本没必要提前这么久跟她商量这件事,当天直接把人带回来就行。 再看慢慢避而不答,只嘿嘿笑,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苏婷问:“你该不会……邀请了二十个人吧?” “二十三个人。” 苏婷:“……” 她是该说闺女人缘好,还是该说她能给自己找事? 见苏婷不吭声,慢慢坐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开始撒娇:“妈妈,我到时候可以请他们来家里吗?妈妈你就答应我吧,我好想好想好想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三火》的……” 一连三个好想…… 苏婷感受到慢慢的期待了,揉着额头说:“好好好,你带你带。” 慢慢激动得在苏婷脸颊亲了口:“谢谢妈妈!” …… 晚上睡觉前,苏婷跟贺东川说起这件事,故意卖了个关子问:“你知道她比的是多少吗?” “二十。” 苏婷惊讶:“你怎么知道?” “两百不太可能,我们大院没有那么多跟慢慢同龄的孩子。”贺东川分析说,“但如果是两个,你肯定不会故意卖关子。” “就知道这种问题难不住你,”苏婷叹气,又问,“你觉得当天来我们家看电视的人有多少?” 贺东川陷入沉思,良久给出不那么肯定的猜测:“说不定真有两百。” 虽然慢慢只邀请了二十七个小朋友,但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三火系列的原型是他们一家子,听说这件事后,当天来凑热闹的人肯定不少。 他们大院每年都有人搬进来,也有人转业搬走,但因为基地在扩张,所以整体来说还是搬来的人更多。 至于年轻一辈,有出去闯荡社会的,也有在大院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整体来说,仍是新增人口多余离开的。 时至今日,他们大院多的不说,上千号人是有的,这些人中剔除掉级别比较高的,自持身份的,家里有点事的,以及不爱凑热闹的…… 贺东川觉得,两百人可能都是他估算少了。 苏婷:“……应该不至于吧,来两百人我们家也坐不下啊。” “家里坐不下,楼下院子总有地方坐。”贺东川给出解决办法,话音一转又说,“但也不一定,说不定大院里愿意凑这热闹的人没那么多。” “也许。” 事实上,他们大院愿意凑这热闹的人真不少。 隔天苏婷去买菜,就有军嫂跟她打听《三火》重播的事,并询问道:“元旦那天你们家是不是要放《三火》动画片?还有位置不?” 买个菜的功夫,元旦当天到他们家看《三火》首播的人,就从二十七增加到了四十三。而等到晚上贺东川回来,观众人数就增加到了八十六。 …… 元旦当天,贺东川和慢慢都放了假。 要是其他时候,夫妻俩肯定会带着孩子出去玩一天,但《三火》今天开播,怕出门了晚上六点回不来,所以一家子没出门。 中午吃得倒是挺丰盛,这十年人们的水平普遍提升不少,偏远地区的农村可能感觉不出来,但在沪市这种大城市,感受就太明显了。 十年前想吃顿好的,他们的盘算着来,一旦肉票吃光,当月剩下的日子里就只能吃素。 现在嘛,只要肯花钱,想怎么大鱼大肉都没问题。 吃过中午饭,慢慢进书房写作业。 虽然慢慢元旦放了三天假,但初中科目太多了,就算每个老师只布置一张试卷的作业也够她写的。 更何况各科老师没有那么心有灵犀,三门主课老师布置作业时都是按天来的,一天一张试卷,完了还要加一句:“一张试卷一个半小时就写完了,剩下时间够你们玩的吧?” 老师们觉得自己非常仁慈,作业布置得非常少,但事实是慢慢回家后比上学都忙。 苏婷和贺东川则溜达出了门,午饭后外面阳光正好,适合散步。 因为是假期,大院里比平时更热闹,一栋楼底下有好几个军嫂在晒太阳,看到他们夫妻下来,笑着问起晚上的安排。 苏婷一听就知道对方问的是晚上看电视的事,说道:“我跟东川商量的是五点钟开始,晚了赶不上开播,早了来不及吃完饭,地点就在楼下,到时候我们把电视机搬下来。” “那感情好,热闹。”有军嫂笑道。 也有人好奇问:“晚上有多少人?要是人多,我早点来,占个好位置。” 具体有多少人,苏婷也不确定,但就目前统计的来说,两百肯定有,说道:“人可能有点多,我们打算让小孩子坐最前面,剩下的位置你们随便坐,提前来占位置也行。” “行,那我晚上吃完就过来。” “我也是。” …… 当天傍晚,要来贺家看电视的人都吃得比较早,五点刚过,一栋楼下就热闹起来了。 苏婷他们还没吃完饭,提前来的军嫂们就催促起来,隔一会上来问什么时候能开始,电视什么时候搬下去。 苏婷无奈,只好仓促吃完饭,让贺东川扛着电视机下楼。 他们家的电视机买得不算早,当时彩色电视机已经红火起来,十八英寸的大屏幕最受欢迎,所以他们家买的正是当时的流行款。 这时候的彩电都是大块头,一台能有四五十斤重。 单拿四五十斤的东西,对贺东川来说并不费力,但彩电四四方方,不太好扛,所以贺东川下楼时,苏婷跟在后面扶着。 楼下放电视的桌子已经摆好,贺东川直接扛着电视机放上去,苏婷则返回楼上,将插板放下来,然后还要调整信号。 期间又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地来到一栋楼下,从离桌子一米远的地方开始往后排着坐。 后排的人坐下没一会就发现了问题,电视机放得太低,他们的视线都被前排挡住了,看不到。 于是调完信号还要调位置,一零二的住户又贡献了一张矮点,同时也小一些的饭桌,直接垒在高桌上面,贺东川再跟人一起把电视抬上去。 这次调整完成,后面的人满意了,前排的孩子却觉得有点高,于是观众整体往后挪。 等信号、高度、距离全部调整好,时间也快到六点,时间不够洗碗,隋唐便干脆上楼关上门,带上凳子,和丈夫孩子一起加入到等待动画片开播的人群中。 坐下前苏婷目光扫过人群,提前跟她说要来看动画片开播的人就两百出头,但这一眼望过去,她怀疑三百人都不止。 除了来看凑热闹看动画片的,还有不少看到商机,趁机来摆摊的军嫂。 她们摆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瓜子花生、辣条糖果、炸串炕土豆,什么好吃没营养,她们就卖什么。 摆摊卖炸串的不是别人,正是孟秀珍,带着两个店里的员工。 员工也是军嫂,干活非常利索,一个炸串一个打包,配合得非常好,孟秀珍则专管收钱。 倒不是孟秀珍自持身份,觉得她一个大老板亲自下场给人炸串太丢份,而是生意做大后,她几个店铺轮流跑,没什么时间炸串,时间长了,手艺就生疏了,炸出来的味道不一定比员工好。 而且今晚这些摊子中,生意最好的无疑是孟秀珍的炸串摊,毕竟香味霸道,嘴馋的不止孩子们,大人也抵抗不住诱惑。 这不,苏婷下来坐了没十分钟,就忍不住跟贺东川说:“我去买点烤串。”起身走到烤串摊位前。 坐在一群孩子中间的慢慢眼角余光看到苏婷的行动路线,也立刻站了起来,她也好馋炸串的! 因为是分工合作,炸串摊位前虽然站了不少人,但都是等串的,孟秀珍面前排队的人不多,第一时间发现了母女俩,笑着问:“你们要吃什么?我来请。” “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俩什么关系,别说几根几十根炸串,就是你们把我摊位上的炸串都清空也没问题,慢慢你随便点,想吃什么都行。” 这话一出口,不等母女俩回答,旁边排队的军嫂就开玩笑道:“老孟,咱们都一个大院里住着,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其他军嫂纷纷附和:“没错没错,你光请苏婷可不够!” 孟秀珍笑眯眯道:“行行行,都请都请,但你们每人只能点一串啊,我这是小本生意,可经不住你们这么多人随便吃。” 这话大家能理解,今晚来凑热闹的人有小三百人呢,要真放任大家敞开肚子吃,说不定她这个月都要白干。 每人一串也不少了,至少现场气氛彻底被调动了起来,纷纷跑来排队点炸串。 有人好奇孟秀珍怎么突然这么大方,排队时笑着询问起来,她笑着说:“我高兴啊,咱们今晚要看的动画片,原作者、主角原型全在咱们大院,四舍五入,咱也算参与进去了不是?” 排队的人闻言愣住,还能这么四舍五入?但想想心里还真有点小激动! 苏婷很早就在大院里掉过马,所以大多数人一听就知道孟秀珍说的是什么,但当时年纪小,或者根本没出生的孩子并不清楚这些事。 因此当慢慢回到孩子中间时,就听有孩子问原作者和原型是谁,而她作为原型之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小伙伴们科普一下。 于是慢慢起身,将装炸串的碗往桌子上一放,就拍手说:“大家先停一下,在动画片开播以前,我想跟大家说一件事……” …… 慢慢听到小伙伴们问动画片原型时,贺焱提着行李箱刚从公交车上下来。 他这次回来是为了谈生意,因为时间紧张,他本来是不打算回家的,所以也没有打电话跟家里人提起这件事,路过家门却回不来更让人难过。 可中午吃饭时,有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儿女坐在他旁边那桌吃饭,听着他们一家人的对话,贺焱知道这是他们一家人第一次到饭店吃饭,理由是儿子参加工作,刚发了工资。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中年夫妻吃得很高兴,期间他们一直夸赞大厨手艺好,儿子听了也很高兴,但同时也说,在他的心里,最好吃的食物永远都是母亲做的。 听着听着,贺焱突然很想家。 他觉得自己错了,只要是跟家人在一起,哪怕时间只够吃顿饭都是好的。更何况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并非不能调整,挪一挪挤一挤,或许他能在家里睡一觉。 新年第一天,他想和家里人一起过。 想通以后,贺焱让助理将他的车票改到了明天,并打电话给公司,将他后续的工作往后调整。 于是,下午合作谈成后,贺焱婉拒了合作方的晚饭邀请,直接回酒店收拾行李回家。 因为时间仓促,他没有打电话告诉父母这件事,正好也能给家里人一个惊喜。 只是刚进海军大院,贺焱就发现今晚大院里似乎有活动,而且热闹还是从他家楼下传来的。 怀着好奇心,贺焱脚步轻快地绕过军属安置办和妇联办公楼,沿着侧面往前,但还没走到拐角,他就听到了慢慢的声音: “今天晚上我们要看的动画片《三火》,连环画的作者是我妈妈,三火原型是我哥哥,三火妈妈是我妈妈,三火爸爸是我爸爸,我,就是三水妹妹!所以大家看的,就是我们家的故事!” 贺焱停住脚步,咽了下口水,脚步开始后移,他觉得家什么时候都能回,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其实真的没必要赶在这一天。 只是贺焱没退两步,就被人发现了身影,惊喜问道:“三火,你回来了?” 楼下等动画片开播的人听到这话,纷纷离开座位跑出来,七嘴八舌说起来: “哎呀还真是三火!你是不是知道动画片开播特意赶回来的?” “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都是为了看你的动画片哩!” “来来来大家让一让,男主角回来了大家让一让!” 说话间,苏婷、贺东川和慢慢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到贺焱面前惊讶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面对爸爸妈妈和妹妹的询问,贺焱干笑道:“是啊,我怎么突然回来了?” …… 五分钟后,被三百多号人簇拥在c位,生无可恋地看着电视的贺焱明白了两件事—— 他今天回来是为了阖家团聚吗?不,其实是为了公开处刑。 电视上放的是动画片吗?不,那是他的黑历史。 139. 完结章下 众人皆醉我独醒真的好寂寞啊…… 因为三火系列是沪美第一次做系列剧,所以初改编时原定的是像电视剧那样,一集时长一个小时,原著一共七部,做七集。 但在改编过程中,他们觉得一集五六十分钟太长,最终将一集内容剪成三集,整部动画片总共二十一集。 这次上电视台播出,定下的是每周一周二各放两集,一个多月结局。 今天播的一二集几年前播出过,但那时候大院里只有两三户有电视机,看过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好几年过去,内容大家都忘光了,所以重播再看,跟看新的动画片没什么两样。 动画片改编延续了原著温馨的风格,不过更搞笑一些,开播不到三分钟,院子里就爆发了一阵笑声。 尤其是前面坐着的小孩,开播前都围着贺焱,叽叽喳喳地询问各种问题。等动画片一开播,他们就顾不上好奇了,边看边哈哈笑。 当然,没忘记吃炸串,因为孟秀珍的大方,前排观众人手一根炸串。 闻着前后左右全方位将自己包围的炸串的香气,贺焱觉得他口水都要下来了,目光忍不住左看看,又瞄瞄。 慢慢注意到哥哥的目光,举起手里的碗,小声问:“哥哥你吃炸串吗?” 贺焱摇头:“不。” 他穿的可是西装,为了见客户,他还往脑袋上抹了好多头油,正觉得自己是海军大院许文强,怎么能吃炸串! 只是他话音刚落下,肚子就咕噜叫了起来。 在动画片声音的掩盖下,声音并不明显,但兄妹俩靠得近,慢慢个头又比贺焱矮二十多公分,耳朵离他肚子比他本人还近点,所以听到了咕噜声。 刚开始慢慢没往贺焱身上联想,毕竟他才刚说不吃炸串,慢慢以为他不饿,就往后看了眼。 坐在贺焱身后的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手拿炸串,盯着电视看得正认真,对上慢慢探寻的目光后愣了愣,问:“怎么了?” 慢慢迟疑问:“你饿不饿?” “不饿,”小男孩摇头,领悟错了慢慢的意思,补充说,“不过我还能吃好多炸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慢慢手里的碗。 前面坐着的这些孩子中,手里炸串最多的是慢慢,其他人顶多手上拿两三根,她的得用碗装。 有些是她自己点的,还有些是孟秀珍不由分说给她装的。 小朋友们都很羡慕她。 然而慢慢没有跟他分享的意思,不是她小气,而是前面坐着的四五十个小朋友中,至少有一半都是她邀请过来的,可她碗里的炸串不到二十根,分谁不分谁都不合适。 反正他们每人都有一根白得的炸串,而且家长在的,还会另外给他们买炸串,所以她的还是留给自己吃吧。 哦,还可以分给哥哥吃。 在慢慢和小男孩说话的时候,贺焱肚子又咕噜响了几声,所以她现在非常确定,饿到肚子叫的就是哥哥。 慢慢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贺焱不想承认,含糊道:“没有很饿。” 慢慢拆穿道:“骗人,我都听到哥哥肚子叫了,你真的不吃炸串吗?肚子饿了可以吃炸串的。”说着再次将炸串送到贺焱面前。 炸串香味飘入鼻尖,勾起馋虫,贺焱觉得自己的意志力正在被强势摧毁,直到彻底落败,认命地拿起炸串:“吃!” 炸串这种没营养的食物,总能轻易让人欲罢不能。 贺焱就是这样,不吃则已,一吃就停不下来,一集动画片没播完,兄妹俩就干掉了一碗炸串。 而贺焱还没吃够。 跟人谈完合作后,他掐点一算,到家时正是晚饭点,什么都没吃就回来了。结果那么不凑巧,全大院都挤在他们家楼下看他的黑历史。 他现在是真的饿,十来根炸串下肚,连个角落都没塞满,便拿着碗起身,到炸串摊前继续点。 虽然动画片开始后,就没有人来点炸串了,但之前点的炸串还有没做的,所以孟秀珍仍留在炸串摊前,帮忙打下手。 看到贺焱过来,孟秀珍笑着问:“味道咋样?” “好吃。” 孟秀珍看出来了,问:“还想吃?” “想。”贺焱张口就点了一大堆食材,而且全是十串起步。 孟秀珍都惊呆了:“点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贺焱说:“吃得完,要是多了我就跟那些小孩分一分。” 他开始吃炸串的时候,身边围着的孩子都已经吃完了,虽然不至于全眼巴巴地看着他,但看电视时分心的不少,看得他吃东西都有些不自在。 “……那行吧。” “一共多少钱?” 孟秀珍摆手说:“不用了,你难得回来一趟,哪能要你出钱。” “那不行。”贺焱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百递给孟秀珍,“您要是不收钱,我就什么都不吃了。” “你这孩子!”孟秀珍无奈念叨一句,接过一百然后找零递给贺焱说,“你去坐着看电视吧,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成。”贺焱说完又道,“每样麻烦您分两串送我爸妈那里去。” “知道了。” 贺焱过来的时候,之前其他人点的炸串就都差不多做好了,所以孟秀珍按照单子,配好他点的食材后,另外两名军嫂就开始炸。 等到第一集动画片结束,炸串也差不多好了,孟秀珍直接给他们端过去。 因为贺焱点的太多,炸串端过去时前面的孩子都沸腾了,眼睛盯着盘子根本挪不开,所以他拿到炸串后,直接每人分了一根。 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后面坐着的大人也开始蠢蠢欲动,等到孟秀珍一连端了两盘炸串送到苏婷夫妻面前,两人身边坐着的人彻底忍不住了,现场再次掀起炸串潮。 苏婷和贺东川则一人端着盘炸串悠然吃着。 儿子回来就是好啊 …… 因为《三火》动画片是原定一集内容剪成了三集,所以第二集的结尾正好卡在,片尾曲音乐响起时,院子里哀嚎声不断。 但等听苏婷说明天还要播两集,大家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询问明天能不能还来他们楼下看电视。 说实话,这事是苏婷没有想过的,她原本以为看今天一天就够了。 可话说回来,人最开始是慢慢邀请的,其他人听说后找上她,询问能不能加入时她也同意了。现在看完了开头,不让大家看结尾,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被这么多双期待的眼睛看着,苏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便道:“行是行,楼下空地是我们这栋楼的住户共有的,如果要看,可能要先征求所有住户的同意。” 当即有军嫂说道:“这有啥,他们不都在这里吗,同不同意的,直接问就好了。” 其他人连忙附和,开始询问楼里住户。 一栋是四居室,能分到这里房子的,男人级别都不低,相应的工资也高,但这年代电视机并不便宜,整栋楼只有贺家有。 平时他们想看电视,只能厚着脸皮去别人家蹭着看,现在贺家愿意将电视搬出来给大家看,他们自然不会反对,都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明天同一时间接着看电视的事被迅速确定下来。 贺焱听完觉得,虽然炸串很好吃,跟大家一起看电视也很欢乐,但……幸好他明天上午就要坐火车回深市! 公开处刑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 虽然三百号人聚集到一栋楼下的初衷是为了看《三火》,但毕竟是过节,动画片结束后贺东川没有立刻将电视机搬回去,而是换台给大家放《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结束后是天气预报,然后各台开始放电视剧,贺东川根据大家的意见,调到了得票最多的电视剧上。 如果说动画片是孩子们的专场,那天气预报后放的电视剧就是家长们喜欢的,一个个目光像是黏在了电视上。 一直放到九点多,两集电视剧放完,两边来摆摊的人吃食也差不多清空,大家才陆续散去。 贺东川和贺焱一起将电视机抬上楼,苏婷和慢慢则一人拿一张凳子回家,带着贺焱的行李回家。 进门后看到桌上摆着的碗筷,苏婷放下板凳和贺焱的行李就着手收拾起来,只是她前脚将碗筷收进厨房,后脚贺东川就进来了,撸起袖子说:“我来洗吧。” 苏婷听了不跟他客气,退到一边问:“孩子们呢?” “下楼玩去了。” “我去看看。” 苏婷说完离开厨房,走到阳台往下看。 虽然观众陆续散了,但楼下仍有不少人,或帮忙收拾,或谈天说地,非常热闹。苏婷视线从那些成年人身上略过,落到一群半大孩子身上,他们正在玩老鹰抓小鸡。 当老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母鸡则由贺焱扮演,慢慢拉着他西装的下摆跟在他身后,第三个人是纪怡,往后从高到矮缀了十来个孩子。 老鹰反应很快,不停地变换着方向试图突破。 但贺焱速度更快,总能第一时间判断他做的是不是假动作,身体会朝哪个方向前进,并迅速拦住老鹰。 小鸡们则是声音比动作更快,每当老鹰差点突破,他们身形还没动,就开始哇哇叫唤。 而且因为他们不像贺焱能准确判断老鹰做的是不是假动作,有好几次被迷惑没跟上,差点被老鹰给抓住,十分惊险。 也因为惊险,逃脱后小鸡们才更兴奋,一时间笑声叫声交织在一起,连贺东川都被吸引了过来,跟苏婷并肩站着。 但他并没有盯着那群孩子看太久,很快转过视线,目光落在苏婷身上。 今晚月色很好,但对比从室内照出来的橘色灯光,月光又不足以照亮她的容颜,他能看到的,只有她秀美的轮廓,以及因为喜悦而翘起的唇角。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苏婷突然侧过头:“你看着我干什么?” 因为转头的动作,苏婷左边脸颊被暖色灯光笼罩,皮肤映出几分温润,乌黑的眼眸也显得更加明亮。 贺东川不自觉伸手,抚摸着苏婷脸颊,身体渐渐靠近她,并缓缓低头。 正在这时候,北风裹挟着寒意袭来,苏婷洗碗前取掉了帽子和围巾,被吹得一抖,并轻轻打了个喷嚏。 声音并不大,却吸引了楼下,某个已经在老鹰抓小鸡游戏中淘汰的孩子,抬起头后看到二楼阳台上的两人,脱口而出喊道:“慢慢姐!你爸爸妈妈亲嘴了!” 楼下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整齐划一,抬头往二楼阳台看去。 但想象中亲嘴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们只看到贺东川伸手在苏婷脸颊摸了摸,并语气正经道:“可能是刚才吃炸串时沾到的油渍,洗把脸就干净了。” 说完指向楼下的孩子:“你,没错,就是你,上来我们好好聊聊。” 虽然贺东川声音里没有怒气,但那孩子闻言不但没有上楼,还后退了好几部,其他人见了连忙打圆场:“小孩子误会了,老贺你就别跟人计较了。” “是啊,半大孩子嘛,难免大惊小怪。” 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打圆场的声音中,贺焱压低声音问:“我们下楼之前妈脸上有脏东西吗?” 慢慢想了想说:“好像没有?怎么了?” 既然是吃炸串弄到的油渍,自然是他们回家前就有的,可回到家后,他和慢慢都没有看到妈妈脸上的油渍,爸爸却这么说…… 贺焱觉得,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爸爸撒谎了。 而撒谎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爸爸妈妈刚才真的在亲嘴,或者也有可能是想亲嘴,但没亲上就被打断了。 果然,大家劝了没两句,他爸爸就放弃了叫人上去聊聊的想法,紧接着,他妈跟他爸陆续离开了阳台。 贺焱声音幽幽:“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寂寞。” 众人皆醉我独醒真的好寂寞啊 140. 番外一 拆迁(上) 一九九零年五月,沪东开发办公室正式挂牌,同一年的十月,上面批复设立沪东新区。[1] 自此,沪东正式进入飞速发展阶段,房价持续攀升,“宁要沪西一张床,不要沪东一间房”这句在八十年代流传甚广的谚语,也渐渐成为历史。 虽然在沪东新区刚成立的这一年里,沪西居民仍对这句谚语深信不疑,但隔三差五传来的沪东居民拆迁暴富的新闻,也足够让人眼红,引起热议。 这一年里,苏婷隔三差五能听到大院住户们后悔的叹息声。 如果早知道沪东会拆迁,他们肯定早早去买房,要是他们在沪东买了房,现在差遣暴富的人就能多他们一个。 而每到这时候,他们就格外羡慕贺家,因为贺家在沪东买了房,而且买的还不少。 因为这个年代理财方式没有那么多样化……好吧,这是借口,实际上是苏婷知道未来三十年会是房地产行业的风口期,这时候买房稳赚不赔,属于是低风险低投资高回报的最佳投资,有钱不买房,纯属脑子有问题。 从七十年代末买第一套房子起,苏婷就开始有意识地购置房产,刚开始她买的房子都在沪西。 倒不是她看不上沪东的房子,而是改开初期,买房全靠熟人介绍,而她当时在复大读书,人脉都在复大附近,所以能买到的房子也在附近。 到八十年代中,虽然没有像后世那样正规的房产经纪公司出现,但有人脉广且消息灵通的人从事相关中介工作。 机缘巧合下苏婷认识了这样一个人,并在对方的介绍下买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之后两人一直有合作。 苏婷在沪东买的第一套房,就是她介绍的。那时候沪东还没有说要建新区,房价非常低,在沪西只能买单间的钱,在那能买一整栋民用房。 因此,在那两年里,苏婷陆续在沪东买了不少房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些年她买房没人知道,是因为她住在市里,回海军大院的时间不多。 但八十年代中她已经研究生毕业,回到了海军大院居住,那两年里她因为买房频繁前往沪东,时间长了,大院里就有人询问起来。 因为沪东房子便宜,所以苏婷没有隐瞒,透露了自己去那里买房的事。至于买了多少房,她没有说,只说地方挺大的。买房的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那边风景好,打算等贺东川退休了,跟他搬过去住。 同时她也隐晦地提醒了一下大家,说沪市现在到处搞开发,房价一年比一年高,沪东的房子现在不值钱,以后却未必,大家有存款的可以考虑买一套,说不定以后房价就涨上来了。 退一步就算房价涨不起来,房子总在自己手上,以后可以盖房自住,肯定不亏。 但大院军嫂们听过后,没几个人认同苏婷的想法。 因为大院里住的这些军官,别看都当了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兵,但能在部队退休的真不多,到了一定年纪,级别升不上去就只能选择转业。 而转业一般是回军官或者配偶户籍所在地,所以夫妻老家在同一个地方的,丈夫转业后,大多会随丈夫转业回乡,根本不打算在沪市扎根。 甚至有些老家是农村,有房有地的人直接说,他们脑子抽了踩在沪市农村买房。 当然也有就算丈夫转业,也想留在沪市发展的,但这种基本都是做生意赚到钱了的军嫂。因为手里有钱,她们买房首选都是沪西,根本不乐意要农村房。 甚至还有人说苏婷去沪东买房是想不开,等同于把钱扔水里。 到最后,大院里去沪东买房了的就连个人,一是孟秀珍,二是何翠霞。 最先动心思的是孟秀珍,从七七年听从苏婷建议,将长女江雅留在身边,不久就收到恢复高考的消息起,她就非常信任苏婷。 八十年代初,她看到段晓兰夫妻卖衣服生意红火,也萌生了做生意的想法,当时就是苏婷劝住她。之后她花了几年时间去观察、思考,等真正行动起来,生意果然红火。 而且因为关系好,所以关于苏婷买房这件事,她知道的比一般人多一些,她知道苏婷在复大周围买了好几套房。 生意做起来后,其实她也挺想在市里买房,可当时沪市房价已经涨起来,虽然这些她不是拿不出,但买房后很有可能出现资金短缺问题,影响炸串生意后续的发展。 再三考虑,并参考了苏婷的建议后,孟秀珍最终决定在县里买房。 她的决定没有错,在她买下房子不久,市里公交线路就开始往外延伸,县里房价也开始涨起来。 因为这些经历,得知苏婷去沪东买房后,孟秀珍毫不犹豫决定跟上。当时她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而且口碑已经打出去,每家店的生意都很红火,手里流动资金不少,所以也在沪东买了不少房。 何翠霞本来是不打算去沪东买房的,虽然政策明朗后她也做起了小生意,但她一没有孟秀珍的手艺,二没有段晓兰的头脑,胆子也不够大,只在大院外面的菜市场里租了个摊位卖水产品。 因为菜市场里总共就两家卖水产品的,所以她生意不错,但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收入只能说比上班好点,跟孟秀珍这样开起分店的人没法比。 再加上这几年她家里孩子陆续长大,用钱的地方也多了起来,所以何翠霞手头存款没有那么多,没办法像孟秀珍这样想买房就买房。 她要买房,必须斟酌再斟酌,如果是县里的房子,她可能咬咬牙就买了,但沪东,她真不敢下手。 只是看着苏婷和孟秀珍两个人,买房跟买大白菜一样,上半个月买一套,下半个月再买一套,实在很容易让人头脑发热。 何翠霞在沪东买的那套房子,就是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买的。 买完何翠霞就后悔了,焦虑得整晚睡不着觉,苏婷知道后告诉她,如果她实在不想要这套房子,可以将房子卖给她。 但同时苏婷也说了,城市发展过程中肯定会不断往外扩张,沪东房价也肯定会涨起来,如果她现在卖房,几年后回头看必然会后悔,让她慎重考虑。 何翠霞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去问丈夫。 跟她的焦虑比起来,她丈夫倒是很淡定,问:“你不是说老贺和老江媳妇在沪东买了好几套房吗?” “是买了好几套。” “他们买了好几套都不着急,咱家急什么?”何翠霞丈夫反问,又说,“我觉得老贺媳妇说的有道理,这几年沪市到处都在搞开发,说不定哪天就开发到沪东去了,过几年再看吧。” 最终,何翠霞听从了丈夫了建议,决定过几年再看。 那几年里,何翠霞不是没有过动摇,他们三家在沪东买房的事情传出去后,大院里不少人说风凉话。 她意志本就不坚定,听到那些话后心里更加忐忑,但她丈夫见贺、江两家没动静,就说再等等,不同意卖房。 然后这一等,就到了九十年代,国家在沪东设立新区,拆迁的消息陆续传来。 虽然暂时没有轮到何翠霞的房子,但她已经飘了起来,再不像前几年那样,生怕别人提起她在沪东买的房子,每次听人明嘲暗讽都不知道怎么回嘴。 现在啊,她恨不得主动提及,让大家都知道他们家在沪东有房。 不过因为苏婷和孟秀珍都比较低调,所以何翠霞也没有到处嚷嚷,只每天翻着日历,算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家的房子拆迁。 何翠霞从夏天等到冬天,又从冬天等到第二年的夏天,终于从苏婷口中听说了她那套房子即将拆迁的消息。 何翠霞当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下问:“拆迁?我那套房子,你确定吗?” 不等苏婷开口,孟秀珍便难掩激动道:“千真万确,村委也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后天去商量拆迁的事。” 孟秀珍丈夫江建平在三年前办了转业,但因为她生意做得大,他们没有回老家,而是搬到了市里居住。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过来告诉苏婷和何翠霞拆迁的事。 听说拆迁的消息后,孟秀珍心里的激动一点都不比何翠霞少,因为她在沪东买的房子多。 光跟何翠霞买的那套同村的房子,她就买了三套,而且面积都不小。这次三套房子都要拆,算下来多的不说,七八十万是有的。 七八十万啊! 别看她开了那么多炸串店好像很有钱,实际上只是看着光鲜,盈利没有那么多,毕竟她走的是口碑路线,薄利多销,一年盈利能有四五万就算不错了。 七八十万,够她干十来年的! 而何翠霞虽然就一套房,拆迁能分到的钱没有孟秀珍多,但十来万对他们家而言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因此互通完消息后,两人抱头低声尖叫,她们要发财啦! 激动过后,孟秀珍注意到旁边笑盈盈看着她们的苏婷,纳闷问:“马上要拆迁了,你心里就不激动吗?” 虽然在同一个村子里,苏婷买的房子没孟秀珍多,但她旁边几个村子里都买了房,而这次要拆的范围很大,她买的那些房子最少有五套要拆。 这也意味着光拆迁费,她就能分到百来万! 可她看起来竟然一点都不激动! 孟秀珍不由产生自我怀疑,难道是她太不淡定了? ——当然不是! 接二连三收到电话,得知拆迁的消息时,苏婷内心是非常激动的。 但一来她前世就知道沪东会在九十年代迎来大开发,买房时就做好了拆迁的心理准备,二来孟秀珍从市里过来需要时间,她在家里就已经消化掉了激动的情绪。 苏婷微笑着说:“当然激动,但我觉得,我们先讨论要钱还是要房比较好。” 孟秀珍闻言第一反应是:“你要钱还是要房?” “大头我想要房子。”苏婷回答说。 孟秀珍一听便道:“那我也大头要房子。” 何翠霞虽然犹豫,可想到这套即将拆迁的房子就是跟着苏婷买的,便说:“我也一样。” …… 拆迁流程走得很快,签字同意不到一个月,苏婷就收到了拆迁款,一共是五十万。钱到账后,苏婷直接打电话找贺焱要到银行账号,给他转了二十五万。 转完账后,苏婷又给贺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贺焱听完都懵了,紧张兮兮地问:“妈您跟我爸最近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苏婷:“……我才刚给你转钱,你能不能想我们点好?” 贺焱理直气壮道:“就是因为您给我转钱我才担心啊,您哪来这么多钱?”还直接转给他,怎么看怎么像是知道有麻烦,临时转移财产。 苏婷磨着牙说:“那是拆迁款。” “拆迁款?咱家哪套房子要拆迁了?” 除了三阳巷的洋房,和苏婷用改编费用买的职工房,贺焱还知道她在沪东买房子的事,所以才会这么问。 苏婷回答说:“前几年在沪东买的房子有几套拆迁了,拆迁款我只要了五十万,剩下的都要了房子。” 只要了五十万…… 贺焱觉得他妈说话真大气!又有些疑惑:“那您把拆迁款转给我是?” 苏婷轻描淡写道:“那几套房子是用三火系列的稿费买的,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五五分成,这二十五万是给你,另外还有五套房子,分下来后我再转给你。” 贺焱张大嘴巴,五、五套房? 141. 番外二 拆迁(下) 虽然很心动,但贺焱并不认为这钱和房子该他得。 一来他虽然是三火原型,但辛辛苦苦画连环画的是他妈,小时候每个月都能领到十块钱零花钱他已经非常满足,从没把五五分这话当真过。 二来三火系列再红火,重复印刷的次数再多,一本连环画也就两毛多,收入再高也不可能有二十五万。能分到这么多钱和房,完全是因为他妈眼光好,会买房。 贺焱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但苏婷想法跟他不同:“当时我说五五分是真的,没有开玩笑,只是以前你年纪小,怕你管不好那么多钱,才每个月只给你十块,本来打算剩下的钱等你成年一起给你,但那些钱都被我买了房,再加上……” 再加上贺焱一心想着当咸鱼,怕他知道家里有钱就安然摆烂,再加上房子没那么好分,苏婷就没跟贺焱说这些事。 这几年他公司发展得不错,手底下管着上百号人,现在将房子转给他,哪怕是为了这些人的生计,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弃事业。 想到这苏婷说:“算了,你这几个月还是抽空回来一趟吧,除了这次拆迁的房子,我手上还有一些房,你的那些我一起过户给你。” 一些,那些…… 贺焱觉得他听得有些晕乎,他妈到底是买了多少房子,才用些作为量词?连拒绝似乎都变得艰难起来:“妈,真不用了……” “你不用,我用。”苏婷打断贺焱的话说,“名下房子太多,我管起来也很烦的,你的那些转给你,以后要租要卖你自己看着办。” 贺焱被凡尔赛到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妈……” 苏婷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你有时间回来一趟,我们把房子过户一下。放心,我分给你的都是用三火系列稿费买的房,其他稿费买的房,就是你想要我也不会分,我算得清楚着呢。” 结束这通电话后,贺焱静坐许久才缓过神,理清了几件事。 首先,他们家很有钱,嗯,主要是他妈特别能挣钱。 其次,他们家有很多房子,嗯,这些年他妈唯一的爱好就是买房。 最后,他妈用三火系列的稿费买了很多房子,并且要分他一半,所以他年少时树立的躺平收租的梦想已经实现。 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是应该关掉公司回沪市当房二代,还是为了留在深市继续生命不止奋斗不止的生活? 前者躺平收租优哉游哉,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但后半辈子肯定能衣食无忧,只是看起来有点废。 后者看起来倒是光鲜,手底下管着百来号人,公司每月进账都有百来万,但研发是个无底洞,这几年他每天睁开眼就在愁钱。而且研发这种事,并不是说投了钱就一定能出成果,更大的可能是亏得血本无归。 因此这两年他走的每一步,实际上都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有摔得粉身碎骨的风险。 但放弃后者选前者? 认真考虑过后,贺焱才发现他并不愿意,哪怕第二条路不好走,他依然不想回头。 十几岁的他想着躺平养老,二十几岁的他却想要再奋斗一次。 …… 虽然三家人没有到处宣扬,但拆迁这种事瞒不住人,三天不到大院里其他人就听见了风声,纷纷上门打听他们能拿多少钱。 在这方面,三家人早已达成一致意见,只说房子小,没拆到多少钱。只是这没多少钱是多少,他们就不肯说了。 但他们不说,他们买的房子所在的村子里,那些因为拆迁暴富的人却不是个都能稳得住。拆迁款还没下来,谁家拆了多少钱的消息就从沪东传到了海军大院。 虽然三家人买的房子不一定有那么大,分到的钱也不一定有那么多,但按照传来的消息,他们每家肯定能分到七八上十万,而且这还不包括房子。 上十万啊! 大院里的人都羡慕坏了。 如果说这时候大院里的人说起贺家心里只有羡慕,那很快羡慕就变成了嫉妒。 一九九一年夏到一九九二年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贺家就经历了三次拆迁,而被拆的都是苏婷在沪东买的房子。 虽然因为后两次拆的房子没有第一次多,面积也没有那么大,所以到手的钱和房子没有那么多。 但大院里的人不知道啊,接二连三听说贺家有房子拆迁后,他们脑海里就剩下两个问题—— 贺家到底在沪东买了多少房子?他们还有多少房子是没有拆迁的? 有好奇心重的找苏婷打听起来,而她的回答是:“沪东没有了,都拆完了。” 这是实话。 虽然沪东的房子便宜,但对很多农村人而言,房子和土地就是他们的根,所以愿意卖房的人不多。 苏婷他们能在那一个村子里买那么多房子,一是因为运气好,二是那个村子是杂姓,住户都是从其他地方迁过来的,有些人对土地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比起沪东带前后院的平房,他们更愿意去住沪西的亭子间。 在苏婷最先买下的房子主人举家搬到沪西后,住进高楼后,他们左邻右舍的人都动了心思。但动心思的仍是少数,那次以后,苏婷再没有碰上这样的好事。 虽然直到九十年代,沪东设立新区的事才落实下来,但拆迁的消息早已传出,尽管真假未知,想搏一把的仍大有人在。 到了八八年前后,沪东根本没人愿意卖房,就是之前卖了房的,也有反悔想找苏婷扯皮的。 但苏婷早就留了心眼,房子都是在杂姓村里买的,全是同姓的村子她根本不考虑。 因为同姓的村子大多宗族色彩浓厚,在某些偏远地区,宗族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虽然沪市这种大城市周边的农村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同姓爱抱团是肯定的,她一个外姓人过去买房,到拆迁的时候房主反悔,就算她能要到拆迁款,其中肯定也有不少波折。 这方面姓氏杂居的村子会好很多,就算人互相认识,村里干部不会太包庇原房主,实在不行还能找警察。 事实证明,苏婷的做法非常明智。 拆迁的消息下来后,果然有反悔想把房子要回去的,但因为买房时他们签过合同,而且为了避免对方反悔,房款她都是用的银行转账给的。 她把证据一甩出去,连村里干部都不愿意帮那人。 当然,也因为挑剔,拆迁的消息传出以前苏婷能选择的房源就不多,买下的更少,所以拆了三次后,她在沪东买的房子就都拆完了。 沪西的房子倒是都没拆,但苏婷知道未来几十年里,除了两套洋房,其他的都可能拆迁。 苏婷说得轻飘飘,听的人却咋舌不已。 听听这话,都拆完了! 就算她在沪东只有三套房,按一套房十万来算,三套拆完也该有三十万了。 而且他们拆迁不止能分到钱,还能分房,虽然沪东三套房,都未必能抵得上沪西一套,但这是现在的行情,等以后沪东发展起来,哪边房价更高就不一定了。 贺家这可真是一夜暴富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院里的人心思各异。 有的人只是心里羡慕,并琢磨起沪东以后的发展,等高楼盖起来,买一套能不能划得来? 有的人羡慕之余有些后悔,本来他们也是有机会一夜暴富的,但因为一念之差,他们跟机会错过了。 也有人嫉妒心强,见贺家接二连三传出拆迁的喜讯眼红不已,甚至写举报信贺东川,说他的财产来源不明。 写举报信的人显然有备而来,不但调查清楚了贺家在沪东有几套拆迁的房子,还知道他们家在三阳巷有一栋洋房,并将房屋信息列了出来。 然后总结,以贺东川的工资加上苏婷的收入,扣掉生活开销后,他们家肯定存不下那么多买房子的钱,所以觉得贺家的财产来源有问题。 上面收到举报信后,也迅速安排人下来调查。 好在苏婷王静芳寄来的信,和转账取款的凭证她都保存得好好的。并且除了三阳巷,其他房子她都是通过银行转账付的钱,同时有跟人签订购房合同,证据非常完整。 调查的人下来后查得非常顺利,不到一周就提交了调查报告,证明贺家的财产来源没有问题。 并且调查结束不久,贺东川就升了职。 因此,虽然上面没有公布写举报信的人是谁,但贺东川升职不久,他的竞争对手就仓促转业离开了沪市,所以这背后的人不难猜。 但调查引起的连锁反应并没有就此结束。 上面来调查,肯定不会只查举报信上列明的那些,苏婷把这些年她买过的房子都列了出来,哪些转给贺焱了,哪些拆迁了,拆迁又分了几套房……全都说了。 虽然调查组的人,嘴巴看起来都很严实,但调查结束后还是透出了不少风声。 如果说,苏婷在沪东买的房子接二连三传出拆迁的消息时,大家的情绪是从羡慕到惊讶再到好奇苏婷到底在沪东买了多少房子。 那么这一次,大家的情绪就只能用“麻木”来形容,羡慕两个字他们已经说累了。 当然也有人怀疑苏婷是蜗牛成精,不然她为什么对房子这么情有独钟,一有钱就买房。就算是大白菜,也没有这么买的吧? 但偏偏她还买对了,她在沪东买的房子,在过去一年里全部迎来了拆迁!她在沪西买的房子虽然没有拆迁,但房价都翻了好几倍。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周日,大院里的人就成群结队地往市里去。 他们去市里干嘛? 当然是去看房子啊! 142. 番外三 买车 其实在这个年代,开始大范围拆迁的不止沪东,整个沪市都在往外扩张。 像驻地所在的县,早在八十年代末刚撤县设区那会,就陆续有村子传出拆迁的消息。只是规模没有沪东那么大,声势被盖了过去。 而着眼海军大院,则是因为没有人在附近有房,孟秀珍倒是在县里买了两套房,但都不在拆迁规划中。 所以周围村子拆迁,反而没有离得更远的沪东拆迁时在大院里掀起的波澜大。 但这是一时的,随着周围村子里的人都因为拆迁变得富裕起来,长期生活在大院里的人难免生出落差感。 改开以前,他们大院是附近日子过得最好的。那时候城乡差距大,国营厂工人月工资能有三五十,农村人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年底一家子分红都不一定能有五十块,更何况家属能随军的军官,工资基本都由百来块。 改开以后虽然周围村子里很多人陆续做起了生意,甚至出了好几个万元户,周围的人日子渐渐好起来,似乎有碾压大院住户的趋势。 但八十年代中期政策明朗以后,大院里的军嫂也陆续做起了生意,孟秀珍也冒了头,两边的差距逐渐缩小。 然而进入九十年代,随着周围村子陆续拆迁,十万元户开始遍地走,差距被再次拉开。 而这一次拉开的差距,大院住户很难追得上。 种种刺激下,大院里以前没有想过在沪市买房的人都改变了想法,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年代做什么生意都不如花钱买房。 想想贺家就知道了。 苏婷画连环画是能挣钱,但她出版这么多连环画挣的钱,也不如房屋拆迁挣得多。这不,拆迁款前脚下来,后脚她就去买了房。 这是为啥? 尝到甜头了啊! 大院里的人琢磨着,纷纷扎入买房的坑,钱多的买大点的,钱少的买小点的,地段好的他们愿意买,地段偏的他们也能接受,反正再偏不可能比几年前的沪东偏。 到了九一年,谁家手里没有捏着一套房,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聊天。 大院里能引起讨论度的话题,也基本都跟买房有关。 当然也有例外。 贺家资产曝光后,他们家就成为了大院里的顶流,任何动向都能成为大院里的热议话题,小到慢慢期末考试成绩,大到苏婷准备买车,都够大家讨论好几天的。 前者能讨论好几天,是因为慢慢上初中后好像开窍了,成绩常年稳定在年纪前三,中考更是考出了全市第五的好成绩。 而三年住读生活让慢慢变得更加独立,所以选择高中的时候,她没有像当初贺焱一样,选择离家最近,而是去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因为慢慢的学校聚集了全市成绩最好的同学,所以进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她没能进年级前三,排在了第四。 慢慢并不满意自己的成绩,学习起来更加努力,一个学期后,她的成绩稳定在了年级第一,并且直到高一,都再没能往前进一步。 慢慢常因此感到挫败。 她并不是输不起,也不是忍受不了当第一。 只是第一上课时从来漫不经心,下课后比起学习,也更愿意跟同学一起去打篮球,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学习上。 每一次看着两人之间的分数差距,都会让慢慢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她只是个普通人。 苏婷得知慢慢的想法后,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你这都算普通,我跟你爸还怎么活?” 慢慢没听懂苏婷话里的意思,疑惑地看向她。 “我上初中的时候,成绩年级倒数,而且我上的初中只是公社中学,在县里都排不上名次。” 初中考年级倒数的是原身,但为了开解闺女,苏婷决定张冠李戴,自黑一把。 黑完自己,苏婷又说贺东川:“你爸爸读书时的成绩虽然比我好一点,但他上的高中不算首都最好的,成绩也没有好到总考年级第一的程度。如果唯成绩论,我跟你爸智商应该都不如你,你都在这里自惭形秽,我跟你爸是不是该捂脸痛哭?” “我不是这个意思,”慢慢连忙解释,“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们班有个天才嘛,你总是比不过他,对吧?”问完见慢慢点头,苏婷继续往下说,“普通人的智商在八十到一百一之间,智商一百四以上的就是天才,难道你觉得因为有智商一百六的人存在,智商一百四的就不能算是天才了?” 慢慢摇头:“我没有这么觉得。” “那就是了,天才不是只有一个,不是说你考不过他,就代表你不够聪明。相反,你能跟这样的天才竞争第一名,正是因为你足够优秀,否则你现在发愁的,应该是为什么你总考年级第三、第四,甚至进不了前十。” 苏婷年轻的时候,也曾因为认清自己在艺术上没有那么高的天分而感到痛苦,最终她选择了接受,开始寻求其他出路。这条路她走得还算顺利,到现在回想起往事,她的心态已经平和。 现在的慢慢就像是那时候的她,正处在人生的的迷茫期,并且因为头上永远压着第一名,所以她的精神压力会更大一些。 苏婷声音柔软道:“就算是普通人也没什么,任何一个行业,需要天才的同时,也需要着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不管你以后是能成为行业中耀眼的存在,还是成为被天才光芒掩盖的普通人,只要你能摆正心态,安然快乐,妈妈都会为你感到高兴。”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苏婷对慢慢没有信心,而是不想再给女儿增加压力。对她而言,不管是天才还是普通人,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 那次谈话后,慢慢变得开朗了很多,虽然依然是万年老一,但她不再感到挫败,只欣喜于每次分数的提高。 慢慢内心有过的纠结,大院里其他人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她成绩优异,并因此联想到贺焱读书时的成绩。 跟贺焱比起来,慢慢上小学时成绩真算不上突出,那时候他一直是第一名。上了初高中,贺焱成绩也没有降下来,一直是年级前三。 虽然贺焱上的高中没有慢慢现在读的好,但那不是因为他考不上,而是因为他不想去,更何况他高考还考上了首都大学。 在很长的时间里……不,是直到现在,贺焱都是大院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如果只有贺焱成绩好,大家会说这孩子聪明,但两个孩子都这么优秀,大院里的人就觉得可能是父母会教。 因此,这两年大院里的人没少向苏婷和贺东川打听,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这……苏婷还真说不上来。 他们家其实不怎么鸡娃……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有过,慢慢小升初考试,她就曾用看电视当过奖励,贺焱那会她也说过,他考得好才能去市里读书。 但这种程度的鸡娃应该不算什么,在大院里也不算少见,所以苏婷觉得兄妹俩成绩这么好,主要是因为他们比较聪明,而且认准了目标知道努力。 哦,为了让贺焱努力,她还隐瞒了家里的财务状况,没告诉他其实他们家很有钱,有很多房子。 听完苏婷的回答,大院里的人都自闭了。 因为他们发现,自家孩子既没有那么聪明,也没有那么努力。 而更让人难过的是,他们家里是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房子呜呜呜…… …… 高中每月一次考试,而期中期末这样的重要考试,一年能有四次,因此慢慢期末考得好真算不上什么大事,议论也就两三天。 买车就不一样了。 虽然部队会给级别高的军官配车,小车在大院里并不算稀罕,但部队配的车跟自家买的私家车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这几年随着交通便利起来,部队里关于公车私用的规定也越来越严格。 这也是苏婷决定买车的初衷,虽然坐公交车也很方便,但出行时难免需要转车,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会增加,开车半小时能到的距离,坐公交可能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时间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公交车上人多,经常没有座位。 有时候他们去市里玩,逛了一天脚疼腿软,想着上车后能休息,结果好不容易等到车,一看里面全是人。 别说座位,站着连扶手都抓不到,一路摇摇晃晃站到家里,真的身心俱疲,几次下来苏婷都不想出门了。 正好这两年沪东的房子接连拆迁,扣掉给贺焱的分成,以及再次购入的两套房的款项,苏婷手里还捏着几十万,她就琢磨着再给家里添个大件。 得知苏婷的想法,贺东川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表示支持。 男人嘛,对车总是格外感兴趣。 虽然部队给他配了车,但吉普车开多了,他心里还是很馋小轿车的,积极询问苏婷的要求帮她选车。 只是看了一天车后,贺东川觉得这任务不太好完成,因为苏婷选车既要好看,又要性能好,还要价格便宜。 而且她眼中的好看是奔驰宝马奥迪那种车型流畅且车内宽敞的,哦,这几个牌子的车同时还能兼顾性能好的要求。 问题是最便宜的奥迪一辆都要三四十万,奔驰s级更是高达百万,价格跟便宜完全不沾边。 其实他们不是拿不出三四十万,甚至卖套洋房凑一凑,百万奔驰也能拿下。 但现在是九十年代初,三四十万顶得上一十年后的上千万,用来买奥迪,苏婷觉得不值当。 卖房买车更不用考虑,房子以后是会升值的,车却除非收藏款,一般的都是入手即贬值。卖掉未来价值上亿的洋房,买一十年后仍价值百万的奔驰,除非她脑子进水了。 可以她买车的预算,能买到的车实在算不上好看,非常有年代感,所以她非常纠结。 贺东川见她那么纠结,建议道:“要不你先去学个驾照?说不定等驾照学完,你就拿定主意了。” 苏婷还真没想到这件事,因为买车主要是为了出行方便,贺东川又会开车,所以她没想过自己要不要开。 但贺东川这么一提,她就动了心思,决定先考驾照再买车,正好给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因为苏婷前世考过驾照,所以虽然十多年碰过车,但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这时候驾校很少,而学车的人有很多,想学车排队时间很长,加钱倒是能插队,但费用不便宜,至少要上千块。 苏婷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就等了小半年,再加上学车考试的时间,等她拿到驾照已经是九三年。 冷静大半年后,苏婷终于想明白一件事,颜值都是次要的,车嘛能开就行,价格便宜最重要。 所以赶在过年前,他们迅速拿下了一辆奥拓。 车开回来的那一天,整个海军大院都沸腾了,这可是汽车啊!一辆能抵几套房的汽车! 不止大院里的人震惊,过年贺焱回来后也惊呆了。 虽然早在电话里听苏婷说过学驾照的事,还问过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但因为当时苏婷没想好买什么车,甚至她有点冷静过了头,开始犹豫要不要买车,所以只含糊回答说想学,指不定以后能用上。 因此,贺焱听后没有多想。 结果他还没走到家,就看到楼下停了辆小轿车,一问还是他爸妈买的。 贺焱晕晕乎乎上楼,进门从苏婷口中得到肯定答复后,还没消化过来,就被苏婷拉着去兜风。 直到坐上副驾驶,贺焱才想起来问:“车买回来后妈你开了多久?” 苏婷系上安全带,手扶方向盘,脚踩油门说道:“前天提车回来的时候我开了一段路,怎么了?” 贺焱瞳孔微缩:“!!!” 他艰难开口:“其实兜风没什么好玩的,我也没有很想去,您觉得呢?” 苏婷微笑:“不,你想。” 143. 番外四 过年 汽车开起来,贺焱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前世苏婷没少开单位公车出去办事,这辈子虽然十几年没碰车,但肌肉记忆还在,上手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熟悉起来非常快,学车期间教练没少夸奖苏婷有天分。 本来提到车后,苏婷是打算自己开车回来的,但上路后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不认识路。 虽然苏婷记忆力不错,但她不怎么记路,如果是去距离比较近的地方,又或者经常经过经过的路,比如从她住的小区到公司,她就能知道怎么走。但稍微去远一点的地方,又不经常去,她就需要用到导航。 而对现在的苏婷来说,市里就是比较远,她又不常去的地方。 但这时候没有导航,所以上车开了没一会,苏婷就不知道该怎么走,方向都是贺东川指的。 这样开起来并不轻松,而且很容易因为沟通不及时开错路。 比如有次到十字路口时他们正在聊天,贺东川正好侧过头没有注意到路,就没有及时指出方向,后面又有车辆紧跟着,苏婷头脑一热就直行了。结果这一开就出了错,得掉头拐回去。 还有一次是经过一个工地,外面噪音比较大,苏婷没听清贺东川的话,又拐到了错误的道路上,这次绕了挺久才回去。 错了两次后,苏婷对开车的热情都熄了大半,找地方停好车,跟贺东川换了位置,让他把车开回来。 虽然不怎么认路,但苏婷开车技术还不错,反正挺稳的,所以出了大院没多久,贺焱就松开了握住座椅的双手。 只是开着开着,贺焱觉得不太对劲,迟疑问:“咱们这……是在围着大院打转吗?” “你要去哪里吗?”苏婷淡定问,不等贺焱回答就说,“不了吧,你才刚回来,坐了一天火车肯定累了,咱们早点兜完风,你早点回去睡觉。” “……”所以他为什么要出来绕着大院打转,直接回家睡觉不香吗?除非让他自己来开车! 想到这里,贺焱有点手痒:“要不换我来开两圈?” 虽然贺焱个人名下没有车,但他公司早在去年购置了一辆桑塔纳作为公车,所以苏婷毫不犹豫点头:“行啊。” 将车停在路边,跟苏婷换位置,坐下后也想起件事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驾照?” 贺焱边系安全带边说:“我没有学驾照。” “!!!” 这次轮到苏婷震惊了:“什么?你没学驾照?” “我报了名,但一直没时间去考试,不过你放心,我用公司的车练过几次……” “我放什么心!你没驾照还敢开车!你还让我放心!我看你是外面日子过得太好,想给生活找点刺激!”苏婷不客气地将车钥匙拔下来,“赶紧给我从驾驶座上下去!” 开着车回到家,进门苏婷就开始拷问贺焱:“老实交代,你都在哪练的车?” “我们公司楼下。” “没开出去?” “没有。”贺焱摇头,解释道,“我没想给生活找刺激,练车都是挑路上没人的时候,去的也是没人的路段,而且身边有老司机跟着。” “那你刚才还让我把车给你开。” 贺焱问道:“刚才那段路不是没什么人去吗?” 刚才那段路在大院背面,再过去是一片农田,这个季节确实没什么人去。 苏婷脸色缓和些许,但再开口时语气仍然严肃:“年后回到深市,你什么都别干,先把驾照给我考了。” “这……”贺焱面露为难,“我得看看有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也得抽出时间来,没有考到驾照以前你不许碰车,听到没有?” 贺焱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想了想说:“我尽量挤时间。” …… 虽然贺焱答应得还算痛快,但晚上吃饭时,苏婷还是跟贺东川告了状。 很多家庭里,随着孩子日渐长大,他们心里对父母的崇拜畏惧会渐渐减淡,直至父母退居二线,孩子成为一家之主。 贺家却截然相反。 年轻时,虽然贺东川在外面看起来很严肃,但回到家里以后,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挺随和,偶尔也会开玩笑逗逗孩子,所以兄妹俩小时候都很活泼,也敢在他面前闹。 随着年龄的增长,贺东川严肃之余更多几分威严,当着孩子的面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开玩笑,所以兄妹俩长大后反而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在这方面慢慢稍微强一点,一来她是女孩子,心思会细腻一些,二来年纪还小,在她面前贺东川的态度会软和些。 而贺焱已经二十五岁,自己又当了老板,贺东川不再把他当成孩子看待,说话就会硬一些。 再加上贺东川听多了拆迁户被勾着赌博,拆迁款下来后还没焐热就被输光的事,每次贺焱回来,都少不了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别走歪路。 此时被贺东川目光一扫,贺焱顿时一个激灵,解释说:“我跟妈已经说好了,回深市就学车,拿到驾照以前绝对不碰车!是吧妈?” 苏婷呵呵,明明下午他只答应尽量抽时间学车,这会改口倒是快,半句不提没时间的事,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但对上他哀求的目光,苏婷决定发发善心,左右打量了会房子问:“咱家多久没大扫除了?年前是不是应该抽时间搞搞卫生。” 两人夫妻那么多年,再加上苏婷话题转得那么生硬,贺东川哪能猜不到其中猫腻,但他并没有将话题扯回来,顺着点头:“是该搞搞卫生。” 苏婷继续问:“年前你事情多,应该抽不出时间搞卫生吧?” “确实没时间。” “我这两天也不太舒服,不适合碰水。” “唔,的确是问题。” 两人一唱一和那么明显,贺焱想听不出来他们的意思都难,认命地叹了口气说:“打扫卫生这么简单的事,哪能劳动爸妈你们,我来干就行了。” 苏婷假模假样问:“你一个人活会不会太多了?” 贺焱非常上道:“咱家就这么大,能有多少活?明天呢你们一个去上班,一个出去玩一天,我保证,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咱们家绝对能焕然一新。” “既然小焱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苏婷微笑,再次生硬地把话题转回来,“我们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哦对,你说回深市要立刻学车,拿到驾照以前不碰车是吧?他的确答应我了。” 最后一句话是跟贺东川说的,他听后便道:“你考到驾照后,记得把复印传真回来。” 贺焱:“……好。” …… 别人过年回家是吃饭、睡觉、躺着玩,贺焱过年回家是干活、干活、□□练。 贺东川级别升上来后,不用像以前那样管士兵操练的事,早上八点以前到军营就行。只是他不爱睡懒觉,每天五六点钟就醒了,在床上躺不住会去跑步锻炼身体。 刚开始他想叫上苏婷一起,但她是那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叫她出门运动,不如拉着她在床上运动,至少后者能尝到甜头,前者得到的只有怒火。 贺东川不敢惹自家媳妇,但操练儿子毫不手软,于是第二天早上天还没完全亮,贺焱就被老爸喊起来了。 出门先跑三千米热身,再扎半小时马步,最后被老爸拉着过招。 过什么招啊! 他人都快累趴下了! 看着贺焱累得气喘吁吁的模样,贺东川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才二十五,身体怎么比我还差?” 贺焱吐血,心想他们大院的年轻人,有几个能比他爸身体好?别说大院,往部队找也没几个打得过他爸的的好吧? 更何况这几年他每天忙到飞起,饭都不一定能准时吃,哪有时间锻炼,跑完三千米后还能再坚持扎半小时马步,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厉害了。 就这意志力,啧啧。 但贺焱没跟老爸呛,顺势说道:“你看我身体那么差,要不这招就别过了?” 他是真不想跟贺东川过招,高考后练得最勤的那段时间里他都打不过老爸,更何况是以现在扎完马步就腿软的状态跟老爸打。 势均力敌才叫过招,强弱悬殊叫虐菜。 嗯,他就是被虐的那根菜。 只是贺焱勇于承认自己不行,贺东川却想看看他到底退化到了什么程度,坚持跟他过了十分钟招,并在成功把他打趴下后,决定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好好操练他。 贺焱:“……” 他这到底是回家过年,还是回家找虐来了? …… 操练贺焱的不止贺东川,还有苏婷。 只是两人操练孩子的方式不同,贺东川是拉着他练武,苏婷是拉着他干活。 当然不止搞卫生,他们家就百来平,平时打扫得又勤,就算是大扫除,一天时间也够了,这充其量就是个前菜,逛街才是正餐。 逛街听起来好像不错,有吃有喝有的玩,可如果每天都被拉出去逛街呢?而且逛街过程中的主角还不是贺焱,而是苏婷跟她的一干姐妹,他顶多就是个拎包的。 贺焱很不解,为什么他妈这么能逛街?以及,她怎么总都找到不同的人陪逛? 对此苏婷表示,挣钱不容易,花钱还不容易吗?更何况马上就要过年,家里光吃的就要买不少,再加上每个人都要添新衣服,她能买的可太多了。 至于她为什么每天都能找到不同的人陪逛街,那理由可就多了,一来她人缘好,和大学时的很多朋友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比如马燕、段晓兰等,只是平时她们都很忙,临近过年才闲下来见面; 二来还是临近过年,大院里要采购年货的人很多,她开车去市里,想蹭车的自然不少。虽然大多数只是蹭个车,但关系特别好的,她们也会一起逛街。 不过年前这段时间苏婷频繁去市里,倒不完全是为了采购和见朋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想认一认路。 她买车是为了出行方便,而学驾照是为了自己开车,但认路问题不解决,以后她还是得等到贺东川休息才能出门。 因此,苏婷打算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多跑一跑,不求熟悉整个沪市的道路,至少把大院到市中心以及慢慢学校的路跑熟。 至于为什么选贺焱,主要是因为贺东川要上班,慢慢要上课,家里有空的就他一个。 而他虽然常年待在深市,但从火车站到海军大院这段路他很熟悉,又因为这段路有很长一段跟市中心到大院的路重合,再加上他记路比苏婷强一点,所以勉强能帮忙指路。 有人作伴苏婷胆子也能大点,敢瞎跑,反正错了就让贺焱下去问路,积攒经验的同时还能发掘到意想不到的美食。 而母子俩的心路历程,也渐渐从“唉,又跑错路了”,过渡到“哇,又跑错路了”。 本来苏婷只打算跑熟大院到市中心和慢慢学校这段路,但几次下来她觉得,熟悉范围再扩大点也不错,顺便还能给新故事找找灵感。 嗯,新故事她想好了,就以沪市大街小巷里藏着的那些美食为主题。 苏婷要找灵感,家里人自然要支持,只是贺东川过年事多,慢慢呢寒假作业太多,都没办法成天跟着她到处瞎逛,只能偶尔出去放放风。 能身体力行表示支持,全程陪同的只有贺焱。 新年第一天,早上扎马步时,盯着贺焱看了半天的贺东川冷不丁问:“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怎么可能!!!” 贺焱拉起衣摆,指着因为腰腹用力而块块分明的腹部,声音铿锵有力:“我有腹肌!六块!!!” 144. 番外五 主慢慢 苏婷在慢慢学校对面的小区里的有一套房子。 房子是八十年代初买的,过户后她随便弄了下,买了点家具就租了出去。等到慢慢上高二,苏婷就把房子要了回来,重装过后一直空着,只给了把钥匙女儿,她需要的时候可以去住。 但慢慢没有去住过,上课时她一直住校,放假了就回家,实在没什么机会去住那套房子。 于是这房子装修好后空置了一年多,直到慢慢高三下学期开学,苏婷才收拾行李住进来,至于原因,则主要是为了照顾闺女。 高三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吃好喝好非常重要,她当父母的自然不能懈怠。 虽然慢慢说没有必要,她住宿舍睡得挺好,学校伙食也还行。 但苏婷觉得宿舍环境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家里,至于伙食……尽管这么过年过去她的厨艺仍算不上很好,可再怎么样都比学校食堂大锅菜的味道强点。 而且学校食堂因为要考虑成本,通常没什么油水,而她做菜会考虑荤素搭配和营养均衡,吃食堂哪有在家里吃来得舒心。 因此新学期开始后,苏婷还是给慢慢办了走读。 别看慢慢说没必要,她一个人能行,等真开始走读她心里比谁都高兴,走路都带着风,一周时间不到,全校都知道她爸爸妈妈搬过来了的事。 嗯,苏婷住过来不到两天,贺东川就开始每天两头跑。 虽然是每天两头跑,但辛苦程度其实不如苏婷读大学那会,当时贺东川要管士兵训练,每天六点左右就要到军营,所以每次周末过来,周一凌晨四点多他就得赶回去。 现在从市里到驻地的路比以前好走,自己开车的话,他早上六点半出门就行,起床时间跟他平时差不多。 唯一不好的是,住到市里后他没时间晨练了。 但这不影响什么,早上没时间锻炼,晚上补上就行了,而且在军营里也能抽出时间训练,于是他安然在市里住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慢慢学习起来更有劲,新学期的第一次联考中她取得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终于超过了以前的年级第一,而是对方在去年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金牌保送了。 其实去年慢慢也参加了竞赛,同时也取得了成绩,但比赛第一天她身体不太舒服,发挥不算很好。虽然最后也取得了成绩,获得了保送名额,但保送的学校不是她想去的首都大学。 以慢慢的成绩,只要不发挥失常,高考等于稳上首都大学,所以考虑过后,她决定放弃保送名额参加高考。 除了年级第一,他们学校还有其他人保送,新学期开始后,这些保送生都没有来学校上课。 这么说也不对,刚开始年级第一时不时每天都会来学校,但为了其他同学的心理状态,老师把他给劝回去了,所以这次他也没有参加月考。 除了他们学校,市里还有好几名尖子生保送,不过这不代表慢慢的月考成绩水。这次考试比年前期末考试难度高一点,而她的总分却比那时候高了三分。 也正是这三分,让她跟这次月考的第二名拉开了六分的差距。 别觉得六分少,高考六分能超过六万人呢。 到了高三下学期,考试变得频繁起来,尤其是最后两个月,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用毕业班学生的话来说就是,人都要考糊了。 慢慢每次考得都不错,她班主任说了,高考只要她发挥正常不掉链子,肯定能捧个市状元回来。 苏婷虽然不想给孩子那么大压力,但高考那几天也是严阵以待,每天九点就上床睡觉,炒菜食材都是挑的最新鲜的,慢慢去考试,她全程开车接送。 两天高考结束,不止慢慢松懈下来,苏婷也松了口气。 高考结束后,苏婷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大院,慢慢则忙着参加班级聚会。 九十年代初期,舞厅正红火着,苏婷怕他们一群高中毕业生好奇心重,约着去舞厅玩,下午慢慢出门前特意问了一句。 得知他们约好的是看电影、逛公园、吃晚饭,苏婷也就放心了,嘱咐道:“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啦!”慢慢嘴里喊着,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晚上慢慢回来得的确挺早,跟她爸前后脚,只是气氛有点奇怪,一个脸色严肃,一个表情心虚。 苏婷心里疑惑,琢磨过后让慢慢先去洗澡,她听后如蒙大赦,麻溜回房间收拾衣服进了浴室。 慢慢这个态度,更让苏婷觉得发生了什么事,等浴室里响起水声,便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贺东川拧着眉说:“慢慢是同学送回来的。” “同学?那怎么不请人来家里坐一坐?”苏婷问完反应过来,“是男同学?” 贺东川臭着脸:“嗯。” “一个男同学?” 问完不用贺东川吭声,光看他的脸色就能确定男同学的数量是一,但苏婷没有生气,只继续猜测:“不是男朋友吧。” 贺东川脸色黑沉:“他敢!” 虽然苏婷不支持高中生早恋,但现在高考都结束了,就算慢慢真谈了男朋友,她也觉得没必要去棒打鸳鸯。 更何况,苏婷根本不觉得闺女早恋了。 恋爱中的人再怎么小心也难免露出马脚,以前不提,这半年里她们一直住在一起,可苏婷从没觉得慢慢跟哪个男同学关系亲近。 如果她们母女之间关系不亲近,很少沟通,苏婷发现不了也正常,但事实正相反,母女俩关系很好,慢慢也没少在妈妈面前说学校里的事。 她有那些好朋友,跟谁关系不好,苏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因为如此,苏婷才觉得高中三年里,慢慢可以说是一心搞学习,眼里根本就没有男同学。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年级第一就是男生,不过她在意的一直都是对方的成绩。而说起他的成绩时,她脸上也毫无羞涩。 苏婷说:“行了,说不定他们只是普通同学,只是他们班的学生不放心慢慢一个人回来,才安排了一个代表送她回。” 贺东川心想怎么可能,他一看就知道那臭小子对他闺女有意思。 念头刚闪过,就听媳妇问:“刚才在孩子们面前,你该不会也是这副表情吧?” “我这副表情怎么了?”那臭小子都敢惦记他闺女了,难道还要他对着人笑脸相迎? 苏婷呵呵:“没怎么,就是很唬人,你没发现吗?慢慢都被你吓得不敢吭声了。” 贺东川表情僵住:“我脸色很吓人吗?” “当然。”苏婷肯定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如果慢慢没跟人谈恋爱,那她心虚什么? 难道真谈了,只是保密工程做得特别好,让她都看走眼了? 想到这苏婷说道:“待会我跟慢慢谈谈吧。” …… 洗完澡后慢慢直接回了房间,苏婷坐在外面等了会,才端着煮好的牛奶去敲门。 房间里慢慢还没睡,靠坐在床上发呆,听到声音赶忙直起身喊:“妈你怎么过来了?” “给你煮了杯牛奶。” 苏婷将牛奶放到床头柜上,顺势在床边坐下问:“今天跟同学们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慢慢端起牛奶,抿了口说,“就是吃完饭要分开的时候大家都有点伤感,好多人红了眼眶,还有人偷偷抹眼泪。” “你哭了吗?” 慢慢想了想,摇头说:“刚开始有点难过,但想想我们很多人以后还会见面,就觉得还好。” 她们班总共四十名学生,除了几个要出国留学的,剩下的基本都报了首都和沪市本地的大学,以后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倒也是。”苏婷点头,又问,“听你爸说,晚上是你同学送你回来的?” 慢慢表情僵住:“我们没什么的!” “我还什么都没问,你怎么就解释起来了?”苏婷问完,声音幽幽问,“你知道自己这行为叫什么吗?” 叫心虚。 慢慢心里有了答案,却仍坚持道:“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苏婷问:“是你对他没什么想法,还是他对你没什么想法?” “我对他没什么想法。”慢慢说完,才发现自己被妈妈绕了进去,反射性抬起头,正好对上苏婷笑盈盈的目光,脸颊瞬间热起来,“妈妈你好坏!” 居然套路她! 苏婷无辜摊手:“妈妈只是想问清楚点。” 将头埋在玩具熊身上的慢慢重重地哼了声,以此表达不满。 苏婷脸上笑意却更深:“其实妈妈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对你有想法的?他跟你表白了?” 慢慢捂着熊尖叫:“妈!” “看来是表白了啊。”苏婷声音幽幽,“你呢?是以前对他没想法,还是以后也不会有想法?哦对了,他是你们年级第一吗?” 因为害羞,抱着熊捂着耳朵滚来滚去的慢慢听到最后,动作戛然而止。 “还真是他啊。”苏婷回想着他的长相说,“他个子好像挺高,长得也不错,保送的还是首都大学,跟你报的是不是一个专业?这样看跟他谈……” 慢慢再也听不下去,起身捂住苏婷的嘴巴:“妈妈妈我求你别说了!” 苏婷哈哈笑起来,答应道:“好好我不说了。” 慢慢信了她的话,松开手又抱起熊,但没一会她又听到了苏婷的声音:“妈妈是这么想的,如果上大学后你遇到了不错的对象,其实可以多跟人接触,” 高考才刚结束,慢慢思维还没有转换过来,不太好意思听这种话题,但她又恨好奇,所以虽然红着脸,却还是安静地听了下去。 “喜欢的话谈谈恋爱也没关系,当然,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 慢慢思索起来,良久问道:“怎么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一份好的感情会让你变得更好,如果情况正相反,比如这份感情让你变得卑微,又或者相处过程中一直是你在让步,你就要警惕起来。” 苏婷摸着慢慢的头发,温声说道:“你要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 慢慢抱着玩具熊,靠在苏婷怀里,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若有所思,直到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话说回来,你真不喜欢他吗?” 慢慢从她怀里坐起:“妈!” “好好我不提他。”苏婷立刻举手,起身说道,“你把牛奶喝完,早点睡。” 贺东川还坐在客厅里等结果,看到苏婷从闺女房间里出来便问:“怎么样?” 苏婷压低声音说:“没谈恋爱,没有意思。” 贺东川满意了:“我就说她这几年一心学习,不会想这些事。” 听着这马后炮的话,苏婷忍不住拆开:“得了吧,刚才是谁回来的时候沉着脸?看把孩子给吓的。” “我刚才脸色真的很不好?慢慢真的吓到了?”贺东川没像刚才那样嘴硬。 “是不太好,但吓到也不至于。”苏婷也跟着改了口,又打趣道,“你以后也注意点,别看到个男同学送慢慢回来就一惊一乍,她都成年了,就算真谈恋爱也没什么。” 贺东川闻言,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大学都没毕业,谈什么恋爱?” 苏婷反问:“大学不恋爱,毕业就结婚是吧?” 前世她没少听同事吐槽,说读书时家里管得严,上大学都不让谈恋爱,结果刚参加工作家里就开始催婚,好像男人是大白菜,不需要相处,结婚的时候随便抓一个就行。 贺东川倒没这么想,说道:“我的意思是她年纪还小,而且她读的这个专业,以后能继续深造最好,这几年抓紧一点,等毕业了再考虑恋爱结婚的事。” 苏婷真诚求问:“你说的毕业,是指她大学毕业,还是硕士毕业,还是博士毕业?” 贺东川顿住,轻咳一声说:“这个看她自己。” “那万一毕业以后她没有遇到合适的呢?” 贺东川语气淡定:“没有合适的就不结婚,家里也不缺她这口饭。” 苏婷呵呵:“你现在说得这么痛快,万一慢慢真拖到二十不结婚,说不定你比谁都着急。” 贺东川自认是个开明的家长,信心满满道:“等着看吧。” 夫妻俩说这话时玩笑成分居多,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这一年,慢慢顺利考入首都大学读数学。 大学四年慢慢心无旁骛一心向学,毕业后她选择了留学深造,并且这一去就是七年,回国以后她直接去了西北做科研。 直到三十三岁,她才跟同事修成正果。 嗯,她的同事就是高中时期的年级第一。 145. 番外六 一九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如果要说九八年什么最火,那肯定是歌曲《相约一九九八》,这一年不管去哪,都能听到这首歌。 就像现在,苏婷刚推开咖啡厅的门,就听到了从录音机里传出的歌声,夹杂在歌声中的,是热情的招呼:“这里!” 苏婷循着声音望去,就见马燕坐在靠窗的位置,举高手冲她挥舞着。 苏婷也跟着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踩着歌声走过去,刚落座就听见马燕说:“你这两年变化不小啊。” “有吗?”苏婷低头看自己,笑着问,“我哪里变了?” “发型变了,上次见你是直发,”马燕说着想起什么,“这么多年,可算是见你换发型了。” 苏婷笑:“哪有这么夸张,以前我也换过发型吧?” 马燕煞有介事地点头:“是换过,长直发换成短直发,刘海都不带变的,你怎么想开烫头的?” “谈不上想不想得开,以前没烫头,是怕效果不好,去年我们大院有个人烫出来的效果还行,我就去试了试。” 女人嘛,哪有不爱美的,以前没碰到好的理发师,苏婷才不敢随便捯饬头发。现在认识了手艺不错的,隔三差五总要去修一修发型,一年左右烫一次头发。 马燕闻言,细细打量苏婷的发型。 这发型在港岛电影里很常见,可以说是美人标配,长发及腰,波浪蓬松,看起来温柔又妩媚。 但生活中很少有人留这发型,部分原因是大多数理发师手艺不够,做不出效果,还有部分原因是一般人要么没时间,要么不会打理,就算烫了类似的发型,看起来也软趴趴的。 马燕夸赞道:“你头发烫得的确不错,很适合你。” 苏婷礼尚往来问:“你想不想换发型?我带你去?” 马燕前年也烫了发型,披肩的羊毛卷,但出来的效果可以用一言难尽形容。等头发长长后,她就把卷发的部分给剪掉了,并且这两年没有再动过发型。 这会她摸摸头发,还真有点心动,但想想又算了:“我明天就要回首都,没时间。” “这么忙?” “可不,我们这行最忙就是寒暑假,”马燕唔了声说,“开学后应该能歇一歇。” 博士毕业后,马燕留在了复大当老师,但三年前因为职称问题,她接受了首都某所大学的邀请去当讲师,大概半年后她开了家辅导班。 虽然在苏婷穿越前,因为各方面的政策限制,这个行业已经走入末路,曾经辉煌过的辅导机构要么转行,要么破产。但在这个年代,辅导机构是朝阳行业,发展迅猛。 更何况马燕是博士毕业大学教授,名头亮出去,家长纷纷抢着给孩子报名。 于是半年不到,马燕的辅导班就从最开始的两个班,迅速壮大到了十几个班,单位员工也从加上她三个人,迅速增加到了十多人。 现在马燕的辅导机构名气非常大,分校也开了一家又一家,她本人也已经从大学辞职,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机构的经营上。 她这次来沪市,就是因为这边的分校出了点事,需要她过来处理。 马燕说完端起咖啡,抿了口问:“你呢?最近忙不忙?听说你打算办漫画杂志?” 苏婷面露惊讶:“你听谁说的?” “晓兰,前阵子她去首都出差,我跟她碰了个面,”马燕找茬道,“你这事可干得不大地道啊,大家都是朋友,区别对待怎么行。”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这事刚开始,成不成的暂时不好说,就没想到处说。”苏婷解释说,晓兰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天我跟人谈事,正好碰到她,所以才提了一句。谁知道她嘴巴这么大,见到你就什么都说了。” 马燕说道:“咱们是朋友,有什么不好说的,再说以你的名气,这杂志不可能办不起来。” 因为受到漫画的冲击,这几年传统的连环画杂志接连倒闭,以前红火的连环画家要么转型,要么销声匿迹。 相对来说,苏婷算是影响比较小的,因为她的画风很华丽,而且题材新颖,所以哪怕市场不景气,死忠粉依然非常多。 只是个人终究难以抵抗大趋势,苏婷粉丝再多,也改变不了连环画渐渐变得小众的事实。而她画的故事再好看,也难以达到以前的高度。 差不多也是三年前,苏婷开始转型画漫画。 消息传出去后唱衰的声音很多,但因为苏婷穿越前画的就是漫画,而且她画的连环画本身也偏向于漫画风格,所以她的转型之路很顺畅,现在也能算得上是知名漫画家。 因此,马燕这话并非无脑吹捧,名人效应下,很多事办起来都更便利。 就像办漫画这件事,以苏婷的名字,只要说杂志是她办的,肯定能吸引到不少人投稿,而如果她愿意的杂志上开连载,首期销量也不用愁。 苏婷也清楚这一点,并打算加以利用。 只是开门红不难,想长期把杂志办下去不容易,对于杂志的未来,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马燕听后说道:“你就是想太多,我刚办辅导班那会身边没一个看好我的,可现在怎么样?” “谁说你身边没人看好你?我就很看好你。” 马燕苦笑:“是啊,当时也就你跟晓兰支持我,其他人都不怎么看好。” 苏婷迟疑道:“你跟老何……还没和好?” 老何是马燕丈夫,两人是她读研时认识的,她研究生毕业时两人结了婚,夫妻感情一直很好。直到四年前,老何被调到首都,夫妻俩不得不两地分居。 当初马燕离开复大去首都,除了职称问题,也有部分想和丈夫团聚的想法。 只是到了首都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并不和谐,而其中最大的矛盾,就是马燕创业办辅导班。 虽然刚开始马燕只开了两个班,但因为辅导班规模扩张很快,前半年里资金投入不断在增加。而且马燕本身有工作,业余时间还要忙碌辅导班的事,分到家庭的时间变得非常少。 那时两人之间虽然有矛盾,但争吵并不频繁,关系恶化是在马燕从大学辞职后,当时两人一度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只是为了孩子,两人终究没有离成。 如今马燕的辅导班开得红火,收入比在大学当教授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虽然忙了点,但比当初两头跑的时候强一点。 因此,苏婷意外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只是听马燕话里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 “大概不会好了。”马燕抿唇笑笑,“我们要离婚了。” “你考虑好了吗?” 马燕点头,又陷入沉思,许久才说:“过去两个月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以前两地分居的时候我们那么好,可当我们冲破困难相聚到一起,心却远了。” “你想明白了吗?” “想明白了,过去我们感情好,是因为我们步伐一致,现在我想往前走,他却觉得这里风景很好。”马燕垂头,低声道,“是该分开了。” 现在分开,以后他们还能体面地说再见,反之只会成为怨侣。 马燕抿了口咖啡,放下说道:“不说我了,你办的漫画什么时候上市?” “还早,你问这个干什么?” “上市了我多买几本,给你冲冲销量啊。” 苏婷连连摆手:“别,你喜欢买一本看看可以,冲销量大可不必,你开辅导班我也没有去冲销量。” “你怎么帮我冲销量?让你家慢慢来听课?”马燕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真这样我们机构里的老师估计都要不敢讲课了。” 她辅导班招收的都是中小学生,老师则都是大学学历,在校和毕业生都有。虽然老师学校都不差,但跟首都大学肯定没法比,真让慢慢来听课,谁教谁还不一定。 说起这事马燕想起来:“慢慢什么时候开学?” 苏婷回答说:“九月份,不过她前天就出发了,要提前去做准备。” 马燕不由心生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刚见到慢慢的时候,她才那么小,结果一转眼她都大学毕业出国留学了。对了,贺焱呢?他以后就在深市发展了?” 苏婷摇头:“他打算把公司总部迁回沪市。” “他在深市不是发展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迁回沪市?” “他公司规模大了,以前的地方不够办公,正好他早些年沪东买了块地,打算盖成办公楼。” “贺焱在沪东有地?”马燕惊了,忍不住问,“他大学毕业后不是一直在深市发展吗?怎么想到在沪东买地?” “他说是有次跟人谈合作,听说有拍卖会去凑了个热闹,期间头脑发热就买了块地。” 马燕一脸问好:“这也行?” 苏婷也觉得不行,首先政府举行的土地拍卖会不是谁都能进的,其次土地价格不便宜,以贺焱的性格,不可能因为头脑发热就花几十万买地。 更何况他买的那块地面积不算小,至少能盖两栋楼,而且地段很不错,旁边就是几十年后著名的金融中心。 苏婷觉得,很有可能贺焱早就有了把公司迁到沪市的想法,所以才买了那块地,否则他完全可以在深市买地盖楼。 但他坚决不承认,苏婷只好假装信了他的鬼扯,对着马燕也这么说:“他是这么说的。” 马燕:“……”行吧。 艰难消化完这个消息后,马燕说:“迁回来也好,离家近,对了,他现在也算事业有成,婚姻大事有着落没?” “没有。” “婚姻大事没着落,那对象呢?” “也没有。” 马燕面露惊讶:“他今年有三十了吧?你就不着急?不打算催催他?” “他比我着急,不用我催。” 马燕更惊讶了:“他着急怎么还没找到对象?他这条件应该不难找啊!” 要知道贺焱不光是事业有成,身材也很不错,个头有一米八六,宽肩窄腰,两条腿又长又直,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他还一直坚持锻炼,不锻炼不行啊,过年一回家就被老爸操练,要是胖了还有言语攻击,六块腹肌必须保持住! 相貌更不必说,他从小到大就没丑过,要不是这时候没有校草的说法,读书时这帽子准得黏在他脑袋上。 贺焱还很臭美,一直很注重形象,不管什么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年轻小伙子,就算没钱,也有大把小姑娘喜欢,更何况他还年轻有为,无不良嗜好。 因此,马燕很想不通,为什么贺焱会找不到对象? 其实原因很简单,贺焱着急找对象,但同时他也很挑剔。 而且贺焱的挑剔,不是像有些人一样把要求定得高高的,他对另一半没什么要求,每次问就一句话——差不多就行,随缘。 可这几年贺东川父母住的干休所,还有他们自家住的大院里的邻居,给他介绍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这些年他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温柔的强势的开朗的妩媚的,什么样的姑娘都有,但就是没一个成的。 相亲时贺焱倒是挺积极,只是见过面后,他总说缺点感觉。但要问什么感觉,他又说不上来。 就很难搞。 好在原著就是无cp,结局时贺焱都四十了,依然是单身狗,所以苏婷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点都不为这事着急上火。 贺东川也没催过贺焱,一来部队里大龄未婚青年很多,他见惯了,二来反正没媳妇的不是他,何必操那个心。 …… 不得不说,有些事确实要看缘分。 三十岁前贺焱相了那么多次亲都没成,三十岁以后,嗯准确点应该是他公司迁回沪市后,第一次相亲就跟人看对眼,火速闪婚了。 虽然后来证明,贺焱结的是一种很新的婚,包含协议婚姻、假戏真做、先婚后爱等等一系列狗血小说里的老套剧情。 刚发现这个秘密时苏婷都惊呆了,连问了三遍他怎么想的?就很疑惑,他们家又没人逼贺焱结婚,他干嘛突然跟人协议结婚? 疑惑过后苏婷灵感大爆发,十分钟不到,新故事的大纲就想好了,只可惜贺焱强烈反对。为了维持住良好的母子关系,她只好忍痛放弃这个故事。 不过两人修成正果后,苏婷跟儿媳聊过这个故事。 结果不聊不知道,一聊才发现某些人表面上稳重正派,背地里为了追媳妇,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啧啧啧啧。 146. 番外七 (论坛体,慎买)惊!我的童年…… 【传,国产动画《三火》即将拍摄真人版电视剧,传言还称:“三火本人将出演角色……】 0l:传,国产动画《三火》即将拍摄真人版电视剧,传言还称:“三火原型将出演角色,此外真人版会在动画版基础上增加剧情,集数预计30-40集。” 对此,你怎么看? 1l:【微博截图.jpg】 2l:新年第一天是谁的房子塌了?是我,是我童年的房子塌了! 3l:我屮艸芔茻!内娱是真的没有编剧了吗?儿童动画片他们都不放过?!! 4l:天!动画片每集二十分钟也才二十一集,电视剧要拍30-40集?这是打算灌多少水?是要拍到三火长大吗? 5l:难道只有我注意到三火原型要出演吗?三火有原型?!! 6l:就算有原型,年纪也很大了吧?三火动画片是哪一年播出的? 7l:查到了,八四年首播,中间停了几年,八八年重播,不过原著时间好像很早? 8l:等等!!三火还有原著?是小说吗? 9l:……楼上都是零零后?八零九零的应该都看过原著吧? 10l:本九五后没看过。 11l:本九零后没看过 12l:好吧,是我老了,三火原著是连环画,76年开始在《连环画报》上连载,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那十年非常火! 13l:已知,三火系列连载于七六年,另,三火开篇六七岁,请问,三火现在多少岁? 14l:惊!我的童年男神竟然是中年大叔!!! 15l:楼上的走开啊!!!!!纸片人才不会变老!!! 16l:他在我心里永远是少年!呜呜呜我不承认三火已经变成大叔! …… 30l:难道没有人在意我的问题吗? 31l:楼上什么问题? 32l:我现在就想知道三火到底有没有原型[尔康手] 33l:三火有没有原型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有原型,他年纪应该不小了吧?按照原著七六年开始连载算,他可能是七零后? 34l:也有可能是六零后[魔鬼低语] 35l:应该是六八六九到七一七二之间吧?算下来他应该是42-46岁之间? 36l:ls你是魔鬼吗?为什么要算出来!!!完蛋了,三火中年大叔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37l:其实四十多还好吧,xx、xx、xxx不都是四十多岁吗?看起来挺帅的啊,还能演古偶男主呢[微笑] 38l:yysy明星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的吧?明星会保养,五十看起来像三十多,普通人可能四十像五十…… 39l:求求ls别说了,我受不了这个呜呜呜…… …… 66l:万万没想到,我的房子倒塌不是因为真人版电视剧开播,而是因为这个帖子,心好累 67l:ls+1,扛着五十米大刀走进来的我已经哭成狗! 68l:额……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吧,你们看动画片就知道了,三火颜值不差的,长大后肯定是帅哥,说不定他年纪大了也是帅大叔。 69l:ls你就说哪个动画人物不是帅哥吧。 70l:帅哥的保质期没那么长吧,我们高中有个校草,真的是判盘靓条顺,笑起来我心都要化了,比xx都帅,可前段时间同学会……毁灭。 71l:ls大可不必难过,三火系列三十年老粉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大家,三火原型非常帅,并且现在也是比xx、xx、xxx还帅的帅大叔。 72l:呵呵,第一次见到这么吹牛的,就算上面三位年纪大了,颜值不如年轻的时候,也没到被这么踩的程度吧? 73l:【xx剧照.jpg】 74l:【xx精修.jpg】 75l:【xx生图.jpg】 76l:虽然我不敢说xx是内娱颜巅,但比颜值咱从来没怕过! 77l:【xxx剧照.jpg】 78l:【xxx精修.jpg】 …… 90l:?!!这不是三火动画片要拍真人版的楼吗?为什么成了xx、xx、xxx三家粉丝的晒图大会? 91l:呵呵,有些人真是什么热度都蹭! 92l:什么叫我们蹭热度,明明是有些人先拉踩我们xx 93l:就是就是,这么多楼了也没见他发张照片,不会是跑路了吧? …… 105l:我是lz,在次说明一下,我开这个帖子是因为偶然刷到《三火》要拍真人剧,觉得房子塌了。 本帖只想和《三火》动画片的粉丝交流感想,没想过要牵扯真人明星,所以我会深山本帖,另开帖子继续讨论。 ——本帖8cj,请勿再跟帖!—— 【传,国产动画《三火》即将拍摄真人版电视剧,传言还称:“三火本人将出演角色……】 0l:传,国产动画《三火》即将拍摄真人版电视剧,传言还称:“三火原型将出演角色,此外真人版会在动画版基础上增加剧情,集数预计30-40集。” 对此,你怎么看? 1l:【微博截图.jpg】 2l:因为之前开的帖子吵架了,所以重新开个帖子继续讨论,请大家和谐讨论,我会护楼,删除掉跟《三火》无关的争议内容。 3l:呼重新开贴终于清净了! 4l:我现在就想知道三火真的要拍真人版吗?还有三火原型真的要出演吗?出演的话他演什么角色? 5l:ls问题好多哈哈哈! 6l:应该不会拍真人版吧?这个题材拍成剧应该没受众吧?小孩子更喜欢看动画片,大人谁看这种儿童剧? 7l:也不一定吧?做成家庭情景喜剧应该有受众,《xxxx》《xxxx》不都挺火的吗? 8l:楼上说的两部剧都多少年了?《xxxx》最后火的一部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吧?反正我不看好这个题材,谁投谁脑子有坑。 9l:yjjj娱乐圈脑子有坑的投资商还少吗? 10l:ls这话我竟然无法反驳? 11l:卧槽!你们知道我查到什么了吗? 12l:咦?不对啊,刚才这栋楼不挺高的吗?现在怎么才这么几层? 13l:???你查到了什么? 14l:搞快点别卖关子! 15l:之前的帖子吵架被封了,这是lz新开的贴,以及,ls你查到了什么?跟《三火》动画片有关吗? 16l:我查到了三火原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17l:是谁是谁是谁??? 18l:三火原型应该是素人吧?直接公布信息真的好吗? …… 33l:11l是放完料就跑了吗? 34l:啊啊啊三火原型到底是谁!我今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总让我遇到这种放完一句话就跑的人!!!我诅咒你们以后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啊啊啊啊 35l:ls好惨 36l:哈哈哈感受到ls的怨念了,想知道ls今天遇到了什么哈哈哈! 37l:这个问题我能回答,总结起来就是lz开的上个帖子里,有人说三火原型非常帅,比娱乐圈很多明星都帅(具体哪些明星我就不提了,免得又吵起来,搞得再次封贴),然后这个帖子里,11l又放完料就跑,我不算动画粉拳头都要硬起来了。 38l:统一回复下,本人是去写查到三火原型的过程了,还剩一点,补全发上来。再次重申,本人没跑,不要诅咒我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啦! 39l:请原谅看完帖子的我不厚道地笑出了鹅叫哈哈哈哈哈 40l:ls不够严谨,鹅叫应该是咯咯咯咯,以及,11l好认真,竟然是去写发现过程了,敲碗等更 41l:敲碗等更+1 42l:敲碗等更+2 …… 56l:敲碗等更+10086 57l:11l是我误会你了,你是大好人!!!敲碗等更+身、份、证号 58l:呼,终于写完,下面放过程。 59l:先说一下我去查三火原型的原因,没错,就是某人在前一个帖子里放完料就跑![哀怨脸] 因为直到帖子被封,某个放料的人也没有站出来说搜索如“三火原型是谁”“三火原型帅不帅”等问题,然并卵—— 回答五花八门,但就是没有确切回答! 虽然没有确切答案,但我可是不八卦会死星人,这点小困难能难得住我? 于是,我把几个搜索软件类似问题的答案,全-部-看-完-了! 说实话,我自己都佩服自己,我竟然无聊到把所有回答都看完了,看完之后我发现,虽然没有确切的回答,但相对靠谱的说法有三个: 说法一:三火原型是作者儿子。(这也是我最认可的说法) 说法二:三火原型是跟作者住在同一个大院里的邻居家的孩子。 说法三:三火没有原型,是作者虚构的(这个说法最先被我pass掉)。 因为前两种说法都跟作者有关,所以我去搜了下原著作者,不搜不得了,一搜吓一跳,我竟然看过很多她的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比如《知青》《美宝》《夜阑卧听风吹雨》《仗剑红尘中》…… 字数太长,我分开复制。 60l:没想到11l也是前一栋楼的受害者哈哈哈! 61l:你不八卦会死星人是什么鬼!不过ls八卦精神可嘉,我喜欢嘿嘿嘿…… 62l:卧槽卧槽卧槽!《三火》和《夜阑卧听风吹雨》是一个作者?风格差别也太大了吧? 63l:难道不是《三火》和《美宝》一个作者更让人震惊吗?一个那么治愈,一个那么致郁,当初看《美宝》的时候我哭死呜呜呜 64l:等等,《知青》的作者不是一颗榴莲吗?《夜阑卧听风吹雨》和《仗剑红尘中》的作者是红尘客,《美宝》是丁苏画的,难道这些都是苏婷的马甲? 65l:ls不知道苏婷是出了名的马甲多吗?[微笑] 66l:我裂开了…… …… 72l:看到大家这么惊讶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搜完苏婷资料后我也很惊讶,她的作品题材真的太丰富了,年代、武侠、未来、儿童……连狗血爱情都有,更关键的是画得好像都挺不错,我就想问她是没有瓶颈期吗? 闲话说完,继续放过程。 73l:虽然看完原著作者的资料后,我对她萌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但作为八卦星人,我牢记着自己的目标。 所以,我决定按照原计划,先搞清楚三火原型是谁,以后再去补苏婷的作品。 只是百科虽然写了苏婷有一儿一女,但是没有相关信息,于是我的调查进入了瓶颈。于是我返回,把我能搜到的所有的,跟苏婷有关的报道都看了一遍。 这一次,真被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三年前ll被狗仔报道有孩子的事,当然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找到了相关报道。 74l:【报道截图.jpg】 75l:当然,还有ll的澄清微博。 76l:【微博截图.jpg】 77l:说起这件事,ll真的很刚,她直接在微博怼了狗仔,说孩子是亲戚家的,并苏婷说孩子是她孙女,当时苏婷也有回复。 78l:【微博截图.jpg】 79l:ll的事我知道,狗仔太可恨了,最开始曝光连小孩的脸都不遮,还给女明星扣这种帽子,如果不是ll够刚,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80l:小孩的照片我也看到了,别说,她长得真挺好看,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进娱乐圈。 81l:最好别进吧,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好好的小姑娘别被污染了。 82l:难道就只有我想知道小孩爸爸是谁吗?当然,素人的话就算了,别打扰到人家的生活。 83l:应该扒不到吧,ll那件事刚爆出来的时候就有人去扒小孩爸爸,但什么都没有扒到,而且苏婷的家庭关系也挺神秘的,这么多年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84l:好好奇[猫猫伸脚] 85l:好奇+1,我还想知道全网这么多人都没有扒到小女孩的身份,11l是怎么扒到的? 86l:看到大家的回复,统一回答下。 首先,三火原型(我认为的)不是素人,我保证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当然,他也不是明星,大家可以猜一下他是哪个圈子的。 其次,我没有刻意去扒小孩爸爸是谁,这是个偶然事件。 差不多是ll刚狗仔那件事过去没几天,我当时在一家高档餐厅里做兼职,正好碰到了小孩一家人来餐厅吃饭。 因为我是第一批刷到狗仔微博的网友,看到了小女孩的照片,所以我对她印象很深,一下就认出来了。 87l:完了,看完我更好奇了。 88l:不是明星,但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难道是商圈大佬? 89l:是xx,还是xxx,还是xxx? …… 104l:说实话,查到这篇报道的时候,我是震惊的,所以我来来回回对了三遍,最终确定,此苏婷就是彼苏婷。 已知小姑娘=苏婷孙女=大佬女儿,请问大佬和苏婷是什么关系? 105l:母子母子母子!!!快说大佬是谁! 106l:求求ls可怜可怜我们吃瓜人吧,别卖关子了,家里等粮下锅啊! 107l:gkd!!!!!! 108l:大佬到底是谁啊! …… 114l:大佬是谁还用问?你们回忆回忆商圈大佬们的颜值,有谁比明星还帅的?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知道lz怎么确定我爸爸是三火原型的。 115l:草(一种植物),差点以为ls是富二代。 116l:莫非真是爸爸? 117l:什么爸爸?爸爸是谁? 118l: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卖关子了,大家想知道大佬是谁,去财富榜上看就知道了,没错,就是排名第一的那一位。 至于我为什么确定大佬就是三火原型,有两个原因: 一是前面楼里有人说过,三火系列从七六年开始连载,开篇三火六七岁,如果有原型,原型应该是六八六九到七一七二年之间出生,而大佬刚好是六八年的。 二是你们难道没发现,焱字拆开,正好三个火字吗?而且三火也姓贺。 综上所述,我认为三火是有原型的,且原型是大佬。 119l:等等,三火姓贺?我怎么不知道?动画片里有说吗? 120l:《三火》多年老粉证明ls说的没错,三火确实姓贺,有一集三火爸爸跟人打招呼,别人喊的就是老贺。 121l:明白了,大佬就是三火,三火就是大佬? 122l:惊!我的童年男神竟是我爸爸! 123l:ls走开,是我爸爸! 124l:ls走开,是我爸爸! 125l:ls走开,是我爸爸! …… 147. 番外八 爸爸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心虚而…… 上午八点半到九点,是中鼎集团的上班高峰期,穿着职业的年轻男女陆续从大门走入,脚步匆匆地穿过大堂,刷工牌进到电梯口。 虽然中鼎集团办公楼建造于九十年代末,但设计到现在也不过时,由两栋连在一起的呈h型的大楼组成,外层都是玻璃幕墙,晴天光线很好。 两栋楼不管是外观,还是内部环境都差不多,一楼很高,地板是大理石的,墙壁被擦得光可照人。进入闸门后各有八部电梯,其中八号电梯是高层专用,剩下七部是员工电梯。 其实集团内部并没有严格规定员工能坐哪部电梯,不能坐哪部电梯,只是高层搭乘八号电梯比较多,而员工大多数不愿意跟领导坐同一个电梯。 久而久之,大家就形成了这样的默契。 就像现在,明明是上班高峰期,1-7号电梯都在运行,而8号电梯稳稳停在地下一层,但站在楼梯口等待的人中没有人伸手去按8号电梯。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八分钟,他们都觉得可以等下一班。 而中鼎集团虽然大,一栋楼有三十三层,但关系熟悉的同事之间碰到面的概率也大,所以等电梯时大家上看到的新闻八卦。 当然,大家今天基本都在聊八卦,而且如果他们仔细去听,就会发现大家聊的都是同一个八卦。 但就在大家聊得最亢奋时,响亮的问好声陆续响起:“贺总早上好!” “贺总!” “贺东!” 大家瞬间一个激灵,纷纷朝电梯闸门望去,就见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已经走到闸口,保安正主动用门禁刷开闸门。 率先进来的男人梳着背头,露出宽阔的额头和浓密飞斜的眉毛,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集中到他如刀刻斧凿的五官上。 单看脸,真没人能相信他今年已经四十多。 站在闸门里的众人想着,纷纷开口喊道:“贺总!” 打招呼时,有人直视着他的脸,有人不敢抬头,还有人抬头看一眼,低下头,再看一眼,再低下头,且眼里还有克制不住的笑意。 而他像是没有看到,微微点头穿过人群,走到八号电梯前,按下按键。 电梯从地下一层上升,短暂的等待中,他从电梯门镜面的反光中,捕捉到了三四双好奇的眼睛。 至此,他终于确定。 不对劲。 但他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地走进打开的电梯里,并在电梯关上以前开口问:“你们不坐电梯?” 因为知道员工之间的默契,所以从大门进公司时,除非临近上班点,他不会开口招呼员工进来,怕他们觉得不自在。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说晚不晚,但要说早,也的确算不上。 外面的人还没动,他便看着手表说:“八点五十五了。” 电梯外等待的人之间有了骚动,倒不是担心迟到,有四部电梯已经下到五层以下,哪怕上去后一层停一次,顶楼总经办的人都能准点打卡。 他们犹豫,是因为大boss都再三邀请了,要是没有人跟他同乘一个电梯,不太好看。 大家瓮声交谈着,最终,总经办和研发部的两个人硬着头皮走出人群。 而当他们看到对方后,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脚步,然后迅速发现对方的意图,怕被大boss发现,赶忙低着头走进电梯。 随着两人走进电梯,四部员工电梯也到了一楼,但因为高层电梯没有关闭,大家不敢轻易上去。 站在一旁的特助看了眼boss脸色,自觉伸手按上电梯门。 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外面再次发出嗡嗡的交谈声,气氛明显松动不少,原本僵站着的人也纷纷踏入电梯。 与之相对的是电梯内,跟大boss同乘的两人都站得笔直,视线微垂,目不斜视,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大喘气都不敢。 但很显然,两人做的是无用功。 电梯刚升上四楼,站在中间的人就开口了:“你们刚才在议论什么?” 研发部的男员工面露诧异:“我们议论什么了吗?” 总经办的女员工则强作镇定:“贺总,我们什么都没说!” 中间的人一言不发,直到研发部的男员工到了楼层走出去,且电梯再次关上后,才再次开口:“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让人去查?” 他的语气并不冷硬,甚至算得上温和,但总经办的女员工苦着脸。 就很后悔。 要是早知道大boss准备瓮中捉鳖,她说什么都不会从人群中走出来,反正外面站着的人那么多,就算领导脸上无光,也不至于记恨到她一个小员工头上。 哪像现在,一个回答不好,说不定就得丢工作。 她斟酌着开口:“那我说了,您能别开除我不?” 电梯中间的人眉毛不自觉挑起,他们到底聊了什么?都到怕被开除的程度了!以及,他平时没有随便开出过人吧?为什么在他员工眼里他像个暴君? 他侧目看向特助,特助连忙道:“贺总不是会随便开除员工的人,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说话间,顶层到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自动打开,中间的人率先走出去,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径直走向办公室,而是站在电梯口等待着。 原本以为电梯开门后,自己能逃过一劫的员工心里更加苦涩,只好掏出手机,打开戳了戳屏幕,然后将屏幕转向两位上司:“大家讨论的应该是这件事。” 因为身高原因,两人看时不得不弯腰低头,特助见状忙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拿到了给老板看。 手机交换时一阵晃动,中间的男人隐约只看到三火两个字,脑海里瞬间有什么闪过,还没想清楚是什么,他就看清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三火原型竟是他! 热搜标题下面还有导语:近日,有营销号爆料国产动画《友因此开扒…… 中间的男人皱着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屏幕上的字,每一个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看不懂呢? 《三火》要拍真人版电视剧?他怎么不知道? 他要出演角色?他怎么还是不知道? 还有三火原型竟是他!“他”是谁?是他吗? 越看越满脸问号。 手机主人见了,以为他不懂这是什么软件。 想想也正常,虽然boss看起来很年轻,看脸看身材说他三十出头都有人信,但毕竟是六八年的,到今年都四十六了,即将年过半百,不懂新出来的软件很正常。 因此,她开口解释道:“这个软件是微博,我打开的是热搜界面,微博现在挺火的,热搜看的人也挺多的……” 听出她的意思,中间的男人,也就是贺焱沉着脸开口:“我知道。” 虽然他年纪不轻,但平时还是挺时髦的好吧!他可是微博的第一批用户,账号有三万多粉丝呢!而且他可没花钱买粉,全是活人! 而且要是他愿意开认证,粉丝数分分钟能破百万,只是他这个人比较低调,不爱出这种风头。 但他没解释太多,只让特助将手机还给对方,并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点开微博进入热搜榜,这一看不得了,三火原型竟是他!的话题赫然挂在热搜榜首! 同时升到热搜首页的还有三火贺焱、惊!我的童年男神竟是我爸爸!等话题话题。 等等,他闺女也上热搜了? 贺焱点开排在最后的热搜话题,从热门微博往下刷,很快就明白了此爸爸非彼爸爸,以及事情的起因是某营销号爆料《友好奇心重,通过蛛丝马迹扒到了他的身份。 昨天晚上事情开始发酵,最先冲上热搜榜的话题是三火原型竟是他!,其他话题都是近半小时内上的热搜,所以话题缀着“新”字标签,点进去讨论度也不多。 这让贺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微博在搞他。 虽然其他话题是被强推上热搜首页的,但话题实时里的帖子刷新得非常快,尤其是带了贺焱本名的话题,短短半小时阅读就破亿了。 由此可见首富爸爸的号召力—— 啊呸! 他并不需要这种号召力好吗! 他就说为什么早上走进公司,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那么不对劲,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当时他以为是脸上有脏东西,进闸门后特意照了照电梯门,确定脸上没东西才放心。 贺焱看微博的时候,特助也在刷手机。 作为贺焱身边最得力的助理,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微博上和boss相关的舆情已经是他的失职,他必须第一时间弥补。 只是越刷,他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 在他的童年里,电视上常播的动画片里就有《三火》,小时候没什么娱乐,看动画片算是他唯一的爱好,那会他将这部动画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算得上忠实观众。 因此,长大后虽然没有重温这部动画片,但里面的剧情拎出来他都知道,也很清楚三火这个人物的性格。 就……很难把他跟面前的大boss联系起来。 如果他只是普通员工,可能会觉得这是谣言,但他在贺焱身边干了五年,贺家人他都见过,所以他很清楚,帖子里说的都是真的。 他老板小时候可能真的是个谐星。 本来贺焱心里就不爽,看到特助脸上的表情,更不痛快了,敲击着桌面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特助一秒调整表情,语气严肃道:“我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贺焱脸色勉强缓和过来,问:“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删帖,降热搜。” “行。” “那我现在去办?” 贺焱点头,但在人刚转身时又想起来,问:“直接删帖会不会显得我太心虚?” 特助心想这不是肯定的吗? 本来大家都只有七八分确定您是原型,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七八分准得上升到十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通过他的表情,贺焱什么都明白了,揉揉眉心问:“不删帖,只降热搜行不行?” “行是行,但原贴回复量已经破万,不删除肯定会有人持续顶贴,删除原贴,撤掉热搜,过段时间舆论自然会淡下来。” 贺焱陷入沉思,良久说道:“行,你联系平台方,删除原贴,撤掉热搜,另外通知下去,上班期间,禁谈私事。” 到底是禁谈私事,还是禁谈boss? 特助忍着笑意回答:“明白!” …… 【前一个帖子被删,代表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吧?】 0l:我是前一栋楼里的11l,中午上论坛看到帖子被删,上微博看到热搜也都撤了,所以开这个帖子,希望能继续和大家交流。 为了避免帖子被发现,再次搬运上热搜导致被删,本帖禁止提及原贴内容以及人物,如果大家有默契,请跟我一起高喊: 爸爸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心虚而已。 1l:爸爸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心虚而已。 2l:爸爸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心虚而已。 3l:爸爸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心虚而已。 …… 148. 番外九 虽然时光在流逝,他们在变老,…… 阳春三月,峨眉山上游人如织,雷洞坪停车场作为大巴和步行的中转站,由此上山的小路上游客大多神色轻松,看看路边摊贩上扎堆售卖的灵芝特产,再逗逗不知道从哪跑来的猴群,气氛非常活跃。 黄诗雨穿着刚租到的冲锋衣,独自走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她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川省旅游,差不多三天前到的蓉城,在市里待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坐车去了乐山,在当地住了一晚上天,看了大佛后就坐车来了峨眉山。 昨天晚上到,在山脚民宿住了一晚上,说好了今天来爬峨眉山,结果他早上起来一直靠在床边打游戏,喊他起床也懒得动。 她跟男朋友都是去年刚毕业,因为学校一般,找到的工作也很一般,各方面的待遇更一般。 因为没有年假,这次是请假出来玩的。 她工资四千五,其中两百全勤,三百绩效。 正常来说,绩效是看每月工作情况给,但她公司比较流氓,一旦请假不光全勤扣光,绩效也全扣。而她的工资是按照一个月26天算,没错,她公司是单休,算下来请一天假要扣一百五十三。 为了省钱,她总共只请了四天假,加上周日就是五天。听起来好像不少,但川省景点多,离得又不是很近,逛景点加上路上花费的时间,五天根本不够用,所以他们的行程非常赶。 明天早上他们就要返程,如果今天不爬峨眉山,就没有时间再爬了。而峨眉山作为他们这趟旅行最重要的景点,不爬上去,他们这趟旅行等于白来。 所以见男友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她当时就火了,将被子一掀问:“你到底还想不想去爬山?” 她声音虽然有点大,但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男友别老盯着手机打游戏,跟她出去爬山。 结果她男友声音比她更大:“不去!我早就想说了,你这都订的什么行程!从下了高铁,我两条腿就没停过,不是在逛景点,就是在去景点的路上,我是个人,我也会累的!我现在就想躺着休息你知不知道?” 听着男友的抱怨,她的眼泪瞬间涌了下来。 她很委屈。 她知道行程很赶,他很累,可她也很累啊!而且她还是女孩子,体力天生不如他,这几天累得她腿都肿了一圈。 可旅行不就是这样的吗?好玩归好玩,累也是真的累,总共就这几天,他就不能忍一忍吗?再说行程这么紧又不是她故意的,他们总共就那么几天假,三座城市都想逛,当然只能轮轴转。 而且行程虽然是她订的,可做攻略的时候,每一步她都给他看过,当时他没说时间紧,现在发脾气算怎么回事? 虽然家境没有那么富裕,但她也是父母娇养长大的姑娘,也有脾气,抛下一句:“反正我要去爬山,你去不去随你!”收拾东西就出了门。 出门时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还能忍得住眼泪,等坐上大巴车到了雷洞坪,穿上冲锋衣走在成群结队的人群中,她却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因为路上人太多,她怕被人发现,所以努力忍着。 只是她到底没能忍住,走了不到一百米,她就开始控制不住眼泪滚落,她不得不侧身站到一边,戴上帽子,低着头用衣袖捂住嘴巴。 但她还是被发现了,一包未开封的纸巾被送到面前,温柔的声音随之响起:“小姑娘,你没事吧?” 黄诗雨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站在旁边,男人离得远一些,女人近一些,见她不吭声,将纸巾往前送了点问:“擦擦眼泪?” 她接过纸巾,打开塑封,从里抽出一张擦掉眼泪说:“谢谢。” “不客气,”女人摇头,温声问,“你还要爬山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 离开民宿时她心里堵着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非爬上峨眉山不可。可真到了这里,她又有些茫然。 明明这一趟是为了和男朋友一起来玩,可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爬上金顶有什么意义,可要让她现在回去,她又有些不甘心,抽噎着问:“奶奶你们也要爬山吗?” “嗯,我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爬山。” 黄诗雨闻言,细细打量面前两人。 他们年纪应该不轻,虽然头上没有白发,但脸上生出了皱纹,看起来像是五十多,不过他们的年龄可能比外表看起来会更大一点。 因为他们家境明显不错,身上穿着的同色冲锋衣明显不是从景区租的,而是上山前早有准备,还有他们脚上的鞋,是很出名的运动品牌的。 而且刚才接过纸巾时,她注意到女人手上皮肤很细腻,只有中指关节处有握笔的老茧,一看就知道平日里肯定养尊处优。 晚年过得好的人,看起来总会比实际年龄小一些。 黄诗雨看着,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羡慕,不知道她年老后能不能过上像他们这样的生活,兴致来了,就和另一半出来旅游爬山。 念头刚闪过,她就想到了在民宿里打游戏的男朋友,情绪再次低落下去,心里倒是打定了主意,说道:“我要爬上去!” 他愿不愿意来爬山是他的事,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旅游,她要把行程走完! “那我们一起?” 黄诗雨迟疑问道:“这……合适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没什么不合适的,”苏婷伸手一指贺东川道,“他这人不爱说话,我们一起还能聊聊天。” 贺东川:“我……” 他想说自己没有不爱说话,也很愿意陪她聊天,只是看到她身边眼睛通红的小姑娘,忍住了到嘴边的话。 他明白她的想法,无非是看到小姑娘哭得难受,怕她孤身一人在山上做傻事,他们一起也能看着点,便含糊应了声:“嗯。” 于是三人同行。 爬山过程中,三人互通了姓名,苏婷夸奖道:“诗雨,这名字真好听。” 黄诗雨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道谢后问:“那我能叫您苏奶奶吗?”又看一眼贺东川,“贺爷爷。”她心里有点怵他。 “当然可以。”苏婷看在眼中,笑着说道,“你别怕他,他只是看着凶,实际上很好说话的。” 黄诗雨又抬头去看贺东川,并迅速收回目光,一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她就觉得自己是梦回高中看到了教导主任。 还是怵。 但黄诗雨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轻轻嗯了声说:“我知道的。” 他们才从雷洞坪出发,再加上前半段路没有那么陡峭,三人走得很轻松,沿途说说笑笑,聊的都是这几天旅行的见闻。 交谈过程中,黄诗雨知道苏婷他们的行程跟她差不多,只是他们时间更加充裕,半个月前就到了川省,光在蓉城他们就待了一周,之后又去看了大佛,在当地住了三四天,才慢悠悠来到峨眉山。 到峨眉山后他们也没有急着来爬山,吃吃喝喝休息了两天,养精蓄锐差不多了才开始登山。 黄诗雨很羡慕,她的行程跟他们的行程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婷听后忍不住笑起来,开解她道:“那是因为我们处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出去旅游,也就是现在年纪大了,退休了,才能随心所欲。说不定等你到我们这个年纪,也能想去哪就去哪。” “那估计很难。”黄诗雨耸肩,在苏婷疑惑的目光中玩笑说道,“退休时间每年都在延迟,说不定等我到了退休的年纪,已经跑不动了。” 这点苏婷很有感触,前世她也经常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领养老金的年纪,并且后来的事证明的确如此,三十岁不到她就穿了。 虽然穿到了六十年代,但她并没有享受到五十岁领养老金的待遇,因为她没有参加过工作。 她是九十年代末,自己办起漫画杂志后才开始交社保,到一四年才缴满十五年,开始领养老金。其实她可以早点补齐十五年的费用,但是她觉得没必要。 虽然出版社早已交给别人打理,但每年分红不少,再加上作品版权费,还有房租收入,她年收入挺高的。另外她还管着贺东川的退休工资,他退休时级别高,所以养老金非常可观。 种种收入加起来,就算不交社保,苏婷晚年都不会差,只是她这个人总喜欢给自己留后路,就按月将社保交满了十五年。 不过……年轻的时候想到六十岁,总觉得自己应该走不动路了,但实际上,今年她都满七十岁了,腿脚依然灵便,还能来爬山。 苏婷问:“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 “那就是两千年的,六十三岁左右退休?” 黄诗雨想到网上的退休表,点头说:“差不多。” “你猜我今年多大?” 虽然觉得两人实际年龄可能比看起来的大,但黄诗雨想了想,还是决定往保守了猜:“五十五?” 苏婷顿时眉开眼笑:“谢谢你夸我。”并让她再猜。 黄诗雨往上猜:“六十?” “再猜。” “六十五?” “你再猜猜。” 黄诗雨觉得苏婷话里的意思是她不止六十五岁,但她怎么想,都觉得眼前的人年纪没那么大,犹豫好半响问:“六十六?” 苏婷不再卖关子,笑道:“我七十了。” “七十!!!”黄诗雨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婷,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她知道有的人身体好,活到八十岁还能健步如飞,可是苏婷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七十岁啊! 头发可以染,皮肤状态总不能作假,虽然从她脸上能看出胶原蛋白的流失,但她脸上的肉并不松垮,如果自己六十岁能有这样的皮肤状态,黄诗雨都觉得她能乐死。 “真的,”苏婷肯定点头,指着贺东川说,“他比我大六岁,今年七十六了。” 黄诗雨又看向贺东川,咋舌道:“真看不出来。”她以为贺东川最多六十五,实际上他看起来比很多五十多岁的大爷都有精神。 “哈哈哈这说明我们保养得好。” “你们保养得不是好,是非常好!”黄诗雨说出心里话,“如果我七十岁有您这样的状态,我做梦都能笑醒。” 苏婷传授经验道:“也不难,早睡早起,营养均衡,哦,还有多运动,老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她话音刚落,就听贺东川噗嗤一声,转过头问,“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贺东川神情一肃:“没错,你说得很对。”这些年苏婷的确做到了她说的这几点,只是早中晚散步都是被他拉出门的。 苏婷满意了,将跑远的话题扯回来:“你看,我们到这个年纪都能来爬山,所以我觉得,不管年纪多大,只要能迈开腿都不晚。” 黄诗雨若有所思地点头,过了会问:“你们经常出来旅行吗?” 这么问是因为黄诗雨觉得他们装备齐全,贺东川身上背着登山包,里面装了吃的和水,背包外面还别着根登山用的拐杖,一看就有经验。 苏婷点头说:“对,自从他退休,每年我们都会抽出半年时间去旅行。” “你们的家人不会担心吗?”黄诗雨问,毕竟他们年纪挺大的。 “担心,这次我们出门他们就问了很久,还想陪我们来,但被我们拒绝了。” 贺焱他们年纪大了,爬峨眉山有风险,所以想陪他们一起来,但苏婷和贺东川却觉得没必要。 一来他们平时没少出去玩,腿脚都很便利;二来他们很有自知之明,没想过要挑战身体极限,山脚到雷洞坪这段路是坐大巴上来的,爬到接引殿后,他们会坐索道直达金顶;三来他们爬的是游客最多的路线,就算中间坚持不下去,想求助也很容易。 说到这里,贺东川接话道:“我能爬上去,到金顶都没问题。” 苏婷微笑:“那你是要一个人爬上金顶吗?” 贺东川:“我可以爬上去,但没必要。” 苏婷呵呵,笑着问黄诗雨:“到了接引殿,你是想跟我们一起坐索道上去,还是想自己爬上去?” 黄诗雨做过攻略,知道索道上下加起来要一百多,顶她大半天工资了,她犹豫道:“我想再看看。” “行,反正离接引殿还有一段距离,你慢慢想。”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山的路渐渐变得陡峭起来,每个拐角的凉亭都能看到休息的人。 他们三人也休息了好几次,黄诗雨注意到,每一次停下来,贺东川都会第一时间打开登山包,从里面拿出矿泉水拧开递给苏婷。等她喝完水,他又会拿出纸巾给她擦汗,并从她手里接过矿泉水瓶。 而到了有小吃的地方,他会先找位置让她坐下,询问她要吃什么,自己去找店家买。后来气温渐渐升上来,冲锋衣开始穿不住,脱下来的衣服也是被他拿在了手上。 爬山的时候,如果路段不好走,他会让她走在前面,自己从后面扶住她的腰,又或者握住他的手臂。如果路段好走,又很宽敞,他会牵住她的手,跟她低声交谈。 他并没有她说的那样不爱说话,只是他的话都是对着她说的。 看着他们,黄诗雨羡慕之余暗暗下定决心,从民宿出来后她也有反思,想早上的争吵是不是她也有错,毕竟她的行程安排得太满了。也许男友发脾气并不是对她不满,而是真的累了想休息。 但这一路看下来,她终于明白,他的不满和脾气,并非源自于她行程安排得太紧,而在于他没有那么珍惜她。 因为没那么珍惜,所以他可以熬夜打游戏,却不愿意花十分钟仔细看看行程,只知道敷衍地回复她说好好好。她以为两人在行程上已经达成一致,但这其实是她的一厢情愿。 因为没那么珍惜,所以心里不痛快时,他可以干脆地撂挑子,可以毫无负担地指责她。虽然提出旅行的是他,但投入到其中的只有她。 就像这段感情,告白的是他,付出更多的却是她。可他不愿意珍惜她,世上总有其他愿意珍惜她的人。 …… 到了接引殿,黄诗雨没有跟苏婷和贺东川分开,一起坐索道上了金顶。 网上有一句话,国人旅游的流程基本可以概括为:上车睡觉,下车撒娇,到了景点就拍照。 虽然苏婷很不愿意承认,但仔细想想,他们出来旅行流程的确跟这差不多。就像现在,到了金顶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拍照。 二零零零年以前,苏婷和贺东川不常拍照,顶多逢年过节去照相馆拍几张全家福。 后来有了手机,拍照次数就变多了,但早期的按键手机拍照模糊,不好打出来,都是存的电子版。 智能手机流行起来后,贺东川也退休了,他们开始到处旅游,而每次旅游都少不了拍照。智能手机像素好,也方便打印出来。 这些年里,光他们两个人旅游的照片就装了三大本相册。 除此外还有一本相册,里面装的每一张照片,他们的姿势都一样,只是时间背景不同。这是贺东川故意为之,他说这样才更能看到他们这些年的变化。 两人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站在宝相庄严的佛像下,在黄诗雨“一、二、三”的喊声中扬起笑容。 虽然时光在流逝,他们在变老,但他们的 149. 番外十 贺焱互穿-原著穿今生 清晨五点半,贺焱突然睁开眼睛。 现在是一月初,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同时处在夜晚最长的季节。这个点太阳还未冒头,外面全靠路灯照明,更不用说被厚重窗帘遮住的室内,更是漆黑一片。 虽然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贺焱知道他此时不在自己家。 味道不对,声音也不对。 他一人独居,清洁两天来一次,对方知道他不喜欢家里有异味,打扫卫生时会特意选择香味清淡的洗涤剂,且打扫过卫生后,会开窗通风让味道散去。 除了打扫卫生,保洁还会帮他洗衣服和床单被套,并帮忙晾晒,干透后叠起放进衣柜,但不会帮他晒被子。 而他此时待的房间里有花香,盖的厚重的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 哦对了,他也不喜欢盖这么重的被子,天冷开暖气,天热开空调,调节气温这件事他更愿意交给科技。 而现在室内没有开暖气。 除此外,他三年前就搬到了幽静的半山别墅居住,别墅区内,每一栋间隔都很远,夏季夜晚可能听到哇鸟蝉鸣,冬季只能听到呼呼肆虐的风声。 而他是被抽水马桶的声音吵醒的,声音来源是床尾左上方,基本可以确定他所处的地方是楼房。 虽然他名下有楼房,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他明明是歇在半山别墅的房子里。 是谁把他弄到这里来的? 他们用的什么方式把他弄过来,为什么他睡得那么沉,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他们把他弄过来是为了什么?图财,还是图命? 但不管图财还是图命,绑匪一般都会将人带到相对荒芜破旧的地方,环境不会这么好,而且楼上还有人住。 虽然楼上的人可能就是绑匪,但贺焱怎么想,都觉得说不通,更何况他活动了手脚,都是自由的。 贺焱本想静观其变,但等了半个小时,他也没有等到人进来。 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他掀开了被子。 他身上衣服并不厚,软和,贴身,应该是秋衣,但他平时是不穿秋衣的。而他向来觉浅,一有动静就会醒过来,他很困惑,对方到底是怎么给他换的衣服,还能让他无知无觉。 但想到他人都被弄过来了,身上衣服被换这事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室内的气温。 在首都,这个季节不开暖气就只能把棉袄焊在身上,室内室外都差不多。 而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秋衣秋裤,掀开被子后竟然不觉得冷,如果不是他凌晨一点左右才合眼,满打满算就睡了四个半小时,他准得以为自己被转移到了南方城市。 贺焱想着,绕过大床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时间已经过六点,外面天空不再黑沉,是清新的蔚蓝色,且越靠近东方日出的地方蓝色越大,直至呈现出鱼肚白。 贺焱视线渐渐下移,落到对面的楼房上,楼房外墙主题是砖红色,只是深浅不同,从下往上数,一共是六层。根据对面楼房的高度,基本能判断他身处于三楼。 贺焱想着,视线再度往下,落到楼栋之间的绿化带上。 小区绿化不多,只围着楼栋一圈,和凉亭周围种了些花草树木。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树木并未凋零,只是颜色更深一些。 此外,这个小区住户应该不少,才刚过六点已经热闹起来,时不时能看到裹着棉袄出门买菜的老头老太太。 越看,贺焱心里疑惑越深,因为但凡绑匪脑子正常,都不会把人绑到这么热闹的小区,还不把他绑起来。 看过外面景色,贺焱转身打量这个房间。 面积并不大,应该在十五到二十平之间,房间进门靠墙打了一排柜子,柜子过来是席梦思,再过来就是窗户。 席梦思两侧各放着一个床头柜,柜子那边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闹钟,一只手表,而在他这边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 贺焱伸手拿起相框,只一眼,他就屏住了呼吸。 照片里的人是他,但又不是他。 说是他是因为照片上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说不是他,是因为他从未有过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刻。 而且照片背景是沪市电视塔。 在他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去过沪市很多次,尤其是这两年因为工作,他开始频繁前往沪市,并且经常一待就是半个月。为此新楼盘盖好后,他特意让人给他留了套房。 这两年里他没少经过沪市电视塔,却从未走到塔下,更不曾拍下这样一张照片。 贺焱思索着,放下相框,弯腰拉开抽屉,但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起身绕过席梦思,拿起这边床头柜上放着的表。 表是劳力士的,同样的款他也有一支,但不常戴,这一支不知道是不是从他家里带来的。对方都能将他从家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多带一支手表,似乎没什么难度。 放下手表,拉开抽屉,这次抽屉里有东西了,却是空调遥控,没什么用。 关上抽屉,贺焱起身去开衣柜。 衣柜是三开门的,里面全是挂式,一眼看去,衣服不少,且分得很清楚,外套是外套,毛衣是毛衣。 虽然室内光线昏暗,但勉强能看出这些衣服都不是他的风格,尺码倒是很合适。 贺焱拿出件毛衣套身上,然后是长裤。 室内温度不低,穿上长裤和毛衣就不怎么冷了,体感有十多度。 穿好衣服,贺焱弯腰一个个拉开下面的抽屉。 一共六个抽屉,分开放着袜子、内裤、领带,哦,还有手表和袖口。贺焱将装手表的盒子都打开看了眼,有个手表他有,有的没有,而且这些手表不论品牌价格,全是正品。 到底是谁把他弄到这里来?他们要做什么? 贺焱揉揉眉心,一块表都没拿,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缝往外看。 外面是一条走廊,走廊对面是一扇门,估计是另一个房间。而转移视线往左,能看到客厅一角,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贺焱将房门拉开,踏出去前想想又回过神,走到床头柜旁拿起闹钟,将易碎的一面朝外拿着,贴着墙壁往外走。 出去后,贺焱注意到走廊尽头的门敞开着,看摆设里面应该是洗手间。出了走廊,他先环顾四周,和外面一样,这套房子很有生活气息。 此时在他左手边的是餐厅,里面放置着一张长方形餐桌,桌面摆着个花瓶,上面插着几支鲜花。 餐厅旁边是厨房,贺焱进去看了眼,厨房里应有的东西里面都有,他进去后放下闹钟,换了把水果刀拿在手上,并将其他刀具全部塞入抽屉。 期间他打开冰箱看了眼,水果蔬菜、果品饮料一应俱全,他有点饿了。但直到关上冰箱门,他什么也没拿,怕这些看似密封的饮料被人动过手脚。 走出厨房,贺焱先去玄关,伸手一按。 没按动,他低下头,才发现下面被拴上了,伸手拧开,再握住门把手往下,这次门开了。 门外正对着上行楼梯,他走出去看了眼,他所在的房子是三零二。站在门外看了会,贺焱退回房子,并带上了门。 进屋后他去了客厅,这里很宽敞,放着一组布艺沙发和茶几,对面则是电视和电视柜。茶几上也摆放着花瓶,插着两朵开得艳丽的鲜花,电视柜上还养着盆绿萝。 此外阳台上也有绿植,有的树叶凋零只剩下枝干,有的通身墨绿枝繁叶茂。 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很有闲情逸致。 贺焱视线上移,阳台晾衣杆上晾着七八件衣服,其中有男装也……有女装,他缓缓低下头,非礼勿视。 转身回客厅时,贺焱注意到阳台旁边的窗户被窗帘盖得严严实实,想到对门紧闭的房门,他怀疑里面有人。 是什么人…… 念头刚闪过,窗帘就被拉开,贺焱正好站在最靠近窗户的位置,还没来得及闪身躲起来,就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那是个年轻女人。 她应该是刚睡醒,脸蛋红彤彤的,但皮肤底色有很白,衬得眼睛越发乌黑明亮。看到他后,她眉眼不自觉弯起:“早上好!” 贺焱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沉默让她神色讪讪,指了指房间说:“我去洗漱。” 话音落下,她转身消失在了窗前,贺焱也跟着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开始盘这一早上发生的事。 首先,他是凌晨一点左右,在首都半山别墅的房子里入睡。 而早上五点半他却是在高层小区里醒来,并且根据外面的景色,以及来往的人交谈时用的语言,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沪市。 其次,不提他房间抽屉里那些名表,单看装修,还有家具摆设,可以看出幕后的人在房间布置上花了不少钱。 此外房间布置得非常生活化,如果他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很有可能会被迷惑,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这里。 最后是房子里的那个女人…… 贺焱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在其中,可他又无法根据已知信息,推算出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 如果这是仙人跳,过程未免太过繁琐,还不如把他和那个女人关在同一个房间里。 贺焱百思不得其解,不自觉用手揉着额头,正这时,他听到女人的声音响起:“焱哥,你……身体是不舒服吗?” 贺焱闻声抬头,目光直直看过去。 刚才开窗时她穿的是粉色睡衣,但此时身上穿着却是红色的短款呢子大衣,这颜色很衬人,也可能是她刚洗过脸,皮肤看起来格外白净,眉眼细细长长,眼睛清透水灵。 这些年,想牵线给他送女人很多,环肥燕瘦、妩媚清纯,什么样的女人呢他都见过,她在其中不算特别。 但可能是她出场的方式格外不同,他对她还真生出了几分兴趣,开口问:“你叫什么?” 女人愣住,半分钟后才回过神,回答说:“孟乔。”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乔细长的眉微微拧起:“不是你让我住进来的吗?” 贺焱挑眉:“这是我家?” “不是吗?”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套房产,贺焱心里想着,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我为什么让你住进我家?” “结婚了不住到一起显得很假,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贺焱眯起眼睛:“你是说,我们结婚了?” “是假结婚。”孟乔强调,心里又觉得不太对,瞟一眼贺焱,终究没忍住指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您这里是不是不太舒服?” 贺焱啪啪鼓掌,似笑非笑道:“故事编得不错。” 150. 番外十一 贺焱互穿-原著穿今生…… 望着贺焱写满不信的脸,孟乔不由陷入沉默。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失忆了,如果是前者,她不得不承认他演得很像,她被骗到了,如果是后者,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可能呢! 昨晚睡觉前他还好好的,怎么睡个觉就失忆了? 而在贺焱眼中,孟乔的沉默等同于心虚,但他并没有结束这场游戏,而是饶有兴致地问:“你说我们是假结婚,那你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假结婚?” “我们……当时我爷爷生病住院,因为时日无多,想看到我成家立业,我就听从家里长辈的安排参加了相亲,你是我的第一个相亲对象。” 孟乔有点犹豫,抿了下后继续道:“见面以前我听说过你,知道你相过很多次亲,要求很高,所以没抱什么期望。但是吃完饭后你跟我约下次见面的时间,我很惊讶,问你为什么,你说这顿饭吃得挺愉快,想跟我继续接触。” 但那顿饭他们根本没怎么说话,所以孟乔觉得,他可能是被家里催婚催烦了,想拿她当挡箭牌。 当时她其实挺矛盾的,一方面没有做好步入婚姻的准备,一方面爷爷时日无多,盼着她结婚。但不管怎么样,她肯定没时间跟贺焱胡闹,于是她实话实说,委婉拒绝了他。 谁知贺焱听后说:“既然你需要婚姻让爷爷安心,我也需要婚姻应付家里人,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结婚呢?” 孟乔说道:“谈好协议结婚的细节,我们就带对方去见了各自的父母,然后两家人坐下来……” “啪、啪、啪!” 贺焱鼓掌的声音打断了孟乔的讲述,他带笑的嗓音随之响起:“故事合情合理,可惜功课做得不到位。” 他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直视孟乔的那双眼里渐渐染上阴沉冷厉:“认识我的人,谁不知道我贺焱天生命硬,克父克母,无亲无故!” 说完贺焱便准备里离开,猜了一早上,他以为背后的人有多厉害,结果连他的家庭关系都没有打听清楚。 只是他刚走出客厅,孟乔就从震惊中回过了神,起身说道:“可是你爸爸还活着啊,你妈妈、苏阿姨虽然不是你亲妈,但她对你一点都比亲生的差……” 她走到贺焱面前,仰头看着他问:“还有你爷爷奶奶,他们也都身体康健,为什么你会说自己无亲无故?贺焱,你到底怎么了?” 贺焱被她的话钉在原地,好几分钟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孟乔一字一句地问:“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他脸上褪去了刚才的狠戾,但眼神依然吓人,孟乔被他看得后退半步,鼓起勇气开口:“我、我的意思是你家里人都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说自己无亲无故,还有我们结婚的事……”明明他都经历过,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全忘了。 但孟乔还没说完,就被贺焱抓住了手腕:“带我去见他们。” 孟乔愣住:“嗯?” 贺焱一字一句道:“我说,带我去见我的家人。” 他倒要看看,这是场多大的局! …… 半小时后,贺焱坐上了去海军大院的车,而开车的正是孟乔。 他们住的房子在两人单位中间,离驻地并不近,但经过前些年的大扩建,如今沪市的马路变得更加宽敞,也更好走一些。而且到处都有高架桥,开车回去花费的时间不长。 也就一小时,轿车驶入海军大院。 大院里的路没那么宽,都是单行道,而且今天是周六,大人小孩都多,孟乔不敢踩油门,车速如同龟爬。 路边或站着聊天,或成群结队往外走的人看到他们,纷纷笑着打招呼。 虽然孟乔跟贺焱结婚不到一年,回来的时间也不多,通常是周六日跟他一起过来吃顿饭,大院里的人她没那么熟悉。但她脸皮薄,别人跟她打招呼,她不好意思不回应,便打开了窗户,笑着跟大家说话。 开窗跟大家说话的人是孟乔,但话题中心却是贺焱,毕竟他才是在大院里长大的,而且这会他冷着脸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就像是有事,个个都要问一句他怎么了。 孟乔也不知道贺焱到底怎么了,又不想太声张,便含糊回答说:“没事,他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不舒服可得早点去医院看。”窗外的军嫂说道。 “嗯,我们知道的。” 因为部队放宽了家属随军的规定,原先的楼房不够住,九十年代中期,部队又盖了一批楼房,都是十二层的高楼,每栋都安装了电梯。 所以跟早些年相比,海军大院扩大了几乎一倍,进去也比以前更绕,再加上时不时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近十分钟后,孟乔才将车停在贺家门口。 这些年随着贺东川级别上升,贺家又换了新住所,但不是有电梯的高层,而是大院最里面的独栋。 早些年苏婷不想住独栋,是因为空的房子邻居不大好,在院子里用粪水种菜就算了,还不听人劝。 但再换房时那家人已经搬离大院,其他住户都很自觉,就在在院子里种菜,也不会浇粪水弄得大家都不好过。 而且上一次贺东川能选的说是独栋,实际上是两家并排挨着的,有邻居。到再换房时他级别高了,才能选择真正独门独户的房子。 再就是人到了一定年纪,睡觉对环境要求会不自觉高起来,楼房住着热闹,但晚上睡觉也吵,独门独院会安静许多。 孟乔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对坐着一动不动的贺焱说:“到了。” 贺焱没有回答,只默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 进大院后这一路,外面的人以为他心情不好才冷着脸,却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样的波涛汹涌。 出发以前他以为幕后的人布了很大的局,想为他打造一个楚门的世界。 但到了海军大院,贺焱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能量打造出一个假的海军大院。 更何况不管是站岗的士兵,还是进来后碰到的军官,一言一行确实像真的军人,而且站岗士兵怀里抱着的也是真枪。 这绝不是“楚门的世界”。 贺焱抬起双手,展开,细细看着。 这双手上面虽然有薄茧,但并不粗糙,右手大拇指上没有伤疤,更重要的是,它能使得上力。而他自己的手,粗粝,拇指被切断后虽然动了手术,但留下了伤疤,也再无法用力。 他基本能确定,这不是他的手。 可这个人又是他,他们有着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身体,但似乎,有着不同的命运。 见贺焱看着双手,迟迟不动,孟乔开口问:“你……不下车吗?” “下。” 贺焱回过神,放下双手解开安全带,临下车前道:“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他需要时间了解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一场奇幻之旅。 孟乔怔住,还没回答就看到他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赶忙跟上,走到他身边说:“今天的事我可以不告诉别人,但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嗯,脑袋。” 贺焱侧过头,扫了孟乔一眼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我的家人住在这里?” “你爸爸和苏阿姨住在这里。”孟乔回答说。 “苏阿姨是谁?” “是……” 孟乔话没说完,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小焱,乔乔?” 孟乔转过身,看到贺东川提着菜篮,和苏婷并肩走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喊:“爸妈你们去买菜了?” 因为是协议结婚,所以私底下孟乔喊贺焱父母都是叔叔阿姨,但当着长辈的面她早已改口。 苏婷笑着说:“这不是想着你们中午会回来吃饭吗?平时你们都要到十一二点到,今天怎么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呢,我们起床就来了。” “家里还有粥,食堂也还开着门,你们想吃什么?”苏婷问,“小焱怎么了?怎么一直背对着人。” 孟乔干笑:“没什么,他今天有点……” 她话没说完,贺焱就转过了身,直直看向苏婷。 虽然早在听到苏婷的声音时,贺焱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人时,仍控制不住收缩瞳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阴沉。 而当他的视线掠过苏婷,落在不远处的贺东川身上时,阴沉渐渐化为激动,他不自觉走上前,喊道:“爸!” 贺东川却没有那么激动,若有所思问:“你跟我一起去买早饭?” 孟乔一听连忙道:“不用,我们喝粥就行。”她这么紧张,一是不好意思让长辈去给她买早饭,二也是担心贺焱说错话露馅。 但贺焱并不领情,说道:“我想跟爸一起去买早饭。” 他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个世界的他跟孟乔结婚才一年,从她口中肯定问不到答案。 他又不想跟苏婷有太多接触。 虽然这个世界的他跟她可能情同亲生母子,但在他的世界里,她一直都是他的噩梦。在过去很多年里,每次想到她,他的断指都会隐隐作痛。 尽管将她送进监狱后,他已经很少想起这个人,似乎连恨意都淡了,可看到她好好地站在面前,他仍克制不住内心的暴戾情绪。 于是,适合套话的人只剩下贺东川。 他想知道两个世界是从什么时候有了不同,以及,他父亲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坚持去买早饭,孟乔再反对也无用,贺东川将菜篮交给苏婷后,跟贺焱一起往外走。 只是刚过拐角,贺焱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忆往昔,就听到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三火。” 贺焱抬头四顾,没看到其他人才迟疑开口:“爸?” 贺东川淡淡嗯了声,问:“最近还在坚持练武吗?” 这问题对贺焱来说有些突然,让他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十多岁出来闯社会,那时候他个头虽高,人却很瘦,看起来很好欺负。不过他打架很拼命,也不怕受伤,慢慢的很少有人敢招惹他。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明白了武力值的重要性,有钱后立刻请了个跆拳道师傅。这几年他工作虽然忙,但每周两次的对练从未落下。 而且他觉得,既然父亲这么问了,这个世界的他很有可能也有练武,便点头说道:“是的。” “我们过两招?”贺东川又问。 “现在吗?” “嗯,就现在,找个地方。” 贺东川说完就带着贺焱七拐八拐到了大院最后面,这里有一块空地,平时也很少有人过来,很安静。 到地方后不等贺焱开口说话,贺东川身形便动了起来,不过他速度不快,给了贺焱抵挡的机会,并有机会拉开距离。 看到他的身法,贺东川笑道:“不错。”说完再度攻上前。 贺焱知道他父亲身手很好,但好到什么程度,他就不太清楚了,毕竟父亲去世时他年纪还很小。 而他刚开始练跆拳道,请的师傅就说他有天赋,到了现在,一般的青壮年他一打二十没问题。所以刚开始过招时他留了三分力气,怕打伤他父亲。 只是很快贺焱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他爸身手比他以为的更好,至少能碾压他。哪怕拼尽全力,他仍无法抵抗父亲的攻势,开始节节败退。 大概十分钟后,贺焱两条胳膊被反剪在身后,虽然他不服输,努力挣扎着,但还没成功,父亲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了起来:“你是谁?” 贺焱身体僵住,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 151. 番外十二 贺焱互穿-原著穿今生…… 沉默过后,贺焱决定装傻:“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贺东川却没那么好骗,沉声问:“知道你哪里露馅了吗?” 贺焱想知道,却知道自己不能问,咬紧牙关闷不吭声。而贺东川在等了半分钟,不见他开口后便自顾自道:“第一,三火是我儿子的小名,但我平时不叫,如果你是他,听到我这么喊会第一时间回应,并表露疑惑。” 而贺焱以为他喊的是别人,第一反应是抬头往四周看,没见到人才迟疑回应。 “第二,我儿子性格懒惰,没我看着,他最多坚持每天跑步。”就这,还是怕自己长胖,强撑着坚持下来的。 贺焱觉得他选择了最谨慎、最合理的答案,却没想到这正是错误答案。 “第三,我儿子八岁跟我练武,他一招一式都是我教出来的,而你学的是跆拳道吧?” 其实刚才过招时,贺焱刻意做了掩饰,没有用太多跆拳道的招式,给自己留了解释的余地。可贺东川是谁,你来我往打了没几招,就看出他最擅长的是什么了。 而贺焱一个总想着摆烂的人,显然不可能私底下下苦功学别的。 “第四,”贺东川声音沉下去,“我的儿子,绝不会用那样狠戾的眼神看他妈妈。” 虽然在大院很多人眼里,贺东川是顾家的那一个,而苏婷性格懒惰,连家务都不怎么做,但他很清楚自己对家庭的付出没有苏婷那么多。 尤其是苏婷读书那几年,兄妹俩一直是她在照顾,所以两个孩子对她的感情也更深。 因此,当贺东川看清贺焱转身望向苏婷的那一瞬间,眼神里迸发出的痛恨与狠戾,他就知道这不是他儿子。 贺焱不相信贺东川能猜到他的来历,事实上就连他自己,到现在都没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打定主意不承认,问:“我不是你儿子还能是谁?” “这得问你自己。”贺东川再次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跟我妻子有什么恩怨?” “呵呵。” 贺焱没有回答,只低着头轻笑出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越笑声音越大,笑到最后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贺焱的笑声中,贺东川缓缓松开他的胳膊。 被反剪住胳膊胳膊时,贺焱还能坚持挺直腰背,被松开后反而渐渐弯下了腰,直到笑声消失,他抬手抹了把眼睛,直起身问:“你问我是谁?好,我告诉你。” “我叫贺焱,一九六八年三月十七日出生于首都,我的父亲叫贺东川,母亲周媛……”贺焱边说,边抬脚走近贺东川,“……九岁丧父,十岁爷爷去世,十一岁奶奶去世……” 从听到“八岁丧父”这句话开始,贺东川就像是被钉住了的,过往不解的事,也如云雾般散去。 说完自己的生平,贺焱又问:“你问我跟她有什么恩怨?” 问完不等贺东川开口,贺焱就低下头,手指在右前方头顶划拉了一下:“我这里有一道疤,是被她推到留下的。” 撸起左边衣袖:“我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或踢或踹,或用刀子割伤,都是她干的。” 伸出右手,举起大拇指:“还有我这根手指,被她整根切断过,那年我十四岁。”那次伤好后,他逃离了那个家,睡过桥洞,也要过饭,在逞凶斗狠中渐渐长大。 站在贺东川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贺焱开口道:“这些,就是我跟她之间的恩怨。” 他的这些话,听起来很让人匪夷所思,因为贺东川活得好好的,不止他,他父母也在世,并且身体康健。 但同时贺东川也能看出贺焱没有撒谎,在他的世界里,这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对视半响后,贺东川说道:“你先去买早饭,我再想想这件事。” 贺东川的反应在贺焱的预料之外,他愣了下问:“你相信我说的话?” “相信。” 他没有理由不相信。 贺焱说的这些话,最匪夷所思的点其实是他并非这个世界的贺焱。 但这反而是贺东川最先确认的,如果他没有确定贺焱身体里的灵魂不是三火,他们之间根本不会发生这一段对话。 至于贺东川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贺焱换了芯子,得从苏婷正在连载的漫画说起。 去年春天,苏婷和王静芳合伙办的漫画杂志上市发行,为了销量考虑,她在杂志上开了个专栏连载。 新连载的故事跟她以前的风格都不同,当然她以前的故事风格也很迥异,不过她以前画的故事里,很少有纯粹讲爱情的。 而她的新故事主讲爱情,基调很浪漫少女,和她过去画的故事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题材很少见,女主是穿越的。 因为少见,再加上贺东川对小说漫画没什么兴趣,所以以前他听都没听说过穿越这件事,直到他开始看苏婷画的新故事。 故事将女主穿越后的变化描绘得很细致,比如女主原身脾气暴躁,而女主是个慢性子,比如女主原身爱吃苹果,女主却爱吃梨。 看这个故事时,贺东川总忍不住想起年轻时候的事。 他和苏婷结婚后,首次出任务归来时,她的变化也很大。 在他出任务前,他和苏婷坐一桌吃过几次饭,每次她的胃口都很好,吃多少他不太记得,但满满一碗米饭是有的。而他出任务回来后,她半两米饭都难下咽。 半两米饭有多少呢? 虽然食堂里半两米饭跟在外面的计量不一样,是按生米计算,半两米煮出来是一两饭。但这份量也不多,用他的饭量,几口就能干掉,她却总磨磨蹭蹭吃不完。 其实不是吃不完,而是吃不下,那段时间她经常点心零食垫肚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适应,胃口才渐渐好起来。 此外他出任务前,她的性格很自我,可能在家比较受宠,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为此不择手段,道德感不高。而他后来认识到的苏婷虽然随性,但也很正直。 还有他出任务前后,她看他的眼神转变、她的字迹变化,以及她突然学会的画画。 第一件事上苏婷表现得很明显,但后两件事上她很小心,连他都被蒙了过去。 是很久以后,回苏家过年时,他跟岳母偶然聊起她的事业,苏母听后心生感慨,说小时候也没见她有绘画的天赋,没想到她现在能发展得这么好。 他听后心生疑惑,顺着套了几句话,才知道在苏母面前,苏婷对她会画画的解释是她随军后学的。 因为这件事,贺东川才开始复盘往事,怀疑起她字迹变化的真实原因。 刚开始贺东川怀疑苏婷是被人替了,但他问过贺焱,知道她性格发生变化前一直待在家属院里,没出去过。 而且苏婷后腰有颗痣,并不大,但她皮肤白,很显眼。因此,虽然苏母很多年没看到过,但在贺东川试探问起时,她对那颗痣仍有印象。 通过那颗痣,也能确定苏婷没被人替。 这样一来,苏婷身上发生这些变化的原因彻底成了谜。 但谜底对贺东川而言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爱的从来都是她,只要确定她不是特务,不会影响到国家安全就够了。 其他的,她愿意说他就听着,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虽然没有深究,但疑惑并没有消失,当贺东川看到苏婷画的那个故事,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猜测—— 或许,苏婷也是穿越的。 刚开始贺东川觉得自己是疯了,但随着故事的推进,他渐渐明白过来,也许那个故事,并不单单是故事,而是她写给他的自白。 意识到这一点后,贺东川和苏婷针对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穿越这回事,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 苏婷的回答是“有”。 贺东川花了一年时间去消化,并接受了这件事,所以在见到贺焱态度不对时,他才能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儿子。 但贺焱的回答依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贺焱不是他儿子,同时又是他儿子。 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和他的父母活了下来,苏婷也很好,他们又有了慢慢,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而在那个世界里,他和他的父母,乃至王姨都死了,苏婷不是这个世界的苏婷,慢慢没有出生,贺焱童年悲惨。 看起来,两个世界出现不同的起点是他的生死,但想到贺焱刚才说的他死亡的时间点,正是苏婷隔三差五嚷嚷让他转运的时候。而且那几年苏婷对他父母的身体状况额外在意,经常催他们去体检。 还有,贺焱世界里的苏婷,和他认识的苏婷,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虽然在他三十岁以前,苏婷说过如果他死了,她绝不会为他守着,他知道这话不是开玩笑,但他也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就算再找也不会亏待孩子。 更何况贺焱不只是被亏待,而是被虐待。 因此,贺东川怀疑两个世界的分叉点其实是苏婷的穿越,她可能知道未来,想办法改变了他的命运。 不只是他,他们家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假如现在的贺焱所在的世界是a世界,那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就是由a世界衍生出来的b世界,而苏婷就是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 本来两个世界在出现分叉点后,应该平行运转,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贺焱从a世界穿到了b世界。 和b世界的贺焱呢?是穿越到了a世界,还是已经消失? 如果他是穿越到了a世界,还能穿回来吗?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儿子回来? …… 贺焱走出去后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没有这个世界贺焱的记忆,除了开车进来的那条路,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走能出去,而且他也不知道食堂在哪。 好在他方向感不错,根据开车进来时的路推出了大门所在方向,顺着那个方向往外走,三四分钟就到了篮球场。 篮球场过去就是大院原来的大门,虽然新房盖起来后,大门往外扩了不少,但这边仍挺热闹。 正值早饭店,时不时能看到或提着或端着早餐从某个方向过来的人,贺焱顺着找过去,果然找到了食堂。 食堂不大,但早饭种类丰盛,贺焱不知道孟乔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点。 结完账贺焱提着早饭往外走,但还没走出食堂,他想起一件事,他又不饿,而且相比起吃早饭他更在意他爸要说的内容,可为什么他爸支使他来买东西,他想也不想就来了? 肯定是因为身体惯性! 152. 番外十三 贺焱互穿-原著穿今生…… 提着早饭刚走到篮球场,贺焱就看到了贺东川的身影,他站在球场旁边,神色专注地看着球场上的年轻人打球。 他已经今年五十三岁,但外表根本看不出年纪,头发乌黑,只眼角多了些细纹,眼神依然锐利,身材依然高大,是贺焱想象中父亲变老后的模样。 贺焱不自觉陷入回忆之中。 直到有人投中三分球,围观的人纷纷鼓掌叫好,贺东川也抬起了双手。鼓掌间门他似乎注意到了贺焱,侧头看过来。 贺焱才回过神,抬脚走过去,想喊“爸”,可又觉得喊不出口,含糊道:“我买了早饭。” 贺东川嗯了声,却问了句无关的话:“会打篮球吗?” “会。” “待会我们来打两局。” 贺焱迟疑问:“这是试探吗?” “你觉得我还需要试探?”贺东川反问,难道他不是都交代了吗? 贺焱一想也是,说了声好,跟着贺东川往前走,没多远又问:“你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有。”贺东川侧过脸,“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吗?还有我儿子,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贺东川听了神色并不意外,开口说道:“我约了个人,如果三天后你还在,我希望你能跟他见一面。” 他以为贺焱会不高兴,但他神色看起来还好,很有兴趣地问:“和尚?道士?” “道士。” “是高人吗?能让我穿回去?” “据说是,能不能我不确定,试一试。” 贺焱啧了声说:“贺同志,你这个思想觉悟不行啊。” 贺东川睨他一眼:“见不见?” “见也行,但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贺焱其实没什么想要的,钱他不缺,而且高人真厉害的话,要了他也带不走。但同时他想要的也很多,片刻后道:“这几天你对我好点。” “行。” “我还想住家里。” “可以,但你对我老婆客气点。” 贺焱不满:“凭什么?她虐待我那么多年。” “虐待你的不是她。”说完见贺焱拧着眉,贺东川说道,“待会我给你看点东西,你别露馅。” 贺焱闻言,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两人回到家时,苏婷和孟乔正坐在客厅聊天,看到贺焱手上大包小包,惊讶问:“怎么买这么多?” “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拿,剩下的他包圆。”贺东川指着贺焱说完,又让他跟自己去书房。 “小焱不还没吃早饭?” “那就带上早饭跟我去书房。” 苏婷忍不住嘀咕:“什么事这么急非得现在说?”但也没阻止他们去书房。 他们家现在的房子很大,五室两厅一厨一卫的结构,除了家里人住的三个房间门,还能收拾出一间门客房,一间门书房。 书房一般是苏婷用,贺东川从不将部队文件带回家,不过书房里的三面书架他占了其中一面。 但进了书房后,他去的方向不是摆放军事书籍的书架,而是摆放苏婷作品的那一面。 虽然他对小说漫画没什么兴趣,但苏婷的每部作品他都会看,也经常整理书架,哪本书放在哪里,他一清二楚。 走到书架前,他径直抽出苏婷最早的一部作品《出桃源村》,递给贺焱说:“这是苏婷的第一部作品,出版于一九七四年,这是她的第二部作品,七五年开始连载,童年出版,这个系列是她七五年画的,七六年出版……” 贺东川边说边从书架上抽出相应的连环画递给贺焱,但他没有将苏婷的作品全部拿下来,给贺焱看的都是她的早期作品,到三火系列最后一本就停了下来。 而贺焱边接连环画,边快速翻阅,虽然他是外行,但也能看出这些连环画的画风很精致,作者的绘画功底很深。 贺东川想让他知道的正是这一点,在他翻阅时问:“在你那个世界,那个女人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贺焱回答说:“她在国棉厂厂委办公室上班,爷爷帮她安排的工作。” “她会画画?” 贺焱摇头,但不太确定:“应该不会。” 贺东川又问:“你还觉得苏婷是她吗?” “可……”贺焱皱眉,“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 “身体是同一个,灵魂却未必。”贺东川意味深长道,“既然你能有这样的奇遇,为什么其他人不能有?” 贺焱想到自己遇到的事,问:“她是另一个苏婷?” 贺东川说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她不会是虐待你的那个人。” 贺焱沉默着低下头,翻阅着怀里的连环画,看到《三火打工记》,他举起来问:“三火,这是画的他?” “对。” 贺焱再次低下头,翻开连环画看起来。 七八十年代出版的连环画都只有巴掌大,一面一幅图,一本一百多面,他看得很快,二十来分钟就翻完了。 看完后贺焱迟迟没有合上封底,开口问:“故事是真的吗?” 贺东川回答:“差不多,他想辍学是真的,海产品供应站打工也是真的,细节经过艺术加工。” 贺焱低下头,将连环画翻到最前面,又重新看了一遍。 平时想不起来,但看完连环画仔细回想,贺焱发现他读三年级时班上的确有女同学辍学,同时班上的确有同学很羡慕她,觉得她回去后能天天玩。 但他当时没有这种想法,因为他成绩没那么好,在一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中,他勉强考进了班级前二十五名。 二十多名的成绩,在班上不算差,但也绝对不算好。 反正他爸不是很满意,成绩出来后本想让他留级打基础,但他不想继续读一年级,保证说自己会好好学,期中考试进班级前十,才得以升入二年级,为此暑假他爸还给他补了两个月课。 补课开始没几天,他偶然听到那个女人和一个姓于的军嫂聊天。 姓于的军嫂说:“要我说,你就不该同意贺营长给孩子补课,贺焱本来就是长子,又没妈,贺营长肯定偏疼他。现在贺营长还给他补课,花费的时间门心血肯定不少,你孩子出生后说不定都没这待遇。人心都是偏的,贺营长对贺焱付出越多,这个孩子在他心里就越重要,再这么下去,以后指不定你们母子加起来,在他心里指不定都比不上老大。” “再说这后妈跟继子之间门,天生就是敌对关系,贺焱以后越有出息,贺营长就会越重视他,你和亲生的孩子就越被忽视。相对的,他越没出息,贺营长对他越失望,你儿子才越有机会冒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个女人听后说:“我再想想吧。” 她回去后想了些什么,贺焱并不清楚,但当天晚上他爸给他补课时,她特意过来敲门,说他期末考得不差,上二年级后肯定能自己学好,他爸每天那么忙,回来还要给他补课,多累啊,话里话外劝他们停止补课。 但他爸没有听她的,他也因此认清她是个多么表里不一的人。 为了让她筹谋落空,也为了不成为令父亲失望的孩子,那时候他可以说是一心扑在了学习上。 因此,班上女同学辍学时,他没有太关注这件事,但他记得那个女同学没有再回到学校。 或许在这个世界里,幸运的不止另一个他,还有那个女同学。 贺焱思索着,合上连环画说道:“我相信你的猜测。” 文学艺术作品最能传递情绪,而在这个故事里,他看到了作者倾注的感情,不是对待角色,而是对待孩子。 而且,被疼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虽然在贺焱看来,故事里的三火提出辍学是不懂事,不知道人间门疾苦,但这恰恰是他最羡慕的,因为这说明三火的童年过得很幸福。 幸福的人才能保留天真,而不需要像他这样汲汲营营。 “那在她面前……” 贺焱说道:“我会扮演好她的儿子。” 少年时期的贺焱无比痛恨那个女人,但这份恨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持久,在她被送进监狱后,他其实很少想起她。 因此,虽然刚看到苏婷时,他情绪有点失控,但搞清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后,他确信自己可以将两人分开,并演好儿子。 其实贺东川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贺焱别用那样狠戾的眼神看着苏婷就行,让他立刻跟她母慈子孝,太为难他。 但贺焱都这么说了,贺东川当然不会往他头上泼凉水,说道:“多谢。”反正这两天他都休息,就算贺焱露馅,他也能及时帮忙找补。 听到这声多谢,贺焱不自觉皱眉,但他什么都没说,只举起连环画道:“我不想去打球了,想看完这些。” “行,那你在书房慢慢看。” “嗯。” 贺东川带上房门走出去,苏婷和孟乔仍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茶几上还剩下好几样早饭,他走过去将袋子都打开看了眼,说:“放起来中午蒸了吃吧。” “小焱不吃了?” “应该是。”他出来时贺焱一心在看连环画,油条都没怎么动。 “我就说你们不该买这么多早饭,”苏婷嗔道,又问,“他人呢?怎么没出来?” “在看书。” 苏婷惊讶问:“他在书房能看什么书?”虽然他们家书房里有不少书,但贺焱都不怎么爱看。 书房门没锁,贺焱看什么她们推门进去就能看到,所以贺东川没撒谎,道:“在看三火系列。” 因为三火系列画的是贺焱不忍直视的黑历史,所以长大后他基本不看这个系列,动画片也只看过一遍。 但他现在居然在看三火系列的连环画,苏婷顿时更惊讶了:“他怎么突然想到看三火系列?” 贺东川想了想说:“可能是想重温童年回忆。” 苏婷:“……你确定?” 贺东川面不改色:“我确定。” …… 贺焱在书房里一看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孟乔过去敲门,喊他吃中午饭,他才念念不舍地放下连环画从书房里走出来。 因为看了连环画,吃午饭时贺焱心情不错,唇角衔着淡淡的笑意。 苏婷则越看越疑惑,她觉得今天的贺焱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只能凭感觉问:“你心情很好?” 刚开始贺焱没觉得苏婷是在问自己,直到大家都看向他,才疑惑问:“你在问我?” “嗯,看你乐了一中午。”苏婷点头,又想起他在书房里待了一上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三火系列了?以前不觉得是黑历史,不忍直视吗?” 贺焱不知道什么叫黑历史,但整句话连起来不难理解,他一本正经道:“人是会变的,我今天看又觉得故事有趣了。” 苏婷一脸狐疑:“真的?” “嗯。” 苏婷提议:“那要不下午我们再重温一下动画片?” 经过早上的试探,贺焱现在戒备心很高,听后没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老爸。 接收到他目光里询问的意思,贺东川问:“看三火系列改编的动画片吗?” 苏婷没有怀疑,点头说:“对啊,小焱重温完连环画不是觉得有趣吗?那看动画片应该也会觉得有趣吧?” 贺焱的确很感兴趣,兴致勃勃问:“我们吃完饭就开始重温?” “可以。” 于是吃完饭洗完碗后,几人转移到客厅,苏婷在电视柜下面翻了翻,找出《三火》的光盘,打开vcd放进去。 很快,电视屏幕上出现《三火》的片头,音乐声也随之响起。 片头曲放完,场景变成教室,老师宣布班上有女同学辍学…… 虽然动画片剧情有所增加,看起来更丰满,但整体还是挺还原的。 贺焱刚看完连环画,剧情都印在脑海里,很多台词说完上句不用多想,他就能接出下句,但他仍盯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这当然不是因为三火系列的剧情特别吸引人。 十多岁的时候他对连环画和动画片都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他已经三十多,空闲的时候他最多看看电影打发时间门。 但是一想到三火系列的主角,是这个世界里的他,他就觉得很有趣。 苏婷将贺焱的状态看在眼中,心里更加疑惑,虽然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苏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了贺焱的笑声,电光火石间门,她突然明白了违和感来自于哪里。 长大知道害臊以后,再三火系列连环画和动画片,每次到三火犯傻的时候,贺焱总忍不住捂脸,觉得不忍直视。 但今天贺焱看得很乐呵。 而这么乐呵的原因,是他把自己当成了观众,没有代入进去,好像主角原型不是他,他看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153. 番外十四 贺焱互穿-原著穿今生…… 晚饭是贺东川做的,贺焱吃得很香。 其实中午饭也是贺东川做的,但上午贺焱一直待在书房里,没看到他下厨,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菜是苏婷炒的。 中午吃饭时贺焱还想苏婷厨艺不错,比那个女人强。直到五点多看到贺东川撸起袖子系上围裙去厨房,才知道下厨的竟然是他老爸。 就很震惊。 他小时候没见过他爸做饭,不止不做,他爸都不怎么在家吃饭,因为那个女人厨艺也不怎么样,他们家长期吃食堂。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他爸会做饭,而且厨艺还这么好,以至于晚上他多吃了两碗饭。 苏婷见他吃得多,怕他晚上积食,洗完碗后提议一起出去散散步。另外三人听后都没意见,于是各自穿外套戴帽子系围巾准备出门。 虽然是一月份,但沪市气温没首都那么低,穿厚点在室外能呆得住,所以就算是晚上,大院里也不算冷清。 军属安置办和妇联办公楼前面的空地有年纪大的军属在跳广场舞,也有半大孩子在玩游戏,踢毽子、跳皮筋,还有穿着溜冰鞋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的。 但最热闹的地方还得是篮球场,两个篮球框下各有十来人在打球,围观的人也分了两拨,各有十来人,年龄从十来岁跨到四五十岁。 看到他们过来,围观的军人纷纷停下行军礼,篮筐下打球的人也纷纷停住动作,贺东川见状说道:“我们只是来看一看,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我。” 打球的人听他这么说,便都转回去继续打球,不过打了没几分钟,就有人提议打全场,还撺掇贺东川和贺焱一起。 两人早上就说要打球,现在收到邀请就没推辞,外套一脱袖子一撸就上场了。 递外套时还有个插曲。 贺焱脱掉外套后,孟乔反射性伸手去接,虽然他们只是协议结婚,但两家长辈不知道,所以在父母家时他们会刻意表现得亲密些。 时间长了,很多事就成了惯性。 但贺东川注意到孟乔的动作后,火速把贺焱的外套接了过去,并连同自己的外套一起塞给苏婷。 虽然现在的贺焱也是他儿子,但成长环境的不同,造成两人性格迥异,贺东川很难把他们当成一个人看待,所以有些事必须分清楚。 贺焱猜到贺东川的想法,唇角勾起笑容,却什么都没说,只问:“我们一边还是打对抗?” “都行。” “那我们打对抗吧。”贺焱说完压低声音问,“他习惯打哪个位置?” 贺东川说:“前锋。” 贺焱放心了,他常打的位置也是前锋。 分完组后,贺东川和贺焱各带着四个人,围着裁判站着。 伴随着一声哨响,裁判将球抛起,并迅速退出去,贺东川和贺焱跳跃起来,先拿到球的是贺东川,他拍着篮球过掉贺焱,冲向篮球框。 贺焱见状连忙追上,想从贺东川手里抢到球。 但贺东川没给贺焱这机会,刚稳下来就跳起投篮了,“哐当”一声,篮球正中球框。 两分球。 第一个进球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的同时,也瞬间点燃了球员们的情绪,尤其是贺焱的。 一分钟后,贺焱进球。 接下来的时间完全成了贺东川和贺焱的掰头,两人之间你投中一个两分球,我就要投中一个三分,火药味十足。 苏婷看在眼中,叫了个孩子,给钱让他们帮忙买了两瓶水回来。 中场休息时苏婷给他们一人拿了瓶矿泉水,说道:“情谊第一,比赛第二,你们俩都悠着点,别太拼命。” 贺焱仰头灌了小半瓶水,笑着说:“我年轻力壮,这点运动量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问题,算不上拼命。” 贺东川呵呵:“我身强体壮,打他两个都不在话下。” 喝完水休息没两分钟,父子俩就又上场了,这次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更猛,几乎每分钟都能有进球。 苏婷:“……”不如不劝。 最终,这场比赛由贺焱所在的队伍以一分之差获胜。 本来贺东川所在的队伍是有机会赢的,裁判吹哨前他们队伍发起了一次有力的进攻,球都到他手上了。 但可能是运气不够,又或者他真的老了,投出篮球时手抖了一下,最终篮球擦着球框砸在了地面。 贺焱球技好,以前跟人打球没少赢,但今天他心里格外高兴,回去的路上十分嘚瑟,假谦虚道:“我今天没发挥好,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止赢你一分。” 贺东川:“……呵呵。”早知道他这么嘚瑟,最后那球就不该让。 苏婷则不客气地拆穿道:“以前你跟你爸打球输多赢少。” 贺焱甩锅道:“那是以前的我没发挥好。”准确点说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他水平太菜,以他自己的球技,换他自己的身体跟老爸打肯定能赢。 苏婷觉得他的话前后矛盾,真诚问道:“你今天只赢了一分是因为没发挥好,以前输多赢少也是没发挥好,请问你什么时候能发挥好?” 贺焱:“……” …… 晚上贺东川是跟贺焱一起睡的,孟乔则一个人住到了客房。 这样睡是贺东川提议,他说贺焱难得在家,想跟儿子彻夜长谈,就去了次卧睡。 自从和孟乔结婚后,贺焱的确很少回家住,倒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而是因为他们是假结婚。 对外,嗯,在长辈面前他们也是夫妻,晚上肯定要住同一个房间,但实际上他们是假夫妻。 虽然贺焱有心弄假成真,但两人都忙,没那么多时间谈情说爱,所以窗户纸还没完全捅破,他们到现在还是分房睡。 所以除了过节,或者两边爸妈强烈希望他们晚上在家睡,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回去吃顿饭就撤。留宿也是一人睡床一人睡地,天气冷的时候倒是能一人占据半边床,反正睡觉时互不打扰。 因此,贺东川这话听起来没太大毛病。 有问题的是,贺东川没那么感性,再说直接点,他就不是能跟孩子彻夜长谈的性格。 所以晚上睡下后,苏婷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贺焱不对劲,贺东川也不对劲。 可要问哪里不对劲,又像是隔了层窗户纸,她想不到,也说不出来。 但这次贺东川真跟贺焱聊到了后半夜,开启话题的是摆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唔,这么描述不太准确,因为照片上只有四个人,贺父贺母和慢慢都不在。 贺焱靠在床头,拿着照片看了会问:“爷爷奶奶和王奶奶身体还好吗?” “挺好,能吃能喝。” “他们退休了吧?” “早几年就退了。” “那他们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住?” 贺东川说道:“他们不习惯沪市的气候,还是更乐意住首都,不过每年会来住几个月。” 其实他们不习惯的除了气候,还有朋友圈,住在首都干休所里,出门碰到的全是熟人,年纪也都差不多。 而大院里年纪最大的司令员,也比贺父小十来岁,虽然都是当兵的,有共同语言,司令员对他也挺客气,但驻地事情那么多,司令员每天忙得团团转,哪有那么多时间陪贺父闲聊。 贺母也差不多,走出去碰到的人,对她尊重客气有余,亲近却不足,时间长了她也憋得慌。 所以他们每年春夏会来住一段时间,加起来差不多三四个月,住够了就回首都。反正贺父级别高,干休所住着更舒服。 贺东川说完,出去拿了本相册进来。 相册是他们家这些年拍的相片,不多,全家那么多人,那么多年拍的相片加起来也才装满一本相册。 贺东川直接翻到后面,给贺焱看他爸妈上次来沪市,他们全家出去玩时拍的全家福。 照片背景是沪市电视塔,塔下站着七个人,贺父贺母坐在第一排的凳子上,苏婷、贺东川、贺焱和孟乔四人站在他们身后。 照片上贺父贺母比贺焱记忆中看起来苍老许多,头发都白了,脸上满是皱纹,但能看出来身体不错。 贺焱抚摸着照片问:“王奶奶不在吗?” 贺东川回答说:“当时王姨孙女怀孕,她过去照顾了。” 贺焱张大嘴巴:“王奶奶有孙女?” “是前些年她收养的。” 刚开始王姨没想收养那孩子,只是发现她在街上流浪,才把她带到派出所报案,希望能帮她找到家。等待结果的时候,怕派出所的人没时间照顾那孩子,王姨就把人带了回去。 结果这一养就是几个月,派出所那边虽然找到了小姑娘的家,但她父母都已经去世,关系最近的是堂叔。 堂叔不想养她,让派出所把她送到福利院,王姨不忍心,就办了收养手续,把她当成孙女养。 贺焱听完笑了声说:“这样也好。” 他继续翻看相册,前后几张都是几个月前在电视塔拍的相片,有全家福,也有单人照,苏婷和贺东川照的是合照。 两人手牵着手,并肩站立,很般配。 贺焱将相册往前翻,很快又翻到一张全家福,不过这次的背景是首都广场。 照片应该是几年前拍的,孟乔不在,贺父贺母头发也没那么白,比前一张全家福多了王姨和个年轻女孩子。 看到她的一瞬间,不用问,贺焱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叫贺淼,小名慢慢,是这个世界的他的妹妹。 血缘真的很神奇,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他和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子比很多同父同母的兄妹更像。 只是她的五官综合了父母的优点,眉眼间有父亲的英气,轮廓上又有母亲的秀美。 照片上兄妹俩站在一起,一个硬朗帅气,一个漂亮明艳。 贺焱往前翻一面,看到了贺淼的单人半身照,镜头拉近后,她的脸被放大了很多,五官看得更清楚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更显生动。 贺焱问:“她不在家?” “她在国外读书。” 贺焱挑眉:“高材生。”继续往前翻。 这本相册虽然不厚,照片也不多,但涵盖了二十多年光阴,时间很长,可以说每一张照片后面都有一段故事。 所以贺焱看得很慢,而贺东川也讲得口干舌燥,出去倒了次水。 等他端着水杯进来,就看到贺焱捧着相册在发呆,走过去一看,发现照片上的人是他和苏婷。 照片里他躺在冰面上,仰面抱着苏婷,笑得恣意又畅快。 这是七五年他们一家回首都过年时,一名去什刹海拍素材的记者捕捉到的瞬间。 当时一共拍了两张照片,但他最喜欢、这些年一直放在钱夹里的都是这张。 前几年他跟苏婷整理相册,看到那张冲刺的照片,因为年陈太久,当时也没有弄塑封,导致照片变得模糊。 正巧当时报社开了个追忆七十年代的栏目,刊登了一张他们的照片,他看到后就联系报社要了底片,重新洗了两张照片出来。 贺焱现在看的,正是后来洗的照片其中一张。 贺东川讲述着照片背后的故事,贺焱在意的却始终是照片里他脸上的笑容。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未这样笑过。 很多人将父亲比作山,巍峨、高大、可以依靠,贺焱也一直这么觉得,他印象里的父亲沉默寡言,却又稳重可靠。 但在这个世界里,他看到了父亲作为丈夫的那一边,才知道,原来他也有这样意气奋发,眉眼飞扬的时候。 …… 这个夜晚大家都睡得不太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除了贺东川看着还行,其他人一个比一个精神萎靡。 苏婷打着哈欠走到洗手间门口,正好跟打开门走出来的贺焱打了个照面,见他眼睛下方一片青黑,问:“昨晚没睡好?” “睡得有点晚,”贺焱回答完也随口问道,“你呢?也没睡好?” “没,”苏婷摇头,冷不丁道,“我想了一晚上你是谁。” 她的表情语气太平淡,以至于贺焱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正准备张口,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微缩道:“什么意思?” 苏婷靠着洗手间门框,注视着贺焱,语气了然道:“你心虚了。” “我不明白……” “不,你很明白,所以你的第一反应才会是问我什么意思,而如果你真的不明白,以你的性格,应该会说‘妈你没事吧?’,进而怀疑我脑子有问题。” 理直气壮的人第一反应是怀疑别人,心虚的人才想再次确认。 贺焱:“……” 他现在就想知道,这夫妻俩是不是去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进修过? 人均火眼金睛啊! 154. 番外十五 贺焱互穿-原著穿今生…… 贺焱觉得他这两天过得太跌宕起伏了,用最简洁的话概括他这两天的经历就是:穿越、掉马、再掉马! 演戏都没他这么快。 他现在心很累,都不想挣扎了,半默认了苏婷的话。 而苏婷的脸色也在他的沉默中渐渐严肃起来,再次开口问:“你是谁?” 贺焱没回答,只左右看了眼问:“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谈这件事?” 苏婷反应过来,贺东川出门锻炼了,随时可能回来,孟乔在客房睡觉,也随时可能醒来,这里的确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你跟我来。”苏婷说完朝书房走去。 贺焱跟上,进到书房后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神色十分自在。苏婷看得眉头直跳,站在窗边警惕地看着他,第三次问出他是谁。 贺焱说道:“在我回答以前,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他的?” “这世上没有父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苏父苏母不知道女儿身体里换了芯子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不知道世界上真的存在穿越,所以就算苏婷性格大变,他们也不会往这上面去想。 二是因为苏婷穿过来时,原身随军到了平川岛。 她七四年春天穿来,七六年过年才回苏家过年,中间隔了两年半,又经历了怀孕生子,哪怕再见面时苏家人察觉到了她性格的变化,也只会觉得她是长大了,成熟了。 但贺焱穿来后面临的状况,并不符合以上两种。 首先他们家有穿越者,也就是苏婷本人,其次贺焱自从公司搬回首都后,十天半个月总要回来一次,性格突然发生变化,她想察觉不出来都难。 贺焱闻言有片刻怔忪,大约过了半分钟,才轻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感叹完敛起笑容,“我也叫贺焱。” 苏婷失声问:“什么?” “我叫贺焱,但不是这个世界的贺焱,”他说着皱皱眉头,解释道,“就像是平行世界,我跟贺焱有着同样的出身,但我们的人生走向完全不同……” 苏婷不自觉睁大眼睛,听着贺焱继续往下说:“九岁那年,我爸去世了。” 果然! 他是原著里的男主角! 猜测被印证,苏婷后退一步,小说里原身没少虐待他,虽然最后原身自作孽被他送进了监狱,但她心里仍有些担心他的报复。 贺焱讲述时,眼睛一直盯着苏婷,所以她一后退,他就发现了,眯起眼睛问:“你怕我。” 苏婷咽了下口水,没什么底气地否认道:“我没有。” “你有。”贺焱语气却很笃定,并起身走向苏婷。 当距离被拉到三步远时,苏婷再次后退,贺焱视线从她脚尖上移,到她脸庞停住,唇角勾起嘲讽的笑:“这是不怕?” 苏婷知道这时候她再嘴硬说不怕也没用,便以沉默相对。 贺焱却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你为什么怕我?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报复你?” 苏婷否认:“我没做亏心事。” “否认做亏心事,却没否认怕我报复,你果然知道什么?”贺焱笑了,脸色却很快冷下来,“你到底是谁?” 苏婷面不改色问:“你这话问得很奇怪,我还能是谁?” “哦对,你还不知道,”贺焱像是才想起来,“我跟我爸昨天就说开了,他告诉我说你也是穿越的。” 苏婷眉心一跳,但心里其实并不惊讶。 昨天她就觉得贺东川怪怪的,现在想起来,他的所有奇怪行为,可能都是为了给贺焱打掩护。 至于贺东川知道她是穿越这件事…… 苏婷低头一笑。 就像贺东川想的那样,穿越题材的新故事确实是她的自白。 构思这个故事时,苏婷想如果贺东川看完以后能明白过来,开口向她求证,她会告诉他自己的来历。 只是他一直没有开口,她也就以为他没有发现,却没想到他只是把问题埋在了心里。 “爸说你不是那个女人,让我不要把对她的恨转移到你身上,我答应了。”贺焱盯着苏婷,压抑着情绪问,“可你竟然知道那些年里,她对我究竟做了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可以听父亲的话,不将对他所在世界的苏婷的恨意,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 可如果这个世界的苏婷,就是虐待他的那个女人,只是她带着记忆穿越到了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装模作样,获取信任……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贺焱觉得恨意与怒火在胸腔翻涌,眼中满是戾气。 虽然此时的贺焱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想到他话里的深层含义,苏婷反而冷静了下来:“我不是她。”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 苏婷有点犹豫,过了近三分钟才开口:“如果我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你信吗?” “什么?”愕然的变成了贺焱,他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而对苏婷来说,有些事一旦开口,再往下说就很容易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你是男主角,而我是读者,所以我知道你经历过的很多事。” 苏婷说完举了几个例子,考虑到贺焱小时候的事原身都知道,太晚的事他可能还没经历,所以她说的都是贺焱逃离原身控制到今年以前发生的事。 贺焱神色渐渐凝重,苏婷说的几件事确实是他经历过,而那个女人不能知道的,但这世界是一本书? 这太荒谬了? 但贺焱又忍不住问自己:这真的荒谬吗?如果世上真的有穿越,那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是一本书? 他低着头,用手捂着脸沉思许久问:“如果我是男主角,为什么我还会经历那些事?” “你看过武侠小说吗?” “……看过几本。” “在很多武侠小说里,男主角都有着悲惨的身世,可能他们出生就是孤儿,也可能有过幸福的家庭,但当剧情开始,幸福会迅速化成泡影,而他们的人生也会随之坠到谷底。” 苏婷伸出手,从高点到低点,然后开始攀爬:“到了这种时候,他们总会有奇遇,开始往上爬,一点一点,直到结局到达顶峰。” 贺焱经历的,就是典型的男频爽文男主的人生。 出身优渥,却历经变故,被虐待着长大,人生一路坠到谷底。逃出去后他偶然遇到了个人,对方收留了他,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他由此赚到第一桶金,然后乘风而起,直至顶峰。 意识到这一点后,贺焱的心情更加沉重。 如果可以,他不想当什么男主角,也不想爬上顶峰,他只想一家人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想到这里贺焱怔住。 这个世界的他,过的不正是这样的生活吗? …… 两人聊完后,苏婷去了洗手间洗漱,贺焱则在书房里,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直到贺东川带着早餐回来,外面传来交谈声,他才起身走出书房,神色如常地跟外面的人打招呼,并拿了个包子,一口咬掉一半。 他神色淡定,苏婷却不太放心,吃东西时抬头看了他好几眼。 贺焱注意到后笑了声:“放心,我挺好的。” 贺东川听到这话,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早上聊了会天。”贺焱勾唇道。 贺东川眉心一跳问:“聊了什么。” “我们昨天聊的内容。” 贺东川闻言转过头,正对上苏婷平静且带有安抚意味的目光,心里明白了什么,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在桌面下握住她的手。 三人都一脸了然,只有孟乔在状况外,疑惑问道:“你们昨天聊了什么?” 贺东川开口说:“聊了些贺焱小时候的事,不是很重要。” 孟乔没有再问下去,低头继续吃早饭,只时不时会抬头看贺焱一眼,心里仍有些担心。 贺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却没有回应,他不是这个世界的贺三火,随时可能穿回去,哄媳妇这件事还是让这个世界的他来干吧。 四人各存心思,平静地吃着早饭。 早饭结束后,苏婷和贺东川回了自己房间,敞开谈了谈贺焱穿越这件事。 他们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发现贺焱穿越的细节上,也没有多聊苏婷穿越的事,商量的重点放在了怎么让贺焱回来这件事上。 想让贺焱回来,并不是因为他们冷血,不心疼经历磨难的贺焱,而是因为三火才是他们养大的孩子。 如果贺焱是身穿,他们会很乐意接受这个孩子,将他留在家里。 但贺焱不是。 他留下来必然会导致三火消失,所以他们必须做出抉择。 而他们的选择也显而易见,他们能做的,只是在贺焱回去以前,尽可能地对他好,满足他的要求。 贺焱今年三十二岁,拥有绝对的理智,他很清楚各归各位才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只会大家一起痛苦,所以他完全能够理解并接受父亲的选择。 面对贺东川的询问,贺焱想了想说:“我想去一次动物园。”昨天晚上翻看的相册里,有他们一家人去动物园时拍摄的照片。 “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贺焱没回答,只笑着问:“你们不是找了道士准备把他弄回来吗?还有时间陪我到处玩?” “我是找了道士,但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是未知,就算有,需要多长时间让小焱回来也是未知,”贺东川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我没办法为了你不管小焱,但也想尽力让你过得快乐。” 贺焱偏过头,眨了眨眼睛,过了半分钟才如常开口道:“不用了,去动物园就行,我只想去动物园。” …… 这些年沪市动物园变化很大,规模扩大了很多,也变得更加商业化,里面开了餐厅,还有纪念品商店。 在停车场刚下车,就有小贩向他们兜售饲料,路上也多了很多摆摊的人,卖吃的、饮品和纪念品等。 贺焱对小贩摊子上卖的东西很感兴趣,一路东摸西看,两三分钟能走完的路他们走了七八分钟。倒没怎么买东西,只一人拿了瓶饮料。 买票进动物园后也是,看什么动物他都冲在最前面,能喂的动物他都喂遍了。 孟乔很纳闷,趁着苏婷和贺东川没注意到时,悄悄问贺焱怎么这么兴奋,他笑呵呵道:“难得出来玩,当然要高兴点。” “真的?”孟乔面露狐疑,盯着贺焱说,“你真不去医院看看?”她总觉得他这两天怪怪的。 “行啊,不过得你明天再跟我说一遍。” “为什么?” “怕我忘记。” “今天说的话,你明天就会忘记?” “嗯,会忘记。” 这一天他们一直泡在动物园里,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往外走。到动物园门口时,正好碰到帮游客拍照的照相师收摊准备回家。 贺焱想到什么,突然出声叫住对方,让他帮他们拍一张合照。 照相师没想到快收摊了还能接到生意,心里非常高兴,抱着照相机走过来问:“你们想怎么拍?” 贺焱说:“就站在动物园门口拍吧。” 三人都没有意见,陆续走到贺焱身边站好。 照相师两手举着摄像机后退,弯腰说道:“两位男同志站近点,女同志也都往中间靠,对,就这样——” “咔嚓!” 照相机里吐出照片,他走过去递给贺焱,热情地问:“几位还照不?分开再来几张?” 贺焱细细看了会照片,抬头婉拒道:“这张挺好。” 虽然没有生意可做,但贺焱态度好,照相师心里舒坦,便笑着说:“我姓周,一直在动物园里拍照,以后你们来玩找我,保证把你们拍得男帅女美。” 贺焱轻笑一声,说了句“谢谢”,便跟人道别离开。 贺焱是真的很喜欢这张照片,上车后一直在看,直到吃完晚饭再次上车,他才将照片交给贺东川,并说:“回去以后,你能不能把这张照片也放进相册里。” 贺东川说:“你可以回去后自己放。” 贺焱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困了。” “到家后你还是要醒……” 贺东川话没说完想到什么,“啪”地打开后座顶部的车灯朝贺焱看去,却见他已经闭上眼睛,靠着车窗睡得安稳。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里巴掌大的合照,声音干涩道:“我会把它放进相册里。” …… 穿回来后,贺焱一直在家闭门不出。 过了将近半个月,某天他接到下属电话,得知沪市那边公司出了点问题,才收拾行李走出家门。 到沪市后脚不沾地忙了半个月,贺焱才有空回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并将那两天里走过的路重走了一遍。 结果并不如意。 他找到了那个小区,但小区名跟他记忆里的不一样。 他也找到了海军大院,而且从外面看,大院跟他记忆里一模一样,大院门口也有商业街。只是走到商业街,贺焱才发现那些店铺跟他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进到店铺后,他看到的也都是陌生面孔。 贺焱不得不怀疑自己根本没有穿越,那两天的经历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或许过去那些年里,他经过了那个小区,也远远看到过海军大院,只是他忘记了,才以为自己没有去过。 可……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望着对岸的电视塔,贺焱陷入沉思,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孟乔,这里!” 贺焱抬头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一个年轻女孩子半靠在栏杆上,望向他侧后方举起右手挥舞着。 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贺焱看到另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年轻姑娘从远处匆匆而来,随着距离渐渐拉近,她的面容渐渐清晰,他也不自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前走动几步。 年轻姑娘走得太快,没注意到突然出现的他,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撞进他怀里,而更糟糕的是,她手里的咖啡全泼在了他穿着的一看就很贵的外套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并赶忙从包里拿出纸巾帮他擦拭衣服上的咖啡渍。 贺焱则低着头,注视着她熟悉而慌乱的脸,温声道:“没关系,是我没注意路。” 见他态度这么和气,她心里更加愧疚,忍着肉痛问:“您这衣服多少钱?我买件差不多的衣服给您?” 贺焱低头扯了扯西装衣摆,语气淡淡道:“没必要,只是一件衣服。” 虽然他不在意这件衣服,但她不好意思就这么算了,鼓起勇气问:“要不您把衣服还给我,再留个联系方式,我洗干净了把衣服还给您?” 贺焱面露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 她连忙说道:“是我把您的衣服弄脏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反而会不安。” “那好吧,”贺焱无奈,抬眼问,“联系方式写哪里?” 她从背包里拿出纸笔,递给贺焱,看着他写下一串号码后不再动笔,迟疑问:“请问您姓什么?” “我叫贺焱,贺知章的贺,三火焱。” 她哦了声,在他的电话号码后面补上名字,并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他说:“我叫孟乔,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您随时可以联系我?” 贺焱低头,看着纸张上熟悉的名字和号码,唇角微微翘起:“什么事都可以吗?” 孟乔不解:“您指的事?” “你归还衣服后,出现什么问题我都可以找你吗?” 孟乔迟疑问:“咖啡渍洗干净了,后续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当然,如果咖啡渍洗不干净,我会全款赔偿给您。”最多接下来几个月喝西北风。 看出她的担忧,贺焱笑道:“全款赔偿就算了,你尽力就行。” “我一定尽力。” 贺焱嗯了声,脱下西装外套递向孟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 “孟小姐,我等你的电话。” 155. 全文完 贺焱互穿-今生穿原著 贺焱摊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是累的,也是饿的。 今天早上睁开眼睛,他就出现在了这栋陌生的房子里,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后来发现自己可能是穿越了。 因为他现在的身体,跟他自己的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检查过后他发现不同的地方不少。 他现在身体的右手大拇指上那一圈疤痕,就是他自己身体没有的,而且活动过程中能感觉到大拇指的不灵活,所以他觉得这根大拇指很有可能断过。 他手臂上还有很多疤痕,都不长,而且可能是年陈旧了,又或者伤口比较浅,疤痕颜色看起来不深。就是伤疤来源不好猜,不像是打架时留下的。 另外他前胸后背还有几道伤,跟手臂上的疤痕比起来,这些伤痕不但长,颜色也深,八成是打架留下来的。 贺焱现在就很疑惑,他穿的这个人到底是干嘛的?住这么大的房子,一身的伤,怎么想都不像是走正道的。 要说贺焱为什么那么快明白过来自己是穿越的,还跟他妈有关,他妈是个漫画家,正在连载的故事女主就是穿越。 其实他个人不太爱看讲情情爱爱的漫画,但作者不是他妈嘛,老太太连载漫画,他当然得表示支持,绝对不是想偷学两招追媳妇。 想到媳妇,贺焱从沙发上坐起来。 不行,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必须想想办法。 这倒不单是为了媳妇,毕竟他跟孟乔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就算他出事时她再难过,时间长了总能走出来。 可他还有父母、爷爷奶奶和妹妹,如果他死了,他们心里该有多难过? 为了他们,他也得想办法穿回去。 可怎么穿回去呢? 这个问题贺焱是真没头绪,毕竟没经验,有经验才奇怪,穿越这种事,一般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碰到一次,以前他一直都是唯物主义者。 但现在只能唯心,贺焱决定去寺庙或者道观看一看。 不过去寺庙和道观以前,他得先搞清楚几个问题。 他是穿到了异世界,还是在原来的世界?如果在原来的世界,他是谁?什么身份?所处的地方是哪里?以及,这个世界有没有他的家人? 躺到沙发以前,他已经把楼上主卧翻了个遍,根据衣帽间里的服装手表品牌,基本能判断这个世界跟他原来的世界类似,而看日历,时间也是同一天。 但这套房子里开着暖气,外面气温也到了零下,这里明显不是沪市,只能根据气温判断这是北方,具体哪座城市不好猜。 因为主卧里只有衣服配饰,所以他还没有找到能证明身份的文件,对现在的身份一无所知。 不过这栋房子很大,如果能找到,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至于家人……他得搞清楚前几个问题,安顿下来后再想办法去找他们。 捋清楚要做的事后,贺焱起身往外走,但方向不是房间,而是厨房。醒后到现在他一直没吃东西,肚子都饿扁了。 但厨房冰箱里除了矿泉水什么都没有,贺焱没办法,只好灌下半瓶矿泉水,出去继续翻找。 只是楼下翻了个遍,他也没找到书房在哪,只好返回楼上继续找。 这一次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主卧和客房中间的距离不太对,两个房间来回敲了个遍,终于在衣帽间找到机关,找到了书房。 里面没有窗户,进去后黑漆漆的,直到电灯亮起,贺焱才看清里面的环境。 书房并不大,只摆了两个柜子,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电脑旁边有个文件筐,里面有不少文件。 贺焱大步走过去,抽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的文件跟地产招标有关,最后一页有签名和盖章。 他翻看后刚看清那个名字脸色就变了,慌忙放下文件打开另一份文件。 直到看完所有文件,贺焱不得不相信,他穿的这个人不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跟他同名同姓。 世上可能存在没有血缘关系,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也可能出现同名同姓的人。 但重名又长得一模一样,概率太低了。 不过贺焱很快振奋起来,如果这是平行世界,他穿的是这个世界的他,那他是不是能见到家人? 虽然这个世界的家人跟他所在世界的不一样,他也还是想回去,但能见到人,总比孤身一人在陌生的世界好点。 看着文件上的公司地址,贺焱赶忙起身往外走。 走出衣帽间进到卧室时,贺焱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走过去带上,顺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钱包。 里面没有证件,但现金不少,有两千多。 贺焱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件外套,将钱包手机往口袋一塞,拿上就往外面去。 走到一楼门口,他穿上外套,从门柜里找出双运动鞋穿上,正要出门时看到柜子上面放着的钥匙串,其中有把车钥匙,改变主意拿上。 出去旁边就是车库,并不大,里面停了两辆车,贺焱找到车钥匙对应的奥迪,按开侧门做进去。 将车倒出车库,顺着路往前开,贺焱很快出了院子,沿着盘山公路下山。 山上没什么人,但下山后路人不少,贺焱边纹路边往前开,半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将车开到了熟悉的道路上。后面的路不用再问,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只是到了熟悉的干休所后他却没能进去,因为他爷爷奶奶不在这里。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异世界,现在的身体跟他同名同姓同长相只是意外,但准备离开时他碰到了个人。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这个人住他爷爷家隔壁,跟他爷爷是多年老战友。贺焱赶忙把人拦住,询问他爷爷的行踪,却得到了个意想不到答案。 “老贺不是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吗?你怎么来这里找?诶你长得怎么……啊你是贺焱吧?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后面的话贺焱没有听,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车上,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看到被放在一边的手里,才想起来他还可以给家里人打电话。 只是真把手机拿到手上,按下号码后,贺焱却迟迟按不下拨号键。 他怕自己打不通电话。 手机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十几分钟后,贺焱才咬牙拨通电话。 “嘟……嘟……嘟……” 电话通了。 但传出来的声音却不是他家任何一个人的,他靠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面前因为天气不好,而显得灰蒙蒙的城市,轻声开口:“请问,这里是贺家吗?” “贺?谁?我们家姓李。” “哦,我可能打错了。” 贺焱挂断电话,低头继续输入电话号码,这次没有通。他继续换号码,这次打通了,但电话里传出的也不是他爸的声音,而是个陌生女人,接通电话后问他哪位。 他没有回答,只问:“请问你认识贺东川吗?” “那是谁?不认识?” “他是我爸爸,也是这个号码的主人。”但那是在另一个世界。 贺焱挂掉电话,趴到方向盘上,但很快他又直起了身,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这次电话那头响起的是熟悉的声音:“你好,请问哪位?” “孟乔。”贺焱喊出电话主人的名字。 “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 话刚出口,贺焱就停住了,他是谁呢?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他是孟乔的室友,也是她协议结婚的丈夫,并且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他能去掉协议两个字,成为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但在这个世界,他跟孟乔只是陌生人,他根本不是她的谁。 贺焱低头,声音干涩道:“抱歉,我可能是打错了。” 说完不等电话那头的孟乔再开口,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整个人陷入沉思中。 这个世界跟他原来的世界应该同源,就像是平行时空,在某个节点发生了变化,后续发展也有了不同。 所以这个世界有孟乔,并且她的手机号码不变。还有爷爷家的邻居,仍住在干休所里。 可他的家人一个都不在。 爷爷去世了,妈妈手机打不通,爸爸和家里电话打通了,但是陌生人接的…… 贺焱想到什么,在车里翻找起来。 最终,他在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里找到了驾驶证,上面有他这具身体的简单信息。看完后,贺焱之前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他。 但他们过去的经历显然不同,他父母亲人俱在,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而这个世界的他看起来好像过得不错,可他身上全是伤,一路走来显然不顺利。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他通讯录里没有一个亲人号码。 他不得不怀疑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家人都出了事。 正想着,贺焱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赶忙打开车门过去喊道:“张爷爷。” 张爷爷正是贺焱刚才碰到的人,他出门后去超市买了瓶醋,现在正准备回去。听见身影他转过头,眯起眼睛看了会说:“是你啊。” “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张爷爷乐呵呵道:“记得,你这相貌跟你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怎么突然来了这?” 贺焱没回答,左右看了看问:“您能进车里跟我聊聊吗?我有些事想问您。” 张爷爷看了看手里的醋,老伴在家等着呢,但想到去世多年的老战友,他点头说:“成,我跟你去车上聊。” 两人到车里刚坐下,贺焱便说:“张爷爷我不瞒着您,以前很多事事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张爷爷面露诧异。 贺焱半真半假道:“嗯,前段时间我出过事,很多事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在首都军区大院生活过,那时候您家跟我爷爷家住得很近。” “这是什么情况?你去医院做过检查吗?” “做过,但什么都没查出来,”贺焱张口就来,“因为我清醒后,手机通讯录里一个亲人号码都没有,住的地方也就我一个人,所以我打听了干休所的位置,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爷爷奶奶……” 注意到张爷爷神色渐渐从同情转为欲言又止,贺焱止住声音,屏住呼吸问:“张爷爷,您知道我家里人都去哪了,对吗?” “小焱,我……”张爷爷低头,重重叹了口气说,“我的确知道。” 贺焱急声问:“他们怎么样了?” “你爸爸和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 果然。 贺焱低下头,用手捂住眼睛,张爷爷砸了下嘴巴,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终还是他自己调节过来,问:“他们是怎么去世的?” “你爸爸去世的原因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出了事故,他去世后,你爷爷奶奶身体都差了很多,也就一两年,两人先后去了。” “我妈呢?” 张爷爷问:“你说的是东川后面娶的那个老婆?” “嗯,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你爷爷出事前把她安排到了国棉厂上班……” “国棉厂?”贺焱皱眉,他妈有工作,为什么会去国棉厂上班? 张爷爷点头:“老贺去世后,你奶奶就带着你们搬离了干休所,你好像一直跟着后妈生活,不过……” “不过什么?” “我听说她对你好像不太好,后来还谈了个男朋友,你十几岁就跑了,不过她也算恶有恶报,前些年进去了。” “进去,进了哪里?” “监狱啊,听说是教唆杀人,判得挺重,”张爷爷没注意到贺焱脸色,兀自感慨道,“她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贺焱却以为自己听错了,问:“您确定吗?她真的进去了?” 教唆杀人?怎么可能! 很多消息他也是听人说的,虽然刚才说得跟真的似的,听到贺焱这么问,心里就有点不太确定了,迟疑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要是想打听清楚点,可以去国棉厂老家属院问问。” 贺焱连忙问:“国棉厂老家属院在哪?” 张爷爷说了地点,又问:“你中午吃没?要不在家吃顿饭?” 贺焱很饿,但他着急着去弄清楚真相,所以婉拒了张爷爷的提议,跟人分开后便开着车往国棉厂老家属院去。 …… 打听的过程并不顺利,早在八十年代国棉厂就倒闭了,那之后苏婷就把家属院的房子给卖了,搬到了四合院住。 至于四合院在哪,大院里能说出具体位置的人不多,贺焱辗转问了不少人才打听出来。 也是在这过程中,他知道了很多事。 首先这个世界的苏婷不会画画,在国棉厂干的事文职工作,因为爱偷懒耍滑,工作干得不怎么样。 其次她只有初中学历,因为没上多久碰到了大运动,文化程度不高,上班时很多字不认识。 最后她性格暴躁,对这个世界的他很不好,经常虐待他,他手臂上的伤很多都是她弄的。 去四合院的路上贺焱心情非常沉重,他怀疑这个世界的苏婷也被穿了,否则他妈不可能干出那些事。 而到了四合院后,苏婷的情况就很好打听了,一来搬出国棉厂家属院后她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九十年代中被抓,二来她罪名太轰动,是教唆杀人,而动手的也不是别的,就是她后来谈的男朋友。 巷子里连十来岁的孩子都听说过她的大名。 也是在四合院这边,贺焱打听到了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被这个世界的苏婷和男友杀害的人,正是王奶奶。 而原因仅仅是他奶奶留下来的几间房。 离开四合院时天已经黑了,贺焱没再去其他地方,而是开车回了半山别墅。 但这个夜晚,他一直没能合眼。 熬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贺焱开车去了这个世界的苏婷被关押的监狱。 被狱警带出来的人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皮肤耷拉,细看能看出他妈的眉眼,但粗看两人一点都不像。 而看到他后,里面的人眼里迸出恨意,情绪激动地问:“你来干什么?你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从监狱出来后,贺焱心里既庆幸又失望。 庆幸在于他见到的人跟他妈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他相信她也是被穿了。失望在于,这个世界里他的亲人死的死,被穿的被穿,真的只剩下他了。 再回到半山别墅后,贺焱又躺到了沙发上。 经过两天的奔波,他现在身心俱疲,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琢磨,只想静一静,消化掉收集到了信息。 但可能是他太困了,当他闭上眼睛,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中。 …… 再睁开眼时窗外一片漆……不对! 贺焱猛地从床上坐起,左看右看抬头看再往床上看,没错,就是他熟悉的房间! 他终于回来了! 念头刚闪过,贺焱就听到了开门声,转过头看到他爸站在门口,立刻下床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爸,我好想你!” 贺东川将到嘴边的“你醒了”咽回去,改口问:“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 他这两天可遭罪了! 但话没出口,苏婷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父子俩这造型,挑眉问:“你们这是?” 贺东川推开贺焱,轻咳一声说:“他醒了。” “嗯——!” 苏婷头还没点下去,就被贺焱抱了个满怀:“妈我好想你!” 此时孟乔也因为听到动静从客房里走了出来,在媳妇面前贺焱还是很注意形象的。 虽然没能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将她抱进怀里,但在她面露惊讶时他维持住了表情的淡定,语气稀疏平常道:“我就是想抱抱你。” 两人结婚一年,但一直守着距离,很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候。可他的表情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孟乔生出了他们是真夫妻的错觉,没能立刻推开他。 直到一分钟后,他还没有松开她的意思,而苏婷和贺东川都在,她才红着脸轻声说:“你爸妈都在。” 贺焱厚颜道:“他们在我面前亲热的时候多了,我也没说过什么。”言下之意,他当着他们的面抱媳妇怎么了?他又没亲下去。 但孟乔脸皮没他那么厚,羞恼地瞪他一眼,轻轻挣扎起来。 贺焱心里虽然觉得可惜,但很知道见好就收,反正经过这个拥抱,他已经很清楚孟乔的意思。 经过这次的噩梦买,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回去他就准备告白仪式,争取在过年前摘掉丈夫前面的“协议”二字!6 …… 刚醒过来时贺焱觉得过去两天的经历是噩梦,但跟父母沟通过后,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做梦,而是互穿。 在这两天里,另一个他也做了不少事。 比如跟老爸打篮球,比如全家一起去动物园,比如独自看完三火系列连环画和全家一起看《三火》动画片。 猝不及防被黑历史攻击的贺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