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从上元开始》 第一章 穿越 逆袭从上元开始正文卷第一章穿越穿越,一个存在于网络小说和无数幻想中的词汇。 早在大学混日子的时候,李贤就喜欢上了看历史小说,而毕业以后当了历史老师,就更时不时的幻想要是自己穿越了应当如何。 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是因为它只存在于一个人的脑海中,如果这个幻想的持有者,没有把它付诸于文字语音传递出去,甚至于它的前缀,都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而已。 干一行说一行,作为历史老师,自然是要好好学习历史。 抛却课本上那些程式化一般的知识,李贤最喜欢的就是通过百度、搜狗等一系列的浏览器,搜索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每每在课上,给学生们讲解一下超脱课本以外的资料,换来一大片惊叹,他总觉得乐在其中。 “唐太宗李世民,固然成就了贞观盛世,但在这之前,贞观初年,不也被东突厥的颉利可汗逼得签了便桥之盟的条约?虽然现在这份条约的内容无从考证,但是只看他隔了三年,就一举灭掉了东突厥,可见这份条约的内容,让这位千古一帝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啊....” “唐高宗?唐高宗李治不是皇长子啊,他是老九,至于为什么最后是他当了皇帝,这不得不说说当时的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了....” “你搜索了章怀太子李贤?对,他是跟老师我同名同姓,是不是感觉很有意思?事实上,遍观初唐历史,这个跟老师我有一个名字的家伙,是最可怜的,要说....” .... 记忆到此为止,紧接着就是无数不属于自己经历的记忆融入。 而在所有的记忆捋顺以后,李贤才终于回过神来。 身下是温暖的皮裘,盖的是厚重的羊毛毯子。 只是感受一下,再看看四周,就知道自己不是在救护车上,而是在一辆马车上。 纯木质的车厢,车窗被绸缎遮蔽的严严实实,厚麻布的门帘,底下尽管有灌了沙子的配重,还有绳子拉拽,但是在风的吹拂下,还是偶尔会掀开一下,让阳光透进昏暗的车厢。 门口宽阔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小案几,不需要看模样,只看材质,就知道这东西贵重的很。 檀木的! 而就在案子旁边,还有一个身材消瘦的女子,一条胳膊撑在案子上睡觉。只是,看她一下一下的点头,就知道睡得并不安稳。 房芙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女子,他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虽然马车颠簸的很,但此时李贤的心脏颠簸的更加厉害。 穿越了! 这个女子的身份,来自他那融入的记忆,一段被他认为是梦境的记忆。 雍王妃,房芙蓉,幽州都督房仁裕孙女,宋州刺史房先忠之女! 而此时的她孤身一人,还跟自己共处一辆马车之内,再加上那段记忆的真切.... 附身到了章怀太子李贤的身上了啊! 长舒一口气,李贤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崩溃的。 好多时候,幻想变成现实,会让人难以置信,随即发出不似人声的狂笑。 但,也得看看幻想的内容是什么啊! 如果幻想是中了千万大奖,笑一笑没什么,可.... 幻想的内容是变成李贤,还怎么让人笑得出来? 章怀太子李贤,唐高宗李治和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儿子。虽然从排名上来看,是行六。 但是,考虑到武则天的因素,他在皇子中,却是行二。 按照正常的规律来讲,行二是很悲哀的事情,尤其是在皇家,这代表跟皇位彻底绝缘。 但是,现实跟规律相比,却总是出人意料。 大唐王朝的皇位,至少在前期,交替的特别不正常。 唐高祖李渊的大儿子是李建成,但是李建成被李世民给“玄武门事变”、弄死了。 李世民的大儿子是李承乾,结果这家伙走上了不归路,尤其是跟魏王李泰相争,最后便宜了李治。 李治的大儿子原本是李忠,但是因为武则天上位的原因,被废了。 而武则天和李治的大儿子是李弘,但李弘这倒霉孩子就没等到父皇龙驭宾天,自己就先猝死了。 而李贤,虽然成功的以“行二”的身份上了位,但是因为没有处理好自己跟皇后的关系,虽然获得了朝野的称赞,却被斥责不孝。 至于后来东宫搜出甲胄,就更是让人疑惑。 李贤不是李承乾,没有像样的人跟他争,朝野的称赞,就是他今后上位的最佳凭借。 就算皇后武则天跟他关系不好,可有李承乾覆辙在前,他也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所以只要是看到这段历史资料的人,总觉得东宫搜出来的兵甲上,充满了故事.... 看窗外的天色,应该是春日的午后,在这个偶尔还会寒冷的日子里,这个时间段自然是赶路的好时间。 掀开被子,李贤揉了揉脸,顺便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回忆了一下“章怀太子”的经历,李贤觉得现在自己很有必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房氏看起来也很困倦的样子,李贤思虑再三,虽然不忍心,但还是伸手戳了戳她。 睁开眼,先是迷茫,随即清醒,最后变成了略带一丝恐惧。 在李贤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下,房氏先是后退了一些,才开口道:“王爷,您醒了?张氏跟您荒唐了好久,体力不支,马车里又狭窄,所以搬到另一辆车里睡去了。车夫禀告说您梦中发汗,想必是受了点风寒,妾身这才上车看护....”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贤的反应。 感觉....很像是畏惧? 李贤想不清楚明明是夫妻,为啥房氏这么畏惧自己,但是,他还是努力的模仿着记忆中的语调口音,开口问道:“房氏,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闻言,房氏大惊,但是看到李贤还睁不开的睡眼,随即也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苦笑道:“王爷您这就是睡糊涂了,咱们在去长安的路上,太子皇兄猝亡,陛下下令,命您离开封地,尽快返回长安,您忘记了?” “哦,看来本王确实睡糊涂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的内心却忍不住的在高歌。 回长安就好,虽然记忆也是到这里为止,但他还是忍不住确定一下。 回长安和去巴州,这就是李贤生命中最著名的两段路程。 但是,这二者的区别,一在青天一在地。 自封地回长安、太子猝死,应当是上元二年的事情,再加上如今春日、太子猝死,想来应当是四月。 而李贤,这次被紧急召回长安,是要被册封为太子。 事实上打从今年年初开始,李治的身体就不怎么好,甚至一度有暂时让天后武则天摄政的想法。 妇人干政,自古以来都是朝纲禁忌。 所以,虽然太子李弘才猝死,但朝野中却是一片呼吁着立太子的声音。 而去巴州,则是他被贬为庶人的一段路程。名为贬谪,实则跟处死没什么区别了。就是侥幸没死在半路上,过后不也被酷吏丘神绩给整死了? 至于丘神绩先是贬谪,过后又再度上位,甚至还有提拔。这之间的变化,跟某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联系到一起,不得不让人另眼以待。 借刀杀人。 这个词语,或许就是最贴切的。 随手把皮裘羊皮堆到马车的一角,李贤倚靠了上去。 曾几何时,他对李贤这个同名同姓的可怜人,不止心生过一次怜悯之情。甚至,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要是“李贤”,应该怎么在一片乱局里面,改写自己的命运。 可是,幻想就是幻想。 当幻想变成现实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我上我也行”、“换我绝对不是这样”。 每每说出这话的人,要是真的得到了机会,大半人都未必能做好。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令他如此无力的,不仅仅是这个。 还有时间最遥远的距离—时间。 穿越到了唐朝了啊! 第二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逆袭从上元开始正文卷第二章演员的自我修养房氏很疑惑,很疑惑。 她想不清楚为什么夫君倚靠在车厢的一角,貌似神伤。 难道说是伤感于太子的猝然离世? 怎么可能! 作为雍王妃,雍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她很清楚。 当时,接到皇帝的圣旨以后,夫君转身回到书房,斥退她以外的一切仆役护卫,就开始大笑、狂笑。 甚至于,哪怕是在回程的马车上,他都按耐不住欢喜的心情,拉着张氏在马车里癫狂。 想起张氏,房氏就一阵的心酸。 虽然她是雍王妃,但张氏却比她更早得宠,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新婚两年,外人不知,否则绝对会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堂堂雍王妃,到现在竟然还没有跟丈夫同房? 再低头看看自己贫瘠的身材,房氏只觉得更加气馁了。 如果自己不是出身清河房氏,如果这次的婚姻,不是皇后亲自下聘,恐怕自己,早就被废了吧。 想到这里,房氏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另一边为自己哀伤的李贤,虽然沉浸在哀伤中无法自拔,但还是看到了房氏哭泣的样子。 不是,我在伤心家事,你怎么也跟着哭了? “房氏,你哭什么?” 听到夫君的声音,房氏一惊,随即开口道:“妾身看您神伤,所以忍不住哭了出来,让您见笑了。” 这有什么可见笑的,不过,一丝感动,也出现在李贤心里。 到底是被诗人沈佺期题诗的人啊。 彤史佳声载,青宫懿范留。 形将鸾镜隐,魂伴凤笙游。 送马嘶残日,新萤落晚秋。 不知蒿里曙,空见陇云愁。 如果说章怀太子惨的话,章怀太子妃也不弱。 没有子嗣也就罢了,难得跟了一个倒霉丈夫,到最后只有一首不闻名的诗,记载了她的过往。至于后世的有识之士、包括考古学家,也只是在研究章怀太子的时候,偶尔提那么一嘴。 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需要安慰的。 眼前的房氏虽然只有十六岁,看起来还瘦瘦小小的,但李贤还是朝她招了招手。 房氏一愣,但还是慢慢的靠了过去。 怀里有了东西抱着,心情就好受了很多。 后世的事情,再怎么想,也只是徒增伤悲而已。弟弟已经工作,虽然人狡猾了一点,但孝心还是有的。父母虽然会哀伤余生,但是他们有养老的人在身边,他这个大儿子,也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思虑回到现在,往后如何发展,实在是重中之重。 穿越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也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如果说是穿越成了唐朝让皇帝李宪,他还可以选择躺赢。 李宪的父亲是李旦,因为李旦是傀儡皇帝的原因,身在武周,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挫折。虽然有一个凶悍的弟弟——唐玄宗李隆基,但是李隆基踩着血色登基以后,却需要面向天下人,表现自己的善良,不仅没有祸害兄长,反而荣宠有加。 但,任何人不能比啊。 想想“章怀太子”的凄惨人生,李贤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奋斗一下。不奋斗都不行了,现状就是,稍有反复而满盘皆输,人生不是棋局,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面对着噩梦一般的前路,李贤终究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房氏倚靠车厢睡得并不安稳,如今虽然舒服了很多,但却没有一点的困意。 听到夫君的叹息声,尽管不得宠,但她还是轻声问了一下:“夫君因何叹息?” 低头看了一眼房氏,李贤却什么也没说。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算说出口又如何?没有依据的话,说出来也只是让人笑话罢了。 轻咳一声,李贤道:“本王在想事情的时候,你不要出言打扰。看你眼睛里的血色,估计这一路也没歇息好,还是睡一觉吧。” 第一次被温柔以待的房氏,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她还是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声就变得规律起来。 把房氏哄睡着了,李贤才继续对比着融入的记忆,还有自己知道的事情,进行分析。 做事情,就要谋定而后动。自从经历过一次出门遗失身份证,差点家都回不去的事故以后,李贤就养成了先计划,再做事的好习惯。 计划尚且都赶不上变化,更别说什么也不想,闷头往前冲了。 日常小事这么办没关系,涉及到性命还这么干,就是愚蠢了.... 如今是上元二年,李弘才猝死。 不用说,朝中现在在哀伤太子离世之余,也在催促皇帝立储。 不管是武德年还是贞观年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把人吓怕了。 皇家内部的人为了那个位子厮杀也就罢了,偏偏总是牵扯到外人。 每次相争,都会死一地的人,无关乎位子多高。 所以,皇帝立储,才是安抚臣下最好的手段。 只是,回忆一下自己的封地,李贤就无奈的笑了一下。 恐怕自己这个太子的位置,早在就藩的时候,就坐上一半儿了吧。 雍州跟长安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地图要是不大,地名都快挤到一起。 再加上太子李弘自小就年弱多病,如果说这个安排没有深意在里面,是不可能的。 只是,恐怕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没想到自己的安排,会有一天变成现实吧。 揉揉脸,李贤把一丝嘲笑揉掉,换上了一副哀伤的神色。 原本的李贤就是一个蠢货,回长安当太子而已,至于乐成这样? 还跟张氏在马车里车震,这是得多没心,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好在大笑的时候,喝退了所有的外人,不然,单单兄长离世,兄弟大笑这一点,就足以被朝臣弹劾了。 长兄如父,如今长兄病故、父母哀痛欲狂,作为弟弟、作为儿子,大笑,实则是大不孝。 大唐以孝义立国,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上了,可是大事故。 更别说,当初李弘被立为太子,不仅仅占了嫡长子的便宜,还是因为皇帝看重他的仁厚,不想兄弟旧事重演而已。 如今马上要立为太子的儿子,为兄长的离世而欢喜,就算没被处罚,一个大疙瘩,也会横亘在太子位上。而马上要做太子的人,屁股,实际永远没有坐实。 看样子,自己很有必要表现出一副哀伤的样子来。 虽然从没见过李弘是什么样子的,灵魂上,跟他也没什么纠纷。 但是,李贤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越是哀伤,越是能获得所有人的称赞,尤其是皇帝的。 同快乐没什么,同悲伤,才是最能获得好感的方式。 “殿下,咱们抵达了眉县驿站,如今天色已暗,是时候休息了。” 抱着房氏想了一下午的事情,李贤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色的变化。 如今,听到外面护卫传来的声音,他才从沉思中抽身而出。 房氏睡得还很沉,李贤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蹑手蹑脚的把她放回被窝。 完成这一切以后,李贤才走出车厢,打量外界的环境。 路边就是驿站,驿站,是供传递军事情报、诏书公告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一般坐落在官路上。 眉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但是,因为它是长安往北传递命令的必经之路,所以修建的颇具规模。 自从贞观十四年,大唐设立安西都护府以后,长安和安西都护府之间的军令、政令来往非常的频繁。因此,哪怕是太子大丧的日子,眉县驿站依然有众多入住的信使。 视线从驿站转移到身边,李贤顿时哭笑不得。 王府的车队,足足有二十多辆车。自己的豪华马车,是首辆。往后看去,一样拉人的,马车有四五辆,再之后,就是平板的马车,马车上载满了帐篷、粮食用具。 长途跋涉,这东西都是必要的,不算什么。 可是,再往后的东西就离谱了。 桌椅?锦榻? 虽然皇帝的旨意只是要求回长安,但是,这蠢孩子,却把能打包的都打包上了。奔丧就要有奔丧的样子,哪有搬家一样的奔丧? 就在李贤哭笑不得,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圆回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眉县县令,周珂,拜见雍王殿下。” 听到声音,李贤才把视线转了过去。 只见在侍卫的横刀前方,一个绿袍的官员,正战战兢兢的报名。 只是一眼,李贤就差不多猜到了这个官员的品性。 上元年,虽然继承了贞观盛世,但是还不至于富裕到能把一方县令喂成肥猪。 七品及以下官员,身穿绿袍。作为一方县令,如果清廉爱民,就是再易胖的体质,也该是刀螂的模样。 可是,在这个家伙身上,看不到一点为百姓奔走的模样。 招招手,示意侍卫放行。 果然,周珂靠近马车,第一句话就是: “雍王殿下,下官已经下令清空驿站,给您和王府随从,都准备好了房间。” 看着周珂微笑的模样,李贤笑而不语。 很显然,这就是献媚之举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雍王此去长安,绝对要一飞冲天。 不过。 献媚也就罢了,献媚到了影响驿馆正常工作的程度,那跟陷害还有什么分别? 虽然那些被驱赶到驿站外面的信使一类人,都貌似恭敬的样子,但是李贤很清楚,里面估计不乏在心里问候他的人。 皱皱眉头,李贤道:“你只是一介县令,如何敢更改驿馆的规矩,视朝廷信使于无物?影响多人而惠本王一人,你觉得本王会开心?简直胡闹!” 听到这个回复,周珂面如死灰,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了啊! 而驿馆周围的信使,好多人都大声叫好。 对着驿馆长官模样的人招招手,李贤吩咐道:“让这些信使正常入住,不可干扰他们的行程。王府车队,自行立帐,王妃和王府仆从,估计要留好长一段时间。 给本王寻些香烛纸钱过来,本王要遥祭兄长。虽然妻眷受不得苦,但本王如此奔丧,已经是孟浪了,得向皇兄赔罪。另外,给本王寻几匹快马,本王只带几个护卫,得抓紧时间回长安。” 一边说着,李贤泪流满面。 流泪,实在是简单,只要把一下午的心思,重新拾起,就够了。 至于演戏? 大家都是戴着一副面具活在尘世间,大哥还是不要笑话二哥了。 就算是演戏,也得演全套的。 不流流泪,如何能当好一个演员? 将人的天然的情感,和由此激发的外部动作自然地结合起来,这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最大的主张。 第三章 抵达 逆袭从上元开始正文卷第三章抵达眼看着雍王泪流满面,哀伤不似作假,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 是啊,毕竟皇太子猝死了,雍王作为一母同胞的弟弟,悲伤,是应该的。 驿长也是一脸的哀伤,拱手行礼道:“雍王殿下放心,王府车队在此,下官必然照顾周到。只是,您贵为王爷,出行在外,岂能仅有几骑护送?要是出了意外,下官的脑袋,还真担待不起啊!” 李贤不满道:“本王下令,你照做就是了。算上父皇下旨的时间,还有本王路上耗费的时间,慢了,或许皇兄的头七,本王都赶不上。若真如此,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驿长还要说什么,一边的周珂反倒开口了:“殿下莫急,下官倒有一策。” 李贤惊讶的看向他,这人还能想出计策来? 周珂整理衣衫,拱手道:“殿下赶路,护卫起码也得两百,眉县衙役颇多,下官愿意派遣一些擅长骑马的,护送殿下。况且,眉县是长安通往陇右的重要驿点,往来信使不绝,其中有颇多军士,只要是返回长安的,殿下招其护卫,也是应有之理。” 听到周珂的话,李贤眼前顿时一亮。 现在不是后世,虽然有官路,但是官路两侧不乏深山老林。要是窜出几个野兽,估计自己都要承受危险。如果有大队人马护送,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看向信使,李贤很清楚,自己对于他们没有统御的关系,如果动用王爷的权威逼迫,恐怕也不妥。 令他意外的是,信使中军士装扮的家伙,走出来一批人,单膝跪地,领头的大吼出声:“吾等愿意护送殿下回长安!” 李贤大喜,拱手行礼道:“既如此,有劳诸位壮士。” 眼见雍王行礼,信使们就像是见了鬼,居然一哄而散,惨叫出声,边跑边大叫殿下饶命。 一个跟在驿长身后身后的官员,一脸的黑线,急忙伸手扶住李贤道:“殿下,您贵为王爷,岂能对这些不入流的家伙行礼?您一个谢字,他们尚且承受不起啊!” 直起身,李贤苦笑出声。 说到底自己对于融合的记忆,还没有融会贯通啊。 身处后世,自己对于任何好意,都是笑脸相迎。不想,现在是封建等级森严的大唐,他虽然不是皇帝,还不是太子,但王爷的身份,依然是那么高高在上。 先前县令周珂先开口,所以李贤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就是场间最大的一个了。 然而,当他看清楚扶自己的人装扮,顿时惊呆了。 一身常服,工整洁净,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这家伙腰上挂着金鱼袋,可就过分了啊! 唐朝官员,三品以上紫袍金鱼袋,四品以上金鱼袋。 虽然这家伙没穿官袍,但是单单这个金鱼袋,就足以证明不好惹。 要知道,中书令,才不过正三品而已。但凡是四品往上的,只要是实权职位,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这家伙是谁? 上下打量一下,六七十岁的年纪,到了这个年纪还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估计也就那几个位高权重的。中书令?尚书仆射?侍中?尚书令? 不对,自从唐太宗李世民担任过尚书令以后,这个位置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就是到了名将郭子仪那会儿,获封尚书令,也惊惶的不行,接连推辞,最后改成了中书令。 “雍王殿下何故如此打量微臣?” “本王在想你的身份,看你身佩金鱼袋,想来是四品以上的大员。只是,你不穿官袍,又身在此处驿馆,实在是让本王疑惑。” 闻言,年老官员这才拱手道:“倒是微臣孟浪了,微臣侍中张文瓘,奉陛下之命,出长安迎接殿下,今日傍晚才到眉县驿站,不想殿下的探马也同时抵达,所以就生出了偷懒等候的心思。” 张文瓘? 李贤搜肠刮肚之下,才想起来这家伙是谁。 至于偷懒等候?骗鬼去吧!这老混蛋多半是看到了眉县县令的所为,等着看老子的表现呢! 现在的李贤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走出车厢以后,就给大部队前进,找了理由,并且喝退了眉县县令的献媚之举。 侍中是个什么官职?想想太宗时期的魏征,就知道这个官职是干什么的了。 要是这家伙上表弹劾一下,啧啧,不是臭的都变成臭的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在张文瓘的面前演了一出收拢人心的局面。李贤此时庆幸不已,本来,按照他的预计,进入长安以后,就是要先获得中书令、侍中、尚书仆射这些人的好感,再之后才是尚书一级。 只要获得这些人的好感,就能自然而然的得到他们的支持。而有了朝堂前部这些人的支持,他才能把太子的位置牢牢坐稳。 拱手还礼,李贤道:“原来是张侍中,您自长安而来,不知父皇母后,可....” 一个“好”字,终究是问不出来。 想想自己的父母,就能知道现在的李治和武则天是什么心情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排行前列的悲苦,就是旁观者,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当事人了。 张文瓘也明白雍王为何话没说完,又憋了回去。 叹息一声,他感慨道:“自洛阳而回长安,这一路上,陛下伤感过度,再加上龙体本就有恙,所以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就是天后,也是整日以泪洗面....” 话说到这里,张文瓘顿时说不下去了。因为在他的对面,李贤已经是泪流满面。 都是混成精的人,真哭假哭,还是能看出来的。至少在张文瓘看来,雍王殿下此时,是真情流露,哭得没有一点作假。 虽然自己出身东宫,如今主上又猝亡,不应该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张文瓘还是觉得.... 或许,天皇陛下的安排也不无道理,雍王殿下,也是个仁厚的皇子啊! 再次叹息一声,张文瓘道:“殿下莫要神伤,如今眉县距离长安,不过半日路程,您要轻装简骑赶回长安,还是要休息休息啊。” 李贤摇了摇头:“不论如何,本王还是要遥祭一下兄长的。” 见雍王不容再议,张文瓘也只能退下。 实话说,雍王身处眉县,还要遥祭兄长的举措,有点多此一举。但是,东宫出身的张文瓘,却还是觉得心头热乎。 如果是他表明身份以后,雍王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反而要觉得雍王是在演戏。 但事实是,雍王可是一出车厢,就定下了这件事。 皇太子猝亡,雍王又奉诏入京,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的安排,雍王只要不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进京是干什么去了。 明明太子之位堪称是捡来的,但此时此刻,雍王却没有一点狂喜的意思,而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特别是听到天皇天后的情况后,更是泪流满面。 如此仁孝,看样子大唐江山再度后继有人了啊! 眼见驿长已经送来了纸钱,张文瓘却没有凑过去,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上书将这件事报告给帝后。 事实上,关于再立雍王为太子这件事上,也不是没有人反对的.... 祭祀,其实很累人。驿长不知道怎么想的,纸钱什么的拖来了一车,再加上没有风,烧的更是慢。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拒绝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张氏,李贤独自一人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洗漱的时候,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李贤只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谁也想不到,他不仅跟历史上的章怀太子,名字一样,就是长相,也是一般无二。 不过,差别还是有的。如今十九岁的身体,看起来很是年轻,完全没有被社会毒打、学生赌气以后的老迈气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伙纵欲过度的原因,眼圈有点黑,腰眼的地方偶尔还会酸疼一下。 这不行啊,身体才是奋斗的本钱,年纪轻轻的身体垮了,还奋斗个什么劲儿。 况且,李家还有遗传高血压等病症,这个时候不好好打底子,将来四五十岁就嗝屁,很有意思? 于是,在王府管事惊骇莫名的注视下,李贤对肉食不屑一顾,白米饭视而不见,而是到驿馆的伙房,给自己打了一碗小米粥,还是稀粥。 用过早饭,休息了一段时间以后,李贤才跨上战马,在一众护卫和衙役、信使、还有张文瓘带来的御林军的拥簇下,朝着长安赶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关于“雍王仁孝”、“雍王对兄长恭敬有加”等等一系列的说法,就在眉县周边传递开来。 至于那些信使,更是把这些说法,带往了他们的目的地.... 骑马而已,虽然纵马狂奔不可能,但骑个五十迈,还是没问题的。 当初暑假学校组织教师旅游,他就曾跟团到草原玩。 别的教师只能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骑着马慢慢散步,而李贤则是掏出了二百大洋,悄无声息的塞到工作人员手里以后,就策马奔跑起来。 虽然最后差点迷路,成为了同事的笑料,但骑马的感觉怎么也知道了。 短时间的骑马没问题,但骑的时间太长,也会出问题。 比如现在,李贤就恨不得把脸给遮盖住。 丢人啊! 谁知道骑马的时间长了,还会磨裤裆。再加上兜裆布,如果不偶尔掏一下,恐怕会影响到小李贤。 至于护卫在周遭的人,也看出了王爷的窘迫。虽然好笑,但是笑出来的,自然是一个没有。 在他们看来,王爷虽然骑马不行,但磨了这么久,也没有叫一声苦,已经很难得了。 尤其是信使们,他们怀里就揣着王爷和侍中写给他们主官的亲笔信,叙述了他们速度慢的原因。 担忧也被解除的他们,虽然觉得这个马速无趣,但也愿意陪王爷走一遭。 三个时辰,这就是从眉县抵达长安的时间。 而如果换做信使们的正常速度,两个时辰都用不了。 走到城门前,张文瓘就主动去城门守将那里表明身份。 大队人马靠近长安,尤其是队伍里还有顶盔掼甲的御林军,自然引起了守军的警觉。 而城门处的李贤,则看着眼前的长安,久久不语。 第四章 天下缟素 逆袭从上元开始正文卷第四章天下缟素长安,十三朝古都,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建都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大的都城。也是历史上第一座被称为“京”的都城,居中国四大古都之首。 自周文王时,周朝就定都于此,筑设丰京,武王即位后再建镐京,合称丰镐。 一千六七百年的历史啊,这片土地上,见证了太多的兴衰更替。 唐高祖李渊定都长安,但那个时候,天下才经战乱,长安就算是都城,估计也已经残破不堪。而唐太宗李世民,就在这里开创了贞观盛世,把长安从“边境危城”,变成了“天可汗之都”。 至于到了李治这里,长安更是变成了真正万国来朝的“上国都城”。 看似李治只是在李世民的基础上发展了一下,但是李贤很清楚,先人打拼是一回事,后人发展是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实话说,李治如果没有一个毁誉参半、充满了话题的老爹,没有一个历史上第一的正统女皇帝老婆,也能在史书上大放光彩。 内圣外王,高宗时期的大唐,对外宣示着自己强大的武力,对内,则和风细雨,却也不缺雷霆手段。 即位之初,李治便打击关陇集团,废王立武,逼死长孙无忌等外戚权臣,把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一个外甥,能够咬着牙干掉自己的亲舅舅,在无数朝臣的牵绊中孤注一掷,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决定。至于功劳归属于武则天的论调,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在政治方面,由于唐太宗末年的辽东战役,阶级矛盾日益尖锐,所以李治登基之初,在江浙一带甚至爆发了陈硕真领导的农民起义,在此环境下,他正式登基时便下诏罢去辽东的徭役,暂停全国的土木工程,而且把唐太宗时的三日一朝改为一日一朝,勤勉执政。 第三代皇帝能做到他这个程度的,几乎不可闻。 况且,李治还很有知人之明,他身边的诸多贤臣如杜正伦、韦思谦、薛元超、魏元忠等人,皆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名将刘仁轨、苏定方、高侃、裴行俭等人也是在李治在位的年间才颇受重用。至于托孤大臣之一的武将司空李勣,更是放开了拳脚。 这些武将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李治在位年间,军事方面,平定漠北、破百济、灭亡高句丽、用兵西域、灭亡西突厥。唐朝版图达到整个大唐时期的巅峰,东起朝鲜半岛,西临咸海,北包贝加尔湖,南至越南横山。 而西突厥,若不是武则天即位以后执政失误,恐怕也不可能死灰复燃,甚至一度跟周边国家联合,打下李治统治疆域的三分之一。 在经济方面,李治统治期间,社会经济持续发展。李治统治后期,农业方面的显著特点是持续多年的欠收,由于洪水、干旱、虫灾和饥馑接踵而来,一直达到危机的程度,谷物严重短缺。 虽存在这一系列问题,但李治仍提出了控制物价的措施,并取得部分成功,它们后来继续使用于整个唐朝。除此之外,李治在各地大修常平仓,在物资供应充分时以高于当时市价的价格买回商品,物资短缺时再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出,使物价浮动保持在一定限度内。如此一来,哪怕是灾年,粮食的价格也不会上涨得太过于离谱。 在文化方面,李治重新建立科举制度,并在他统治时期更多地通过科举制起用官员,中举和应试的人数开始迅速增多,寒门士子部分能够进入朝堂,事实上是在李治在位时期才开始的。在科举的发展上,李治的贡献不低于唐太宗。 回顾着自己记忆中的李治,站在长安城门前,李贤都忍不住替他叹息。这样一个文治武功都不俗的皇帝,在人们的记忆中,却很难留下印象,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因为人们只是不齿于李世民篡位,感慨于贞观盛世,惊讶于武则天一介女流成为皇帝,充分享受了“标题”带来的刺激以后,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李治的存在。 至于少数研究武则天研究到他身上的,也想当然的以为他是一个被美色诱惑的色坯、守不住皇位、辱没祖宗的孽障。 都是郭沫若的错啊! 武则天的名号也是出自《武则天》话剧。在历史上,武则天的真名无人知晓,郭沫若以武则天谥号“则天大圣皇后”始命其名为武则天,在话剧中尽含贬李褒武之意。 有他在前面打头,所以之后的好多电视剧一类,无不奉行着“贬李褒武”,连“剧情虚构”都不打出来,多么的误人子弟! “雍王殿下,该进城了。” 张文瓘的声音,让李贤从无限遐想里面脱身而出。 侍中出马,自然管用。 城上的守将,验看了张文瓘的官碟,尤其是天皇的旨意以后,才打开了城门。 受到大唐成立以来几次叛乱的影响,长安这座城市的防守,一直是处于紧绷状态的。 城门守将看似官儿不大,高官显贵被阻的时候,还会喝骂一两句。但是,真要是遇到冲击城门的家伙,不管是谁,只要不是皇帝,他都敢动刀子。 砍没砍错的,得砍了以后再判断。 自明德门而入,才入长安,李贤就不得不取出孝服穿上。 因为,此时的长安城,堪称一片缟素。 至于张文瓘,早在城外,就换上了孝服。 李弘只是太子而已,就算嗝屁了,也影响不到长安的普通民众。 但眼下的情景如此,只能说明李弘的丧事,是按照皇帝的标准进行的。 毕竟,帝王死,才会天下缟素。虽然现在还只是长安缟素,但也差不多了。 礼仪到了这个规模,就算他是李弘的弟弟,也得穿孝服。 朱雀大街上,冷清一片,所以迎面而来的队伍,非常的明显。 李贤的队伍,此时才过安义坊,抵达保宁坊外。 对面领队的是一个宦官,虽然一样是孝服,看不出品级,但是只看他带来的都是千牛卫,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小人物。 两支队伍合流一处,衙役、信使们自动的散开,各回各家,而御林军,也掉头,回归了城防建制。 千牛卫是皇家内卫,所到之处,外人退避是起码的。 第五章 雍王府 逆袭从上元开始正文卷第五章雍王府张文瓘没有离开,而是跳下了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看到这一幕,李贤也明白过来,赶紧跳下马,一样做好了接旨的准备。 唐朝虽然不兴跪拜,但是大朝会和接旨的时候,还是需要跪拜的。 皇帝发出圣旨,一般有三种情况,奖、罚、还有诏。 诏书是要宣告天下的,所以这个时候的皇帝,是“天子”的身份,臣子自然要跪接。 而奖赏和惩罚,到了需要发出圣旨的程度,只有升爵和破家。升爵这样的大好事儿,别说跪接了,让接旨的家伙趴着接,他也乐意。而破家,去职夺爵的人,不跪自然有人按着你跪。 千牛卫的队伍缓缓站定,马上的宦官,也跳下马来,拱手道:“雍王殿下,张侍中,奴婢此番前来,并未携带圣旨,只有陛下的一句口谕。” 听到这个,李贤和张文瓘都拱手以待。 口谕就不同了,拱手就足够。 “命雍王搬往长乐坊新修雍王府安置,暂时不必进宫请安。命侍中张文瓘,重返门下省。” 说完,宦官就伸出了双手。 在李贤不解的注视下,张文瓘从怀里取出了圣旨,交还给了宦官。 李贤这才想起来,张文瓘携带的圣旨上,有“便宜行事”这四个大字。 便宜行事啊,更别说张文瓘本来就是侍中,再加上他带着禁军,出了长安城,跟手拿尚方宝剑没什么区别。一般人砍了也就砍了,就是砍了某一路藩王,最多也就是即刻回京,给皇帝解释一下。 这样的圣旨,一般一件事结束以后,是必须要交还的。 交出圣旨以后,张文瓘顿时变得轻松了很多。 拱拱手,张文瓘对李贤道:“雍王殿下,既然千牛卫接手,微臣就告辞了。” 李贤点点头,拱手相送。 目送张文瓘离开以后,李贤才看向宦官,问道:“你叫什么?雍王府本来在大宁坊,如今为何搬到了长乐坊?” “回殿下,奴婢李荇,雍王府搬到长乐坊,是陛下的安排,另外,奴婢奉陛下的命令,从现在起,就是雍王府的管事。” “奉命”啊。 李贤知道,对于这个新的雍王府大管事的任命,自己根本没有发言权。 李荇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骑上马,很自然的让自己的马匹超前半个身子。 如果是一般的奴仆,是不可能立于这个位子的。如今他的位置比王爷还要靠前,说明已经做好了随时当肉盾的觉悟。 在李荇的后面,李贤才终于找到机会,好好打量一下他。 唐甄在《衡书》中这样描绘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 再加上后世宫廷电视剧的熏陶,让李贤从感官上,很讨厌宦官。 但是,这个太监李荇,打从接触以来,他却没有觉得有什么恶心的地方。 唯一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家伙的身手了。 没有上马石,除非是极其熟练的人,否则是很难一次上马的。 千牛卫号称天子内卫,也有几个人,尝试了两三次才上马。而李荇,连马镫都没踩,一翻身就上去了。 这样的身手,啧啧,要说他没两下子,李贤是不信的。 见前面的李荇回头,李贤很自然的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在一百千牛卫的护卫下,李贤穿过朱雀大街,于朱雀门前右拐,又在平康坊西北角左拐,沿着皇城城墙,一路向北。 没有见识到长安闻名的红灯区——平康坊,还是很让人遗憾的。 不过眼下太子大丧,别的地方暂且不论,长安肯定是禁止一切娱乐歌舞的。估计,满长安除了想要从龙功劳的人以外,真正祈求皇帝太子长命百岁的,也只有平康坊的姐儿了。 到延喜门再拐一下,在来庭坊再拐一下。 就在李贤觉得自己快被绕蒙的时候,才终于抵达了长乐坊。 而到了这个地方,已经能看清北面的大明宫了。 大明宫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八年,但是因为李渊去世等一系列事情的影响,一直到李治即位,不幸患上风湿病,才重新开始建设。时隔二十九年,龙朔三年,大唐举全国之力,才将大明宫修建完成。 根据记载,修建期间,税十五州率口钱,修蓬莱宫,减京官一月俸禄,助修蓬莱宫.... 修建一座新的皇宫,还生出这么多事端,可见所谓大唐国力的巅峰,其实也不怎么样。 “殿下还是不要看大明宫了,如今宫内正在办法事,天皇天后为了给太子祈福,正斋戒诵经,不见外人。就是奴婢的口谕,也是先见纸上之言,再转述的。您想请安,还是等到斋戒祈福结束以后再说吧。” 听到李荇的声音,李贤叹息一声,跟着他进入了坊门。 以前,对于这些信息,他没有深究过,如今到了大唐,再解读一下,才发现里面的问题。 长乐坊就在大明宫前,能住在这里的,自然非贵即贵。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再有钱的商人,也不可能把家安到这里来。 北稠南稀、东贵西富,这就是长安城的分布规律。 如今正值大丧,长乐坊每家每户都挂着招魂幡,门前清一色的都是漆黑一片,至于跪着几个人边烧纸边哭泣的,自然很常见。 皇帝是这个世间最能主宰他人情绪的人,皇帝开心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得跟着笑,皇帝伤心的时候,周围人要是不哭,会出大问题。 所以,当看到新建的雍王府门前整洁一片的时候,李贤不得不下令采买香烛纸钱,怎么也得把雍王府门前也弄得乌漆嘛黑的才好。 说是新修的,可是怎么看怎么像是翻新了的府邸。 不过也没必要纠结,在长乐坊这样的地段修建一个王府,单单考虑到占地面积,就是一个大问题。毕竟,王府占地面积的多少,都是有规定的。封地的时候或许还有纵容,但是在长安,礼部的眼皮子底下,任何违规的地方,哪怕是皇帝造成的,他们也不会视而不见。 第六章 装瞎 逆袭从上元开始正文卷第六章装瞎王府的门,分为大门和侧门。大门是跟府邸主人的脸面联系起来的,一般而言,除了主人外,只有地位相同,或者更高的人到来,才会打开大门迎接。而地位不够的,或者晚辈,就只能走侧门。 而仆役什么的,一般都是走后门。 堂堂雍王府,自然不可能只有李荇这么一个下人。 李贤才进门,就见门口有一众宫女宦官跪倒在地,口呼“恭迎王爷”。 不用多想,只看这些宦官的年纪,还有这些宫女的长相身段,就知道她们都是皇宫送来的。 这是不让老子有一点儿心腹之人啊! 虽然腹诽,但李贤还是开口道:“你们既然搬到了雍王府,最好跟皇宫里断了关系。本王很好说话,伺候本王舒适了,赏钱自然大大的有,但要是不知好歹,本王也不会容情。现在王府总管是李荇,除非必要的事情,否则不要来烦本王了。” 说完,李贤甩甩袖子,朝后宅走去。 这些宫女宦官既然是选自皇宫,其中自然包含了诸多眼线。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寻常王爷的时候,府里的消息,都会传到街面上,更别说现在马上就要当太子了。 夺嫡,自古以来都是皇家戏台子上必不可少的大戏。 虽然当今皇后凤威日渐,但底下的嫔妃,尤其是有子的,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往皇帝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看看,幻想着偶尔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能坐在上面。 至于大臣们,那就更趋之若鹜了。从龙之功,跟幸进不一样,要是能把一个皇子扶持到那个位置上,只要自己不作死,一代富贵还是跑不了的。许敬宗不过扶持了皇后,尚且能逍遥余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若是运气好一点,把皇帝熬死了,那就更好了。两朝元老,只要不像长孙无忌那样找死,怎么也能混到三公的位置上,叱咤风云。比如李勣,太宗时期,名臣勇将何其多也,虽然总是跟李靖并称,但地位上还是远远不如的。可是混上“托孤大臣”的身份,在当今皇帝的朝堂上,混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是因为扶子之功、从龙之功这么特殊,所以李贤不吝于把这些仆人想得更坏一点。 草木皆兵的心态虽然不对,但是眼下,也只有风声鹤唳,才不会行差踏错。 雍王府的修缮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后花园,早春的花开得很是热闹。 李荇不知道雍王殿下为何要把王府走了一个遍,但他还是很聪明的没有问,因为,换做是他,从封地莫名其妙的回到长安来,也要把安身立命的地方,好好熟悉熟悉。 香烛纸钱很快也被采买了过来,最开始的一大堆,李贤没有假手他人,亲自点火。 唐朝的火镰使用起来,很是费劲,李贤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用火星点燃火绒,反倒是手被火镰割了一条小口子。 李荇显然是个有眼色的,见状,他赶紧找来一些干草,并动手点燃,弄出了火种。 虽然没能亲自点火,让李贤很是失望,但是,这个时候还跟火镰硬杠的,显然是蠢蛋。 借着干草火焰点燃了纸钱,不用外人搭手,李贤一个人烧掉了一盆子的纸钱。 这个时候不仅李贤一个人在烧,每家每户都有人在门口烧,甚至还有人在街道上撒纸钱。 你撒就撒吧,来来去去撒个没完是怎么回事? 看着几个年轻的面庞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经过,李贤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很显然,这些人就是长乐坊高官显贵的后代。 雍王回到长安,虽然隐蔽,但到底不是秘密。 如今,好多人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太子之位的人选。虽然还有好多人,对英王李显抱有一丝期待,但,雍王继任太子,显然已经成了主流。 未来的太子,自然是会引人好奇的。如果不是大丧期间,肯定要好好亲近亲近。可遇上了大丧,虽然心里跟小猫挠似的,却也只能强行忍住。 太子李弘才死,官员们就巴结新太子,这让天皇天后怎么看?皇帝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胸间积蓄的哀伤,肯定不一般,没人敢成为这份哀伤发泄出来的载体。 所以,虽然眼睁睁看着雍王在府门前烧纸钱,但这些人,此时也只能装瞎子。 当然,有装瞎的,也有眼神明亮的,李贤才准备将烧纸钱的活儿交给别人,一个长须飘飘、身穿孝服依然不遮神俊的小老头,就大踏步的朝着雍王府门口走来。 要知道,此时守卫雍王府的,可是千牛卫,还是携带着武器的千牛卫,就是那些来来回回的家伙,也只敢从坊墙边路过,敢于靠近的,这还是第一个。 见鬼了,在李贤的注视下,千牛卫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甚至连搜身的人都没有。 要知道,那些举着招魂幡路过的家伙,都被千牛卫检索了一遍,才放行的。 事出必有因,李贤知道,估计这个小老头,也是个不弱于张文瓘的高官。 果然,小老头远远的就躬身拱手:“中书令、甑山县公郝处俊,拜见雍王殿下。” 郝处俊? 李贤愣了一下,就想起这家伙是谁了。 郝处俊,但是一般都被人称作郝甑山。这不是一个外号,而是对他的一种赞誉。 郝处俊祖上虽然是南梁江夏太守,算是出身高门,但是到他祖父的一代,家道中落,他祖父的姓名,尚且无从考证。 但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虽然获封甑山县公,但官位只是到了滁州刺史。实话说,这个爵位赏赐的,多半是高祖或者太宗感慨于他们的家道中落,想要帮一把。 而到了郝处俊,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高士廉的称赞,贞观年间,进士及第,授著作佐郎,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了。 承袭贞观朝代父辈爵位的多了,但郝处俊却是最出挑的几个之一。 他的父亲获封的不是开国公,郝处俊承袭本应该递减一级,成为甑山县侯的,但愣是没减,依旧是甑山县公,这可就了不得了。 更别说这家伙历任吏部尚书、侍中,如今又是中书令,最大个儿的宰相。 惹不起,惹不起。 人在阶上,李贤也不急着还礼,匆匆两步,走到郝处俊身前,跟他齐平以后,才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郝甑山,听闻您对《汉书》的理解,当为当世第一,本王曾学习汉书,怎奈还有诸多疑惑的地方,不曾理解。今日既然遇到了您,改日国丧过后,定然登门拜访,还望郝甑山不要拒绝啊!” 面对雍王的礼节,郝处俊也只是一愣,但随即就释然了。 换做是别的王爷,他或许还会怀疑对方礼贤下士,必有所求。 但是面对雍王,他实在生不出龌龊心思。 雍王早年间就喜欢做学问,还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如今哪怕移步降低身位,也要摆足礼节,看来是真的眼馋自己的学问。 确定这一点以后,郝处俊轻声发笑,少顷即止,起身道:“雍王殿下当真是开门见山啊,也罢,微臣家就在长乐坊,殿下有所问,差遣下人到老夫府上传唤就是了。您贵为王爷,微臣岂敢让您登门请教啊!” 第七章 羊头 逆袭从上元开始正文卷第七章羊头因为是大丧期间,所以哪怕是郝处俊,也不敢长久的发笑。官位做到了他们这个等级,坐得稳不稳,就只看皇帝的喜恶了。一般的弹劾,对他们已经产生不了效果。 李贤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看出来了,对于王爷主动求学,郝处俊还是很得意的。都说读书人要谦虚,但那是品德,不是规定。 拱拱手,这一次李贤并没有弯腰:“学问无价,本王既然有疑问要向您请教,自然要执弟子礼,郝甑山还是不要推脱了。再说国事繁忙,您劳作一整天,正是疲惫的时候,本王前去讨教,已经是叨扰,又怎敢桀骜如猪得,让您登门呢。” “微臣为外臣不过一介县公,殿下是皇子,于礼,应该是微臣登门。” 最讨厌跟古人,尤其是跟读书人交流了。明明俩人商量一下,立刻就能敲定的事情,非得绕来绕去的说这么多话。 不行了,这个时候不发大招,鬼知道这老东西会不会再引经据典一番? 那样谈话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天地君亲师最大,本王只是一介小小藩王,若是父皇有问,您自然要登门解惑,小王有问,就该以师礼待之,岂能命您登门?您这不是陷小王于不义嘛!” 听了李贤的话,郝处俊很想直接开口,告诉他,现在朝中,支持他当太子的人数居多,况且从皇帝的表现来看,估计用不了太长时间,他这个藩王,就要变成太子了。 可是.... 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理解权力场间的反复无常。 圣旨没有昭告天下,那就不能盖棺定论啊。 顿了顿,郝处俊还是选择了隐瞒,拱手道:“既如此,微臣只好扫榻以待了。” 终于结束了你推我搡的对话,李贤也是松了一口气。 现阶段,给郝处俊留下一个好印象,很是重要啊。 要知道,虽然现如今武则天跟皇帝并称“二圣”,但是,朝中不惯着她的,依然大有人在。而郝处俊,就是反武势力中,最出头的一个。 毫无疑问,作为李唐的皇子,他李贤相比武则天,更容易获得大臣们的好感。有这些人的支持,再加上自己小心点,当太子期间,能省不少事儿。 虽然嘴角没有翘起来,但郝处俊的眼睛都眯得要闭上了。 太子李弘仁厚,雍王李贤又何尝不仁厚呢? 况且,跟已故太子相比,雍王,显然更爱好学问。 如今皇帝提拔武贵,眼看着文臣很快就要被比肩,甚至反超,或许,雍王就是一个机会。 不求凌驾于武将集团之上,只要文臣不被逼迫的太厉害就行。 想到这里,郝处俊的内心更是高歌起来,眼前的雍王,怎么看怎么顺眼。 被一个小老头如此盯着,还眯眯着眼睛盯着,是个人就受不了。 李贤赶紧拱手道:“刚刚本王在祭奠兄长,如今为迎接郝甑山,假手他人,很是不妥,请恕本王不能继续招待了。” 郝处俊这才收回目光,拱手道:“倒是微臣孟浪了,殿下对兄长的诚敬之心,当真是令人敬佩。既如此,微臣就不叨扰了,殿下请回。” 李贤点点头,回了一礼后,转身回到火盆处,继续烧纸。 郝处俊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去。 一直到郝处俊离开,李贤才再一次把烧纸的活儿,交给了宦官。 不用这一招不行,再跟老家伙唠下去,会落人口实的。 太子才走,雍王就忙不迭的招揽大臣,这是在干什么? 况且奔波一天,午饭都没吃,如今夜色已经降临,怎么也得吃点东西了。 回到后宅,进入主卧,看着床头的一堆皮裘,李贤就一阵的无语。 自从太宗年间高昌被攻陷,棉花这东西,就传到了大唐。 但是,难道就没人研究研究这东西,应该怎么用吗? 熊皮确实是好东西,但是用来当被褥,还是差点意思,哪有溜滑的、偶尔还会扎人的被窝? 还有枕头,材质倒是不错,可是玉石的枕头,砸人挺好用,能用来枕?还不如昨夜驿站里那个麻布缝制的破枕头呢。 按理说,荞麦这东西,也应当伴随着中原和草原的交流,传入了大唐,就没人想出来用荞麦皮填充枕头? 李荇走了过来,见王爷盯着床榻不语,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盯着床榻不语?可是怀念王妃了?若是您实在难受,奴婢挑两个姿色不错的宫女,灌了避子汤,伺候您?” 听到李荇的话,李贤无语道:“皇兄才走,又是动用的国丧礼仪,本王岂能沉迷女色?本王看的是被褥玉枕,你去西市....算了,你吩咐人,给本王多抱一张皮裘过来。” 李荇点点头记下,随即道:“殿下,到了用膳的时候了,皇宫有太子的贡品分发下来,以为恩典,您要不今晚就吃掉?” “贡品啊。” 李贤知道这个规矩,就是后世给故去人摆的饼干一类,也要分发给别人,越是好吃的,越要分给亲近的人。至于不是亲戚的人,还有主动要的。 据说这样做,是对活人有好处。也不知道这个说法起源于哪,没想到唐朝也有这个习俗。 “那就送来吧。” 做出吩咐以后,李贤坐到了桌案后面。 受不了跪坐,这坐姿分明是摧残膝盖。唐朝好多大官儿晚年不良于行,或许就是这坐法给坑的。 很快,已经变成了温热的饭菜,就被宫女送到了桌案上。至于堂堂雍王殿下平民一样的盘腿坐法,她们只能视而不见。 饭菜端上桌,李贤更发愁了。 小米饭,这不算什么,养胃的好东西啊。 但是盘子里摆着的羊头,腥味冲天,是什么鬼?见过喜欢吃猪头肉的,见过喜欢吃牛头的,可是喜欢吃羊头的,虽说听说过,却从没见过。 至于另一盆子里的鸡肉,就更是可怜。 只看色彩,就没怎么调味,拿勺子喝了一口鸡汤,差点吐出来。 只有鸡油的味道! 李贤这才想起来,炒菜文化,是宋朝才兴起的,唐朝这会儿,就是蒸和煮。安禄山得到蒸梨子的菜肴,都算作赏赐,就不难想象别的菜肴是什么样了。 见李荇在门口等候差遣,李贤招招手,指指羊头问:“这是菜?” 李荇躬身道:“殿下,这是祭品,羊肉可是上牢之一。咱们大唐禁止私自宰杀耕牛,能用来牢祀的,都是病死的牛。按例,牛肉是不会下发的,免得把人吃病了。 而豕肉又是贱肉,跟您的身份不符。能得羊肉的,都是朝廷重臣,而您得到羊头,这是大恩典啊,若不是陛下闭关祈福,您是要上折子谢恩的。” 分到个羊头还要谢恩? 看着盘子里的羊脑袋,李贤很想用它换个羊腿吃。 第八章 习武的必要性 这就没得说,时代不同的人,看待东西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至少在李贤看来,实际的奖励比起精神类的奖励,要好的太多。 后世早就受够了为所谓“荣誉”和噱头付出劳动或者金钱的事情,但是如今穿越到大唐,他才发现,似乎这个时候比起后世来也不遑多让。 羊头就羊头吧,多少也是肉。 主食是稻米,跟后世的没有太多区别,就是颗粒显得小了一些。 李贤强行忽略了饭碗里明显缺少了的一块,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不能因为自己的食物被别人尝过,就不吃饭了啊。 知道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特意安排了人试毒,但是素来有些洁癖的李贤还是有点受不了。 不过,从这个安排中,也能看出长安的形势,并不是很乐观。 政权的更替,从来都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虽然太子之位的交接,还不到皇权交替的程度,但是重要之处也差不多。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因此,对于现在朝堂中中年、且位高权重的朝臣而言,太子是谁,有太多的影响了。 以他们的年纪,在加上当今皇帝的身体情况,有很大的概率要经历权力更替。 对于贪恋权力的人而言,如果跟太子关系好一点,就能平稳度过这个更替。而要是成为太子的心腹,甚至到了新朝还能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 对于并不贪恋权力的人而言,太子的人选,还是很有必要考量考量的。要是太子具备成为贤君的条件,将来自然利国利民。但要是一个坏蛋成了皇帝,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一个太子想要坐稳自己的位置,远不是皇帝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大臣们看似身在皇族之下,但是因为他们的干预下马的太子,历史上也不是一个两个。 门口的李荇愣愣的看着雍王,不知道他为什么吃完了饭,还不吩咐撤掉饭盘,而是在那里咬着筷子想事情。 这样的行为出现在一个皇族成员身上,是很失礼的,但是,李荇却并不打算干涉。作为奴婢,他很清楚表面光鲜华丽的人,背后是如何的伤神。就是当今皇帝,回到后宫以后,也要撤掉自己威严的面具,颓废、难过、失望.... 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皇帝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雍王了。 想事情入神以后,就枉顾周围的一切,这是李贤自己都清楚的一个毛病。因为这个毛病,他还被同事们笑称为“想入非非贤”,简称“非非贤”。 脑海中过了一遍当下的朝堂环境、人际关系之间的变化以后,李贤才强迫自己从思考中抽身而出。 看到门口李荇怪异的表情,李贤轻咳一声,说:“本王想事情的时候,如果没什么事情不要打扰,当然,有要紧事情的时候,你打断本王的思考,本王也不会怪罪你。” 李荇点点头,施礼道:“雍王殿下,您已用了晚膳,是否要休息了?如今王妃和良娣都还没有抵达长安,您是否需要挑选新人侍寝?” 李贤奇怪的看了一眼李荇,道:“如今正值皇兄大丧,本王作为弟弟岂能在这个时候享乐?你莫非是想要陷本王于不义?” 李荇的嘴角很明显的稍微翘起了一下,随即跪地慌张道:“殿下恕罪,是奴婢考虑不周。” 摇摇头,李贤道:“李荇,你现在既然是王府总管,那么就得适应这个身份,做什么事情,想什么主意,得为本王考虑周到。这次本王就不怪罪你了。你下去吧,记得派人到眉县驿站,将雍王妃她们都接回来。” 李荇答应一声后,“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看着李荇的背影,李贤无奈的笑了笑。 微表情心理学还是很有用处的,至少他就在李荇的那个微不可查的表情中,知道他并非隶属于敌对的势力。 刚刚的出言,更像是一种试探。而命他试探的人,有很大的概率,是如今高高在上的一位。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太监,都能姓李啊! 王爷的待遇就是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给下人,比如洗澡。 刚吩咐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侍女禀告说已经准备好了。 新箍的木桶里,李贤狠狠的洗了半个时辰,才算是结束。 没办法啊,自己还是被盛唐电影给影响到了,以为到了这里就是雍容华贵的世界。但现实却是,这里跟长辈们描述的八九十年代没什么区别。 不管是驿站遇到的信使,亦或是县令,就是雍王府的下人,好多人身上都有米粒大小的虱子爬来爬去。 这太恶心了,李贤从未想过,自己从未见过、只从长辈口中听到过的东西,实际看到以后,竟然这么可怕。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李贤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更洁癖一点。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七世纪,剧烈变化带来的不适应,远远不是一份属于章怀太子的记忆能够抵消的。 在平民尚且享受不起的皮裘被褥、玉石枕头带来的一夜断断续续的睡眠后,李贤还是强迫自己在太阳刚出头的时候,就爬起来。 李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反正当李贤推开门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等候在了卧室门前。 “殿下,负责接应王妃和小王爷的队伍,奴婢已经派出,不知您今日有什么安排?” 看了看刚刚升起来的太阳,感受了一下气温,李贤搓搓手,说:“王府里面有演武场吧,本王忽然想练武了。” “啊?” 听到李贤的话,李荇好像是被吓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里,雍王虽然自由敏而好学,但是在一众大儒的熏陶下,从来没有对习武产生过兴趣,怎么今天想起来习武了? 不理会李荇的震惊,李贤不满道:“啊什么啊,就说有没有得了。” 李荇赶紧闭上嘴,说:“有,就在后花园,只是那里现在有些荒废,殿下要去,还是先让仆役们打扫一下比较好。” 有就好。 李贤点点头,吩咐李荇派人去打扫,自己先洗漱用餐。 习武是很有必要的,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在大环境下,读书人确实比莽汉高贵。但是,饱读诗书却没办法让人拥有自卫的能力。 护卫再强大,也不如自身强大有用。到了“秦王绕柱”的时候,能够拯救自身的,终究还是只有自己。 第九章 高手啊 吃饭半个时辰之后,才比较适合运动。 所以,一直到太阳升起,气温有所提高,李贤才让李荇带路,来到了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其实就是一片铺设着石板的平地,两边摆放着兵器架,上面有各种各样的武器。 走到兵器架前,李贤没有理会马槊一类的武器,而是首先拿起了横刀。 唐横刀啊! 自己曾经也在某夕夕上面买过横刀,但是样式让人无语,构造令人发狂,取之斩于铁钉,铁钉未损而“横刀”豁口,气得他直接把刀扔到了角落里吃灰。而隔了一段时间再想起来,早特么生锈了。 虽然有被坑的经历在,但是这并不妨碍李贤对于横刀的喜爱。 “汉剑”和“唐横刀”,一直是冷兵器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穿越到了大唐,终于有机会见一见真货了。 横刀不是一种独立的兵器,而是唐代刀的一种式样,为隋唐时代的兵士佩刀。它是作为唐代主要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刀型传承自汉环首刀,唐朝前期大部分军用横刀均保留着环首。 事实上,横刀在唐朝军队中的地位,跟后世的警棍、警用手枪是一样的。不过因为钢铁产业没有兴盛,在战场上也很容易看到它的身影。 抽出横刀,笔直的刀身怎么看怎么比本子的倭刀顺眼,刀身笔直,代表刚正不阿,这跟华夏民族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坚强,是分不开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横刀才会受到那么多的推崇和喜爱。 随手比划了两下,看到演武场一侧身穿皮甲的稻草人,李贤一喜,走到近前,一刀就劈了过去。 真货自然是不会令人失望的,包钢法锻造的横刀,不管是硬度还是锋利程度,在华夏兵器的历史上都是排得上号的。 李贤自认还是菜鸡,可就是菜鸡的的全力一刀,不仅劈开了肩部皮甲,更是一路向下。直达稻草人的心脏部位。 就在他满足于梦想成真,笑得畅怀的时候,一丝微不可查的嗤笑声,让他回过了头。 演武场边,是一脸严肃的李荇和几个配备横刀的王府护卫。 虽然没抓到正主,但李贤还是很清楚这个嗤笑声,是谁发出来的。 走到李荇面前,李贤不满道:“本王就是试试横刀的锋利,你笑什么?” 李荇并没有狡辩自己没笑,而是拱手道:“雍王殿下,奴婢笑话您,自然是有原因的。您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出刀。若是您在田间随便找一个老府兵,肯定也会笑话您。” “哦?” 听李荇这么说,李贤顿时就不生气了。 很显然,自己刚刚出刀的方式是不对的。对于正确的建议,他从来都喜欢采纳,就是被笑话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和收获相比,面子这种东西,偶尔无视一下没什么坏处。 “那本王倒要问问你了,横刀用于对敌,应当是怎样的?” 见李荇伸出手,李贤毫不犹豫的把横刀交到了他的手上。 还是那个稻草人,但是李荇站在稻草人前,却是毫不犹豫的一刀平扫,将稻草人胸腹处的铠甲划破。又是一刀,这一刀却是直取稻草人的颈部。跟腹部的一刀一样,这一刀也没有“斩首”的意思,换到敌人身上,最多是砍破一半的脖子。 收起横刀,李荇道:“就是这样,殿下,奴婢曾经去边境传令,有幸见过战场。咱们大唐横刀的锋利,还不是蛮子的皮甲能够抵挡的。 但是,皮甲虽然不能完全抵挡横刀,却也能起到效果。若是战场上如您一般,劈砍蛮子的肩部,那有很大概率,横刀会被蛮子的骨头卡住。而战场上武器被卡住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用奴婢跟您说了吧。” 李贤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用不着到战场上试,只是脑海里面构思一下就能联想到那样的情景。在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被人砍的情况下,武器被卡住,确实是致命的。 就在李贤准备感谢李荇的解说时,李荇却又开了口。 “当然,这是对于寻常的府兵而言。但是换到精兵身上,又是一回事,换到我大唐悍将身上,就更不一样了,比如,精兵能够做到斩首....” 说完,李荇随手一刀挥出,稻草人的脑袋就飞到了一边。 看到胳膊粗的支撑杆,被李荇的一刀轻易砍断,李贤的眼睛都瞪大了。 显然,李荇的显摆并不会到此结束。只见他又是一刀,这次是稻草人腰腹部被一刀两半。 稻草人的腰腹部可不是仅有支撑杆,要知道为了让稻草人更挺衬,那里还是有不少横纵的木杆的。可就是这样复杂的结构,李荇仍然是一刀就砍了过去,而且,看起来,还很有余力。 充分享受了雍王的瞪目礼,李荇也很得意,收起横刀说:“殿下莫要惊讶,以横刀的锋利,大力之下把人平砍成两半不是什么难事。就奴婢所知,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大唐军方的悍将,比比皆是!” 长舒一口气,李贤道:“今日本王才知以前所闻,并非全都是吹嘘。” 说完,李荇接过横刀,走到稻草人身边看了看。 刚刚他的一刀,不过是砍断了几根横向的小木杆,而李荇的这两刀,却超出了一个人的接受范围。 胳膊粗的木棍啊,一刀就砍断了。这李荇绝对有两下子,高手啊! 见雍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李荇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可是奴婢有所冒犯?” 李贤摇摇头,说:“本王现在才知道,你这人当真是深藏不露啊。怎么样,要不要教教本王?” 教导雍王? 李荇连连摇头,开玩笑,谁当雍王的教习,也轮不到他这个奴仆啊! 天地君亲师,师可是仅仅排在血亲之后的,他一介奴仆何德何能能居于皇帝之下、一纸之隔的地方? 看到李荇惶恐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这家伙又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想要拒绝。 不等李荇拒绝的话说出口,李贤就皱眉道:“本王又没有拜师,只是要你把你知道的,都教给本王,这是命令,是要,你懂吗?” 听到李贤这么说,李荇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教导,而是“交出”,虽然两者看似一样,但是只是转换一下,真正的寓意,就天差地别了。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这是华夏大地上几千年不变的主流。 自己的微末武艺能够被雍王看上,李荇反而觉得很自豪。 拱拱手,李荇笑着说:“殿下能看上奴婢的这点身手,是奴婢的荣幸,殿下但有所需,直命奴婢就好。” 李贤点点头,指着支撑木杆问:“本王现在很好奇,你是怎么一刀就把它砍断的?虽然没有尝试,但是本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 第十章 坚持 李荇笑了笑,指着雍王府的护卫说:“其实殿下过于惊讶了,莫说是奴婢,就是他们,也不难做到这样的事情。世间种种神奇,其中好多都能用‘熟能生巧’来解释。” 熟能生巧? 至于这些护卫.... 一直到现在,李贤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护卫。 不同于原本在雍州就藩时的护卫,如今雍王府的护卫,已经全部更换成了皇帝挑选的人手。以前的护卫不知道被打散到了哪里。 作为儿臣,李贤很清楚自己没资格在这些人员的调动上指手画脚,也就装作不知道。 不过今天一看,果然不得了啊。 且不说这些护卫都身材强壮,就是站在那里的姿势,都不是自己那些二流子护卫能够比得上的。 扫视一下侍卫们的穿着,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头领。 看着虎口部位已经结了一层厚厚茧子的头领,李贤开口问:你叫什么?是何出身,现任何职?” 头领装束的护卫施礼道:“卑职徐泽,原为千牛卫执刀备身,今任雍王府侍卫统领。” 千牛卫执刀备身? 虽然预想过这家伙的出身可能不一般,但是,李贤还是没想到他竟然出身于千牛卫。 千牛卫为天子近卫,不同于寻常千牛卫的荣誉性质,千牛备身是皇帝真正的心腹,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担任。而执刀备身就更不一般了。作为在皇帝身边佩戴刀具的存在,且不说他们深得皇帝的信任,就是武力值,也一定是顶尖的。 顶尖的武力值究竟是什么样的,李贤很是期待。 看了一眼李荇,李贤道:“李荇,徐泽,本王很想看看你们打起来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你们可否对练一下?” 李荇和徐泽对视一眼,李贤在他们的眼中同时捕捉到了轻蔑之色。 这是谁也看不起谁啊。 果然,李荇道:“殿下,对练没问题,但是,奴婢下手一向没轻没重,怕伤到了他。” 听了李荇的话,徐泽怒极反笑:“李总管多虑了,卑职怎么也是经历过高句丽灭国之战的,率先攻破平壤的队伍里,就有卑职。卑职在战场上一向下的都是杀手,如今跟你打,也容易留不住手。” 见俩人的火药味起来了,李贤不满道:“本王就是让你们切磋一下,谁让你们打生打死了。你们能下杀手,但是见对面不支,难道还不能留下手?” 李荇奇怪的问道:“殿下难道不知,我等习武之时,就没练过留手?练习的时候习惯了留一手,真正到对决生死的时候,习惯了留一手怎么办?” 这一次,徐泽也没有唱反调,赞同道:“李总管说得没错,殿下,您要我们对练可以,但要是留手的话,那我们对练,跟唱戏没什么区别了。” 就是“留一手”而已,还有这么多的道道? 不过,想起《宝莲灯》里,沉香被二郎神杨戬教训的话,李贤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虽然这俩人都是冲着把对方干趴下的目标,但是好奇还是让李贤下定了决心。 “好,既如此,你二人放开了打就是。谁若是伤了,本王赏他十贯钱,赢了的,本王赏他二十贯。” 十贯钱,换算到后世,已经是相当于八万块的巨款了。 对于徐泽和李荇而言,十贯钱,都不是自己的目标。 李贤饶有兴趣的走到演武场一边,坐在护卫搬来的凳子上,等着观看。 场间,徐泽将自己的武器一一卸掉,才走到了李荇的对面。 没有人发号施令,俩人也没有相约什么时候开始,就在相对而立一瞬之后,双方不约而同的动了起来。 后世被父亲陪绑着一起看动作电影,总觉得那些招式动作过于扯淡。 可是,真正看到高手对决的时候,李贤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跟不上了。 快,太快了。 不存在什么招式,俩人近距离的战斗,身体总是会变成奇怪的姿势,而每一拳脚的目标,都是对方的咽喉、太阳穴、眼睛、胸口、腰眼等各种致命致残的部位。 而且或许是因为对方比自己多了一些东西,李荇还总是朝着徐泽的两腿间下手。 边打边动的两个人,不自觉的就转移到了兵器架的位置。 徐泽只是一腿,就将架子扫得破碎开来,而李荇的拳头也不示弱,面对徐泽带着木板扫来的一腿,只是一拳,就把木板打成了三瓣儿。 这是丝毫没有留手的表现啊! 护卫们开始还在为自己的头头呐喊助威,但是看了一会儿以后,就齐齐的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发现,总管的武力,似乎也不弱,甚至几次还占据了上风。 因为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所以他们必然是要向着头头的,但是,若是对方的武艺也不弱,也得给予尊重。 对他们而言,武艺的高低,跟身份可没有关系。 李贤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对战的二人,就是眨眼,也要尽可能的快。 眼下的场景,只要拍下来,就能成为动作电影的桥段。 无数的词汇在脑海里浮现,但是最清楚的,却只有两个字——“牛逼”。 是真的牛,现实看到这样精彩的战斗,和在电视机里看到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一番缠斗,两个人都是汗如雨下,却没有一个露出颓势的。 终于,就在李贤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两个人都像是受到了重创一般连连倒退。李荇捂住肚子,眼角都抽搐起来了。而徐泽则张开嘴,吐出了一颗牙,血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停!” 眼见二人还有再冲向对方的样子,李贤赶紧叫停。 再打下去,就要打出火气来了。 两人还是有理智的,听到叫停,就停止了自己前冲的脚步。 狮子一般威风凛凛的样子只是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俩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在身上剧痛的地方揉搓起来。 徐泽一边揉着,一边道:“原来总管也有如此身手,卑职多有冒犯,还望总管见谅。” 李荇嘴角微微翘起,道:“不敢当,陛下的千牛备身,不出庸才,今日才终于见识到了。” 不理会俩人的互相吹捧,李贤站起来,搓着手欣喜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你俩的身手,还是本王所仅见,就是不知道,本王要多久,才能到你们这样的程度?” 李荇愣了一下,徐泽也张了张嘴,俩人对视一眼,还是李荇开了口: “殿下,恕奴婢直言,您要学可以,但是要到我二人的程度,还是难了一些。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不是虚妄之言。一招一式之间,或许是数月、甚至是数年的苦练。虽然不到一日不辍的程度,但若是搁置,就会倒退,如此,您还要学吗?” 任何的技巧,除却天赋以外,都是勤能补拙堆砌起来的。 这个道理,李贤又何尝不明白? 坚持而已,只在乎自身是不是有信心、有耐心了。 轻咳一声,李贤道:“本王自然要学!且一定能坚持下来,你二人若是不信,咱们打个赌如何?” 第十一章 马步 打赌? 徐泽和李荇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有些话,作为主子的下属和奴仆,真的不方便说出来。 他们总不能直接的跟雍王说,他们不相信一个王爷,一个即将成为太子的王爷,能够坚持下来吧。 说大话的人见多了,但是真的开始,却坚持不下来的人,普天之下一抓一大把。 虽然都这么想着,但是二人却还是不约而同的点头道:“殿下既然要赌,那(奴婢)卑职就跟殿下赌了,只是,赌注是什么?” 李贤想了想,才说:“你们觉得,以我等的身份,还能赌什么?若是本王能坚持下来,并且有朝一日击败你们两个,那你们就要无条件的听从本王的安排,做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反之,若是本王坚持不下来,那将来在本王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答应你们一个不过分的请求,如何?” 没办法,身份上的巨大差异,使得李贤能够用来当赌注的东西,看起来都像是一种施舍。 然而,徐泽和李荇不这么看。 尤其是李荇,他很清楚皇帝如今把雍王叫回来,这一位的半个屁股已经坐到了太子之位上。尤其是想到皇帝对自己的命令,他就更肯定,陛下对继承人的考验,已经开始了。 不论太子和可能的皇帝身份,就是如今的雍王,作为一个王爷,一个承诺也非常有价值啊! 点点头,李荇道:“当然可以,只是殿下要习武,单单拳脚上面的功夫,可不够吧。拳脚方面的功夫,奴婢倒是可以教导殿下,其余刀法箭术什么的,也不能落下啊。” 李贤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习武了,那就不能将别的落下。 徐泽在一边笑道:“卑职也跟殿下赌了,既然总管要教殿下拳脚功夫,那卑职就教殿下刀法吧,至于箭术,卑职虽然会,但并非专精,就不献丑了,殿下将来不妨拜一位箭术大家为师。” 还有一句话徐泽没说,那就是他不认为雍王殿下能够坚持到学箭术的时候。 另外.... 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荇,徐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虽然刚刚的一番战斗,看似他和总管势均力敌,互有损伤。但是多年以来积累的经验和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个宦官很恐怖! 李荇所展露出来的,不过是表象而已,如果对方真的想要他的性命,恐怕用不了几个来回,他就要完蛋。 确实,两个人打斗的时候一方刻意留手,很容易就会倾覆。但若是一方拥有着绝对的优势.... 李贤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在他看来,李荇和徐泽既然不相上下,那跟谁学都是可行的。 既然说好了,李贤就搓搓手,问李荇:“那李总管,你看看,咱们今天是不是要开始?” 看到雍王迫不及待的样子,李荇笑了笑,双腿分开下蹲,双手握拳收缩于腰侧,道:“殿下既然要今天开始,那就从站桩开始吧,这站桩不仅是武学的基础,更是军队打熬筋骨的基本,能够锻炼人的下盘,殿下不妨试试。” 站桩? 看了看李荇的动作,李贤一拍脑门,这不就是蹲马步嘛! 武术基本功的“马步”出处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必定极为源远。 马步而已,甚至不需要多看李荇的样子,李贤回忆一下,就做出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马步。 “是不是这样的?” “没错,殿下,我等今日一直到晌午,就锻炼这个了。” 李荇的话音刚落,不只是徐泽,就是其余的护卫,也纷纷做出了马步的动作。 “一直到晌午?” 听到这个,李贤顿时觉得自己的双腿发酸了。 马步这个动作做一会儿没问题,要是做一上午,好家伙,还活不活了? 小时候在村立小学,被老师惩罚蹲马步,不过是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如今,一上午??? 可是,没法说,演武场上,所有人都在蹲马步。虽然他是堂堂王爷,但是,既然之前说过要坚持习武的话,就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此时此刻,李贤无比的后悔,因为他刚刚做出来的马步动作,有点太标准了.... 马步看似简单,但是初学者想要坚持一个小时都异常困难,更别说一上午了。 所以,李贤时不时的就要起身活动一下双腿,再重新蹲回去。 一整个上午,他足足打断了二十多次,不过好在有几个护卫也打断了几次,让他脸面上还能过得去。 至于李荇和徐泽,这两个就是非人类,只是偶尔抬起一点,除此以外,不仅没有一点痛苦之色,甚至还谈笑风生,似乎屁股底下有一个无形的椅子一般。 “禀告殿下,午膳已经备好,是否用膳?” 一直到厨房的厨子过来,一上午的锻炼才终于结束。 一直到李荇站起来,李贤才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条腿都收不回去。 到了这一刻,他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虽然雍王殿下四脚朝天的样子,很是滑稽,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笑话,而是大受震惊。 这一上午的时间.... 是从未习武过的雍王坚持下来的? 徐泽最是惊讶,就是寻常的新府兵,在队正的皮鞭下,也不能将这样的动作坚持一个上午之久。刚刚他和李荇看似是在“谈笑风生”,实际上却是在低声的探讨雍王能坚持多长时间。 李荇认定雍王最多坚持半个时辰,而徐泽则比较看好,觉得一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然而,事实却是,两个人都错了。 初学者雍王,竟然全程坚持下来了! 虽然他整个过程里总是隔一段时间就站起来伸腿跺脚,但是,就是坚持下来了! 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抱拳行礼道:“殿下威武!” 周围的护卫,也一起抱拳:“殿下威武!” “威武”这个词不是随便用的,可是此时此刻,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李贤,却让这些人发自内心的,将这个尊敬的词汇说了出来。 第十二章 李治的疑惑 这也难怪,都说乱世的皇帝,盛世的肥猪。 大唐刚刚立国的时候,从太宗皇帝李世民,到一些郡王,诸如河间郡王李孝恭,皇族成员中不乏战功卓著、武艺高强的将军。 但是随着盛世渐起,皇族的成员就不可避免的变得骄奢淫逸,对于太宗皇帝“后世子孙不得抛却武艺”的训话,当成了耳旁风的不是一个两个。 皇帝是逃不了的,作为大唐最直接的代言人,他自然不能懈怠。但是皇子中,擅长武艺的,真就是凤毛麟角。至于雍王,早年间除了学习儒家典籍以外,那就是玩乐了。 正是这样的背景和前提下,今日李贤的表现,绝对堪称震撼人心。以至于,震撼震撼的,就震撼到了皇帝的金銮殿中。 金銮殿是皇帝的寝宫之一,而此时改造成了类似灵堂的构造,宽阔的大殿内部,只有一个巨大的香炉,还有一个灵位。 而此时的李治,就跪坐在香炉之前。 香炉内总有三炷香处于点燃状态,不曾断绝。 不论是谁,这个时候看到李治,都不会把他和大唐的皇帝联系到一起。 蓬头乱发夹杂着白发,油渍麻花的不说,就是一袭麻衣,也被烛火烧的到处都是小洞。 太子李弘猝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惨剧,放到谁的身上也承受不住,哪怕这个人是皇帝。更别说身在洛阳行宫,李弘猝死前夜,为了考校太子,是他下令将部分奏折送过去的。 这些天来,李治一直认为是自己的过错,正是那些劳心劳力的奏折,断送了孩子的性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说皇帝绝情,可是皇帝也是人,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的猝死,视若无睹、为自己开脱。 远远的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大明宫内务总管姜暠也是感同身受,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轻声呼唤了两声:“圣人,圣人。” 闭目沉思的李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香炉里刚烧到一半的檀香,叹息一声,也不起来,就原地挪了挪,面向姜暠的位置。 扯开嘴唇间的黏液,李治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有何事?可是大臣们要朕停止悼思,回去上朝?” 姜暠连连摇头:“非也,圣人,朝堂中的大臣们,也知道您此时是何等的悲苦,并未有人上奏请您上朝。不过侍中,倒是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有些私下里的话,要跟圣人说说。还有前内务总管李荇,今天也送来了一封书信,想来是禀告雍王府的事情的。” “哦?” 李治并不意外张文瓘会写信给自己,作为侍中,本身就有指摘帝王过失的职责。那封信不用看,也是商量回去上朝的。之所以没有上奏,则是张文瓘个人素质的体现。 当官,尤其是当侍中这样的大官,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 别的不说,要是张文瓘首先上奏,后面必然跟上来一大堆请求皇帝回去上朝的奏折。如果没人打头,大臣们才不会做这种得罪皇帝的事情。 至于跟风.... 法不责众,就是皇帝发怒,最后倒霉的,也只有领头的一个罢了。毕竟大臣们上奏是有理有据,皇帝有肆意胡来的特权,却也得有一个度。 对于张文瓘,李治还是比较欣赏的,虽然明知道信的内容不会太令人舒服,却还是命姜暠取来。 正午的阳关穿过殿门,正好照在信上。在验看了火漆和张文瓘特有的密信痕迹没有问题以后,李治才打开了信。 第一张纸写得满满的,内容果然不出李治所料,是委婉的请求皇帝不要过于悲伤,如今朝政耽搁多天,尤其是关于安东都护府的事情,没有皇帝参与,臣子实在是不方便定夺。 安东都护府的事情? 李治只是想了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自从总章元年,大唐灭亡高句丽,并在平壤设立安东都护府以来,高句丽的遗民。就总是不安分。 攻其国、掠其地、善其民。 这是标准的灭国战争流程。 想要让新纳国土上的人民听命,最好要善待他们,让他们清楚,新的统治者,比原本的统治者,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这样的政策,终究是有时限性的。从总章元年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间过去了,却依然没有获得那些遗民的归心。 既然如此.... “杀”这个字,只是稍稍浮现,就被李治给掐灭了。 杀人是行不通的,高句丽有数十万的百姓,全部杀掉,大唐的凶名,就洗不干净了。 可是,说到底,高句丽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啊。 就在李治脑子里思绪万千的时候,手里却感觉到了异样。 明明第一张信纸末尾,已经有了署名,但在它下面,却还有一张纸。 这是怎么回事? 掀开第一张纸,只是看了一眼,李治就被第二张信纸上的内容,吸引了。 看完信后,这些天来,李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微笑:“呵呵,难得你有对兄长的敬孝之心啊,跟你相比,李显就落了下乘,回来的路上百般拖延不说,每到一处繁华一点的地方,总要胡吃海喝一番。” 对于李显,李治实在是寒心,这是非要拖到入葬以后,才返回长安的举措。 相比较之下,李贤就要好了太多。 想到这里,李治抬起头,对姜暠说:“李荇的信呢?给朕取来。” 姜暠并没有转身,而是在怀里拿出了李荇的信。 同样检查了火漆和保密措施的存在以后,李治才打开信封。 看了一遍,李治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灿烂了一些。 “练武?虽然多年没见,但朕还记得你那筷子粗的胳膊腿儿。不过,能坚持下来,获得李荇的尊敬,还是不错的,看样子你确实有坚持下来的心。也罢,朕先看看你能不能坚持下来,要是能,朕自然有最好的人手,来传授你射箭的技艺。” 笑了一会儿以后,再想想以前的事情,李治却收敛了笑意,不由自主的疑惑起来。 李贤这个孩子,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小的时候,他曾亲自教导过一段时间。 按他的了解,李贤回来奔丧,表现应该不会比李显强多少。 可是,如此巨大的转变,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 天后 “莫非,这小子长大了,过了胡来的年纪了?” 听到皇帝的呢喃声,姜暠却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宫内捉爬滚打多年的他,很清楚皇帝这个时候不需要答案。而自己,也必须跟那两封信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是皇帝要他处置这两封信,他也不能趁机会偷看。 过了一会儿,李治朝着姜暠伸出了手。 一个好的奴仆自然要懂得主子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走到大殿的一侧,姜暠取了一个火折子和一个火盆过来,将火折子交到了皇帝的手上,而火盆则放到了皇帝和香炉之间。 吹着火折子,李治将两封密信,全部点燃。 看着跳动的火苗,再看看不远处的供桌,尤其是供桌上的牌位,李治喃喃道:“苦儿,你且放心去吧,朕之前还害怕你的兄弟会阻拦阿耶的想法,现在看来,你的贤弟,多半会支持阿耶的。张文瓘的信你好好看看,不只是朕和你母后,你的兄弟,也为你的去世,伤心啊。” 等到火盆里的火苗全部消失,李治才一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宿有风疾气疾的他,身体很差,而李弘的猝然离世,对他而言更是巨大的打击。 再加上跪坐的时间久了,这乍一起身,竟然摇摇欲坠。 尽管皇帝看起来要摔倒,姜暠依然没有上前搀扶。上一个搀扶皇帝的宦官,可是差点被打死。当今圣人,是个极度要强的人。 好不容易站稳以后,李治才起身走到供桌前,想了想,对姜暠吩咐道:“朕在这金銮殿,也有些时日了,如今虽然还冷,但这里的供品,也快腐坏了。你把这些东西换掉,换下来的这些,就命侍中张文瓘,代替朕,赏赐给雍王吧,想来太子也会答应这么做的。” “是。” 嘴上虽然答应的干脆,但姜暠的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可是一供桌的供品啊,况且,作为皇帝亲自守着的供桌,这供桌上供品的珍贵,自然可想而知。如果散到朝里去,莫说还是好的,就是腐烂了,百官也会大笑着吃下去。因为,得到这份供品,就代表着皇帝最珍贵的赏赐。 而如今,足以赏赐给十几个官员的供品,却全部花落雍王一家。 这.... 心里虽然跌宕起伏,但姜暠还是没有在神色上表现出来。 将供品分门别类的整理成一个大包裹后,姜暠才一个人费力的抬了出去。 走出金銮殿,关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里面。 此时,殿内的皇帝,还是那副邋遢的样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皇帝的背影,看起来生动了很多,不再像之前一般,死寂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在吩咐几个随行宦官,抬好包裹以后,姜暠并没有先执行皇帝的命令,而是特意绕行,朝着明义殿走去。 明义殿,靠近光顺门,而光顺门外就是命妇院。命妇院也称“命妇朝堂”,是大臣之妻——命妇们进宫等待觐见皇后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明义殿一直以来,都是皇后的寝宫。 跟皇帝的金銮殿一样,皇后的明义殿此时也是沉寂的很,不过比起皇帝的金銮殿,这里来往的宫女宦官,要多太多了。 皇帝那里冷清,皇后却不能做到潜心。偌大的后宫,还要靠着皇后管理。而且,就是朝堂中的事情,如果不是很重要的,皇后也能帮着皇帝处理。历来皇帝病重的时候,就是这样安排的。 皇后这里虽然来往的人多,但是不管是宫女还是宦官,都是小心翼翼,连脚步声都不敢过大,安静的犹如鬼蜮。 跟皇帝那里一样,皇后这里也立起了儿子的牌位,也有一个大的过分的香炉。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皇后面前有一个小案子,案子上摆放着已故太子幼时的一套衣服。 “天后,姜暠有事禀告。” 姜暠的声音就像是低声呻吟一般,没办法,虽然他也算后宫之中位高权重,但是,每次打扰皇帝和皇后,也要做好承受怒火的准备。 背对殿门跪坐在地上的天后,听到姜暠的声音,也不回身,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姜暠啊,这些天来,你殚精竭虑的照顾大家(皇帝身边人对皇帝的称呼),也算辛苦。内务府不是新进了一些高丽参?你自行去取一些,补补身子吧。” 听到这话,姜暠受宠若惊,连忙拜倒在地哽咽道:“承蒙天后体恤,奴婢如此下贱之人,如何敢用贡品,还望天后收回懿旨。” 直到这时,天后才终于转过了身,露出了真容。 如果只看外表,不了解天后的人,不可能把她和五十一岁的年纪联系到一起,只会以为皇帝老牛吃嫩草,立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当皇后。 虽然不再青春靓丽,但是天后的妩媚仍旧不减当年,况且生过孩子后身材丰腴了一些的她,更显得雍容华贵。 只是,再雍容华贵的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泪痕,红着眼睛,也不会太吸引人。 就一句话。 李弘怎么说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去的儿子。 打量了一下姜暠的样子,天后道:“内务府每年都要收纳打量的贡品,本宫跟大家就是再能吃用,能用多少?本宫听闻,每年都要有过期的贡品,被丢掉。 陛下多年以来,一直倡导国朝要节俭,那些东西与其废了,不如发挥一些效果。姜暠,你就勿要多言了,莫非本宫的赏赐,比不得大家的?” 姜暠连忙道:“天后误会了,想当年,奴婢也受过您的恩惠,怎么会认为您的赏赐比不过天皇的?既然天后坚持,那奴婢就答应了。” 见姜暠答应下来,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天后不由得露出了一点微笑。 因为贴近,所以知晓。她很清楚,这些卑贱的人,只要有一点恩惠,就能笼络。再加一些,甚至能让他们嗷嗷叫着为你送死。 正因为如此,当初她返回皇宫以后,第一时间就散尽财产,笼络了这些卑贱的人。 第十四章 两张拜帖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当初上官仪建议皇帝废后,谈话完毕以后,人还没有离开宫门,消息就传递到了她的耳中。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正是这些卑贱的人,在后宫里却堪称无孔不入。他们的关系看似错综复杂,但是只要抓住领头的几个点,就能将这张巨网纳入手中。 李荇没办法,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很显然,他不是那种小恩小惠就能笼络的人。蒙皇帝赐予国姓以后,他就成了皇帝最忠实的下属。 不过好在这家伙被调出了皇宫,现在看来,新任的这个总管,比起李荇来,容易拉拢掌握了不知道多少。 “起来吧,你怎么说也是堂堂内务总管,不是寻常的奴仆,在本宫和大家面前,不要随便跪拜。” 听到天后的话,姜暠这才站起身。 看着泪流满面的姜暠,天后问道:“你今日前来,有何事禀告?” 姜暠擦了擦眼泪,拱手道:“启禀天后,陛下下令要雍王回长安,如今人已经抵达长乐坊新建雍王府,新的王府总管,是前总管李荇。 另外,今天侍中张文瓘和李荇,不知道给陛下写了什么信,看完信以后,陛下的悲苦略去,还笑了一会儿,并将供桌上的供品,全部赏赐给了雍王。” “哦?” 听了姜暠的话,天后大吃一惊。 太子故去,雍王回京奔丧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把李荇派去当王府总管,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李荇这个人,哪怕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恐怕属于皇宫里面那些少数她不曾探查到的隐秘角落。这样的人,皇帝给他升官不新鲜,但是送到王府当王府总管,贬谪,怎么可能? 不过既然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说明皇帝对雍王,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再想想朝中流传的风声,天后知道,继李弘之后,担任太子的,恐怕就是李贤了。 跟李弘不同,虽然都是亲儿子,但她一向不喜欢李贤。主要是这孩子小的时候,被她托付给奶娘的时候久了,对她格外生分不说,甚至有一次对她拳脚相加。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一碗水以前端不平,冲着他就要当太子,如今也要端平了。 想清楚以后,天后指指自己面前的供桌说:“既如此,将本宫这里的也带给他吧。你给本宫带个话,这些供品他不需要全部吃掉,可以送给外臣。另外,你把内务总管也带上,看看雍王府有什么缺的,往好了给置办一些。侍女奴仆不够用的话,就从宫里选一些美貌的宫女,年轻的宦官,送去听候差遣。” 姜暠一点一点的记下来以后,才拱手道:“奴婢清楚了,天后可还有别的吩咐?” 天后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案子上的小衣服。 跟别的衣服不同,这套衣服是她亲自制作的,虽然粗糙,但李弘一直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件。 当初李弘生病的时候,就要抱着这件衣服睡觉,她去探望的时候,还笑嘻嘻的说这件衣服堪称药到病除,将来一定要给他的孩子穿上。 孩子是没有了,无后,或许是李弘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悲苦,从天后的心中钻了出来。 无后也就罢了,嗣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找一个的。 遍观皇族子弟,只有李贤,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且不是正房所出。 莫非,要选一个给李弘做嗣子? 只是,到底是亲骨肉,也不知道李贤会不会答应啊。 看着离开了的姜暠,天后几次想把他叫回来,捎带一封信给李贤,却终究开不了口。 将心比心,要是自己,肯定也会舍不得的。 既如此,或许只能指望李旦多生几个了。 武则天的打算,李贤并不清楚,皇帝的变化,他也不清楚。况且此时就算有人过来告诉他,他也不会愿意听。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胳膊,现在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上午是蹲马步,本就折腾得他两条腿要造反,谁知道午饭以后,还要练刀。 练刀就练刀呗,可是出乎李贤的预料,徐泽的训练并不是什么砍稻草人,而是要他拿着一把无锋横刀,跟他对砍。 徐泽的力气很大,横刀更是用得出神入化,只是一次碰撞,李贤手里的横刀就脱手而出。 “殿下,用刀的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怎么抓住自己的刀。如今是在王府,若是在战场上,您的横刀被敌人劈飞了,您要怎么办?对于握刀的姿势,不同人有不同的位置和习惯,这卑职教不了您,只能您自己摸索。” 想起徐泽的教导,李贤只能一次次狼狈的将刀捡起来,再被他击飞出去。 连续的碰撞,让他的胳膊撕裂了一样的疼,尤其是虎口,还红肿了起来。 跟上午的时候不同,这一次李荇没有再思考雍王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上午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雍王的坚强。他们现在虽然在围观,但是却在心里不停的为雍王加油助威。 终于,横刀再一次被劈飞,李贤虽然把横刀捡了起来,但是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法握紧横刀了。横刀握不紧,还怎么训练? 徐泽也看到了他的状况,说实话,虽然有上午的事情打底,但是雍王能坚持到现在,还是让他很是意外。要知道,横刀不断被击飞,这样锻炼的情况下,疼的可不是一个地方,而是整条手臂。 可是,雍王就是坚持了下来。 “好了,殿下,既然您觉得没法握紧横刀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徐泽的话,李贤也没有坚持。 不用说,以自己的经验,明天睡醒了以后,胳膊绝对会无比酸爽,自己估计会生出断臂的念头。 “殿下,侍中、中书令的拜帖送到。” 李贤才将横刀入鞘,就听到了门房的禀告。 “侍中和中书令一起来?” 惊讶之余,李贤还是接过拜帖,仔细的看了一下。 没错,就是两个人,而且约的时间就是明天上午。 第十五章 面子活儿 客人送上了拜帖,主人家不论是不是要接客,都要送回回帖。 不接客的话,要给客人讲清楚这么做的原因,毕竟人家郑重其事地送来了拜帖,你不能接待客人,也得回信告罪一下。 接客的话,就要定好接待的时间。送拜帖的行为看似是脱裤子放屁,但事实上却是客人对主人的尊重,突然登门,很容易打扰到主人的。 张文瓘的拜帖上,说明他前来拜访,是有朝中要事,要一起商量一下。至于郝处俊,则只说是来探讨学问的,这一看就是托词。 “商量朝中要事?” 一边往嘴里塞着寡盐少味的晚饭,李贤对这句话困惑不已。 按理说自己只是一个王爷,还是藩王,如何能跟侍中一起商量朝中要事了? 到了张文瓘这个等级,还能达到“要事”这个形容词的高度,绝对不是什么小事儿,说不准就是皇帝级别的大事。 这种级别的大事,是能私下里讨论的?就算着急,恐怕也应该是送到皇宫里,交给皇帝决断吧! 放下拜帖,李贤看向守在门口的李荇,开口问道:“李荇,你怎么看待这件事?给本王说实话。”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古训,李贤并没有打算遵守。 对于雍王时不时的不守规矩,李荇已经习惯了,干脆忽略了这一点,回答说:“回殿下,依奴婢看,或许他们是受了陛下的命令,前来考校您的。”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从李荇的嘴里听到,还是更能坚定答案。 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否则以张文瓘和郝处俊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对他这个王爷如此上心。位高权重到了他们这个程度,轻易不能投机,一旦作出了选择,成功还好,失败只会顷刻间跌入万丈深渊。 大唐的饭食,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况且,习惯了晚饭少吃的李贤,面对这么多的晚饭,实在是吃不下去。 不过既然吃剩的饭,也会被下人分发吃掉,不会浪费,李贤也就不在意了。 干脆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书案后,盘腿坐下,开始写回帖。 “张侍中,拜帖....” 写了几个字,李贤就苦笑着将信纸撕得粉碎,丢进了火盆。 后世带来的强大习惯,还不是章怀太子的记忆能够影响的。提笔写字,他很自然的就由左及右,横着写字了,就是写出来的字,也是简体。 不过好在前一世,他就喜欢毛笔字,还特意学习了楷书,就是不知道如唐朝人一般书写,会不会好看? 字的形,人的脸。 在这个遥远通讯基本靠信的时代,字写得好不好就是一个人的脸面。 堂堂雍王,要是字写得一塌糊涂,可就丢脸了。 不过好在以前的积累,是有用的。虽然没有方格,只有白纸,但李贤还是将一篇回帖写好了。 见雍王已经写完一篇,李荇走过来,小心地将回帖拿到一边,用抹布将纸上多余的墨迹吸干,小心翼翼的等着它晾干。 又是一篇给郝处俊的回帖写完以后,李贤才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忍不住问李荇:“李荇,本王的仪杖还在眉县,没有带回来,你说这俩人来拜访本王,本王不出动仪杖,是不是很失礼啊。” 仪杖,同样是一个贵族的脸面。遇到正式出行,或者迎接重要客人的时候,都要出动仪杖的。 李荇想了想,摇头说:“仪杖从来都是相互的,他们怎么说也是外臣,虽然官居高位,但是没有爵位。您就不一样了,您是王爵,值得您出动仪杖的,只有德高望尊、且得是国公起步的人才行。 依奴婢之见,您要是出动仪杖,没准儿,侍中和中书令,反而会望风而逃。如果您想表现对他们二人的尊重,只要打开正门,在正门处相迎就是了。” 李贤点点头,将回信交到了李荇手里,命他派人送过去。 开正门和到府门处迎接,也是一种方法。府邸的正门,历来只有家主一人可以行走,护卫和其余家人只能走侧门。至于仆役,那就只能走后门了。遇到身份相当或者高一些的人来,打开正门迎接,也是一种尊重。 想到这里,李贤不由地揉了揉太阳穴。 身处古代就这一点不好,涉及到面子活儿,上到皇帝下到寻常官员,都要为了这个头疼。二者的区别或许就是寻常官员贵族,需要自己头疼,皇帝却有一整个礼部帮着他头疼。 不过当王爷,也有挺多的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做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只要吩咐下去就好。比如此时铺在床铺上的棉花被褥,还有荞麦枕头,他不过是交代清楚了怎么做,李荇就领命离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成品送了过来。 躺在棉被里面,李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裘皮被褥在这个时代,依旧是贵族才能享受到的东西。但是,习惯了羽绒被的李贤,总觉得半夜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鸭绒想要收集有点困难,但是棉花就不一样了。棉花在大唐属于高档品,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装穷达人杜甫就有一句“布衾多年冷似铁”。 杜甫究竟是不是装穷,那是史学家考证的事情,但是毫无疑问,这家伙也是属于用不起棉花的人之一。 当然,这个用不起的人的范畴,自然不包括王爷。 躺在温暖舒适棉被里面,虽然今天白天接受了惨无人道的摧残,身心俱疲,李贤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没有手机啊! 习惯了睡前刷刷短视频,逛逛B站,或者去万能的百度搜索一下自己不了解的事物词汇,而如今一断开,顿时觉得生命里缺少了什么东西。 睡不着也得强迫自己睡着,因为明天可不能睡到日晒三竿再起了。按照李荇的要求,习武之人怎么也得闻鸡起舞才行。 无可奈何之下,李荇只能搜肠刮肚的将自己曾经背下来的古诗词,重新背诵一遍。 这些可都是能用来借鉴的好东西,穿越了的人,要是没几首诗词傍身,在这个时代可怎么混? 第十六章 联袂而至 在背到“日照香炉生紫烟”的时候,李贤才终于抵挡不住睡意,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不用李荇过来催促,听到鸡叫声,再看看外面有了一丝光亮的天空,李贤就翻身而起。 睡是睡着了,但是半夜时不时的,就要被胳膊和双腿的疼痛给折磨醒。 太疼了! 如果不是昨晚饭后洗了一个热水澡,李贤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睡着。 穿戴整齐,推开门,毫无意外,就看到了守候在门口的李荇。 看着李荇精神焕发的样子,李贤忍不住吐槽道:“本王实在是好奇,你这家伙是不是不用睡觉啊,怎么本王推开门就能看到你?” 李荇嘿嘿一笑,拱手道:“奴婢曾经在皇宫执勤,已经习惯了,反倒是殿下真是令人吃惊,想不到昨天经受了那些,今天还能早早的起来。” 看到李荇手里的小瓷瓶,李贤翻了一个白眼说:“本王现在不只是胳膊疼,腿疼,心还疼啊。谁知道堂堂雍王府的总管,对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崇敬之心,有好东西,也不知道提前献上。” 见雍王果然注意到了瓷瓶,李荇便拿了出来,打趣的说:“殿下可怪罪不到总管的身上,他是孑然一身离开皇宫的,为了拿回这瓶药,不得不夜闯皇宫,被盘问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拿回来。这般的忠敬,您不赏赐他,反而怀疑他,可不是御下之道啊。” 不理会李荇的委屈,李贤伸手把药瓶拿了过来。 打开看看,原来是药水,闻一闻,除了刺鼻的味道以外,什么也闻不出来。 见雍王拿着瓷瓶似乎想分辨里面的药材,李荇忍不住说了一句:“殿下还是莫要闻了,这药里面有马钱子,有大毒,闻多了不好。” “马钱子?” 听了李荇的话,李贤点点头,将瓶口塞好,转身将药水放到了床头。 看到李贤的动作,李荇迷惑道:“殿下明知道这里面有大毒的东西,也还要用吗?” 李贤毫不在乎道:“本王虽然不了解医术,但是马钱子对骨病和舒筋活血、活络止痛有效果,还是知道的。现在用不合适,睡前涂上才是最好的。” 说完,他就活动着酸疼的胳膊,准备去书房用膳。 看着雍王离开的背影,李荇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酸的厉害。 他的这种药水,乃是皇宫供奉师傅传给他的,当初皇帝扭伤的时候,他也拿出来过。 但是,怎奈皇帝在得知这药里面有马钱子以后,思虑好久,还是选择了不用。 谁知道,雍王不一样,虽然知道这药有毒,却还是选择了用。 这才是彻彻底底的信任啊。 闭目一会儿后,李荇才改变了脸色,准备去盯着试毒的过程。 现在看来,自己当雍王府的总管,似乎也不错。 早饭过后,依然是晨练。 尽管猜测到了,但是雍王拖着累损的身子,依然坚持了全程,依然让众人很不适应。 从雍王的身上,他们见识到了“坚持”这一品德。 同时,徐泽和李荇对自己打赌能获胜,已经不抱希望了。 辰时临近,李贤提前结束了锻炼,沐浴以后,就换上了自己的王袍,到雍王府的大门等候。 昨日去信,约好的时间就是辰时一刻。 在守信这一点上,古人有着偏执狂一般的坚持。约好了辰时一刻,就不会二刻才来。决定了要来,就一定会来,莫说下雨下雪,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会取消行程。 果然,辰时一刻不到,身穿常服的张文瓘和郝处俊就联袂而至。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看得李贤很是费解。 按理说,这不年不节的,俩人登门不至于带这么多礼物吧。 俩人边走边说笑着,可是到了王府门口,看到等候在门口的李贤,顿时收敛了笑意,匆匆上前,拱手告罪道:“不知雍王大驾等候在此,老臣二人晚至了,还望殿下恕罪。” 李贤回了一礼,正色道:“回信中相约本就是辰时一刻,郝甑山和张侍中都没有迟到,本王也不过是才到府门前罢了,二位大可不必介怀,请。” 说完,李贤就侧身邀请二人入府。 郝处俊和张文瓘怎么敢先行,推辞了几下,最终三人一同进入了王府。 等到在大堂坐定,李贤才注意到了被人抬进来的盒子,忍不住问张文瓘:“张侍中,这是?” 既然抬到了大堂上,那就不可能是礼物了。如果是礼物,早在门口的时候,就会交接给李荇,最后李荇只要将礼单送到他的案头就好。 张文瓘笑笑不说话,反倒是送盒子的一个宦官站了出来,行礼道:“拜见雍王殿下,奴婢是大明宫内务总管姜暠。” 大明宫内务总管? 听到这个官职,李贤就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历了。只能是皇帝的心腹宦官,毕竟,皇宫内的内务总管多了,不是谁的前缀都能带上“大明宫”三个字的。 报名完毕,姜暠就命抬着盒子的宦官们将最大的一个箱子打开,自己在一边指着箱子说:“殿下,这些都是太子的供品,陛下命奴婢将这些赏赐给您。至于那些盒子,则是天后赏赐给您的,天后体谅您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东西,特准许您分发给大臣们。至于盒子,是内务府总管自作主张给您准备的。” 姜暠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总管装扮的宦官站了出来,行礼道:“奴婢内务府总管余星海,拜见雍王殿下。天后命奴婢前来王府,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殿下但有所需,尽管命奴婢采办就是。” 不止是皇帝的心腹宦官,连内务府总管也来了? 还有.... 天后.... 就是武则天了吧。 对李贤而言,当今最令人头疼的人,绝对是武则天。 如今是上元年,武则天已经展现了自己对于权力的欲望。而他作为儿子,哪怕是当上太子,也没办法撼动她的地位。 不用说,从武则天一向不喜章怀太子来看,章怀太子的谋反就有“莫须有”的味道。 作为自己前路最大的一个障碍,却不能搬走,因为她不仅仅是障碍,还是基石。 毕竟,章怀太子之所以能成为太子,跟武则天是皇后,有着直接的关系。 如何在两头堵的道路里找到一条新路,是李贤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本想着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利用,谁知道这么快就遇到了跟武则天相关的问题。 偷着长舒一口气,李贤站起身,对着供品拱手行礼。 “本以为父皇母后尚且处于哀痛之中,谁知道他们悲痛之余,竟然还挂念着本王。作为儿子,本王现在不能进宫探望,真是不孝啊。” 第十七章 茶汤 眼看着雍王对着供品行礼,神色悲苦,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做作的成分,不管是姜暠还是余星海,都忍不住点点头。 事实上,不用帝后吩咐,他们就清楚自己的任务。不管怎么说,雍王在接到赏赐时的表现,还是要回报一下的。 至于张文瓘和郝处俊,更是忍不住颔首称赞。百善孝为先,哪怕是恶如盗匪,也比一个不孝的家伙名声好一点。 自从经历了“赵武灵王饿死沙丘宫”、“举孝廉父别居”这些事情以后,世人对于孝道的要求,就更严厉了。 姜暠作为皇帝的信使,上前扶起李贤,轻声道:“雍王莫要哀愁,陛下和天后此时虽然不见旁人,但奴婢还是能见天颜的。帝后虽然悲苦,但是身子还扛得住。等到太子正式下葬以后,您就可以进宫面圣了。” 李贤点点头,擦了擦眼角辛苦挤出来的眼泪。 看着一大堆各式各样、已经包装好的礼盒,李贤转头对余星海说:“劳总管费心了,本王见这些盒子,材质不一,大小不一,是否已经按照官职大小、爵位高低、供品种类,分装好了?” 得到了感谢的话语,对于余星海而言,就已经是赏赐了。 拱拱手,余星海笑道:“正是如此,殿下府上大多都是新收的仆役,了解各个官员府邸的,恐怕只有总管一人。让总管奔劳不太好,既如此,不如殿下将分发供品的活儿,交给奴婢如何?” 交给你? 好家伙,这可不是累人的活计,可是一项美差啊。李贤很清楚,分发供品跟传旨没什么区别,那些得到了供品的百官,照例都要给送供品的宦官“意思意思”的。或许这个钱不会太多,但是积累起来以后,也是颇为可观的。 李贤回头看了一眼李荇,见他点头,才说:“既如此,那就交给你了。不过,本王要求这一次的供品,要倒着送。越是好的供品,越是分发给低级一点的官员,你可知晓了?” “啊?” 不只是余星海,就连姜暠,也张大了嘴。 郝处俊微微一笑,很是了然,张文瓘却站起身询问道:“殿下因何作此安排?这于礼不和吧。” 李贤转身,走到座位上坐下,才说:“灵柩前的供品,已经分发了一次。相比较之前的,这一次的并不是太正式。您几位既然已经得到了,再多一次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低级官员则不同,偶尔给他们一些高级的奖励,既算是对他们的鼓励,也是鞭策。余星海,你分散供品的时候,不要忘记告诉他们,这是太子最后的恩典,今后要更尽职尽责才是。” 余星海领命,但是他并不打算完全按照雍王的话说。不管怎么说,虽然供品是太子的恩典,分发的却是雍王。雍王既然将这份美差交给了自己,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给雍王拉一波声望。 不管怎么说,雍王的马屁还拍得到,太子的拍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听到李贤的一番话,张文瓘才坐下,笑着对郝处俊说:“老夫看你似乎并不惊讶。” 郝处俊笑而不语,总不能跟他说,这是最常见的拉拢人心的手段吧。得到谏议大夫、侍中等职位的人,一般都是刚正不阿的家伙,这些手段,哪怕很是明显,都看不透彻啊。 不过.... 看向捧着茶碗皱眉的雍王,郝处俊也眯起了眼睛。 虽然雍王这个时候就开始了拉拢人心,但是在太子之位堪称已经完成内定的情况下,并不算什么。看样子,雍王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从一件小事儿上,就能看出雍王并非没有心机。 这话虽然难听了一点,但是在郝处俊眼里,反而是褒义的。 太子仁厚,却英年早逝。如今雍王虽然已经站到了太子之位的一侧,但是靠近那里的,并非只是他一个而已。 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党争,雍王当上太子以后,要是能坐稳,对大唐江山而言,反而是好事儿。 郝处俊炽热的视线,李贤自然是感受到了,放下茶碗,笑着问道:“郝甑山为何要如此看本王?” 郝处俊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老臣只是好奇,您为何喝了一口茶汤以后,就皱眉?可是这茶汤有不妥之处?” 听到这话,张文瓘忍不住拿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 没问题啊! 这茶汤里面不仅有常见的葱姜蒜,有盐调味,甚至还有橘皮、八角,最奢侈的是,连岭南的一种果皮都有。经历贞观年以后,岭南虽然跟中原互通,但路途依然难走,岭南货物在长安,依旧是天价。他虽然是堂堂侍中,却也用不起这等宝贵的东西。 看着张文瓘喝了一口茶汤以后,就飘飘欲仙的样子,李贤讷讷不能言。 怎么说?难道本王要告诉他们,这茶汤他喝得想呕吐? 单纯的茶水不行吗?为啥非要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炖肉流程一样煮出来的茶汤,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是真正想让人白日飞升啊,还是升到百米以后一头栽下来的那种。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能开口道:“雍州虽然临近长安,但是本王在雍州,却很少喝到这等茶汤,所以一时发愣了。” 郝处俊这才点点头,说得过去,毕竟藩王虽然有钱,但是这茶汤里面的几种果皮,明显是贡品,不是随便就能喝到的。就是他,当官这么多年,获得这样赏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见糊弄过去了,李贤才松了一口气,并且打定主意一口也不喝了。这一碗要是喝下去,自己恐怕要当场吐出来。 太难喝了! 有时间一定要找找那些没有被研磨成粉末的茶叶,研究研究怎么重现后世的茶叶。 咖啡、茶叶,是他后世最常喝的东西,如今咖啡树恐怕还在非洲大陆,遥不可及。 既然这样,只能把目光盯到茶叶上面了。 咽咽口水,把嘴里的怪味儿弄下去一些,李贤才开口询问道:“不知二位今日到本王府上,有什么大事儿商量?” 第十八章 遂你们的愿 郝处俊抚须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高句丽的遗民,总是会抱团反叛,短短几年的时间,安东都护府镇压的叛乱数不胜数,安东大都护、安远侯常志磊数次上表朝廷,表示这么下去不叫一回事儿啊。” 张文瓘补充道:“殿下不知,安东都护府距离我大唐正式的疆土遥远,补给不易送达。再加上此地冬季严寒,士卒多有冻伤手脚,被迫断手断脚的。所以,敢于去戍守的人,终究是少数。每次征兵,百姓都叫苦不迭。 人少、补给难送,单单这两条,对安东都护府而言,就是最严峻的考验了。要是高句丽那些遗民再总是闹事儿,频繁用兵,更是火上浇油。” 郝处俊叹息道:“朝中戍边守将,都是喜欢哭穷的,只有安远侯等少数几位,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很少求援。哪怕瀚海都护府,就是安西都护府上这样的折子,老夫都不会这么上心,唯独安东都护府,既然上了折子,那就说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啊。” 看着抚膺长叹的郝处俊和张文瓘,李贤摸不着头脑的问:“这般国策,本该是父皇召开大朝会,跟文武百官一同研讨的,为何您二位要来询问本王?本王从未涉及政事,您二位不外乎对牛弹琴罢了。” 张文瓘道:“殿下自幼就有‘神童’的美称,尤其是陛下,当初司空李勣尚在时,陛下就曾对李司空称赞说您的聪敏出自天性。殿下,您不用考虑太多,您就说若是您面对这个问题,会想到什么样的应对方法?您尽管畅所欲言,这不过是咱们的商讨,说错了也不打紧。” 说错了也不打紧? 有了这句话打底,李贤才放下心来,开始思考解决方法。 高句丽所处为后世棒子国和寡廉鲜耻国的位置,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要是在那里立国的,就总有一些怪毛病。比如现在,明明政权都被瓦解,钢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是不死心。 如果说他们爱国也就罢了,但是事实却是他们是存着“天高皇帝远”和“夜郎自大”的心态反叛的。 更何况,在乐浪四郡本就是他们偷来的前提下,也不必往他们的脸上贴金。 不管怎么说,这个民族的劣根性就导致他们不会安分守己。哪怕后来的统治者对待他们比以前的统治者好,他们也不会领情。 这样的话.... 看向郝处俊和张文瓘,李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二位可曾考虑过....” 说完,李贤竖起手掌,在喉咙的地方平划示意了一下。 这个动作绝对堪称古今中外通用。 看到雍王的动作,郝处俊和张文瓘都是苦笑。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是最简单的一种。 但是,数十万的人啊!秦王朝暴政的名声怎么来的?绝对不是一件事儿,两件事儿造就的。毫无疑问,白起斩首坑杀赵军四十五万军士这件事,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杀一两千人,安东都护府甚至不用上表。杀一两万人,也不过是上表请罪一下而已。 而杀数十万?还是别开玩笑了,虽然他们都是边夷贱类,怎么说也是人啊。 看出雍王的试探,张文瓘苦笑道:“殿下既然有了答案,又何必问老夫二人?要是什么事儿都能用钢刀解决,老夫这些文官,也就不必夜夜挑灯头疼了。” 郝处俊则是笑了笑,并未理会。从雍王的犹豫来看,他也是有些不忍心的。这就好,不管怎么说,将来当皇帝的人,都不能太血腥了。 杀不行,那就得想别的办法。 挠挠头,李贤开始回忆原本历史上唐朝是如何处置高句丽的。 总章元年平灭高句丽以后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李贤在苦思,而郝处俊和张文瓘却慢慢品着美味的茶汤。 事实上,他们早就有了办法,今天来就是想看看雍王会不会有别的奇思妙想。 大权独揽得久了,他们更加明白“集思广益”的重要性。 或许他们开始制定的计划,在自己眼中看来是天衣无缝的,但是下属从吏的想法,却往往能帮助他们查缺补漏,让计划变得更加完美。 更何况,他们两个今天来拜访,就是想看看雍王的才智究竟如何。就算雍王没有想出办法来,他们也会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并且抽丝剥茧的给他讲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是张文瓘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雍王此时的年纪,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哪怕他还没有成为太子,也要开始培养了。帝王学术,那是要皇帝亲自教授的,涉及到朝政方面的,总不能也让皇帝来。正因为如此,历来教导太子政务的,都是重臣。 一碗茶汤喝完,郝处俊和张文瓘一起把茶碗交给李荇,示意他续杯,仨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打搅了雍王的思考。 李贤在思考吗? 没错,他确实在思考,但是,他思考的却不是如何解决高句丽的事情,而是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把想法说出来。 一个没接触过政务的太子,面对难题,快速的想出办法,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过,想想张文瓘的话,还有皇帝曾经说过的话,李贤就下定了主意。 说老子是神童的是你们,说老子天性聪敏的是皇帝,既如此,老子就遂了你们的愿呗! 长舒一口气,李贤看向张文瓘和郝处俊。 见雍王有所反应了,俩人都期待的看过来。 不论想法如何,只要有就是好的,说明雍王确实是思考了。 就在张文瓘和郝处俊准备好听雍王稚嫩的想法,偷着乐呵乐呵的时候,李贤开口了: “二位,在说本王的想法之前,本王想问问你们,自有史以来,侵入中原并融入了中原的外族,都有哪些?” 不答反问? 张文瓘只是惊讶了一下,就开始组织这个问题的答案。 都是饱读经书的人,或许在阅读史书方面,不如史官和礼部的那群顽固,但回答这个问题还是没问题的。 第十九章 民族融合 想了一会儿,张文瓘才开口道:“首先是春秋时期吧,随着各国进行了长期的争霸战争,使得“四夷”和中原产生了大规模的融合现象。秦国不断和西戎斗争,吞并了大量的戎族国家;晋国不断进攻北狄;齐国吞并了莱国等东夷国家。而在南方,楚国、吴国、越国大量吸收了中原文化,也不断融入了中原体系。” 说完,张文瓘还忍不住思忖一下自己说的对不对。没办法,“中原”这个概念,实在是有点大,往上追溯,甚至能追溯到炎黄时期。而“中原”究竟在哪,也不好说。单单儒学一项,是不足以给“中原”定义的。 张文瓘抢了郝处俊的发言,并且讲完以后就开始检查,所以郝处俊很自然的接着说:“要接着说中原,就不得不说我汉族了。汉武帝时期,大汉接连征服了南越、东越、西南夷,占领了河西走廊。 这个时候,百越民族和羌族进一步融合了进了中原。直到此时,汉族才诞生了。 自汉朝以来,关于是否汉族血统的争论,一直在持续。但就老夫看来,不过是一些想要强调自己衣冠正统的家伙,借以提升自己的地位罢了。真要论起来,事实上汉族也是融合以后才诞生的。” 说到汉族了,张文瓘就不再思索自己的话说得对不对,赶紧接着说:“自汉族诞生以后,中原几乎就跟汉族绑到了一起。魏晋时期,北方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游牧开始大规模进入了中原地区。 而西晋末期,这些少数民族发动了“永嘉之乱”,导致西晋灭亡。西晋灭亡后,产生了两个重要民族融合趋势,一是晋室南迁,衣冠南渡。大量的汉族迁徙到了东南地区,加速了和百越民族的融合。二是北方游牧民族迁入北方地区。他们不断吸收汉族的文化习俗,开始汉化。” 郝处俊点点头,才要说话,却突然打住,忍不住怒视张文瓘。刚他还疑惑为什么这老家伙要抢着说,直到自己组织好了语言,才发现最难的一个地方,成了自己的。 虽然被坑了,但郝处俊还是清清嗓子,说:“东晋时期,北方出现了“十六国”的战乱,但是也有许多民族在学习汉族的文化,例如前秦确立了以儒治国的理念。 南北朝时期,鲜卑族拓跋氏统一了十六国,建立了“北魏”,北魏的胡太后和孝文帝大力推行了全面的汉化政策,使得鲜卑族和进入中原的其他民族逐渐融入了汉族。北魏之后,进入中原的少数民族基本汉化。 而从南北朝时期到现在,还没有听说有哪个民族大规模的融入中原的。” 说到“鲜卑族”的时候,郝处俊尽可能的组织出一些不犯禁的词语来,生怕说错话。 没办法,现如今是大唐,而大唐的皇族——李家,就有鲜卑族的血统。自高祖时期开始,关于皇族血统的议论,就开始了。例如五姓七家,例如江南家族,山东望门,都觉得皇族血统不纯,对于皇家的统治,很是抗拒。 尤其是五姓七望,曾有老祖放话说宁可将自家闺女嫁给农夫,也不入皇族。而族内子弟若是当驸马,就被被直接驱出族谱,甚至逼迫改姓。再加上太宗时期因为《氏族志》而跟五姓七望的冲突,导致现在没人敢提这些事情。 更何况,他郝处俊也算皇族跟五姓七望冲突的直接受益者。因为五姓七望对朝堂的把控过于恐怖,所以太宗皇帝和当今皇帝,都有意提拔出身一般的大臣。否则,他单单追溯到高祖是南梁江夏太守的身世,怎么可能当上宰相。 见郝处俊竟然将“鲜卑族”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是张文瓘也忍不住替他擦了一把汗。这就是个马蜂窝啊,谁捅谁倒霉。不过.... 实话说,他很好奇雍王会是什么反应。 抬眼望去,看到雍王的神色,张文瓘惊呆了。 没反应,就像是在听不相关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李贤对这件事也没什么看法。唱过“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花”这首歌的人,要是还纠结什么民族血统的,可就太丢人了。 更何况,就是讨论这样的问题,又能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些虚荣的人对自己的吹嘘罢了。 见郝处俊说完了,李贤才反应过来,也对,现在是唐朝,民族融合也就到此为止了。 摸了一下茶碗,却又快速的缩回手,李贤道:“话说到这里,两位大概知道本王的意思了吧。” “这....” 张文瓘和郝处俊对视一眼,再想想他们提出的问题,顿时惊呆了。 却是不用多说了,因为再往下,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高句丽遗民确实难缠,但难缠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们太能抱团了。 一个高句丽人没什么,两个也没什么,可是一个高句丽的族群,就麻烦了。因为他们可以自行婚配,并且把他们曾经的文化一代代的传递下去。 而想要断了他们的传承,让他们不再起反叛的心思,除了灭绝以外,就只能将这个族群打散。数十万的人,很多吗?跟大唐的国土比起来,高句丽不过是弹丸之地罢了。将这些人分散到大唐,就像是一滴墨水进入池塘,起不到一点的作用。 这样的想法,也是他们几个人昨日凑在官衙里面,想了很久才1想出来的。为何,为何.... 为何雍王不过思索了这么一段时间,就想出来了? 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生而知之的人? 这他妈的不可能! 幼年丧父的郝处俊,是罪有资格评论读书艰难的人。别人只看到了他进士及第的风光,却不曾见到他当初为了看一本书,要求拜多久。如果不是舅舅许圉师怜他好学,召到府上学习,恐怕他也不可能少年就成名。 皇帝称赞又怎么了?皇帝称赞过的皇族成员还少了?但是,哪一个不是夸大了一些说的? 郝处俊还在震惊之中,张文瓘就直接的多,拱手问道:“殿下,不知道这个想法您是怎么想到的?” 问清楚,必须问清楚。 第二十章 态度 看着张文瓘和郝处俊震惊的模样,李贤忽然有点后悔把这个方法说出来了。 不过不说不行啊,虽然还没有当上太子,但是,这个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是必需的。 没有人愿意扶持一个普通人,对于大臣们而言,只有极其聪明的,还有极其愚笨的太子,才是他们喜欢的。 一个聪明的太子,毋庸置疑,拥有将当前盛世延续下去的能力。虽然历史书上没有讲明李治在位的时候,大唐如何,但是李贤很清楚,真正将大唐国力提升到极限的,其实是李治。他在继承了贞观盛世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 只是,在历史上一些有意抹黑的人的引导下,这份光芒被武则天这份污垢给掩盖了罢了。 至于愚笨的太子,那就更好理解了。因为对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这样的太子,哪怕当上皇帝以后,也好控制。 像李显,历史上就是最有名的倒霉皇帝之一。他倒霉到了什么程度?他第一次被废,就是因为宠信老丈人,甚至说出了“我以天下给韦玄贞,也无不可,难道还吝惜一侍中吗?”这样的话。 至于他的死,虽然没有盖棺定论,但是被媳妇女儿毒死的说法获得了这么多的支持,可见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聪明的太子受重臣欢迎,愚蠢的太子被佞臣追捧。 李贤不想扮猪吃虎,政治层次的争斗,不是这么玩的。若是一开始没有掌握绝对的优势,扮猪吃虎只会越扮越像猪。虽然一个聪明的太子,会损害到好多人的利益,甚至引起一些人“除之而后快”的心思。但,李贤还是希望这么来。 微微一笑,李贤拱手道:“二位为何如此惊讶?遥想太宗当年,就说过‘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这样的话。钻故纸堆这样的行为,并不一定全是错的。不管怎么说,先人的故智,往往也有可取之处。最多,就是我们不要照搬照做,结合当下改动一下就是了。” 听到雍王这么说,郝处俊连连捋须大笑道:“好,好一个以史为鉴,好一个结合当下,殿下这话,可是丝毫不弱太宗之言啊。” 张文瓘也笑了,起身拱手道:“老夫一大把年纪真是白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竟然还不曾吃透,今日得殿下点醒,真是惭愧啊。” 见张文瓘行礼,李贤赶紧起身还礼,道:“您二位还是不要捧杀本王了,能拾太宗牙慧,本王就很知足了。更何况,本王敢相信,您二位来之前,就已经敲定这个计策了吧。” 郝处俊笑得见牙不见眼:“哦?殿下因何出此言?” 李贤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您二位身处朝廷多年,所见所知自然不是本王能够比拟的。对于朝中诸公,本王不曾起过一点小看的心思。只是本王很好奇,要二位来府上讨论这件事的,可是....” 郝处俊笑道:“老夫今日不过是凑巧,这问题,殿下应该问张侍中才是。” 张文瓘正色道:“殿下既然自己有了计较,又何必问出来呢?今日拜访,微臣才知殿下曾受夸赞,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老臣要劝殿下,有些事情,猜到了也不要说出来,更不要表现出来。如今太子故去不久,望之,不如忘之,殿下可明白?” 这李贤如何能不明白? 太子才死,自己就算是已经猜到了太子之位要成自己的,也不能太兴奋。在真正的到手之前,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过分表现出对于太子之位的垂涎,反而不好。 这就是指点了,李贤很清楚,至少现在张文瓘已经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支持。郝处俊虽然没有表现,但是从今天登门来看,未必没有考校之意。想来这家伙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只是,作为中书令,不方便旗帜鲜明地表现出来而已。 对着张文瓘拱手,并且弯腰四十五度以后,李贤道:“稚圭先生的话,本王明白了,您放心,本王知道分寸。” 对于这一礼,张文瓘并没有还礼,因为,他的所做所说,受得起雍王的这一拜。 等到李贤起身,郝处俊端起茶碗,笑道:“殿下当真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不过一碗茶的功夫,就跟老臣等人讨论许久的想法,不谋而合,今日虽不能饮酒,但饮茶还是没关系的,来,老臣敬殿下一碗。” 说完,郝处俊就将茶碗里面的茶汤,一饮而尽,随即长舒一口气,貌似享受。 敬茶? 这个.... 看着自己的茶碗,李贤打死都没想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出。 堂堂中书令敬茶,你喝还是不喝? 不喝,你是看不起人家?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端起茶碗,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固体,喝了下去。 只是一口,就让他魂飞天外。 太.... 本想皱眉,可是看到张文瓘和郝处俊享受的样子,李贤只好打住,换上了一样的表情。 长舒一口气,郝处俊道:“今日托了殿下的福,才得以一品这绝妙茶汤啊。” 这就是有讨要的意思了。 不过他要的正好,李贤正盘算着怎么把那些所谓的“贡品好茶”给处理掉,如今用来送人,正是再好不过。跟周瑜黄盖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是一个愿意送,一个愿意喝罢了。 微微一笑,李贤道:“郝甑山自为官以来,明廉如镜,本王敬佩不已,既然您喜欢这茶汤,本王就差人送到您的府上去。” “哎呀,殿下,这怎么可以,您府上的贡品,是陛下和天后赏赐给您的,更何况,君子不夺人所爱,老臣岂敢收下啊。” “郝甑山这就是推辞了,相比较茶汤,本王更喜欢白开水。更何况,本王又不操心国家大事,用不着挑灯处理政务,这些茶叶和贡品给您,才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里,李贤又看向张文瓘:“张侍中,不如您和郝甑山平分如何?” 相比较郝处俊,张文瓘就干脆的多,拱手道:“那老臣就多谢殿下好意了。” 施礼完毕,就是古板如张文瓘,都不由得微微翘起了嘴角。 自古以来,皇帝赏赐的东西,就不同于寻常渠道获得的同类物品。太子的供品尚且被他们垂涎,更别说贡品了。这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是满足了虚荣心。 试想,煮茶待客的时候,客人惊异于材料,这个时候主人说一句“此乃贡品”,得多风光? 第二十一章 书房密谈 不算余星海和姜暠等内廷宦官,俩人都是孤身而来的。 堂堂侍中和中书令,前来王府拜访,走的时候要是大包小包的,也不好看不是? 所以,不管是太子的供品,还是答应送给他们的贡品,李贤都安排了王府侍卫下午的时候再送过去。 至于午饭,就没法吃了。如今正值太子大丧之期,官员贵族禁止一切饮宴娱乐。至于什么算饮宴娱乐,礼部也没有拿出一个标准,所以大家宁可执行最严标准,也不去犯禁。 不管是客人,还是主人,都清楚这个,所以,双方都没提。得到了赏赐,或者说礼物以后,张文瓘和郝处俊就起身告辞。 跟迎接的时候一样,李贤依旧是将二人送到了王府门外。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虽然喝的是茶,但是丝毫不影响张文瓘和郝处俊的好心情。两个人乐陶陶往回走的样子,跟喝醉了没什么区别。 至于护卫,李贤没有安排。 笑话,如果是别的坊市,安排一下护卫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是,长乐坊还这么做就纯属多余,甚至有些做作了。 长乐坊跟大明宫隔街相望,虽然是个坊市,但是地处皇宫禁军防卫的圈子以内。这里住着的人,非贵即贵,安保自然是做到极限的。就是不算巡街的禁军、武侯,各家自己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像这种高级大员集中居住的地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禁止争斗,虽然没有付诸于文字契约,却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 如果有人在这里搞事儿,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就会引起群起而攻。换而言之,或许这里是比皇宫还要安全的地方。 站在王府门前,李贤忽然发现,自己的王府被皇帝安排在长乐坊,看样子用意不只是一个两个啊。 揉揉酸疼的胳膊,见郝处俊到了自家府邸门前,李贤才转身回了王府,与其分析这些费脑子的事情,不如为下午的练武默哀一下。 不管是李荇还是徐泽,接命以前都是卑躬屈膝的,但是正式接命以后,都严厉得跟真正的老师一般无二。 这边李贤转身回了王府,郝处俊那边,却是两个人一起进了郝府。 回到家以后,郝处俊就邀请张文瓘进了自己的书房,并且下令让所有人退避,就连自己的家臣家将,也在被清退的范畴之内。 有些事情,就是心腹的人,也不能相信。 郝处俊的书房,除了堆满书架的各式书籍、竹简、卷宗以外,就是窗边的一个单独茶案了。 各式各样的煮茶工具,他这里都有,对于茶汤,他是真的喜欢。 在一个定制的小火盆里面,郝处俊点燃了松果,开始煮水。 张文瓘对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扯一个坐垫,坐在了案子对面。 看着郝处俊清洗茶具,张文瓘开口说:“老郝,说说你对雍王的看法吧。” 郝处俊一边清洗茶具一边说:“以老夫待人接物多年经验来看,雍王所做所言,固然有做作的成分,但是,却并不明显。结合试探来看,显然,雍王对于太子之位,可以说是志在必得啊。” 张文瓘笑道:“这有何不对?试想,要是换咱们两个处在这样的位置,就能对太子之位视若无睹了?其实,要我看来,雍王这样反而是好事儿。太子大行,如今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只有雍王和英王。我听闻,跟雍王不一样,英王回京奔丧这段路,可以说是荒唐到了极点。风和日丽的日子,在一家驿站连住三日,这是在干什么!” 亲耳听着张文瓘的语气,从平和慢慢变得愤怒,郝处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同于他,张文瓘本就是东宫的出身,他虽然有张良裔孙的身份,但是在这个年代,跟平民一般无二。之所以能跻身宰相的行列,主要还是因为身在东宫体系,多次帮助太子辅政,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 被装在袋子里的锥子多了,但是能够刺破袋子钻出来的,寥寥无几。正因为如此,张文瓘对于太子是感恩的,如今太子猝然离世,在有关太子的问题上,他不上心才是怪事儿。 小锅里面的水已经泛起了气泡,郝处俊就开始煮茶,一边煮茶一边说:“稚圭,说一句难听的话,其实太子,挺不适合成为皇帝的。当今陛下的身体就不好,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且不说经常将政务交给太子,就是一些本不该归属内廷的政务,都交给了天后处理。 虽然天后每每处理朝政,都稳妥无比,甚至有些时候比陛下处理的还要好。但是,妇不干政是古训。古时大秦宣太后、吕后等人,就是前车之鉴啊。” 虽然郝处俊已经清理了书房周边的人,但张文瓘还是不自觉的看了看窗口和梁上。 没办法,自从太宗组织百骑司,派遣密探监督官员以来,大唐的官员私下里就不怎么敢乱说话。当今皇帝虽然宣称解散了百骑司,但是谁能保证它不是换个名字,依旧从事这样的工作呢? 看到张文瓘的样子,郝处俊笑了笑,却并没有理会。 他很清楚,官员私下里说点什么,并不犯忌讳。皇帝的密探最多收集证据,却不会因为一点言语上的小事儿,就问罪。隐藏在暗处的才是密探,要是暴露了,恐怕皇帝的脸面也不会好看。 添加了茶叶的小锅也开了,郝处俊打开一个个的小罐子,将盐、葱姜蒜等加入锅中,并盖上盖子闷煮。 为了最大程度的激发材料的味道,这个闷煮的过程,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行。 而过了惊弓之鸟阶段的张文瓘,尴尬地笑了笑,才接着说:“老郝你说的没错,当今天后对于政务的干涉,确实过分了。但是啊,咱们能怎么办? 当初上官仪建议陛下废后,后来就牵扯到了废太子李忠谋反的案件中。如今,前朝老臣所剩无几,还都离开了朝堂,咱们这些后进的官员,想要左右圣意,太难了啊。 第二十一章 书房密谈2 郝处俊叹息道:“就是能左右又如何?如今皇子中出挑的,也就雍王一个,说到底太子之位,还会是雍王的。虽说雍王和天后历来不和,但怎么说他们也是亲母子,咱们对付天后的话,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事端。” 说完,他把鼻子凑到小锅前闻了闻,见味道到了最浓郁的时候,就打开盖子,将里面的茶汤,分成了两碗。 刚出锅的茶汤太烫,得放在一边晾一晾,俩人不约而同地拿起盖子将茶碗盖上,这才继续说话。 “对付天后是不可能的,遥想高祖之时,太宗行玄武门之变,皇宫为之染上血色。太宗之时,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龙争虎斗,最后两败俱伤。自大唐立国以来,皇位的交替,都是染着血的。 如今,盛世依旧,当今圣上堪称将大唐国力拓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盛世之下,若是内乱,谁知道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说完,张文瓘就叹了一口气。 郝处俊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随即道:“是啊,谁知道乱了会变成什么样子。昔日陛下废王立武,虽然是为了打击关陇权贵,但是,依然出现了事端。废太子李忠,你我都知道他被囚禁在承乾旧宅,什么都干不成,最后不也是以谋反罪论处了? 谁都知道这是天后为太子李弘做打算,可是,牵连的人,却大多是跟天后有怨的人。 如今,天后搬不动,已经是定论。而想要江山安稳地传递下去,咱们也只能在雍王的身上下功夫了。 古来妇人干政,也需要名正言顺。垂帘听政,就是最好用的一种。昔日我等最怕的就是太子跟陛下一样,龙体多恙,再加上膝下无子,也会生出将朝政委托给天后的心思。但是现在,这个顾虑可以打消了。你发现没有,雍王最近竟然在练武。” 张文瓘微微一笑:“发现了,昨日你我收到的回帖,虽然整体工整,但是在笔画上,却有颇多的毛病。况且今日,可以发现雍王右臂和双腿不太好,像是劳累所致。二者合一,除了在习武,没别的可能。” “殿下习武是好事儿啊,他本就没有病症,如今再习武,身体康健是可以预见的了。更何况,通过今天的试探,可见雍王的灵性,并非浪得虚名。一句‘以史为鉴’说起来容易,但是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你看看殿下倒身体健康,再加上天性聪慧,在陛下大行以前,我等只要悉心教导,不愁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来。” 张文瓘点点头,眼神却迷离的很,神色很是伤感。 如果可能,他多希望自己辅佐的,还是太子李弘啊。 伤感只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张文瓘清楚,与其伤感,还不如看向前路。既然决定了要好好培养、辅佐雍王,那就要做到最好。 想了想,张文瓘开口道:“如今朝中,不算六部尚书,就是刘仁轨、戴至德咱们四个,地位还算高一点。戴至德和我一样,都是东宫出身,明日老夫专门去他府上一趟,想来他也会赞成,就是刘仁轨....” 郝处俊笑道:“刘仁轨这个人,咱们都清楚,方正之余,也不缺坏心眼。要论人望,他自然是不如咱们的,但是论远见,咱们肯定不如他。就咱们讨论的这些事情,想必他早就想的通透了。既然你明日去戴至德府上,那老夫就过些天,跟刘仁轨商议一下。估计,刘仁轨也会赞同的。” 听郝处俊这么说,张文瓘满意地点了点头。朝中三省六部,除了一些名誉性的官职以外,自然数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主官权力大,地位也高。 自从太宗当上皇帝以后,尚书令这个职位就不见了,职权分配给了尚书仆射。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尚书省的主官,相当于是变成了两个。 只要三省团结一心,那么就算雍王出现什么事,他们也能在朝堂上帮着挡灾。 长舒一口气,张文瓘率先翻开了茶碗。 煮沸后又闷了一会儿的茶汤,虽然冷却到了勉强入口的温度,但是随之味道也消散了一些。尝了一口,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跟雍王府里的茶汤比起来,这碗茶汤虽然滋味也不错,但总是觉得差些意思。 不过旋即,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就是滋味相差一点儿变化罢了,雍王府的茶汤之所以令人舒畅,主要还是因为里面加了岭南贡品。既如此,不好喝,也变得好喝了。人啊,都是不知足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郝处俊也在皱眉,不过想到雍王送的茶叶贡品,下午就会送来,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宰相府的郝处俊和张文瓘在品茶汤,但雍王府里的李贤,此刻却堪称凄惨。 跟昨天相比,徐泽每一刀的力道,又增加了一些。只是几刀接下,他就气喘吁吁,又接了几刀以后,一股气息从尾部上涌,让他当场就吐了出来。 雍王突如其来的呕吐,吓了李荇一跳,赶紧上前搀扶,同时脑海里已经开始回忆雍王今天都吃了什么,是哪个厨子做的。 看到李荇眼里的凶光,李贤摆摆手说:“无妨,就是茶汤的味道,本王有些受不了而已。” 茶汤? 李荇疑惑道:“殿下,您和中书令、侍中的茶汤,都是一样的茶叶,甚至,您的茶碗里面还比他们多了好多的好东西,怎么三个人里面,反倒是您受不了了?” 感情本王的那一碗,还是加料的? 又是一股子劲儿上来,李贤干呕了几声,坐在地上说:“那就是当时本王喝的急了,无碍。李荇,父皇执政以来,多次训诫皇族成员应当为天下表率,要节俭。内务府送来的那些茶汤材料,本王送给侍中和中书令了。再采购的时候,你给本王找一些茶叶来就行了。记住了,就是茶叶,不要研磨的茶粉。” 李荇哭笑不得道:“殿下,您怎么说也是王爷,该有的优待不能少。茶汤而已,寻常百姓家,偶尔还能加点葱,您怎么能只用茶叶呢?难道您还要自己研磨茶粉?” 第二十二章 错觉 李贤皱了皱眉头,说:“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就好了,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 听雍王这么说,李荇才发现自己多嘴了,赶紧领命。 事实上,在皇宫的时候,他就不会这样。如今跟雍王相处了两天,就不自觉的变得散漫了许多。 看着殿下起身,漱口完毕以后又开始了练习,李荇忽然发现,这位皇子,跟别的皇子公主比起来,要随和了不知道多少。 别的皇子要么盛气凌人,要么乖张暴戾。而雍王,哪怕是对他这个奴仆,都似乎.... 有些尊重? 挠挠头,李荇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明白雍王了。 难道说,封地就藩一段时间,能改变一个人? 下午的练习,在李贤咬牙坚持下,终于是忍到了最后。 两天的练习下来,进步还是有的,相比较第一天,掌中的横刀,已经没那么容易被击飞了。 晚饭是热了一遍的太子供品,厨子自然是体贴的,糕点一类还能放几天,就没热,但是全鸡就不行了。 锻炼了一天,正是需要给身体补充蛋白质的时候,可是兴冲冲的吃了一只鸡腿以后,李贤就皱起了眉头。 生....不对,是没加调料的,整只鸡感觉就像是蒸了一遍,甚至内部还没怎么太熟。 大意了啊,供品不同于菜,都是蒸一遍就上供桌了。 看着没有一丝滋味甚至还有点怪味的鸡肉,李贤叹了一口气,还是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更何况,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别说是一只没滋味的鸡了,就是毒药,你也得笑着喝下去。皇帝的面子,谁敢拂? 当然了,这是对于正常的朝臣之类而言,换了李贤自己,宁可学鲁滨逊当野人,也不引颈就戮。 看着守候在门口的李荇,李贤眼睛一亮,朝他招了招手。 几步走来,李荇拱手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这整只鸡,本王吃不了,就分给你一半吧。” 听到这话,李荇大吃一惊,连忙摇头:“不可不可,殿下,您的赏赐,按理说奴婢应该老实接着,但是这只鸡可是圣上赏赐给您的,奴婢一介奴仆,岂敢染指?” 李贤不满道:“这书房里就咱们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再说了,你虽然是宦官,但是怎么说也是被赏赐了国姓,别那么看不起自己,赶紧的,你也劳累了一天,估计也饿得不行了吧。” 见雍王殿下这么说,李荇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答应了。 撕下另一只鸡腿、两个鸡翅膀和一半的鸡胸肉,剩下的,李贤都给了他。 李荇也不嫌弃,端着盘子一副激动的样子,后退到门口的地方,抱着就啃了起来。 不同于寻常吃鸡,李荇不仅把肉吃的一干二净,就连骨头,也努力的嚼碎吃掉了。 眼看着他连鸡后背那里的骨头,都要吃掉,李贤赶紧制止说:“骨头有什么好吃的,丢掉或者喂狗就好了啊。” 李荇抬起头,苦笑道:“殿下赐食,奴婢不吃干净,岂不是大不敬?” “少来那些没用的,吃不了的东西就别吃,本王用不着你这般表忠心。” 眼看着李荇把骨头放下了,李贤才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得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了,吃惯了后世美味饭菜的胃口,到大唐来,吃什么都像是折磨。 勉强吃完了晚饭,才要起身,就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 大量地运动时,身体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一停下来歇息一段时间,就不行了。 看到李贤的样子,李荇哭笑不得道:“殿下可是要散步?不过以您这两天的经历,现在恐怕力不从心吧。听奴婢的,还是赶快擦药歇息吧。不然,您明天都没法晨练了。” 试了几下,发觉身体传来最严肃的抗议,李贤才终于作罢。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强行撑着身子起来,在李荇的搀扶下,他才顺利地回到了卧室。 那个药瓶还放在床头,眼见自己偷着做的标记没有变化,李荇才打开它,先在自己身上擦了一点。 等不到这家伙毒发身亡的那一刻,李贤脱掉了外套,露出胳膊说:“赶紧的吧,本王现在恨不得剁了胳膊和腿,难受死了。” 闻言,李荇笑了笑,这才给他擦药。 别说,虽然这药水特别的刺鼻,但擦上去以后,反而是一种冰凉的感觉,疼痛似乎都因此降低了许多。 不过李贤的享受没持续多长时间,大腿的药还没擦完,胳膊那里刚擦完药的地方,就传来了极其火热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还在往骨头里面钻。受这热气的影响,胳膊的痛苦,好像更强烈了。 “嘶....嘶” 听到李贤吸气的声音,李荇停下手,疑惑道:“殿下就不问问奴婢,为何会这么疼?” 李贤咬着牙说:“本王听说过,越是对症的药,有时候反而越会引起病症。再说了,你给本王献上的药,本王还问个什么。赶紧擦,本王现在想躺下歇息。” 虽然早晨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如今再一次被信任,还是让李荇很是开心。 快速的将药擦完,他才坐在床边说:“殿下现在一定觉得擦药的地方在发热,而且疼痛更甚。不过没关系,这种感觉也就持续半个时辰而已。半个时辰以后,剩下的就是发热了,您不必担心晚上睡不好。至于明天,奴婢保证您会觉得一身轻松,远比今天早晨的感觉要好得多。” 不理会李荇的卖弄,李贤强撑着身体躺下,闭上眼忍受疼痛的感觉。 疼痛这种感觉,忍一会儿,也就能挺住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是因为这点儿疼就叫出来,岂不是丢人? 因为雍王擦了药,李荇也就坐在床边守候。 看着床上忍受着剧痛,一言不发的雍王,李荇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当今的圣上也是这样,好几次病症发作,人都起不了床了,依旧没有喊叫,甚至很少迁怒旁人。 只不过,跟圣上比起来,雍王显然更信任下属,连加了毒药的药酒,都不加怀疑的用.... 想到这里,李荇赶紧打住,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自己明明是圣上派来监督雍王的,怎么反而要被雍王收服了? 第二十四章 健身器材 李贤并不知道李荇心里的想法,此时的他只想把疼痛的感觉挺过去,然后好好睡一觉。 既然李荇和徐泽都是高手,那么习武方面,听他们的就好了。 忍着忍着,疼痛的感觉就不那么明显了。不到半个时辰,李贤就睡着了。 见雍王陷入熟睡,李荇才起身,去厨房吃自己的晚饭。 人劳累到了极致,睡觉反而会变得特别地香。 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才睁眼,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同。 昨天早晨,自己醒来以后可是疼的厉害。今天胳膊和腿除了酸一些,竟然没有更多的疼痛了。 这李荇的药水,果然管用! 翻身而起,有前两天的经历,李贤想都不想地就朝着门口说:“李荇,命侍女把浴桶准备好。” 门开了,门口的李荇没有一点困倦的样子,行礼道:“殿下,奴婢估摸着您这个时候就要起来了,所以已经吩咐侍女给您准备好热水了。” “嗯。” 李贤虽然面无表情的答应下来,但内心还是比较震惊的。 评论一个人的职场素质,就看他是不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勤快,什么时候该装瞎。 毫无疑问,在早晨洗澡这种小事面前,李荇就是标准的勤快。不管怎么说,一个懂得主子什么时候要什么的奴仆,过得不好才是怪事儿。 至于他以前在皇宫,能一路顺风的混到太监的顶级,甚至成为皇帝的心腹,装瞎的技能显然也是点满的。 马钱子有大毒,虽然能用来制作成药酒,但是擦涂以后,还是要清洗的。 毒素恐惧,李贤怎么也有一点,所以换了三次水以后,才结束了洗澡工程。 早餐是热过的供品糕点,看到糕点上明显是刀具切割出来的缺口,李贤才满意地点头,对李荇说:“给试吃的宦官五贯钱。” 李荇嘿嘿一笑,已经猜到了雍王的想法,道:“那奴婢代他多谢殿下赏赐。” 一顿令人满意的早饭吃完,再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就是晨练了。 只不过今天跟昨天不一样,演武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排沙袋。 走到沙袋前,李荇随意的一拳打过去,就见沙袋被打得荡了起来。 李贤走到另一个沙袋前,一拳下去.... 日! 沙袋纹丝不动不说,拳头还传来剧痛的感觉。 摸了摸沙袋,李贤心中顿时一万只羊驼奔跑了起来。 这是真沙袋啊,里面都是沙子。 可是,就是这样的沙袋,李荇看似随意的一拳,却能打得荡起来。 换算一下力道,这一拳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很显然,骨折是唯一的一个结果,要是打在要害,那就直接没命了。 见雍王殿下震惊,李荇撩起了自己宽大的太监袍子,只见露出来的手臂,虽然不如何的粗壮,却棱角分明。 徐泽也撸起袖子,露出了更粗壮一圈儿的手臂,说:“殿下,凡是习武之人,筋骨坚固,肌肉发达是起码的要求,弟兄们,撸袖子。” 随着徐泽一声令下,王府护卫们都撸起了袖子。 李贤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嗯,完全比不上。 别说棱角分明了,就是自己用力,胳膊捏起来还是软的。 原来满演武场都是肌肉男,只有自己是个假胖子。 “殿下不必惊讶,您现在是在打基础,等您习武两三年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今天您依然要站桩一个半时辰,过后,您就要打沙袋了,只有这样,您的肌肉才能强大起来。” 打沙袋? 看看笨重的沙袋,再看看自己稚嫩的拳头,李贤觉得自己要是不打个两三年,还真产生不了效果。 养肌肉是吧,巧了,咱还真知道怎么养。当初因为好奇跟同事一起办了健身卡,虽然就开始几天过去充了个个儿,但朋友圈儿却总是能刷到教练的教程。 拍拍沙袋,李贤道:“李荇,你去给本王拿笔墨纸来,本王给你们增添点器具。单一的沙袋,还是差点意思。” 有了昨天关于茶叶的教训,李荇这一次没问为什么,赶紧去拿东西。 不一会儿,李荇拿来了笔墨纸砚,还有两个王府的宦官,抬来了一个小案子和坐垫。 就在演武场上,李贤画图,将哑铃、杠铃等健身器材都画了出来。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法制作螺纹,但是以华夏工匠的技艺,还是有办法能将配重固定牢固的。至于别的器材,虽然美观性和安全性跟后世相比较会差很多,但是以现在的条件,有就不错了,还挑拣个什么? 哑铃、杠铃、仰卧起坐椅.... 后世在健身房看到的东西,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李贤都画了一遍,这才停手。 徐泽等人都聚集在案子旁边,看着图纸久久不语。 图画的很简单,甚至上面还标注了长度、重量。如此,就是再笨,想一会儿也能构思出这个东西铸造出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武艺高强的李荇和徐泽,更是清楚这些东西,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跟打沙袋比起来,显然这些器材更优秀。 彼此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见殿下停笔,李荇赶紧拿起墨迹干了的纸张,询问道:“殿下,您要找工匠铸造这些东西?” 李贤点头说:“对啊,不找工匠铸造怎么制作?” 李荇犹豫了一下才说:“殿下,您看,这些器具好多都是铁的,加起来价值高的很。你不如,奴婢让内务府出资,命将作监制造,如何?” 让将作监制作?看来是要保密了。 保不保密的,李贤不关心,他只关心“内务府出资”这几个字。 内务府出资好啊,反正花的是皇帝皇后的钱,既如此.... 看了一眼图纸,李贤点头说:“可以,不过,这些东西,本王要五套。” “啊?” 看着惊讶的李荇,李贤笑道:“都是锻炼身体用的东西,总有损坏的,咱们怎么也得有备用的不是?再说了,本王一个人用多没意思,你们也来,给本王打打样。” 李荇一想,也是,这里面好多东西都是需要铸造的,要是损坏了,还要耽误时间,既如此,不如备一些,有备无患嘛! 第二十五章 区别 想到这里,李荇道:“殿下急用吗?如果急用的话,奴婢现在就去皇宫?” “不急,你下午再去,现在,先陪本王站桩。” 答应一声,李荇就开始了蹲马步。 李贤叹息一声,也跟着蹲了下去。 护卫们自然不会在一边看热闹,纷纷跟随。堂堂雍王府演武场上,全是蹲马步的人,也算一道奇特的风景了。 李贤不知道的是,他这边才开始蹲马步,远处廊柱后隐藏的一个宦官,就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什么,然后塞到了头发里,带着纸条离开了王府。 而这张纸条,没过多久,就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整个上午依然是乏味的蹲马步,有了李荇的药水助力,李贤今天成功的蹲了半个时辰,才起身活动身体。 短短两天时间,就能做到坚持一个时辰的程度,实话说,放在寻常人身上,不算什么。但是在李荇和徐泽看来,雍王以一王爷之尊也能做到,说明是真的在吃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句话,放在习武的人身上,最是贴切。 俩人都有一种感觉,或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他们就会把雍王培养到自己的高度. 蹲完马步,就是打沙袋了。 令李贤疑惑的是,李荇并没有教导他怎么出拳,而是任由他自己击打。当然,也有要求,那就是每一拳都要用力八分,留有两分余力。 至于李荇,则拿着一根柳树条站在旁边,时不时地要趁着他将要打中目标的时候,一下子抽过来。 四月的柳树条既柔软又坚韧,抽一下子,胳膊上就会多一道红印。 不得已之下,李贤只好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自己每一拳上,既要打中目标,还要在柳树条抽过来的时候,能够撤招。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就不知道有多难了。 “哎呦。” 又是一抽,李贤甩了甩手,恨恨地看了一眼李荇,却没有说话。 哪怕是抽自己的主子,李荇也没有丝毫留手,每一抽,都会给他带来强烈的疼痛。 还不能骂,怎么说这家伙也是在倾囊相授,眼馋人家的功夫,这个时候就不能反抗。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要咬着牙坚持。 剧烈的、不间断的运动,最是耗费体能。 临近中午的时候,李贤只觉得自己像是从池塘里捞出来的。 “启禀殿下,王妃等已经护送至王府。” 就在李贤期盼着厨房传来开饭的消息时,一个护卫走到了演武场,汇报了王妃抵达王府的消息。 “回来了?” 本来还疑惑为什么这么慢的李贤,忽然想起“自己”那一大批“行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幸亏自己给这些行李找了蹩脚的理由,不然,这些行李将会成为“包袱”,还是甩不掉的那种。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之后他人对一个人的印象,都是在最初的印象上拓展勾勒的。除非发生点特别惊人的事情,否则这个印象不会改变。 双臂塞进袖笼互搓着,李贤对李荇吩咐道:“既然王妃回来了,内府的事情,就交给王妃,你辅佐一段时间就好。” 对于这个安排,李荇自然答应。 王府分为外府和内府,外府是对外开放的地方,而内府,则等同于王爷的卧室。卧室里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王妃的。而李荇作为王府总管,只需要管理王府外府的事情就好。 胳膊挨了抽,真是越搓越疼,想想李荇下的黑手,李贤还是忍不住,趁着李荇行礼的时候,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见了鬼了,李贤很确定这家伙看不到,可是,这一脚依然踹了个空。 愣愣的看着王爷的动作,李荇眨眨眼,无奈道:“殿下可是埋怨奴婢下手太重了?” 李贤咬着牙说:“说不埋怨那就是放屁,本王不管,你必须让本王踹一脚出出气。” 第一次见亲自踹人的王爷,李荇也很是稀奇。至于埋怨的话语.... 这才是把情绪摆到了明处啊! 李荇很清楚,越是隐忍不说的情况下,怨恨就越会累积,刚刚动手的时候,他也后悔了,现在雍王虽然不说什么,但是难保未来会收拾自己。 但是,他没想到,练武完毕,雍王就把话撂了出来,至于惩罚,不过是踹一脚而已。 带着无奈和可笑,李荇只好把自己的屁股撅起来,好让王爷踹的方便一些。 徐泽还是第一次看到踹人的和被踹的都面带笑意的情况,拍拍自己的屁股,只觉得,自己晚上恐怕也难逃这一脚了。因为,他也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训练。 挨了踹,李荇却没有丝毫不悦,见一个搬运东西的宦官有些吃力,还动手帮着抬了一下,让那个小宦官受宠若惊。 而踹了李荇的李贤,也觉得身心愉悦。你个死宦官身手再好又怎么样,老子堂堂王爷要踹你,你还不是得把屁股撅起来。 带着满身的疲惫,李贤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准备休息一下。 然而,才要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房氏,如今我们已然抵达长安。话虽然不能说满,但是这一次我们回来,王爷多半是要当太子的。太子这个职位不同于王爷,不仅是皇家,就是群臣,都对储君的后代,关心的很。 如今,王爷和我已经有了孩子,考虑到种种,今后你的位子,恐怕就要成妾身的了。所以啊,你最好现在就小心一点,这样的话,将来我还能赏你一口饭吃。” “张氏,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过分吗?我再不得宠,也是天后亲自下聘,迎入皇家的正妃。你觉得,仅仅没有子嗣这一点,就能让我被废?” “农家人养鸡仔的时候,哪个不是怜爱有加。可是等鸡仔长大了,生不出蛋来,你觉得还会有人留着?我可是听王爷说了,大婚喜日,你却来月事,真是丢脸。就是不知道那道白绫,染了不该染的血,事情传出去,得让多少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你....” “指什么指,房氏,在外我就不要求你什么了,私下里你若是再敢对我不敬,小心将来饿死!”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李贤张大了嘴巴。 这,这就是宫斗?不对,现在还没到皇宫,难道说是“府斗”? 不过这个张氏,当真是嚣张啊。不下蛋的母鸡,原来这样的论调,现在就出现了。 自己该夸张氏聪明呢,还是怎么? 终于等到屋内寂静下来,李贤才刻意发出走路的声音,推开了房门。 卧室内,张氏坐在床榻上,而房氏,则坐在地上,一只手还拿着手帕擦拭眼睛。 眼泪擦得掉,但是红红的眼睛,却遮掩不住了。 看到王爷回来,妖艳的张氏立刻就凑了过来,两个圆滚滚的艳物,就挤到了他的胳膊上。 “哎呀,王爷,妾身听说您在习武,可还习惯?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学那些莽夫的东西做什么。您的床榻上,药水味特别刺鼻,妾身真是闻一下,就伤心一下。” 看看,这才是后宫吃得开的类型。且不说动作,就是说话,就没有一句不是拍马屁。 不过.... 张氏可能要失望了,李贤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种爱听好话的人。不同于章怀太子,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他,太清楚逆耳忠言和蜜语毒药之间的区别了。 第二十六章 原因 虽然这么想着,李贤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张氏推开,皱眉道:“别挤过来,本王现在的胳膊全是伤痕,疼死了。” 听到这话,张氏连忙撸起李贤的袖子。 看到上面一道道鞭打的痕迹,张氏顿时就怒了:“是哪个混账打的您?妾身这就命人把他剁碎了喂狗!” 不理会张氏的咆哮,李贤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房氏的反应。 很奇怪,房氏的神色,既有心疼,也有一丝丝崇拜。 抽开手,李贤道:“你管是谁打的,习武就要吃苦。再说,本王的下属,不是你够资格处罚的,你记住这一点。” 听到这话,张氏才赶紧蹲身行礼,连说不敢。 看了一下沾着药水的被子,李贤对房氏道:“待会儿命人把被罩拆换掉,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 这话一出,张氏顿时着急了。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李贤又说:“如今不是身在封地,是在长安,有些事情,不能跟封地一样了。” 听到这句话,张氏才松了一口气。 确实,这里是长安,封地可以不守规矩,在这里就不行了。尤其是她一个妾室。是不能住在主卧的。 谅你这只废母鸡也没法下蛋! 恶狠狠的在心里诅咒了房氏一句以后,张氏这才掩上胸襟,走出了卧室。 话说,打从李贤进来以后,她的胸襟就是半扯开的。 张氏走了,房氏这才站起来,说:“妾身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妾身要不要自备一张床榻?” 李贤无奈的看了房氏一眼,说:“不用。” 说完,他就躺到了床上。 今天就该给厨子一点赏钱,虽然饭出的晚了,但是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能休息一会儿。 掀开袖子看了一下鞭痕,李贤惊讶的发现,这些鞭痕虽然有些红肿,却没有破皮,休养一段时间,顶多脱皮,却不会结痂。 该死的李荇,绝对是把力道算好了。 虽然气愤于李荇的黑手,但李贤却生不出报复的心思来。小的时候被老爹陪绑着看了太多的武侠电影电视剧,虽然其中有太多的夸大成分,但也有一些道理是有用的。 比如今天,不管是击打沙袋还是从李荇下手的轻重来看,习武之人,怎么也得对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如。 李荇和徐泽的担心是多余的,李贤很清楚这种朝着固定目标奔袭努力的感觉,有多么的难受。再者说,他的心理年纪,早就过了见难就退的年纪。多年以来的经历,让他清楚的知道世上没有免费午餐这句话,是多么的精辟。 “夫君,该用膳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到了房氏的声音。 李贤睁开眼,只见房氏已经在床边摆好了案子坐垫,托盘里面还是加热的供品,至于茶汤,则是不见了。 自从王府负责采购的宦官成功找来完整的茶叶以后,李贤就喝上了茶水。 虽然工序的差别,导致这个时候的茶叶泡水以后有草腥味,但是比起茶汤来,这点瑕疵反而不算什么了。 跟前两天比起来,李贤现在动起来,倒也不会东倒西歪的。 坐在桌案后,看了一眼今天的饭量,再看看房氏消瘦的样子,李贤对门口的李荇开口道:“让人再送一份碗筷上来,本王要和王妃一起吃。” 李荇答应一声就去下令了,而房氏,则连忙道:“夫君不可,妾身一介妇人,岂能跟您同案就食?这于礼不和啊。” 李贤摆摆手无所谓道:“那是在外面,如今咱们在内府,就不要那么拘束了。看你的样子,也没有用膳吧,你奔波了好久,用膳完,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啊?” 房氏瞪大了眼睛,她很疑惑,夫君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么好了?就连往日那带着一丝鄙夷的神色,都消失不见了。难道,夫君已经不介意大婚那天发生的事情了? 看到房氏的表情,李贤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章怀太子虽然在历史上的评价很正面,但是李贤自从接受了他的记忆以后,反而觉得这个人实在是.... 新婚之夜,房氏来月事怎么了,皇家光顾着挑选黄道吉日了,就没人顾及过房氏的月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奇怪了。 另外,章怀的心态也很奇怪,新婚之夜来月事,就算不详,这是什么想法? 至于新婚之夜以后,就把房氏当瘟疫对待,更是令人无语。 不过.... 这也是好事儿。 李贤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精神洁癖的,虽然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但灵魂终究是发生了变化。要是对着章怀太子的一切照盘全收,实在是接受不了。 房氏还好,张氏就令人头疼了。然而,无巧不巧的是,张氏的一举一动,都到了令他恶心的程度。 碗筷送过来了,李贤这才动筷。 案子对面,房氏努力的让自己的腰弯下来,吃糕点的速度跟春蚕有得一比。 过犹不及,所以李贤也就不再说她,吃干净自己的那一份,就起身出去溜达溜达,留房氏一个人,估计就能放得开了。 因为有过睡后全身酸爽想死的经历,所以李贤现在对午睡都避之不及。休息了一个小时以后,他就回到了演武场。 李荇不在,他去定制健身器材了。而徐泽,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一大截木桩,竖着埋进了土里,露出地面的部分,跟一个人的身高差不多。 见雍王来了,徐泽就拿出横刀,说:“殿下,您现在已经能够拿稳横刀了,接下来您要练习劈砍。跟上午总管的要求一样,卑职也会拿着刀鞘站在一边,您在劈砍木桩练习的时候,卑职会出手偷袭,您可要小心点。” “又来?” 虽然心里很是抗拒,但李贤还是没有拒绝。 拔出横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贤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疼了起来。 没办法啊,没有亲手掌握过武器的,总觉得那玩意儿轻飘飘的跟稻草似的。 然而,亲自掌握以后,才知道这玩意儿多恶心。或许握持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但哪怕对着空气劈砍一会儿以后,就会知道它有多沉。 看着面前的木桩,还有一脸奸笑、拿着刀鞘站在一边的徐泽,李贤叹了一口气,开始练习劈砍。 第二十七章 李治的反应 受罪也是自找的,但是受罪能有收获,这个时候就只能咬着牙坚持了。 跟李荇打胳膊不同,徐泽的每一次偷袭,位置都是不同的,甚至有一次,那刀鞘还是冲着腿间来的。要不是李贤反应快了一些,恐怕往后的性福都堪忧。 夕阳西沉,终于等到徐泽结束的话语,李贤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如果只是单纯的身体劳累,他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关键今天的训练不只劳身,还劳心。 上午要提防李荇抽过来的柳树条,下午要提防徐泽神出鬼没的刀鞘,真是.... 结束了训练以后,徐泽贱笑着走过来,拱手说:“殿下,您要是觉得卑职下手黑,不如也踹卑职一脚?” 李贤白了一眼,喘息道:“踹是一定要踹的,但本王现在有个疑惑。你个混账东西怎么有几次是朝着本王胯间去的?要不是本王反应快,找你麻烦的可就不是本王了你信不?说说,按照你的说法,本王再决定踹你哪里。” 徐泽嘿嘿一笑:“殿下这就是小看卑职了,卑职的每一次攻击,都是留有余力的,就算您反应不及,也能收回。” 听见徐泽这么说,李贤才努力地爬起来,蓄力一脚踹了过去。 挨了一脚的徐泽动都没动,就像是一块石头,李贤刻意看了,他的脚步都没有一点移动的痕迹。 这就是蹲马步带来的好处,下盘稳是习武基础中的基础。 这一脚踹完,徐泽才笑嘻嘻的带人去轮值。 而李贤看了一眼周围,没见李荇的踪影,估计他还没回来,就便随便叫来一个宦官,扶着自己回房间。 太累了! 李荇在干什么? 李贤绝对想不到,李荇现在就在皇帝的金銮殿,而他画的图,则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又看了一眼图纸,李治没有波动的声音响了起来:“李荇,你去宫门处,叫他骑马进来。” 李荇答应一声,就赶紧去宫门口迎接。 皇帝见到图纸以后,就命程务挺和苏庆节进宫面圣。然而无巧不巧的是,俩人都没有住在皇城,而是在城外自家的庄园居住,所以赶来需要一段时间。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依然有三骑自长安外而来。 姜暠用腰牌叫开城关宫门,骑着马通过已经净街的朱雀大街,带着另外两骑,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大明宫之前。 三骑抵达丹凤门,跟在姜暠身后的一个将军勒住缰绳,高声道:“总管,我等纵马入内不妥当吧,如今正值大丧,太子灵柩虽然在东宫,但正宫内有很多的牌位啊。” 姜暠点点头,说:“将军考虑的很周到,倒是奴婢失礼了。” 说完,三人就要下马,准备步行进宫。 而就在这时,骑着马的李荇,却从丹凤门中冲出,胯下骏马打了一个漂亮的圈子,就换了方向。 “圣人有令,尔等可骑马直驱金銮殿面圣。” 听到这句话,程务挺和苏庆节对视一眼,赶紧催促战马进宫。 从这条命令里面,他们听到了焦急的韵味。 只是,他们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皇帝如此急诏他们进宫。 边关有警? 开玩笑了,现在大唐周围的国家,讨好大唐都来不及,谁敢乱动?就是吐蕃,也不到需要这么对待的程度。 四骑畅通无阻地一直来到了金銮殿前,李荇和姜暠还在控制战马减速,而程务挺和苏庆节却没有这样的心思,不等战马停下来,人就跳了下来。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左歪右斜的很是狼狈,却没有摔倒,反而接着这个力道奔跑起来,朝着殿门跑去。 要真的是开战,绝对要把握住机会啊! 两个人都是承袭的爵位,虽然身居要职,但是想要在爵位上更进一步,堪称难如登天。莫说是外敌来犯,就是哪个草窝子出了三五个叛贼,俩人都想过去剿灭。 没意思啊!整天呆在长安,肚子上都长肉了。 俩人冲到殿门口,一眼望去,才看到太子的灵位,于是赶紧减速,低着头,拱着手入内,表示道歉。 而圣人,此时就坐在牌位之前,正对殿门,面前已经换上了一个大的桌案。 走到圣人面前,俩人单膝跪地,等候吩咐。 闭目沉思的李治睁眼看了一下俩人,开口道:“风风火火的成何体统,先去给太子上香吧。” 深知圣人丧子之痛如何深刻的俩人,赶紧起身,每人给太子上了三炷香,才回到圣人面前。 不等俩人再次单膝跪地,李治指指自己面前说:“坐吧,不必拘束,朕今天急召你们进宫,就是让你们看看雍王画出来的图样。朕幻想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实际用起来,却很有效果。 你们都算是家学渊源,尤其是程务挺,你这些年来跟你父亲征战南北,对军中大小事务清楚的很,你看看这种炼体的方法,能推广到军队中吗?” 图样? 雍王? 推广? 皇帝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组合起来以后,就什么都不懂了。雍王怎么就跟推广到军队的东西联系到一起了? 既然皇帝开口,俩人也就不再拘束,盘着腿坐到了皇帝面前,一人拿起一张图纸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俩人不满足于幻想,竟然在皇帝面前手舞足蹈起来。动一会儿,换一张图纸,接着动。 俩人胡乱动作了一会儿以后,程务挺惊讶道:“陛下,您说这图纸是雍王殿下的?” 李治点点头:“没错,雍王自打到了长安以后,无事可做,所以萌生了练武的心思。就在今天,教他的人,要他打沙袋炼体,他却不满意,吩咐下人找工匠铸造这些东西。王府总管觉得这些东西大有玄机,所以建议交给将作监铸造,更是送到了朕这里,朕看完以后也觉得很惊讶,所以叫你们来看看。” 俩人对视一眼,苏庆节严肃道:“陛下,您应当重赏雍王殿下和王府总管。末将刚刚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对人的全身各个部位,都能进行区分锻炼。若是使用得当,对一个人的身体提升是很大的。如此机密,自然不能流传出去。末将建议,就是将作监的大匠,也应当下封口令才行。” 第二十八章 两个将军的考量 程务挺也说:“陛下,古来练兵之策都是兵家密要。东晋时谢玄主持创立的北府军、吴起训练的精锐步兵魏武卒、汉朝的幽州突骑、刘备的白耳军、曹操的虎豹军,等等等等,据传都是按照练兵之策造就的奇兵。 先帝倒是有玄甲军,但是先父曾有一次跟先帝饮酒,先帝说起玄甲军,只说玄甲军是仰仗了兵甲器具的坚固,真要论战力,是比不上正式练兵之策训练出来的军队的。” 苏庆节接着说:“陛下应该记得李靖,李卫公吧,我大唐虎狼之将何其多也?但是没有一人敢妄自跟李卫公相提并论,就是李司空,也常说自己能跟李卫公并名,是下属的拍马屁,他自认不及。” 李治点点头:“李卫公朕还是知道的,先帝也说过,他虽然纵横沙场,百战立国,但是论帅才,他远不及李靖。说起这个,朕记得邢国庄公,曾经师从李靖吧。怎么,莫非李靖也说过练兵之策的事情?”(苏定方谥号庄) “回禀陛下,没错,当初李卫公就曾说过,兵法和练兵之策,缺一不可。二者其一,都能达到以少胜多的效果,若是二者合一....” 苏庆节没有说,但李治也清楚他没法说出那样的场景。因为就是他这个没经过战阵的皇帝,也清楚这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 程务挺也幻想了一下,但是依然放弃了幻想下去,因为太难想了。 见圣人和苏庆节都不再幻想,他便疑惑道:“末将很好奇,雍王殿下是从何得到的这等练兵之策?” 只是一句话,就让李治皱起了眉头。 是啊,李贤是从哪里得到的练兵之策? 说实话,没有李荇自作主张送图面圣的这个桥段,李治只会觉得李贤是在故作神秘。但既然他开始是想让寻常铁匠锻造器具,丝毫没有保密之心,可见是不清楚这练兵之策的重要。 既如此.... 回头看了一眼供桌上的牌位,李治犹豫了一下才对门口守候的姜暠说:“你带着这些图,去将作监找阎继泽,命他今夜连夜赶工,最少制作出图纸上三样器具,送到雍王府。” 等到姜暠带着图纸下去传命,李治又对李荇说:“你回去吧,别说你把图纸送给朕看的事情。既然你现在是王府总管,总不能明着奴侍二主。你拿来给朕看图纸的好心,贤儿未必会领情啊。” 李荇想了想事情败露以后的结果,不由得苦笑。 “回去吧,朕在雍王府另有安排,除非大事,你不必亲自来见朕了。另外,朕明天要秘密去雍王府一趟,你注意别走漏了消息。” “奴婢遵命。” 领命后,李荇才拿出一件斗篷盖在身上,转身离开了。 看向面露讨好之色的程务挺和苏庆节,李治笑道:“明日你二人辰时以前来皇宫,朕带你们两个一起去雍王府,退下吧。” “多谢陛下!” 得到了许可,程务挺和苏庆节才眉开眼笑,转身披着星光离开了金銮殿。 来的时候骑马,走的时候就不行了,俩人牵着马往宫外走,一路上,俩人都沉默不语。 一直到离开皇宫,走上丹凤街,两旁没人以后,苏庆节才开了口:“平原公,你我住在城外,不曾探听长安的消息,没想到今日才知道雍王已经到了长安,你说,下一个太子,是不是已经确定是雍王了?” 程务挺看了看左右,才换了身位,左手牵马,凑近一些低声说:“按理说,我等武将不该关心这些事情,可是,未来皇帝心态如何,对我军方很重要,所以也就不得不关心下了。 当初先帝后期,重文轻武,当今圣人继位一段时间以后,才平衡文武地位,并且将封爵的口子偏向了武将一方。要是下一位皇帝再重文轻武,我很担心会影响大唐的战力啊。你看看大唐周围,虽然一些狐狸什么的都清理了,但剩下的不是乌龟,就是猛虎。 虽然我等也不怕这些虎豹之流,但提防依然是必要的。 至于雍王,我觉得多半是要继任太子了。当初陛下分封诸王,只有雍王最靠近长安,难说里面没有陛下的考量在内。其实雍王当太子,我是乐见其成的,你记得陛下的话不?雍王如今正在王府习武。” 苏庆节低声笑道:“是啊,我也被这句话震惊了。当初雍王被一众大儒教导,从未露出习武的兴趣,谁想到现在竟然喜欢上了。这就好,宏文诗词虽然陶冶情操,但于沙场无关。只要雍王能知道军方的辛苦,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对我等生出一丝敬重之心。” “是啊,所以,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两个厉害的家将,送到雍王府上教他?” “得了吧,你找死别扯上爷们。雍王自发的想习武没问题,但你要是派人去蛊惑,可就要弄巧成拙了。你以为文臣那边的几个家伙好惹?这两年文武之争才平寂了一些,你可别再挑起来....”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长乐坊走去,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是够资格住在长乐坊的。虽然规定坊门关闭以后不得打开,但是这种规则自然不适用一些位高权重的朝臣,或者战功赫赫的将军。毕竟,他们时不时的就要夜入皇宫。 进入长乐坊以后,俩人不约而同地走到雍王府门前,佯装路过,实则是绕了个远。 只在府门前路过,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莫说看,就是李贤的惨叫声,也隐没在了宽阔的王府中。 今天受到的摧残,远超前两天。 所以今天除了擦药以外,李贤还接受了李荇的所谓“松筋活血”。 其实就是按摩,但是谁家的按摩,能一直引起骨折一样的痛苦? 今天的卧室里面不仅是主仆俩人,还有一个房氏。 跟张氏不同,房氏只是坐在一边,咬着手帕,流着泪看着这一幕,却什么都没说。 “嘿嘿,殿下,现在您可以踹奴婢了。不过啊,奴婢建议您明天再决定踹还是不踹。不是奴婢自夸,在宫里的时候,奴婢也给陛下训练过身边的宦官,给他们松筋活血的就是奴婢。不管多疼,多累,第二天起来,保准生龙活虎的。” 白了李荇一眼,李贤现在连话都懒得说了。 第二十九章 卧室夜话 不过,有他那神奇的药水打底,李贤也就不怀疑他按摩的手法,是不是专业了。 无力的抬起胳膊指指门,李荇立刻就领意,带着自己的药水离开了。 昨天药水任由雍王放在卧室,其实是一种试探。至少,他没有试探出王府有危险的人物。试探过了,这药水还是自己保管着比较好。 第三个人走了,房间里的氛围,顿时有些改变了。 眼看着外面已经黑的浓郁,李贤扯扯被子盖上,对还在一边擦眼泪的房氏说:“你再取一套被褥来,就不要跟我用一套了。” “哦。” 房氏答应一声,就出去找被褥。 令李贤意外的是,他居然发现房氏很是失落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 想挠头,胳膊却疼的厉害。对于女人,李贤实在是没辙。虽然他自认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的还是比较到位的,然而对于女人,就不行了。 两世处男,还指望他跟海王一样高情商? 但,结合之前得知的种种,李贤还是猜出了房氏的想法。 没一会儿,房氏亲自抱着一套被褥回来了。 见她还是很失落的样子,李贤忍不住说:“让你多抱一床被褥,是怕你碰到我身上的药水。李荇的这个药水里面用了一种有毒的药材,虽说小伎俩不至于致命,但总得提防不是?” 房氏惊讶的看向夫君,她原以为夫君还是嫌弃自己,谁料想,还有这么一层因由。 夫君这是在关心妾身? 只是一瞬间,她就把这个想法掩盖了起来。因为她也觉得不太可能。夫君历来都对自己不屑一顾,如今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再想想今天夫君说的话,房氏惨然一笑,或许,正是因为如今在长安,夫君才会叫自己侍寝,免得传出去,对王府的声誉不好吧。 强自微笑着,房氏铺好了自己的被褥,红着脸开始脱衣服。 以前也不是没跟夫君一起住过,但都是分床的,谁想到今天居然睡到了一个床上。 美女脱衣这样的好事儿,李贤如何会错过,虽然胳膊脖子都很疼,但他还是蜷起胳膊,撑着脑袋朝床里面看去。 很没意思,电视剧里盛唐美女的装束都是骗人的,没人露出半个咪咪给人看,外面的衣裙脱掉以后,里面居然还有一层。尤其是那条长的过分的裤子,跟它比起来,安全裤都要美好的多。 脱了还不如不脱,可事情就怪在这里,明明遮挡的严严实实,房氏却像是赤裸着被人看到了一样,脸都变成通红的了。 不,或许,被赤裸的人看着也说得过去? 掀起棉被,钻到被窝里以后,房氏才好受了一些,可爱的鼻子耸动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李贤无奈道:“李荇的这个药效果虽然好,但味道是真的不讨喜,你要是不喜欢,明天还是再搬一张床过来吧。” 房氏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见她坚持,李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重新躺好,想要睡着。 如果是平时,白日里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他早就睡着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身体依然对大脑传递着下班的信号,但大脑依然很是活跃。 感受到某处传来的异样,纵使自觉脸皮很厚,李贤也红了脸。 其实,房氏的姿色,哪怕是放在后世,也是顶级的。这个时候的大唐还没有诞生丰腴美的审美潮流,再加上武则天本就是绝色,能入她法眼的王妃,怎么也不至于太差。 虽然房氏瘦了一些,但跟之相关的,她的身段也是极为符合李贤的审美。 看到亵裤的第一瞬间,至少他是幻想过把它换成黑丝,会是什么样的。 啊,没救了。 黑暗中,李贤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承不承认,自己肯定是一个绅士了。 叹者无心,听者有意。 把大半个脑袋都塞到了被窝里的房氏,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的开口了:“夫....夫君,您可是还痛?要....要妾身给您揉揉吗?” 李贤愣了一下,但还是说:“疼是疼,但过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房氏,本王发现,你很畏惧本王?” 黑暗中,房氏的身体很明显的动了一下。 半晌过后,房氏的声音才幽幽的响了起来:“您是王爷,妾身虽然出身不错,但是跟皇家比起来,就差得远了,所以,妾身畏惧您,不是很正常吗?” “哈哈,借口。” 强撑着身体换成侧躺,转向房氏的方向。 虽然天色黑暗,但李贤还是看到了一张泪脸。 章怀造的孽啊,从历史的记录来看,章怀倒霉的时候,房氏都不曾离弃,之后,更是守节到了最后。可以说,房氏的一生,没有对不起章怀的。 想想自己手上也有药水,李贤只能伸出手,扯着房氏的被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自顾自的说:“当初大婚之时,本王确实是很气愤的。按照习俗,女子来月事是不洁的,更别说大婚这样的大事。不过后来,本王想通了,女子的月事也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皇家只考虑到了吉祥日子,却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本王也是,不曾考虑过你的感受会是如何,很是对不起你啊。” 听到这话,房氏立刻停止的哭泣,瞪大了眼睛。 这.... 这是王爷能够说出来的话? 李贤并没有看清房氏的表情,自顾自的编瞎话道:“知不知道,其实早在封地,本王就已经不怪你了。之所以没跟你说,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成为真正王妃的本事,结果很让本王失望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堂堂正牌王妃,被一介妾室骑在脖子上是怎么回事?你这驭下之能,也太差了吧!” “这....” 房氏愣了一下,才委屈道:“妾身只知道相夫教子,女红,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啊,这些,不该是男人家学的东西吗?” “笨啊!” 李贤无奈,伸手在她屁股的位置拍了一下:“那是寻常百姓人家,咱们这里是王府,且不说王府上下诸多事情,就是走出王府,你还要跟那些命妇王妃,甚至是天后打交道。你连下人都控制不了,还有什么颜面跟她们打交道?” “今天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本王就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什么时候你能把王府掌控得井井有条,什么时候本王就跟你圆房。” 听到“圆房”这两个字,房氏顿时就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半天以后,才挤出一个“嗯”。 第三十章 皇帝驾到 听到这一声蕴含着无限娇羞之意的“嗯”,李贤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要说现代男性,穿越到古代,除了一些特殊时期,绝对堪称享受。因为历来中原的文化就是男为主,女附庸。拿唐朝来说,除了喝醋妇人等少数事例以外,哪个男的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 像房氏这样的事情,放在后世早就离婚了,女方比男方要强势不知道多少。要是有人像他一样,明明犯了错还一副我饶恕你、你不争气的口气,早就挨大嘴巴子了。可是,现在却是房氏如蒙大赦一般。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感受到疼痛换成了单纯的滚烫以后,李贤闭上眼睛睡着了。 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因为外物而受到影响。 到了固定的时间,用不着李荇来唤醒,李贤自己就醒了过来。 这死宦官的药果然管用,醒来以后身上任何的不适,都几乎消失,尤其是怀里抱着一个舒适的抱枕,就睡得更香了,如果不是还要起来晨练,他甚至还想再睡一会儿懒觉。 嗯?不对,抱枕? 想起自己其实是身在唐朝的李贤,顷刻间清醒了过来,看向怀里,哪里是什么抱枕,分明是一个人。 房氏! “夫....夫君,您醒了?” 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房氏居然还是醒着的,脑门上还带着汗。 至于她的亵衣,还好,是完整的。 活动一下上半身,努力的让下半身平复下来,李贤苦笑道:“我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昨晚不自觉的就抱上你了。你也起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免得沾了药水。要是困倦,就再睡一会儿。” 房氏点点头,脑袋却缩进了棉被里面。 小李贤没那么大个儿了,李贤才起身穿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胳膊一用力,居然有了一点肌肉感。 知道这是错觉,肌肉可不是一两天锻炼出来的,但李贤宁愿欺骗自己这几天的锻炼是有效果的。 推开门,看了一眼等候在门口的李荇,这下不用吩咐了,李贤觉得王府的仆役这个时候没有准备好饭食和洗澡水,还是清退了比较好。 照常的一遍流程走完,再次走到演武场上的时候,李贤惊异地发现,居然有几样器材已经制作出来,并且安装好了。 一个穿着官服的家伙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直云梯边,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显然是将作监的官儿。 “微臣阎继泽,拜见雍王殿下,这个梯子模样的器具,还有您称作杠铃、哑铃的器具,已经造好,请您查验。” 走到直云梯边,忽略了阎继泽的报名,李贤先检查起直云梯的稳固来。 杠铃哑铃不会出问题,直云梯可就重要了,要是承重能力不行,摔了人可不好。 踹踹柱子,叫来一个护卫跳起来抓住云梯横杠,摇晃一下。 将作监的工匠,技艺还是不错的,虽然直云梯是木质,但是至少看起来,牢固性跟钢铁也差不多了。 “还不错,本王今天就要用这些东西练武,你回去休息一下,就赶紧制作别的。李荇....算了。” 李贤本来习惯性的想让李荇赏赐一些东西给阎继泽,但是忽然想起他不是寻常工匠,而是一个有品级的官员。给官员钱就不是赏赐了,已经有羞辱的味道在里面。 听到雍王的传唤,李荇走了过来,却听到“算了”俩字。 什么算了? 看了一眼直云梯,李荇会错了意,以为雍王要自己试一试这个东西。 看这个梯子的样子,就知道不是用来爬的,再看看上面那个护卫的样子,李荇就明白这东西怎么用了。 将护卫赶跑,李荇毫不犹豫的就挑起来,伸手抓住了直云梯,速度飞快的来回了一趟。 看到李荇的动作,徐泽顿时心痒起来,不顾总管还在上面,干脆就在另一边跳了上去。 李荇显然没有一趟就完事儿的打算,又开始了折返。俩人在直云梯中间相遇,很是自然的就错开了身子,然后继续玩耍。 对他们而言,直云梯就没有那么难了。 可就是这样,七八个来回以后,俩人的鬓角也开始流汗,速度也明显的降低下来了。 “下来吧,这是本王要玩的东西,你们两个占着算怎么回事?喜欢的话,让将作监再安装一架也就是了。” 听到王爷不满的声音,俩人这才下来。 不约而同的看了看自己酸疼的手臂,徐泽惊讶道:“殿下,如果只是耍石锁,卑职不可能这么快就胳膊酸疼,您这个直云梯,很厉害啊!” 李荇也点点头,再看向直云梯,眼神里满是再尝试一次的欲望。 直云梯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至于徐泽的话,李贤也知道怎么回事儿。石锁那玩意儿,不用说,他都是挑最大的来。看似沉重,实则想要耍起来,也慢。直云梯的配重,其实就是人自己的身子,一趟两趟没什么,再多,也很耗费力气。 搓搓手,李贤也来到直云梯下,纵身跳起来,抓住了梯子。 简单,洒洒水。 一只手臂抓住第一根横杠,另一只手抓向前面的一个。 稍有点难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再想往前,李贤却发现自己的胳膊造反了。 酸疼、放手的讯号,时不时的就冒了出来。 咬着牙尝试着抓住了第三根横杠,却后继乏力了。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放手,落了下来。 “日,真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 见王爷苦恼,李荇嘿嘿一笑,建议道:“殿下,您看这样行不行,奴婢拿棍子在后面吓唬您,这样一来,您不就能快速前进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李贤还是有点抗拒,被人赶着锻炼,也太丢脸了吧。 再说,本王是个初学者,饭要一口一口吃,锻炼嘛,要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才要拒绝,就听见一个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个建议不错,朕准了。” 谁啊! 李贤愤怒地转过头,却见演武场边的护卫们全部单膝跪地,甚至把腰上的兵刃解下来,放在自己的身前。 来人黑色的斗篷内,是一身显眼的明黄色。 这.... 卧槽了个羊驼的。 好像是皇帝吧! 第三十一章 杠铃 来不及感受这份震惊,李贤赶紧躬身行礼。 皇帝这种生物一出现,周围所有人都要矮一截。大唐不兴跪拜,但这也只是指朝臣。奴婢一类依然要双膝跪拜,至于徐泽等,则要行单膝跪地的军礼。 “平身吧,你们退下。” 平身是对所有人说的,而退下,则是对王府侍卫们说的。 皇帝虽然是秘密到来,但千牛卫依然是要贴身跟随的。而不管皇帝到了什么地方,由千牛卫接管这个地方的防卫,是不变的铁则。 王府护卫们起身以后,就退走了,他们要到府外守卫。而徐泽作为头领,则留了下来。 直起腰,李贤这才偷偷打量这位被太多人轻视的强大皇帝。 如今是上元二年,李治才不过四十八岁而已。明明四十八岁可还算是壮年,但是在李治的身上,却看不出一点壮年的样子。 腰身有点佝偻,腰椎不好,声音有点闷沉,肺功能不太行。明明轿子就停留在后院门口,走了才没几步,但是脑门上已经出现了汗水,可见体质虚的不行。 至于双鬓间清晰的白发,就不能确定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悲伤产生的了。 明明是个皇帝啊,明明统治着这个强大的国度,但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个样子。 李贤自从抬起头,就沉浸到了自己的想法里面。明明是惋惜,但是在旁人看来,却更像是雍王在为皇帝的身体伤心。 李治也看到了李贤的表情,本来关于他的身体,是禁忌问题,朝臣问安的折子多了都要问罪。但是,对于李贤就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李治清楚的发现,儿子的孝心,不是作伪,皇帝当了这么多年,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可以抠掉了。 “别看了,你皇兄福薄,朕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般的人间惨事,没有垮掉,已经是上天锤炼了。” 听到李治的声音,李贤才从惋惜中抽身而出,再次弯腰行礼,“父皇”两个字才浮现,就被他掐掉:“阿耶,儿臣知道皇兄的事情让您哀痛,但您为了天下万民,为了儿臣这些尚在的子女,也该爱惜身体啊。” 阿耶的称呼,让李治愣了一下。实话讲,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他已经有些陌生了。 不过眼下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是在朝堂,叫阿耶,要比“父皇”亲近得太多。至少在李治听来,这一声“阿耶”,他很喜欢。 上前搀扶起李贤,李治苦笑道:“说得轻巧,但你是为人弟弟的,如何能体会到朕的心情。不过念你一片孝心,朕也就不说你了。” 搀扶李贤的时候,李治敏锐的注意到了他胳膊上的痕迹。 虽然有点心疼,但他很清楚这份伤痕的重量,也就当做没有看见。 走到直云梯旁边,看了一下这个东西的实际样子。 虽然很想尝试一下,但是身体不允许,让李治很是惋惜。 回过头,李治开口道:“两位卿家,你们不是很好奇吗?既然见到了,不如试试?” 李贤这才发现还有两个不同于千牛卫装扮的将军,也是尾随着皇帝进来的。 听到圣人的话,程务挺和苏庆节哈哈大笑着就走到了直云梯前面。 刚刚李荇和徐泽尝试的时候,俩人也偷看过,自然清楚这个东西怎么用,一人一边,就开始了尝试。 而李荇,则悄咪咪的走到了李贤的身边,附耳轻声道:“殿下,那位胡子长一些的,是左武卫大将军、平原郡公程务挺。另一位,则是左骁卫大将军、邢国公苏庆节。” 听到李荇的话,李贤已经知道这俩人是谁了。 程务挺,名将程名振的儿子。苏庆节,名将苏定方的儿子。 这俩人的爵位都是承袭下来的,但是因为他们本身资历深厚,得以服众。所以也能继承父辈的影响,依然担任军中的扛把子。至于俩人的爵位没有递减,那就是恩典了。但值得皇帝送出这份恩典,说明俩人还是值得的。 果然,第一次上直云梯,俩人不仅没有生疏,甚至跟李荇徐泽一样,来来回回的跟猴子一般无二,看起来轻松无比。 从快速到慢速,一直到最后撑不住掉下来,俩人的表情从欢喜,逐渐变得凝重。 掉在地上歇息了一小会儿,俩人就站了起来。 程务挺拱手道:“陛下,末将尝试了一下,发现这种锻炼的方式,对双臂的考验极大。如果训练的时间长了,还能增强人的攀爬能力。陛下可以试想一下,若是军中专门挑选出一些擅长攀爬的人训练这种科目,遇到需要攀越城关的战局....” 用不着多说了,眼见为实,只是在一边看着,就能明白这种训练方式的特殊。 李治点点头,又看向地上散落的杠铃零件,问李贤:“既然这几样东西送来了,你就给朕展示一下怎么用。程爱卿和苏爱卿也很好奇。” 好奇? 李贤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很显然,将作监将这里的事情报告给了皇帝,而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叫来两个将军一起看。这就是把这些东西,当成宝贝了啊。 虽然很想踹那个阎继泽一脚,但李贤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不耐烦,而是走到杠铃的零件堆,开始组装杠铃。 没有螺纹的制作工艺,但大唐的工匠也不是吃素的,三个铁饼卡好位置以后,只用一根铁条串好,就牢固得很。这就是榫卯工艺。 两边加起来一共六个铁饼,安装好以后,李贤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抬起来试试。 一试,能抬起来,但是想要扛起来,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人就是这样,总是会做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选择。 见李贤抬起杠铃不知所措的样子,李治翻了翻白眼,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指指程务挺,再指指李贤。 领会皇帝意思的程务挺立刻走了过去,笑着说:“殿下,这东西还没有试验过,不知道危险不危险,还是让末将代劳吧。” 这就是言语的艺术,听了程务挺的话,李贤没有一点气愤。人家没有揭穿,还不赶紧顺坡下驴? 将杠铃放下,李贤道:“你需要把这个东西背到肩膀上,然后扛着这个东西蹲下,再起来,蹲下,再起来。这样吧,你能做五十个,本王就把这个杠铃送给你。” 第三十二章 不现实的想法 听清楚雍王的要求以后,程务挺嘿嘿一笑,很是不在乎的样子。 六个铁饼的配重,看得他直撇嘴,又往上加了四个大号的才停手。 大将军就是大将军,足以让李贤望而生畏的杠铃,却被他轻松的抬起来,送到了肩上。 或许是听错了的原因,他没有左右称重,而是换成了前后,杠铃扛在一侧的肩膀上,却没有把肩膀压得太低。 适应了一会儿以后,程务挺深吸一口气,开始做深蹲起的动作。 没有糊弄,每一次他都是完全蹲下去以后,再起来。 一侧的肩膀扛着杠铃,无论如何也是比正规的做法费力的。 但,就是这样,程务挺依然完成了五十个深蹲起。 六十,七十。 明明已经是满头汗水,每一次蹲下起来都格外漫长,他依然坚持着把个数推进到了八十一这个吉祥的数字上。 完成了第八十一次蹲下起来,程务挺深吸一口气,怒吼一声将杠铃丢到了一边。 怒吼声是嘶哑的,动作是狂野的,充分展示了大唐虎将该有的豪迈。 但是下一刻,他就坐到了地上,豪迈气质荡然无存。 苏庆节走过来,鄙夷道:“才八十一个,就累成了这鸟样。” 说完,他转身行礼,对李治说:“陛下,且让末将一试。” 眼看着苏庆节也要做错误的动作,李贤赶紧上前告诉他正确的负重方式。 还好,动作纠正了以后,苏庆节做起来,至少看起来比程务挺要轻松许多。 不用说,苏庆节也能比程务挺做的数量要更多一点。 不再理会苏庆节的运动,脱掉黑色斗篷以后,李治走到一边,拿起了哑铃。 这是一个李贤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重量对于成年人而言,只能说是一般。所以,哪怕是李治,都能轻松的拿起来。 用不着他发问,李贤也拿起了一个,说:“这个东西也是用来锻炼胳膊的,具体而言,是锻炼这块肌肉。” 没办法,说“肱二头肌”这样的名词,他们理解不了,李贤只能露出自己的胳膊,在上面点来点去的,并且匹配相应的动作。 搞清楚哑铃的用法以后,李治便紧握着它,开始抬动前臂。 眼看着圣人都动起来了,李荇徐泽程务挺等人一人给自己找了一个大家伙,也照样活动前臂。至于苏庆节,早就抛掉了跟程务挺一较高下的想法,扔掉杠铃,也玩起了哑铃。 感受着这个动作的用处,李治点点头,替程务挺和苏庆节问出了他们都疑惑的问题:“这些器具,你是怎么想到的?” 李贤眨眨眼,作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说:“怎么想到的?就....就是这么想到的啊?您想想,仆役们抬东西的时候,若是抬的太多,总会抱怨胳膊疼。哪里疼,抬东西的时候,就是对哪里产生了锻炼效果。以此类推,别的地方的肌肉,也可以通过各种特殊的动作,达到锻炼的目的。” 李贤的表情很茫然,就像是回答了别人“你为什么吃饭”一般。 看不出一点破绽的李治,此时虽然平静,但内心里却堪称震惊无比。 道理很简单啊,可为什么千百年来,军队锻炼人的方式,翻来复去就那么几种? 练兵之策原来就是这样诞生的? 老家伙们夸赞一个人的聪明,总喜欢用“举一反三”这个词儿。 而今天,他竟然在雍王的身上,看到了真正的举一反三。 不称赞都不行啊!从仆役抬东西的过程中,都能把神话一般的练兵之策还原出来,这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再想想张文瓘和郝处俊的密信,李治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论聪慧,毫无疑问,此时的李贤,完全超过了李弘。 如果不是李弘猝死,或许这个聪明人,就要永远呆在雍王的位子上,混吃等死了。 从两个老家伙的话语里可以预见,若是李贤没能当上太子,绝对堪称是大唐的损失。 只是.... 嫡长子继承皇位,这是规矩,不容破坏。 对于自己诞生出“李弘死了正好给李贤倒出位置”这样的想法,李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罪恶感。这样的想法,不该是一个慈父产生的! 眼见皇帝在想事情,程务挺和苏庆节想了想,还是走到了李贤的身边。 保持着动作不间断,程务挺凑到李贤身边开口道:“雍王殿下,末将听闻您最近在习武,不知道您找到趁手的兵器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末将家里还有一把百炼横刀,不如就送给殿下?不是末将吹嘘....” 知道程务挺的心思,苏庆节立刻打断说:“殿下,听陛下说,您还有练箭术的想法,末将家中有一张弓,乃是缴获自突厥射雕手,堪称精品,比起老程的破刀,要好得多了。” “殿下,别听他瞎扯,要论箭术,或许突厥人比咱们强一丁点,但是论弓,还是咱们大唐的弓箭最为精良。” “瞎说,射雕手的弓啊,谁还看它是不是好东西,这是一份荣耀。想当初,先帝想要这张弓供奉祖庙,家父都没舍得给....” 眼看俩人大有一言不合就把哑铃塞到对方嘴里的趋势,李贤赶紧出声制止说:“您二位还是别争了,横刀,本王不会要,弓,本王也不会要。说到底,您二位想要在左武卫或者左骁卫推广这种练兵之法实践的想法,根本实现不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他们两人,就是皇帝也在自责中转过头来。 实现不了? 这是什么意思? 叹息一声,李贤解释道:“原因很简单,看似这些方法,能够提升士兵的战力,但是,高强度的训练之后,还需要充足的后勤补给。至少,持续一天的训练以后,肉食,是必须要补充的。 过度训练后若是没有伤药辅佐,很容易过犹不及,不仅不能进步,反而会留下暗伤。本王作为王爷,自然是吃得起肉,用得起药。但是,若是一卫全体士兵都这么训练,如何能承担得起?国库恐怕都要被吃空。 而国库吃空了,发生灾害,朝廷该怎么赈灾?所以啊,推广可以,但是想凭借这个就能让军队强大起来,不现实。” 第三十三章 父与子 高强度地训练,最是耗费体力。为什么特种军队,不论古今,都是百大军之中不起眼的少数一部分? 这不仅仅是因为对人选的要求高,挑选的过程中淘汰率高,更是因为他们的训练,根本就是用钱砸出来的。 否则,都知道特种部队战斗力高,为啥后世那样富庶的情况下,还是只能培养少数的特种部队? 所以,不管是程务挺还是苏庆节的美梦,其实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要推行,最多满足几千人的需求,一卫,是完全不可能的。秘密训练一批还行,正式推行,朝中将军们不打起来才是怪事儿。 不患寡而患不均,古今通用的道理。 听了李贤的话,程务挺和苏庆节都如丧考妣。 难得见到了传闻中的练兵之策,却不能施行,实在是让人伤心。这就好比一座金山摆在面前,你却发现它是一整块的,根本运不走。 跟程务挺和苏庆节不一样,李治就没有伤心,连皱眉都没有。 军队没办法施行,在他看来是正好的。既然没办法大范围推广,那就只能秘密的用小规模的队伍实验。而这样的队伍,还有比千牛卫更适合的吗?以内务府的富庶,完全撑得起消耗。 至于怎么安排,那就需要回宫以后,好好想一想了。 今日驾幸王府,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些器材是不是真的有用。 如今目的也达到了,李治就不由地思考一下别的事情。 看向如今英气逼人的次子,李治想了想,才开口说:“贤儿,朕今天是秘密到你这王府来的。如今长安街道上游人密集,再回宫,容易暴露。所以,朕打算晚上再回去,给朕找一个休憩的地方吧。” 听到这话,李贤赶紧说:“倒是儿臣考虑不周,忘记了阿耶病体初愈。还请阿耶移步到王府大堂歇息一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看了一眼恭敬的李贤,李治嘴角微微翘起,放下手里的哑铃,背着手就在李荇的引路下,朝着大堂走去。 而程务挺和苏庆节对视一眼,赶紧向皇帝告辞。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皇帝留下,还有别的事情。他们两个军方将领,只需要操心一下相关军队的事情就好了,别的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对于俩人的知趣,李治也很满意,大袖一挥就算是同意了。 王府很大,至少现在李贤这个主人,还没有见到所有的角落。至于从演武场到大堂的这段距离,他还没有记住有多少路口。 在李荇的带领下,李贤跟随着李治,缓慢地进入了大堂。 不远的一段路,李治走走停停硬是走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明明他走得如此费劲,李贤依然没有伸手搀扶,最多就是跟得近一点。 他太了解这些位高权重人的心思了,言语上,基于孝道关心一下没关系,要是实际行动上给予关心,反而会被看成是“轻视”,后果堪虞。 所以,他宁可顶着被训斥的风险,也不会去主动尝试触这个霉头。 果然,这一路上,李治没有抱怨一声,最后一段路一口气走完,坐到了大堂的主位上。 虽然大堂的主位,是主人家的,但是显然这个规矩不适用于皇帝。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别说你家的位子了,就是你这个人的心肝脾胃肾,所属权,按照规矩也是属于皇帝的。 虽说李贤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但是皇帝占据了主位以后,他连陪坐一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跪坐到皇帝的身后。作为儿臣,按照规矩就应该是这般的。 李荇准备的很充分,皇帝才坐下,茶水就送了上来,温热的茶水,正是适合饮用的时候。 摸了一下温热的茶碗,李治回过头,对李贤说:“规矩是这样的,但这是你的王府,朕又不需要你坐在身后,到前面来吧。” 李贤答应一声,就起身坐了过去。 掀开茶碗的盖子,没有葱姜蒜的味道散发出来,让李治惊讶的“咦”了一声。 低下头,只见茶碗里面哪有什么葱姜蒜,更别说橘皮桂圆了。 里面只有淡黄色的茶水,没有任何添加物。 眼看李荇居然把茶水送了上来,李贤便解释说:“阿耶,儿臣不喜欢葱姜蒜,只觉得茶水泡水,先苦后甘,本身就是一种意境。阿耶不妨尝试一下,要是不合口,儿臣就叫他们送茶汤上来。” 听了李贤的话,李治想了想,还是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确实有些苦涩,还有一点草腥味,但是正如李贤所说,苦涩过后的那一丝甘甜,在苦味过后,是那么的清晰。茶如人生,生活就是这样,想要尝到胜利的甘甜,就得先承受苦痛的折磨。 味道算不上太讨喜,但是这种感觉,却让李治很是迷恋。 满意地“嗯”一声,李治又喝了一口,再次享受一遍这个意境,才说:“正如你所说,确实不错。这茶水怎么制作出来的,你写在纸上,等朕回宫以后,也要吩咐这么做。” 李贤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李荇,他立刻领意,下去写方子去了。 运动了一段时间,李贤也很口渴,顾不得这是在皇帝老儿的面前,一口气就把茶水抽干了。 看到李贤的这个动作,李治不知道怎么回事,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李贤点一点,接着大笑道:“你那一套说辞听着好听,结果你不还是一口气就喝掉了,跟解渴一般。” 李贤苦笑着解释说:“儿臣刚刚在演武场一直没有饮水,如今遇到了茶水,哪还顾得上品味,解渴要紧,所以,让阿耶见笑了。” 说完,李贤还从跪坐,变成了正常坐倒,两条腿平伸,要多无礼有多无礼。 然而,李贤这样,反而让李治露出了笑容。 他刚刚说那话的意思,就是示意李贤私下里相处的时候,不必那么拘于礼数。而李贤也很聪明的选择了照做。 虽然李贤选择了抛掉礼数,按照皇帝想要看到的样子来做,但实际上,他却如履薄冰。 历史上皇帝和皇子父子相残的时候还少了?平凡人的父子,或许还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一下,皇家的,还是悠着点儿来吧! 第三十四章 嗣子 皇帝和雍王的茶碗都空了,但是以李荇的眼色,带来方子的同时,还把新的茶水带来了。 喝茶水是最常见的、掩饰内心激动的一个举措,所以第二杯茶,没多久就被李治喝了下去。这样的行为,皇帝也不能免俗。 又是一杯茶水喝完,谢绝了李贤递过去的茶水,李治摆了摆手。 下一刻,大堂里的守卫和宦官就匆匆的离开,堂门关闭,将整个空间,留给了皇帝和王爷两个人。 看到这样的架势,李贤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体。 显然,皇帝有一些话,不想让外人听见。 果然,李治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以后,就开口了:“贤儿,这里就咱们父子二人,只说一些家常话,用不着这么戒备。” 虽然皇帝这么说,但李贤还是不敢恢复刚才的样子。 看着李贤严肃的样子,李治开口了:“朕有意将光顺那孩子,过继给你皇兄,作为嗣子。如此一来,不论是朕想以皇帝礼将他下葬,还是让他陪侍朕的皇陵,都不会有人拿‘无后’这一点来说事儿了。当然,朕也不白白夺走你的孩子,若你愿意,朕可以让你当太子,如何?” 如何? 李贤虽然表面震惊,实则内心里苦笑不已。 尽管皇帝是以“家常话”开头,还是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话的,但是,他太清楚这里面的陷阱有多大了。 探索宝藏,前面的困难都不值一提,宝藏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是最应该提防的时刻。 用李光顺这个名为长子,实则庶出的孩子,换太子之位值不值? 如果用这个问题问历代皇子,跟拿一捏粪土换百斤黄金,没什么区别。 但,事实上存在这么捡便宜的买卖吗? 发愣结束,李贤恢复跪坐,直起上半身,拱手说:“父皇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兄的离去,儿臣也伤心万分。若是他去世以后,连给您的皇陵陪侍都不行,该是多么地凄惨。 李光顺是儿臣的孩子,将他送出,过继给皇兄当嗣子,儿臣这个当父亲的,也难以割舍。但是,一想到皇兄因为无后孤独立墓,连后世子孙的血食都享受不到,儿臣却更加痛心。 至于太子之位,儿臣自知才行德操,跟皇兄都无法相比,岂能无耻地用孩儿的过继,要挟您将这位置赏赐下来?儿臣要是答应了,将来地下面对皇兄,要如何分说?莫非我们兄弟的情谊,只是一个太子之位,就能比拟的? 光顺过继给兄长作为嗣子,儿臣自然是同意的,但是以太子之位相换,儿臣却坚决反对,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感激涕零!” 说完,李贤低下了头。 跪坐而直起身,再加上低头,这已经是仅次于下跪叩首的礼节了。 元朝以前,还没有下跪叩首这样的礼节,尽管有,也只是存在于上位者和卑贱者之间。在下跪还没有定义出来的现在,跪坐的途中直起上半身,只是一种表示严肃的礼节而已。 以李贤和李治的关系,只有年节过寿的时候,才适用下跪叩首的礼节,如今用了,反而会过。 看到李贤用出最高的礼节,面容严肃无比,完全没有因为“太子之位”而产生任何窃喜的神色,李治就知道自己这次试探,多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伸出胳膊撑着自己站起来,李治走到李贤的面前,亲自搀扶他,哽咽地说:“贤儿莫要用此大礼,朕都说了是说一些家常话,何至于此啊。唉!你快起来,朕收回成命也就是了。” 听到这话,李贤才终于偷着松了一口气。 老混蛋的话来得太快,以至于他差点没有快些做出正确的应对,只能用发愣作为延缓,想清楚了里面的利害。 一想到今后在朝堂上的时候,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贤就觉得前路黯淡无光。 难怪比干长了七窍玲珑心,不多几个心眼儿,怎么混啊! 被李治搀扶着站起身,李贤皱起眉,再次拱手:“父皇,儿臣有一个条件,请您答应。” 之前一直是“阿耶”的称呼,如今变成父皇,李治也感到了李贤接下来的话,会很重要,并且很正式,所以他回到了案子后跪坐好,才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 跟嗣子的事情比起来,李治并不介意这个儿子多提出一些条件。 毕竟,多了一个嗣子,李弘接下来的安排,不知道要顺利多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寻常百姓家,宗族里的男人没有后代,尚且没有进入祖坟的资格,更别说皇族这个规矩森严的大族了。 皇家无小事儿,关乎祖宗规矩,就是李治这个皇帝,也不能真的在朝堂中一言以定。不管是他想要追封李弘为皇帝,还是退而求其次,让他陪侍皇陵,总会招来狂风暴雨一般的反对。 而有了嗣子,就不一样了。虽然是过继的孩子,但是也能保持香火。至少陪侍皇陵这件事儿上,朝臣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作为皇帝,李治需要做太多的事情,未雨绸缪,就是其中之一。 见皇帝也严肃起来,李贤才开口说:“父皇,儿臣虽然答应让光顺这孩子过继给兄长继承香火,但怎么说这孩子也是年幼就离开了生身父亲,甚至能不能记得儿臣,都是问题。儿臣不为自己,只想替这个孩子求情,请求父皇在王位封地上,给他优待,请求父皇予他一次免死的机会,不论他将来做了什么混账事儿,也不该判处死刑,要保他一世富贵。” 听了李贤的话,李治的表情从严肃,逐渐软化成了微笑。 一直到李贤说完,李治才开口道:“虽然这样的事情没有先例,但是啊,朕还是可以准许。光顺这个孩子的封地,开始不会有太多,但是朕会逐渐给他增加到亲王的等级。至于你说的混账事儿,朕可以保证,哪怕他将来犯了谋反这样的重罪,朕也会免他不死,甚至不会判他圈禁这样的惩罚。你看,朕这个做爷爷的,给得够多了吗?” 李贤这才放下手,如释重负的笑道:“阿耶的赏赐,儿臣代替这个孩子谢恩了。” 第三十五章 王勃 李贤不是圣人,不可能对李光顺视如己出。 再加上见了太多的“背锅侠”事例,怎么处理,也是他头疼的事情。 现在好了,这样的处置方法,绝对堪称皆大欢喜。 李光顺这个孩子虽然是长子,但毕竟是庶出。庶出的长子,在封建社会想要活的如意,简直太难了。李弘之前的太子李忠,就是庶出。至于李忠的下场如何,就不必多说了。 虽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孩子,但李贤还是希望能给他一个好的下场。成为李弘的嗣子,虽然名义上是跟生身父亲分开了,但是这么做以后,就能将他从权力圈子中移走。任凭将来朝堂风雨如何,也不会有灾祸降临到他的头上。 更别说如今李治亲口答应,就算他谋反,也不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一生富贵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皇帝亲口背书,再不长眼的人,也不会把谋算放到他的身上。 长舒一口气,李贤重新坐了下来,打开茶碗看看,很是失礼地将一半茶水,倒进了李治的碗里。 对于这一幕,李治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或是如何,端起半碗茶,喝得很是享受。 有情饮水尚且饱腹,更别说放下了心事的皇帝了。 不仅仅是天后想这样的事情,这些天以来,他虽然是守在孩子的灵位前,但所思所虑,都是嗣子的事情。 现在好了,有了李光顺作为嗣子,他就可以回朝堂,商议丧事。最坏的结果,也能将李弘送入自己的墓园,可以陪侍,怎么也不会缺了血食。 心情大好下,李治看着对面英俊的李贤,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对兄弟有情谊,对父亲有孝心,对孩子有怜爱。至少在这几个方面,这孩子真的是无懈可击。 再加上满朝文武的领头人,都赞赏有加,所以太子之位,已经不需要过多考虑了。 既然要成为太子,那这孩子就要接受文武双方的教育。大唐的继承人,既然有好的底子,怎么也得朝着文武全才培养才是。 想到这里,李治坐直身子,开口道:“贤儿,看你的胳膊,就知道你习武的过程中,没有丝毫偷懒。朕最怕的,就是你在假装。不过看你能够坚持,也能接受鞭笞,朕很满意。好孩子就该有奖励,你说说,你想让朕赏赐你些什么?朕无不应允!” “无不应允”四个字,李治特意加大了声音。在他看来,若是这个时候李贤要求成为太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见李治说得斩钉截铁,李贤思索了起来。 太子之位?不可能。虽然这个位置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但这一步,被人推过去,绝对要好过自己迈出一步。 财货?仔细想想,雍王府还是挺缺钱的。虽然他没看过账簿,但是不用看也知道账面上的钱财不多,多半是帝后拨到王府的。没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依靠帝后,确实不妥当。 穿越人士在古代搞不到钱,就是开玩笑了。但是想要搞钱,没有本金,是不行的。 要不,要点儿钱? 抬起头,迎上李治充满鼓励的眼神,李贤开口了:“父皇,儿臣只有一个请求。” 李治微笑道:“但讲无妨!” 咽咽口水,李贤咬咬牙说:“父皇,儿臣希望您能赦免曾经的王府文学王勃,准许他重回雍王府,继续担任王府文学。” “嗯?王勃?” 听到李贤的这个请求,李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就想起来这个王勃是谁了。 早年间,李贤还是沛王,他和英王李显经常玩闹,尤其喜欢斗鸡。而这个沛王府文学王勃,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居然写了一篇什么《檄英王鸡》。自己认为此举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于是将他贬为庶人。 如今,李贤旧事重提,是要干什么? 皱起眉头,李治问道:“贤儿,朕金口玉言,自然是该答应你的。但是王勃这个人,早年间有挑拨你和显儿兄弟关系的劣迹。朕,希望你再思虑一下。好好想想,朕可是说了无不应允,如果你只是用来赦免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难道不觉得不值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相当于明示了。 但是,李贤还是笑着摇摇头说:“阿耶,您的担心是多余的。您想想,儿臣和显弟,少年时胡闹的多了,可曾打起来?当初王勃写《檄英王鸡》,纯粹就是为了凑趣。平日里研习典章的时候,王勃就不止一次的告诫儿臣要对父母做到孝顺,对兄弟要做到关爱。 他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边写,还要一边给儿臣讲解其中的典故,讲述典故蕴含的道理。说实话,儿臣这些年来接受了不少大儒的教导,但是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王勃。 如今,儿臣在封地荒废了许久,还想继续研习先贤的典章,需要一个适合的师长,所以就想到了王勃。父皇,儿臣知道让您朝令夕改,有损您的威严,您要是觉得难做,就忘了儿臣的请求吧。” 说完,李贤只是维持着拱手的姿势,不再多说什么。 难做?忘了? 李治虽然面无表情,但实际上却很是无奈。 刚说了什么请求都可以,如今回绝,不是打自己脸呢嘛! 叹息一声,李治道:“朝令夕改算不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朕的威严没有损害。既然你有学习典章的意思,那朕不能不帮你一把。也罢,朕回宫以后,就下一道赦书,命王勃回来。不过,贤儿,你真的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知道吗?” 李贤微微一笑,放下双臂道:“阿耶的意思,儿臣明白。只是,历来太子之位不单单是帝王一人就能完全决定的。阿耶的关爱儿臣感激不已,但为阿耶分忧,也是儿臣的本分。您想想,若是有阻力,让郝处俊等人去摆平,不是更让您省心?” 李治没想到李贤这话都能说出来,让郝处俊等人去摆平?省心? “哈哈哈哈,原来郝处俊等人也被你谋划了,看来,他和张文瓘对你的吹嘘,不是空穴来风啊。好,好,好。” 作为皇帝,最讨厌被人欺瞒,最讨厌别人在自己的眼前演戏。 如今来到王府,私下里清楚的看到李贤对太子之位不加掩饰的渴望,李治只觉得反而很开心。 这趟王府之行,果然有意思! 第三十六章 天后也来了 李治不得不承认,自从来到雍王府,他心头连日以来积蓄的阴霾,全都消散不见了。 李弘的嗣子有了,也看得出自己后继有人了,痛苦过后,似乎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着。 然而,李治的好心情也只是持续了一会儿。 叩门声响起,李治皱了皱眉才开口说:“进来吧。” 堂门打开,姜暠走了进来,禀告道:“启禀圣人,天后来了。” “天后?” “天后?” 听到这个,李治和李贤都微微皱眉。 对于李治而言,天后的到来,说明自己身边的人,又有被渗透的了。明明他出宫的时候,下令秘密前来,天后也在隐瞒的范围之内,怎么她就知道了消息? 毕竟多年的相处,李治太清楚天后的习惯了,若不是因为自己在这,她绝对不会跟过来。虽说皇后母仪天下,但有些事情,天后确实做的过了。 对于李贤而言,自己穿越到大唐,最难对付的人就是天后——武则天。李治都不如这个女人麻烦,作为帝皇,李治总要倾向自己的继承人的。而在这个女人面前,过于优秀,反而容易引来猜忌。 历史上章怀太子的倒霉,第一个原因就是他太优秀了,继承皇位,堪称可以预期的事情。而第二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和武则天反目。且不管这个时候武则天是不是生出了窃取江山的心思,就是以一个皇后的心思,也不会希望将来的皇帝跟自己关系不好。 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牵扯到利益关系,尤其是在皇家之中,永远是不死不休的。 偷着叹息一声,李贤松展眉头,换上了一副自己都觉得的和煦笑容。 没办法,自己现在相当于无根无萍,硬着头皮上除了完蛋,没有别的结局。 强势所迫,就只能演戏了啊! 站起身,李贤回头对李治说:“阿耶的家常话,可是说完了?” 惊讶的看了一眼李贤,李治点点头说:“去吧。” 得到准许,李贤这才转身出门,去迎接天后。 府门处,凤驾已经停下,对比着记忆,李贤的视线转移到了站在车厢外的一个人身上。 雍容,华贵,妩媚。 这就是武则天现在的样子。 都说指望帝王长情不如指望母猪上树,但漫长的历史中,总有一些例外。 比如长孙皇后,李世民堂堂唐太宗,在她去世以后,更是一直没有立后。 比如武则天,且不说她的聪慧,就是相貌上,时至如今,也没有衰退太多。说能跟青春少女相比,那就是扯淡。但是,迷倒几个喜欢少妇的绅士,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愣神了一会儿以后,李贤赶紧慢跑到凤驾边,推开宦官,将肩膀靠了过去:“阿娘,不知道您要来,儿臣没能远迎,还望阿娘莫要怪罪。” 站在车厢前的天后,看到李贤的这一串动作,尤其是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一只手很自然地按在李贤的肩膀上,借力下了凤驾,边沿着下车凳走边说:“说什么怪罪,看到你,为娘就开心了。” 话说完,她也走了下来。 站定身子以后也没有把手收回来,反而把右手也伸出来,在李贤的肩背,头顶摸了一遍,笑着说:“有段时间没见,你的身子骨还是一样的结实。你大哥那般,为娘最怕的就是你们也这般。看样子,为娘的经书没有白念,总算给你们带来了些福泽。” 念经?您还是别扯淡了。 打死李贤也不相信这娘们会有心情给自己念经,哪有这闲心?就算念,估计也是歪门邪道的经书,效果没准儿是把自己的寿命加到李弘身上。 趁着休息的时间,过了一遍章怀太子以前的记忆以后,李贤就知道他和武则天的关系为什么这么糟了。早年间就堪称决裂了,想要修补,不是一般的难啊。 可是不修补也不行,现在想要安稳一点,只能是扮乖宝宝了。 回忆自己的惨事儿,挤出几滴眼泪,李贤哽咽道:“阿娘为了儿臣这般,反倒叫儿臣无地自容了。回想小时候所作所为,当真是让儿臣悔恨不已。如今儿臣也已经为人父母,才体谅到了您的伤心。阿娘,您要是还生气,尽管打骂儿臣,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贤突如其来的哽咽和话语,让天后也是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转变,也太大了吧! 但是,以她的毒眼,却看不出任何的破绽。难道说,这混小子当了父亲以后,真的幡然醒悟了? 来不及多想,天后这趟出来,也是想着弥补一下关系的,既然李贤这般,反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功夫。 抱着李贤的脑袋,拉向怀里,天后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带着哭腔道:“你叫为娘怎么打你骂你,打在你身,痛在为娘的心啊。你能悔过,已经难能可贵,为娘又岂能再加责骂。快别哭了,你也是堂堂雍王,岂能在这大庭广众下作这小儿女之态,有损你的威严。” 天后身边的女官冷哼一声,顿时不管是宫女、女官还是千牛卫侍卫,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抖完威风以后,再转头,这女官却换上了掐媚的表情,开口道:“天后母慈,殿下子孝,哪个敢耻笑。百善孝为先,自然于殿下的威严无损,不过殿下,这里不是王府,您还是进了王府,再和天后叙事不迟。” 有了台阶,李贤自然是赶紧踩,擦擦眼泪,拉着天后的手说:“阿娘您来的正好,阿耶也在,咱们一家人,今天正好凑一起,说说家常话。” 天后自然是笑着答应,任由李贤拉着她往府门走,连礼仪也不顾了。 不过,要是她知道眼前人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去抢侍卫的横刀,亲手清理门户。 “啧啧,有点大啊....” 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柔软,李贤就赶紧打住。自己可是萝莉派的忠实拥护者,怎么能投敌到不伦和少妇的派别去? 跟皇帝不同,天后到雍王府可是出动了仪杖,没有丝毫的遮掩。 于是,王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长安。 长安这条繁华的大河,看似因为太子李弘的去世,冻结了。但是,在坚固的冰面下,也不知道蕴含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第三十七章 张氏的反应 暗流不暗流的,对于现在的李贤而言,是丝毫不会关心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这么一个本来应该平淡的日子,帝后竟然先后地过来了。 如果论身份地位能量,如今这个时代,说这两个人是世界之最,也不为过。 不是没想过面对二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应对。但是两个人突如其来,反倒是让他的计划全部成了废物。 生活就是这样,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不过,得益于计划,感受到身后那人轻快的步伐,李贤知道,自己的应对,多半是起到效果了。 再回到后院,房氏张氏也过来了。 圣人到来,她们是没有资格出面的,而天后到来,她们才能出来,至少也要行礼。 等到房氏和张氏行礼以后,天后看了看房氏的肚子,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再看向张氏,眼神很自然的就一掠而过,盯到了李光顺的身上。 今年已经两岁的李光顺,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但这些词汇里面,自然没有“天后”或者“皇奶奶”这些。(李光顺真正年龄无从考证) 点点头,天后朝着张氏伸出了手臂。 张氏如何不知道天后根本连自己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赶紧把李光顺送了过去。 小小的孩子还没有人眼高低,突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怀抱里,立刻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看到孩子大哭,张氏就手足无措了。她这个时候哪还有闲心担心孩子,生怕会惹得天后不快。 李贤却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不论正史上将武则天描写的多么不堪,但是无论如何,她对于孙子辈,也不可能狠毒。或者说,她的狠毒,或许是从对皇位产生渴望以后,才产生的。 天后也是带过孩子的,于是换了个抱姿,很是慈祥的拍打他的后背。 只是几下,孩子就停止了哭泣。 再拍拍孩子的脑袋,天后笑道:“一看就是个能吃的,还挺沉,听这声音,身体也不错,很好,很好。” 说完,她也不放下孩子,抱着就朝大堂走去。 房氏和张氏赶紧跟上,天后驾临,没有驱赶她们,她们是要陪侍在一边的。 大堂里,还是清静的状态,除了跪坐在主位的皇帝以外,再没有别人。 天后抱着孩子,很自然的就坐到了李治身边,见没有外人,李贤也很自然的坐到了主位对面。 至于房氏和张氏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俩人站在一边,如果不是服饰不同,简直跟侍女一个样子。 看到李光顺,李治也笑了起来,伸手逗弄一下,见他要哭,就赶紧收回。 叹息一声,天后看向李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到天后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治就猜到她今天来的目的了,不知不觉间,被尾随监督带来的不快,稍微消散了一些。 “媚娘,嗣子的事情,朕已经跟贤儿说了,贤儿已经答应了,你就不必开口了。”、 “哦?” 天后一愣,随即喜笑颜开,满意的拍拍李光顺的后脑勺,对李贤说:“为娘没想到你会舍得割爱,倒是难为你了,还有张氏....” 说到这里,天后看向张氏,道:“张氏,光顺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你的长子,要他做嗣子,难为你了。不过你放心,今后你但凡有什么难处,本宫都会帮你一下。” 虽然话说得一般,但是这个世界上谁会轻视一个皇后,尤其是天后这样的人的承诺? 但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张氏念叨了一声“嗣子”以后,顿时嚎啕出声。 “圣人,天后,你们不能这么做啊,太子的嗣子,随便找一个藩王的庶子就好,为何要找光顺这孩子?妾身请求你们,换一个孩子吧,妾身舍不得这个孩子啊!” 一遍哭喊着,张氏跪到了地上,不停的开始叩首。 谁也没想到张氏会是这样的反应,李治眉头深深的皱起,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个妇人,恐怕他当场就要叫侍卫进来将她拖出去了。 而天后,则凤目一瞪,咬牙切齿道:“这事儿,圣人已经和贤儿说好了,你一介妇人,有什么反对的资格,放肆!” 帝后二人就是这片大地上的肉身神灵,涉及到朝廷中的事情暂且不论,只要是皇族的家事,就是外臣,也没有说话的权利。 眼看着大堂外,已经有面目阴沉的宦官出现了,李贤赶紧站起来,拱手道:“阿耶阿娘息怒,光顺这孩子,怎么说也是张氏所出,如今孩子就要成为嗣子,她自然割舍不下,这是人之常情啊,请阿耶阿娘轻些处罚与她。”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是蔑视、践踏这个道理。更别说,张氏话语中透露出了对李弘的不敬,正好点燃了两堆炸药。 不过有李贤的进言,李治和天后的怒气才降低了一些,俩人不约而同的挥挥手,那些宦官就离开了大堂。 看着被房氏搀扶着,还想要继续磕头的张氏,天后的心不由得柔软了一分,轻声道:“张氏,这孩子虽然要成为太子的嗣子,但是,却能一生无忧。再者,这嗣子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你是他的生母,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来啊,将本宫马车上的羊脂玉瓶拿来,赏赐给张氏。”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天后的底线了。然而,张氏还是什么都没说。 眼看天后的赏赐要下不来台,房氏赶紧行礼:“母后,张氏伤了心神,妾身就代替她,谢母后赏赐!” 见房氏代替张氏接了下来,天后的脸色才好了一点,拍拍手,就有一个女官走进来,将李光顺抱走。 看着张氏神情恍惚地被人带走,李贤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知道张氏的心思,恐怕他也要为这场景心痛。 张氏可不是舍不得孩子啊,李光顺一个庶出的“王子”,成为嗣子以后,堪称一飞冲天。不管是王位还是封地的待遇,恐怕都不是寻常皇子能够比得上的。 她之所以伤心,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母凭子贵了。这个孩子,才是她翻身上位,成为王妃的护身符。 第三十八章 要钱 如今这道护身符没了,可以预见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李贤现在无比庆幸这女人没把自己真实的目的讲出来,否则的话,那几个宦官,可就不只是执行皇族家法了。 看了一眼还带着一些愠色的天后,李贤清楚,对于这个女人而言,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但是她做完以后,再见到别人做,只会下死手。 房氏搀扶着张氏出去了,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李贤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天后说:“阿娘消消火,改天等这女人想明白了,儿臣让她去宫里,给您请罪。” 看着李贤期盼的样子,天后冷哼一声:“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为娘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不过贤儿,你到现在才不过一妻一妾,实在是少了,不如为娘为你再....” 李贤赶紧拱手说:“多谢阿娘的好意,只是,房氏还没有子嗣,什么时候房氏诞下长子,您再为儿臣做主不迟。” 想想房氏这段时间来,那平平的肚子,天后不满道:“房氏这些年,肚子也没个动静,哪那么容易就怀上的。实在不行,到时候给她膝下安一个孩子也就是了。” 李贤才想反对一下,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李治却开口了: “选良娣的事情先不急,且让他和房氏试试。虽说孩子也能过继,但跟真正的嫡长子,还是差了好多。” 虽说涉及孩子的事情,是皇后的职责范围,但皇帝发话,一般情况下,也算是一锤定音了。 天后无奈地看了皇帝一眼,也只能作罢。 想想嗣子的事情,她便再看向李贤,只觉得很是愧疚。 张氏的反应尚且如此剧烈,当父亲的也差不了太多。虽然大家(皇帝)可能已经补偿过这孩子,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补偿一些。 想到这里,天后坐正身子,开口道:“阿娘对张氏说的话,也是说给你听的,贤儿,你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跟阿娘说,阿娘绝对应允。” 绝对应允? 听到这个词汇,李贤的眼前顿时一亮。 皇帝那边的许诺,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用来挽救王勃了。 如果历史的轨迹正常,这个倒霉的家伙,明年就要落水而死,再拖一拖,谁知道还能不能救人。 好好的一个哭穷的机会,用来救人了,本来李贤已经准备找个机会厚着脸皮跟帝后要钱了,谁知道,机会这就来了。 李贤不加掩饰的贪婪表情,都被帝后看在眼里。 天后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她还真怕李贤提出太难的要求。 而李治,却是微微一笑,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求,让这个孩子这般的表情。 嘿嘿一笑,李贤拱手道:“阿娘既然说了,那,儿臣可就说了啊。” 天后苦笑道:“说吧,既然阿娘夸下海口,不管多难,都会答应。” 听到这个回答,李贤也哭笑不得了。 不是,你刚刚吹牛的时候怎么不好好遣词酌句,这会儿又话里话外地提醒老子不要太过分了? 虽然天后露了软,但李贤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儿臣的请求很简单,只想跟阿娘要一些钱财。您是皇后,本就掌管内务府,跟阿耶要,怎么也不如跟您要的方便。” “只是钱财?” 天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只是钱财,犯得上这么郑重其事的嘛。你莫非忘了,阿娘早就让余星海告诉过你,有什么需求,跟内务府要就是了。” 李治皱皱眉,不满道:“什么叫跟朕要不如跟你母后要方便?你要是缺钱,只管跟朕开口就是了,朕还能不给你?” 李贤笑了笑,说:“阿耶,您是圣人,儿臣要总是跟您要钱,难免会有大臣弹劾您宠溺皇子。跟阿娘要就不一样了,事关后宫事务,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说完,李贤看向天后,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一根说:“阿娘,儿臣的雍王府很大,花销总不能一直跟内务府要。所以,儿臣想要自己找两个商人,附庸在王府下做一些生意,挣钱。但是想要做生意,没有本钱可不行。所以,儿臣厚颜跟您讨要两万贯,您看行不行?” 两万贯,放在后世,相当于两百万左右人民币。 这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当然,也只是以当前市场,甚至是对于国库而言。 但是对于内务府,两万贯虽然很多,但是不到肉疼的地步。 两万贯呀.... 看着李贤大有一言不合就降低需求的样子,天后微微一笑,伸出了四根手指:“四万贯,你什么时候要,就派人去内务府取。至于你想要做生意,总有赔钱的风险,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俸禄不够花,就来找为娘要。孩子跟父母要钱花,天经地义,哪个朝臣敢多嘴,本宫绝对要啐他一脸!” 如果是寻常的皇子,天后绝对不会夸下如此海口。李贤不一样,马上要成为太子的人,那点儿俸禄,绝对不够花。如果他咬着牙坚持,才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李贤如何不清楚天后在想什么,可以说,她巴不得自己经商也失败,然后经常到她里要钱呢。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自己欠的情分越多,将来才越要回报更多。 笑着点头,李贤道:“阿娘放心,要是失败了,儿臣只要钱不够花,一定厚着脸皮跟您讨要,您到时,不要嫌烦就好。” “哈哈哈,阿娘才不怕烦,就怕你不来要啊。” .... 看着皇后和贤儿交谈得很是开心,李治都不由得惊讶了一下。事实上,关于李贤立为太子,他一直以来没有消除的一个忧虑,就是李贤和天后的关系。 要知道,小时候的李贤,跟天后的关系很僵,僵到了只要将事情传出宫廷,李贤的王位都可能保不住的程度。 天后虽然只是皇后,但是潜移默化之下,谁知道她会不会对李贤继任太子产生坏的影响? 如今,看到他们母子之间,和气融融,没有一点芥蒂的样子,李治心里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 这样一来,一个迎合大多数人心意的王爷,立为太子,应该会很顺利吧。 第三十九章 不心累不行 如今关于李弘的心结去了,关于太子之位的心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治只觉得心头一片畅快,气疾似乎都不药而愈。 眼看着李贤在行礼感谢天后,李治忍不住插一句:“好了,先别急着开心。贤儿,你找一些商贾做生意没问题,可一定要上缴赋税。如今朝中好多人都用这一手填补家用,就算是御史言官,也没几个敢拿这种事情弹劾人的。因为他们不弹劾则已,一弹劾,满朝文武的屁股都不干净。 法不责众可以庇护你经商,但你若是别的地方出现了纰漏,恐怕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啊。毕竟,现在你不是身在封地,而是回到了长安。至于过段时间....” 李治的话没有说完,但李贤和天后两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尤其是天后,已经开始盘算这样的事情出现以后,应当怎样保住李贤。 今天的王府之行,李治解开了心结,天后又何尝没有收获呢? 对她而言,一个孝顺的太子,绝对要比一个不孝的儿子,更值得依靠。既然未来要倚靠,那么现在她给他提供保护,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想了一下,李贤拱手道:“多谢阿耶提醒,儿臣明白其中的利害。” 确实如皇帝所说,不经商则已,一旦经商,就相当于给别人准备好了攻击的借口。但是,有钱没钱,真的是天堂地狱的差距。 没钱寸步难行,这句话适用自“钱”这个概念出来以后任何的时代。 关于这一点,李贤没有选择的余地。 看到李贤自信满满的样子,李治本想再叮嘱一下,但是却还是闭上了嘴。有些时候,道理,不能单单靠口耳传授。亲自跌倒,亲自爬起来,才更让人记忆深刻。 且让他自己应对去吧! 见李荇送来了茶水,李治又喝掉了一杯,这才起身,道:“既然你心里有底,那明天就来上朝吧。” “上朝?” 李贤愣了一下,立刻答应。 朝会啊,早就想见识见识了。一想到那将会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奋斗的地方,李贤就觉得期盼无比。 “上朝的规矩,你以前也学过,想来也没有忘记,明天上朝,记住,多看,多听,不要说话。” 说完,李治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贤一眼,这才在天后的搀扶下,朝着大堂外走去。 多看,多听,不要说话? 来不及品味这几个字的意思,李贤赶紧转身跟随,送帝后二人离开。 来的时候是秘密到来,走的时候自然就不能招摇,所以李治打算走后门。 而天后,是正式出行,自然要从前门离开。 一前一后,就导致分身乏术的李贤,只能选择一个相送。 大堂前,看出了李贤的为难,李治微微一笑,道:“送你母后去吧,朕要悄悄地离开,自然不能声张。” “那儿臣失礼了。” 答应一声,李贤就虚虚地搀扶着天后,朝着前门走去。 走了没几步,天后就不满道:“你这孩子,你父皇让你送阿娘,你就送了?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楚?” 感受到天后对自己的关心,李贤嘿嘿一笑,站定身子,指指身后匆匆赶来的房氏,说:“阿娘您看,不是有送您的人过来了?至于儿臣,这就去送父皇。” 天后也看到了赶来相送的房氏,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就快去吧。” 李贤答应一声,赶紧撒腿朝后门的方向跑。 看着李贤离开的背影,想到如果房氏没有出现,这孩子就会送自己,天后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李贤很头疼,非常头疼。 想要两不得罪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计较得失,最后选择后果轻一些的一方。 比如皇帝开口了,他就可以送天后。因为这是皇帝自己安排的,所以也就没有不满。 更何况,对比现在的帝后,李贤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拍拍武则天的马屁。 皇帝再不满,皇位还是要传承的。这位不满,啧啧,今天就白装乖孩子了。 而对于这种两难的选择,最艰难的,就是在其中找到一点平衡。 房氏的到来,就出现了这个平衡点。 夫妻一体,房氏送天后,李贤送皇帝,都合适,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一边跑着,李贤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连送人这一件小事儿,自己都想了这么多,真是心累啊。 可是不心累也不成,身在皇族,尤其是涉及太子之位、涉及皇权更替的事情里面,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治的身体很差,所以李贤没追几步就追上了。 听到奔跑的声音,李治回过头,看到李贤的身影,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等到李贤靠近,他才伸出手,很自然地搭到了李贤的肩膀上,笑道:“不是去送你母后了?怎么又跑回来了?这么一点时间,将你母后送到府门处,不够吧。” 房氏出现的事情,自然不能说。李贤稍微矮一点身子,让皇帝更好借力,才说:“虽然您开口了,但儿臣还是觉得送您更妥当一些。毕竟阿娘身体很好,您却....” 见李贤不敢再说了,李治毫不在意道:“没什么不可说的,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当年啊,先帝就有风疾,母后不仅有风疾,还有气疾。朕作为他们的儿子,没想到把两种病都继承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朕一直殚精竭虑,再加上疾病折腾,能到这个年岁,已经很不错了。你大哥是个福薄的,所以将来江山就要托付给你了。还好,你没有让朕失望啊。明天,朕就昭示天下,封你为太子,如何?” 明天就封? 李贤想了想,还是说:“阿耶,您的好意,儿臣本该接着才是。只是,如今皇兄他....您看看,是不是等皇兄下葬以后再说?” 李治苦笑道:“倒是朕心急了,也罢,明天朕还会封你为太子,懂吗?” 李贤点点头,这个自然要懂。 拒绝的话在王府里说出来,远没有在朝堂上说出来振聋发聩。 至少,自己对于已故太子的尊重,是要展露人前的。 第四十章 上朝 送到后门,搀扶着李治上了马车,李贤才退回到府门处,目送着马车驶离。 王府后门的街道,可不是自己一家的。有不少其它府邸的仆役往来于其间,或是采办东西的,或是忙碌别的。 熙熙攘攘的仆役中,有那么几个,很是怪异。他们看起来混迹期间,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跟各自所站的位置,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自从皇帝的车架离开以后,他们也看似各自有事儿的,撤离了这里。 一直到这些奇怪的人都离开以后,李贤才神秘的一笑,回到了府里。 这些人,想来就是皇帝的秘密下属吧。 李贤这边才回去,后街又有两个仆役模样的人,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和离开府邸的仆役们混在一起,很自然的离开了。 “头儿,我看兄弟们伪装得很好啊,为什么雍王好像看出咱们来了?” “不知道啊,你看他视线停留的那些人,都是咱们的人手。一共三十二人,只有咱们两个没被注意。如果说是巧合,未免说不过去。难道说,雍王果如圣人称赞的那样,聪慧如妖?” “啧啧,咱们兄弟二人在斥候营多年,自然不是这么容易暴露的。要是咱们也被发现,那雍王就不是如妖,是真正的妖怪了。不过,看起来咱们的人手,潜影匿形修炼的还不到家啊。” “嘿嘿,回去接着练就是。这些小崽子以为进了密卫,就不需要被磨练了,你看看,今天不就暴露了?” “嘿嘿嘿,头儿,你笑得好坏!” “嘿嘿嘿嘿....” .... 有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暴露,李贤自然是不知道的。 回到府邸的他,立刻就盘算起组织自己的人手来。 想要预报危险,提前做好预防,没有一个牢靠的情报组织怎么行! 太宗有百骑司,所以能粉碎那么多的造反。李治有自己的组织,才能在这般病重的情况下,依然牢牢的掌握着自己的皇权。就是武则天,也是在他死后,才逐渐篡权成功的。 至于天后武则天,整个皇宫到处都是自己的眼线。卑贱者联盟究竟存在与否,无从考证,现在的他也没办法考证,避之尚且不及呢。 得组织点可靠的人手啊! 下定决心以后,李贤就不再多想了。 现阶段的自己,还没有办法组织自己的人手。雍王府里面,鬼知道有多少眼线。 只有碰到合适的时机,才行啊.... 再回到大堂的位置,房氏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怎么样?母后跟你说什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房氏的脸稍微红了一些,嗫喏道:“母后跟妾身说,不要太保守,要....要多勾引勾引您,多同房,这才能怀上孩子。还说,要妾身小心一点张氏,她总觉得张氏心存不轨。” “呵呵。” 李贤干笑,看样子,天后果然不容小觑啊,只是见了一面,就看透了张氏的心思。 拍拍房氏娇红的脸,李贤笑道:“你勾引也没用,咱们的约定还在,什么时候王府后宅不需要本王操心,什么时候,嘿嘿。” 听到这话,房氏顿时活不成了,掩着脸就跑掉了。 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李贤叹了一口气,准备去用膳。 下午还是要训练啊.... 因为多了各种器材,李贤下午的训练,就不再是单纯地练习横刀,多少也增加了一点趣味,不再那么枯燥了。 照常的一夜,第二天,李贤的生物钟就没有起到作用,是被房氏给唤醒的。 看了看外面浓重的夜色,再看看已经穿好衣服的房氏,李贤不满道:“天亮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 话才说完,房氏又推了推他,无奈道:“夫君,您真的得起来了,洗漱完,坊门差不多就打开了。您第一次上朝,要是迟到了,可是大事儿。” “嗯?” 听到房氏的话,李贤睁开了眼睛,努力地逼迫自己清醒。 再看看外面的夜色,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怎么就忘了现在是唐朝,五更天就得起来,准备上朝了。 翻身而起,立刻就看到了房间里已经备好了浴桶,而房氏正在指挥侍女把屏风立起来。 看了一眼房氏,李贤笑了笑,揉着还有些发酸的肩膀去洗澡。 昨天也试了试负重深蹲起,结果累到了,现在后背现在酸疼的很,估计擦药以后躺下就把药水给蹭干了,没起到效果。 官员上朝有官服,作为王爷的李贤,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行头。 不过,在穿好这套衣服以后,还要套一层孝服。 如今还在大丧期间,在府邸里没人要求太多,串门儿的时候不穿这东西,也没人弹劾,但是上朝的话,就得穿了。更别说皇帝因为哀痛,停朝许久,直到今天才终于恢复上朝。官员都是提防着天颜变化、谨小慎微的,孝服这种东西,自然是要穿上的。 顾不上吃早饭,往嘴里塞两个糕点,李贤就赶紧出门。 皇宫正门城楼上的鼓点信号已经响起来了,这代表坊门马上就要打开。以长乐坊的重臣比例,估计现在坊门处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跑到门口,就见马车已经备好。 一窜窜上马车,连赶车的是谁李贤都没看清楚,就吩咐道:“快走!” 马车行驶起来,进了车厢的李贤因为干涩的糕点咳了两声,才掀开车窗帘看外面。 如今道路上都是官员的车架,不过他们的马夫在看到王府的车架以后,纷纷停下来,等王爷过去以后,才会跟随在后面。虽然好多王爷都是混吃等死,但是至少名义上的地位上,却是皇帝、皇后、太子、亲王之下,百官之上。 正暗爽于自己耍了一把特权,动作慢了也能快点到达皇宫的时候,李贤惊讶的发现,后面有一辆马车追上来了,当两个车窗并排以后,自己的面前就出现了郝处俊的老脸。 敢跟王府车架并排前行的,估计也就这家伙了。 脑袋顶着窗帘,郝处俊行了一个猥琐的拱手礼以后,笑道:“没想到雍王殿下今天也要上朝,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透露给老臣的?” 这就是来打探消息的了,李贤伸手在嘴唇上划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可说,不可说啊。反倒是郝甑山你,高丽的事情计划的怎么样了?” 第四十一章 上朝(2) 虽然转移人口,分散到大唐各个州府的计划主体已经制定了下来。但是往下细分,却还有很多的问题。朝廷作为实际的统治者,制定某一项政令的时候,要尽可能的把所有的问题考虑到。 正因为如此,一项政令的出台,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郝处俊见李贤的嘴巴很牢,也就神秘的笑笑,不再多问。打探一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一定非得从口中吐出的话语来判断,身处朝堂多年,郝处俊对这一套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只要看看雍王那淡淡的微笑,就知道这事儿估计要成。 索性,郝处俊也不继续问了,而是说起了高句丽的事情:“殿下,高句丽,高句丽,虽然也有好多人称呼高句丽为高丽,但是正式称呼的时候,还是称呼高句丽比较妥当一些。 要对高句丽施行的政策,我等已经仔细的谋划过了,待会儿朝会,若是陛下想听,就禀告上去。到时候,殿下不妨为我等查缺补漏,有什么问题,千万要提出来啊。” 想想皇帝对自己的嘱托,李贤笑着答应,却打定了主意一言不发。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听他的准没错。 很快,马车就开始减速,等到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李贤就知道,估计到达大明宫建福门外了。 才要下车,就听见对面的郝处俊说:“殿下这么着急干什么,宫门还没有打开,这个时候下去,也就是吹风而已,您看看,聪明的都知道怎么做。” 话音刚落,李贤就看到对面的车窗边,突然多了一张脸。 张文瓘! 早在马车外面就听到了对话的张文瓘,嘿嘿笑道:“殿下今后恐怕还要上朝,您记得,只要宫门没开,在马车里等候就行。低级一些的官员,还需要排队忙碌一阵,我等位子高一点的,就不必这么忙碌,咱们不排班,他们也不敢进。” 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了,李贤赶紧拱拱手表示受教。这个时候外面还是很阴冷的,不到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强行出去,只是给自己找罪受。 “殿下,听闻昨天天后驾临王府了?” 两个老头子把脑袋挤在窗口的样子很是滑稽,李贤强忍着笑意,挑拣着说了一下昨天的事情。 要钱的事儿断然不能说,宁为人知莫要人前讲出来啊! 令李贤意外的是,两个老头子的表情变化,有点出乎意料。 两个人开始的时候是凝重,听完以后,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两个老家伙,对天后很是忌惮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李贤对现在的情况,稍微了解一点了。 身处后世的时候,自己对于历史的了解,从来是流离于表面。 所谓的历史,其实也是后世人整理出来的故事而已。就是整理过程中依仗的资料,真实性尚且无法确定,就更别说整理过程中,会不会掺杂整理人员的一些私货了。 正是因为这些不确定性,李贤从来只是拿自己知道的一些历史当成参照,却不能全信。 虽然从历史记录分析,武则天的野心要李治死以后才会展露出来,但谁能百分百肯定? 至少从朝堂两个大佬的表情中,李贤发现,至少现在,朝臣对于天后已经提防了。 好事情啊,这代表自己未来,肯定能获取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佯装没有看到两个老家伙的表情,听到外面侍御史整理队伍的声音,李贤道:“二位,咱们恐怕要去排队了吧。” 听到提醒声,郝处俊和张文瓘都恢复了神色,笑着答应一声,就放下了车窗帘。 李贤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走出了马车。 掀开门帘,一股略带寒气的微风就吹了过来。 放眼望去,建福门外,朝堂百官已经排起了整齐的队伍,侍御史正穿梭其间,喝令一些衣冠不整的官员整理衣冠。当然,这样的现象,只存在于低级官员的位置,而到了前方,四品以上官员的地方,看不到一个侍御史。 侍御史,受命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 翻译过来,其实就是打大报告的人管理的,打小报告的官员。 如有朝廷官员枉法,抑或是犯了什么错,侍御史可以当朝弹劾。但四品以上的官员,就不是他们能打小报告的了,需要上报给御史中丞,再由御史中丞专门起一份奏折,上报给皇帝。 四品以上,在朝堂中已经属于高官。这一级别的官员,哪怕稍微徇私枉法,因为个人能力的原因,皇帝也会从轻发落,地位不是那么轻易动摇的。所以,侍御史的威慑性,也只存在于低级官员之间。 而如今这些侍御史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为,也不应该指责。 到底是吃这碗饭的,怎么也得表现得尽忠职守一点。 不再看戏,在护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李贤朝着前列走去。 他是王爷,按照品级算是从一品。当然,李贤不会傻到真的把自己当从一品来看待。 要知道,这个从一品其实是占了皇族的光,按照爵位看是从一品,但是只要看看从一品的正式官职,就知道这个“从一品王爷”,有多虚胖了。 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 这些官职,正常情况下几乎不会授予朝臣,就是功勋卓著之辈,也很少有人能够获得追封。 郝处俊和张文瓘说说笑笑地朝着最前方走去,而李贤则站在四品官儿的位置,就站定了。 感觉到雍王站住了,郝处俊回过头,惊讶道:“殿下,您站在这个地方干什么,如今是大朝会,您应该站在班首才对。” 李贤笑着摇了摇头说:“本王这次上朝,就是前来观政的,同时也想听一听皇兄的事情。既然是大朝会,自然是有要事商议,本王没有资格参与,还是不要在前列占着地方,免得影响诸位。” 这话一出,四品行列的官员们,都惊讶万分。 这还是头一次有王爷自觉地退到这个位置,说实话,虽然一直以来,没人敢说,但是他们其实都觉得闲散王爷,就算上朝,也应该靠边站,不要在前面占着地方。 因为出生在皇家,就能理所应当地混到从一品的位置上,对于所有朝臣而言,其实都是一种讽刺。 而如今,雍王虽然没有明说,却表现出了对他们的尊重,真是.... 真是稀奇! 还有一点令人感动。 不过,虽然雍王这么说,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乱。 宗正寺卿李崇祖走了出来,对李贤说:“勿要胡闹,该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再要胡搅蛮缠,待会儿到宗正府来领罚!” 宗正府是专门管束惩罚皇族成员的,哪怕李贤现在是雍王,也是如此。 敢于反驳宗正寺卿的皇族成员,终究是少数,所以李贤赶紧拱手施礼,然后立刻朝着前面走去。 第四十二章 素服 前一世看一些领导什么的,礼贤下士,探访基层,都要看吐了。 然而到了自己的身上,李贤觉得还是得照搬那一套。 且不管起到了多大的效果,只要做,就一定会起到作用。 只要看看郝处俊露出的笑容,李贤就知道,自己这样的举措,很对。 来不及看看前排大佬都是什么样子的,李贤一直走到班首,才站好。 宫门彻底打开了,不知道哪里的宦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朝会开始,诸臣工进殿。”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赶紧动身。 以前没经历过,现在李贤只觉得领头人真是亚历山大,毕竟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 过了建福门,虽然大明宫的好多建筑看起来还是模糊的,但是,道路两侧全是火把,不需要引路人,只要按照火把标示出来的路走就是了。 在走上一条阶梯路以后,延英殿就出现在眼前。 (这是晚唐时期的主流,延英殿方便皇帝上朝) 殿门大开,穿过朝堂,一直到看到最里面的坐垫,李贤才站定。 等到所有朝臣都进入大殿以后,蜡烛才被点着,殿门也随之关闭。 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位子,李贤偷偷叹了一口气。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个位子,不仅自己玩命,还带着大量的追随者一起玩命。 说到底都是利益闹的啊! “圣人驾到!” 伴随着姜暠的声音,同样穿着素服的李治出现了。 跟王府的时候不一样,这个时候的李治顾盼自雄,威严的一塌糊涂。 李治坐在案后,伸了伸手,姜暠就接着喊:“大朝会开始,诸臣工跪拜!” 跪拜? 李贤心里错漏一拍,随即这才想起,大朝会的时候,臣子们还是要跪拜的。 这个时候弯不下去膝盖的,脑袋就得搬家。在后面还能糊弄一下,在最前面就不行了。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行了跪拜的礼节。 虽然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黄金跟命比起来,还是命更香一点。更何况,环境不一样,为了一口气断了气,实在是不值。 跪拜结束以后,就可以坐下了。 唐朝不像后世电视剧那般,上朝的时候,臣子们都是可以坐着的,除非是商议重要事情,否则不需要站起来。 李贤才扯着自己的垫子跪坐好,就见人群中,还站着的张文瓘,特别地显眼。 这就是有事儿了。 果然,等到所有人坐好以后,张文瓘出班拱手道:“陛下,微臣敢问陛下,为何要穿着素服上朝?臣等为臣,为了太子殿下身穿素服,是应该的。但是您贵为九五之尊,更是太子殿下的生父,怎么能穿素服呢?臣奏请陛下脱掉素服!” 张文瓘提出来了,顿时礼部的官员、御史一类的官员,全都走了出来,高喊“微臣附议”。 眼看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李贤身边的郝处俊,也叹息一声,站起来加入了队伍。 这么一来,李贤就懵了。 站出去附议,是跟老爹对着干,孝道上解释不清楚。 不站出来吧,是跟群臣过不去,儿臣儿臣,皇子也是臣子,君主有错,臣子不指出来,就是没有尽到臣子的责任。 这,分明是两头堵的路啊!选哪个,都会出现问题。 原以为今天就是来朝堂旅游的,谁想到,垫子还没捂热乎呢,就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遇到选择困难的时候,就该两相权衡,选择损失小的一方。 但是,这是在朝堂上,哪有时间考虑这么多啊!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选择了接着坐着。 这个时候站在皇帝的一方,只能是没有办法对比下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了。 眼看着大半的朝臣,都站了出来,御座之上的李治,先是看了看李贤的位置。 看到他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李治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以为朝堂很复杂? 不! 朝堂只会比你认为的更加复杂! 遇到这种两难的情况,只能说是家常便饭。 不过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跟着朝臣一起对付自己的父亲。 偷笑完,李治就皱起了眉头,看着下方大片的臣子,道:“朕哀痛太子的离开,穿着素服表示一下哀痛怎么了!尔等真是放肆!” 张文瓘抬起头,丝毫不惧怕皇帝的怒火:“陛下,民间说法有云,生时做好事,增添阳寿,也避免折损阴德。如今您以父、以皇之尊而为太子穿素服,岂不是折损太子殿下的阴德?表达哀痛的方式有很多种,陛下为何一定要选择这一种?” 听了张文瓘的话,李治愣了一下,仔细思索一下以后,才发现确实有道理。 昔日太宗皇帝因为豫章的去世,身穿素服,就被大臣劝谏过。 有先例的事情,自己要还是坚持,恐怕会引得旧话重提啊! 无可奈何之下,李治只好站起身,在姜暠的伺候下,将身上的素服脱了下来,摆放到了一边。 眼看皇帝从善如流,大臣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看着张文瓘若无其事地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李贤都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 身在侍中这个位置上,跟把脑袋别在腰上,没什么区别啊。 别的不说,时不时的跟皇帝对着干,都是一个大问题。 千古人镜魏征的事情,学过历史课本的都知道,只是,好多人不知道这事儿还有后续。魏征死了以后,墓碑可是都被李世民给推倒了,一直到怀念魏征的时候,才又给他立起。 皇帝就是这样喜怒无常,虽然臣子有的时候是尽本分,劝谏都是有道理的,但是.... 就在李贤感慨的时候,郝处俊站了出来,拱手道:“启奏陛下,关于高句丽一事,微臣等人已经找到了办法。简单来说,就是分而化之。” “哦?如何分而化之?爱卿不妨仔细说说。” 这样的大事儿,还是要在朝堂上说一说的。朝堂人多,也能查缺补漏。 朝会举办的目的,就是为了集思广益。 第四十三章 恶人难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英明的帝王,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朝臣进行辅佐。成了,皇帝也参与了其中,自然是功德无量,如果失败了,拿来顶罪的人很多,不一定非得要皇帝扛责任。 毕竟,皇帝是“不犯错”的。 听到了皇帝的吩咐,郝处俊清清嗓子,从怀里取出一份奏折,转过身念道:“现拟定对高句丽遗民的的处置如下:第一,焚其宫殿庙宇。第二,命总角以下幼童,学习汉话。第三,征其青壮,遣散入唐,分散于各个州府之中,命其改装易俗,不可再遵前规。” 说完,郝处俊默默的收起了奏折。 听了郝处俊的奏折内容,李贤不由得感慨一声,有点狠啊! 第一,焚烧掉高句丽的皇宫和庙宇,这是要彻底断了高句丽人关于前朝的记忆,连信奉都被彻底的践踏。就是不知道高句丽人,看到自己的三足金乌,在烈火中化成一缕青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二,学习汉话,这没问题。一个族群最大的特点,在于他们的语言。孩子才是传承语言的桥梁,一旦小孩子不再学习这种语言,或者,学了这个语言以后,却发现没有什么用处,那么这种语言将会很快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种事情其实不少见,后世,很多混在中国多年的老外,因为缺少使用自己语言的机会,甚至会大片的忘记自己的母语。 至于文字....语言都没用了,文字还有什么用处?以唐朝现在的尿性,虽然号称盛世,但识字的却是少之又少。知识,文字,文学,成了贵族用来维护自身利益,和平民产生差别的工具。 自己国家的人都没有达到全民识字的程度,谁有闲心管它高句丽的孩子能不能读书? 至于第三.... 李贤才想到第三条,就见户部尚书张岚岳站了出来,怒道:“郝相,第一第二条没问题,第三条不妥当吧!都知道高句丽的遗民是祸乱之源,如今他们身在高句丽,就算反叛,战火也影响不到咱们大唐。 可是,将他们挪到大唐就不行了。虽然你说要分散到各个州府,不使他们成群结社。可是,害群之马,只要出现,就会祸害一个族群。将这么多的高句丽遗民分散到大唐,岂不是将众多的祸乱之源放到了我等的床侧?敢问郝相,谁在这样的床榻边,您能酣睡自若吗?” 虽然很生气,但张岚岳好歹是没有骂出来,说的话依然还算斯文。他是户部尚书,掌握的就是大唐的户籍和财政,所以这种迁移外国人进入大唐的事情,他才会这么上心,因为他实在不觉得高句丽的这些贱民和他们的后代,有资格入户籍。 户部尚书不想给高句丽人和后代入籍,刑部尚书魏玦也站了出来,道:“启禀陛下,户部尚书所言不假。高句丽跟咱们大唐算是世仇,如此一来,他们进入大唐,必然不会安稳。自大唐建国以来,刑部每年都没有签署太多的处决文书。 按理说,微臣作为刑部尚书,本该想着为陛下分忧。但是从大唐一国的角度来看,刑部越是轻松,说明百姓越是安居乐业。去年刑部签署的处决文书,不过十几例而已,这已经是盛世才会出现的数字。 臣奏请陛下三思而后行,不要因为这些高句丽的贱民,损害了我大唐国朝盛世的风气。” 两个尚书都站出来发言了,一些觉得这么处置不妥当的大臣们,纷纷出班附议。 他们的态度很明确,不想要高句丽的人,哪怕分散到大唐各个州府也不行。 实话说,这样的反对,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因为他们的理由虽然有,但是放在朝堂上,反而显得可笑。 一口一个“贱民”,就因为看不起高句丽人,就拒绝他们进入大唐? 不对....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刚刚升起“这些老家伙也有小孩子心性”的想法,李贤就给生生的掐断了。 虽然是第一天来到朝堂之上,但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个后世的小白,能够蔑视朝堂上这些家伙。 能够混到尚书位置上的,哪有傻子? 这些人绝对另有打算,就是不知道他们在盘算什么。 再次想起皇帝的叮嘱,李贤很自然的无视了郝处俊探来的目光,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 注意到雍王的反应,郝处俊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雍王现在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但自己的打算显然是落空了。不过,既然是要做太子的人,总想着独善己身,恐怕很难吧! 轻咳一声,郝处俊看向李贤道:“雍王殿下,这迁移高句丽遗民的计策,本就有您的一份,不如,您出来,解释一下?” 郝老狗不干人事儿! 虽然很想喊出这句话,但李贤还是保持着微笑,站都没站起来,原地拱手道:“郝相这就是说笑了,本王谋划的那点细枝末节,在您谋划的主体面前不堪一提。更何况,本王今天来上朝,是来观政的,您何曾见过观政的王爷,能对朝堂大事发言的?” 郝处俊一愣,他没想到雍王竟然用“观政”这么两个字,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观政和参政只是一字之差,实际却天差地别。 再问雍王的看法,就是自讨没趣了。 再看向武将的一方,令郝处俊极其无语的是,武将一方,不管是程务挺还是苏庆节等人,都是闭目沉思的样子,有几位还打出很假的呼噜声。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当恶人啊! 自己没有把计划真正呈现出来,就是怕当了恶人,想着谁能补上。 可现实是,这些家伙都猴精猴精的,不管是户部尚书还是刑部尚书,都用玩笑一般的理由给拒绝回来了。 难道真的要老夫当这个恶人? 看向御座的方向,郝处俊露出了几乎是哀求的目光。 恶人难做啊,本来这个恶人由武将来背最好,可是武将是没有资格参与政事的。 可是,文官里面,谁要是背上了这个恶名,名声恐怕就会受到影响啊! 第四十四章 内圣外霸又如何 郝处俊无论如何,也想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的记录,但是,恶名声也得找人背。而尚书一类不肯背,自己作为策论的提出者,就得背上。 如今,恐怕只有皇帝能帮自己一把了。 李治自然是看到了郝处俊的神色,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早就笑岔气了。 就知道这些家伙不会拿出一个不成熟的处理方式来,现在露馅了吧。 恶名声而已,仔细想想,自己也背负了不少,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自己这个皇帝“内圣外王”了。既然这样,多背负一个恶名声又如何?顶多是“内圣外霸”而已。 轻咳一声,李治道:“不管是魏卿家还是张卿家说的都有道理,高句丽遗民既然是祸乱之源,那就不能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要将他们分散到各个州府。既然分散不可取,那就换个办法吧。张卿家,朕记得太子大行以前,你上了一道奏折,说国库今年略有空虚,建议山南道官路的修建,停工几年?” 听到这个,张岚岳的脑门不由得冒出了汗水。这道奏折他自然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太子猝死的那一天,他的这一道奏折就在已经处理完毕的奏折之列。 实话说,只要是那一天上了奏折的朝臣,不论官职大小,在得知太子猝死以后,都吓得魂不守舍,生怕皇帝脑子的哪根筋崩断以后,会迁怒过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就是扯淡,但天子暴怒,想杀谁杀谁还是没问题的。当初张蕴古不就是被太宗一怒之下干掉了,事后推出处刑复议政策的? 只是,政策出归出,对于寻常命案而言,确实多了伸冤的机会,但是对于皇帝,好像并没有形成有效的约束。 抬起头稍微打量了一下圣人的神色,见没有生气的趋势,张岚岳才拱手回答道:“确实如此,陛下,去年河北道持续大旱,陇右道等其余诸道又欠收,国库的钱粮支出的过于频繁。再加上当初您说过,国内就是勒紧了裤腰带,也不能短缺边军的粮草,所以对于边军的支持从来没有将就的说法。 种种因素结合起来,如果官路的修葺仍旧继续,恐怕会危及国库根本。您也知道的,今年的年景谁也说不好,一旦出现去年的情形,恐怕朝廷就无力赈灾了。” 话说到这里,张岚岳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谁都知道一旦朝廷连赈灾的能力都没有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到时候,百姓不揭竿而起才是怪事情。太平年间还要对内用兵,恐怕会贻笑千古。 更何况,听到皇帝提出这个奏折,他就知道,皇帝也知道郝处俊在打什么算盘了。为了避免背上恶名声,还是少说话为妙。虽然他是户部尚书,为大唐国库节约钱粮乃是本分,但这种事情....除非是圣人让背,否则断然没有主动背负的道理。 李治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事实上,只有户部尚书和皇帝才知道,除了账面上的钱粮以外,国库自东突厥覆灭以后,就一直留着一份谁也不知道的、真正的底子。 这是太宗皇帝为了避免后世子孙遇到焦头烂额的大事儿,特意设置的一道保险。自从自己继位以来,这份底子从没有动用过。 以前没用,现在也没有动用的道理。 见张岚岳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李治微微一笑,开口了:“山南道官路的修建,是大事。况且,正在修建的官路,要是停下来,歇个几年,恐怕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成了无用功。 既然山南道官路临近的州府都在减免赋税劳役,国库又没有付给民工的钱粮,那,我们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就是了....” 一边默默当透明人的李贤,听到这里的时候,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这些家伙在打什么算盘了!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个时候要是被绕进套子里,恐怕自己的凶名就要传出去了。 果然,皇帝接下来的话,跟李贤猜想的一般无二: “已故房谋杜断之房谋,房玄龄,当初说过:‘彼高丽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若必欲绝其种类,恐兽穷则搏.... 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 你我君臣都知道,贞观时期,若论谋略,房玄龄当为第一。既然他发出过这样的论调,可见高句丽这个国家,实在不是能用善心对待的。 如今,我大唐善待其民多年,不仅没有收获拥护,反而总是生出事端。既然我等已经先礼,后兵的话,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了。 山南道的官路修葺,不容停止。既然工程浩大,靡费钱粮,那就换高句丽人去吧。尤其是高句丽参与了反叛的青壮,他们既然有反叛的力气,想来在鞭子的鞭笞下,修路也能修的飞快。什么时候,他们赎清了罪孽,再放任他们在大唐安家就好。 当然,策略如故,高句丽人,在大唐不得再穿他们的服饰,也不得传承他们的习俗。这件事,记得拟旨传令各个接收高句丽人的州府。” 听到皇帝将这一套谋略说了出来,李贤无奈地笑了一下,朝臣们却是松了一口气。 张文瓘走了出来,虽是劝说,但脸上的笑意连遮掩一下都忘记了:“陛下,您看,这么对待高句丽遗民,会不会让外夷人,觉得咱们大唐太残暴了?” 皇帝当了恶人,将军们也就不害怕了。 说起外夷人,他们自然有发言的权力。 苏庆节站了出来:“侍中多虑了,我大唐这两年都偃旗息鼓,很少对外动兵。但是不动兵不代表不会一直按兵不动。外族蛮子又岂会知道我们忙于内政,没精力找他们的晦气。要本将军说,户部就该挑选一批高句丽人送去修理边关。好多地势险峻的地方,边将都舍不得让自己人冒险去修,这下有了机会,不赶紧修理一下怎么行!” 第四十五章 一朝堂的黑心佬 在苏庆节看来,张文瓘这分明就是在说废话,与其客套客套,给高句丽人求情,还不如赶紧商量一下这些人怎么调配,反正他是一定要给军方争取到一定数量的。 有苏庆节打了头,群臣们都打开了话匣子,都在商量这些人怎么分派才好。熙熙攘攘的,完全没有了刚刚那副沉闷的样子。 看着热闹得如同集市的朝堂,李贤发现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这些家伙,没有一个是善良的,高句丽遗民,已经被他们当成了可以随便分配的牛羊,看重的都是他们能省下多少钱粮,能对大唐各地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不知道高句丽的百姓,得知自己的连番反叛,最后将自己反叛成了奴隶一样的人,会作何感想? 或许他们就算有感想,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因为,他们的反叛,没准儿正是朝堂这些黑心佬期盼的。这些家伙,口中吟诵着圣人的典章,但是“先礼后兵”这一套,被他们玩到了极致。 难怪,难怪历史学家评论到李治这个皇帝,一般都会提一句“内圣外王”。 难怪,难怪史书上只记载了大唐从高句丽移民,而这些人的下场却没有再说。 原来问题都是出现在这里啊。 看着这些黑心佬欣喜若狂的样子,李贤忽然发现,这或许才是一个国家朝堂该有的样子。朝臣们的凶狠,都用在了外人的身上。对内,则心心念念的想着如何减轻百姓的负担。 只要本朝百姓过得好,大唐得利,谁还管高句丽人愿不愿意被这么对待。 人员的分配,自然该是户部尚书的事儿,张岚岳被七嘴八舌的诉求吵得头昏脑胀,不得已之下,只好让所有人起个诉求的折子,到时候自己请明圣人以后,再做定夺。 高句丽遗民的处理,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贤发现,这些家伙之所以折腾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就是在商量谁来背负这个恶名的问题。如今弄到朝堂上来说,就是等哪个热血沸腾的家伙,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后来没人敢,这才被皇帝承担了。 至于皇帝,说的那一番话,也算给自己的决定,找了一块遮羞布。这样一来,恶名虽然落到了他的头上,却不会被记录的太严重。 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李贤这才发现自己在王府里,想出这个策略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是多么的愚蠢。 自以为展露出了天分,实际上却是被郝处俊这个老混蛋也给装了进去。 难怪皇帝要叮嘱自己什么都别说了,否则以刚才的局面和自己的性子,争执不下的时候,说出这个处置方法的,就是自己了。 朝堂.... 还真不是正常人能混的地方! 大朝会就是集思广益、用来处理各种大事儿的,所以不够级别的政务,都不能搬到大朝会上来说。 郝处俊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以后,群臣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唐如今边疆没有战事,内政方面,也堪称有条不紊。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大事儿。 政务方面没了大事儿,想来,就要说到太子的事情了吧! 果然,等了半天没见有人启奏,御座之上的李治开口了:“没有什么可以商议的事情了?那就说说太子的丧礼吧,礼部有什么章程?” 听到皇帝的点名,礼部尚书周珂站了出来,回答道:“回禀陛下,历朝历代尚没有形成关于太子大行,丧礼规格如何的章程,所以无据可考。但是,礼部上下,这些天来一直讨论,也拿出了一个章程。陛下,您觉得,亲王以上,帝王以下的葬礼,可使得?” 说无据可靠的话就是扯淡,毕竟历史上太子比皇帝先死的不是一个两个。而一般的章程,就是亲王以上帝王以下的规格。当然,也有例外,有些帝王,因为过于悲痛,总是会把葬礼的规模弄得特别的超标。 说是无据可靠,其实是他们害怕当今皇帝也这么干,如今国库不足,真要举行超出规格的丧礼,真的承担不起。 “亲王以上,帝王以下?” 听到这个回答,李治没有表示不满,也没有表示同意,而是接着说:“诸位爱卿,朕有意以帝王礼,举行太子的丧礼,如何?” 皇帝的话音刚落,郝处俊就站了出来,惊讶道:“陛下三思!古往今来,哀痛太子逝世,礼节过甚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是以帝王的礼节送葬,未有先例。太子殿下英年早逝,我等臣子也是悲痛万分。但是,如此这般,恐怕就连太子殿下,也不会认同吧!陛下....” 郝处俊还没说完,张岚岳也跳了出来,焦急道:“陛下三思啊!若是以帝王礼节送葬,太子的陵墓要如何?从现在开始开凿,恐怕无法快速造出合乎礼节的陵墓,若是一味追求速度,而影响了质量,太子恐怕也不会开心。” 礼部尚书周珂就没有坐回去,继续说:“若要论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陛下要是将自己的陵寝送给太子,这也太骇世惊俗了。陛下,三思啊!” 不只是三个人这般,就连刘仁轨等人,也出班苦劝皇帝。 少数的几个没有站出来的,自然是张文瓘、戴至德等人。 他们都算是出身东宫,受太子的恩惠颇多,对太子有好处的事情,实在不愿意出来反驳。毕竟,就算他们不参与,恐怕皇帝的打算也会被规劝得放弃。 朝堂,寻常情况下不是皇帝的一言堂。 眼看着朝堂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又嘈杂了起来,李贤恨不得小腿上抹油,就维持着跪坐的姿势,立刻溜走。 因为,他已经发现,不管是郝处俊一方,还是皇帝一方,就是张文瓘等人,都朝着自己投来了目光。 又拿这种两头得罪的问题来恶心老子! 不用说,这个时候支持哪一方,都会落下埋怨。 如今重中之重的,就是赶紧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来。 焦急之下,李贤只好先向张文瓘投出请求的目光,不用干别的,只要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就好。 张文瓘如何不清楚雍王的想法,心里偷笑了一下,就站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孝敬皇帝 既然决定了要支持雍王,必要的时候就得帮一把。 眼看着张文瓘站了起来,尚书右仆射戴至德皱起了眉头。 他也坐在前列,自然是看到了雍王和张文瓘的眼神交流。想起之前张文瓘跟自己说的话,他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移到了李贤的身上。 且让老夫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适合辅佐吧! 让张文瓘一个人迎接磨难,自然是不行的。多年的老友了,戴至德也站了起来,跟张文瓘并行,表示对他的支持。 站出来以后,张文瓘面向郝处俊,道:“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成为圣人的。如今,太子不幸去世,甚至没能继承皇位,是何等地可悲。为逝者尊,也应当给予太子殿下帝王级别的葬礼规格。” 听了张文瓘的话,郝处俊戟指道:“张稚圭,这个问题,你没有出言的资格,谁不知道你出身微末,崛起自东宫,一直欠着太子的恩情,你来参议这件事,说出来的话,哪一句不掺杂着私心!” 听到郝处俊这话,戴至德也来气了,怒道:“郝老狗狗嘴里吐不出人言,什么叫私心,这是我等对太子的忠敬....” .... 因为戴至德和张文瓘的加入,刚刚还整齐一片请求皇帝收回想法的朝堂,顿时就吵了起来。 而在这嘈杂的环境里面,李贤努力地让自己不分心,想着解决的办法。 折中的办法,是那么好想的? 头脑风暴了一会儿以后,李贤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 没办法,对礼仪一类的知识,了解的不够啊,这本来就是礼部官员的工作。好多时候,一个官员进入礼部以后,恐怕一辈子都钻不出来了。因为礼部的工作,需要基础,历史上那么多的事例,那么多冗杂的礼仪,研究一段时间以后,只会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研究不完。 而一个研究出了结果的人,皇帝如何能放过这样现成的字典,自然也不会放人。 没有这些知识,那就只能取巧了。 高句丽人的处理方法,本就是借鉴史书上记录的现有策略。 那么,太子李弘的丧礼,是怎么处理的? 回忆了一下,李贤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再看向御座的方向,不由得感慨万分。 李治,从来就没想过真的以帝王礼仪给自己的儿子送行,他这样的说法,不过是菜市场上虚标的价格而已。 胸有成竹以后,神色就轻快。 李贤神色的变化,自然瞒不过高高在上的李治。 微微一笑,李治开口了:“贤儿,你虽然在观政,但朕准许你在这个问题上,说说你的看法。” 皇帝开口了,群臣立刻停止了争论,都看向雍王的方向。 这个时候,雍王的论调,很重要啊。 既然皇帝发话了,李贤也站了起来,出班朝着李治拱手说:“启禀父皇,既然您要儿臣说说,儿臣就说一下,说错了的话,还请您和诸位大臣见谅。” 说到这里李贤回过头,对着朝臣们施礼,惹得众人赶紧回礼。 一礼结束,李贤开口道:“皇兄贵为太子,丧葬的规格,自然不能低于亲王,也不该超过皇帝,这是规矩,最好不要随便打破。” 听到这句话,刘仁轨等人,不由得喜上眉梢。雍王是自己这边的! 戴至德才皱眉,就见张文瓘嘴角翘了起来,干脆先压制自己的怒气,等着雍王接下来的话。如果没有意外,下一句,该是“但是”了吧。 果然,如他所料,李贤继续说:“但是,人世间最大的悲苦,莫过于少年丧父,老来丧子。父皇经历了此等人间惨事,此等悲痛,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所以,父皇想要给予皇兄帝王丧礼,不仅是对皇兄的关爱怜惜,更是缓解悲痛的一种方式。如此一来,我等反对父皇的建议,实在不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 等到李贤两头堵的话说完,郝处俊挑了挑眉头,拱手道:“微臣敢问殿下,既然您觉得规矩不能打破,陛下的建议又不好否决,那应该怎么处理?” 李贤还了一礼道:“郝相,遇到这样两难的情况,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各退一步。” 说完,李贤又转向李治道:“父皇,儿臣建议,以亲王以上,帝王以下的礼仪,为皇兄送行。同时,因为有了嗣子,皇兄也可以陪侍您的陵寝。虽是陪侍,但也算进了皇陵。如此一来,不若追封皇兄为皇帝,给予皇帝号,立庙祭祀,您觉得如何?” 追封皇帝?给皇帝号?立庙? 听了李贤的建议,所有人都皱起眉头来。 如此一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御座之上的李治,见李贤说出了这个结果,点点头说:“朕也知道作为皇帝,不能过于任性,既如此,那就如你所说吧,诸卿家还有什么异议?” 听到“异议”这个词,所有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虽然这个词皇帝常用,但是这个时候用出来,分明有着很重的警告成分。 圣人退了一步啊! 能让圣人退步,已经很难得了,这个时候再得寸进尺,恐怕身子进一寸,脑袋却离开了一尺。 郝处俊和刘仁轨等人对视一眼,赶紧行礼道:“臣等没有异议!” 李治也满意的点点头,说:“既如此,着礼部制定丧礼事宜,在乾陵挑选最好的土地,为太子造墓立庙。至于太子的谥号....” 说到这里,李治只是停顿了一下,就说:“皇太子李弘,慈惠爱亲,死不忘君,就谥为孝敬皇帝吧。同时,朕要命太子之墓为恭陵,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而已。” 本来稍微惊讶了一下的朝臣们,听完皇帝的话,又闭上了嘴。 只是名号上,命名太子的墓地而已,连皇帝的谥号都被追封了,相比之下这不算什么。 周珂上前几步,拱手道:“微臣领旨!” 这样的一件大事儿决定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李贤,觉得自己简直是逃出生天。 他这个时候只想感谢一下“百度哥哥”,如果不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上去搜索一下古代人和事儿,仅凭他自己,恐怕短时间里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第四十七章 拒绝 如今,皇帝和大臣看似都后退了一步,但实际上都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就好,如此一来,夹在中间的,就不会得罪哪一方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才准备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听见皇帝又开口了:“诸位卿家等一下,朕还有一件事,想要在今天的大朝会上说出来,大家商议一下。” 听到皇帝这么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凝聚到了李贤的身上。 他们很清楚,能让皇帝用这种口气说出来的,必然是需要有群臣参与,才能够真正名正言顺的大事。而眼下,太子李弘的丧礼事宜,已经确定下来了。 如此一来,似乎,也只有一件事儿了.... 出班的大臣们,纷纷停下了准备回去的动作。不管是同意还是反对,这个时候都不能回去,免得待一会儿还要站起来。 而那些从始至终安坐的大臣们,也做好了随时站起来的准备。 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儿,不论如何也得表个态。 这个时候的态度很重要,要是一不小心唱了反调,一旦雍王真的成了太子,或者雍王没在当太子的时候倒霉,下场绝对堪虞。 虽然从大唐成立到现在,初期立下的太子,都挺倒霉的,但是显然没人愿意赌这个万一。 听到皇帝的话,李贤也偷着苦笑了一下。 该来的终于是来了啊。 果然,李治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才开口道:“朕虽痛失太子李弘,但幸赖不只是有这么一个皇子。今皇子雍王李贤已经返回长安,朕觉得可立他为太子,贤儿,你觉得如何?” 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是问雍王的,所有人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李贤的身上。 张文瓘等人眼中满是期盼之色,而也有一些人,神色飘忽不定。 我觉得如何? 感受到那些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李贤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而是沉默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抬起胳膊,又放下,将犹豫的样子做了个十足。 不故作迟疑不行,要是太直截了当的拒绝,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这都是排练好的? 足足四五分钟的时间过去以后,李贤才拱手回答道:“回禀父皇,儿臣愚钝,能被立为太子,实在是恩典,儿臣恨不得现在就答应下来。只是,皇兄刚刚大行,尚没有立下皇帝的庙号。如此,儿臣岂敢窃居皇兄的位置?” “请父皇收回成命,待到皇兄下葬以后,若是您觉得还合适,再立儿臣为太子不迟!” 李贤话音刚落,郝处俊就急了,迫不及待的说:“雍王殿下,这不是普通的任命,可以随便推脱。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没有储君啊!请殿下三思而行!” 张文瓘被郝处俊抢了先,也赶紧说:“太子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殿下的兄弟情义。只是,殿下,为了避免再生事端,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要微臣看,您当太子,很合适啊!” 堂堂中书令和侍中都跳出来发话了,好些人也就闭上了嘴。 在他们看来,雍王绝对是傻了。这可是太子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英王李显也在回来的路上,一旦英王也回了长安,起了夺位的心思,啧啧.... 一片沉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怪异的声音:“启奏陛下,微臣觉得雍王做得对。如今太子刚刚大行,确实不适合立刻立太子。” 谁呀! 李治和李贤俩人演戏演得正投入,郝处俊等人正焦急着,结果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声音,可以说是吃菜吃到半截蛆,粥锅进了老鼠屎。 郝处俊愤怒的朝后方看去,却见说话的是工部侍郎徐彦伯。 小小的工部侍郎,也是有资格参议这种大事的? 才要训斥,就见三品官的行列,也走出来了一个人。 秘书监武承嗣! 拱手行礼,武承嗣也开口说:“徐侍郎说得有道理,陛下,立太子这件事,还是容后再议吧。既然您觉得雍王合适,到时候再立就好,这段时间,且先让雍王观政,岂不两全其美?” 有了两个人的带领,顿时就有不少人走出来,纷纷附议。 在他们看来,现在立太子,确实有些仓促了。如今适龄的皇子,可不是只有雍王一个人。天后的身份虽然稳如泰山,但太子的人选,还是有两个。 英王李显,雍王李贤,两个人都不是长久住在长安,谁清楚这俩人的性情如何?虽然雍王主持着散了一次供品,但这点小恩小惠.... 嗯,还是不能打动人心的。 见这么多人出来反对,御座之上的李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事情,如果是李贤主动拒绝的话,好歹还能留下一个好名声。 可他要是被大臣们劝谏的收回成命,李贤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眼看着郝处俊等人又有争论起来的趋势,李治一声怒喝:“徐彦伯,放肆!朕是在问雍王,何时问你了?还不退下!” 徐彦伯深知自己人微言轻,这个时候也是皇帝最好的出气对象,于是连叫不敢,灰溜溜的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眼看皇帝真的发怒了,所有的朝臣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个时候谁还敢多说一句话?徐彦伯这纯粹是被皇帝拎出来训斥的鸡,猴子不想接着挨刀,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 大臣们星散而退,场间就剩下了李贤一个人。 这时,李治才继续问道:“贤儿,你可要想清楚了,错过这一次,可就未必会有下一次了,你确定,你和弘儿的情谊,要比太子之位更重要?” 还用想嘛! 肯定是太子之位重要啊! 但是,这个情况下,自然是要流着口水说不的。 长叹一声,李贤继续道:“父皇,儿臣很确定,请父皇收回成命,过后再议。” 听到雍王再一次拒绝了皇帝,满朝堂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暗骂一声“蠢货”。 不过,暗骂之余,还是觉得惊讶。毕竟,雍王此举,可以看出绝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这么觉得的。都说皇家无亲情,前太子虽然仁厚,但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都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没错,就是前太子。 虽然雍王拒绝了太子之位,但是在群臣看来,其实,从现在开始,雍王的半个屁股,恐怕已经坐到了太子之位上。 第四十八章 野心 果然,御座之上的李治,哈哈大笑道:“好,很好,难得你对兄长有如此的情谊。早年间教授过你的人,都该赏赐。” “着令中书省拟旨,特赦旧沛王府文学王勃,升其为雍王府文学,继续教导雍王。昔大儒刘安远,追封为雍州都督,礼部尚书,赐其子绸缎三百匹。张大安,朕龙案上这套御笔,就赐给你了,如何?” 皇帝的话音落了,但群臣堆儿里的张大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被郝处俊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赶紧走出来拜谢。 “臣,微臣,微臣拜谢皇恩!” 他是张公瑾的儿子,因为家学不错,才被调到沛王府教导曾经的李贤。 现如今他虽然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官,但事实上却是一个虚衔,跟散官一个待遇。 但谁能想到,就遇到了今天这样的大好事儿。 皇帝的贴身东西,从不轻易赏赐给人,臣子得到什么都是打荣耀。而如今,他不仅得到了御笔,还一得就是一套,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贤也想起了张大安是何人,说起来,这个人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不过因为现如今皇帝喜欢任用寻常出身的官员,对于他这种前朝勋贵之后,也就赏赐散官,所以没有得到重用。 看样子,皇帝觉得这家伙可以亲近一下啊。 今天的朝堂之行,让李贤大开眼界,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认为皇帝的安排,不会这么简单。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虽然不是天子,但也差不多了。 从张文瓘等人就能看出来,皇帝也是有意的给太子培养一些感恩戴德的下官,这样一来,继位之初,就能在忠心臣子的帮助下,很好的适应身份的转变。 而这样的臣子,最好是上了岁数的。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心引起长孙无忌那般独断朝纲的事情。新的皇帝成长起来以后,这些老臣,差不多也就该滚蛋了。 李弘的时候是张文瓘和戴至德,到自己这里,就是张大安了。 眼见张大安对着自己行礼,李贤也回以微笑。 这家伙,今后得多亲近亲近了。 没了自己的事儿,李贤就回到了座位上坐好。 接连处理了几件大事儿,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小事儿来调剂一下。 当然,这种小事儿也是放在大朝会这个背景上来说的。 眼看着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开始汇报本部的事情,郝处俊忍不住挪了挪屁股,靠近李贤一些,询问道:“殿下,您刚才干嘛不同意啊,您的拒绝,殊为不智啊。” 虽然郝处俊没有明显表露出对自己的支持,但是李贤很清楚这个老混蛋的想法,索性也不隐瞒,挪挪屁股靠近一点对他说:“郝甑山,其实这是父皇和我当面的约定,就是为了在朝堂上演这么一出。” 说完,李贤就把屁股挪了回去,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 既然选择相信,那能够说出来的话,就不能隐瞒。好多时候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都是在一点点一点点的隐瞒下,被摧毁的。只有诚信待人,才能收到诚信以对。 跟圣人的约定? 偷偷看了一眼御座之上的皇帝,郝处俊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后去雍王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天后离开的时候,雍王虽然没送,但是显然这一行很愉快。 而皇帝宣称从没出过皇宫,是如何跟雍王面谈的? 至于约定的这个内容.... 莫非.... 猜到了一个可能,郝处俊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想这些事情。 天后虽然重要,但跟皇帝相比,还是稍逊一筹。既然皇帝对待雍王这般,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看来雍王的太子之位,可以说是坐定了。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郝处俊就不再多想,而是倾听起政务来。 他是宰相,任何政务,他都有过问参与的权利,当然,这也是义务。 郝处俊在倾听政务,而班首的李贤,却在思索两个人。 徐彦伯和武承嗣! 武承嗣不用说了,但凡深入了解一下武周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是多么的恶心。 真要形容他的话,关系户、权二代....都能安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一个没什么优点,却偏偏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家伙。 而如今,贺兰敏之死后,他作为外戚,已经进入了朝堂,摆脱了尚书奉御这个跳板,一跃而成为秘书监。 秘书监,虽然没执掌什么要害的职权,但已经混到了从三品。四品以上就算是高官了,也可以说,这家伙已经混到了朝堂的高端。 如果从当前的角度来看,或许武承嗣是得到了天后的庇护,混到了一个不怎么重要,却食禄丰厚的职位。 但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就很耐人寻味了啊。 或许,自己还是把人想的太简单了,武则天对于夺权的布置,可能在不久前就开始了。 就是不知道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停下吧,安西都护府军资的事情,诸位卿家自行商讨施行就可以了。朕深感不适,今日朝会,就到此为止吧。” 皇帝的声音,让李贤停止了思考。 再看向御座的方向,只见此时李治面色有点发黑,额头上也满是汗水,虽然一只手抚额掩盖着,但是从李贤的这个位置,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睛都红了。 这就是高血压症状犯了啊! 群臣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况很是常见,在请皇帝保重龙体之后,就纷纷告退。 李贤退不得,早早的就走到后殿的位置等候。 没用人搀扶,但李治的手里还是拿了一根拐杖,支撑着走路很是辛苦的样子。 李贤上前几步,拱手道:“阿耶,儿臣在封地的时候,见过有村民用土办法缓解高....风疾的,您要不要试试?” 听了李贤的话,李治抬起头,紧皱眉头道:“有什么方法,赶紧给朕试试,朕现在头痛欲裂,恨不得撞墙。” 见皇帝答应了,李贤赶紧吩咐姜暠去取水盆和热水来。 小的时候见高血压的奶奶这么缓解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吧! 第四十九章 舞台 姜暠的动作很利索,虽然没有热水壶,但是作为皇帝,李治还是能随时享用到热水这种东西的。 接过两个铜壶,将热水和凉水交替倒进水盆里面,尝试了一下水温以后,李贤才请皇帝把双手放进去。 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热水泡手。 想不到其中的科学因素,但好多时候,土办法反而有奇效。 烫手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比头痛欲裂的要强。 烫了一会儿以后,李治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头疼果然缓解了很多。 感受一下水温,李治对拿着水壶的李贤说:“再倒一些,朕感觉很有效果。” 李贤却苦笑着摇头说:“父皇,不能再倒了,再倒热水,水温虽然不会把您一瞬间烫伤,却会引起慢性烫伤。” 李治没听懂什么是慢性烫伤,坐在宦官抬来的凳子上,闭上眼睛享受疼痛渐去的感觉。 世人只知道圣人高高在上,天下第一人,却不知道也会受到病痛的侵扰。 如果不是有一股“强爷胜祖”的心思支撑着,李治觉得,自己恐怕早就不想活着了。 “姜暠,去给朕拿一壶酒来,朕现在舒服了很多。” “不可!”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赶紧制止,李治惊讶地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 往水盆里面添了一些水,李贤苦笑道:“父皇,酒这个东西,最是容易诱发风疾,您还是不要喝了。待会儿儿臣会给御厨一份方子,您的风疾,短暂的用药只能缓解一时,但是长久的保养,却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儿臣觉得,食疗就是不错的方法。这些年在封地,儿臣也没少看医书,总结了一些对您风疾有利的几种药膳,您不妨试试。” 听到这话,李治惊讶的抬起头看了李贤一眼。李贤在封地看书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他不管怎么荒唐,喜欢学问却是刻到骨子里的习惯。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对自己的风疾也上了心。 这可就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显出来的孝心了,如果真的是这样,说明这小子,是真的孝顺。 满意地点下头,李治道:“既然你有这心思,朕就任你摆布一段时间,不过,难道真的不能喝酒?” 各种场合被迫得喝了十几年,李贤也没有觉得酒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喝的。所以,他实在不理解这些喝酒上瘾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听到皇帝这带着侥幸心理的询问,李贤板着脸行礼道:“父皇既然决定了要接受儿臣的治疗,那最好是听儿臣的。说了不能喝酒,就不能喝,您是皇帝,不管什么样的场合,也不会有人逼迫您喝酒,儿臣就不信,年宴这样的场合,您以茶代酒,大臣们就敢不喝? 不如这样,父皇,你我君臣父子,定个君子之约如何?您若是偷着喝酒被儿臣发现,儿臣可以跟您提一个不大不小的要求,如何?” 看着李贤严肃的样子,一句“朕喜欢喝”的话,李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能憋出一句“好吧”。 说到底被人关心的感觉是好的,所以李治也就忽略了身份上的差异,也忽略了李贤对自己这个皇帝的管束。 一连换了四五盆的水,李治的头疼症状才减轻了好多。 虽然人还有点昏沉,但是不至于那么痛苦了。 把泡皱的手拿出来,接过布巾子擦擦,李治伸手拍了拍李贤的肩膀说:“朕现在感觉好多了,接下来朕还要去处理奏折,你去东宫给你的兄长上香吧,上完香,去看看你母后。你们早年间闹得很僵,朕怕世人评击你不孝,也就没有声张。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的关系可不是一两句话能挽回的。” “儿臣明白。” 见李治转身走了,李贤拱手相送。 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李贤偷笑了一下,就吩咐李荇带自己去东宫。 看样子,皇帝看出了不少的东西啊。 东宫如今还是缟素的一片,太子的灵柩,就停放在东宫的明德殿,太多的香烛燃烧,搞得明德殿里面浓烟滚滚。 强憋着气上了香,亲手烧了一些纸钱以后,李贤才离开,朝着大明宫走去。 走出东宫明德门的时候,李贤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这里老旧的宫殿群。 当初大明宫的修建,就是因为太极宫这片旧建筑群,地位低,很是阴冷潮湿。 当皇帝的,自然不愿意住在阴冷潮湿的地方,所以才有了大明宫。 不过,皇帝生活的地方建设好了,但太子呆的地方,却没有安排。所以,之后太子居住的东宫,还是以前那一座。 这个东宫,自大唐建立以来,送走了李建成、李承乾、李忠、李弘足足四个太子,可见真是个邪乎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要住到这里面来,李贤就对赚钱充满了渴望。 不用想,帝后是不会给他翻新东宫的,群臣也不会同意国库出钱。想要改善生活,就得自己动手啊。 长叹一声,李贤拒绝了李荇叫来的步辇,散步着朝大明宫走去。 今天因为上朝的原因,耽误了晨练,但他可不会把锻炼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坚持,才能形成习惯,习惯成型,才能在不知不觉中积累到一些东西。 自己没有系统傍身,没有老爷爷教导,没有带着商场枪炮啥的穿越过来,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需要做到很多,就从习武开始吧! 从东宫一路走到大明宫,已经是中午了,依稀能看到好多官员谈笑着朝外走,见到李贤还会行礼。 想要在古代当官,大唐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大唐有让996羡慕的生活作息和假期。 结伴下班的人很多,其中还包括侍中中书令这样的高官。 见了鬼了,早上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郝处俊和张文瓘,居然跟背背山一样,肩靠着肩一起走,还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大笑。 远远的看着俩人离开,李贤苦笑了一下,捏了捏自己有些麻木的脸。 看样子,朝堂也是一个灯光璀璨的舞台,台上的演员们,也很敬业啊。 以自己的修为,还是再沉淀一段时间,而后再上台的比较好。 第五十章 提线木偶 过含元殿,再过命妇院,就到了光顺门前。 抵达这里,已经是第三道宫墙,再往内,就是皇帝的后宫,对外人而言,或者说对皇帝和侍卫以外的男人而言,真正的禁地。 就是李贤这样的王爷,成年以后,再想进去,也得通报才行。 很快,天后的贴身女官春梅小跑着从宫里出来,见到李贤就行礼道:“天后请雍王入宫。” 不满地看了春梅一眼,李贤道:“亏你还是母后的贴身女官,母后对本王,怎么能用‘请’这样的字眼,记住了,下次再传令,要说,天后允许您进宫,或者天后准您进宫,懂了?” 毕竟对方是马上成为太子的人,春梅岂敢顶嘴,伸手在嘴上用力地拍了两下道:“殿下说得对,贱婢这张嘴就不会说话,您放心,绝不再犯。” 冷哼一声以后,李贤才通过光顺门。 对方是历史上唯一一个正统的女皇帝,李贤早在把她列为对手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不会懈怠。谁知道简单的一句话里面,会不会蕴含着陷阱或者试探? 初中学中国历史的时候,看到唐代期间出现过一个女皇帝,那时候只觉得很稀奇。可是伴随着长大,尤其是学了历史专业以后,他才知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权集中的年代,能够力压天下所有不协调的声音,成为皇帝,究竟有多难。 毫不夸张的说,这期间的难度,绝对是满星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谁要是小看了这个女人,绝对会吃大亏。 自大明宫走去东宫,再一路疾走回来,再加上正午的天气很热,李贤已经是一身的汗。 也不擦,李贤作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也没等通报,就走进了明义殿。 作为皇后的寝宫,明义殿的装饰,自然是极为奢华的。 来不及仔细看看这些东西,李贤紧走几步,看到天后的身影,就赶紧拱手:“儿臣拜见阿娘。” 话说完,就把胳膊放了下去,很是无赖的就坐在宫女准备好的锦墩上,拿起一杯温水,就灌进了嘴里。 李贤的动作,堪称失礼至极,但是天后却丝毫没有见怪,反而坐在另一个锦墩上,笑着说:“看你一身汗的样子,也不歇歇,就喝水,小心闹肚子。来啊,把本宫给雍王准备的衣衫取来,让他换上。” 两个宫女走到了帷幕后,没多久,就拿出了一套衣衫,展开给雍王看。 用料自然是最好的,而且看大小,还是特别合身的那种。 李贤嘿嘿笑了一下,站起身,谢绝了宫女的服侍,自己钻到帷幕后把衣服换上了。 再走出来的时候,他虽然换上了感动的表情,但是心里却冰凉冰凉的。 这衣服,简直合身得过分啊.... 看到李贤走出来,天后拍拍手,笑道:“看样子为娘猜的不错,你这衣服很是合身,这样就好,没有让为娘的指头,白白被针戳。” 亲手做的? 李贤哽咽道:“阿娘如此,倒是让儿臣汗颜了。身在封地多年,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给您送来,真是不孝啊!” 说完,李贤就撩起下摆,作势欲跪。 天后不过是摆了下手,立刻有两个身手矫健得过分的女官,冲过来搀住了他。 天后心有余悸道:“你这孩子,跪个什么,你的礼官先生,教导过你平白无故的下跪?知晓为娘的心,今后多来请安就好,不必这般。” 李贤这才直起身,嘻嘻笑着凑了过去。 这样的一段影像,如果是外人看到,一定会感慨一下好一段感人的母子情深。 但是,李贤却很清楚,这样完美的衣服,绝不是天后能够单独制作出来的。同时,尺码的来源,也很可疑。 或许不是可疑,应该说,自己身边一定有一个皇后的探子,还是离自己很近的那种。 而且,多半是女性。 知道了就好,不能再多怀疑,尝试着找出来是不对的,只有什么时候时机到了,把那个人,或者那几个人,直接弄死才是最妥当的。 自己被监视了,但何尝不是有了提供敌人错误情报的机会? 只是一想到自己以后,连身在王府都要保持演戏,李贤就觉得郁闷万分。 这么大的地球,却没有多少自己能下台休憩的地方啊! 注意到了李贤神色的变化,天后疑惑道:“贤儿,你皱着眉头干什么?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李贤坐回锦墩,苦笑道:“阿娘不知,儿臣今天在朝堂上,被人欺负了。本来,父皇要赏赐儿臣太子之位,儿臣拒绝了,毕竟兄长尸骨未葬,儿臣就窃位,不是当人兄弟的做法。只是,郝处俊等人出来奉劝儿臣接受的时候,有俩人带动着一些大臣,建议阿耶多考虑一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儿臣还不够格当太子,真是气死人。” “竟然有这事儿?是谁!” 听到李贤的诉苦,天后顿时也咬牙切齿起来,虽然她明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却依然没有表现出来。 “武承嗣和徐彦伯,阿娘,就是这两个人。尤其是武承嗣,不论王位,儿臣该喊他一声表哥的,谁知道他竟然不帮着儿臣!” 听到这段话,天后苦笑道:“傻孩子,这事儿不是这么论的。徐彦伯这个人阿娘知道,显儿修建王府的时候,跟他有过接触,所以他比较倾向于显儿,你成为太子,他自然不愿意看到。” “至于你表哥,他现在担任秘书监,虽然没有参议朝政之权,但也是从三品的大员。阿娘估计,他这么做,是为了打头,然后引出那些反对你当太子的人,好慢慢对付。不管怎么说,他和咱们也是一家人,不可能向着显儿,却不向着你的。” 一家人?引蛇出洞? 听了天后的话,李贤顿时明白了。 好家伙,感情天后现在也想着帮自己成为太子啊! 想想也是,只有自己成了太子,她的地位才能继续稳固。 至于武承嗣,这家伙不可能有这么浓重的心思,他就是一个提线木偶,真正操控他的.... 应该是眼前这个人才对! 第五十一章 药膳 虽然猜到的结果,让李贤很是感慨,但相对应的,自己或许能够稍微松快一点了。 不管怎么说。现如今这一位的心思,就是把自己护送上位,成为太子。在自己真正成为太子以前,总会出现一些反对的势力。 实话讲,想要成为太子,并且在成为太子之后,想要过得安稳,那么对于这些人,就不能容忍,有时候残忍一些的手段,反而能起到奇效。 不过,既然有人想要为自己扫清障碍,反而更好了。 奔跑在原野里的猛虎,并非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将身形隐匿在周围环境里的毒蛇,不动则已,一击毙命。 力量,能够隐藏,就不能暴露,隐藏起来的,才是最有威慑力的。 况且,收拾反对者的事情,能不亲自下手,就不能亲自下手啊。 看着笑得慈祥的天后,李贤回以和善的笑容,但是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尽早的将自己变成一只毒蛇。 “阿娘啊,表哥暂且不论,那个徐彦伯当真是讨厌的很,不如,您....” 看着李贤欲言又止的样子,天后微微一笑道:“如今你父皇多了许多精力,朝政的事情,为娘已经很少过问了。不过,如果他身在别的省部,为娘还拿他没办法,工部嘛,就太简单了。” 说到这里,天后就不再说下去了,但李贤却很清楚她是什么意思。 工部起源于周代官制中的冬官,汉成帝置尚书五人,其三曰民曹。后汉以民曹兼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之事。 而西晋以后置田曹掌屯田,又有起部掌工程,水部掌航政及水利。 说得明白点,就是编制内的工程师,或者说是民工头子。言多必失,事情做的多了,何尝不会失误?只要给徐彦伯委派一个任务,任务中就算没有出纰漏,只要人为的给他加一点过错就好了。 如此一来,嘿嘿嘿.... 看着李贤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天后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说:“别笑,这事儿不许你往里面掺和,要是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你?说到底你是要当太子的,太子没有容人雅量可不行,这次为娘可以帮你出气,但是下一次,你也要学会忍耐。只要将来有一天,你继承了你阿耶的皇位,就会发现任何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这就是教导了,李贤赶紧起身,拱手表示受教。 “阿娘的教导,儿臣清楚了,一定谨遵不悖!” 看着李贤欣然接受的样子,天后又是一阵心喜,拍散他行礼的双手说:“以后在为娘面前,就不要行这等俗礼了,你自早朝而来,你阿耶可是去处理政务了?” 听到这话,李贤才恍然大悟一般道:“多亏阿娘提醒,儿臣还要去一趟御膳房,如今,也该告辞了。” 虽然不知道李贤去御膳房干什么,但天后还是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在你府中才告诫过你的事情,怎么就忘了?” 李贤苦笑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看着李贤离开的背影,天后招了招手,女官春梅就凑了过来。 “本宫要你用请字试探雍王,他是什么反应?” 春梅一五一十地回报道:“雍王殿下大怒,责备奴婢传您的命令,不该用‘请’,这样对您不敬。” “嗯,下去吧。” 挥挥手让春梅离开,再看向殿门处,虽然没有了李贤的身影,但天后还是得意地笑了一下。 御膳房这种地方,在电视剧中历来都是高大上的场所,似乎不摆满山珍海味,不摆满五湖鱼鳖,就不足以被称为“御膳房”。 然而,现实却是,这里跟寻常酒楼的后厨没什么区别,非要说不同,那就是大小的差异以及厨子的不同。 “御膳房”在清代以前,有很多的名字,一直到清朝,才确定成为一个专门的机构。 而如今是大唐,虽然皇帝的后厨,也有被人称为“御膳房”的,但这里真正的编制,是属于光禄寺。而专门负责皇帝饮食的厨子,也给全天下的厨子长脸,补了一个从七品上的“光禄寺主簿”。 皇帝的命令早就接到了,胖胖的厨子主簿听闻雍王来了,赶紧跑出厨房行礼,满是油渍的双手行礼起来,不伦不类。 闻了一下味道,李贤道:“羊肉啊,你今后要注意,不要给父皇制作太油腻的东西。另外,给本王找纸笔来,本王有几道药膳的方子,抄下来给你,今后就按照方子上面的菜式,几天一轮换地给父皇制作膳食。” 胖厨子惊讶道:“殿下,您要把方子直接给小人?” “不给你怎么办?莫非要本王来做?” 令李贤意外的是,听到这句话,胖厨子直接跪了下来,指天赌咒发誓道:“殿下放心,您的方子,小人记下来以后,就烂在肚子里,此生绝不传给别人,若有泄露,保叫小人五雷轰顶而死!” 只是一个药膳的方子而已,至于这样吗?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了然了。 哪怕是后世建国以后,还有好多民间工艺,秉承着传男不传女等各种各样的规矩,更别说前年以前的唐朝了。敝扫自珍,虽然是个贬义词,却被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奉行着。 站在厨子的视角,或许这个药膳方子,真的是了不得的东西呢。 拍拍厨子的肩膀,李贤笑道:“放心吧,本王相信你。” 只是一句话而已,就让胖厨子热泪盈眶,好像简简单单的信任,有多么沉重一样。 很快就有仆役取来了纸笔,李贤提笔,开始在纸上记录他知道的一些能够对高血压有食疗效果的食材。 羊肉芹菜馅儿的包子饺子,制作起来不难,槐树花这种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盛开,随便派几个人去采摘,晒成干品,也够皇帝吃一年的。 菠菜、豆制品如豆腐等含镁的食物,也有扩张血管,降低血压的效果。 因为后世自己会做饭,所以哪些食材能够配合着制作成成品,还不会影响彼此的味道,李贤很清楚。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第五十二章 帝王的养成第一关 把写好的方子交给厨子,李贤就背着手开始游览御膳房。 话说到了现在,他还粒米未进,如今不用吃那些供品,又身在御膳房,不给自己弄点好吃的,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猪肉这个时候还是贱肉,因为品种和没有阉割的问题,味道令人抓狂,只有寻常百姓,才会吃这种东西。至于士大夫和贵族,最常见的食物就是鸡鸭鹅肉、鱼肉、还有很少有人能吃到的牛肉。 大唐缺少耕牛,就算是皇帝祭天,也没几次能用上牛头。擅自宰杀耕牛,判处的罪责跟杀人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在李贤看来,就算是官府皇帝三令五申,估计也有嘴上抓挠受不了的,偷偷摸摸的宰杀耕牛。毕竟,哪怕是后世那种严格的法律环境下,还有人嘴馋各种保护动物,更别说现在了。 这不,在御膳房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块新鲜的牛肉。 要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得是皇帝啊! 这么一大块牛肉,如果能炖土豆....得,土豆还在美洲呢。 炖西红柿?啧,现在好像也没有这玩意儿。 况且,现在这节气,青菜估计就没有多少。 惋惜的看了一眼牛肉,没有土豆西红柿,尤其是没有高压锅,他实在是对牛肉爱不起来。 指指牛肉,李贤对一边的小厨子说:“割一大块下来,剁成肉糜,本王离开的时候,要带走。” 小厨子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这可是牛肉啊,如果是别的食材,完全没问题,然而这可是圣人亲口说要吃的牛肉,谁敢把圣人点名要吃的东西,随便割一块给别人? 就在小厨子忍不住要跪下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跟朕抢食吃的,你还是第一个,就不觉得不孝吗?” 听到这个声音,就是沉迷于记忆方子的胖厨子,也赶紧窜起来,拱手施礼。 李贤也行了一礼,起身无奈道:“阿耶这可就是错怪儿臣了,儿臣是想把牛肉带到家里,制作成美食以后,再给您送过来,一片孝心,怎么就是不孝了?” 李治现在没有犯病,看起来精神不错,笑呵呵的走进来,道:“你这张嘴啊,朕听闻你母后想要在宫里再建一座亭台?莫不是跟你的后宫之行,有什么关系吧!” 当皇帝的就没有一个傻子,李贤只得苦笑道:“确实跟儿臣有关,阿耶要是生气,就处罚儿臣吧。” 走到李贤的面前,李治想了想才说:“虽然徐彦伯私底下亲近显儿,但你这么干,尤其是假借你母后的手处理这件事儿,不知道会有多少后患。确实该罚啊! 朕刚才没有胃口,奏折批阅完,才觉得腹中甚饥,听闻你来了御膳房,也就跟着过来了。这样吧,朕就罚你亲自给朕做一顿饱腹的饭食,至于材料嘛....” 扫视了一遍御膳房,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只好继续说:“就让人牵来一只羊,提来两只鸡好了。” 羊和鸡? 李贤迷惑地看向不远处的案板,案板上是一只处理了一半的羊,角落里,也有已经拔了毛的鸡,怎么就非得让人弄来活的? 再想想那咬字清晰的“亲自”俩字,李贤顿时苦笑。 好家伙,这是逼着自己从杀鸡杀羊开始啊! 早就听说过,古代皇帝教导太子,必不可少的课程之一,就是杀人。 作为皇帝,狠不下心来是不行的,一个优柔寡断菩萨心肠的皇帝,或许名声上来看,是挺好的。但放眼各个朝代,这样的皇帝,不是不得善终,就是不得善终。 所以,教会太子心狠,是很必要的。 李世民评价李治“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这件事,出处不详,至少在李贤看来,李治这个人,和这个评价是非常不匹配的。 所谓“高宗皇帝懦弱”的形象,是一直以来被郭沫若等亲武派,硬生生编排出来的。想想也是,连长孙无忌这样的元老外戚,都能果断扳倒的人,能懦弱? 当然,就算这句话是真的,估计一般人的反应,也会和李治一般无二。 皇帝老子要上战场,战死了自己不就能上位了?而自己替父出征,一旦嗝儿掉了,岂不是让弟弟们拍手称快? 看着面前李治那不容商量的神色,李贤微微一笑,并没有抗拒,反而转向胖厨子,说:“给本王拿刀子来,要锋利些的!” “另外,再给本王准备一筐泥土,一个火堆,一些荷叶,八角花椒葱姜蒜。” “什么?药铺才有?那也给本王拿去!” “还有,你们,给本王烧一锅滚烫的热水。” .... 一番吩咐完毕,李贤才看向李治道:“阿耶,儿臣一个人做不来这么多事,所以找他们做些准备工作,您看可以吗?” 李治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贤,在他看来,李贤亲自杀羊宰鸡,才是最重要的,余下的,哪怕做菜的是别人,自己也不会在意。 “可以,不过,朕的肚子很饿,你最好快一点。” 李贤笑了笑,没有多说,而是接过侍卫代替胖厨子递来的尖刀,走出了御膳房。 御膳房空旷的院子里,厨子们都在疯狂地准备。 他们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圣人出现在御膳房,也没想过堂堂王爷也会有亲自做菜的一天,然而毫无疑问,伺候不好这两位,一定是灾难。 已经有五个宦官,将羊和鸡带了过来。 羊是山羊,鸡是大公鸡。 提着刀子,李贤没有一丝的犹豫,就接手了一只鸡,单手捏住鸡头鸡翅膀,锋利的刀子在鸡脖子上一划,一股血就流了出来。 随手把鸡丢到一边,第二只鸡,很快也步上了第一只的前尘。 站在一边旁观这一幕的李治,本来是准备看好戏的,然而,看到李贤这么干净利落的把鸡杀掉了,顿时惊讶不已。 在他的记忆里,不管是自己,还是李忠、李弘,第一次对禽畜下杀手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么的平静。 只是很短的时间里,第一只鸡就没了太多的挣扎,几个厨子小心地将染了鸡血的地面泥土,挖走准备丢弃。只看出血量,这一刀也是稳准狠的代名词。 毕竟,李治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当初还是发了狠,一刀把鸡头剁掉,才算是通过了考验。 第五十三章 生杀大权 这小子,什么时候杀过鸡? 李治太清楚李贤以前是个什么性子了,别说动手杀鸡,就是看到杀鸡,也要避之不及。 怎么如今,杀鸡的动作竟然这么利索? 莫非,也是在封地的时候学到的? 李贤不知道皇帝把自己的异常归拢到了封地生活上,其实,他杀鸡这么利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经历过。 小时候在乡下生活,别说杀鸡了,杀猪都曾经因为好奇亲自操刀过,虽然那一刀被杀猪匠嘲笑了好半天,但至少在宰杀牲畜这一点上,他没有那么恐惧。 一连宰了两只鸡,李贤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羊的身上。 本想着走过去,轻松的把羊也给宰了,但是转身间看到李治惊讶的样子,他才发现,自己做的可能太过了。 不狠不行,太狠了也不妥啊!试想,哪个皇帝真的敢培养一个凶狠如狼的太子?赵武灵王的事例,堪称帝王史上最大的耻辱。也正是因为他,之后的皇帝,其实也很提防太子。 想到这些,李贤把嘴唇递到牙齿中间,用力的咬了一下。 痛彻心扉啊! 再走向山羊,他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刀子递到了山羊的脖子上,却怎么也下不去。 控制着山羊的宦官,看到雍王嘴角那明显的血迹,惊讶不已,抬起头,对着后面的皇帝,做了一个咬嘴唇的动作。 看到宦官的示意,李治这才如释重负。 这就对了嘛! 杀只鸡还不算什么,要是李贤能狠下心连羊都杀掉,那才是大事。 不过看他刚才干脆利落的样子,估计现在临时提起来的一股狠劲儿,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吧! 微微一笑,李治伸出手,挥动了一下。 就在李贤犹豫着要纠结多长时间再宰羊合适的时候,没料想控制着山羊的宦官,却把山羊推了过来。 这个死太监控制的很好,刀子正好插到了山羊的血管上,推得李贤也坐在了地上,而山羊脖子上,一股血立刻就滋了出来。 李贤被这一幕吓坏了,也没起来,赶紧用手脚并用的后退,倒不是恐惧于宦官的行为,而是被羊血吓了一跳。 这要是喷到身上,不得腥死? 而他的动作,终于还是让李治笑了出来。 今天临时起意跑御膳房来,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的。 杀羊而已,小子,太子是这么好当的?终有一天,你也会和朕当初一样.... 看向胖厨子,李治示意他上去接手。 胖厨子弓着腰答应一声,赶紧招呼厨子们过去接替王爷。 可怜的王爷估计是第一次杀羊,好家伙,脸吓得都白了。 血没溅到身上,李贤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再起身,看向李治的时候,就换上了难为情的神色,嘴唇动了几下,都没有说出话来。 李治背地里都要笑岔气了,但还是皱着眉头对李贤说:“连羊都杀不了,朕怎么放心把大唐交到你的手里?也罢,你受了惊,歇息一下再去做饭,朕晚点吃不打紧。” 李贤摇了摇头,走向厨房,准备让厨子把匆匆买来的八角花椒研磨成粉末。 父子二人交替而过,谁也没看到,错开身位以后,对方的脸上都换上了笑容。 刚杀的羊,还是串羊肉串比较好,至于鸡,来不及细细处理,叫花鸡的做法,就不错。 所以,当火堆准备好以后,李贤带着一些串好的羊肉、牛肉,鸡翅膀鸡腿,命厨子抱着两个处理好的大泥球,来到了火堆前。 大泥球丢进火堆就好,羊肉串自然不能让皇帝动手,所以李贤命胖厨子和自己一起烤串。 李治本来只想着看着的,但是看了一会儿,忽然也起了动手的心思,亲自拿了两串靠近火堆烤串。 看看串上的羊肉薄片,李治皱了皱眉,撵跑了胖厨子,又叫了几个宦官过来烤。 一边往羊肉串上刷油,李治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对李贤说:“想要震慑群臣,震慑天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作为皇帝,该发狠的时候,不能软弱。说到底,天赋皇权,最关键的一个,就是执掌生杀大权。 虽然群臣的劝谏,是约束这条权力的枷锁,但是好些时候,这条权力也不怕那些松松散散的束缚。就像徐彦伯,你现在看他讨厌,还只能求你母后,用栽赃的方法对付他。但等你成了皇帝以后,只要他惹你不快,想杀,就杀了。 当然,朕跟你说这些,不是说这条权力可以乱用,只是想告诉你,将来你成为皇帝以后,想杀人,跟今天杀羊,没什么难度。” 李治在讲述这些的时候,那些随侍的宦官,一个个都专注于烤串,没有一个露出探究神色的。这都是帝王学说,泄露出去,他们的几个脑袋,可都不够砍的。 觉得自己烤的羊肉差不多熟了,李贤就撒上点盐和调料,递给了皇帝。 “阿耶,您说的话,怎么乱乱的?您一面告诉儿臣不能妇人之仁,又告诉儿臣杀人很简单,最后,又告诫儿臣不能轻易杀人,您到底要儿臣如何啊。” 咬了一口羊肉串,李治的眼前一亮,又咬了一口,边吃边说:“这个世界上又哪来那么清晰的对与错,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该杀人的时候,不能手软,不该乱杀的时候,决不能乱杀。究竟要不要杀,是需要你自己权衡得失,最后决定的。你今后观政的日子还长着,且慢慢自己思量其中的道理吧。” 说完这些,李治显然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 亲自动手烤羊肉这种事情,对他这个皇帝而言,是很新鲜的事情,才想要一壶酒来,就看到了李贤似笑非笑的神色,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让姜暠去给自己拿茶水来。 烤肉是很耗费时间的事情,不过听了李治的话,李贤也正好用这段时间来思考一下。 说实话,他对于皇权中的生杀大权,是很抵触的。如果这个人该死,那么杀掉没什么。可问题是,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成了皇帝的牺牲品,或者是宰给猴子看的那只鸡。 此时此刻的李贤,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哪怕将来成了皇帝,也不要走上历代皇帝的老路。 生命是要尊重的,人可以杀死仇人,杀死敌人,但是不能杀死路人。 要是真的跟历史上的皇帝,活成一个样子,恐怕自己也就没有资格以“穿越者”的身份自居了。 第五十四章 叫花鸡 李治满意的看着沉思的李贤,却并没有出言点醒。 当一个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常言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唯一一人,皇帝的任何动作,都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正因为如此,好多时候,身为皇帝要做一件事,总要将所有的后果考虑清楚。 没人能上来就当好一个皇帝,更别说李贤这个从没有接受过帝王学说的王爷了。 此时此刻,李治只希望自己的寿命再延长一些,最起码,也要把李贤给培养到李弘的程度,才行啊。 另一边,李贤在不断给自己鼓气以后,也变得坦然了起来。 徐彦伯这个家伙,是必须对付的,不过不需要取他的性命,只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就好。 一个人不能对自己的敌人心存怜悯,但,没有敌对到一定程度,也不好赶尽杀绝。 想开了就心怀大畅,见皇帝一个人有好几个宦官服务,李贤也把李荇叫了过来。 上位者总归是有一些特权的,比如叫人给自己烤串。 烤羊肉、牛肉鸡肉啥的,吃起来就是图个新鲜,因为时间浪费很多的原因,实际上它们其实不怎么果腹。 在李治的耐心差不多被耗光以前,李贤就估摸着叫花鸡差不多也好了。 命厨子把火堆里面的泥疙瘩取出来,把外面的土层砸碎,再将包裹着鸡肉的荷叶层层揭开,就露出了里面的鸡肉。 看到热气腾腾的鸡肉,李治惊讶道:“这种做菜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啊。” 李贤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在凳子上,晾一晾,这才回答说:“阿耶,其实这就是乞丐吃鸡的一种方法,主要是简单,却不影响美味。其实,本来鸡肉是不去毛的,儿臣觉得太影响胃口,所以让厨子把毛拔掉了。” 听说这是乞丐吃鸡的方法,李治皱了下眉,但是随即却释然了。再看看李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身为皇帝,他却对世俗并不是特别的了解。都说当皇帝好,都说他李治坐收了渔翁之利,没经过任何的波折,就得到了天下至尊的位置。 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过的有多么的无趣。宫墙道道,固然是保护着他这个1天下至尊,但,又何尝不是把他锁在了原地呢? 只是,这些酸苦,没有人能跟他分享罢了。李贤不行,就是天后也不行。这样的情绪,注定要被他一个人,憋在心里,无尽的品尝。 别人只觉得圣人的叹息,是强忍着拒绝的心思,吃鸡,但李贤却很清楚他的这个叹息,是因为什么。 鸡肉的温度降低了一些,撕掉两个鸡腿,两个鸡翅膀和鸡胸肉放到盘子里,剩下的部分,被他递给了李荇。 虽然得到的都不是好部位,但李荇却很是感激,双手接过,躲到一边偷偷的享用。毕竟,一介宦官,是没有资格跟圣人和王爷凑在一起吃东西的。 看着离开的李荇,李治微微一笑,对李贤道:“李荇这个人,朕亏欠良多,在你手下的时候,若有什么做错的,你要多担待才行。” 李贤赶紧嚼碎嘴里的鸡肉咽下去,回答说:“阿耶放心,李荇这个人,其实很好用的,所为处处都合儿臣的心意。” 李治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早在王府的时候,他就有感觉,李荇这家伙的忠心,估计要被自己的儿子分去一部分了。 看到今天分鸡的这一幕,他发现这个可能实在是太大了。恩出于上的效果,当下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只是.... 看着自己眼前的鸡,李治现在还不想把它分出去,因为此时此刻,他总有一种能把这只鸡全部吃完的感觉。这滋味怎么说呢,实在是不错啊! 相比较吃鸡入迷的李治,李贤却不觉得这叫花鸡有什么好吃的。后世吃惯了极致味道的各种菜品,如今这缺少调料的鸡肉,吃起来真是索然无味。 炒菜文化还没有兴起啊!虽然唐朝也有一些著名的美食,味道也不赖,但是跟以后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菜比起来,要逊色太多。 或许,一个厨子穿越到这个时代,也会混的不错? 想法一出,李贤觉得自己抓到了闪光点。 不对,当厨子有什么前途?不还是一个打工的?想要赚钱,就要从打工的成为老板,让更多的人,给自己创造财富才行。 这么一来.... 盘一家酒楼,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不管是饭菜还是酒水,都能创造利润。把环境弄得典雅一点,菜盘子弄得精致一点,用具讲究一点,最好再弄一些噱头,这么一来,一盘子萝卜丝,也能卖成银丝的价格。 至于穿越者必备的高度酒制作能力,就更别提了。这个时候弄一些窖藏起来,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价比黄金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这个时代嗜酒如命的人很多,好酒加上噱头,再弄成拍卖模式,啧啧.... 唐朝真是一个好时代,自己这个连小卖部都没经营过的人,都能快速的想到赚钱的法子。除此之外,能赚钱的路子,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这里,李贤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正在犹豫接下来该吃哪里的李治,看到另一边李贤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幻想被人吵散,李贤这才擦了擦嘴巴,把剩下的肉一股脑的送到李治的盘子里,躬身道:“儿臣突然想起来,今天的习武课业耽搁了,继续陪您的话,恐怕今天就要虚度了。阿耶,您且慢用,请恕儿臣不能作陪了。” 说完,喊了一声李荇,让他引领自己去内务府,顾不得饭后不能剧烈运动,兴奋的跑掉了。 有大把的钱赚,谁还在意那几块鸡肉,谁还在意会不会肚子疼? 看着李贤快速的离开,李治皱了皱眉头,实在猜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着急。 看了一眼盘子里被自己吃得差不多的鸡肉,李治不知道怎么想到了李弘。 心痛的哀叹一声,看向一边的胖厨子问道:“你可会做这种鸡肉?” 胖厨子赶紧回答:“回禀圣人,小人学会了。” “那就再做两只,一只送去明义殿,一只送到太子的灵位前。” 第五十五章 一份面子 皇帝这个时候的伤感,李贤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正对着一马车的铜钱发愁。 要钱的时候就顾着要金额了,却忘记这个时代金钱的具体体现——铜钱,可不是一张张纸币能够比得上的。 四万贯,就是四万串铜钱,而一串铜钱,足足有一千枚左右之多。八九斤的铜钱啊,十几贯就达到了百斤,更别说四万贯了。 内务府总管余星海,因为分散供品的事情,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在财务机关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或者吃得太肥,当了好几年还能安稳无事的余星海,自然深谙其中三昧。 所以,在他行礼过后,一个小盒子不着痕迹的递到了李荇的手里。 再次拱拱手,余星海郁闷道:“雍王殿下,内务府虽然财物颇多,却大多是金银。而且您也知道,四万贯如果换算成铜钱,可就不知道要多少辆马车运送了。您看看,奴婢给您准备了一些金银玉石,至于铜钱,您先拉一车铜钱回去用着,过段日子,奴婢再命人给您送,您看怎么样?” 怎么样?看到李荇满意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不能说什么了。 且不说内务府实在没那么多铜钱,就是人家还送来了一份厚礼,举手也不能打笑脸人啊。 马车最后头是一个小铁箱子,李贤走过去,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小心脏扑腾扑腾的。 夭寿了,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一眼看过去,真是恨不得亲自拎着箱子。 回头看了余星海一眼,李贤道:“本王也不是不近人情,内务府掌管着整个后宫的财政,要是没铜钱用了,丢的可是圣人天后的脸面。既如此,过段时间你再往王府送铜钱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余星海才松了一口气。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命令是绝对的,更别说一个王爷对一个太监的命令。你有一万条苦衷,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完不成命令,就证明你是废物,没别的原因。 在余星海拿上来的账簿上签了字,又按了一个手印,李贤才命李荇驾车,自己则坐上了步辇。 这次出宫就不走丹凤门了,而是自望仙门出,然后沿着望仙大街一路南行。过长乐坊、大宁坊、安兴坊、胜业坊,就能看到长安著名的风情街——平康坊,以及商业街——东市。 平康坊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有着一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早春的天气里就身穿一身纱衣,不断对着过往的路人发起洞穴探险的邀请而已。 在这个风寒尚且让人谈之色变的年代,李贤可不想让自己染上花柳病英年早逝。再说,经过波多野、朝桐等老师的多年教导,虽不至于坐怀不乱,但是对这些小儿科完全无视还是可以的。 不回家跑到这里来的目标,主要还是东市。 长安的居住分布,总结来说就是南稀北稠,东贵西富。 北方是皇宫所在,所以周边居住人口最多,而因为大明宫的修建,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都喜欢在大明宫的一侧安家立户。 而西方,因为西市的原因,好多跟西域有交易往来关系的富商,都喜欢居住在西市周边。 今天李贤的目标就是东市,准确点来讲,就是东市靠近西侧坊墙的一边。 想要经营酒楼,就得找一个合适的地址。修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再豪华也没人愿意光临。而修建在东市这种商人气息浓郁的地方,才是最容易赚钱的。 东市和西市一样,比西市强的一点,就是这里的商人,不仅家财丰厚,还有不错的背景。 小本经营也就算了,大型的交易背后,不是世家就是勋贵在支持着。东市上随便找一个看似有钱的家伙,背后都肯定有人,或许是某部尚书,或许是某位国公,就是某位皇子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里,有既有钱又有背景的客人,只要酒楼能够在众多酒楼中脱颖而出,想不赚钱都难。 马车才进东市门口,就见到了目标。 好大的一家酒楼啊,只是连个牌子都没有,这可不行啊,做买卖不立个商标跟别人家区分出来怎么行! 坐在步辇上,指指门口,李贤就翘起了二郎腿。 路过长乐坊时叫上的徐泽,立刻带人钻了进去。 没一会儿,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就被提溜了出来。 掌柜也是个有胆气的,看了一眼周围,就知道谁是领头的。 对着李贤行了一礼后,掌柜的笑道:“却不知是哪位贵人看小楼不顺眼,想要砸场子?小人张有财算不得人物,可是您得掂量一下,尚书左仆射的颜面,是轻易能扫的?” “尚书左仆射?” 李贤看向李荇,等着他的回答。今天他虽然上朝过,却分不清谁是谁,谁是什么官儿。 李荇回忆了一下就说:“回禀殿下,尚书左仆射是刘仁轨。” “刘仁轨啊....” 李贤点点头,对李荇说:“骑上马,带着你手里的盒子当礼物,去刘仁轨那里说一下,本王看这个酒楼顺眼,打算要过来,看他肯不肯割爱。” 李荇嘿嘿一笑,转身就上了马,疾驰而去。 张有财在听到“殿下”的时候,双腿就开始打哆嗦了,尤其是听到李贤自称“本王”,头低下了,腰也弯了,就差尿裤子了。 王爷啊!不管是哪一位王爷,就看他连尚书仆射的面子都不给,也知道不是好惹的。不管俩人的交锋如何,自己夹在中间,都会粉身碎骨的。 张有财的表现,李贤全程看在眼里,却没有跟他多说一句话。既然知道了这是刘仁轨的产业,或者庇护的产业,就不能强硬地拿下来。想要,也得等刘仁轨点头才行。 李荇去得快,回来的也快,来不及下马就禀告道:“回禀殿下,刘仆射说,只是一座酒楼而已,您要是不嫌弃,拿去就好,至于您要奴婢送的东西,他也没敢收。” “这样啊....” 李贤知道,这是刘仁轨卖给自己的一个面子。没敢收?这里面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如果他收了,反而好说,如今没收,不管怎么说,这份面子,自己是收到了,将来有一天,也得还回去才行。 第五十六章 西市 参考了刘仁轨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形象,李贤觉得欠他一个面子,算不得什么。这个人虽然有点腹黑,但是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正派的。 看向处在崩溃边缘的掌柜,李贤道:“你也听到了,刘仁轨已经卖给了本王这份面子。本王很喜欢你这个酒楼,想要买下来,你开个价,不用害怕,本王从没有强夺的想法,你出价只要上涨得不是太离谱,本王绝对不还价。” 听到这句话,张有财才松了一口气,行礼道:“王爷能看上小人的酒楼,是小人的荣幸,怎么敢跟您涨价呢?这样吧,殿下,酒楼小的就一文钱卖给您了,作为交换,请准许小人追随殿下。” 说完,张有财就拜伏于地。 追随不同于从属,有些卖身为奴的意思,否则他绝对不会拜伏。 看着底下拜伏的张有财,李贤顿时来了兴致。 虽说商人地位等同贱籍,自己又是王爷,但是,绝对不到能让商人主动追随的地步。 既然这个家伙肯放下身段追随,绝对有问题! 放下二郎腿,吩咐抬着步辇的宦官把自己放下来,李贤也不答应,而是问道:“说说你的理由,张什么来着,你可知道,你要是追随本王,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张有财抬起头,坚定道:“大唐王爷虽然多,但是能让仆射退避的,还没有多少。小人斗胆猜测,您应该是雍王殿下吧,坊间传闻,您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太子的皇子。如此,小人又有什么理由不追随您呢?” 听到这个理由,李贤哑然失笑,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也够了。 能追随一个快要成为太子的王爷,虽然概率不是绝对,但也足够诱人了。事实上,追随太子,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追随一个人,就要承担这个人倒台的风险。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下定决心,这家伙的胆色不错啊。 点点头,李贤笑道:“既然你有这个胆子,本王就准许你追随了。既然这间酒楼是你的,那你依然担任这里的掌柜,至于工钱....什么时候本王有时间了再定。” 听到这个回答,张有财立刻兴奋了起来。 工钱不工钱的不打紧,现在乘上雍王殿下的这条船,才是最振奋人心的。 商人多了,身后有靠山的多了,但谁的靠山还能比得上太子? 垂首站在一边,张有财问道:“殿下,您要进酒楼看看吗?” 李贤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酒楼道:“不看,马上要推倒重建的酒楼有什么好看的?” “啊?” 张有财大吃一惊,连忙道:“殿下,小人的酒楼虽然陈旧了一些,但是再坚持二三十年不是问题啊。您要推倒重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财,想要赚回本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啊!” 瞥了一眼张有财,李贤不满道:“急什么,按照本王的做就是了。你先联系人拆楼,图纸过后本王会送过来。另外,你找一个酿酒的商人,带到王府来见本王,联系好几个操曲的名家,最好的木匠,将来用得上。” 说完,李贤就走下步辇,示意抬步辇的宦官可以走了。 自皇宫一路而来,坐着步辇虽然舒坦,但是再往西市去,就要把他们累死了。 不理会傻眼了的张有财,李贤上了马车,又朝着西市赶去。 长安城有宵禁,虽然他堂堂王爷不会有人管太多,但是总有人过来盘问,还是不好的。所以在夜幕降临以前,他总要把另一处酒楼盘下来才行。 没错,要开就在东西两个市场一边开一个!都是大把赚钱的好地段,舍弃了哪一个都不行啊。 雍王府的车架,浩浩荡荡的开向了西市。 “殿下,西市到了。” 强忍着马车颠簸带来的不适,李贤走出了马车,忍不住站在车门前打量西市。 东市大多数是本土的交易,所以往来的都是唐人,常平仓和平准署的小吏,虽往来其间,却并不张扬。毕竟,谁也不知道随便一个大商人背后是谁。 西市就不一样了,这里其实就是对外贸易区,来来往往的人里面,不乏各类人种,而在东市低调的小吏,在这里却张扬的很,对胡商动辄喝骂。 无视了一侧正在打人的小吏,李贤跳下马车,开始浏览起西市的商品来。 东市都是本土的东西,而中华土地上有什么,李贤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连南方的桂圆啥的都稀罕得不行,就别说其它的了。 西市不一样,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来的商品,也有不少的好东西。比如,面前这个摊位卖的葡萄酒,就是好东西。 小酌怡情,对身体还有一点好处,睡前喝一点解乏,也是不错的。 看守摊位的是一个年老的胡商,见到李贤走过来,就躬身施礼,略有蹩脚的大唐话就出来了:“尊鬼的可人,卑微的阿拉普向您请安,您是想要尝一尝洗浴的葡萄就马?” 李治时期的大唐,才真正堪称万国来朝,凡是胡人,都卑微得很。虽然“天可汗”这个称号是李世民得到的,但是显然他的儿子,比他戴的更稳当。 西域的葡萄酒? 李贤回头看了一眼李荇,李荇立刻就走到一个打开的桶子边,打开以后用勺子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在皇宫的时候为圣人试菜试酒不是一次两次,自然能品出酒的品质来。 见李荇点头,李贤摆摆手,就继续往前走,自然有护卫买酒,再运回去。 往前走,一路上全是卖葡萄酒的。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李贤都没有货比三家的兴趣,后世是因为懒,现在不仅仅是因为懒,更有了无视“便宜”的资格。 穿过卖酒区,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羊肉的腥味。 只见这里是宰羊的地方,再往里,则有点燃着好多的火堆,火堆上,悬空的羊肉被烤得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尤其是孜然的气味,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等等,孜然? 李贤一愣,随即快速的朝着烤羊的地方跑去。 大唐可没有孜然,搞得他中午烤羊肉的时候,都没有多少胃口。 羊肉和孜然,可是绝配啊! 第五十七章 郑氏家主 一个正在烤肉的胡人,见一个身着不凡的公子,带着一大群侍卫冲过来,吓了一跳,手里的刷子和袋子,就掉了下去。 刷子不理,李贤冲向了落地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几粒孜然。不过可惜,都是被烤熟的,种不了了。 抓着袋子,李贤看向呆住的胡人,拿着孜然粒问道:“这个东西你从何而来?如果有生的,本王想要采购一些。” 胡人这才反应过来,后退几步焦急道:“可人,我们用的都是熟的,抹油省的啊!” 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李贤一挥手,李荇就狞笑着带护卫开始了掘地三尺的搜刮。 很快,一个护卫就抓着一个袋子跑了过来,边跑边说:“殿下,找到了,应该还是生的。” 李贤笑着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下,还好,看样子还有活力,如今正是适合种植孜然的季节,长安这边的土质气候不太适合,弄到丰州去,应该就能种了。 李荇凑了过来,怒道:“殿下,这人竟然敢欺骗您,奴婢这就把他的皮扒了,挂到西市口示众!” 李贤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吓得昏过去的胡人,还有这个摊位忙着逃窜的其余胡人,说:“扒皮就算了,有损本王的仁善,既然这个胡人敢于欺瞒本王,那本王掀了他的摊位,拿走他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开始的时候,李贤还是冲着李荇说的,后半段的话,是对着匆匆赶来的小吏说的。 平准署的小吏,赶紧上前几步,拱手道:“殿下仁慈,掀了他的摊位,拿走他的东西,这都不算什么,您能饶他一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嗯,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有了小吏的话,李贤这才吩咐护卫把这个胡人摊位的所有香料,全都带走。 香料这个东西,在大唐堪称天价,况且,因为丝绸之路多年凋零,有好多的香料,没能在中原落地开花,这就使得胡人凭借这宗货物,能大赚特赚。 至于这个胡人隐瞒生种子的存在,其实很简单,授人以渔,还怎么卖鱼?明朝万历年间,陈振龙想要把番薯弄回大明,不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吗? 能够得到孜然,让李贤心怀大畅,尤其是看到护卫把香料都打包好准备运回去,就更是开心。至少自己未来一段时间,不用在嘴上抓挠了。 保持着好心情漫步在西市上,一直走到东门附近,李贤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好了。双喜临门啊,西市的东门旁边,也有一家巨大的酒楼,尤其是位置跟东市的位置呈对称,更是强迫症的福音。 背着手走到酒楼门前,不用吩咐,两个护卫就钻了进去。 可是,事与愿违,李贤等到的不是被护卫架出来的掌柜,却是被踹出来的护卫。 踹人的也是护卫,不同于王府的护卫,他们的武器是佩剑,两个人都极其雄壮,看面相都知道不好惹。 “让老夫看看是谁敢在我郑家的地方撒野!” 两个壮汉露脸后,就有一个老头气咻咻的走了出来,不过,当他看到门外的场景,还是呆了一下。 大唐禁止民间拥有横刀,却不禁止佩剑。佩戴横刀这种武器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正式军队、禁军、千牛卫等。私人能拥有佩刀护卫的,非富即贵。 当然,如果只论钱财地位的话,老头是不会害怕任何人的,让他呆了一下的,是李荇。 当初圣人立下律法,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等子孙,不得自为婚姻。而当时前往荥阳郑氏老家传旨的,正是李荇! 看到老头的模样,李荇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在李贤耳边耳语了几句。 听到李荇的话,李贤顿时笑了,拱手道:“原来是荥阳郑氏家主,郑温老先生,本王久仰大名,不想今日才得以相见。” 回忆一下家里人送来的情报,郑温也明白眼前的是谁了,回了一礼道:“原来是雍王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到访郑家的酒楼,有何指教?” 看了看周围因为好事儿聚拢起来的人群,李贤后退两步,茫然道:“指教?反倒是本王要问问您老人家有什么指教吧!本王不过是想要找一家酒楼歇歇脚,派遣护卫进去看看有没有位置,谁想他们竟然被你的护卫打了出来。” 听到这里,早就被皇帝带着成了人精的李荇,如何不知道殿下在做什么打算。招招手,护卫们顿时蜂拥而上,将王爷给包围保护了起来。 而那两个倒在地上,已经缓过气来,准备站起来的护卫,被李荇说了两句话以后,又躺了回去,腮帮子鼓动了一会儿,白沫就吐出来了。 派遣护卫看看有没有位置?扯淡!哪有进去叫嚣着让掌柜的出来这样找位置的? 郑温才要再说两句,却被李贤给打断了: “郑老先生,士林中,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晚辈本不应该这般与您对峙。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往小了说,是本王的护卫被打了,往大了说....” 李贤笑而不语,李荇则站了出来,阴仄仄的笑道:“往大了说,郑温....” “你是不是想要刺杀雍王殿下!!” 听到李荇的咆哮,郑温脚底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多年的家主了,寻常的事情,根本不会让他如此失态。 雍王的护卫是被自己的护卫打出酒楼的,而护卫不过是叫嚣着让掌柜的出来而已。 而酒楼外面,就是雍王。 再加上西市上那么多目击者.... 眼下,毫无疑问,所有的证据,都对自己不利。 “刺杀”这个罪名,虽然勉强,但还是足以给自己戴上。 自己死不死的无所谓,郑家要怎么办?谋刺王爷,按律可是要夷三族的! 自从太宗皇帝跟五姓七望闹僵了以来,皇家可是瞪大了眼睛,等着五姓七望犯错,只要犯错,小错也要大惩。 如今,自己恐怕要成为郑家的千古罪人啊! 第五十八章 得寸要进尺 不管郑温如果的思索,都没有发现破局的希望之所在,看向护卫们守护着的雍王,他忽然很疑惑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皇家早有预谋?不可能,如果这是皇家设置好的陷阱,恐怕现在禁军已经将酒楼包围起来了。可若不是皇家的阴谋,只是凑巧的话.... 看到李贤嘴角的翘起,郑温忽然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估计,雍王来这家酒楼,确实是有事情要做。 而且,无巧不巧的是,这里前些天正好被自己买下来,作为五姓七望在长安的聚会讨论之所。 最后,恰逢其会的,冲突到了一起。 而这个雍王,不一般啊.... 明明是这家伙的护卫无礼在先,但是一切伴随着自己的护卫把王府的护卫踹飞出来,有理的一方就变成了雍王。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面,扭转局势,颠倒黑白。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雍王,不是一般的可怕啊。 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郑温拱手道:“雍王殿下,今日确实是郑家家奴冒犯在先,作为赔罪,郑某请王爷收下此处酒楼,还有铜钱万贯,借以压惊,您看如何?” 躲不过去就不躲,郑温作为家主,同样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权衡利弊。 跟未知的可能相比,他倒是宁愿现在就选择破财免灾。况且,郑家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见老头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作出了决断,李贤也是很惊讶,如果是正常人,这个时候一定还要狡辩两句,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选择了破财免灾。 惊讶过后,李贤依然面无表情道:“郑老先生,晚辈劝您不要偷换概念,行刺王爷的罪名,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更别说,今日主导了这件事的,是您老人家了。您觉得,区区钱财,就能抵消?” 听了李贤的话,郑温差一点就忍不住怒骂“你个小崽子还想要多少?”。 可是,他不敢,他很清楚,今天如果不能付出让这个小崽子满意的代价,恐怕事情就了不了了。 强忍着怒气,郑温道:“除了上述酒楼和一万贯,老夫私人再出一套古松玉铃,请雍王殿下笑纳!” 古松玉铃?什么鬼东西?李贤才要拒绝,就被李荇按住了。 听了李荇的耳语以后,李贤才满意的点点头,既然是珍宝,还是能让五姓七望其他家主都眼馋的珍宝,那就值得了。 推开身前的两个护卫,李贤笑道:“哎呀,郑老先生竟然要送给本王如此珍贵的礼物,本来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是长者赐不敢辞,本王就多谢老先生的厚赠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郑温只觉得一口老血已经到了嗓子眼,随时都会喷出来。什么叫长者赐不敢辞?这特么是你个混账东西勒索的!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郑温还是把一口老血咽了下去,换上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道:“既如此,不如殿下赏脸进酒楼,饮一杯热茶,如何?” 李贤笑着摇头:“还是不要了,本王还忙着回家呢。郑老先生,不如您赶紧把承诺兑现如何?” “对啊,赶紧兑现。” “郑家的人,不能出尔反尔吧!” “我们可都看着呢!” .... 最先起哄的,是人群中几个伙计模样的家伙,有他们打头,顿时围观的长安百姓、商贾、胡商、伙计,都跟着叫嚷了起来。 一万贯啊! 虽然这些钱跟自己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但是,亲眼看看这么多钱,也好啊。 李贤回头,找到起哄的源头,微微一笑,不再理会。 眼看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郑温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挥挥衣袖道:“殿下放心,这点东西,老夫出得起,这就派人去取!” 说完,老家伙转身就回了酒楼,才关上门,一口压抑已久的老血就吐了出来。 酒楼他不在乎,莫说郑家,就是他这个家主亲自掌握的产业,也不会因为一个酒楼就心疼。至于一万贯铜钱,那就更什么都不是了,就是随便找一个有钱的郑家女婿,也能弄出这么多钱来。 真正让他心痛的,是自己那一套古松玉铃,那一套玉铃,虽然取材自不同的玉石,但是最珍贵的是每一个铃铛上,都有一幅天然形成的古松图。太阳光下看,翠绿色的古松就像是要随风摆动一般的灵动。 五姓七望其余的家主,都对自己这套铃铛赞不绝口,太原王家家主想要敲一下听听声音,自己都没舍得。 如此珍宝,谁知道今天就要送人了! 咬咬牙,郑温抬起头,对焦急的家人咬牙道:“完成这个承诺!如今郑家的脸面,比老夫要更重要,那套玉铃,一个不少的给他!铜钱多给他五百贯,免得他说咱们串的铜钱个数不够!至于酒楼的地契,立刻给他送去!” 眼看着老家主气愤至此,两个护卫跪倒在地,身子抖成了筛子。 看了一眼护卫,郑温深吸一口气道:“起来,让你们把人扔出去的是老夫,老夫回到荥阳以后会自请家法,怪不到你们的身上。” 听了家主的话,两个护卫热泪盈眶,对这样的家主,他们只恨自己为什么只有一条命,就是十条命,也不足以报答恩情啊! 对着护卫摆摆手,再把头偏向门外,郑温的脸都抽搐起来了。 护卫不能拿来顶罪,这么多年来,这俩人欠了自己太多,恐怕自己叫他们立刻去死,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自己回到族中,怕是会有人对族长的位置动心思,到时候,这两个护卫还能派上用场啊! 酒楼的掌柜动作很快,很快就把地契取来,送了出去。 没一会儿,两匹快马,带着一个锦盒和一长串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西市。 马车上拉的是铜钱,一万贯铜钱自然用不了几十辆马车运送,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们怕耽误时间。 堂堂郑家,完成承诺的速度,怎么也不能慢了! 看着酒楼门前的空地上,一捆捆的铜钱迅速的堆积起来,围观的人都倒吸起凉气来。 一万贯只是三个字,可是真正看到这么多的铜钱,才知道这三个字有多么的沉重! 见郑家竟然真的选择了给钱,李荇忍不住走到李贤的身边,轻声道:“殿下,咱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李贤笑着摇摇头,也低声说:“不过分不过分,李荇啊,你要记得,得理就要不饶人,得寸就要进尺,得陇就要望蜀,敌人落井里面就要丢石头。既然得罪了人,就别怕把人得罪死。这个时候你不狠狠地敲一笔,将来被人家找回了场子,血本无归或者倒赔的时候,才丢人呢。” 李荇点点头,觉得殿下说得很有道理。 第五十九章 李治的畅快 地契收到了,确实是这家酒楼没错;铜钱也收到了,不用数,也知道数量足够,没准儿还会多一点;锦盒打开一看,一排大小不一的玉石铃铛,实在没看出这玩意儿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但是看李荇兴奋到搓手,就知道这应该挺值钱的。 既然目的都达到了,李贤也不多待,呼唤着护卫去找车子,把铜钱拉回王府去。 今天出来,本来是准备花钱的,谁知道才花出去一个铜钱,反而多得了一万贯。这对李贤来说,颇为不爽。 临上马车前,在李荇耳边吩咐一声,李荇就提着匕首去了钱堆,随手挑开串着铜钱的绳子,抓着铜钱就开始四处乱撒。 看热闹还能碰到这样的好事儿?围观的众人,抢地面上的铜钱抢的不亦乐乎,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谢雍王殿下”,于是正忙着抢钱的众人,还要扯着嗓子跟着喊。 李贤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个带头喊话的家伙,也不点破,就钻回了马车。 玉石做的铃铛,会是什么样的声音,他很想敲敲试试。 .... 长安城历经武德贞观两个朝代,已经发展成了大唐最大的城市。而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汇聚的人多了,七嘴八舌之下,总要传一点什么东西。于是,郑家家主因为行刺雍王,被雍王敲诈了一万贯、一家酒楼和一套珍宝的故事,当天晚上就在长安落锁的各个坊市里面传开了。 可以想象,等第二天坊门打开以后,这个故事会以什么样的速度传播开来。 坊间的传闻还在酝酿之中,密卫的密报,却在当天晚上就摆到了皇帝的手里。 今天的晚膳是羊肉芹菜馅儿的饺子,李治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觉得很是新鲜,一不小心吃多了,只好在皇宫里遛弯儿消食。 借着姜暠提着的灯笼,李治看完了密报,想要大笑,却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儿:“嗝儿,哈哈,贤儿倒是精明,转眼之间就把‘行刺’的罪名给郑温这老家伙给安上了。古松玉铃啊,这件珍宝朕也有耳闻,谁想到就到了贤儿的手里,看样子,当时郑温被唬得够呛。” 看完密报,李治一巴掌把姜暠手里的灯笼抽到了地上,纸糊的灯笼,立刻燃烧起来,而他手里的密报,则被丢到了火里,没一会儿也跟着灯笼化为了青烟。 密卫的存在,才是李治安心被困在皇宫的原因。贞观朝的百骑司,因为存在的时间太长,已经为人所知,所以在他继任皇帝以后,明面上解散了百骑司,背地里却组成了密卫。 密卫散布于天下各地,虽说不可能让他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但是对长安的事情如若亲睹还是没问题的。 五姓七望,一直以来都是横亘在唐王朝的一根毒刺,当年太宗皇帝为了减轻五姓七望对朝堂的控制,大开科举,招揽寒门英才,甚至在《氏族志》中将五姓七望挪到了皇家和长孙家以后。 可是,事与愿违,五姓七望打的“正统”招牌实在是太响亮了,响亮到了凡是唐人,都以娶到五姓女为终极目标,当年李义府甚至因为没能娶到,到自己的跟前哭了一鼻子。 科举制度起到效果了,但也可以说是没起到效果,因为五姓七望仍然在控制朝堂,只不过控制的方式从控制官员族人,变成了控制官员女婿罢了。 如何对付五姓七望,一直以来都是李治思考的事情。当初废王立武,不过是他尝试的第一步罢了。长孙无忌或许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倒霉,其中三四成,要归咎于太原王家。如果不是他和王皇后站到了一起,或许李治还不会这么早地就对他产生了铲除的心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大唐的土地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嘴里讲着“衣冠正统”,看不起皇家,是个皇帝也受不了。 这么多年来,李治不是没尝试过,可是五姓七望有众多的眼线,总能在进入套中之前,就察觉到危险,甚至好多时候就算被套住了,也能化险为夷。 今天李贤的所为,对李治而言,堪称最渴的时候递过来的一盅水,最饿的时候递过来的一个果子。虽然不解渴不解饿,却能让人得到很大的满足。 眼看着灯笼带来的火焰逐渐熄灭,李治长舒一口气,对姜暠说:“朕的金銮殿书架上的那块砚台,用的时间也有些长了,明天就送到雍王府去,赏赐给雍王吧。” “是,圣人。” 姜暠虽然答应得平静,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圣人书架上那块砚台,可是极其稀少的,材料杂质先天生成了一条龙的模样,正因如此,圣人很是爱惜,从来都是用来观赏,从没有使用过,想不到,这就赐给了雍王? 这可不是一般的礼物,这代表圣人,只怕是真的要立雍王为太子了! 这件事儿.... 见圣人朝着明义殿的方向走去,姜暠就不再多想,赶紧抢过一个宦官的灯笼,在前面给圣人开路。 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李贤不清楚,此时此刻的他,因为白天大发不义之财带来的快感,都要被折磨得消散殆尽了。 作为雍王妃,房氏本就该掌管王府的钱财,只是她做账的速度,让李贤堪称崩溃。 只是一些铜钱的加减而已,谁知道她拿着一堆竹条,在那里一摆弄就是半个小时。 看她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李贤不耐烦的一把将她面前的竹条扫到一边,把账本抢了过来。 房氏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发狂,习惯性的缩到了一边,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 提起一根毛笔,才觉得不太合适,拿起一根毫毛笔,铺上一张纸,李贤把所有的数字誊抄了上去,加减一遍以后,得出一个结果,再验算一遍,发现数字一样,就把阿拉伯数字转换成汉字,写到了纸上,放到了房氏的面前: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铜钱,王妃,本王要你试着管家,你连数字都算不好,还怎么管家啊!” 房氏的眼泪这就流出来了,郁闷道:“夫君,您天资聪颖,就是心算也不是妾身筹算比得上的。可是,妾身已经尽力了啊,张氏连筹算都不会呢。” “筹算?” 李贤一愣,再看看自己的草稿纸,才发现自己好像发错火了。 这个时候上前求原谅是不行的,自己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估计会把房氏吓死。 无可奈何地在纸上写出123456789,李贤恨铁不成钢道:“把你学的筹算都丢掉,本王今天教你一套新的计算方法!” 第六十章 皆大欢喜 因为不了解筹算,算盘的使用方法也早就还给数学老师了,所以李贤想要教授房氏算学,只能拿数学模板来教。 首先开始的,自然是阿拉伯数字的传授。 比起汉字来,阿拉伯数字在书写方面,确实有着很强的便利性。文化的传承,不代表着一味地死守,只要是好东西,完全可以弄来当自己的嘛。 况且,李贤觉得,虽然阿拉伯数字起源于三世纪,但是自己完全可以剽窃来,毕竟,一个大唐王爷的传播能力,比起那些土著,可要快多了。 一想到什么虐猫狂人,还有棺材板压不住的那位....一系列的家伙,都将被自己剽窃,李贤就激动的发抖。 发抖不是好事情,比如这个零,写得就跟长方形似的。 见房氏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贤轻咳一声,把0去掉,重新写了一个标准的,才边写边说:“这个就是数字零,它代表着没有,这个是数字一,它代表着一个,比如一个人,一枚铜钱,当然,计量单位的变化,也会赋予它不同的意义,比如,当你说多少贯钱的时候,它就代表一贯钱,也就是一千个左右的铜钱了....” 都说闺房夜话,只是在李贤的卧房里面,他既没有跟房氏实践创造下一代,也没有说一些刺激的事情,而是在做学问。如果这样的事情被外人得知,不知道能笑死多少人。 讲课开始就没了时间的概念,一直到困倦感产生的时候,李贤才回床睡觉,至于房氏,只好看着纸上的一堆数字,两眼冒圈。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深奥了,李贤不管不顾地狂说一气,她却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接受.... 李贤不是不管不顾,实际上他是发现了自己的教学,似乎很难让房氏快速的接受。学习这种事情,是要循序渐进的。而以自己的性子,没准儿说着数字三,就要扯到等边三角形上面去了。 所以,一本用于教学用的课本,是必须的。自己这个不称职的老师,只有按照教案上面c的过程,慢慢的教房氏才行。 不过想到第二天的锻炼还要持续,李贤就觉得浑身酸软。 不锻炼不行啊,这具身体虽然才经过了几天的摧残,但是已经能看出效果了,要是以自己刚穿越过来那会儿的身体,别说从大明宫走到东宫了,能走出丹凤门都是怪事情。 看了一眼还在对着桌案上的数字发愣的房氏,李贤嘿嘿一笑,闭眼开始睡觉。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人在做不同的事情。 而崇义坊郑家的别院中,郑温正拍着桌子,怒不可遏的对着一大堂的自家子弟、郑家女婿咆哮。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要尽快就收拾到雍王,让他乖乖的把宝贝送回来! 郑温的怨念没有影响到李贤,一夜的安眠,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春梦。 第二天早晨,天色还有些昏暗的时候,李贤就清醒了过来。 照常的一套早起流程走完,李贤活动着身体来到了演武场。 就在他兴致勃勃地走进演武场的时候,令他意外的是,演武场内,有个官员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将作监大匠阎继泽。 看到李贤,阎继泽远远地施礼道:“微臣将作监大匠阎继泽,拜见雍王殿下。” 走到阎继泽面前,李贤摸不着头脑的问:“阎大匠怎么也来王府了?演武场上的训练器材,用不着你这样的带头大匠来亲自安装吧。” 阎继泽直起身,笑道:“殿下不知,微臣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自从体验过您的器材以后,程务挺、苏庆节两位将军在军方好一顿吹嘘,如今,军方的将军们,都想要来王府尝试一下。而程、苏两位将军,更是找到微臣,也想要一套这样的器材。器材虽然是将作监制作的,但是图纸却是出自您的手笔,所以,微臣来您这里问一下,要不要给他们制作?给制作的话,要价几何?殿下打算分红多少?” 听了阎继泽一连串的话,李贤挠了挠头,分红? 莫非,自己这个图纸的提供者,也能凭借创意分红?这个也不错啊,什么都不用干,就有大笔的铜钱入账。 不过健身器材这种东西,为了保密,还是不要泄露出去比较好啊。 见雍王在思考,阎继泽微微躬身,随时等待答复。 想了一会儿以后,李贤看向阎继泽道:“阎大匠,您应当清楚,这些器材可是要保密的,如果各位将军在自己的府邸也安上,还有什么保密可言?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府邸,就一定不会走漏消息吧。” 阎继泽想了想,发现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儿,赶紧拱手道:“殿下说的是,微臣孟浪了,竟然疏忽了保密的问题,请殿下恕罪。” 李贤笑了笑,拍拍阎继泽的肩膀说:“请罪倒不用,这件事儿,还有一些操作***材呢,你回去命将作监的工匠,再制作一批,不过不是送到各个将军的府上,而是安装在一个大院子里,将军们要是好奇,不带家将护卫,自己进去使用也就是了。至于在哪里选地方,收多少钱,那是你们自己考虑的事情。而本王,你看,要两成的分红怎么样?” 两成?阎继泽瞪大了眼睛,本来,他可是做好了付出四成红利的准备啊! “殿下,两成太少了,您贵为王爷,怎么也要多一些,您看,要不还是三成吧!” “三成也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那就定下了。” 阎继泽和李贤相视一笑,大有市井上商人客人交易完成后的模样。客人觉得自己杀价杀成功了,商人觉得自己保价保成功了,皆大欢喜啊! 见阎继泽有离开的意思,在他出言道别之前,李贤道:“阎大匠,本王还有一些图纸,想要跟将作监共享一下,你看看,咱们是不是也商量一下?这次不同,这些图纸不需要保密,将作监如果有下属的门店,可以大规模售卖哦。” “还有图纸?” 阎继泽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了微笑。有这些炼体器材在前,他对雍王殿下充满了信心。 第六十一章 挑选(求个票票) “殿下不妨跟微臣说说,将作监下属确实有一些店铺,规模也还可以,如果殿下的图纸确实不错,嘿嘿嘿。” 说起钱财,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那些真正的翩翩君子,耻于谈钱的,恐怕早就饿死了,还拿什么维持风度。 没钱寸步难行,哪怕皇帝也是一样。乾隆为什么能没完没了的往江南跑?就是因为他老爹雍正给他留下了足够殷实的国库。 虽然自产自销才能够吃到足够多的利润,但是,李贤很清楚,自己现在还是太势单力薄。虽然有张文瓘明面上的支持,郝处俊背地里的支持,可这还是不够。 没指望虎躯一震就贤才拜服,有的时候,利润,才是最容易把人绑到阵营里的东西。 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千里太远,就从将作监这第一步开始吧! 能够交给将作监制作的,其实也就是办公桌、牛筋椅、减震马车这些东西而已。 但是,这些东西,明显不缺销路,至少李贤自己用了案几一段时间,就觉得腰酸肩疼,没道理用了好几十年的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害处。 人都是利己的,三省六部办公的地方,肯定没人敢乱换,但是家里是私人地方,御史就是再能弹劾,也不可能弹劾人家家里的事情。 况且,李贤觉得将作监未必就不能接到朝廷的订单。 只要把皇帝给.... 嘿嘿,不成才怪! 半个时辰,李贤就把阎继泽给打动了。在定下依旧是三成的红利分成以后,阎继泽就抱着图纸喜滋滋的走了。 谈妥了一笔生意,李贤无视了李荇的禀报,先到演武场完成了自己上午的练习,这才擦着汗朝大堂走去。 张有财的动作很利索,昨天要他找的人,已经如数找到,并带到了王府来。 王府的大堂内,一排商贾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好几双眼睛时不时的就要往门口的方向瞟,大有一言不合拔腿就跑的意思。 王府啊!这可不是县衙那样的小地方,作为商贾,他们何时到过这样的地方,所以心智最脆弱的一个,靴子都被汗水浸透了。 面对他们,李贤就不如何看重了,所以也就将他们放置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进入大堂,不理会这些家伙如释重负却也如背重负的行礼,李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口气抽干了一壶茶水,才看向张有财:“这就是你找来的人?谁是酿酒的?” 张有财走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商人说:“回禀殿下,此人名为邹浩,是城西邹家酒坊的掌柜,前隋时候的老字号了,小人开设酒楼的时候,就是在他们家订酒。” 见张有财介绍了自己,邹浩赶紧走出来,腰都要弓到地上了,战战兢兢道:“雍王殿下,小人就是邹家酒坊的掌柜。” 李贤点点头,命仆役给他端过去一杯茶,说:“既然是张有财推荐的,想来应该不错。邹浩,本王问你,你可曾庸附哪个官员?” 邹浩连忙道:“殿下,小人是小本经营,也就几个老友,在老人这里订酒,再加上小人的家训就是酿酒不得弄虚作假,所以每年酿酒的本钱就很多,得利很少,这样一来,也就没人看得上了。殿下,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贤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咽了一口唾沫,邹浩才继续说:“您如果要小人庸附,是小人祖辈积德的缘故,但是,小人的家训就是如此,是万万不会在酿酒过程中偷工减料的。” 说完,邹浩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处决的来临。在他看来,自己一介小小的商贾,还敢跟一个王爷提条件,就是找死的行为。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等到的,却是王爷的大笑声。 李贤却是大笑,因为他终于清楚张有财为什么把这个家伙弄来了。无奸不商啊,老老实实恪守祖训,不偷工减料的,真的很难独自延续传承。 想想自己曾经最喜欢,现如今却放弃了的老干女马,李贤就对这家伙充满了好感。 “好了,睁开眼睛吧,你的话对本王并无冒犯。本王今天叫你来,却是是有让你庸附的心思,不过,本王却不会让你放弃祖训。邹浩,你的条件,本王答应了,你且站到一边去,待会儿本王再跟你说说酒坊扩大生产的事情。” 见雍王看着自己,张有财赶紧继续介绍:“殿下,这个是城西的木材商人,曾秀林,他名下也有一间铺子,生意做得算不得大,但也不小了....” .... 酿酒的商人、木材的商人,张有财带来了好几个,逐一地介绍了一遍,就是为了让王爷挑选。 木材的商人,只需要找一个就够了,将作监的生意,走的是精品路子,下层市场,可以交给这个叫曾秀林的家伙接手。而酿酒的商人,一个就不够了。 扫视了一遍酿酒的几个商人,李贤指着其中一个说:“江涛是吧,你是长安酒坊里面排行前几的一个?” 江涛站了出来,笑道:“殿下谬赞了,区区第七而已。” 七这个数字,让李贤对这家伙顿生好感。 “邹浩、曾秀林、江涛你们三个人留下吧,余下的可以走了。” 听到这个,没有被选中的,都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 张有财送那些人离开,李贤则看着江涛问道:“你庸附的是谁?” 既然能混到前十,要说这家伙没有庸附人,就是扯淡了。 江涛躬身道:“回禀殿下,小人庸附的是工部左侍郎徐彦伯,殿下要是想要小人效力,还请殿下....” 虽然没说,但李贤很清楚,自己作为这家伙的新老大,怎么也要把他原本的老大打跑才行。毕竟庸附虽然不是契约,但两大之间难为小,江涛也是害怕遭受无妄之灾。 不过,徐彦伯啊,这事儿巧的! 敲敲桌子,李贤道:“徐彦伯的事情,算不得大事,你看着,很快这家伙就要滚出长安了。到时候,你的忧虑,也就不存在了。” 说完,李贤目光灼灼的看着三个人说:“张有财应该跟你们说过吧,本王不同于别人,需要的不单单是庸附,而是要你们完全的效忠!” 第六十二章 火坑 邹浩、曾秀林和江涛面面相觑,虽然并不意外王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们一时间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尤其是邹浩,邹家酒坊虽然不是什么大买卖,但毕竟是多少年的老字号了,如今彻底归顺雍王,岂不是连自家的根底都交出去了? 见三人虽然惊讶,却没有立即反对,也没有露出恐惧的样子,李贤就觉得事情能成。 于是温言道:“本王知道你们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决心,不如多想一会儿。放心吧,就算你们拒绝,本王也不会生气。来人,给他们一人上一杯茶。” 眼看着三人端着茶杯,喝茶的时候仍然在沉思,李贤就笑着等他们算清利害。 有些事情,开门见山比委婉地绕圈,不知道能省掉多少过程。效忠这种事情,只要他们有这样的心思,提出的早晚,其实都一样。与其带着他们养大了,最后脱离还要动元气,不如现在就把他们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曾秀林是第一个下了决断的,他本就是小本经营,如果不对雍王效忠的话,没准儿产业都传不到儿子的手上,就会瓦解。如今上了雍王的战船,虽然不可能当官光耀门楣,但是也比寻常的商贾,好混了不知道多少。 跪倒在地,曾秀林坚定道:“殿下,小人愿意效忠!” 有了他打头,江涛也不犹豫了,同样宣誓效忠。 留到最后的依然是邹浩,看看跪倒的两个人,再看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雍王,他咬咬牙,拱手道:“殿下,能对您效忠,确实是小人求不来的福气,只是,小人能否请您准许,准许邹家酒坊的名字,依然保留下来吗?” 看着邹浩殷切的目光,李贤坐正道:“当然可以,你们邹家一直以来的坚持,并非是没有效果的。如今,长安城里认准你们这个招牌的,估计也不少。本王犯不上抹掉邹家的印记,这样干不划算。” 得到了最后的保证,邹浩也跪了下来。他没得选择,或许效忠雍王,才是将自家传承,继续传承下去的希望。 看着跪倒在地的三个人,李贤笑道:“好了,既然你们决定为本王做事,总不能吃了亏。你们的产业能折合多少钱,都折出来,算成你们的家财。至于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有本王给你们制定。” 正说着,张有财走了进来,垂首站在一边。 指指张有财,李贤继续道:“今后联系你们的,会是张有财,本王不能总是抛头露面的,毕竟,这种事情,实在上不了台面。” 听了李贤的话,四人都是笑了。都是商场里的老人了,如何不明白里面的门道。别的大臣贵族,都是用着收保护费的方式,压榨商贾。如今,雍王殿下想着将本求利,算是异数了。 一直到午饭前,李贤给四个人讲述了一遍将来这些产业的发展方向。 其实很简单,邹家的酒坊酿造精品的高度酒,作为产出,而张有财的酒楼,独家销售这些高度酒。曾秀林只需要用新式的家具,控制将作监以外的市场就好。 至于江涛,虽然和邹浩干的是一样的活儿,但是不同于精品工艺,他只需要追求结果就好了。两家酒楼一在东市,一在西市,赚的分别是自己人和外人的钱。自己人不能坑,坑那些胡商就没问题了。 要知道,一个大商队的胡商,往来西域和长安一趟,赚取的利润足以让万贯家财的商人眼红。而大唐有没有什么海关税,过关税虽然多,但是在暴利之下,其实没取到多少效果。 制定好了计划,就不需要再操心,只要让手下的人去施行就好。 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 用过午饭后,李贤又回到了演武场。 这些天下来,他的身体已经勉强跟上了节奏,虽然还是很吃力,但是已经不像前些天那样,处在身心的崩溃边缘了。 才练了一会儿横刀,李荇就面色怪异的走了过来,禀告道:“殿下,太常寺送来了一批乐童,说是太常寺上下,为了感谢您分散的供品,精心挑选出来的,您看....” 乐童? 看着李荇神色怪异的样子,李贤皱皱眉道:“你别告诉本王,这些乐童都是阉了的,其中还有几个,从小是当女子养大的?” 李荇皱皱眉,但还是点下了头。 太常寺这是闲的蛋疼? 李贤终于回想起为什么这个套路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了。 贞观朝太子李承乾,最初就是倒霉在一个名叫“称心”的娈1童身上。背背山虽然广泛存在,但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离经叛道的。或许,太宗皇帝对李承乾心生厌恶,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旧事不远,怎么太常寺又玩了这么一出? 答谢?这分明是挖了一个火坑诱骗着往下跳啊! 事发蹊跷,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李贤不认为太常寺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提前巴结自己,他们做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 至于最可疑的嘛.... 回头看向李荇,李贤笑道:“太常寺的好意,不收不妥当,但是,你家王爷对这些东西,不是很喜欢,干脆,就带出去发卖了吧。卖来的钱财,你就在长安随便逛逛,看到乞丐,就分散一些,也当是发善心了。” 见雍王如此处置这些乐童,李荇这才松了一口气,领命下去执行了。 目送着李荇离开,再将视线转移到木桩上的时候,李贤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万分。 李承乾的事儿,虽然确实发生过,但是现在可不存在百度百科和人物传记这回事儿。皇族的秘闻,尚且存在于起居注等记录中,不曾公开世人。 郑家这是猜测自己不知道李承乾的前辙,想要用一样的套路,让自己进入深坑啊! 不用查也知道,太常寺中,一定有他们郑家的人,就是不知道这条计策,是不是出自郑温那老家伙。 一刀接一刀地砍在木桩上,李贤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你出招了,老子拆招就是,且看你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坑到老子! 第六十三章 不同心思 “贤儿没有上当,他把那些乐童卖掉了,最损的是,他还让李荇把卖来的钱财,分散给了长安的乞丐,一文钱都没沾身,真是彻底啊。” 手里拿着密卫送来的情报,李治躺在锦塌上,悠然地跟天后讲述着这些事情。 自从李弘死后,俩人还是第一次腻歪在一起讨论事情。 密卫的情报,李治会有选择性的跟天后共享,但是密卫,他却不容天后染指一分。密卫的存在,才是他敢于稍微放权给天后的倚仗。 听了圣人的话,天后皱眉道:“承乾的事情,可是皇族的耻辱之一,贞观的事情,一向是您的逆鳞所在,不知道这太常寺卿怎么搞的,莫非活腻歪了不成?” 李治呵呵笑道:“只要贤儿不走上承乾皇兄的老路,朕就不会因此生气。换句话说,太常寺如何不是代替朕,考验了一次贤儿?不过,就如你所说,太常寺卿太不会审时度势了。本来堂堂九卿之一,竟然站错了地方,那就不要怪朕狠心了。” 翻身而起,李治想了想,才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段文字,等墨迹晾干以后,就收了起来。 整个过程,天后都没敢多看,因为她很清楚,皇帝要启用密卫里的人了。 这么多年以来,皇帝的密卫可不仅仅是遍布了市井之间,就连朝堂内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侧身其间。其中,没准儿还有四品以上的大员。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等待着接受圣人的命令。或者是成为替死鬼,或者是奋身而起,不顾性命的完成圣人指定的事情。 相比较之下,她陷害徐彦伯的手段,就上不了台面了。因为,圣人通过密卫做出来的事情,好多时候,单看外表,这就是一桩铁案。 将写好的纸条贴身收好,李治看了一眼别过头的天后,笑了一下。 他如何不知道天后的那点心思,或许自己还在的时候,天后还能按压自己心头的恶念,要是自己死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此之前,将李贤培养出来很重要啊。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天后才回过头来,问道:“这次的事情,明显是郑家在背后捣鬼,您难道不要借机对付郑家吗?” 李治哈哈笑道:“郑家自认聪明一世,殊不知,朕对他们可谓是了若指掌。莫说那处小小的酒楼了,就是他们的别院,也有朕的人手。不是朕不愿意收拾他们,实在是他们的关系网,确实让朕不得不防。 现在动一家,七家皆动,得不偿失啊。与其打草惊蛇,不如让他们好好历练一下贤儿。朕很希望这孩子能够完成高祖、太宗和朕三个人都没有完成的事情。” 见圣人将这么大的赌注压到了李贤的身上,天后也不由得欣喜起来。 如果不出所料,等到太子的丧礼过后,贤儿就要成为新的太子了。 一想到自己的位置依旧稳固,天后不由自主的想要感谢上苍,给了自己这么多的儿子。 .... 一样的灯火下,李贤已经不像前些天那样,擦了药以后就需要上床歇息。 借着灯火的光芒,他正在编写教材,给房氏的教材。 初等数学最是考验人的接受能力,所以筹算的竹片,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教学材料。 列竖式这种知识,李贤想了好久才回想起来,毕竟,多年以来的习惯,让他的计算方式变成了心算,重新变回知识,还要教导给别人,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见灯火有点暗淡,一旁的房氏,赶紧拿出小镊子,把灯芯往高了挑一挑。 一直到写完九九乘法表,李贤才停笔,揉揉发酸的手腕子,对房氏说:“你也识字,这本书你先看着,一边看一边自己理解,遇到不会的地方,随时来问本王。” 接过纸张,房氏脸红道:“夫君,妾身是不是太笨了?连个账簿都算不好。” 李贤无所谓的摇摇头,嘿嘿笑道:“这个你放心,其实筹算也分熟练不熟练,你之前不熟练,确实浪费时间,可是别人家的当家主母,熟练的很,自然也能起到效果。” “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写给你的这些东西,你只要熟悉了,那么你将会超过她们很多很多。到时候你出面跟她们谈生意,她们还在计算的时候,你心里都有数了。不过,你现在还没学,学了以后还需要多加练习才行。放到一边去吧,明天再看。” 房氏答应一声,将纸张小心的放在一边,拿镇纸压住,这才红着脸捏灭油灯,借着黑暗悉悉索索地月兑衣服。 躺在床上的李贤,听着这个只要是男人就会血脉偾张的声音,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活在后世的人来到古代,很多事情都不会适应,包括卧房里面的事情也是一样。可以想象,像房氏这样接受了传统教育的,将来那啥的时候一定让人难以尽兴。 记忆里那些属于章怀太子的片段,李贤从来都是当小电影回忆的。也难怪他那么喜欢张氏了,作为良娣,张氏很清楚自己要如何夺得丈夫的欢心,所以在床榻之上的时候,从来都是格外奔放的。 “想歪了想歪了....今晚还是不要做春梦了,丢人啊。” 拍拍脸,李贤决定还是赶紧睡觉的比较好。 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做一个正经的梦了! 然而,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明明睡觉前已经无数遍的提醒自己了,可是,梦境依然令人难以启齿。 第二天一大早,假装没看见房氏的表情,李贤抱着棉被下了床,把内裤脱下来,丢到了一边。 幸亏自己吩咐裁缝制作了内裤,虽然这个时候的内裤穿起来跟短裤没什么区别,但是比起兜裆布来,还是舒服了不知道多少。至少,半夜不用担心这东西会不会脱落了。 换了一条内裤以后,李贤才叫侍女进门,准备好好洗洗,开始自己崭新的一天。 第六十四章 城门郎薛讷 因为没了难熬的夜晚,早晨起来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浑身酸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进入状态。所以,李贤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训练起到了效果。 李荇还是石狮子一样的尽忠职守,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殿下,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是您吩咐厨子制作的蒸馅饼。” 瞥了李荇一眼,李贤不满道:“什么蒸馅饼,那叫包子,包子,饼都是圆圆平平的,你看那么鼓的,能叫饼嘛!” 李荇嘿嘿笑道:“包子包子,殿下叫它什么,它就叫什么。” 不再理会李荇,李贤做着扩胸运动朝书房隔壁的房间走去。 这里现在是他的饭厅,虽然一个人吃饭很没意思,但是显然抗议也不会有效果。试毒这套流程必不可少,就连观看自己吃饭的,都得是忠心的人手才行。 在这一点上,李荇显然不会退让的,哪怕他只是一介奴仆。 御膳房的牛肉,到底是被他割了好大一块。牛肉大葱馅的包子,这个时候享用起来,甚至有种折寿的感觉。 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李荇,再看看蒸笼里的包子,李贤拿起两个,想也不想地就丢了过去。 李荇手忙脚乱的接住,顾不得缺口里面洒出来的汤汁,焦急道:“殿下,这蒸,不对,这包子....” 话说不下去了,看到殿下眉头皱起来,李荇就赶紧闭嘴,捧着包子溜到了一边。 李荇不在的情况下,进来禀报事情的就是徐泽。 “殿下,王府门外,姜暠总管带着一个人来,说是陛下给您找的箭术师父,您看....” 随手再撇给徐泽两个包子,李贤随意道:“让他进来吧。” 接住包子,看了一眼帷幕后面一副心满意足模样走出来的李荇,徐泽嘿嘿一笑,两口就把包子塞到了嘴里,踱着步出去传人。 拉拢人心的手段是很有必要的,这个无关乎刻意还是不刻意。 很快,徐泽就把人带了过来。 看了一眼走进屋子的黑脸大汉,李贤盖上蒸屉,让李荇拿上,问道:“你就是父皇给本王专门找的射箭师父?看样子你的箭术,一定是大唐顶级的了?” 黑脸大汉抱拳行礼道:“城门郎薛讷,拜见雍王殿下。大唐顶级之名,卑职不敢当,大唐军中善于此道者数不胜数,有些籍籍无名者,或许会比卑职还厉害,殿下还是莫要高看卑职了。” 薛讷?一股子熟悉感从脑海中浮现,但是究竟为什么对这个名字熟悉,李贤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这家伙说得谦虚,李贤不由得起了考校一下的心思。一般情况下,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会这么谦虚。皇帝亲自指定给自己的老师,技术不可能是一般水准啊! 毕竟,跟李荇徐泽不同,这家伙以后可是能真正挂上自己的老师这个名头的。 城门郎?寻常的城门郎,哪有可能被皇帝派来给准太子当老师? 轻咳一声,李贤道:“薛讷是吧,本王的演武场虽然还没扩建,但是临时弄两个靶子还是没问题的。本王才吃完早饭,还不能运动,这段时间,就看你射箭的技术怎么样吧。” 薛讷嘿嘿一笑,算是答应了下来。 挥挥手,徐泽就引领着薛讷朝演武场走去。 等到俩人离开以后,李贤才问李荇:“这家伙是谁?城门郎?骗鬼呢?” 李荇嘿嘿一笑,靠近了一些才说:“殿下可莫要小看了城门郎,长安的城门郎多了,但也要分地方才行啊。要是朱雀门、长乐门什么的,就不值一提,可要是这家伙是丹凤门的城门郎呢?” “啥?丹凤门?” 李贤吓了一跳,丹凤门是什么地方?朱雀门和长乐门都在太极宫那边,那里的宫殿如今没有什么大用处,就算设置城门郎,也就是挂名这样的性质。 可是,丹凤门不一样啊,作为文武大臣都要经过的地方,丹凤门说是大明宫的一个要害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要害位置的职位,可就不能看品级了。 “这家伙是什么出身?薛?不可能是薛万均薛万彻的后代,莫非是....” 李荇嘿嘿一笑道:“殿下既然猜出来了,那还对他的箭术有怀疑不?” 李贤果断的摇了摇头。 薛仁贵的儿子啊,薛仁贵就有三箭定天山这样的过往事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要说他儿子射箭没两把刷子,李贤绝对不相信。 这就对了,也只有薛仁贵这个等级家伙的儿子,才会被皇帝任命成为丹凤门的城门郎。别看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儿,但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实际地位都比不上。 “拿着蒸屉,咱们去后面看看。” 叫上李荇,李贤散着步朝演武场走去。 原本就是一个装饰性质的演武场,现在已经不得不扩建,而薛讷,已经完成了热身,背着箭囊等候在演武场边。 在他对面一百多步的地方,徐泽已经立起了一个靶子。 以前总觉得射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搭上箭,拉开弓,对准了,射出去不就行了? 最多,算算风的影响,算算箭的下坠就行了。 但是,今天看到真正射箭的场景,李贤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 一百多步的距离,靶子看起来都没多大,这个时候纯粹就是经验支撑着,才能将箭射到靶子上。 等到了雍王,薛讷嘿嘿一笑,指着远处的靶子说:“殿下觉得这个距离怎么样?” 眼见为实,李贤不知道这个距离对薛讷而言,难度多大,但是自己上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射到靶子的,更别说正中靶心了。 点点头,李贤道:“薛讷,本王给你定个目标吧,这个距离你如果能十支箭,命中靶心八支,本王就把这笼子包子送给你,如果全中,本王会称呼你为薛师,你看怎么样?” 薛讷笑道:“薛师不敢当,不过殿下说的包子是什么东西,卑职很好奇啊,所以八箭,卑职要定了。” 说完,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拉弓就射了出去。 这轻松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呼吸一样的简单。 第六十五章 薛仁贵 隔得很远,看不到箭的命中情况。如果只看薛讷的动作,一般人都会认为他完蛋了。 射箭不应该瞄准半晌,再松开的吗? 可是薛讷不一样,前九箭,他都没有停歇,一直到最后一箭,才迟疑了一下。 远处的徐泽,虽然看不到神色,但是只看他等到箭停,就上前抱上靶子往这边跑,就知道成绩不会差。 果然,箭靶上,中心的位置,插着整整九根箭,而最后一箭,却落在大约八环的位置,还是处在八环和九环的交界处。 看到这个成果,再联想到薛讷最后一箭的迟疑,李贤清楚,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卑职没能全部命中,让殿下见笑了。” 看着薛讷憨憨的样子,李贤不由地对他产生了一些警惕。这家伙,或许就是扮猪吃虎的高手。名字讷。人憨,但不代表他就傻。就像刚刚这最后一箭的选择,就不是寻常军方的家伙能作出决断的。这分明是后世人情世故交往中,最高明的一种手段。 叹息一声,李贤从李荇的手中接过蒸笼,双手递给薛讷,弯腰道:“薛师不必如此,本王虽然是王爷,但是为了学艺拜师,并不会觉得耻辱。反而您故意射歪一箭,倒是让本王汗颜了啊!由此可见,您的箭术,确实堪称大唐神射。” 面对李贤的礼仪,薛讷都要吓坏了,腰弯的更低,这才接过蒸屉,激动道:“殿下莫要如此,卑职的技艺能被您看上,是卑职的荣幸。” 把蒸屉推到薛讷的手里,李贤也不客套了,直接挑明了说:“薛讷,这里是王府的演武场,没有外人在,所以本王对你如何的尊敬,都不会影响上下的本分。赶紧把包子吃了,先教本王如何使用弓箭。” 薛讷愣了一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泽从一边走过来,用肩膀顶了薛讷一下,笑道:“行啦,你放心,该怎么教导殿下就怎么教导,气的不行骂两句也没问题。殿下的心胸宽广,又肯吃苦,总不会埋没了你的传授。” 李荇也笑道:“薛小公爷放心好了,在演武场,我等可以随意,最多出去以后,再论上下主仆之分,如今蒸屉里的蒸....包子正值美味,还是赶紧吃了比较好。” 有了徐泽和李荇“作保”,薛讷这才放下心来,打开蒸屉,看到里面白白的东西,很是疑惑。可是看到这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缺口,似乎是被人切开过,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王爷的饭食。 知道这是雍王给的情谊,没有拒绝的理由。咽了一下口水,薛讷将蒸屉里剩下的包子,全都吃了下去。 只有吃到嘴里,才知道这名叫包子的东西,是多么地美味。不过见雍王拿起了自己的长弓,薛讷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上前阻拦道:“殿下要是想试试,还是从一石的软弓开始吧。倒不是卑职自夸,这张弓,大约有四五石的力道,您用不了的。” “用不了?” 越是被人这么说,就越是想要试试。 李贤咬咬牙,左手抓弓,右手四指抓住弓弦,深吸一口气,就想拉开它。 可事与愿违,明明他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早饭都挤到嗓子眼快要喷涌而出,这张弓,依然只是被拉开了很小的弧度,这样的弧度,想要射箭,根本不可能。 事不可为当放手,这才是聪明人,刚刚知难而上,已经很愚蠢了。所以,李贤干脆就放开了弓弦,把弓递给了薛讷。 “殿下,您抓弓弦的姿势是不对的,抓弓的位置也不对,来,卑职给您示范一下。” 见薛讷开始演示用弓的姿势,李荇从一边拿来一张软弓,递给了李贤。 李贤拿起软弓,开始跟着薛讷一起学习. 一上午的时间,李贤都是在如何用弓的教学中度过的。在薛讷看来,一个好的弓箭手,首先要学习的就是让弓箭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累赘。遇到敌人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就能把弓拿好,并随时可以攻击才行。 虽然不知道他说这话对还是不对,但跟着练总是没错的。 可是单纯练用弓的姿势,未免虚度了时间。于是,在李荇掺和进来以后,李贤就变成了边蹲马步边练习.... 雍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每天都会有人专门写成密报,送去皇宫。 其中一份,是交到天后手里的。因为雍王府所用的侍女宦官,都是从皇宫内挑选的,她很自然的就能在里面安插很多自己的人。 而另一份,自然是交到圣人手里的。 现如今,每天处理完政务,看一看雍王府传来的密报,正逐渐变成李治的习惯。 一边吃着槐树花馅儿的包子,李治一边喃喃道:“还行,至少笼络了薛讷。薛讷这个人别看呆呆的,实则尽得他老子的家学。虽然现在他在城门郎的任上没有作为,但要是武将中没有出挑的人物,这家伙绝对是首选。小子,就看你能不能控制的了这个表面呆愣,内里精明的家伙了。” 放下密报,又拿了一个包子,感受到包子皮传来的绵软的感觉,李治叹息一声,对姜暠挥了挥手。 姜暠躬身一礼,随即立刻转身离开,一刻不敢多留。 别看他号称皇帝的贴身宦官,实际上皇帝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是不允许他在身边的。 姜暠离开后不久,一个身穿黑袍遮盖着容貌的人,就走进了御书房,拱手等候圣人的吩咐。 轻轻咬了一口包子,李治才开口道:“薛仁贵如今如何了?” 黑袍人回道:“薛将军还是觉得不太适应象州的气候,反倒是对狩猎猛兽产生了兴趣,时常带人打猎,象州人口少,猛兽颇多,所以每次行猎,薛将军都能满载而归,很是高兴。” 李治点点头道:“既如此,就由得他去吧。不过象州饮食粗鄙,他又背负着流放之名,想来饭食一定不尽意。你去御膳房,看能不能把这个包子的方子偷出来,送到象州,给薛将军也改善一下饮食。” 黑袍人苦笑道:“陛下啊,您和薛将军既然定计流放,总不能太不像样了。至于方子,您还是跟雍王讨要吧,御膳房那厨子学会以后,就把方子烧了,除非逼问他,才有可能让他开口。” 听了这话,李治揉了揉太阳穴说:“既如此,改天朕亲自去跟贤儿说说这包子的事情吧。薛将军今年也六十一了,如此高龄还跟朕上演苦肉计,是朕对不起啊,所以能优待些,就优待些吧。” 第六十六章 当太子的难处 对于薛仁贵,李治是感激的。当初赤壁之战的时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今,到了大唐,薛礼也不差,为了试探一下周围敌人,主动承受罪名,被流放到象州。 最初为了逼真,他从长安到象州的这段路程,几乎都是按照真正流放的标准来的,只有到了象州以后,才好受了一些。 如今贞观老将凋零得差不多了,唯有薛仁贵的威名,仍旧震慑着东西两方的敌人。不管是突厥人,还是新罗人,都深深地畏惧着这位老将。 挥挥手让黑袍人退下,李治吃掉最后一个包子,这才翻开了礼部的奏折。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看了这个奏折,恐怕就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了。 自从李弘死后,复、殓、命赴、吊唁、铭旌、沐浴、饭含、设重、小殓、大殓、朝夕奠,这些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如果不是纠结于下葬的规格,也不会拖延到现在。 如今,礼部既然拿出了章程,说明就要走最后的流程了。 既夕哭完毕以后,就是迁柩。 等到了这一步,自己就算是真的跟这个儿子告别了。 一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李治的泪水就又流了出来。 李弘这孩子,从小就仁厚,从没有抱怨过自己为什么要学那么多,能够处理政务的时候,也想着为父亲分忧。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短命的。 回忆了一会儿过往,李治擦了擦泪水,开始仔细看礼部的奏折。 礼部并没有耍滑,凡是丧葬规模,都没有问题,只是陪葬品的数量,还是寒颤了一些。 拿起朱笔,李治在奏折上批复道:“冥器之数,国之出足矣。然朕体天子年幼而亡,特出内府之资,以为陪葬。” 写完这一条,李治合上了奏折,又掏出一张白纸,开始起草对李光顺的封王圣旨。 这些都要尽快,嗣子可不是单单有个名分就可以了,怎么也得带着这个孩子到灵位前才行。 另外,关于既夕哭.... 想了想,李治看向殿外,大声道:“进来!” 姜暠走了进来,拱手等着圣人的吩咐。 “你去雍王府传旨,顺便....” 听了圣人的吩咐,姜暠连连点头,才下去给皇帝取圣旨来。 .... 雍王府的早餐令人满意,午餐就更令人欢喜了。 从西市打劫来的香料,生的部分,被李贤委托给张有财,命他找人去丰州买地种植。至于已经被炒熟的,则成了王府厨房的收藏。 中午的饭食是孜然炒羊肉,因为孜然太少,所以够资格享用一份的,只有李贤一个人而已,至于徐泽、薛讷和李荇三个人,只好一人一片、互相监督着一起吃一盘子。 自从到了大唐,就数今天的饭食让人满意。 吃完饭擦擦嘴,看着还在彼此监督的三个人,李贤笑道:“你们慢慢吃,本王先出去溜达溜达。” 说完,拍拍有点撑到了的肚子,李贤满意地走出了饭厅。 见殿下要走,李荇一发狠,拿筷子往自己的饭碗里扒拉了一部分,完事儿也不理会徐泽和薛讷的怒视,几口吃完以后,赶紧跟上。 如今长安的天气开始逐渐回温,清凉的天气,在外面散步是一种享受。 借着散步的时间,李贤边走边记忆王府里的路。 说起来丢人,作为这间王府的主人,竟然记不住王府里的路。 另外,对于王府里的各种布置,李贤也很不满意。 说到底是自己的家,总要改动一下才更适合自己的审美。 “这片假山去了,又不成规模,孤零零的几块石头,摆在这里还不如不摆。” “这棵树不错,夏天可以在下面乘凉,吩咐仆役把这里清理一下,放一个石桌,再摆几个石墩。” “嘶....池塘这么大啊,不过回廊建造在池塘边就没意境了,找曾秀林,让他派几个工匠过来,建一段廊道到池塘里,然后搭建一片台子,闲来无事在这里钓鱼也是不错的。” 李荇在一边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您这样的安排都不妥当啊。您想想,您很快就要成太子了,太子就要住在东宫,您改造这片宅子,不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嘛!”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李贤不满道:“虽然将来要搬到东宫去,可是这间宅院,还会是本王的。别的不说,到了东宫,本王想改动一下,恐怕要难如登天。” 房产嘛,没人规定一个人只能拥有一处房子不是? 虽然东宫占地面积广阔,从地图上看面积比起长乐坊来都相差不多。但是,很显然,东宫如何改动,太子也说了不算。 在后世早就被暖气和空调惯坏了,如今来到大唐,怎么也得研究一下供暖和纳凉问题。在东宫升炉子会被言官喷死,自己在皇宫以外的地方.... 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府,李贤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准太子,跟皇帝一样,恐怕也很快就要被宫墙给锁起来了。 这可咋整? 就算弄一个猫冬避暑的胜地,用不上,不也白扯? 懊恼地敲敲头,李贤看向李荇,无奈道:“今后我想出来住,就找不到借口吗?” 李荇坚定地摇了摇头,在他印象里,除了公事以外,不管是圣人天后还是太子,都不可能随便出来。出宫尚且如此的困难,更别说离开皇宫,在别的地方长住了。自从大明宫建成以后,帝后就是去九成宫避暑,都很少了。 见李荇都摇头,李贤只能叹了一口气,吩咐道:“那刚才的事情,就当本王没说吧。” 看到李贤失落的样子,李荇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虽然您在东宫不能做大的改动,但是,这也只局限于主体的宫殿上。事实上,东宫东北侧,有一处宜春北苑,这片土地,一般没人过问。您如果自己建造一处居住的宫殿,就算自己做主,估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说完,李荇就闭紧了嘴巴,一副大义凌然状,好像说这话的不是他一样。 李贤的眼前一亮,对着李荇伸出大拇指,也不说什么了。 第六十七章 圣旨 只要能自己做主就好,至于东宫,虽然也是一处监狱一样的存在,但是毫无疑问,伴随着现在大明宫的修建,东宫的地理位置,就导致它不会被朝臣轻易地注视到。如此一来,就算他在东宫做些什么,只要不是那种太明目张胆的,就不会出现问题。 既然王府改造了也没用,不如就不改造了。 伸伸懒腰,李贤掉头往回走,决定什么时候走到演武场,什么时候就该开始下午的练习。虽然饭后的这段时间不适合剧烈运动,但是练习用弓的技巧,可不算剧烈运动.... 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还没等走到大堂的位置,徐泽就奔跑而来,神色慌张道:“殿下,天后驾到!” 天后? 李贤怎么也想不到她今天来要干啥,想不出就不去想,迎接怎么也是要去迎接的。 顾不得换衣服,李贤就穿着练武时的一身麻衣,匆匆的往王府门口奔跑。 王府门口,中门大开,千牛卫已经接管了门口的防卫,就等着李贤这位主人出现,才会进入王府,控制王府内部的防卫。这也就是李贤了,换了别的王爷朝臣,千牛卫才不会管这些,早就接管防卫了,敢多说的,呵呵.... 匆匆赶到王府门口的李贤,也知道这中间的事情,对着千牛卫的统领点了点头,这才出门迎接。 天后的銮驾,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房屋,李贤很怀疑这銮驾之所以建成这个大小,是因为坊门只有这么大。 昨天才见的面,今天再见面,就不适合弄出一副怀念的样子了。 所以,李贤只是奔跑到銮驾边,略微欣喜的拱手对走出来的天后道:“阿娘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叫儿臣进宫拜访就好啊。” 天后笑了笑,按着李贤的肩膀下了銮驾,笑道:“姜暠要到你这来传旨,为娘听说以后,觉得跟着来比较好,有些家常话,总要当面说得好。” 家常话? 听到这三个字,李贤就头疼。别人的家常话都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还有晚上吃什么,皇家的家常话就太有问题了。鬼知道家常话里面掺杂了什么陷阱,没准儿被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虽然惊讶,但李贤还是笑道:“阿娘稍待,儿臣还是先接了父皇的圣旨如何?” 天后摇摇头,对一边的姜暠说:“大家的圣旨,进府里再传也是可以的。” 姜暠答应一声,并没有展开圣旨。 房氏也是匆匆而来,等到行礼的时候,身上都快被汗水湿透了。 看到房氏的样子,再看看李贤一切如常的模样,天后很自然的把手递给房氏,却对李贤开口道: “听说你最近在习武,看样子已经有了成效,从府内奔跑而来,也没见汗水。这就好啊,皇家子弟大多体弱,听说你英弟也变成了大胖子,走两步路都要喘气。” 一边走着,李贤一边笑道:“英弟从小就贪嘴,在您膝下的时候,还有您管教他,自从开府以后,就放开了,如今就藩,到了封地,更加没人能管束得了他了。儿臣在封地的时候,遇到年节,英弟总要送好多的礼物,其中最多的就是吃的东西,您说这家伙,真是的。” 见李贤说得滑稽,天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今,李贤成为新的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作为皇后,她也不不得不考虑今后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几个孩子的关系问题。 李旦如今只有十三岁,还没有就藩,基本上太子之位的角逐,已经没有了他的机会。 而李显,跟李贤只相差一岁。昨天大朝会上,那些出言反对立太子的,就是比较亲向李显的官员。当然,这些官员的级别普遍不怎么高,其中好些人甚至连官场都没有混明白。 毕竟,当朝高官和皇帝都有意向的事情,跟确定了有什么区别?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有个屁用? 天后还记得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关系就不错,如果没有出现“斗鸡”这件事,恐怕就是封地也会安排的比较接近。时过境迁,到了如今,谁也捉摸不定两个孩子的心思了。不过今天看李贤对李显没有一点排斥的感觉,就像是寻常兄长取笑弟弟一般,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是任何父母都不愿意看到的。 一直到进入王府,天后才松开了房氏的手,整个人也没有了在王府外面那种凌然的气势。 而李贤也像是顷刻间抽去了脊梁骨,表情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说到底,府邸的存在,就是给一个人卸掉面具,展露真面目的地方。 不过,像李贤这样进了府门也只能揭下一层面具的,实在是少数。 天后伸手扯了扯李贤的麻衣,皱眉道:“贤儿你也真是的,内务府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怎么练武的时候还是穿这种衣料?” 李贤嘿嘿一笑道:“阿娘,父皇多年来一直教导群臣皇族,要节俭,儿臣怎么也得听啊。再说,好料子就是好看,真的穿着练武,反而是一种折磨。麻衣就很好啊,穿脏了,。穿坏了丢掉就好了。” 听李贤这么说,天后才释然,从姜暠的手里接过圣旨,很是随意的递给了他。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用那些虚套了,你自己拿着看看就好。” “啊?” 李贤一惊,但还是接了过来。 展开一看,只见圣旨上书:“大唐皇帝敕曰:朕唯闻世间凄惨者,莫若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太子弘英年而早逝,膝下无子,难以配享血食,今雍王贤之子光顺,继太子弘为嗣子,朕悯其年幼,封其为衡山郡王,食邑一千户,特许不之官,特赐免死金牌一面。钦矣。” 感情这张圣旨不是我接,只是代接啊。 李贤这才明白为什么天后对这张圣旨并不是那么地尊重,代接的圣旨嘛,就不需要那么重视了。 不过,历来传旨的宦官,只要传的是升官封爵的旨意,一般都能收到不少的喜金。 李贤挥了挥手,领意过来的李荇,对着姜暠使了一个眼色。 姜暠也是皇宫里混出来的,对着李贤行了一礼,就喜滋滋的跟着李荇离开了。 第六十八章 厌胜之术 这可是封王啊,别看李光顺是作为嗣子被过继给了太子李弘,实际上,作为庶出的他,却能平白无故地拥有一个地位不低的王位,可是捡到了。而作为父亲的雍王,提前解决了一个孩子的将来问题,嘿嘿,这样的话,喜金也不会少。 看着姜暠喜滋滋的离去,李贤发现当宦官,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宦官,也是挺不错的。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这样的好事儿.... 嗯,还是算了吧,当太监的话,可是要割***的.... 见李贤直愣愣的看着李荇和姜暠,天后忍不住问道:“贤儿,你看着他们两个干什么?” 李贤这才回过神来,无奈的笑道:“儿臣刚刚在想....” “您说,李荇的武功就挺高的,为什么姜暠看起来,就跟寻常人一样?” 听了李贤的话,天后顿时笑了:“傻孩子,能混到你阿耶身边的,岂能是普通人?你别看姜暠现在像个普通人,要是有刺客出现的时候,哼哼。你可知道,莫说姜暠,你阿耶宫殿周围的宦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有一万人的刺客入宫,他们也能护佑你父皇杀出去。不只是金銮殿,阿娘的明义殿也是如此,不过拥有这等身手的,是女官罢了。” 说完,天后迟疑了一下,继续说:“贤儿,你要是觉得身边没人,不如阿娘做主,把身边的女侍卫,送到你府上一些?” 把你的人送到我身边?要是出了事儿,我不是就束手就擒了? 这样的好事儿,您还是分给别人去吧! 内心虽然吐槽不已,但李贤还是摇头,殷切的说:“阿娘,儿臣打算到时候自己也训练这样一批人出来,您身边的护卫要是抽调了,您的安全该谁护卫啊,您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见李贤拒绝,天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在侍女的引领下,朝着王府深处走去。 过了前院月亮门,就是王府的后院了。跟前院一样,后院也跟迷宫似的,李贤觉得自己如果不在这里生活个把月,是不可能把道路摸熟的。 过书房卧房,走过一片小花园,才到了一个大屋子前。 这里就是张氏的住所了,自从那一天帝后在王府公布了李光顺成为嗣子的事情,张氏就在这里隐居不出了。 虽然比较心疼她这个当母亲的,但是想到她原本的打算,李贤实在是生不出太多的怜悯之情。后世那些女同事总是借他视频会员看宫斗剧,被观看记录刷屏的他,好奇之下也看了一段。 总之就一个感受,烦! 真不知道那些女同事是怎么看这样的剧,看得津津有味的。 因为闭门不出,所以张氏也就不知道天后到来。 房氏才想叫人进去传唤,却被天后伸手拦住了。 “噤声~” 小声让所有人闭嘴以后,天后示意两个女官帮她抬着裙拖,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紧闭的门口。 这样小心翼翼的要干什么? 偷窥?天后还有这样的癖好? 不对,堂堂天后不可能有这样的癖好,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李贤也跟上,凝神之下,才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说是说话声不像,说是呢喃也不像,说是呻吟....嘶,居然有点像了。 莫不是章怀太子要顶上大草原吧! 仔细想想也不可能啊,整座王府,有这个能力的,也就一些护卫了,问题是这些护卫都有自己的章程,不可能有人有时间过来干这事儿啊。 好奇心大作之下,李贤也减缓了呼吸,跟着天后靠近。 大门紧闭着,天后推了推,见没有推开,就继续走,一直走到了窗边。 靠近窗边,李贤才发现了异常,窗口在冒烟,准确的说,应该是点燃香烛产生的那种烟雾。 这女人在里面干什么?怎么烟都冒出来了?最近他看到跟这个差不多的,只有东宫太子的灵堂。 窗户也闭着,于是,天后伸手在头上拔下来一个簪子,簪子样式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钝刀。 用簪子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十字,伸手戳了戳以后,天后凑过去一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让李贤更好奇了,顾不得礼仪,挤着天后也往里面看了一下。 房间里烟雾缭绕的,中央摆着的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烟雾的来源就是这了。 而张氏,正跪拜在香炉前,手里还拿着一截红线,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的发出怪异的声音,感觉.... 感觉就像是在叫春? 而李光顺的奶娘,则站在一张桌子前,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不停的朝着桌子用力,不知道是在干啥。 从缺口上离开,李贤低声问道:“阿娘,这是在干什么?” 天后没有回答,而是冷哼一声,立掌如刀,对着房门挥动了一下。 于是,几个带剑的女护卫,就跑了起来。 看起来单薄的身子,却能爆发出令人惊讶的速度。 伴随着领头两人的凌空一踹,房门里的门闩就被踹断了。 “啊....” 伴随着女护卫们的进入,房间里传来了张氏和奶娘的惨叫声。 李贤一惊,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香烟,令人难以喘息,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坚持着走到那张桌子旁边。 桌子上,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木材雕刻出来的小人,而小人的胸腹处,则写着“房氏芙蓉”的名字。只不过,这些字和小人,都被长针或者钉子一类的东西,戳的烂糟糟的,快要认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再傻的人,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诅咒啊这是! “看到了?贤儿,张氏所行的,就是厌胜之术,当初,王皇后就是因为行了这厌胜之术,才被贬为庶人。” “你看张氏手里的红线,还有她面前被红线缠绕着的牌牌,本宫所料不错的话,上面应该写着李氏贤的字样。这是让你回心转意,重新宠爱她的术法。” “至于另一种,呵呵,房氏,你这两天身子如何?” 房氏也看到了屋内的一切,尤其是看到那个小人以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都要站不稳了。 第六十九章 处置 李贤清楚,这就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如今在场的所有人估计也就自己和天后不信这个东西,别的人,都觉得这扎小人能起到效果。 是的,李贤认为,天后绝对不会相信厌胜之术这种可笑的东西。只不过的,当初王皇后搞了这种东西,就算没反应,她也会装得浑身难受的。 越是上位者,反而越不信神佛。很多时候他们礼佛拜神,在李贤看来,都像是加深自己对于过往的肯定。毕竟,午夜梦回的时候,像天后,不想起萧淑妃和王皇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到房氏的反应,天后冷笑一声,对屋内的张氏道:“张氏,你可知晓,皇家最容不得的就是这等旁门左道之术,如今,你被本宫抓了个现行,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氏猛然抬起头,睁开血红色的眼睛,瞪着房氏,怒道:“天后,您只看到了妾身做的事情,为何不想一想,房氏不得宠这么多年,为何一到长安,夫君就专宠于她?这贱人,必然也是行了此等术法!” 一边说着,张氏努力地挣扎起来,但是在天后女侍卫的擒拿下,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回头看了一眼房氏,天后转过头来,皱眉道:“房氏是王府大妇,如何用得上这等术法,张氏,你莫要信口胡言,来啊,把她押入大明宫冷宫,择日本后再处置于她!” 押入冷宫?想起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悲惨遭遇,再看看张氏,李贤不由得心生不忍,走到天后面前拱手道:“阿娘,张氏这些年被儿臣宠坏了,行此旁门左道,儿臣也有一半的责任。还请阿娘看在她多少也养育了光顺这个孩子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啊。” 看到张氏凄惨的样子,房氏也是心生不忍,走到李贤身边,一起施礼道:“管理后宅,本该是妾身的职责,如今闹了此等事情,是妾身管束不力。妾身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也知道一个孩子如果,没有母亲,处境会是何等的凄惨。母后,请您看在光顺这个孩子的份上,饶她一次吧。” 见李贤夫妇都在求情,天后就算再独断,也没法坚持之前的命令了。尤其是李光顺,她也算是看着李忠长大的,虽然李忠也算是被她撸下了太子之位,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李忠的怜悯。 说到底,李光顺是要给李弘做嗣子的,别人的求情她可以不屑一顾,但是涉及到李弘的事情,就算是她,也不由得退让一下。 冷哼一声,天后道:“张氏,本宫本想着将你打入冷宫,择日处斩,但是看在贤儿和房氏都为你求情的份上,饶你一命。” 说完,她看向身后的女官道:“穿本宫懿旨,废张氏良娣身份,贬为庶人,差二十宫人,与她一起养育衡山郡王。” 听到这个处置,李贤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张氏以后要被二十个人全天候地监视,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保留了性命。李光顺有衡山郡王的身份,她现在母凭子贵,就算是庶人,最多也就是服饰权力上受一些影响,生活还是不错的。 见房氏施礼了,李贤也跟着拱手弯腰道:“多谢阿娘。” 至于张氏,虽然还想说什么,却被女侍卫按着行了一个叩首礼。 至于那个奶娘....不用说也知道她的命运会是如何了。 皇家的事情,一个普通人掺和进来,只会粉身碎骨。 处置完毕,天后也不打算看李光顺了,拂袖而去。 见房氏跟上去了,李贤就回身,走到张氏的身边,蹲下身子说:“张氏,你就不要继续折腾了。你的情谊,本王如何不知,只是,厌胜之术,是你能随便碰的?且安生一点吧,咱们的孩子是庶出,能得到衡山郡王的封号,已经不错了,更别说还有丰厚的食邑。将来,你还是跟着孩子去封地就藩吧,如此一来,你也能过的好一点。” 叹息一声,李贤起身,也不看被女侍卫拖出去的奶娘,在宫女的引领下,朝着天后所在之处走去。 人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天后并没有离开王府,而是进了王府的大堂,李贤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训斥房氏的声音。 “贤儿如今虽然还是王爷,但是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了。大唐,终究是要他继承,你是未来的皇后,如何能这般的妇人之仁。当皇后虽说要母仪天下,但也要恩威并施,该罚的不罚,该杀的不杀,到时候后宫会乱成什么样子!....” 听着天后的话,房氏都快要哭出来了,对她而言,天后的训斥,压力太大了。 好在李贤来了,看到李贤进来,天后才停下了训斥,笑着说:“张氏已经被贬为庶人了,你堂堂的雍王,如今只有一个王妃,实在是不成体统,不如,为娘这就给你选些女子,你看如何?” 李贤拱手道:“多谢阿娘的好意,只是,此时正值皇兄大丧期间,您的好意,很容易被一些人误解,加以攻讦,那样儿臣可就万死不辞了,还是等大丧过去,到时候一切凭阿娘做主就是。” 天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李贤坐过来,笑道:“阿娘倒是能给你做主,但也得问问你的意思,总要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这样吧,人,阿娘先帮你选着,到时候,你到宫里来,亲自挑选几个也就是了。” 这.... 李贤发现,自己居然很难拒绝。如今不是后世,如果自己叫嚣着一夫一妻制,恐怕会被所有人看成傻子。如果能亲自做主,至少将来自己也能好受一些不是? 唇角翘起,李贤嘿嘿道:“还是阿娘考虑得周到。” 天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这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她不介意以天后之尊,多拍拍这个孩子的马屁。 只有这样,将来哪怕她成为太后,地位也能一直稳固,也能庇护武家的血脉,跟大唐深深的纠缠在一起。 想起姜暠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天后对着大堂内的宫女们摆了摆手,没多久,除了几个女侍卫,大堂就空了。 第七十章 姚崇! 看到天后的动作,李贤就知道,“家常话”要来了.... 果然,天后叹息一声道:“贤儿,你也知道,礼部已经制定好了你皇兄的丧仪,所以丧礼也要进入最后的几个流程了。接下来,就是既夕哭,这是最后一次吊哭了,按理说,应该有亲近的人,守在灵柩前,主持一整晚,”“但是奈何,太子妃因为伤感,去了半条命,如今还要御医在一边守着才行。李光顺虽然是嗣子,但是年幼,承受不住夜间的风寒,至于你阿耶和为娘,也不适合亲自出面....” 听着天后伤感的话语,李贤立刻明白了,感情,今天她专门走一趟,就是为了让自己去主持既夕哭啊。 换做别的人,可能还会忌讳一下子,毕竟后世的乡村,戴孝尚且都是相当避之不及的事情,更别说站在死人棺材前,守着、顺便还要虚情假意地哭嚎一晚上了。 不过,李贤从来都是无神论者,哪怕魂穿这样最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不曾相信有神鬼存在于这个世界。 更何况,人家都张嘴了,不答应,岂不是不近人情? 想了一下,李贤抬起头道:“这样的事情,阿娘只需要派人带个信儿过来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呢?既然缺人,那儿臣自然应该去主持,不论是出于孝道,还是出于对皇兄的尊敬,也不能推托啊!” 听到李贤答应下来,天后顿时笑了。什么孝道尊敬的,在她看来都无关紧要。要求是要求,做到是做到,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如果不是担心姜暠的传话,命令般的口吻会让这孩子反抗,她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了。 另外,她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当面说清楚。 拍拍李贤的脑袋,天后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好,待会儿,你多穿些衣物,母后送你去东宫。” “还有啊,承嗣今日给为娘送了一封信来,他已经在准备对付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大臣,你这口闷气,也算出了吧。” 已经开始对付了? 心头一凛,李贤虽然笑着点头,但心里还是很卧槽的。 武承嗣只是秘书监,说白了就是个图书管理员。对于官员的贬斥升迁,应该没有插手的机会才是。 不过既然他已经开始对付那些人,说明,很有可能吏部或者御史中,有她的人。 这太可怕了,原来除了武承嗣,她在朝堂中,已经埋伏了不止一手。 想想也知道,为了他,天后是不可能把所有底牌都掀出来的。 看来,前几次她执政,机会把握的很到位啊。 既然晚上要主持既夕哭,下午的功课就没法继续了。 看了一眼房氏,李贤道:“今晚本王不在,但是你自己也要好好学习,回来的时候,本王可是要考校你的。” 想起那一本的符号,房氏就欲哭无泪。但是既然男人家发话了,她也只能答应下来。 天后奇怪的看了房氏和李贤一眼,但是涉及到夫妻之间的私事,她也不好过问。 在房氏的搀扶下站起来,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房氏的肚子,天后就忍不住偷偷叹息。 虽说房氏是她给李贤挑选的,但就像张氏说的那样,她也没想到这只母鸡不能下蛋啊。 现在还好,要是李贤成为太子以后,还是没有孩子的话.... 废了房氏的想法,只是才出现,就被天后掐灭了。了不起到时候,让她一样找一个嗣子也就是了。 见天后的视线在房氏的肚皮上一掠而过,李贤顿时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看样子,成为太子以后,真的有必要尽早造出个孩子,尤其是要造出一个儿子来。 寻常皇子的孩子问题,那是私事,没人干涉,最多天后这个皇后问询一下。而太子就不一样了,作为储君,一样需要孩子帮着撑腰。李弘的事情,就证明了“多子多福”的道理。 而朝臣们,对于这件事,比对他们的小儿子还要关心。 让房氏搀扶着天后先走,李贤跑回卧室,换了一套厚一点的衣服,这才追上她们,一起出门。 府门处,姜暠一脸的开心,在他身后,一个小宦官抬着一个箱子,看起来龇牙咧嘴的。 不用说,这箱子里的东西,绝对让姜暠很是满意。 皇帝身边的宦官啊,虽然自己马上要成为太子,但李贤觉得,他的马屁还是要拍一拍的。 跟着天后一起上了凤驾,里面果然如李贤预料的一样,跟一个小房间似的,案子卧床柜子齐全。地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踩在上面,仿佛身在云端一般。 坐在案子后,天后随手拿起一张纸,递给李贤问道:“你小时候很喜欢读书,你父皇和教导过你的大儒,都夸赞你胸有锦绣,不妨看看这首诗,如何。” 诗? 李贤愣了愣,接过来准备好好看看。 大唐年间的诗人,最出名的就那几位,除非是初唐四杰的诗句,否则,恐怕还难以让自己这个后世人看上眼。 目光转移到纸上,《薤露歌》的题目没有什么出奇的,这玩意儿就是王公大臣去世的时候,挑选少年人在前面开路时,唱的歌儿。题目都是一样的,最多内容有所差别就是了。 不过,写这首薤露歌的,应当是挽郎吧,这可不是一个光彩的位置。 要知道武则天当政时,就有人上疏称:“今贵戚子弟,例早求官。或龆龀之年,已腰银艾;或童卯之岁,已袭朱紫。千牛,辇脚之徒……少仕则废学,轻试则无才,于其一流,良可惜也。” 所谓“辇脚之徒”,就指挽郎。 这是一个走捷径进入官场的方式,为人所不齿。 不用看内容,就知道诗写得一定出彩,不能写出彩的少年人,也混不到挽郎这个位置,还是直接看署名吧。 然而,当李贤终于在纸上找到人名的时候,却惊呆了,刚刚产生的一点鄙夷之感,荡然无存! 让他抛掉成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首歌的作者,是.... 姚元崇! 历史上跟房玄龄杜如晦宋璟并称为唐朝四大宰相的姚崇! 姚崇本名姚元崇,不知道因为避讳什么,这家伙以后才会把中间的字去掉,变成姚崇。 第七十一章 萧德昭 未来的宰相啊,而且是武后、睿宗、玄宗三朝宰相,如果说这家伙不是人才,打死李贤都不相信。 这样的一个人才,如今才刚刚入仕,如果不牢牢的把握住,岂不是放任金山从眼前溜走? 咽了咽口水,也不看薤露歌的内容了,李贤就转过头,对天后说:“阿娘,这歌很不错,至少以儿臣的文笔,还写不出来。这个姚元崇,究竟是什么来头?” 见李贤自认不如,天后不由得笑了笑说:“他是嶲州都督姚懿之子,隋末的时候,高祖皇帝兵临陕州,他审时度势,认为高祖皇帝天威不可抵抗,就亲自到军前投降,因此让陕州百姓,避免了一场兵灾。所以后来,他的仕途一直不错。 至于这个姚元崇,早年间算是个纨绔,不学无术,很喜欢打猎。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十岁以后,他反而刻苦读书起来,并且学有所成,享誉一时。毕竟他父亲也算有一份开国的功勋在,所以,大家才会答应让他担任挽郎,以此入仕。” 李贤点了点头,难怪了,毕竟挽郎这个官职,算是入仕的途径之一,想要借这个垫脚,只有才学而没人帮衬一下,也不可能获得机会。 不过,就算是以挽郎入仕,也谋不到什么好官,往后还是要一点一点的自己升迁。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招揽到王府来,嘿嘿。 想到这里,李贤拱手道:“阿娘,从这篇薤露歌,就可以看出这姚元崇文采非凡,尤其是这家伙喜欢打猎,箭术应该也不错。您也知道,阿耶虽然给儿臣找了薛讷教导弓箭,但这等能文能武的人才,儿臣实在是喜欢得很,不如,让他到雍王府来担任文学,您看怎么样?” 天后没想到李贤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人才?这姚元崇才要入仕,还没展露出什么本领啊?不过....设身处地地想想,贤儿很喜欢学问,如今又在学习弓箭,对跟自己相像的人,产生好感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到底,好奇心比较多罢了,算不得招揽人才。 笑了笑,天后无奈道:“想要人,你怎么能跟阿娘要呢?应该跟你阿耶开口才是,不过,阿娘可以替你传个话,估计你阿耶也不会吝啬,一个文采不错的年轻人而已,咱们大唐文采好的人还少了?” 听到天后这么说,李贤虽然心里都要笑开花了,但表面上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 不能太欣喜啊,毕竟这样捡漏的事情,回家钻进被窝以后再乐呵。虽然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但不管是王爷还是太子,网罗人才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别说,面前的天后了,就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恐怕都会产生戒心。 姚元崇就很好啊,谁也不知道他今后的成就,现如今,看得上他的,只有自己罢了。 目的达成了,李贤也就坐了下来,开始阅读姚元崇的薤露歌。 其实薤露歌这玩意儿,格式都差不多,大意一般都是对去世的人,大唱惋惜之词。而姚元崇的这一份,可以说是将哀伤烘托到极点了。 想想也是,毕竟现在死的是太子不是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悲苦,黑发人送白发人的时候,没准儿狂喜要居多一点。 长乐坊到东宫也没有多远,在东宫门口的时候,李贤下了马车。 等候在东宫门口迎接他的,是太子左庶子萧德昭。 对于这个人,李贤是不熟悉的。 准确的说,这个人在历史上,也没有留下明显的足迹。 和他同归属于东宫的官员,戴至德已经窜到了尚书仆射,张文瓘已经成了侍中,堪称朝堂顶级大佬。而萧德昭,却还困守在东宫。就像历史上描述的“朝务多归于文德”,其中的德,或许就包含着他。 见到眼前这个干瘦的可怜人,李贤不由得偷偷为他叹了一口气。 “微臣太子左庶子萧德昭,拜见雍王殿下。” 李贤点了点头,稍微回礼道:“听闻现如今执掌东宫事务的,乃是左庶子。今天本王来主持皇兄的既夕哭,该如何做,就听左庶子的安排了。” 萧德昭起身,皱眉道:“既然殿下愿意听从微臣的安排,就请殿下换一下衣衫,您穿得如此臃肿,太有失皇子的体统了!” “啥?” 李贤顿时懵了,啥有失体统? 李贤还在懵逼,李荇却开口了:“左庶子,雍王殿下穿什么,用得着你管?太子左庶子的官职,很大吗?” 说完,李荇就很不客气的把萧德昭扒拉到了一边,请雍王进东宫。 萧德昭明显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太子右庶子杨毅给拉住了。 “闭嘴啊,人家雍王肯来主持既夕哭,可是天后亲自开的口,不然,他不愿意来,也没人能说什么,这是对太子殿下的大情谊。你又不是没有守过夜,晚上多冷啊。要是把雍王冻出个好歹,你可就完蛋了,现在谁不知道,雍王很快就要成为新的太子了?” 虽然听从了杨毅的劝说,但萧德昭还是留下一声冷哼,这才回了东宫。 看到萧德昭这样子,杨毅无奈地笑了笑,只得快步跟上。 没有人喜欢古板的人,也没有人喜欢没事儿就指责自己过失的人。 都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就算是逆耳忠言,听多了也会让人烦躁。 萧德昭就是喜欢说逆耳忠言的人,那么问题就来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能如戴至德等人那般,青云直上。 解析出了萧德昭的问题以后,李贤就决定不再理会这家伙的话。 就如同李荇说的一样,太子左庶子,官儿很大吗? 说到底这就是一个东宫的外部管家,同时负责给太子纠错。虽然也有辅佐之务,但是这个权能也只在东宫的小朝堂之内。就是太子正式参政,半执政的时候,真正做主的也是正式朝堂那边的正式宰相,管他什么上下左右庶子,都得靠边站。 更何况,虽然答应了过来主持既夕哭,但李贤从没有为了面子丢了健康的打算。 第七十三章 试探和酒 跟评价楚穆王的话一样,这些话也不能说出来,所以李贤只好扮演一个听众,就是偶尔开口,也是配合着萧德昭和杨毅的心情说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然生物的进化,赋予了人类用声音,来表示自己复杂心思的能力,就要好好利用。李贤从来不会轻视语言的力量,一句“谢谢”,一句“辛苦了”,一句“吃饭了没,大爷”,看似很简单,实际上它们产生的效果,是无与伦比的。 所谓社交牛逼症和社交恐惧症两种患者之间的区别,或许就是语言的多少,和语言的组成。既然不到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地位,那么用言语来取悦别人,正是一个人能够得到他人善意的好方法。 萧德昭和杨毅就是这样,他们每介绍一次太子李弘的过往,李贤都会适当的评价一下,或是惋惜,或是惊叹,偶尔也会站在一个兄弟的角度,稍微批判一下。 如此一来,持续了一炷香时间的谈话,让俩人大有酣畅淋漓的感觉。如果不是李荇过来送茶水,恐怕他们还想多说点。 虽然身在东宫,但是李荇却固执地非要回王府沏茶,知道他的想法,李贤也就没有阻止的意思,这个毕竟是他的工作之一。 喝惯了茶汤的人,初次尝试茶水,都会惊讶一下。而李贤的那一套“先苦后甜”的说法,能够用来对付所有人。 听了李贤的解释以后,萧德昭居然特意站起身来,拱手道:“殿下的品味,确实不是微臣能够参透的。听闻殿下如今勤练武艺,虽精疲力尽,仍不改初心,想来您的心情,也暗合这茶水之道吧。只是不知道,殿下曾经专心求学,如今却又对习武产生了兴趣,是为什么呢?” 知道萧德昭有转移话题的意思,所以李贤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回答说:“左庶子为何要拿这件事来试探本王?其实本王从没有觉得文武大臣,会有哪一方最重要,或者说,文武对于朝堂而言,就像是左右手一般,或许有的时候,一方会因为一些原因,变成左手。可就是因为惯用右手,我们就要舍弃左手?这不正确。” 萧德昭和杨毅,听到这番话,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我们还没有铺垫啊,还没有引导啊,怎么殿下就把他们想要试探的,说出来了? 杨毅还在惊讶,萧德昭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苦笑道:“殿下啊,微臣询问这个问题,没有其它的意思,您这是误会了。” 误会了?李贤虽然嘴上说着尴尬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冷笑。 文武之争可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文武不同的官职体系出现以后,这两个集体就没有消停过。虽然同朝为臣,但是彼此都看不起。文臣鄙视武将的学识,武将鄙视文臣的身体。 大唐立国以后,因为战火不停的原因,武将的地位一直是凌驾于文臣之上的。而伴随着太宗时期盛世的开始,边关战火逐渐减少,文臣又把武将压在身下了。 而到了李治这里,因为要打压关陇贵族、传统氏族,再加上开疆拓土下,战火重燃,所以寒门武将,反而更受青睐。隐约间,似乎贵族圈子里又有一个群体成型,那就是新兴将贵。 这个新贵族团体的出现,不免让文臣警惕起来。毕竟,伴随着大唐盛世的持续,“非军功不得封爵”,虽然没有出现在条文里面,却成了一个潜在的规则。如果这么发展下去,文臣必然是会被武将一直压制的。 而对于李贤而言,他虽然表面上说二者不可弃,但是,军方,在他心目中依然是“右手”的角色。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宋朝就持续地重文轻武,导致的结果就是军队战斗力低下,名将除了岳飞狄青两个人比较出名以外,寻常人连第三个人都想不出来。 虽然军阀割据是大唐覆灭的原因之一,但李贤却依然觉得军方要更重要一点。一个国家的立足根本可不是什么“礼仪之邦”,而是强横的战斗力。只有立足以后,才能考虑别的问题,比如民生。 萧德昭和杨毅的打算,被李贤直接回答了,反而让俩人有些不好意思,借口有事情安排,就离开了。 身在灵堂,自然没办法干别的事情耗费时间,所以李贤只好坐在锦墩上出神。 这一出神,就到了傍晚。 傍晚的凉风不出意料的吹了起来,但最让人无奈的,还是天色的阴沉。 阴天了.... 想起今天看到的日晕,还有“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的民谚,李贤觉得有很大的可能今晚会有雨。有些时候,这些民谚反而比天气预报要更准确一些。 看了眼灵堂的设置,不由得庆幸不已,有火盆,虽然有些烟火气,但是再加上自己的厚衣服,想来能扛过去。 李荇亲自走了一趟御膳房,把一蒸屉的包子拿了过来,除了供给李弘的包子是完整的,别的包子上都有两个整齐的缺口。 假装看不见,李贤拿起邹家送来的一坛子酒,倒出来尝了一点,邹浩还是挺能干的,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弄出三四十度左右的酒,想来五六十度的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古人为什么总是号称千杯不醉?就是因为古代的酒水,酒精度数不够高,再加上吹嘘的成分。如果饮酒的是小盅子,喝的还是啤酒,李贤觉得自己也能号称千杯不醉。 酒这个东西,少喝一点可以舒活血脉,多了就伤身体了。今天要一坛子酒来,主要是检验一下邹家酒坊的进度,并不是他想喝了。 又倒出一碗,这次李贤把酒倒到了灵柩前面,权当是给李弘喝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穿越者,都是夺舍了他弟弟的身体,甚至将来还准备夺走他苦守多年结果还没得到的皇帝位置,怎么也得敬一碗当做赔罪啊。 眼看着王爷把一碗酒倒到了地上,李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酒的味道,只要闻就知道是绝品,虽然他给皇帝试毒的时候什么样的好酒都尝过,但是味道这么勾人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好的酒倒到了地上.... 好吧,是祭奠,也不算可惜。 第七十四章 真心实意的嚎哭 李荇咽口水的动作,虽然隐蔽,但还是被李贤看到了。 无可奈何的看了李荇一眼,李贤恨铁不成钢道:“一坛子酒而已,就让你这么馋了?想喝的话去邹家酒坊自己拿,反正是自家的产业,你喜欢的话,泡在里面都行。” 李荇无奈的笑了笑:“殿下莫怪,奴婢实在是好这一口,这才失态了。” “莫说这位总管,就是微臣,也差点失态啊。” 李荇话音才落,外面就响起了杨毅的声音。 随即,穿着两身素服的杨毅,和黑着脸的萧德昭,就走了进来。 显然,俩人刚才在外面,估计因为两身素服,争论了一番。 等到俩人进来,李贤又倒了两碗酒出来,让李荇端过去。 不等萧德昭发飙,李贤就说:“本王这坛子酒,除了自己喝一口以外,本来是准备全部进献给皇兄的。不过既然你们二人来了,那就喝一碗,就算是皇兄给你们的恩赐吧,想来皇兄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 听了这话,萧德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接过碗,对着灵柩拜谢以后,才喝了下去。 三四十度的酒而已,就让俩人喝成了红脸。尤其是杨毅,明显是酒道中人,喝完以后,视线第一时间就转移到了酒坛子上。 刚刚在外面,他可是清楚的听到了“邹家酒坊”和“自家产业”两句,这等珍奇的美酒,竟然不是独一份的?雍王似乎有将它贩卖的意思?如此一来,必然要买一坛子,好好尝尝啊! 如今周围够资格喝酒的,也就这俩人了,连李荇都不够格。 于是,李贤就把剩下的酒,沿着灵柩倒了一圈儿,顿时灵堂里,就满是酒精味。 回到位置,先把供奉给李弘的包子放到供桌上,李贤才开始享用自己的晚膳。 御膳房的胖厨子到底也算高手,所以只要有菜谱,他就能把原物尽可能完美的还原出来。这白菜萝卜馅的包子,吃起来就是不错。 大唐没有大棚,所以冬天的蔬菜,只有白菜萝卜莲藕等少数几种而已。 几口把包子吃掉,李贤发现,自己这个后世人,想要在大唐发财,实在是太容易了。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诞生了太多的产业。比如后世的快递,不也几乎是凭空出现在行当里面的? 因为知晓,所以不愁,李贤觉得,自己只要把几种简单却赚钱的生意鼓捣出来,就能在长安富甲一方了。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一直到吃完晚饭,李贤才问萧德昭和杨毅,今天是个什么章程。 杨毅躬身行礼道:“回禀殿下,既夕哭是要为死者哀泣的礼仪,太子殿下是储君,怎么也得被人哭送一晚才行。不过您身份尊贵,让您哭一晚上不可能。所以,待会儿天黑以后,您只要领头嚎哭一段时间,就可以退回灵堂守夜,接下来的,自然有宫女宦官接替。” 宫女宦官? 听说自己不用哭一晚上,李贤可是长舒了一口气。一晚上啊,又困又累还得嚎哭,这不是要命是什么? 很快,夜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因为阴天的原因,黑天要比平时晚一点。 灯火点燃,三柱格外粗的香,也被插到了香炉里面。 李贤走到了灵堂外,就看到了灵堂前跪拜着几排的宫女宦官。这些都是东宫所属,当然,也有太极宫轮守的一些人,被拉过来凑数了。 亲自烧了一把纸钱后,李贤就对着灵堂行了一礼,然后以袖遮脸,哭了起来。 对于没少哭过的人而言,想哭其实很简单,只要回忆一下自己感触最深的场景,就能自然而然的哭起来。 此时此刻李贤回忆的就是仙剑一灵儿死掉的那一幕,好家伙,小时候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差点跳起来把电视机给砸了,如今回忆起来依然难受的不行。 泪水出来了,再嚎哭几嗓子,也就达到效果了。 萧德昭和杨毅不用哭,他们是作为今日的礼官,离香炉很近,所以李贤的表情,他们全都看在眼里。眼见雍王说哭就哭,神色悲苦,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本来他们以为雍王今天意思意思就行了,谁知道真的哭了出来。作为礼官,他们检查过雍王的穿着,自然知晓袖子里没有藏着茱萸葱姜一类的东西。 难道说雍王对于太子李弘,真的是尊敬有加? 俩人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跟李贤用一样招数的,还有后面那些嚎哭的主力——宫女和宦官,他们只要回忆一下最近东宫的流言,就能恐惧的哭出来。因为,流言说,圣人有意让整个东宫的宫女宦官给太子陪葬.... 眼看哭嚎开始了,萧德昭和杨毅就走向了李贤,一人一边搀扶着回灵堂。 回到灵堂以后,李贤才结束了对某个姓姚的家伙的问候,逐渐的安静下来。 熬夜啊,这是一场跟生物钟的对抗,所以李贤早早让李荇准备好了一大壶浓茶。 茶水喝多了,就难免的跑茅厕,不知道第几次去茅厕以后,再回到灵堂,才感觉已经开始下雨了。 如今大约是子时,果然应了日晕三更雨这句民谚。雨水不大,细如牛毛,但是架不住寒风也在吹。 就算是穿了厚厚几层的李贤,也感觉到了冷意,更别说外面那些跪在地上,依旧在哭嚎的宫女宦官们了。 回到灵堂,李贤哈哈手,这才对萧德昭说:“外面下雨了,还有寒风,要不给那些宫女宦官们支起帐篷吧,要不然他们顶不过今晚的。” 萧德昭刚刚也出去了一趟,知道外面是个什么环境,确如雍王所说,恐怕今晚过去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如果是正常的夜晚,那些人冷也就冷了,病了也就病了,奴婢而已,但是要是死了,可就不妙了。 点点头,萧德昭走了出去,指挥轮首的千牛卫给宫女宦官们支起遮雨的帐篷,并且吩咐几个宦官去熬姜汤。 清清嗓子,萧德昭走到那些哭声衰弱了好多的宫女宦官们面前,道:“雍王有令,准许尔等进入帐篷避雨,每两人结对,交替把姜汤喝了。” 听到这句话,好多人的嚎哭,立刻变成了真心实意的。 第七十五章 夜说历史 既然被选中过来进行既夕哭的这个礼仪,那么他们这些宫女宦官,就只好一直扯着嗓子哭嚎,哪怕嗓子已经哑了,也没人敢歇息太久。 春天的雨,下得格外的缠绵,再加上偶尔吹起的晚风,使得才度过冬季的人们,有些抵挡不住这样的凉意。 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下,雍王赐予了众人用来躲雨的帐篷,还有姜汤能用来驱寒。莫说是宫女宦官,就是轮值的士兵,也不由自主的被感动了。 身在灵堂里的李贤,虽然没有被雨水侵扰,被寒风吹袭的苦恼,但是,慢慢的长夜,却让他难以忍受。 生物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你习惯了某个时刻固定睡觉的时候,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会造反,不管是酸疼还是麻木,向大脑传递的信号都只有一种:“赶紧睡觉!” 熬夜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无事可做,或者做乏味的事情。 然而,身在灵堂,李贤却没办法给自己找点振奋精神的乐子。 坐在锦墩上,还能打瞌睡,无可奈何之下,李贤也只好站起来,在灵堂里面缓缓的踱步。 做着一样动作的还有萧德昭和杨毅,俩人也是困倦至极,但同样的环境下,雍王睡着了顶多被人训斥,他们睡着了,以此时情况的特殊,脑袋不安稳都有可能。 至于李荇,那就是个夜猫子,看不出一点睡意,两只眼睛依旧睁得结实,就差再冒出一点绿光了。 三个人一言不发的在灵堂里面转圈子,这样的场景,如果被一个突然钻进灵堂的人看到,恐怕会吓坏。 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以后,实在受不了的李贤,只能走出去,伸手接了一点雨水,拍在脸上用力的揉搓几下,这才回了灵堂。 见萧德昭和杨毅也是一副随时都能昏过去的样子,精神了一些的李贤,开口道:“说点什么吧,在这么下去,咱们三个恐怕熬不到明天早晨的。” 杨毅苦笑道:“殿下觉得我等能说什么?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我和左庶子已经跟您讲了一遍了,实在是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了。除了太子的事情,还有什么是能在灵堂里面说的?” 萧德昭的脸色最差,已经出现了黑眼圈,闻言摇头道:“殿下的心意微臣领了,只是,我等在灵堂之中,聊有意思的事情,未免不妥啊。殿下要是觉得困了,不妨安歇就是,灵堂里面就我等四人,李总管不会说,微臣二人也会为殿下守口如瓶的。” 听到萧德昭这么说,杨毅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萧德昭这个老古板能说出来的话? 李贤坐在锦墩上,挠挠头说:“咱们说点正经的事情,比如,聊一聊历史如何?太宗皇帝说过,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我等聊一聊历史,总不至于犯了忌讳。” 听到这个,萧德昭和杨毅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别说雍王把太宗皇帝搬出来了,就是不搬,聊聊历史,也没什么可犯忌讳的。 俩人也坐了下来,等着雍王主动开口。 想了一下,李贤主动开口道:“秦之于六国,和大唐之于周边,虽然差异很大,但是,也有相近的地方,不如,咱们就聊一聊秦朝,如何?” 秦朝? 都是饱读四书五经的人,萧德昭和杨毅自认对于秦朝还是比较了解的,当下跟李贤开始了关于秦朝的讨论。 从秦朝的诞生说起,再说到商鞅变法,不知不觉的就说到了大秦宣太后,尤其是宣太后与义渠王的那点事儿,更是值得说道说道。 话题一歪,就不是轻易能扳回来的。尤其是说到嫪毐和赵姬的事情时,更是让人觉得刺激。灵堂里面说这样的事情,跟躲在被窝里看小黄书,没什么区别了。 萧德昭开始的时候虽然黑着脸退出了讨论,但是从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来看,显然对这样的事情,还是比较好奇的。 传人闲话,是人类自从诞生语言以来,就养成的习惯。历朝历代,都有一些荒诞不经,却又有很多人证实是事实的事情。抛开正统的朝代更替不讲,专门讲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自然就不会来觉了。 李贤毕竟是历史老师,所以对于历史非常的感兴趣。 后世的资料,相比较古代虽然丢失了一些,但是在那么多考古专家不懈的努力下,还是挖掘出了不少,其中好多猜测,甚至不是古代人能够猜测出来的。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三人还是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谈论,借此抵抗睡意的话,后来谈论的内容,就被萧德昭有意无意的引到了正途。而李贤对于一些事情的见解,好些时候甚至会让他们两个产生茅塞顿开之感。 实话说,如果三人没有身份的隔阂,这样的指点,算得上解惑了,当受一拜。 李贤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话,而萧德昭和杨毅则趁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雍王如果去学史的话,恐怕,一些史学大家,都会自愧不如吧。 如此年纪,如此见解,莫非,皇家就真的得上天的垂青,就是容易出人才? 一个滔滔不绝的讲述,两个目瞪口呆的扮乖学生听,一直到夜幕褪去,天光照透灵堂的门帘,李贤这才发现已经是天亮了,而小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 灵堂外,那些不幸被选中的宫女宦官,还在持续着哭嚎,只是声音已经沙哑的不行,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左庶子,已经天亮了,既夕哭的礼仪,是不是要结束了?” 萧德昭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灵堂外的天光,于是撑着站起来,走到外面看了下。 东方,太阳已经冒了个头。既夕哭既夕哭,朝阳都升起来了,自然也就该结束了。 轻咳一声,萧德昭站在巨大的香炉前面,对着面前一排排的帐篷高声道:“礼毕,噤声!”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刺耳的哭声逐渐消失不见。 一晚上的嚎叫啊,一些脆弱的宫女宦官,已经有些咳血了。 不过再漫长的折磨,终究会结束,此时,灵堂前面,气氛反而变得轻松了好多好多。 第七十六章 顺水行舟 听到萧德昭在外面宣布礼毕,李贤这才伸了个懒腰,走出灵堂。 被太阳光一照,一种恍惚感,让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 这种恍惚感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了,大学的时候熬夜上网,第二天一早走出网吧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而后来毕业以后,来自人生的压力一瞬间压下来,反而让他没了熬夜的机会。 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腿脚,李贤就放弃了跑回去当作晨练的打算。 这要是跑回去,没准儿半路上就得晕过去。 萧德昭是礼官,自然准备充分,李贤才准备吩咐李荇去找个步辇过来,徐泽等人就抬着一个轿子过来了。 上前几步,杨毅行了一个几乎九十度弯腰的礼节道:“殿下切实的守了一夜,实在辛苦,如今的晨风还很凉,让您染了风寒,微臣等人就百死难辞了,您还是坐轿子回去吧。” 萧德昭也跟着如此行礼,在他们看来,雍王受得起这样的礼节,不管是亲自来参加既夕哭,还是切实的守了一晚,对太子李弘而言,都是大情谊,他们作为东宫属官,自然要感谢。 李贤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还礼,所以只是嗯了一声,就钻进了轿子。 徐泽等一众护卫,护卫着轿子离开了灵堂,穿过灵堂前的路段,好些宫女宦官,都跪倒在两边,他们的嗓子虽然说不出感谢的话,但是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感恩。 看着这一幕,杨毅努力的揉着惺忪的睡眼,对萧德昭说:“才发现你挺精明啊,竟然帮着雍王邀买人心。” 萧德昭回头瞪了一眼杨毅,撇撇嘴说:“老夫什么时候做过趋炎附势的事情,这么做,实在是因为雍王配得上。” 说完,他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见新的礼官过来了,就在家仆的搀扶下往家里走去。 这里是东宫,他自然享受不到和雍王一样的待遇。想上马车,怎么也得出了明德门才行。 久违的熬了一次夜,李贤没有坚持到回王府,在轿子里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人抬到了床上,温暖的被子一盖,他顿时放弃了醒来的打算,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萧德昭在东宫灵堂前为他拉的声望,在短短一个白日间,就起到了效果。东宫和太极宫虽然和大明宫不是一个宫廷体系,但是宫女宦官还是会有往来。而雍王殿下的贤名,就通过一些藕断丝连的渠道,很快就吞并了太极宫,并且快速地蔓延到了大明宫。 听完女官汇报的情况,坐在锦塌上的天后笑了笑,开口道:“既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谣言之类,就不必制止了,就由得这些家伙传吧。” 女官领命而出,坐在一边的武承嗣,却惊呆了。 作为秘书监,他虽然有着从三品的地位,但是实际的权力却没有多少。再加上他也没有和这个地位匹配的学识,所以好多时候具体的事务都是由秘书郎、少监等人负责的。 朝堂中知道他尸位素餐的人很多,一根筋的御史也不是没有弹劾过,但这些奏折都消失在三省的流程之间,弹劾的奏折,最后的归处只是焚烧炉。 很多人都知道武承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在他背后的天后,却不是好惹的。武承嗣是天后的侄子,是外戚,外戚自古以来就容易获得优待,如今武承嗣只是一个秘书监,已经是不错了。 武承嗣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人还是很精明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所以经常来宫里请安。 总在天后面前晃荡没什么坏处,表达自己的恭敬之心之余,总能得到一些重要的消息。 虽然先前已经知道姑姑意在帮助李贤,但是如今亲眼看到,还是让他惊讶。 整理一下思绪,武承嗣朝着周围的侍女挥了挥手,于是除了天后的心腹以外,寻常宫女全都走了出去。 清了场,他才开口询问道:“姑姑,您这是要全力支持李贤了?他有什么好的?在侄儿看来,或许李显更值得帮扶,一个聪明人和一个蠢蛋之间,您应该清楚谁比较好控制一些。” 天后正在喝茶,品味李贤说的那种先苦后甜的意境,听到武承嗣的话,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说:“瞎说什么呢,跟李显相比,李贤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现阶段,你觉得你我能对立储这件事,影响多少? 自古以来,外戚都是皇权警惕的对象。你担任秘书监,都有好多御史摩拳擦掌的,想要把你扳下来,本宫已经猜到了,要是给你一个实权的位置,恐怕立刻就有无数道贬谪你出京的奏折,当堂递交给大家。 外戚既然不受待见,不如老老实实的。现在,不仅是大家,就是朝堂中领头的几个,都对李贤赞誉有加。张文瓘明显站到了李贤的一侧,郝处俊、刘仁轨、戴至德虽然不曾太多表态,可是三省同气连枝,显然他们也觉得李贤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样的情况下,莫说是朝堂上那寥寥反对者,就是底下大半的百官反对,你觉得李贤还能成不了太子?顺流行舟,则一日千里,逆流行舟,困难重重。既然李贤成为太子已经是定局,咱们就不能从中作梗。 如今你帮他一把,这些将来都会被他感激。你可知道,贤儿在我这宫中,称呼你都是称呼为表哥的。如此,你还觉得要阻挠他吗?” 听着姑姑的话,武承嗣连连地点头。 有些心情,不能清楚的表现出来,至少现在还不能表现。 向上若是不能登顶,那么站在山头之下,享受享受山顶以下的高度也不错。 起身拱拱手,武承嗣道:“那姑姑,您觉得,那些反对李贤成为太子的朝臣,还需要收拾吗?” 天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需要了,咱们只需要让他们出现就好,剩下的,就算咱们不动手,也会有人帮着动手的。户部度支主事肖景源,今天不是因为奏折有损,被侍中张文瓘一番训斥,最终贬谪出京了吗?你可见三省有人为他求情?” 武承嗣没想到来自三省的打击,竟然这么地明显。那户部度支主事肖景源,就是反对雍王那群人其中之一啊! 实话说,对于张文瓘几人而言,这般的作为,已经跟明目张胆的帮助雍王,没什么区别了。 能让这几个老顽固都隐晦地出力相助.... 雍王李贤,你到底有什么魅力? 保持着思索,武承嗣重新坐了下去。 朝阳的光芒进入大殿,照在武承嗣的身上。虽然温暖,但终究没法让他的官袍,变成明黄色。 第七十七章 世界上本没有路 人在熬夜以后,睡得一般都很畅爽,尤其是那种疲劳尽去的感觉,能让人飘飘欲仙。 一直到夜幕降临,李贤才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不远处伏案读书的房氏,只觉得疲劳尽去,但是饥渴却一瞬间席卷了身心。 床头柜上就摆着一壶茶水,伸手摸了一下,只觉得有些冰凉。 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太多,也不用杯子,李贤扯过茶壶,就把壶嘴塞到了嘴里。 鲸鱼吸水一样的把一壶茶干掉,消渴的感觉才去掉,尿意就冒了起来。 夜壶这种东西,设计的就对男性非常之友好,甚至不需要下床,就能解决问题。 憋了一天的量,排放的时候还能慢了? 听到动静的房氏转过头,正好看到夫君偷懒放水的一幕,一瞬间就羞红了脸。干脆放下手里的纸张,掩着脸就跑出去了。 把夜壶放到一边,李贤下了床,伸个懒腰,就去看房氏的功课。 阿拉伯数字,她已经能熟练的掌握了,尤其是数字的组成,能够看到纸张上,她写了好多的汉字和数字。出人意料的是,这些数字写得都很正确。 至于竖式的加减,她也尝试了一下,不过这个的成就就令人不敢恭维了。这错误率,略高。好多错误都是出在“借一”和“进一”上,提起笔,在她自己给自己出的题上画出一些对勾和叉子,李贤这才坐下,亲自给她出题。 当了多年的老师,倒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虽然没教过数学,但是,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就知道自己当初有多么地笨蛋。 一连写了一整篇的演算,直到房氏捧着饭盘进来,举案齐眉,李贤这才停下。 皱起眉头,李贤道:“卧房里就咱们两个人,用不着弄这么客套吧,把饭盘放下,坐过来,本王给你讲讲这几个计算的错误。” 听夫君这么说,房氏这才放下饭盘,乖巧的坐到了一边,认真地听讲解。 几道错题讲完,李贤拍拍自己新出的题,说:“所谓的心算,没有捷径,只能经过大量的联系,熟能生巧。就像这个三百二十一加三百八十八,不论是在脑海里面列竖式,还是自信满满的从最后一位开始加,都能快速地计算出结果。” 房氏点点头,乖巧道:“妾身知道了,夫君,您还是先用膳吧。” 李贤点点头,这才把饭盘拿过来,开始吃晚饭。 饿了一天了,所以哪怕是最普通的酸奶馒头,李贤都吃得很是有滋有味。 王府的厨子不错,估计是从御膳房里抓出来的,至少手艺上,跟御膳房的胖厨子,没多少差距。 吃了个七分饱,就放下不吃。 见房氏还在算题,李贤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劳逸结合,才能把学问学进去,我也没让你必须快速地学会,已经夜了,先去睡觉吧。” 房氏放下笔,看了一眼床铺,红着脸答应了。 才走到床边,却不见夫君动弹,房氏双手搭在胸围子上,问道:“夫君为何不安寝?” 李贤摆了摆手说:“你睡吧,我继续给你编写下面的教材。”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教材,但房氏却不敢多问,也没有脱衣服,而是穿着衣服就上了床,钻进被窝里面以后,才偷偷的把外衣脱了。 毕竟,卧房里的油灯,还点亮着。 虽然拿着笔,但是李贤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房氏那边。 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身在古代,有些事情就不能随便考虑了,比如69啊什么的。这种奔放的房中事,房氏恐怕很难接受。 听到床榻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李贤只好把视线转移到编写教材上来。 毕竟曾经有过熬夜的经历,李贤很清楚,大睡一天以后,这个晚上是睡不好了,导致的结果必然是打乱生物钟。而恢复生物钟最好的方法,则是接着熬,熬到明天的晚上再睡。 漫漫长夜无人打扰,正好做一些需要安静做的事情。 房氏毫无疑问,是个很好的学生,如果当初自己教的学生都这么认真的学,恐怕自己早就评优秀教师了。 从乘法到除法,小数点的概念,李贤憋了好半天,才没有透露出来。 终于体会到编写教材的人,究竟有多么凄惨了,这种限制自己脑海中已经成型的知识,硬要按照初学者的节奏给他一点一点灌输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写到了多位数的除法以后,李贤就停下笔不写了。 对于房氏而言,这些就够她学习一段时间的了。 加减法她平时就有应用,所以接触起来不会太难。而乘除法,虽然也接触过,但是接触的频率,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加减法。 写完教材,再看看外面,天色依然黑暗,穷极无聊之下,李贤只好在一张纸上练字。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写完这一句话,李贤就自嘲的笑了笑,把笔扔到了一边。 却是是没人走过的路啊,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章怀太子,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过的。 但是,至少自己已经尽力地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既夕哭是在出殡前第二天晚上,过了今晚,明日他就要被葬进陵墓了。 而他,很快就要成为太子。 太子,一国之储君,堪称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站得高,摔得也惨。 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固然距离皇位堪称一尺之遥。但是,只需要一次波折,就能跟那个位置彻底无缘。 成为太子没什么,难的是在太子这个位置上,一直坐着。 这个位置与其说是个香饽饽,倒不如说是栅栏形狗笼子顶部悬着的一块肉。无数的恶犬,都对这块肉垂涎欲滴,恨不得咬下来撕碎。 马上就要进入最难走的一段路了啊! 拍拍脸,李贤并没有给自己打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杞人忧天,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争取一切都做到最好,这样的话,李贤不相信自己一个被社会这个磨盘磨炼出来的人,会轻易的翻车。 第七十八章 出殡 白天睡了一觉的情况下,清醒一夜虽然有些困倦,但是比昨天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 早晨,差不多卯时开始,李荇就站到了卧房外。 因为好奇,李贤今天一直坐在门口不远处,这才知道了李荇具体的上班时间。 难怪自己每天醒来以后,推开门都能看到李荇,原来这家伙五点多就上岗了。 推开的房门,吓了李荇一跳。 看到李贤带着黑眼圈走出来,李荇惊讶道:“殿下,您昨夜没睡?” 李贤摇了摇头:“睡个屁,晚上接着睡也睡不着,还不如接着熬个夜,今天白天再熬一晚,今晚就能睡着了。说说,今天会是什么样的章程?” 李荇拱手道:“今天是太子出殡的日子,但是因为要送到乾陵,今天一天,并不能送达。因为太子行的是帝王丧礼,所以前去送葬的人,大部分都只能徒步,除非圣人给予特赦,才能骑马或者乘车。” “从长安到乾陵,往来差不多有三百里啊,殿下,您昨晚没有安歇,真的是不智。” “三....三百里?” 听到这个距离,李贤的脸都抽搐了。后世的一里地,是五百米,而唐朝的一里地,却差不多有五百米。 三百里,就是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全部用走的? 挠挠头,抱着最后一丝期盼,李贤问道:“那你说,本王能不能乘车?” 李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摇了摇头。 看到李荇摇头,李贤只觉得自己脑海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撕碎了。 一百五十公里啊,走完自己恐怕脚底板都不是好的了。 回头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虽然没看见,但李贤还是回头问李荇:“那雍王妃呢?” 李荇拱手道:“按理说,王妃也只能走着,但是,奴婢以为,天后多半会招呼王妃上车随侍,否则....” 想了一下天后给自己的印象,李贤觉得李荇这个“多半”,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咬咬牙,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死皮赖脸的求一下呗。 反正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也看出来了,天后现在,就希望他提要求,不管多少要求她都会答应,哪怕过分一点,她也会纵容。 叹息一声,李贤道:“吩咐王府上下准备吧。” 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自从皇宫从太极宫变成大明宫以后,启夏大街就取代了朱雀大街,成了长安最重要的街道。出长乐坊,过靖善坊和光宅坊,就到了凤凰门前。 这里是连接东宫和大明宫最重要的大门,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找了大仙测算,李弘的灵柩,并没有出明德门,而是从凤凰门出,还是在日出之时,迎着朝阳出宫。 启夏大街上,已经满是车马,不过这些不是运人的,而是运殉葬品的。 李治和武则天到底没有做出人殉这种事情,但是陪葬的东西,却厚重的无法想象。国库出的殉葬品,跟内务府出的殉葬品比起来,只能用“点儿”来形容。 一辆辆满载着殉葬品的马车领头前进,全副武装的士兵,将马车包围得堪称密不透风。 马车上全是珠玉,虽然数量多,但是要是缺少了一星半点,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给太子陪葬。 一辆辆装满的马车过去以后,就是几辆空着的马车。 等到这几辆马车在启夏大街上停下,长乐坊走出来的文武百官,无不带着肉痛之色的,将自己怀里的东西,放到马车上。 这是群臣的敬献,以往这个流程,只需要找些值钱的物事塞进去就好。这次不一样,都知道皇帝怜悯太子,所以他们也只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物,当做陪葬品。 比如,李贤就亲眼看到郝处俊,将一卷竹简送到了马车里。只要看看周围文臣惊讶和不忍直视的神情,就知道这卷竹简一定了不得。 最先将自己的敬献送到马车上的人,都围在马车边,虽然不动声色,但都在看谁家出了什么样的血。 卷云玉佩、紫金貔貅(大号).... 当李荇捧着一个锦盒,很是随意地放到马车上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没有放好,盒子开了,几个带着翠绿色的玉铃,滚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混迹在百官里的郑家子弟,无不掩面叹息。 千算万算,他们也没算到雍王竟然将古松玉铃当成了给太子的陪葬品。 自家老祖这些天对这一套玉铃心心念念的,都要魔怔了,谁想到雍王竟然暴殄天物。 古松玉铃在雍王的手里还能想办法弄回来,或是购买,或是逼迫,如今,一旦它们进了太子的陵墓,就将永无天日。 看到这一套古松玉铃,郝处俊也是吓了一跳,忍不住走到李贤的身边问道:“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你可知道郑家的人,可都等着你犯错呢,本来他们就不好惹,你偏偏还往他们的脸上踩,这不是找难受呢嘛!” 李贤揉揉眼睛,毫不在意道:“几个破铃铛而已,就算是玉石的,也没什么大用。作为雍王,拿太寻常的给皇兄陪葬,岂不是被人看不起?” 见雍王对郑家的事情避而不谈,郝处俊也就不多问了。 以他对雍王的理解,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儿,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有这么做的道理。 眼看着李荇把盒子搁得很讲究,让所有的玉铃都滚了出来,李贤不由得偷偷笑了一下。 伴随着群臣进献的马车也被装满,太子的灵车,终于从东宫驶了出来。 在灵车前面领头的,是一个二十来岁、强壮的小伙子。 待到灵车转弯完毕,正式朝南前进,他就扯着嗓子开始歌唱:“蜀琴且勿弹,齐竽且莫吹。四筵并寂听,听我《薤露》诗。昔日七尺尊,魂今归乾坤。金玉素所爱,弃捐箧笥中。佩服素所爱,凄凉挂悲风。妃娣素所爱,洒泪空房栊。君臣素所爱,分散各西东。” “亲者自相悲,旁者亦垂泪。有耳不复闻,有目不复窥。譬彼烛上火,一灭无光辉。譬彼空中云,散去绝余姿。人生无百岁,百岁复如何。” “谁能将两手,挽彼东逝波。古来英雄士,俱已归山阿。诸君且随行,听我《薤露歌》....” 群臣步行着送葬,眼睛看路,耳朵却听着《薤露歌》。 而李贤,却根本没听,眼睛也时不时的瞟那个少年一眼。 姚元崇啊! 也不知道天后有没有吹枕边风,把他弄成雍王府文学。 第七十九章 另类的施恩 毕竟是数万人的送葬,场面还是足够壮观的。 太子的灵车,转弯完毕以后,就停了下来。紧紧跟随在后面的,就是一辆敞篷的小马车,马车上,一个戴着锥帽的素装丽人,正在垂首哭泣。 想来这就是太子妃裴氏了,大婚才第二年,丈夫就暴毙而亡,对于年轻的她来说,无疑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了。毫无疑问,“克夫”这样的罪名,会被一些流言,死死地按在她的脑袋上。 李光顺作为嗣子,如今也坐在马车上,憔悴的张氏抱着李光顺,木然的坐在太子妃裴氏的一边。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是显然她对于现状,已经认了。 回头看了一眼房氏,李贤摇了摇头,本来还想把她送到太子妃的马车上,妯娌嘛,总能起到劝解的效果的,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避开走路的折磨。可如今张氏也在马车上,就不能这么干了。 让灵车牵着鼻子走,是最愚蠢的事情,但是,人有些时候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可以选择先发制人。 于是,李贤拉着房氏,很自然的走到了太子的灵车前面,示意她跟自己一起牵马。 这样的话,灵车的前进速度,就完全取决于俩人的行走速度了,要是灵车走得太快,后面跟着的人为了不掉队,得累死。 然而,意外发生了。 房氏的手才牵到骏马的笼头上,一个御史模样的家伙就走了过来,戟指着李贤俩人道:“雍王殿下作为弟弟,亲自为太子殿下牵马,这是美谈,可什么时候妇道人家,也能上前,走到太子殿下之前了?” 听到御史的训斥,房氏赶紧撒开了手。如果说朝堂中还有什么官儿地位不高却很凶的,那就是御史了。有些时候,就算是面对皇帝,他们也能直言指责,更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太子妃了。 听到御史的话,李贤的怒气顿时就上来了,这特么不是挑刺是什么? 才要松开缰绳上去收拾收拾这个御史,就听见太子妃后的一辆马车上,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雍王妃虽然是妇人,但也是太子的弟媳,这是皇家的家事,用不着外人插嘴,还不退下!” 皇帝都说这是家事了,挑刺的御史赶紧对着马车行了一礼,又对着李贤行了一礼,才灰溜溜的离开了。作为朝中官员,他可以对雍王服软,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雍王妃施礼,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见夫君摩拳擦掌地似乎要把人揪回来,房氏赶紧伸手拦住,指着一边唱着薤露歌一边往这边看的姚元崇,说:“夫君,您还是赶紧走吧,不要耽搁了时间。” 听房氏这么说,李贤这才撇撇嘴,牵着马开始前进。 八匹马一起拉车,就算太子的棺材里面塞着很多的重金属,依然很快,所以,速度的高低,就取决于牵马的李贤了,至于房氏,只知道闷着头往前走,根本不曾往后看。 事实上,选择亲自牵马,李贤是有一些考虑的,郝处俊等老臣,身体很差,自己控制灵车前进速度的话,很多时候也能照顾一下后面的他们。 这种事情,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宣示,有心的,自然知道领情。 保持着不错的速度,直到走出启夏门,看到李荇手势的李贤,这才控制着马匹降低了速度。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张文瓘,前些年,他曾经犯过肺疾,大病一场以后就留下了病根,只要运动得过量,就会犯气短的毛病。 走过这段距离的他,气短的毛病又犯了,大口的喘息几下,本以为自己要因此而掉队了,但谁想到,身边的人速度都慢了下来。 郝处俊就算是中书令,也不敢迁就自己,张文瓘还是很清楚的,借机喘匀了气,这才有机会打量周围的情况。 队伍还是那个队伍,就是速度明显地降低了。 这肯定不是郝处俊等人的功劳,所以他很自然的朝着前方看去。 一样出了一头汗水的郝处俊,用肩膀碰了碰张文瓘。 张文瓘差点因为这个跌倒,才怒视过去,就见郝处俊稍微张嘴,嘴不动,含糊不清的开了口: “别瞅了,必然是牵马的雍王殿下降低了速度,刚刚你喘息的时候,老夫亲眼看到雍王府的总管往前面跑了。” 说完这段话,郝处俊就一副严肃的样子,好像刚刚破坏规矩出声的,不是他一样。 张文瓘深吸一口气,看了前方一眼,也不说话了。 知道这份恩情来自哪里就好,不必说出来。 不管雍王时有心还是无意,作为受惠者,他都要承这份情。 适应了一段时间以后,张文瓘终于喘匀了气,不再像刚才那般难受了。 于是,很快的,灵车前进的速度,又快了起来。 快慢快慢,快慢快慢的,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偏下午的时候,灵车才到达了礼部事先准备好的休息点。 由此可见,由李贤控制的灵车,前进的速度还是慢了。 然而,李贤不在乎,就是从马车钻出来的、面色苍白的帝后二人,看了一眼太阳,也没有在意。 作为天底下最大个儿的两个人精,他们很清楚李贤这么做会有多么大的好处。 虽然只是小小的恩情,但在对着整个朝堂的文臣施恩的情况下,也不容小觑。 是的,就是文臣,因为,徒步的一般都是文臣勋贵,武将们都是骑马的。 不过,因为日头足,全副武装的将军们也不好受,抵达休息点,下了马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家将往自己身上浇水,还要扯开铠甲,散发一下铠甲里面积蓄的热气。至于减少衣物,是谁都不敢的。要知道,如今的天气,早晚依然很冷,着甲的他们,受到的影响要远远超过步行的人。 房氏何时走过这么远的路,看她坐下以后,两只脚底板都不敢着地的样子,就知道她脚底板出现水泡了。 虽然心疼,但李贤却依然没有帮她。大庭广众之下脱鞋把脚露出来,对于古代女子而言,已经是不弱于当街轮J1an的羞辱了。 第八十章 我不是,我没有 走到房氏的身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后背,发现很湿,李贤不由得叹息一声,准备待会儿就去天后那里求个情。 对于房氏来说,这一路能把她半条命给去了。 被突然袭击的房氏吓了一跳,上半身顿时僵硬成了石头。 听到李贤的叹息声,她转过头,踌躇了一会儿才问:“夫君,您是要为妾身求情去吗?” 李贤点点头,用脚碰了碰房氏的脚说:“才走出一上午的时间,你就这样了,要知道接下来还有一整天的路程,差不多要明天正午,才能抵达乾陵。走完这一路,我很担心你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房氏忽然笑了,实话说,这女人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就是见惯了美女的李贤,一瞬间都有点失神。 一具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房氏很大胆地把头放在了李贤的肩头。 “能被您担心,妾身就是走死了,也心甘。您还是不要去为妾身求情了,这样有损于您的威严。” 威严?威严能当饭吃? 伸手揽在房氏的腰上,李贤无奈道:“可是....” 没等他说完,房氏就重新起来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两只大眼睛里面,就差写上“倔强”两个字了。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李贤只好任由她去了。 等到这傻女人坚持不住的时候,自己才不会在乎威严不威严的,老婆都不好好呵护,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用处? 午休的时间很短暂,重新启程的时候,好多人都垮了脸。 一直走着,还能坚持着突破自己的极限,可一旦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以后,再启程,反而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苦着脸的表情,在重新列队以后,除了一张脸以外,就全部消失了。 剩下的唯一一张脸,是李贤。他在灵车前面,更前面只有开路的将军、道士和尚,这些人没事儿不会回头,而两边监察的御史,也只会管教文臣的队伍,不会跑到前面来看雍王殿下是不是维持着肃穆的样子。 太累了啊! 尤其是在前一晚还熬了夜的情况下,今天的运动,就像是一直撩拨他身体那根弦的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断。 房氏也很难受,她只觉得脚底板没有一个地方不在传递痛苦的信号,但是,想到夫君中午说的话,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透过战马的脖子,依稀能够看到夫君前进的脚步。 只要看着那边,房氏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就算走完这些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在一个刹那以后,房氏忽然觉得自己眼前失去了什么东西,人懵了一瞬间,随即就清醒过来。 “殿下!” “雍王殿下!” .... 听到另一侧李荇等人传来的呼喊声,房氏顾不得太多,松开缰绳,就跑了过去。 只见刚刚还走着路的夫君,此刻却仰面倒在了地上,浑身冒汗,眉头紧锁,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恐惧,一瞬间就满溢在她的胸膛之间,脚一软,人就坐到了地上。 “快传御医!雍王殿下昏过去了!” 最先跑过来的李荇,托着李贤的头,只是稍加诊断,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他是知道李贤昨晚熬了一夜的。 得知前面出现了情况,众大臣都纷纷凑过来,没多久,李贤的身边就围了一群人。 事实上,李贤昏的并不彻底,他还能感受到自己身边的情况,也能听到声音,就是没有力气把眼睛睁得更大一点,也没法说出多少话来。 御医没来,反倒是帝后二人在姜暠和春梅的搀扶下,匆匆的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御医呢?怎么还没来?” 李治推开搀扶他的姜暠,扯着嗓子就嘶吼出声。而天后,早就跪坐到了李贤的另一边,抱住他,早就泪水满面了。 李荇张了张嘴,才要说明情况,就听见程务挺扯着嗓子喊道:“圣人,御医来了。” 话音刚落,一脸惊恐之色的御医,就被程务挺丢下了马,摔倒在地上。 御医才要发怒,可是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后,就要对着帝后行礼。 李治的眼睛已经成了红色,嘶吼道:“免礼,赶紧看看贤儿怎么了!” 赶紧闭目呼吸,调整好状态以后,走上前抓起李贤的手,开始摸脉。 摸了一会儿以后,御医睁开眼睛,疑惑道:“怪了,殿下这也不像是中暑的症状啊,反而像是心脉上有所损伤,应当是疲累或者伤悲过度所致,只是....” 御医的话还没说完,天后就抬起头焦急道:“莫说这些,本宫只问你这孩子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一边的李治,也攥紧了拳头,眼睛瞪得老大。 看到帝后这样的模样,御医顿时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 闭上眼睛又摸了一会儿脉搏以后,御医才睁开眼睛,说:“回禀圣人、天后,依老臣之见,殿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切不能再行走了,应当选一辆宽敞的马车休息,更不能遭受颠簸。至于老臣,这就去给殿下熬药,休息一晚,明天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听御医这么说,李治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御医赶紧去干活。 得知是虚惊一场,众大臣们也松了一口气。难以想象要是雍王也出点什么事儿,皇帝会变成什么样子。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然事实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天子发怒,让长安雷云滚滚还是没问题的。 张文瓘的脸色也是苍白的,但是想起今天的遭遇,不由得稍微大声一点地嘀咕道:“雍王殿下前段时间不是习武来着?只是走路,不至于累成这样啊!” 郝处俊从来都是精明的,听到张文瓘这么说,就叹息一声道:“御医都说了,殿下这是疲累或者伤悲过度,既然不是疲累,应当就是伤悲过度了。” 听到俩人的话,李荇眨眨眼,再一次出现在嗓子眼儿的解释,被他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听到周围传来一片赞叹雍王对太子情谊如何的声音,半眯着眼睛的李贤,只想捂脸大哭。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熬夜再加上赶路,累到了啊! 第八十一章 没病也有病了 虽然难堪的不行,但是,李贤却没有解释的能力,所以干脆对困倦的袭击放弃了抵抗,彻底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只是嘴里干涩的厉害,最要命的是还有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 胳膊也酸疼的厉害,想要抬起胳膊活动一下,却遭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却见抱着自己胳膊的,是眼睛红肿的房氏。 如今,房氏就坐在他的床榻边,上半身趴伏在床上。 从胳膊传递来的酸爽以外的信息来看,这女人,规模好像还不小.... 赶紧把浮起来的念头掐断,李贤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事情,想到张文瓘和郝处俊的双簧,李贤顿时苦笑不已。 哀痛太子的去世?郝处俊和张文瓘真是能编啊,过犹不及的道理俩人不应该不懂,怎么还要趁机吹嘘自己? 摇摇脑袋,李贤才要试探着把胳膊从房氏的身下抽出来,没想到才稍微动了动,房氏就醒了。 看到夫君似乎要起来的样子,房氏连忙伸手按住他,焦急道:“夫君,御医吩咐了,您今晚要好好安歇,还不能起来。” “御医?” “是啊,您下午的时候,昏倒过去了,可把妾身吓坏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房氏回头看了一眼帘子处,守着门口的李荇,也不走过来,原地禀报道:“回禀殿下,现在是卯时左右。” 卯时?那就是睡了完整的一晚了,虽然昏迷的时间是下午,但是这样也算把生物钟掰过来了。最多,今天再劳累一点,晚上就能很早的睡着了。 稍微安了下心,李贤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不太对。 房间? 怎么就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面? 见夫君四处乱看,房氏就解释道:“夫君,咱们在圣人的龙辇上面,您这一昏倒,可是把圣人和天后吓坏了。两个人一直在床边守着你,一直到临近子时,您的脸色好了很多,这才去休息。” “这样啊....” 李贤点了点头,对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待遇,已经有了猜测。 不出意料,接下来一直到回到王府,自己也就下葬的时候,才能出龙辇露面。 自己这一晕,肯定把天后和李治吓坏了,他们才死了一个儿子,如今另一个儿子要是再出事,那可就真成了千古第一惨事。 守门的李荇,见雍王醒过来了,就赶紧出去,给帝后汇报这件事。 昨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帝后也没办法睡好觉,早一点得知这个好消息,也能松快一点。 见李荇出去报信儿了,李贤伸了个懒腰,才要起来,就见房氏面露决绝的神色。 “夫君,母后和父皇都命妾身把您看好了,醒了以后也不能乱动,必须好好休息才行!” 李贤无奈道:“这不都过去一晚了嘛,你看我脸色还是昨天那样吗?你放心,我不出去,就是在床边溜达溜达,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上都要长毛了。” “不行。” 没等房氏回答,门口就传来了天后愤怒的声音。 朝着门口瞅了一眼,李贤就老老实实的重新躺下,不再想起来的事情了。 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天后是怎么跑过来的,甚至比李治还先一步进来,这已经是失礼了。 从门口走到床边,天后怒气冲冲的脸,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地,变成了笑脸。 坐在床边,牵起李贤的手,天后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你才犯了病,怎么也得休息好,才能下床走动。御医说你伤了心脉,可不是别的地方,你要是崴了脚,为娘都不会这么担心。乖,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找点乐子,不管什么乐子,阿娘都给你安排,昂。” 李贤一脸的黑线,找乐子?送葬的路上还能找乐子?这不是闹呢嘛! 门口处,出现了明黄色,李贤心一动,赶紧求助道:“阿耶,您看,儿臣已经没事儿了,是不是能下床走动一下了?” “不行!” 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样的回答。 快走几步走到床边坐下,咳嗽了两声以后,李治才开口道:“你给朕老实的躺着,御医没有开口,你要是敢下床走动,朕就打断你的腿!” 听到这句话,李贤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人啊,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晕倒,对这俩人的刺激,是无与伦比的。 如今,李贤只能祈求御医能够靠谱一点了。 睁开眼,李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阿耶,阿娘,您二位要不要把御医叫过来看看?他要是说儿臣要接着躺着,儿臣就听你们的,怎么样?” 天后和皇帝对视一眼,这才对着一个女侍卫挥了挥手。 没多久,那个老御医,就被重新带了回来。 昨夜失眠了一晚上的御医,在从女侍卫的口中得知雍王醒来了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当御医确实不是民间的大夫能够比拟的,但是,危险也不是寻常大夫能够想象的。宫中贵人那么多,哪一个不比一个御医的脑袋重要?医好了,是大好事,贵人随便给点赏赐,就受用不尽。 可要是医不好,啧啧,掉脑袋都是轻的,没准儿还会祸及家人。 脸上带着笑容,御医的脚步轻快的像是要飘起来,走到床边,就是帝后都要给让地方。 闭目摸了一会儿脉,御医睁开眼睛,无视了李贤不断的眨眼,起身拱手道:“回禀圣人、天后,幸不辱命,雍王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要想彻底的痊愈,还需要老臣出手,调理一段时间。尤其是这次送葬,雍王殿下绝对不能再行走过甚了,更不能受热。” 听到御医这么说,李治和天后都松了一口气。 李治丢下一个“赏”字以后,就重新坐到了床边,看着无可奈何的李贤说:“听到了?朕的龙辇都给你用了,还不知足?老实躺着吧,你大哥不孝,难道你也要不孝?” 听到这句话,李贤就知道自己没病也有病了。 看向御医,压根都快被他咬碎。这个老不死的,绝对是为了混赏赐才这么说的。 第九十章 弄死他 “长史,皇陵的方向来了一个车队,看旗帜,是雍王府的车队,雍王的座驾也在其中,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英王府主簿曹德的声音,让杨灯志从无尽的幻想中挣脱了出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对于长史的行为,主簿早就习惯了,事实上,从房州回到长安的这段路程,王府上下基本都这样陷入幻想中过。所以,曹德毫不厌烦的又复述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一遍的话。 “雍王府的车队?”、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杨灯志还是觉得亲自看看的比较好。 走出帐篷,依稀能够看到大路上,确实有一个车队从皇陵的方向过来。而旗帜上的字迹,证明了这支车队是雍王府的车队无疑。 今天不是举行丧礼的日子吗?怎么雍王反而离开了皇陵? 这个疑惑只是持续了一瞬间,杨灯志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随即大笑出声。 没跑的了啊!肯定是英王狼狈赶回来的样子,赢得了圣人天后以及满朝文武的好评,雍王气不过,干脆就离开了丧礼。 愚蠢啊!这样的节骨眼上闹不愉快,明明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太子之位,偏偏自断其臂,这不是蠢是什么? 站在营地边,杨灯志默默的看着雍王府的车队路过,几辆豪华的马车路过的时候,他终于是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雍王殿下放心,英王对殿下很是敬重,将来就算当了太子,也会善待您的。前提,您可要支持英王啊!哈哈哈!” 长史都开口了,主簿功曹参军一类的官员,自然是纷纷地跟随。这个时候不过一下口瘾怎么行。至于雍王要是受不了刺激,过来动手,那就更好了。如果他打死一两个人,那就更妙了啊! 幻想着从龙之功就在眼前的这些人,丝毫不在意被打死的会不会是自己,因为哪怕自己被打死了,也能遗惠子孙百年。 护卫在马车周围的护卫们,想起雍王的嘱托,虽然气愤至极,但是终究是没有发作,只能催促车夫把马车赶得更快一点。 然而,察觉到了马车加快速度的杨灯志等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在他们看来,雍王这是彻底的灰心了。 然而,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马车里的李显,看得一清二楚。 想想皇兄说的话,尤其是看到杨灯志等人此时的作为,李显恨不得冲出马车,亲自了结了这些蠢货。 想起前不久皇兄替自己抵挡的一棍,李显就觉得心疼。从小时候起,皇兄就向着自己,哪怕百战百胜的斗鸡,都能毫不吝啬的送给自己。尤其是他今天虽然被打傻了,依然幻想着皇兄能来救救自己。 而事实就是,皇兄就是那么毫无顾忌的冲了过来,帮自己挡了一棍子。哪怕是接了父皇处置自己的命令,也没有真的难为自己。 想到这些,李显顾不得两个臂膀疼痛无比,就要出去打死这些混蛋东西。 没能出去.... 因为徐泽先一步堵住了马车门口。 看着越离越远的营地,徐泽对车厢里的李显拱手说:“英王殿下,雍王殿下就在后面,况且,雍王殿下带了千牛卫,就是要杀人的,您此时不宜出面,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您的部署,就算做错了事,主从之情还在,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不然,您以为雍王殿下为什么让您混在雍王府的车队里回长安?” 听了徐泽的话,李显没好气道:“如果你不是奉了皇兄的命令,本王一定要踢死你,这些混账,气死本王了。” 一屁股坐在车板上,然后慢慢的躺下,李显决定干脆躺着一直到长安算了。 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 另一边的营地杨灯志等人,一直目送着雍王府的车队彻底看不见,这才停止了嘲笑。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段时间里,李贤等人已经在他们背后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戏了。 这么说也不对,或许对李贤一个人来说,这是一场大戏,但是别的人,包括杜淳义和千牛卫卫兵,都恨不得把一口牙咬碎。 他们现在受命于雍王,可以说暂时归属雍王麾下。千牛卫也算军队,军队最讲究的就是争一口气,如今雍王都被如此羞辱了,他们的手都不自觉的抓住了横刀,只待雍王一声令下,就让这处营地寸草不留。 李荇虽然没咬牙,但是两只手都抖了起来,这对于一个武学高手而言,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看了李荇一眼,知道他快要憋不住了,李贤就小声的对他说:“本王给你个考验,你能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那个长史什么灯的家伙,给弄死?最好是能把周围人吓死的那种?” 李荇嘿嘿一笑道:“这有何难?殿下且安坐,奴婢这就弄死他!” 说完,他甚至没有催促胯下战马前进,手一撑就站到了马背上,用力地一踏,就像一只大鸟一般地蹿了出去,双脚踩在营地的篱笆桩子上,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就像是幽灵一样靠近了杨灯志等人。 终于,当李荇踩在最后一节桩子上的时候,不见他如何作势,人就跳向了人群,落地以后一脚踹出,前一刻还在大笑的杨灯志,就飞了出去。 咔嚓! 飞出去的杨灯志,撞碎了竹子的篱笆以后,犹自在地上拖出了一条夸张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英王府的官员们不知所措,惊骇之下,挨着李荇的主簿,甚至没有发现身边早就多了一个人。 “包围营地。” 做出吩咐以后,李贤就羡慕地看向李荇。 刚刚这一幕,就算不加剪辑,都能当武术电影的片段了。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身手? 直到千牛卫的卫兵包围了营地,王府的官员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地都抖成了鹌鹑。 看着这一幕,李贤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装13了。 自己以前虽然也喜欢装,但是都没有今天收获的爽值高。 当然,如果动手的是自己,那就更完美了。 第九十六章 天才就是用来刺激的 幻想着自己未来的班底打造计划,李贤就激动不已。 当然,幻想这些,现在还有点早。 狄仁杰还在并州都督府当法曹,连个大理寺丞还不是,而姚元崇,还只是一个刚刚弃武从文,有了点成果的小伙子而已。 后世当领导的诀窍,属下越能干,自己就越轻松,当然,像狄仁杰和姚元崇这样能干还不会起异心的,才是好下属。 “殿下,姚元崇带到。” 就在李贤想着怎么培养这两个人的时候,李荇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贤这才惊醒,看向前面,只见俩人都到了自己近前。 轻咳一声,李贤走向自己的案子,坐在案子后面,等着姚元崇的见礼,这是必须遵守的规矩。如果他没有坐好,姚元崇是不会行礼自报的。 果然,等到他坐好以后,姚元崇就躬身行礼道:“微臣姚元崇,姚元之,拜见雍王殿下。” 李贤点点头,直接说:“虽然父皇还没有对你任命,但是你很快就会成为雍王府文学了,既然你很快就会进入王府,那你我之间,就不必过于拘礼,本王就称呼你为元之,如何?” 姚元崇很是听话,挺直了身子道:“殿下喜欢就好,称呼微臣元之并无不可。” 听到这句话,一边的李荇忍不住皱了皱眉,而李贤,也笑了出来。 这是有点不甘心啊,李贤很清楚,对于现在的姚元崇而言,一定抱着进入朝堂,然后青云直上的念头。到底是才要入仕的新人,棱角还没有打磨。恐怕,他对于自己“雍王府文学”的授官,很是不满吧。 对李荇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等到李荇退出大堂以后,李贤才站起来,走到姚元崇的身边,围着他转了个圈子,问道:“现在没有外人了,元之啊,你跟本王说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招你做雍王府文学,算是坏了你的仕途?” 因为不知道雍王的秉性,姚元崇赶紧拱手说:“微臣不敢,殿下主动招揽,是微臣的荣幸才是。” 李贤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姚元崇的肩膀说:“少来这些虚的,雍王府文学,并非一个官位,虽然你成为文学以后,还会有官职授予,但这样的官职,也会是散官,算不得正式。少年人嘛,只要入仕,就想担当大任,不管什么官,只要是主官,就会欣喜,对于王府文学这样的官位,自然是看不上眼。” 见雍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底掉,姚元崇也就不担心“心怀怨怼”这些罪名了,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说:“殿下说得对,微臣心中就是这般的想法,请殿下治罪!只是,治罪以前,微臣还有一个疑问,您为什么,就看上了微臣?听闻您早年间痴迷于学问,您现在的所学,微臣未必能赶得上吧,王府文学这样的官职,不应该授予饱学宿儒才是吗?” 一把拍掉姚元崇行礼的手,李贤从案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示意姚元崇自己也取一杯。 姚元崇没有推辞,拿起一杯茶叶喝了以后,才等着回答。 李贤慢慢地喝完一杯茶,这才想好了措辞。 没办法啊,总不能告诉姚元崇,老子知道你今后会著名宰相吧。 “其实,本王最近在习武,所以对于你这样文武双学的人,就比较喜欢。将来的一段时间,本王就算参政,也不会放下研习学问和习武,有你跟着,岂不是很有意思?其实,你完全可以理解为,本王想要一个书童。” 听到这一番话,姚元崇憋红了脸。 只是为了叫一个书童,就把目标瞄到了我的身上?这一刻,姚元崇很想骂娘。 看到姚元崇的样子,李贤哈哈大笑:“怎么?是不是想要骂本王?本王可以让你骂,甚至不会给你定罪,但是,你开骂以前,要不要听本王说一段话?” 姚元崇憋红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下,想拱手,但是想起雍王的动作,只好放下胳膊,直接开口:“殿下请讲。” 李贤走到案子边,很没形象的直接坐到了案子上,这才开口说:“其实,挽郎入仕,在朝野的潜规则里面,算是幸进。你诗文写得再好又如何?骤然高升,只会让好多人看你不爽。” “当然,成了王府文学,就没有这样的忧虑了,一个文散官,只要品级不是太高,谁也不会说什么。知道你不屑到本王的麾下,混从龙一类的功劳,但是元之,你要知道,从龙之功从来都不是幸进。” “你看太宗的时候,房玄龄,杜如晦,谁不是凭借从龙之功混起来的?但是,等到他们成名的时候,谁还拿从龙之功说事儿?所以啊,你不需要有这方面的忧虑,更何况,如果你在本王的麾下,不能刺破口袋,本王也会毫不犹豫的把你驱逐出府。” “既然你觉得自己很有才学,那就想办法让本王对你另眼相待,想办法让所有人对你另眼相待,是金子,总会发光。哦对了....” 说到这里,李贤站了起来,走到案子后面坐下,磨墨提笔,写了一篇文章,示意姚元崇过来看。 听了前面的一番话,姚元崇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见雍王朝自己招手,就凑了过去,准备看看殿下写了什么东西。 只是一眼看过去,他就被吸引了。 《滕王阁序》.... (取自清初吴楚材等注《古文观止》、《滕王阁序》作于咸亨二年—671年之说) 到底是有些学问功底,又是通过挽郎入仕,所以姚元崇不自觉的拿这篇文章,校对自己的能力。 可是,一篇彻底看完,他绝望了.... 以自己现在的学识,跟这篇文章的作者相比,当真是萤火跟烈日争光。 惭愧地掩面,姚元崇问道:“敢问殿下,这是您的作品?” 李贤笑道:“怎么可能啊,本王的心思,如何能作出这样的文章?其实,这是雍王府另一个王府文学王勃写的,他曾经因为获罪贬谪,如今估计正在回长安的路上。等他回来,嘿嘿,你就能当面跟他交流了。” 交流? 姚元崇现在只觉得,自己连雍王府文学这样的散官官位,都不配拥有了。 第九十八章 害臊一点点 看到李显一副要摆烂的样子,李贤忍不住笑了:“知足吧,也就哥哥我这样严格的要求你,是为了你好,换了别的人,对你阿谀奉承还来不及呢。胖胖,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斗鸡的事情吗?” 说起这个,李显立刻就停止了惨叫。 斗鸡那会儿的事儿,他当然记得,可以说,离开皇宫,却没有到封地就藩的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而陪伴他度过这段时光的,正是眼前的六哥。 说实话,在他看来,皇子里面只有六哥是自己的哥哥,别的什么李忠李上金什么的,都得靠边站,就连太子李弘,也什么都不是。 坐正身体,李贤道:“记得那次,你的红毛大将军被父皇派人收走时候,你说的话吗?” 想起自己的红毛大将军,李显就一阵地心疼。那只鸡的颜色并不是红的,之所以叫红毛,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能打了,就算身上有红色,也是对手斗鸡的血,可是,那只鸡到底是被父皇给收走了,从此他就对斗鸡没了兴趣。 “当然记得,当时我说,斗鸡有什么意思,将来本王要亲自跟野兽打架....” “记得就好,跟野兽打架不现实,狩猎总可以吧。哥哥府上有一个神箭手,咱哥俩只要跟着他好好学,将来秋猎的时候,把那些将军都压下去,岂不是爽得很?” 幻想了一下自己马上挂满了猎物,身后还有一辆车推着猎物,在文武百官的称赞中志得意满的样子,李显就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样,似乎真的如六哥所说,爽得很啊.... 闭上嘴,李显站了起来,毫不犹豫道:“六哥你说的对,既如此,下午我就跟你习武!” “不偷懒了?不耍赖了?” “不偷懒了,不耍赖了!” “君子一言?” “八匹马都难追!” 见李显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李贤就偷笑不已。 以这家伙的性子,能坚持才是见鬼了。这次用狩猎的事情诱惑他,而一旦练习的过程中遇到了困难,这家伙还会耍赖的。 迎难而退,实话说,这是很坏的一个毛病。 这个世界上又哪来一直持续地一帆风顺? 不过,有了今天的话打底,将来再拿捏他,也就有了借口,所以李贤也就不担心了。 又伸了一个懒腰,李贤这才起身对李显说:“吃完午膳,午睡一会儿,起来以后就到演武场来。” “好嘞!” 笑着告别斗志满满的李显,李贤决定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以往全天都在习武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这么疲倦,果然啊,人都是贱皮子,劳累的时候,休息过,就缓过来了。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反而会经常地疲倦。 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多天,只是一个说法,真正的养成时间,都是因人而异的。 至少李贤现在觉得,自己还没有养成习武的习惯。 午膳跟李显的不一样,李贤给自己安排的是韭菜鸡蛋噪子面,一大碗干掉,散步一会儿,就开始了自己的午睡。 这一睡,睡得有点沉,还是在李荇的帮助下,他才醒了过来。 来到演武场,薛讷等候在这里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姚元崇也在,至于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是,李显居然也准备好了。 “皇兄,您看我来的够早吧,您说我要练什么?” 看着演武场里各式各样的器材,李显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了。因为李贤准许的缘故,一些值班完毕的护卫,也会到这里来锻炼身体。至于千牛卫,皇帝早就给他们弄去了一套,所以他们对这些器材也不陌生。 看到护卫和千牛卫用器材锻炼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他们棱角有致的身材,李显就对自己的锻炼充满了信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幻想是一回事,做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指指李荇,李贤对李显说:“你的伤还没好,就跟着他练习蹲马步吧,李荇,记住了,英王故意偷懒一次,晚上他的晚饭,就少一块炸鸡。” 初次接触炸鸡块的人,一两顿肯定吃不够,李贤敢相信,李显现在心心念念的,还是炸鸡块。 果然,听到这话,李显的神色就慌张了起来。 不管李荇如何收拾李显了,李贤走到薛讷的身边,拿起一张弓,尝试了一下。 李治的那一棍子,虽然没有让他骨头受伤,但是只要开弓,那里就会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 弓箭是练不了了,不过看到姚元崇也背着弓箭,李贤顿时来了兴趣,放下弓笑着问:“元之,本王听闻你少年时,很喜欢狩猎,想来箭术也不错吧,给本王露一手?” 看了薛讷一眼,姚元崇只好拱手说:“那微臣就献丑了。” 说完,他就取下了自己的弓,对着远处的箭靶子开弓射箭。 一连五箭,有四箭射中了红心,第五箭,却射到了八环左右的位置上。 看到靶子那里的护卫汇报了命中情况,姚元崇不由得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对李贤拱手说:“殿下,微臣这几年,因为勤于学习典章,很少练习射箭,到底是荒废了些,殿下既然有文武兼修的心思,千万要引以为戒啊。” 李贤点点头:“业精于勤荒于嬉啊,不过元之你完全没必要伤感,你的箭术底子还在,只要再练一段时间,就能找回感觉了。” 听到这句话,姚元崇顿时瞪大了眼睛。令他惊讶的不是雍王的听劝,而是雍王的第一句话。业精于勤荒于嬉?他看过的典籍里面,可没有这样的话啊,难道是雍王现场总结出来的? 看到姚元崇惊讶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不小心又“出口成章”了。没办法呀,后世见过太多的典故和成语、箴言、名人语录,所以说话的时候,一不留意就会脱口而出。 不过.... 韩愈还要三年后才会出生,这家伙没有这句话的版权。 一想到自己今后可以将唐朝以前和唐朝以后的好多精彩词语词句的版权,全都纳入怀中,李贤不由得害臊了一点点。 嗯,一点点。 第九十九章 圣旨 看着依旧震惊的姚元崇,李贤摆摆手说:“没必要那么惊讶吧,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姚元崇躬身道:“殿下不知,这话虽然道理简单,但是难得的是读起来朗朗上口,微臣认为您的这句话,足可以流传后世了。” 流传后世?李贤微微一笑,并没有加以理会。 想要流传后世,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名人语录之所以叫名人语录,首先你得先是名人,如果名声不够响亮,凭什么被人家吹嘘?大道理谁都懂得,也谁都能说两句,可终究只有少数的人,能够将话语流传下去。 或许,只有他当了皇帝以后,才有可能吧.... 想想成为皇帝的这一条路,有多么地坎坷荆棘,李贤就觉得身心疲惫。 可疲惫也得走,独木桥走到一半,只要一步踏错,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既然生在帝王家,还朝着太子的位子前进着,就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本王后背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射箭暂且不练习了。” 丢下这句话,李贤就走到了一边,拿起一个哑铃,一边奔跑一边用哑铃。 演武场扩大以后,跑一圈儿怎么也有一百多米,一个部位受伤,又不会太影响别的地方。锻炼的方式有的是,因为受伤就给自己找休息的借口,习惯了以后,反而会遇难则退。 一个下午的练习,李贤精疲力竭,至于李显,早就成了一坨死肉。 蹲马步这种训练的方式,还不是他这个吨位级选手,刚一上手就能适应的。 不过在克扣晚饭的威胁下,他到底没有偷懒,严格如李荇,都没有挑出多少的毛病。 吩咐徐泽派人用担架把李显抬回去,李贤精疲力竭的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下午的劳累,使得他继续洗澡来松快一下,才坐下准备下令让侍女准备洗澡水,就见李荇一路小跑的过来了。 带着风声的冲进卧室,李荇还没站稳,就开口道:“殿下,圣人的圣旨到了。” “圣旨?” 李贤惊讶地站起来,实在想不出李治这个时候会给自己什么圣旨。 难道说自己对英王府的那些家伙,下手太狠了? 不应该啊,至少在李贤的印象里,李治的杀伐果断,一样惊人,没道理因为自己杀了一些人,就觉得不妥吧。 想起李荇跑过来的速度,尤其是没通报就跑进了卧室,一个可能出现在李贤的心头,试探着问道:“难道是封本王为太子的圣旨?不应该啊,要是封太子的话,不应该是昭告天下嘛。” 虽然这个昭告天下的曝光度,跟其它公文没什么区别,最多通知到各个州府,连县衙可能都收不到,但是,诏书跟圣旨,可是两个层次的,毫无疑问,诏书的权威性绝对要超过圣旨。 李荇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了,殿下,圣人的旨意是,要您搬到东宫去。” 搬到东宫去? 李贤只是稍加思索,就知道李治要干什么了。 他已经不想,或者说不耐烦听朝堂中的扯皮了,所以才会没发诏书,就让自己搬进东宫。入主东宫,跟成为太子,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作为皇帝,也喜欢玩先斩后奏这样的桥段? 虽然苦笑,但李贤也是挺兴奋的。搬到东宫,自己就可以对东宫各种diy了。 虽然除了宜春北苑,别的地方自己也不能改动太多,但是,比起现在居住的雍王府,显然东宫才是自己今后要长久居住的地方。 前段时间想要改造庭院,结果被李荇规劝了一番,李贤就觉得不得劲,如今终于得到了入主东宫的机会,自然是让他欣喜若狂。 看到雍王高兴起来,李荇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接触不久,但是,每次看到雍王处变不惊的模样,他都以为雍王有多么的城府,想不到,他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高兴嘛。 当然,要是他得知李贤想的内容,估计会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天使在哪儿?带本王去接旨。” 李荇站在门槛处,并没有走到外面,只是对着外面招了招手。 很快,一个陌生的宦官就捧着圣旨走了进来。 姜暠不在,但是李治的身边,从来不缺忠心的宦官。 “圣人有旨,雍王李贤接旨!” 李贤整理了一下衣冠,就要履行接旨的程序。 接旨不同于朝堂或者别的场合,只有跪接,才显得隆重。 谁知道,才要下拜,就听到传旨的宦官开口道:“殿下不必下摆了,如今只有李总管我等三人,不用履行那些俗礼,这是圣人特意交代过的。” “啊?” 李贤只是惊讶了一下,就闭上了嘴。 从记忆中,尤其是穿越以来的这段时间来看,皇家的关系,还没有那么清晰的厘定成为“君臣”,私下里,“阿耶”、“阿娘”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来。所以皇帝有这样的吩咐,他并不意外。 虽然不用跪接,但李贤还是躬身双手接过圣旨。或许对于父亲身份的李治,不需要过度地拘礼,但是面对皇帝身份的他,总得表现出恭敬之心。 打开圣旨,忽略了那些“雍王贤天资聪慧,可担大统”、“仁孝”之类的话,在末尾看到“钦命雍王,即日搬于东宫”的字句,李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收起圣旨,李贤看向传旨的太监,笑道:“还未询问天使姓名?” 传旨宦官行了一礼,笑道:“奴婢的贱名是程伍,从小就没有字,承蒙圣人垂青,现担任掖庭宫总管。” 掖庭宫总管? 李贤暗自咋舌,就知道能够出来传旨的,没有一个简单的。 掖庭宫大致分为三个区域,中部为宫女居住区,其中也包括犯罪官僚家属妇女劳动之处,北部则为太仓,西南部是内侍省所在地。 虽然掖庭宫是掖庭宫,内侍省是内侍省,但是掖庭宫总管在能量上,跟内侍省总管是差不多的。要知道,被没入掖庭宫的,都是犯官的妻妾女儿,往日同僚想要周济一下,总要经过掖庭宫总管这个关口。 可以说,论实际地位,内侍省总管反而超过他这个掖庭宫主管,但是论及人脉,内侍总管可就远远不及了。 第一百章 心态贴合 知道掖庭宫的总管不缺钱,所以,既然要送礼金,就不能小气了。 看了一眼李荇,李贤道:“给程总管准备一份礼金,要丰厚一些,掖庭宫跟东宫隔太极宫而相望,必要的时候,得人家程总管帮你们。” 虽然李贤是照着李荇说的,但是程伍也知道,自己估计要得到很大一笔礼金,而雍王将来也会有用得上自己的一天。 既然人家把话说到了明处,程伍觉得,自己要是不收,反而不妥了。不过也罢,如今雍王入主东宫,很快就要变成太子,自己还是要巴结的。 躬身行礼,程伍道:“那奴婢就多谢殿下的赏赐了。” 李荇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答应一声,邀请程伍跟自己出去。 又有一大笔礼金入账,程伍自然是乐得见牙不见眼。 等到俩人离开以后,李贤这才把圣旨放到了桌子上,借着窗外的最后一点天光,盯着圣旨的玉石卷轴想事情。 眼下还是得耐着性子等等啊,皇陵那边的礼仪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只有帝后和文武百官都回到长安以后,自己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 而眼下,自己也只是搬进东宫里而已。 要是搬进去住几天还得再搬出来,可就丢人喽! 所以,眼下,看好李显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别的.... 想起那套古松玉铃,他就嘿嘿直笑。 郑家的人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的,他的设计,有八成的可能会把郑家的力量,牵扯到朝堂中来。而有郑家这个大头在前面顶着,那些对自己依然存在反对之心的家伙,肯定会跟着浮出水面。 这是一次性把所有人看清楚的机会啊! “夫君,您要用晚膳吗?” 听到房氏的声音,李贤才醒过来,只见自己面前的案子上,已经摆好了饭盘,而圣旨,则是被放到了一个锦盒里面。只看圣旨依然是打开的样子,就知道房氏没有多碰。对于“妇人不干政”的这一条,至少房氏是不敢触碰的。 圣旨只是一次性的东西而已,所以李贤毫不在意的把盖子盖上,甚至没有把它卷起来。 晚膳是依然是炸鸡块,而且厨子也按照李显的吩咐,改善了做法,吃起来很是脆生。 吃完饭,才想起来自己连澡都没洗。 转过头看向屏风那边,只见浴桶居然已经准备好了。 惊讶地看向房氏,李贤惊讶道:“这是你安排的?” 房氏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因为一直跟夫君相处,她早已经习惯了夫君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还没嫁到王府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教导她,一个合格的女人,总要知道自己的夫君想要什么。这句话,她记得很清楚。 见房氏点头,李贤不由得笑了。 看样子,她已经适应了雍王妃的这个身份。 起身走向浴桶的方向,穿过屏风,李贤一边脱衣服,一边询问道:“房氏,本王问你,王府里的侍女,共有多少人?”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房氏不假思索的就回答说:“一百三十二人。” “每天负责擦拭咱们卧室的,是哪几个?” “迎春、秋香,还有一个....叫冬雪。” “王府有宦官多少人?” “七十八人。” “负责打扫庭院的是哪几个?” “张二、耿三、小德子。” “昨日,王府花了多少钱?” 房氏愣了一下,见夫君脱衣服的时候,后背的膏药粘住了衣物,就走过去帮他脱,一边服饰一边说:“账房还没有汇报给妾身,妾身今晚还没算。” 脱掉了衣服,看了一眼房氏微微眯着眼睛,羞涩的样子,李贤也就不脱掉内裤,就跳进了浴桶,笑着说:“看样子,你有真的下功夫管理王府啊,告诉本王,你最近有处罚侍女或者宦官吗?” 见夫君跳进了浴桶,房氏才稍微缓解了羞涩,回答说:“处罚过,有一个宦官铁六,采买的时候偷偷扣下了五百文钱,被账房发现了。妾身考虑再三,命人打了他三十大板,然后赶出了王府。” “没了?” “没了....” 因为站在身后,房氏看不到夫君的脸,自然而然的以为夫君对自己的处置不满,可能是觉得自己处罚的轻了,连忙接着说:“夫君啊,妾身实在狠不下心。您不知道,被赶出府门的宦官,就无处可去,只能乞讨为生。妾身也知道好多人会以剁手来处置偷钱的仆人,可是,把他的手剁了,他出了王府,哪怕乞讨,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的。” 浴桶中的李贤,到底转过了头,令房氏惊讶的是,夫君竟然是笑着的。 李贤确实很开心,因为房氏到底不是狠毒的妇人,有恻隐之心。 在这个年代,上位者对下位者,拥有着天然的处罚权。尤其是主人和奴仆的关系,就算主人打死了奴仆,按律也不过是罚些钱而已,而事实上,这条律法几乎也没有被使用过,因为官府也懒得管这样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下,真的很容易让一些天生是上位者的人,产生对下位者的暴虐之情。而在同样是上位者的人之间,一人若是听说另一个人打死了仆役,并不会觉得意外,也不会觉得残忍。 作为穿越者,李贤深深知道自己的价值观,跟唐人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自己做不到随随便便的藐视人命,也做不到狠心砍掉一个人的手。如果换做是他处罚那个宦官,最后的处置结果,跟房氏,肯定是一样的。 既然犯了罪,那就要处罚,只要不到砍头的程度,那么留一线就是应该的。 难得看到了房氏跟自己想法贴近,李贤只觉得,这个女人,也不错。 拿起一块洗澡用的布,递给房氏,李贤笑道:“别紧张,我并没有觉得你做的有什么不对的。来,帮夫君擦擦后背。” 房氏虽然害羞,但还是接过了湿布,走到李贤的背后,给他擦背。 后背贴着膏药的地方,她是不敢擦拭的,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将别的地方擦干净。 感受着在后背上滑动的湿布,尤其是偶尔出现的一丝滑润,李贤只觉得水下的某个家伙,顿时不老实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咬 到底是两世的处男,如果说他对房氏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定下那个约定,不过是....男人的矜持?毕竟直接扑上去,也太那啥了。 默默地转过身,看着面露惊讶之色的房氏,李贤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双手伸出,就把她抱了起来,上半身抱紧,另一只手拖住她绵软的腿弯,一个公主抱,就把她抱进了浴桶。 虽然后背上还有伤,但拉弓不行,抱美女还是没问题的。尤其是房氏身材消瘦,也就一百多斤,这个重量,对李贤而言并不算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房氏大惊失色,却不敢有别的动作。 美人当前,又一副任君采摘的样子,这个时候能忍住的,估计也就太监了。 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李贤已经对襦裙的构造了如指掌,两只不老实的手,早就悄然的解开了束缚,攀上了高峰。 肌肤相亲,让房氏的脖颈都变成了红色,然而,当她感觉到夫君的手,朝着某个不妙的方向前进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夫君,不要。” 不要? 听到这个,李贤的手果断地停了下来。这可不是后世,女子说不要的时候,可不是为了达到“雅蠛蝶”的效果,而是真的有问题。不然,以现在女性实际的地位,她们是没有资格拒绝的,哪怕是房氏,也是如此。 虽然很听话地停下来了,但是李贤的手还是忍不住左右平移,于是,本来应该是小蛮腰的位置,他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怎么说呢,感觉上,像是束腰一类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房氏的身上?她的腰本来就挺细的了,再细,就影响健康了啊。 夫君的动作停下来,让房氏还是始料不及的,睁开眼,看到夫君困惑的神情,她的眼泪直接就流出来了:“夫君,妾身,妾身来月事了。”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忍不住,蹲进了浴桶,捂着脸痛哭起来。 大婚的时候,因为月事,坏了良辰美景。如今,夫君难得又对自己有了想法,谁知道,月事居然又来了。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还是赶紧死掉比较好,尤其是痛恨自己的月事,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候才来。 听了房氏的话,李贤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东西不是束腰,是女子的月事布啊,上面的只是固定的东西,主体是靠这个东西,才能维持稳定的。 看着崩溃大哭的房氏,李贤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大姨妈往往不会体谅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的想法,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没办法呀。 浴桶里的水已经到了房氏的脖子处,李贤觉得自己也蹲下的话,恐怕水就要把俩人淹没了。 索性,他也就不站起来了,伸手拍了拍房氏的头,笑道:“傻丫头,这种事情,你也控制不了啊。没事儿,等过几天月事过去,咱们再同房就好。” 本以为安慰能起到效果,可是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房氏反而哭的更大声了。 这样的变化,让李贤实在难以理解,不是,怎么安慰了反而哭的更大声了? 就在他准备再安慰安慰她的时候,屋门外,依稀出现了好多的火把光亮,李荇焦急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王妃为何哭泣?雍王殿下在里面吗?” 上一次好事儿被这家伙打断,李贤本就一肚子气了,如今又来,顿时让他怒不可遏,暴喝道:“滚出去!所有人不许靠近本王的卧房两百步以内!” 房外,听到雍王的声音,李荇这才松了一口气。 陡然听到王妃的哭声,他还以为雍王出现了什么变故,真是吓死个人。 不过,在皇宫多年,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就对着千牛卫和护卫们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远点。 眼看着外面的火把全都散去了,李贤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做到在起居注宦官的监视下,还能跟妃子敦伦的,换做自己,私密空间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哪怕这个人的蛋蛋没了。 没了外人,他才有时间想想到底该怎么安慰房氏。 和颜悦色肯定不行了,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自己是她,听到安慰的话,肯定会更自责的。对于自责的人,应该怎么应对? 李贤想了好久,偶然间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一个可行的方案,才在脑海里成型.... 只是....她能接受得了嘛? 试试吧....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李贤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芙蓉啊,本王忽然想起来,就算月事来了,也不是就没法那啥了,你先别哭,听本王跟你说说....” ....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神清气爽的起了床,不去打扰在另一个床上睡觉的房芙蓉,带着一脸的坏笑,开始自己穿衣服。 昨晚,虽然她用的是月事来了不能同床的借口,但他认为,这丫头绝对是因为在浴桶里发生的事情,羞涩的不行,找的借口。 穿好衣服出门,第一次没有看到李荇。再看向远处,只见这家伙很是懂事地等候在小亭子里面。 见雍王出门了,李荇这才快速地跑过来,询问道:“殿下,今天您依然要晨练吗?搬家的事宜,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 说起搬家的事情,李贤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对李荇说:“搬家的事情你安排就行,不过,现在东宫本就有大量的宫女宦官,王府的宫女宦官,就不必跟去了。这座府邸,本王打算转送给英王,他的英王府早就搁置了,什么都得重新置办,太麻烦,让他捡个便宜吧。” “啊?” 李荇没想到雍王竟然会这样安排,如果真这般,那圣人在王府的布置.... 一想到这里,李荇就释然了。如今,那些布置对雍王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转而用来监视英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圣人在东宫也不是没有布置,倒也不会受到影响。 “奴婢知道了。” “嗯。” 轻轻的嗯了一声以后,李贤就准备换个屋吃早膳。李治的布置,他不在乎,事实上,他想要转赠给李显,是要把天后的眼线先给清出去。 要是让这一部分的眼线也混进了东宫,两处混合在一起,他会更难做。 第一百零二章 大窝 皇帝的眼线,只是监视,并且汇报给皇帝。说到底,是出于对继承者的审查,而天后的眼线,会起到什么作用,就难说了啊。 吃过早饭,李贤准备去看看李显的惨样。 他毕竟太胖了,对瘦子而言都是折磨的蹲马步,也不知道把他摧残成了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今天的耍赖方式,会是什么? 才进李显的小院子,令李贤震惊不已的是,李显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在小亭子享受自己的早餐。没错,就是享受,厨子到底是被他收买了,早饭居然给他蒸了包子。 见到皇兄到来,李显条件发射一般的愣了一下,但看了看蒸屉里的包子,还是忍不住说:“六哥啊,您看看,弟弟昨天损耗的厉害,这才吃饭,要不,您让弟弟先休息一会儿,再开始今天的习武如何?” 只要你没有拒绝,这样正常的要求,我还能怎么样? 坐在石墩子上,李贤无奈道:“当然可以,不过今天的习武不同以往,今天哥哥要搬到东宫去了,所以,咱们今天需要先把东宫的演武场修缮一下,这就是咱们今天的锻炼内容了。” 李显没问为什么演武场不吩咐护卫修缮,反而要自己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只好接着享受自己的包子。 以前不是没吃过面食,但是像包子这种绵软的面食,还真是少见,跟一些酸饼不同,包子这东西当真是神奇,面皮本身没什么味道,只是里面馅料的容器而已,但是离了外皮,馅料反而也不怎么出彩了。 可以说,馅料和包子皮,彼此成就,才变成了美食。 而且,因为馅料可以自行选择的原因,李显觉得,自己未来一段时间,能够享受各式各样的馅料,等天气好一点,蔬食多一些,就算是每天每顿不重样都不是问题。 能在吃的方面得到这么大的满足,他并不抗拒每天的习武。 等到李显也吃完了饭,李贤就叫上他一起出门,散着步去东宫。 从长乐坊到东宫,不绕永昌坊的话,只是一条直路而已。 但是,李贤反而选择了舍近求远,并没有从凤凰门进入东宫,而是绕过永昌坊,从延喜门进入太极宫,然后在东宫正门—重明门进入。 之所以这般的故意走远路,并不是闲着没事儿,而是为了正式。 既然要入主东宫,自然要从正门进。虽然凤凰门现在是东宫使用频率最高的门,但是,在建筑布局上,真正的正门,依然是重明门。 东宫门口,左右庶子萧德昭、杨毅已经等候在门口,东宫的宦官宫女,也出现在这里迎接。圣人的旨意也送达了这里,虽然这样的安排堪称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哪怕是迂腐如萧德昭,都没有什么意见。 远远地看到雍王一行人,萧德昭和杨毅躬身行礼,而东宫的宫女宦官,尽皆下拜,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喜意。既夕哭典礼的时候,受了雍王恩惠的不是一个两个。在他们看来,如此仁善的雍王成为太子,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儿。 除了他们,还有太子六率的大将军和六位一率将军。 虽然雍王还没有正式成为太子,他们也没有确定归属,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雍王距离太子就剩下一个名分了。这个时候,出面迎接一下还是可以的。 看着眼前聚集在重明门外的迎接规模,李贤也是颇有点惊讶。当然,也只是惊讶罢了。 一直走到萧德昭和杨毅的面前,李贤才开口道:“免礼吧。” 俩人这才直起身,萧德昭拱手道:“雍王殿下,如今东宫所属奴婢,已经全部在这里了,六率将军和大将军,只是迎接殿下,稍后还要返回军营。至于文官群体,只有微臣二人因为处理丧礼后续,还留在东宫,余者全都去了皇陵。” 听了萧德昭的话,李贤忍不住偷笑。事实上,就算东宫的文官全都聚集在这里,也没有多少人。虽然从官职的设定上,东宫到处都是官儿,但是其中大部分,都是用来赏赐给勋贵子弟的,用来挂一个闲职,好混点俸禄,有个官身,说出去也好听。 尤其是对于李弘这种已经开始处理朝政的太子,东宫的官职就更剩不下多少了,因为拟态朝堂的各个官职已经没有了用处,戴至德、张文瓘等人,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朝堂。 而到了自己这里,恐怕也不会设置多少官员了。 李贤有理由相信李治确实有了“禅位”的心思,他的身体条件实在是太差了。自小的遗传性高血压,再加上没有当回事儿,他到现在没有偏瘫啥的,实在是祖宗保佑。 而自己已经二十多,心智成熟,恐怕很快也会涉及朝政。既如此,东宫的模拟朝堂,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末将太子六率大将军段志杰,拜见雍王殿下。” 萧德昭和杨毅之后,就是太子六率的大将军上前拜见。 他行的是拱手的礼节,如果李贤这个时候成为太子,就该是单膝跪地的军礼了。 文官跟武将不一样,文官可以提前套近乎,武将不行,牵扯到军权,哪怕将来他成为太子,也不能真的指挥太子六率。 李贤很清楚这一点,段志杰也很清楚。 点点头,李贤道:“段将军今日到来,让本王很是欢喜,不过大将军事务繁忙,本王就不多留了,诸位请便。” 听到这撵人的话,段志杰和六率的将军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很是感激的拱拱手,才匆匆的离开了。 越过萧德昭和杨毅,看了一眼东宫的宫女和宦官们,李贤对于东宫的大小,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只看地图的话,涉及到比例问题,他还不清楚东宫有多大,可是只看眼前这逼近两千数量的宫女宦官,就知道东宫小不了。 对于他们就不需要客气了,所以李贤并没有理会,而是大跨步的朝着重明门走去。 看着眼前高大的宫墙,李贤只觉得自己的感官还是受到了冲击。 曾几何时,他还只祈求有个七八十平的小窝安身,谁知道,现在,却直接拥有了一个东宫。 这么大的窝,真是.... 太爽了。 第一百零三章 小宫女 从重明门进去,首先就是一大片空地,并没有具体的作用,不过从布局上推断,多半是作为防御屯兵准备的。不过在李贤看来,这样的设置纯属是脱裤子放屁,如果是叛乱起义,兵临东宫外的时候,基本已经算是定局了。 这玩意儿存在的意义,或许最多给里面的人,争取一个崇祯皇帝的下场。 往左右是左右永福门,往前,则是明德门。 而明德门,才是东宫真正的大门,透过明德门,就能看到东宫的第一个建筑——明德殿。 “六哥啊,咱们歇一会儿成不,我腿都软了。” 就在李贤打量着明德殿的时候,李显终于受不住,提出了歇息一会儿的要求。从长乐坊一路走到这里来,他已经觉得双腿酸疼得厉害。 以李显的体重,给他准备步辇,实则是对抬辇人的折磨,所以李贤只好对李显说:“坚持一下,咱们到明德殿前的台阶上坐着歇息会儿。” 听到这个安排,李显顿时来了劲儿,脚步匆匆的就赶到休息的地方,坐下搓着自己的腿哀叹不已。 看着李显的样子,李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双腿长在人的身上,就是用来走路的。可是有些人,偏偏让它们失去了这个能力。人活着,靠自己的双腿走路,就是最基本的乐趣啊。 在他看来,胖胖的减肥计划,真的很有必要了。否则,将来李显真的会有需要人抬着走的一天。 从李荇的手里接过垫子,李贤才坐下,就有一个主管模样的宦官,走过来行礼。 “奴婢是东宫内务总管肖德胜,拜见雍王殿下。” 看了一眼肖德胜的年纪,见他也就三四十的样子,李贤就转头看向李荇。 按理说,李荇在王府的时候就是总管,来到东宫,自然而然的,也应该成为总管。这个肖德胜,就要退位让贤了。 看到雍王的眼神,李荇就领意过来,走到肖德胜的身边说:“老肖啊,咱们也不是没打过交道。知道你很有能力,但是,东宫的内务总管的位置,你还是要让出来的。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当个外务总管,总还是没问题的,你觉得怎么样?” 外务总管? 肖德胜抬起身子,看向李荇,很是迷惑。 东宫哪来的外务总管? 而一边坐着的李贤,却明白了李荇的意思。 外务总管,顾名思义,就是管理东宫以外的事务的。以前的太子,事情都拘束在东宫以内,而自己不一样,王府还有一些产业,现在正在做准备,将来,自己没法出面,芙蓉也没法管理了,总是需要一个合格的管理人员,来充当管家的角色。 张有财虽然也算管家,但他是商人,或许他能进王府,但是绝对没有随便进东宫的能力。所以,找一个人跟他共事、交接,很有必要啊。 清清嗓子,李贤对肖德胜说:“既然李荇都说你有能力,那本王就委任你当外务总管吧。你先把东宫的事情,跟李荇交接清楚,随后,本王自然会安排你的。” 见雍王这么说,李荇哈哈大笑,拍了拍肖德胜的肩膀说:“老肖啊,殿下这可是给了你一份美差呀,过后记得给我送一份厚礼。” 厚礼?肖德胜立刻反应过来,大礼拜下:“奴婢多谢殿下!” 他跟李荇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知道李荇的为人。既然张口讨要厚礼,那就一定有需要厚礼的道理。这外务总管,一定是一份美差。 对于宫廷内部,李贤实在是两眼抓瞎,但李荇不一样。怎么说她也当过宦官的大官儿,对宫廷里面的事情,很是了解。东宫虽然跟大明宫有一段距离,但也属于宫廷范围。既然李荇觉得肖德胜有能力,那就一定没差。 才接受了肖德胜的效忠,就又有一个总管过来拜见。 是程伍。 昨天被丰厚礼金砸得发懵的程伍,得知雍王今天就搬来了东宫,立刻就过来拜见。 从地理位置上看,现在的掖庭宫跟东宫,都算是亲近了。 恭恭敬敬地行礼以后,程伍道:“听闻殿下搬来东宫,奴婢害怕东宫人手不够,所以从掖庭宫抽调了一些人过来,想必殿下也要命令仆役对东宫打扫一番吧。” 对于这种不需要知会就知道锦上添花的人,李贤实在是没说的。 “你的人手来得正好,既然来了,那就跟东宫的宫女宦官一起,给东宫好好打扫一番,不过,前面的灵堂,暂且保留,什么时候丧礼结束了什么时候再拆就是。” “奴婢领命。” 说完,他和肖德胜就一齐退下了。 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李荇拱手道:“殿下,这个肖德胜和程伍,都是人才啊,尤其是肖德胜,把守东宫财物多年,从没出过纰漏。所以,奴婢才会推荐他替殿下管理外面产业的。张有财虽然宣誓对您效忠,但他到底是外人,咱们总不能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李贤点点头,深以为然。财帛动人心啊,挪用公款这样的事情,在现在又不是不会发生。虽然概率小,但是稳妥起见,总要预防一下。 看了一眼一边呼吸声平缓许多的李显,李贤笑道:“怎么样?起得来不?咱们接着走?” 李显白了哥哥一眼,只能起来接着走。 两千多人,分散到庞大的东宫,依然是不起眼的。但是,因为程伍从掖庭宫带来了大量的人手,所以此时东宫的宫女宦官,反而显得多了起来。 明德殿是模拟朝议的大殿,崇教殿和丽正殿都不在东宫“后宫”的范围内,所以一般情况下,太子的寝宫都在光天殿或者承恩殿。 演武场,就在光天殿以东,而从明德殿到光天殿的距离,还是不短的。 一路走着,就算是李贤,也觉得腿有点发酸了,东宫真大啊! 而就在他感慨完,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有点湿,而一边的李荇,则大怒的开了口: “贱婢!你看你干了什么!” 李贤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宫女,正抱着水盆,一时间不知所措。从她衣服的样式可以看出,她不是被选入皇宫的宫女,而是掖庭宫管理的犯官之后。 眼看李荇要动粗,李贤赶紧制止他说:“住手,跟一个小丫头认真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小婉儿 宫女泼水的时候,泼到了贵人,这可是大罪,别说拖下去打,就是打死,都不会令人意外。知道李荇的想法,他只想上前教训一下这个宫女,这样一来,小宫女最多被他一顿打,却不会被正式地处罚了。 以他的习武经验,就算打一顿,也只是让小宫女受皮肉之苦,而要是换了正式的行刑,以她这个年纪,绝对要死翘翘的了。 走到小宫女面前,李贤蹲下来,尽量保持和蔼的笑容,说:“没关系,本王没有在意,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小宫女从没想到,自己做错事,不仅没有被处罚,反而受到了安抚,两相冲击之下,顿时让她话都不会说了。 看到小宫女呆愣的样子,李荇就气的不行,这蠢丫头,就不知道回答一句嘛! 李贤却笑了笑,并没有当真。知道自己的身份太高了,对这个小丫头产生了太强大的冲击,她手里的盆没有掉下来,已经不错了。 “笨丫头,还不赶紧拜谢雍王殿下的宽恕!” 就在李贤准备离开,免得把这个小丫头吓坏的时候,一边旁观的一个小宫女放下水盆跑了过来,夺走同伴手里那该死的木盆,丢到一边,拉着她一起拜倒在地。 “跟着我说,多谢雍王殿下!” 直到这个时候,犯了错的小宫女,才反应过来,赶紧道谢。 李贤惊讶的看着后来的小宫女,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好看,而是她的应对能力。这样的场合,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宫女能够适应的。更何况,她怎么就知道要感谢的是雍王? 站起身,李贤看着后来的小宫女询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也跟着站了起来,蹲身一礼道:“回禀殿下,贱婢复姓上官,名婉儿。” “上官?” “婉儿?” “嗯?” 上官婉儿! 李贤悚然一惊,无论如何也没法把那个巾帼宰相跟眼前这个小丫头联系起来。 如果说高宗武周时期,最出名的女性,除了武则天,那就是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了。而太平公主因为名声不咋地,再加上后世某个小学生泛滥的手游,她的知名度反而不如眼前这个小丫头。 上官婉儿啊,只记得她是掖庭宫的出身,没想到,没想到今天竟然直接遇到了。 事实上,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他还准备找个借口去掖庭宫看看,看能不能遇见她的。 只是惊讶了一瞬间,李贤就把自己的表情控制住了。 如今,这丫头虚岁才十二,距离成名还早着。跟姚元崇等人一样,自己在这个时期就对她下手,实在是太划算了。 “上官婉儿?看你的衣着,也属于掖庭宫,复姓上官,你应该是上官仪的后代吧。” 虽然同名同姓,而眼前这个丫头虽然小,也能看出将来一定会成为祸水,但李贤还是想确认一下。 听到李贤的话,上官婉儿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贱婢祖父,就是上官仪!” 看得出,她也犹豫了,知道自己的出身,在天后的孩子面前,可以说是非常危险。但是,或许是因为自傲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并没有选择说谎话。 李贤微微一笑,才要夸赞她一下,谁料想程伍就匆匆而来,远远的就开始叫嚷:“你们这两个贱婢,竟敢惊扰雍王大驾,看我不打死你们!” 又是同样的套路,或者说,宫里位高的宦官头子、女官,一向是这样的,看似是对下属拳脚相加,实则是在保护。都是命如草芥的人,彼此之间,只要不是竞争对手,总会怜悯一下的。 朝着李荇努努嘴,他就上前,把程伍给拦了下来。 李贤再次蹲下身,看着小小的上官婉儿,说:“看你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上官婉儿皱了皱眉,说:“娘亲告诉贱婢,只有正大光明,才能问心无愧,不惧公之于众。贱婢的祖父本就是上官仪,没必要遮掩。殿下若是因此要惩罚贱婢,还请让小雪儿离开。” 小雪儿? 看了一眼小宫女,李贤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小雪儿顿时如蒙大赦,连木盆都顾不得了,撒腿就跑。 上官婉儿惊讶的看向小雪儿的背影,看得出,她还是比较受伤的,毕竟,小雪儿出事情的时候,她出来帮忙,但是等到自己遇到了麻烦,她却选择了立刻离开。 看到这样的事情一边看戏的李显,嘿嘿一笑,问上官婉儿:“你的同伴把你抛弃了,你是不是很生气?如果你觉得难受,就求本王,本王可以把她捉回来,任你处置,如何?” 李贤看了一眼李显,对他这种行为很是厌恶。 看得出,这家伙是认真的。 上官婉儿回过头,叹息一声,才说:“量力而行是一种美德,小雪儿就算留下来也帮不了贱婢,还不如离开。况且,只看表象的话,很容易被懵逼,殿下又如何不知,她的离开,是为了贱婢好呢?或许,她选择离开,是为了帮我照顾母亲。” 李显不依不饶道:“如果她的离开只是为了逃命,又怎么说?” “那贱婢只当白交了这个朋友,过后再也不理会她就是了,背叛过一次的人,很容易背叛第二次。只不过,恐怕贱婢没有再见到她,质问她的机会了。” “....” 听到上官婉儿的一番回答,李显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实话,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能够知道这么多的道理,他也是很惊讶的。 李贤不惊讶,任何一个天才的出现,都不是绝对偶然的。上官婉儿的成功,跟她有一个好母亲,是息息相关的。看得出,虽然生活在掖庭宫,但上官婉儿在母亲的教导下,形成了很正确的三观,也明白了很多的事理。 再加上从没有放下知识的学习,再加上武则天一个女子继承了大统,所以她成为“巾帼宰相”,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就算没有武则天,她将来的成就,也不可能寻常。 毕竟,女子有此等才华,实在是太出众了。 第一百零五章 可能.... 看着眼前还非常幼齿的上官婉儿,李贤很清楚,自己如果还不赶紧把她的人生轨迹改变一下,晚了毛就捞不到了。 虽然现在下手,有萝莉控的嫌疑,但是,顾忌太多,只会跟机会白白擦肩而过。 长舒一口气,李贤看着上官婉儿,说:“小丫头,本王很喜欢你,不如,你就调到东宫来,做本王的贴身宫女,如何?” 意料之中的惩罚没有来临,反而是得到了天大的机遇,这让上官婉儿很是意外。 抬起头,看到那张没有一点做作表情的面庞,她发现,对方并没有糊弄自己。 掖庭宫犯官的妻女,日思夜盼的或许就是脱离掖庭宫的编制了。要知道,虽然她们也在皇宫里面,但是,地位等同于奴隶,同样的工作做的比宫女还要多,但是待遇不知道要差到哪儿去了。 一想到母亲为了自己能看书、能有笔墨写字而四处求人的样子,上官婉儿就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咬咬牙,她跪倒在地,开口道:“雍王看上了贱婢的姿色,是贱婢的福气,本来贱婢只应该感恩戴德,不应该多嘴,但是,若殿下能将贱婢的母亲,也调来东宫,贱婢愿永生永世做牛做马,感激殿下的大恩!” 说完,她就开始扣头。这般的姿态,哪怕是在掖庭宫犯官之后的身份下,也是极低了。 刚刚被李荇拦住的程伍,焦急万分,他不止一次的收到过“照顾上官仪之后”的招呼,所以明面上虽然对上官家的人严厉至极,但是背地里还是经常关照的。如今看到这个小丫头遇到了能够脱离苦海的机会却不牢牢抓住,反而提要求,真是急死个人。 一旦惹恼了雍王,岂不是自找苦吃? 李贤并没有生气,而是伸手捧住了上官婉儿的脑袋,不让她再磕头。 只是两下而已,她的脑门上已经淤青,再磕,就要流血了。 “你想要母亲也过来,没问题,本王也知道你母亲的日子也不太好,难得你有如此孝心,本王不体谅,就是不近人情了。也罢,程伍!” 听到雍王的招呼,程伍赶紧走过来,带着笑脸拱手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把郑氏也送到东宫来,没问题吧。” “自然没问题,殿下,这个,您看,要不掖庭宫给您多送一些人过来?奴婢保证,都是绝色。” 掖庭宫的两个贱婢而已,程伍自然能轻易决定他们的去向,一想到好多官员护着的母子二人能脱离苦海,程伍也松了一口气。但是,奈何这俩人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一个是上官仪的儿媳,一个是孙女,放他们脱离苦海,不就是跟天后对着干嘛。 只送两个人过来,意图太明显了,还是多一些,才能鱼目混珠。 李贤看了程伍一眼,如何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点点头说:“那就多送一些过来,你也看到了,东宫的好多宫女,年纪都大了,多些小丫头来,也是好的。” 听到这句话,程伍才松了一口气,拱拱手,就带着上官婉儿,匆匆的下去安排了。 临走的时候,上官婉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很困惑,为何自己会受到这般的纵容? 不过一想到母亲也能脱离苦海,她就高兴了起来。或许,自己这辈子和下辈子,真的只能做牛做马,感谢雍王殿下的大恩了。 见小丫头被人带走了,李贤才站起身,继续朝着光天殿的方向走。 而一直到这时,李显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六哥啊,上官仪,就是起草废后诏书的那个吧,这家伙竟然敢对付母后,您干嘛还要招揽他的家人?” 李贤头也不回大声的说:“蠢蛋,你管她是谁的后代,你没发现,这小丫头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嘛,留在身边养几年,要是真的出落成了美人儿,哥哥不就多了一个良娣。要是长歪了,大不了就让她继续当宫女好了。” “原来如此,这丫头确实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弟弟我还是喜欢丰腴一点的美人。皇兄啊,您慢点....” “....” “....” 相比较“恍然大悟”的李显,一直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萧德昭和杨毅,却选择了继续沉默。怎么说也是混了一段时间官场的存在,雍王的话,在他们看来可信度实在有点低。 因为一直旁观,他们压根没看出雍王有慕美之心,更多的其实是怜悯。 只是.... 就如同英王所说,上官仪毕竟是天后的敌人,雍王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啊,怎么还是对上官仪的后代产生了怜悯之心?莫非.... 想到这个可能,两个人都大受震撼。 天后的存在,对现在的朝堂而言,实在是太碍眼了。双圣临朝说起来好听,但后宫干政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原想着太子李弘继位以后,可以打压一下天后,最起码不能出现垂帘听政的局面,但是,谁想到太子李弘却是个短命的。 明明圣人已经有了禅位的心思了啊! 如今雍王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但是,时间依然很紧迫,一旦雍王没有成长起来,震慑不住局面,很可能还会出现“垂帘听政”的局面,到那个时候,恐怕就真的出事儿了。 然而,就在他们浓浓的担忧之中,竟然出现了一点曙光。 似乎....可能.... 雍王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大概....也许.... 雍王的想法,其实也是站在我等朝臣这边的? 对视一眼,萧德昭和杨毅,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点喜色。 再看向前方的雍王,只觉得这位的背影实在是太令人踏实了。 用肩膀顶一顶萧德昭,俩人降低了走路的速度。 等到拉开一段距离以后,杨毅才对萧德昭说:“得抓紧机会啊,老萧,这或许是你最后进入朝堂高位的机会了。” 杨毅的意思,萧德昭如何不明白,但他还是叹息一声说:“升上高位又如何?老夫现在只希望能辅佐雍王成为太子,并且顺利的登基。到那个时候,老夫就算直接告老还乡,也不会有遗憾!” 第一百零六章 鸠占鹊巢? 杨毅点点头,在这一点上,萧德昭是不会说谎的。而自己则不一样,自己成为太子右庶子的唯一目标,就是借着东宫作为跳板,进入朝堂之余,还能获得一份从龙的功劳。 这样的想法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杨毅觉得自己哪怕是在朝堂上,也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不过想要获得从龙的功劳,那就得把这条龙给呵护好喽。 想想上官婉儿的存在,杨毅就不由得担心起来。 看出了杨毅的不安,萧德昭低声道:“你在担心什么?现在雍王成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等他成为太子以后,自然有你我的看护,到时候天后就算是有别的想法,又能如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难得雍王现在获得了天后的支持,若是因为上官仪的事情再生间隙,就不好了啊。” “这有何难,若是上官婉儿样貌平凡,这事儿反而不好办了。就像雍王自己说的那样,他不过是看上了这丫头的样貌而已。昔日阴妃的父亲掘了皇家的祖坟,不也因为姿色过人,成了太宗皇帝的宠妃吗?跟这个相比,雍王这才多大点事儿。” “你的意思是?” “知道就好。” 两个人嘀咕完,见雍王已经快要走到光天殿了,这才匆匆地追上去。 自光天殿起,再往后,就算是太子的后宅了。 感受着腿部传来的酸麻感,李贤对于东宫的大小,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朝着光天殿的入口走去,对于自己今后的寝殿,李贤还是比较好奇的,打算看看。 只是,找到了殿门,殿门前,却有几个宫女宦官,跪在那里,堵住了进口。一些拿着木桶抹布、扫除掸子的宫女宦官,看样子是想要进去打扫,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里,颇有一种强拆现场的氛围。 看到雍王到来,一个手持鸡毛掸子的宦官大喜,匆匆过来禀告说:“启禀殿下,这些宫女宦官不许我等进入,真是反了。” 李贤摆摆手,径自走到殿门前,看了一眼地上由跪改成趴伏的宫女宦官,开口说:“既然皇嫂还没有回来整理,那光天殿,确实不宜乱动。尔等的忠心,本王理解。既如此,你们就好好守着这里,若有人再来,就说是本王的命令,不许入内。”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宫女宦官们痛哭失声,抬起身子一个劲儿地叩头。 李贤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如今东宫还没有彻底清空,自己如果强行破门而入,颇有一点鸠占鹊巢的味道。 看到雍王如此处置,萧德昭和杨毅自然是抚须大笑,只有李显有点不高兴,喃喃道:“六哥真是的,把这几个家伙丢掉就好,放着光天殿不住,难道您要住到承恩殿去?” 李贤边走边说:“住到承恩殿去也没什么,光天殿里不管有什么东西,都是皇嫂的一点念想。如今皇兄先行,皇嫂又没有子嗣,唯一的去处,大概就是感业寺了啊。” 对于太子妃裴氏,李贤还是比较怜悯的。这个女人实在是有点惨,虽然没有生在“立牌坊”盛行的宋朝,但是嫁到帝王家,尤其是高宗皇帝的年代,就只有进感业寺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昔日太宗皇帝把嫂子弟妹弄到自己的后宫,虽然这是鲜卑传统,但这里毕竟是中原,汉家是主流,所以他被诟病了多年。 而当今皇帝,玩了自己老爹的妃子,还弄成了皇后,更是为人不齿。有这两个例子在前,裴氏就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大人物都有一个奇怪的癖好,那就是他们会忍不住打破规则,但是却会严厉的要求别人遵守规则,尤其是在他打破了规则以后,对别人的要求就会更严厉。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承恩殿,远远的看到有几个宦官正在往里面抬水,李贤就不过去看了,芙蓉很快也会过来,自然有她安排。 往右拐,就是宜春宫和宜春北苑了。宜春宫说白了就是个适合夏天待的地方,最让李贤欢喜的,则是宜春北苑。 犹记得李荇说过,东宫之大,却只有宜春北苑这里,可以适当地胡来一下。 或许是因为历代太子就没想过建设点什么,宜春北苑到了现在都是一片荒地,只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花的嫩芽,表示这里或许曾经是花园。 李荇很清楚雍王殿下来这里的意思,所以走上前,指着远处靠宫墙的位置说:“殿下您看,那个位置因为靠近宫墙,所以很适合建造一座宫殿,冬天有宫墙挡风,再合适不过了。” 李贤却摇了摇头,关于怎么盖院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如今,还是赶紧把演武场给清理一下比较好。 演武场就在宜春宫和承恩殿之间,因为东宫面积大,所以这里的演武场,比起王府的,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或许是因为李弘的身体不咋地,所以东宫的演武场,虽然有宦官的打理,但依然显得有点破旧了。 指指一片砖地,李贤道:“把这里的砖石去掉,掘地五尺,填上沙子,另外,王府的那一套器械,也应该重新做一份儿....” 李荇很快的就代入了自己东宫内务总管的身份,仔细的听着雍王的安排,准备快些将演武场重新布置好。 既然已经搬到了东宫,雍王还是没有放弃习武,说明他是真的要习武,而不是单纯地演戏。 给李荇说完了安排,李贤才伸手抓住慢慢往外挪的李显,指着演武场说:“今天虽然走了很远,但依然不到量,胖胖,来,陪哥哥再跑几圈儿。” “不要啊....” 看到东宫演武场,尤其是看到六哥煞有其事地吩咐布置,李显就知道自己的噩梦,不过是换个地方做罢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李显还是选择了屈服。没办法啊,因为六哥说,中午请自己吃凉面。凉面不是没吃过,但是一想到六哥家的蒸饼,不对,包子都跟别人家的不一样,李显也不由地期待起来。为了吃的,就忍忍吧。 第一百零七章 郑氏的选择 跑了一段时间,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厨子才把材料,给送到了演武场来。 天气实在是有点炎热,所以凉面还是现制现吃的爽。 把厨子赶到一边,洗了手的李贤准备亲自制作。 荞麦掺白面制作出来的手擀面,虽然有点成坨的样子了,但是凉面就不需要有那么多的讲究。放到凉水里面抓一抓,就勉强分散开来。 没有冰水,这是最大的遗憾,不过一想到硝石制冰,还是晚唐时期才逐渐出现的,李贤就不遗憾了。因为自己又发现了一个商机,炎炎夏日,能够吃到冰,对于勋贵而言,还有比这更高级的享受吗? 一边想着,李贤下手的速度也不慢,葱蒜香菜醋芝麻,这是常备的,至于酱油,还没有,辣椒也没有,好歹还有点茱萸汁,聊胜于无,而麻油的存在,让李贤快要爽死了。 吃凉面的时候不加一点麻油,他就会觉得极其的难受。 一大碗才拌好,就立刻被李显给抢走了。 李贤无奈的看了饕餮一般的李显,只好又动手给自己弄一小碗。 至于剩下的,就是厨子的工作了,显然李荇等人,还享受不起雍王的手艺。 一大碗凉面,就让李显吃得舒爽无比,连里面的汤汁,都给喝的干干净净。 还想再吃一碗,但是看到皇兄的眼神,李显也只好作罢。 放下饭碗,李贤指着旁边的宜春宫说:“胖胖,你最近就住在宜春宫,至于你的王妃,要是实在想得厉害,也可以接进来,但是,防护你的人,还只能是千牛卫。” 李显就算再傻,也能从这样的安排里看出问题来了,放下饭碗,他想了想才说:“六哥,您认为,会有人对我不利?” “只是预防,毕竟如果有人看哥哥不顺眼,首选的就是对你下手栽赃于我。更何况,哥哥我也不希望你被一些人利用,转而来对付哥哥。” 面对现在的李显,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坦诚,所以李贤把自己的忧虑,一点不加掩饰地,告诉了他。 听到这一番话,李显想了一会儿,才说:“六哥您把韦氏接到东宫来吧,弟弟一切都听你的。” 李贤笑了笑,这才看向徐泽。 徐泽立刻领意,带着护卫们去英王府接人。 对于李显的老婆韦氏,李贤并不如何的提防。毕竟,如果没有武则天在前面打头,她未必会做出历史上记载的那些事情。更何况,李显在房州倒霉的时候,她始终不离不弃,至少在前期看来,她算得上一个贤妻,对得起李显。 一碗凉面吃完,李贤才准备带着李显去宜春宫歇息一会儿,就见程伍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宫女走了过来。 小的那个,正是上官婉儿,而大的那一个,不用说,就是郑氏了。 母女二人走得近了,就一齐行礼。因为唐人普遍早婚早育,此时的郑氏,虽然是一个十二岁丫头的母亲,但是姿色反而正是明艳动人的时候。 能生出一个祸国殃民的丫头,她的长相,自然不差。 一时间,李贤都不得不自我检讨,因为他也忍不住生出了“母女”一类的想法。 轻咳一声,李贤看向郑氏,说:“本王很喜欢婉儿这个丫头,准备将她收为贴身宫女,郑氏,你是她的母亲,也一起来东宫任职吧,采办的女官,就不错,你觉得如何?” 令李贤意外的是,郑氏听完以后,反而蹲身行礼道:“雍王殿下的美意,贱婢心领了。只是,贱婢的身份,比起丫头来,要更加地敏感。” “殿下既然看上了婉儿,是这个丫头的造化。只是这傻丫头,却一心想着将贱婢也救出来,却没想过,她一个小丫头被您叫到身边没问题,加上贱婢这个母亲就不妥了。” “您很清楚贱婢的亡夫和祖父犯了什么样的罪责,婉儿当时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就是如今,也不过十二岁,关于家里的变故,贱婢并没有跟她提起太多,她可以逃脱苦海,您觉得,贱婢一起,这样合适吗?” “因此,贱婢希望重回掖庭宫,至于婉儿,还请殿下怜惜。” 说完,郑氏就跪了下来。 一边的上官婉儿惊讶地看着跪倒在地的母亲,想不明白母亲难得离开了掖庭宫,为什么还要回去。虽然她早慧,但是,这之中涉及到的太多,再加上她之前一心要救母亲,自然没有想到。 而郑氏很清楚,李贤也清楚。 跟上官婉儿不同,郑氏算是那一场灾难的直接经历者,没有被斩草除根,已经是她的运气了,而她若是跟着上官婉儿一起出现在东宫,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或许上官婉儿因为年幼,还能被天后抬抬手放过,但是郑氏是绝对不可能的。甚至于.... 此刻的她要是直接死了,对于上官婉儿而言,才是大好事。 看了一眼迷茫的上官婉儿,李贤对程伍说:“把她带走,熟悉一下东宫的环境,本王还要劝说一下郑氏。” 见雍王这么说,婉儿才稍微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程伍离开了。 一直到孩子离开,郑氏才松了一口气,再次拜谢李贤的安排。 李贤则是叹了一口气,蹲到郑氏的面前说:“郑氏,你就认定,你的选择,对婉儿而言,就是最好的?况且,你凭什么选择相信本王,要知道本王现在跟你们郑家,可是结下了梁子啊。” 如果说市井百姓是长安消息传递的大网,那宫女宦官就是皇宫里消息传递的大网,李贤不相信自己跟郑家起了冲突的事情,郑氏不知。 郑氏直起身微笑道:“女嫁从夫,况且,夫君和公爹落难的时候,郑家明明有出手援助的能力,却选择了袖手旁观,让贱婢寒心无比。您和郑家的冲突,贱婢并不会有额外的看法。” “况且,您也就年少的时候,胡为过一段时间,再之后,并没有任何风言风语。再加上如今朝野宫廷内外对您的赞扬,没有一丝反话,所以,贱婢选择相信您。” 第一百零八章 春秋 看着郑氏认真的模样,李贤就知道,这个女人,多半是预测自己将来会成功成为皇帝了。否则,她不会把自己的孩子托付出去,甚至,已经做好了自裁的准备。 或许,在她看来,用自己现在的一条命,换取女儿一辈子的富足安稳,是很划算的事情。 但是,李贤不这么看,因为他觉得,郑氏没有必要非得去死。上官仪的事情对于天后而言虽然恶劣,但是,岁月如梭,她对上官仪的恨意,或许没有那么高了。更何况,如今上官家族就剩下一个幼女,翻不起大风浪,这样的情况下,“高抬凤爪”给寡妇和小女孩一条活路,这样能凸显仁慈的事情,她是不会放过的。 想到这些,李贤正色道:“郑氏,你不要想着自杀,本王保证,你回掖庭宫自杀以后,本王立刻就会把上官婉儿送回掖庭宫,境遇或许比现在还要凄惨。她如今只有十二岁,你只想过自己的死,能换来她将来的安稳,就没想过会有多伤她的心吗?你准备让她在内疚中过一辈子?” 见郑氏还想说点什么,李贤就继续说:“你回掖庭宫吧,你说的对,你的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但是也不到需要死掉的地步。婉儿就留在本王这里,等到天后回朝,肯定会知晓这件事。到那个时候,自然也就能知道答案了。” “若是天后怜悯你们母女,肯放你们一马,那你既可以调来东宫任职,也可以选择离开皇宫,在外安家。当然,就算天后想要除掉你,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保你一命。” 听到这一番话,郑氏瞪大了眼睛,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雍王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可能,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让孩子愧疚一辈子,如果能捡一条命,或许,就像婉儿说的那样,她们母子,这辈子都还不完雍王殿下的恩情了。 见郑氏再次叩首,李贤并没有避开,而是承受了她这一礼。不管怎么说,这女人,现在也打消死志了吧。 站起身,郑氏轻声道:“多谢殿下怜悯,贱婢告退。” 说完,她就慢慢倒退着离开了。 目送着郑氏离开,李贤这才转身看向李显。 整个过程,这家伙都在一边看到也听到了,得想办法封口才行。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才看向李显,准备开个价码,这家伙就极其猥琐的笑了起来:“六哥啊,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还好这一口,真是。” “哪一口?” “自然是母女共侍一夫啊,啧啧啧,看郑氏的样子,就算过个三四五年,也不会衰老,到时候那个什么婉儿的,也长大了,嘿嘿嘿....” “....” 李贤没想到这家伙想到的反而是这样的,虽然他误会了,但是,背着一个“母女”标签的绅士之名,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所以,封口还是很必要的。 “今日下午,就是读书的安排了。胖胖啊,你看,哥哥免了你下午的读书,晚上再亲自动手,给你做一顿美食,如何?” “卑鄙....成交!” 能不读书,又能享受到美食,李显自然选择了闭嘴,爬起来就朝着宜春宫走去。 虽然这是在六哥的地盘了,但是东宫比起王府小院子要大了不少,既然王妃也就要被接过来,嘿嘿嘿。 “吩咐宜春宫加强守卫,不能因为这里是东宫,就松懈了。” 说完,李贤长舒一口气,准备去承恩殿休息。 午睡一场,有益于缓解疲劳。 一觉醒来以后,李贤就来到了承恩殿里刚设置好的书房。 姚元崇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见雍王到来,拱手行礼以后,就坐到了案子后面。 而李贤,却坐到了将作监新制作好的软椅上。没有弹簧,只能用软钢和兽皮绳子将就一下,只要兽皮的弹性好一点,绳子不要弄得太紧,坐上去还是会有绵软的感觉的。至于办公桌,就更令人喜欢了。不管是放茶壶茶杯的凹槽还是桌面柜,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制作的,虽然还有很大的DIY空间,但是这个时候拥有这样一张桌子,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李贤也不希望自己被颈胸腰一条龙的病症找上门来。 姚元崇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桌子,尤其是殿下坐着的小胡床,怎么看怎么别扭。圣人的御座也没有这么高啊,这不是违制吗? 想要说一说却想起自己只是一个文学,实在没必要干这种进谏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上有错下不指正,也是不应该的。 张张嘴,姚元崇最终还是选择了进谏。 离席拱手,姚元崇硬着头皮说:“殿下,您的案子这么高,胡床也这么高,是不是违制了啊,要是御史见到了,免不了要弹劾您啊。” 李贤正在找书,看了姚元崇一眼说:“这里是本王的书房,御史还进不来,看不到他怎么弹劾本王?闭上嘴,明天给你也置办一套,免得你开完弓还要隐晦地弯一弯腰,这些年你夜以继日的读书学习,恐怕腰已经出问题了吧。” “这个....” 因为实在没法反驳,姚元崇只好坐下,继续看自己的书。 见姚元崇没了话,李贤就安心的寻找起自己要看的书来。 翻了一遍以后,他选中了《春秋》。 《春秋》儒家典籍“六经”之一,是华夏大地上第一部编年体史书,也是周朝时期鲁国的国史。 选择《春秋》,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弥补自己关于秦朝之前知识的短板。 虽然毕业于历史专业,但李贤对于秦朝以前的历史知识,严重的掌握不足。 如果只是教学生,完全没必要学这些,因为课本上并没有细讲。 而就算说点课外的历史趣事,三国时期和汉唐盛世,才是首选。甚至于一些学生,对唐朝以前的朝代,就失去了兴趣。 而如今,既然穿越到了大唐,就很有必要学习一下了。 这个时候学问人的装13能力,就在于博古通今,评价一件事的时候,如果不扯出三五条曾经发生的类似的事情,都不好意思开口。 第一百零九章 细节 打开《春秋》,看着里面晦涩难懂的句子,李贤就觉得头疼。 毕竟是被称作“春秋笔法”和“微言大义”的著作,文言文本就是正常说话的简练用语。而《春秋》,在他看来简直是文言文中的文言文,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需要仔细地揣摩才行。 难怪这本书要出那么多用来注解的传,因为它真的是太晦涩难懂了。这一刻,李贤忽然觉得自己挑选《春秋》来阅读,简直是脑残行为。 明知不可行而硬上,智者不为也。 放下《春秋》,李贤看向姚元崇,问道:“元之,这《春秋》,你可曾看过?能否为本王解惑?” 姚元崇本来看书看得正入迷,听到雍王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回禀殿下,微臣的学问还不够,不能为您解惑。” 说完,他的脸都红了,对自己之前的宏伟愿望羞愧不已。连一个小小的王府文学都没办法胜任,还想着经略天下,真是一屋不扫啊! 看到姚元崇羞愧的样子,李贤也有点后悔了。这,不会把这家伙打击的太厉害,一蹶不振吧。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连这点挫折都经受不起,就跟“人才”不搭边了。 看向门口的李荇,李贤道:“去请左庶子,就说本王有学问要请教。” 李荇答应一声,就匆匆而去。 过去了一会儿,李荇还没回来,反倒是装扮一新的上官婉儿,捧着茶壶茶具过来了。 “殿下请用茶。” 看了一眼茶杯个个都是湿润的,就知道每一个茶杯,估计都经过清洗和试毒。 身在皇家,半个屁股也坐到了太子的位置上,李贤也就不在乎这些了。有些规矩,还是不要打破的好。 倒了一杯茶,放到自己面前,又倒了一杯茶,不用他开口,上官婉儿就捧着茶杯,送到了姚元崇那里。 姚元崇自然是受宠若惊,起身拜谢。 完成了这一切,上官婉儿又看了一下桌面,看了一下打开的窗户,这才蹲身行礼,慢慢的离开了。 李贤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一直到她走出去,才露出了笑容。 从一开始的接触,就能看出来郑氏在她的身上下了多少的苦心。 而从这些小细节上,也能看出她的接受能力也是很强的。 也难怪她能够讨得武则天的欢心,要知道,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陪伴一个残暴的女皇帝,那可不是“伴君如伴虎”那种级别的危险了。而她能落得善终,真的很难。 又喝了一口茶,李贤起身,走到书房门口迎接萧德昭。 毕竟是求学,一些姿态得做足了才行。 很快,萧德昭就被李荇带了过来。 看得出,这家伙很高兴,或者说,人生来就好为人师,不管谁被别人求教的时候,都是暗爽的。更别说,向他求教的是李贤这半个太子了。 等到萧德昭行礼以后,李贤也微微行礼,苦笑道:“本王准备读一读《春秋》,奈何实在是拿捏不好其中晦涩难懂的句子,所以才让李荇去请左庶子,还望左庶子不吝赐教。” 萧德昭拱手道:“殿下言重了,为您解惑拾遗,本就是微臣的职责,不如,咱们这就开始?” 李贤点点头,请萧德昭进了书房。 姚元崇没资格参与对话,一直等到萧德昭进来坐下,这才行礼道:“学生准雍王府文学姚元崇,拜见左庶子,不知您教导雍王之时,能否允许学生旁听?” 涉及到学问,好多时候都是讲究“不传六耳”,虽然他这个文学有陪读的性质,但是要旁听,还是提前问一下的比较好。 萧德昭毫不在意道:“《春秋》煌煌巨著,注解不知凡几,老夫所言,也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你要旁听没问题,但是,不可宣扬,倒不是敝扫自珍,实在是老夫怕自己的见解,被真正的有学之士教训啊。” 能旁听就好,姚元崇就像是捡到了金子一样的开心,不等李荇动手,就亲自给萧德昭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萧德昭并不意外自己能获得这样的待遇,但是对于姚元崇他还是懒得理会,看了一眼雍王的桌椅,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拿出《春秋》,萧德昭微笑道:“殿下,《春秋》成书之际,历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二时,因此把国史记载叫做《春秋》,这可能是“春秋”作为史书名的来由。” “而现存的《春秋》,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依《公羊传》和《谷梁传》载至哀公十四年止,为二百四十二年,它基本上是鲁国史书的原文。” “《春秋》所记,是二百四十多年的春秋各国大事,现所存全文,不过一万七千多字,但据曹魏时的张晏研究所论,说是原文该是一万八千字。可见《春秋》原文,从三国以后脱露了一千多字。很多大事遗漏记,真是遗憾啊!” “不说这些憾事了,来,殿下,咱们开始吧。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见萧德昭开始了讲解,李贤拿出一张纸,开始认真的听,并且随时做笔记。同样作为的,还有姚元崇。 眼看两个“学生”听得认真,讲解《春秋》的萧德昭更来劲儿了,连念文章的声音,都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学东西不能不认真,因为早就吃过“后补”的苦,所以李贤现在只要是学习什么,就一定会认真对待。 学习这些东西是很有必要的,不同的时间段,有不同的文化体系。至少,在大唐,总不能跟人讲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之类的话题吧! 见雍王三人开始做学问了,李荇就缓缓的退出书房,免得打扰到三个人。 他虽然识字,但是并不懂这么多的学问。他也深深自知,自己也没有跟姚元崇一样求学的资格。 第一百一十章 明窥 学生时代,只要上课,就会觉得时间过去的极其缓慢。而玩游戏的时候,却觉得时间过去得很快。 其实这就是投入和不投入的差别,至少如今的李贤,就觉得时间过去的很快。 一直到夜色降临,油灯点了起来,萧德昭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春秋》,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如果说开始的时候,雍王非常认真,他没有意外,但能够一以贯之,他还是比较惊讶的。 从前只听说过雍王很爱学,今天才是真正见识到了。 这样认学好学的皇子,将来要是不能成为皇帝,所有的文臣就该滚回家种地! 姚元崇看了看自己做的笔记,再看看雍王殿下做的笔记,也不由得敬佩万分。虽然没见过其它皇子,但他不认为还会有皇子好学能比得上雍王。 “殿下,已经是晚上了,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明日继续,如何?” 李贤点点头说:“那就明天继续,左庶子,今天辛苦你了。” 萧德昭赶紧起身行礼道:“殿下言重了,这是微臣的本分,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李贤也只是习惯性的客气一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就对着门口呼唤道:“李荇。” 李荇推门而入,躬身等候吩咐。 “准备步辇,送左庶子出宫,差东宫护卫,护送左庶子回家。” 见李荇领命离开了,萧德昭也就不推辞。这是来自雍王的礼遇,不是他能随便拒绝的。 送走了萧德昭,李贤又看向姚元崇,问道:“之前本王忘记问你了,你在哪里住?” 姚元崇不好意思道:“回禀殿下,微臣在永安坊居住。” 长安居之大不易,虽然这是顾况的话,但是在如今已经是常态了。 姚元崇的老爹姚懿,已经死了十多年,更何况他又当了一段时间的败家子,剩下的家财不可能支撑他在长安寸土寸金的地段安家。 可以说,这家伙现在就体会到了后世首都打工人的辛苦了。 想了想,李贤对姚元崇说:“崇文馆有很多的地方,既然它在东宫范围之内,本王安排个人,想来那里的夫子不会有异议。既如此,你就住在崇文馆吧,永安坊实在是太远了。要是将来本王凌晨找你有事,可怎么办?难道还要派人去永安坊催促坊官开门?” “当然,让你住在崇文馆也不是单纯地住着。闲暇的时候,你也要帮助崇文馆学士整理书籍,知否?” 姚元崇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只好拱手答应。对他而言,雍王的安排他也只能接受。好在自己还需要帮忙,否则平白无故地住在那里,真是羞死个人。 走到书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因为现在还没有太子的印鉴,所以李贤只好先按上自己的雍王印,想来效果应该也差不多。 将信交到姚元崇的手里,李贤道:“你再等一会儿,等李荇回来,让他带着你去,并且让他统治东宫厨子,每天把你那一份饭食也准备了。” 双手接过纸张,姚元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想到雍王想的这么细,连他的饭食也考虑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蠢到家了,曾几何时还不屑到雍王府任职。现在,他恨不得回到前两天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能给雍王效命,真是三生有幸! 安排李荇把快要哭出来的姚元崇带走,李贤才要离开书房,就见上官婉儿抱着木盆走了过来。 走到门口的位置放下木盆,上官婉儿行了一礼,这才重新端起木盆,进了书房。 李贤忽然放弃了回卧室的打算,就站在门口,准备看看这个丫头是怎么清理书房的。 先是抹地,这个时候还没有拖把,毕竟木地板还是比较容易清理的。所以,上官婉儿就只能用双手推着抹布,一来一回的慢慢清理地面。 将大面积的木板擦干净以后,她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将桌案的脚也擦拭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的死角。 擦完地面,她换了一块抹布,开始整理案子和李贤那个大的过分的书桌。 因为过于专注,她并没有发现门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拿起桌子上的《春秋》,想了一下,从旁边拿来一根干毛笔,夹到了书里充当书签。 想要把书放下,却又迟疑了一会儿,如此几次以后,她终究是没有敌过自己的求知欲,面带好奇之色的翻开了书。 只是看了几眼,她就放下了。对于李贤和姚元崇来说,依然没法完全解读清楚的书,还不是她一个小女孩看得懂的。 不过,她却看到了李贤的笔记,随即如获至宝一般的拿了起来,贪婪的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不同于姚元崇,李贤记笔记的时候,用的都是大白话,毕竟,他堂堂的皇子,要是还心疼用纸,就太小家子气了。 正因为如此,上官婉儿看起来没有一点费力,甚至还重新翻开了《春秋》,两相比较着读书。 明窥到了这一步,李贤就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这丫头的成功,不单单是她母亲的功劳,跟她自己对于知识的渴求,也是分不开的。 既然她现在有了能继续学习的机会,李贤觉得,让她就这么偷偷的学,也好。 原本的历史上,她身在掖庭宫,依然成长到了让武则天侧目的地步。 如今她来到了东宫,又有了这样方便学习的机会,或许,她会比历史上更早成长起来也说不定。 在一排手持灯笼的宦官护送下,李贤回到了卧房。 从王府搬到东宫来,桌椅陈设虽然没变,但是因为房间变大了的原因,反而看起来很是空落。 不过,再空落的房间,只要不是一个人,也不会诞生孤独这种情绪。尤其是房间里还有一个脸红的大美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见夫君回来,房芙蓉红着脸过来问安。昨晚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她还觉得梦幻无比。天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听从了夫君的话,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看到房芙蓉羞愧欲死的模样,李贤也就不出言挑逗了,开口道:“洗澡水备好了没,乏了,洗完就睡。”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从皇帝开始 谁知道,这么正常的一句话,却让房芙蓉的脸更红了。 猜测了一下,就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李贤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本王又不是整天在想那种事情好不好,赶紧的,今天后背的膏药也该拿下来了。” 听到夫君这么说,房芙蓉才稍微缓解了羞涩,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屏风区域。 洗澡是必须的,劳累一天以后如果没有一顿热水澡,简直难以想象。后世早就享受这样的便利享受习惯了,如今虽然穿越了,但因为身份的原因,别说一天洗澡一次,就是一天七八次,也有人给准备,所以李贤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身份带来的乐趣。 热水澡很舒适,但是撕膏药就折磨了。 好歹膏药避开了他的那一处伤口,否则,还要受更多的罪。 洗完澡,李贤也就没了干别的事情的心思,回到床上,就沉沉的睡了。 今晚,依旧是分床睡。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才睁开眼睛,就清楚的感觉到身边有人。 残存的睡意一瞬间消散不见,翻身而起,却见床边不远处,上官婉儿跪坐在那里,面前是盛着温水的水盆。 看到李贤的动作,上官婉儿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说:“殿下恕罪,贱婢以为殿下已经习惯了,所以才等候在这里,明日贱婢一定等候在门口。” 见这个人是上官婉儿,李贤也是松了一口气,习惯了一个人居住,哪怕是房芙蓉在房间里,他也是适应了几天才适应的。如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一时间实在是接受不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摇摇头说:“不必,你等候在门口就好。” 说完,也不用她伺候,李贤就亲自端起水盆,放到了架子上,开始清晨的洗漱。 清晨的洗漱很简单,就是洗洗脸,揉揉眼角,刷刷牙罢了。 不过,令李贤无可奈何的是,唐朝没有牙刷,所以只能漱漱口当做把牙给刷了,富贵人家和皇族,好歹还有点盐和橘皮水,寻常人家怕是连盐都不舍得用。 柳树枝子的纤维虽然能代替牙刷,但那是晚唐才兴起的,况且,习惯了软纤维牙刷的李显,只要设想一下,就知道自己没法接受这种刷牙的方法。 不过好在还有一块丝绸,用丝绸刷牙,虽然奢侈了一点,但现阶段也只能如此了。 清洁完毕,李贤就坐到了锦墩上。 房芙蓉还没起,所以梳头的工作就只能是上官婉儿的。 好在小丫头下手温柔,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拉扯感,没一会儿,梳头的工作就完成了。 对于长头发,李贤也很想吐槽一下,习惯了清爽的板寸头,如今有了飘飘长发,也没感觉到帅了,反而是各种难受。尤其是现在气温上升,就更是厌恶它。 不过,就算再厌恶,也得忍着,虽然现在不像鞭子朝动辄砍头,但一个短发的皇子,也会被千夫所指,下场比起砍头来差不了多少。 每天早晨的梳洗,到这一步就结束了,本来还有擦粉的,但李贤实在是受不了这些,连粉盒都给扔了。 把房间交给上官婉儿善后,李贤伸了个懒腰,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老御医的药很管用,后背上那道疤痕虽然还在,但是已经没有了严重的拉伤感。至少今天练习射箭,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今天的李显并没有早起,昨天韦氏被带来了东宫,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昨晚过的很舒畅。 不适合打扰一个腰疼的人,所以用过早饭休息一会儿以后,李贤就一个人去了演武场。 将作监的工匠速度很快,只是一晚上过去,就把所有的设备安装好了。 大匠阎继泽,大清早的就等候在演武场。 见到雍王到来,远远的就施礼:“拜见雍王殿下。” 看到他脸上的喜色,李贤就知道这家伙没少发财。 现在还不适合直接运动,所以李贤就倚靠在演武场一个设备的柱子上,询问道:“怎么样?将作监的收入还可以吧。” 说起这个,阎继泽的笑意就怎么也收不住:“回禀殿下,微臣按照您的吩咐,在长乐坊大价钱购买了一间宅院,把所有的房屋都拆掉,改成了一个大院子,并且邀请军方将军们上门来练习。” “因为大丧的原因,现在还没人登门试验,但是将作监单单定金就收到了足足四千贯。另外,将作监按照您的图纸改造了马车,果然减少了很多的颠簸,虽然还没有售卖,但是,可以预见一定会大受欢迎。至于桌椅,还是得等殿下尽早送给圣人,圣人没用,谁敢先用啊。” 知道阎继泽的忧虑,所以李贤也就不催促了,而是看着西北方说:“这个恐怕还要两天,总得等父皇回来才行啊。” 礼制这个东西,不是轻易就能打破的。现在大家工作的时候,都是“伏案”写,就是皇帝,也是如此。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皇帝上朝的时候,是有一个小板凳高度的龙椅可以坐着。因为这个的存在,朝臣谁敢坐的比龙椅还高? 正因为这个原因,李贤觉得,自己的桌椅计划,只有等到皇帝接受以后,才能大规模的开始售卖。 另外,自己准备的产业,也得等到大丧过去以后,才能开业。 不管怎么说,姿态得做出来啊。 “将作监先准备着吧,本王估计,这事儿有九成九的可能能成。” 丢下这句话以后,李贤就走向了薛讷。 这家伙已经等候在靶场边了,自从他的课程表劈出来一半给文科以后,上午的习武时间,就严重地不足了。 每一项的锻炼,都必须得抓紧时间才行啊.... 太阳升到一半的时候,李显到底还是来了。不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但是既然他还是在正午之前来了,说明心底还是有习武的想法的。 也幸亏他来了,否则明天开始,李贤就要放弃对他的督促了。 毕竟,李显的性格就导致他不会逆来顺受,让他做抗拒的事情,哪怕是为了他好,也会收获仇恨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偷听的机会 匆匆的走过来,李显很是惭愧道:“六哥啊,昨晚弟弟贪欢了一下,今天起来得晚了,您看....” 李贤笑着说:“不过是晚了一会儿而已,只要你肯来,说明你还是有坚持心的。作为奖励,今天中午咱们吃烤全羊如何?” 李显撇撇嘴说:“羊肉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我的鸡块好吃。” 李贤哼哼一声:“那你吃你的鸡块,别来吃羊肉昂。” “别别别啊,我忘了,您既然说了,肯定滋味不错。我吃,我肯定吃。” “那,还不赶紧锻炼?你肩上的伤估计还没好,所以你今天练习的内容,还是奔跑,当然,你得背着沙袋跑。” 循着六哥的手指,李显看到了角落里堆着的沙袋背包,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只是跑步就要了他的命了,还要加上沙袋? 不过为了羊肉,拼了? 拼了吧! 见李显苦着脸去锻炼了,李贤这才放下横刀,开始接受薛讷的教导。 射箭其实很简单,就是搭箭、开弓、松手而已,哪怕是个小孩子都知道怎么办。 但是,它能够跻身君子六艺之一,肯定不会那么单纯。 至少薛讷能够取得现在的成就,就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说起小时候练习射箭的过程,他虽然没哭,但是看他双手颤抖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不好受。 射箭不仅仅是那么一套过程,想要讲究准确性的话,不仅要考虑到弓的力道,还要考虑到箭的重量形状长度、目标的远近,风的大小.... 古人不知道如何计算风速对射箭的影响,所以只能凭经验一点一点的累积。 比如薛讷,他并不知道风速多少,但是在风吹到脸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箭,应该偏移多少。 遵循薛讷的这一套,就得跟他一样用大量的时间堆砌熟悉度,所以,李贤也只是听着他的经验,却不想完全遵循。 怎么说也是接受过数学教育的人,等到回自己书房的时候,好好研究其中的变化,总能找出一个射箭套路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李贤并没有说出来,毕竟说出来,薛讷姚元崇他们也不明白。 理论学习完毕,就是射箭了,但是令李贤气恼的是,明明薛讷他们射的都是百步靶,而自己射的却是十步靶,依然容易落空。 不过看了一眼李显,就释然了,这家伙肩部的伤势很重,到现在连弓还张不开,只能在一边看热闹。 越是脱靶,就越是不服气,所以一直到中午结束的时候,李贤只觉得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毫无疑问,午睡以后,它们估计连笔都要抓不住,休息一夜以后,能不能继续练习还是问题。当然,这是在没有李荇的药水的前提下,因为使用了很多次,所以李贤对李荇的药水效果敬佩万分。 不想等到晚上,所以午饭以后,李贤就让李荇给自己涂上了药水,睡醒后带着一身的药味,就押着李显去书房学习。 姚元崇作为陪读,自然早早地就等候在书房。 萧德昭也在,但是令李贤惊讶的是,不仅杨毅跑过来了,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头,也坐在书房,看他坐的位置,竟然比萧德昭和杨毅还要靠前。 这就惊人了,这老头什么来头? 才踏入书房,书房里的几个人就赶紧起身,纷纷行礼。 “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老臣崇文馆学士萧玦,拜见雍王殿下、英王殿下。” 前面三个人的拜见,李贤自然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老头的话,想要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可是听到以后,就迷茫了。 萧玦?没听说过啊! 虽然没听说过,但李贤还是拱手还礼:“萧先生今日拜访,不知有何指教?” 就冲着他坐得比萧德昭和杨毅还要靠前,就知道不简单。论官职,他是不可能坐到前面的,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了,这老头子在士林,地位或者辈分很高! 不管哪一种,他都要敬重。 见雍王竟然还礼,萧玦吓了一跳,赶紧侧移两步,算是避开礼节,拱手说:“不敢不敢,殿下,老臣今天算是不请自来,听闻左庶子言,殿下正在学习春秋的故事,他怕自己一家之言误人子弟,所以特意把老臣叫来了。老臣作为崇文馆学士,对这些古籍还算熟悉,殿下若有所需,老臣自然不敢藏私。” 原来是萧德昭叫来的大佬啊。 崇文馆的大学士,虽然声名不显,但是人家绝对够专业。 自古以来,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文人武将的主流追求。哪怕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大族,为了自家的地位,也不得不挑选精锐子弟,送入仕途。 而对于萧玦这一类出身平凡的文人而言,一个皇子看得上自己的学问,肯求教,那绝对是值得兴奋的事情。 分而落座,李显虽然不太愿意,但是有皇兄打头,也不好发作,只好也坐了下来。 坐好后,李贤试着抬了一下胳膊,发现虽然能抬起来,但是拿笔写字,一定奇丑无比。 轻咳一声,趁着婉儿过来送茶的功夫,李贤对萧玦说:“萧先生,本王上午练习射箭,双臂现在无力,恐怕写字会很慢,就烦劳您慢些讲了。” 萧玦喝了一口茶,笑道:“殿下有所命,老臣自然遵从。” 见上官婉儿倒完茶,准备出去,李贤想了想,出声唤住她,指指身后的书架说:“本王的书架,已经许久没有整理过了,这次搬家,更是打乱了顺序,既然你识字,就给本王整理一下吧。” 上官婉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好事儿。 自己整理书架的时候,完全可以一心二用,现场听课,跟偷看雍王的笔记,真的是不一样的。 蹲身一礼后,上官婉儿不敢露出一点的喜色,就走进了书架里面,一边整理着书籍,一遍伸长了耳朵,准备听课。 房间里多一个宫女而已,萧玦自然不在意,翻开一本《春秋》,就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烤全羊 因为教过历史,所以清楚历史。 对李贤而言,历史其实就是一本故事书,虽然号称是“实况报道”,但是究竟有几分真实,恐怕隔了三五年,都无从考证,更别说隔着千年了。 至少,根据“正史”的记载,就能看出李治这个强大的皇帝,被埋汰成了什么样子。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这样的说法,或许有些偏颇,但也只有一两成的偏颇成分。所以,所谓的历史记录,最多只是一个参考,却没有盖棺定论的资格。 《春秋》也是一样,只要它是一本历史类的书籍,就不能保证绝对的严谨,因为哪怕历史的记录者,都会不由自主的代入个人的感情。 正因为如此,萧德昭才会说出“一家之言”的话,因为哪怕事例是按照正常记录的,但是解读者却会不由自主地代入自己的感情,对一件事、一个人,或褒或贬。 萧玦作为大学士,自然有跟大学士匹配的学识和造诣,经他解读的《春秋》,别有一番味道。遇到拿捏不定的地方,他也不会硬着头皮讲下去,而是揪出来跟大家一起讨论。 萧德昭学得认真,杨毅学得集中,姚元崇和李贤饥渴不已,似乎遇到了什么珍馐美味,至于借着书架遮掩身形的上官婉儿,早就忘了什么是一心二用,彻底地迷了进去。 哪怕是读书宁愿死的李显,也没有魂游天外,虽然经常溜号,但还是偶尔认真的听一会儿的。 有了萧玦的加入,下午的学习时间,过去的更快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萧玦才停了下来,如果可能,他也想一路讲到最后。但是奈何天色已晚,再继续下去,他这样的老家伙都受不了,更别说雍王和英王了。 合上书籍,萧玦伸了个懒腰,笑道:“雍王殿下,今日就到此为止如何?最多明日老臣再来一次,咱们就能讲完了。” 李贤站起来,拱手道:“萧先生讲的课,当真令人入迷,只是,既然还剩下不多,为何不讲完?本王知道拖着您这样的老人家,一直讲课,不太人道,但是,这剩下一点却不能结束的感觉,实在是折磨,所以,烦劳您继续讲完吧。至于膳食,东宫的厨子自然会准备,本王也会差遣步辇,送您回去的。” 萧玦赶紧站起来,回礼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要听完,老臣自然遵命,何须这般礼贤下士,老臣承受不起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里还是暗爽的,连自己的老腰时时的疼痛,都忘记了。 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好学的皇子,别说让他讲完,就是让他讲到死,他也愿意啊! 不过说起晚膳,李显也来了兴致。 六哥可是答应了他要吃烤全羊,中午的时候,因为羊肉没有腌入味,所以推迟到了晚上。他之所以坚持着听课,主要的原因,还是烤全羊。 站起身,李显道:“萧先生一大把年纪了,一讲就是一下午的时间,实在是辛苦。不如,我等先用晚膳,吃完再继续讲课,休息一下,岂不是很好?” 这里是东宫,况且虽然两个皇子都在这里,但主要还是要看雍王的,所以萧德昭和杨毅都是默不作声,看雍王怎么安排。 一下午没歇息,此刻李贤也觉得自己的膀胱有点抗议,就点头说:“休息一下再继续吧,李荇,吩咐厨子送上晚膳。” 书房门口的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传令了。 没过多长时间,几个宫女宦官,就带着餐具过来了。 唐朝的时候还是分餐就食,所以众人就在自己的位置上,稍微收拾一下笔墨一类的杂物,案子就当餐桌用了。 餐具饭食分配妥当以后,几个厨子抬着烤全羊进来了。 不同于西市上的败类,东宫的烤全羊,看起来是金黄色掺杂着焦红色的,没有烤黑的地方,所以看起来就格外地有食欲。 李荇亲自带着厨具,腰间也带上了一把横刀,充当厨子的助手。 要过一把小刀,厨子先是在羊的各个部位,都割了两小块,一块自己吃,一块给李荇吃,算是验毒。 等不到俩人毒发身亡,闻着香味口水都流进碗里的李显就气急败坏道:“还不赶紧分肉,本王要一条后腿,不必切。” 听到吩咐,厨子赶紧卸下来一条后腿,毕恭毕敬的送到了英王面前。另一条后腿和羊头,自然是送到雍王的桌子上。 至于两条前腿,则是分给了萧德昭和杨毅。而除了这些部位以外最好的羊肋排,则送到了萧玦的面前。 看着自己面前的羊头,李贤忽然想起来自己分到供品的时候,吃的那个羊头,叫一声李荇,把羊头装在盘子里说:“给萧先生送去。” 听到这句话,萧德昭和杨毅大吃一惊,而萧玦,脸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在萧德昭和杨毅羡慕的目光中,羊头被送到了萧玦的桌子上。 起身双手接过羊头,萧玦直接躬身道:“多谢雍王恩赐,老臣感激涕零!” 说完,竟然真的哭了出来。 眼看着萧玦坐下去,捧着羊头一边流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啃食的样子,李贤顿时无可奈何。 只是试一下,谁知道效果竟然超标了。看样子,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些荣誉性质而没有实物的奖励,依然能让好多人热血上头。 只是一个羊头而已,就让萧玦哭成了这样,要是下次见面称呼他一声“萧师”,岂不是能让他激动的抽过去? 李显对烤全羊早就期待万分,所以一分到,就迫不及待地大口撕咬起来。 只看外表、只闻味道,就知道这烤全羊是无上妙品。更离谱的是,这羊肉明明是烤出来的,但是里面却鲜嫩多汁,跟酥脆的外壳搭配在一起,真是人间妙品。 亏他白天的时候,还觉得烤全羊没什么吃头,现在当真是被震惊到了。 萧德昭和杨毅也没想到,自己在东宫能吃到这等好东西,很想感慨一下,但是食不言寝不语,只好暗自赞叹着享用。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作诗(给点票谢谢) 一条羊腿吃完,李显依然意犹未尽,指着厨子吩咐道:“把羊肋排、各个地方,都给本王切一份。” 听到李显的话,李贤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虽然这是个吃货,但是从他的行为来看,还是有点对美食的探索精神的。 厨子自然没办法忤逆英王的意思,赶紧出刀,把英王要的位置,都切了出去。 虽然这次的烤全羊,因为黄泥闷炉等一系列的原因很成功,但李贤还是没有吃太多。虽然这些天已经摸索出这具身体是吃不胖的体质,但该悠着点的时候还是得悠着点。虽然现在看不出症状,但谁能保证自己就没被遗传高血压什么的? 萧德昭和杨毅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羊肉,所以不由自主的多吃了一些。而萧玦,激动莫名的他把自己的饭食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有点撑到了。 至于姚元崇,或许是习武过的原因,竟然依旧没有放下筷子。 放下筷子,李贤对着姚元崇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吃,用不着在意太多。 见雍王殿下也吃完了,上官婉儿才红着脸上来奉茶。 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没人多加注意,李贤虽然明知道她从书架后面的窗子翻出去了,压根就没整理书架,也不点破,而是当做没看到她一样,端起茶杯就喝。 饱餐一顿,再喝点茶,早就抗议的膀胱,更加抗议了。看得出来,萧德昭三人也有点面色尴尬,知道他们不敢随便离席,所以李贤主动起来说:“萧先生,左右庶子,既然英王还没吃完,我等不如出去散散步,再回来如何?” “自当听从雍王安排。” 几人一起出去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回来的时候,姚元崇已经吃完离席了,而李显依然在吃,可怜的烤羊已经就剩下骨架了,厨子正瞪大着眼睛,在骨架子上给英王殿下找肉往下片。 不去打扰吃货的快乐时光,李贤吩咐厨子带着羊的骨架离得远一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李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被人整理过。 看了一眼一边垂手站立的上官婉儿,李贤开口道:“以后不要随便整理本王的书桌,免得本王重新回来的时候,忘记了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上官婉儿赶紧行礼道:“贱婢知错,今后一定改正。” “嗯,去后面继续整理书架吧。” 把上官婉儿支走,恰巧姚元崇也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回来。 李显还在吃,《春秋》是没法接着讲了。 看着姚元崇,李贤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元之,本王看你的薤露诗写得不错,所以问问你,你这首诗,是怎么写出来的?” 才坐下的姚元崇,赶紧支起上半身拱手说:“回禀殿下,微臣才疏学浅,所以只能先看一眼先人的薤露诗,然后再写自己的。先编排一些句子,再逐句的修改,争取押韵。” “啊?” 李贤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这样作诗的,难道像这样有大才的家伙,不应该像李白那样,随便往嘴里倒点酒,就能喷人一样的把诗句喷出来吗? 见雍王迷惑,萧玦笑呵呵的说:“姚挽郎作诗,老臣也听说过,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成稿了。在老臣看来,这个速度已经不错了。诗句想要押韵,实在是有些难,需要不停的尝试才行。至于曹植那般七步成诗的,实在是少数。” 见萧德昭和杨毅一样点头赞同的样子,李贤就头疼不已。 难怪初唐诗人没几个,还不如李白白居易这些家伙出名,感情这会儿的人,还不适应作诗啊。不过想想骆宾王的《帝京篇》,就了然了。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 当初背诵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就发现问题了,不怎么押韵,所以背诵起来很是困难。要知道李白摸大腿感慨那篇文章,背起来都没有这么难。 古人不知道拼音,所以想要押韵,还是很难的,就是后世人,学过拼音,但是跟李白一样随随便便就把诗句念出来的,还是少数。 由此就可见李白估计是把作诗当成是职业了,否则,这家伙也太聪明了。 见李贤若有所思,萧玦就笑道:“既然殿下对作诗感兴趣,不如我等今日就一起作诗,互相品评一下如何?” 作诗? 李贤还没反应过来,姚元崇就急不可耐的说:“如此风雅之事,自然是应该的,不如,就由殿下品评如何?” 听到姚元崇这么说,李贤就笑了,这家伙,竟然还有护主的意思呢。 不过,他还是愿意承这份忠心,因为他实在不会作诗啊。 “可以,就由本王出题吧。” 萧玦、萧德昭三人异口同声道:“那是自然。” 出题,出什么题? 提起笔,李贤一手托腮,一手在纸上随便写了几笔。 “决定了,就以草为题吧。” “草?” 萧德昭和杨毅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雍王的出题竟然如此刁钻。 听说过咏景的,但是具体到一个事物上,尤其是这个事物还是草这种随处可见却又毫不起眼的。 姚元崇没有惊讶,而是立刻思索起来。 在纠结作诗这一点上,古人跟现代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在纸上随手地写写画画。 见几人进入了状态,李贤就把自己写的东西,折叠了一下,丢进了垃圾桶。 姚元崇虽然比不上李白这样的专业诗人,但是毕竟年轻,文思敏捷,又苦读过一段时间,所以很快就写完了一首诗。 见他一副得意满满的样子,李贤就问道:“元之,你写完了?快,念给本王听听。” 见姚元崇拔得头筹,萧德昭三人就不着急构思了,而是都停下来,准备先听听这个年轻人的诗写得怎么样。 姚元崇站起身,行了一个四方礼,这才拿起自己的纸,念道:“早春百芳争斗艳,青草孤然生山巅。秋风不起花叶败,枯草霜落矗人间。” 念完,姚元崇又行了一礼,看得出,他还是挺得意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婉儿的震惊 早春百芳争斗艳,青草孤然生山巅。秋风不起花叶败,枯草霜落矗人间。 对于他的这份得意,萧德昭和杨毅、萧玦,却并没有什么反感。 这首诗确实不错,将青草跟鲜花对比,突出了青草的孤高,整首诗很有一股子南山隐士的味道。 只是.... 萧玦轻咳一声道:“元之的这首诗,确实不错,只是,第三句有一些问题,就老夫所知,还是有一些花能够经历霜冻的。不过,既然第一句强调了早春开的花,结合起来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呵呵,你就当老夫在吹毛求疵吧。不管怎么说,这么短的时间就作出一首朗朗上口,又颇有意境的诗,还是很不错的,王府文学,果然不简单啊。” 听到萧玦的评语,姚元崇反而不张扬了,而是恭恭敬敬的行礼,感谢老先生的夸赞。虽然萧玦只是崇文馆大学士,但是姚元崇却知道这一位在士林中的地位,能得他老人家的夸赞,远了不说,至少在长安说出去,还是能震惊不少人的。 拜谢了老先生以后,姚元崇看向李贤,脸上带着笑意,颇有一些扬眉吐气的问道:“殿下,您觉得微臣的这首诗如何?” 这家伙到底是在给自己长脸,况且对于人才,一味的打压,过劲儿了可就完蛋了,必要的夸赞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贤拍拍手,笑道:“确实不错,不枉本王跟父皇开口,把你要来王府啊。” 说完,李贤看向萧德昭三人,问道:“三位,本王意欲把魁首的赏赐给元之,如何?” 杨毅拱手道:“姚文学文思敏捷,如此快速地作诗,又没有太大的瑕疵,微臣三人自然甘拜下风。” 萧德昭和萧玦都是点头,见他们没有异议,李贤才对姚元崇说:“此次作诗,只是一时的雅趣,为此对你过于赏赐,难免落人口舌,本王见你很喜欢烤全羊,不如明日就命厨房单独给你做一只,如何?” 姚元崇没想到雍王赏赐自己的居然是一只烤全羊,不过,想想也是,自己目前还在王府的体系里面,雍王还没有真的成为太子,就算成了太子,也没法轻易给自己安排官位。 既然没法升官,如今在外人跟前,因为文雅的事情赏赐钱财,也不妥当,一只烤羊....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 拱拱手,姚元崇为难道:“殿下的赏赐,微臣本来没有拒绝的资格,但是,一只羊,还是太多了,微臣恐怕没法一个人吃掉啊。” “笨啊,六哥又没跟你说必须由你一个人吃掉,你完全可以请别人,比如本王,就是很合适的邀请对象嘛!” 涉及到吃的话题,李显的耳朵尖的很。 姚元崇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英王殿下既然喜欢,微臣自然要邀请的,还有左右庶子、萧先生,明日可否赏脸参宴?” 今天的羊肉,让三人吃得很过瘾,如今被姚元崇邀请,自然乐得答应。 确定了明日中午一起吃烤羊以后,姚元崇才坐下来。 英王已经吃完了,时间紧,所以萧德昭三人的诗,就没必要品评了。 萧玦很是自然的拿出了《春秋》,开始讲述剩下的部分。 借着灯光,《春秋》终于讲完,有一个饱学宿儒帮忙,这样的学习自然是舒坦的。 放下记录笔记的笔,李贤只觉得这两天的收获当真丰富。 姚元崇也是如此,就是萧德昭和杨毅,也觉得今天跟萧先生的观点两相印证,收获不错。而享受了一把教学的快感,尤其是获得了雍王赏赐羊头的萧玦,也觉得今天过的实在是太舒服了。 见外面夜色已深,李贤站起来,说:“今天要多谢萧先生的指点啊,日后本王若是还有拿捏不定的问题,还要再去崇文馆请教,还望萧先生不要嫌烦啊。” 萧玦赶紧站起来拱手道:“殿下但有所问,老臣岂敢不倾囊相授。崇文馆就在东宫之内,殿下若是有问题,只需差人去叫老臣就好。” 再客气就有点过了,所以李贤点了点头,走出了书桌,准备亲自送萧玦离开。 今天,就是李显都因为烤全羊的原因,觉得很是满足。 一直把萧玦送到步辇上,吩咐随行的姚元崇好好照顾以后,李贤就伸着懒腰回去睡觉。 当生活过成课程表一般,反而不会觉得时间过去的太慢了,就像上学的时候,周一周二周三是最难熬的,但是只要到了周四,就觉得假期近在眼前了。 临进卧房之前,李贤忽然有了给自己制定课程表的想法。 一直这样上午习武,下午学习,忙碌得都不给自己倒出来一点娱乐的时间,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书房的人全部离开以后,顿时显得空落落的,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藏在书架后面的上官婉儿,才偷偷的走了出来。 尽管晚饭后已经很严厉的告诫自己要边整理书籍边听,但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又荒废了这么长的时间。 书架很多,但整理完的,才不到一排。 看着剩下的书,上官婉儿知道,自己恐怕只有熬夜整理才不会露出马脚了。 虽然要熬夜,但是跟今天的所得比起来,显得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走到雍王的桌子前,想起雍王的告诫,她就放弃了整理上面书籍的打算,至于笔记,因为自己亲自听了课的缘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想起自己在书架后面偷窥到的,她犹豫了一下,才从纸篓里面拿出了折叠起来的那一张纸。 打开看一眼,只见上面不过写着二十个字而已。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就是这二十个字,一首后世孩童都知道的诗句。 可是,就是这二十个字,却在上官婉儿的心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只是在书架后面看到雍王在思索题目的时候,似乎边想边写了些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雍王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写出了一首诗。 而看这字迹的工整,显然是雍王不假思索就写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想改 这太可怕了。 至少,上官婉儿很难想象,一个人究竟天才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般顷刻成诗。 这首诗,不会是雍王殿下事先就写好了,现在只是回忆起来的吧。 摇摇头,她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面多想了。如果殿下真的有顷刻成诗的才学,将来总会见识到的。 小心翼翼的把纸重新叠好,放回纸篓,就开始了整理。 不管做什么,都要力求做到最好,这是从小母亲就不停教导的道理。所以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格外的认真。 母亲回掖庭宫前,曾经跟自己有过一次交谈。上官婉儿很清楚,雍王叫自己来东宫,除了怜悯祖父的遭遇外,更多的,估计是看上了自己的姿色。 虽然对自己的外貌有信心,但是她还是没有幻想将来成为良娣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未来的事情,实在说不准,与其好高骛远的幻想,不如脚踏实地,把目前的工作都做好。 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把地面清理干净。完成这些以后,她看了一眼书架,决定赶紧把书架整理好,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看这里的书籍。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看书更让人快乐的了。 掖庭宫的犯官之后,每次看到母亲教导自己读书,并且要求自己熬夜看书的时候,都觉得母亲是疯魔了,一入掖庭宫,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 但是,上官婉儿很清楚,母亲都是为了自己好,况且,自己也喜欢读书。 昨天,母亲特意把自己支开到一边,当时虽然是懵了,但是,过后她却想明白了母亲想要干什么。不过既然母亲允许自己回掖庭宫看望她,想来应该不会寻死了吧。 一边想着,她终于整理完了第一个书架,并且记住了其中几本自己很想要看的书的位置。打扫书房的工作是自己的,将来总会机会能过来看.... 晚上了依然在学习的,自然不止她一个。承恩殿的卧室里,房芙蓉也在学习。 准确来说,李贤这个老师是不合格的,他只是整理出一些要点,写在纸上,然后布置好练习题,说起来跟后世的教科书没什么区别。 然而好在房芙蓉很聪明,就凭这蹩脚的“教科书”,也能明白意思。 加减法,数字只要不是太大,她已经能够勉强心算了,而乘除法,她也入了门,虽然比起加减法来,错误的多了一些,但是,李贤并不嫌烦,而是一遍一遍的给她批改。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虽然往下还有教你的,但是,你现在基础还不算打好了。加减乘除,只要数字不是太离谱,怎么也得做到心算,就算不能直接得出结果,也得对答案有个大概的猜测才行。” 房芙蓉答应一声,想了想才问道:“夫君,前天晚上的事情,您真的没生气?” 李贤没想到她憋了这么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李贤无所谓道:“月事之所以叫月事,就是每个月都会来的。你只是凑巧在本王想要的时候,来了月事而已,不过这不算什么,三五天本王又不是等不起。” “好了,今天也挺晚了,咱们睡觉吧。” “嗯。” 房芙蓉答应一声,就收拾一下桌面,捏熄烛火,随即很自然的走向了小床。 已经上了床的李贤,见她还是回了小床,忍不住开口道:“都说了本王不在意,你干嘛还要睡小床?” 昏暗中,房芙蓉小声道:“可是,来了月事的妇人是最不干净的,跟您一间屋子,已经犯了忌讳了,妾身怎敢再上您的床啊。” “什么不干净,都是扯淡,过来吧,没你在,本王睡觉很不习惯。” “这....” 过了半晌,李贤果然看到了她的身影。 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房芙蓉才要说点什么,就感觉到夫君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自己。 曾几何时,这个位置,还是自己羡慕不及的,谁想到,自己的梦想终究是实现了。 同床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她习惯一些事情,听到夫君均匀的呼吸声,就知道他还没睡着。 犹豫了好长时间,她才忍不住开口:“夫君,要不,妾身再用嘴....” “不了,睡觉吧。” “嗯。” 带着一点点的遗憾,房芙蓉也滤空心思,强迫自己睡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在闭眼数羊的李贤,因为抱着她,所以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睡着了。 想一想她刚刚提出的诱人建议,他就忍不住把热血泵给小李贤。 知道她是因为愧疚,才想到主动提出来的,这种事情,对她一个“良家妇女”而言,还是太离经叛道了。 轻轻抽自己一巴掌,李贤苦笑不已。 怎么就没法厚脸皮忽略别人的看法呢,对房芙蓉是如此,对别的好多人也是如此。 经受了义务教育的人,到底是做不到蔑视人命、蔑视人心啊! 不过这样也不错,多少保留了自己作为后世人的骄傲。从今天的尝试来看,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别人的尊重,对这个时代的好多人而言,就是“礼贤下士”、“拉拢”一类的操作,而且看萧玦的反应,似乎他们还很吃这一套。 该狠心的时候狠心就好,如果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跟历史上的武则天等人,还有什么区别? 心安了,小李贤安静了,睡意也就起来了。 闭上眼,李贤对明天不由得期待起来。 自己需要拉拢的人实在有些多,就从目前身边的人开始吧。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第二天一大早,李贤睁开眼的时候,顿时感觉到手心似乎有些柔软。 睁开眼,就看到了等的大大的两只眼睛。 尴尬的笑一笑,他只好收回手来。 虽然忘记了做的是什么梦,但是,估计是十八以上的内容啊。 透过纱帐,能看到上官婉儿一如昨天一样,等候在门口了。 轻咳一声,李贤开口道:“本王昨晚没有沐浴,现在补上吧,婉儿,你下去吩咐一声。” “贱婢领命。” “等下,回来。以后你自称婉儿就好,总是贱婢贱婢的,太难听了。” “贱....婉儿遵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弹劾了 弱弱地答应一声以后,上官婉儿才转身离开。 等到房门关上以后,李贤才想起来,却感觉到身上多了一些重量。 偏头,只见是房芙蓉抱住了他。 “夫君,您可是想要纳妾?” “为什么这么说?” “要么您干吗要把这个丫头专门从掖庭宫要过来?” “emmmm....” 看到夫君沉默的样子,房芙蓉赶紧说:“夫君,妾身不是妒妇,就是问您一下。要是您真的有这个心思,妾身就安排这丫头少干点活儿。要是磕了碰了,可不好。” 李贤伸出手,直取她的胸口。 得逞以后,他用力地揉了揉房氏,笑道:“这个倒不必,她该干什么就接着干什么就好。你不用特别关照她。” 说完,感受到抱住自己的胳膊稍微缓和了一些,李贤就笑了笑,起身伸展身体。 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他虽然没说,但也算是默认了。 虽然有房夫人珠玉在前,但是,现在的社会环境,女人依然是男人的附庸。就算他有心用后世的心态对待房芙蓉,也不能逆流而行。况且,能借着时代背景做坏事儿,李贤虽然有点罪恶感,但是不强烈。 说到底,男人还是希望有一个老老实实听话的媳妇的。 房芙蓉出身清河房氏,算起来还是房玄龄的族妹,房玄龄家里出了房夫人,恐怕她从小经受的教育,就是不能做妒妇。她冒着大不韪,非得询问一下,算是借助了女主人的便利,多半是害怕再出一个“张氏”,使得好不容易到身边的夫君,再次远离自己。 毕竟,如果单论长相的话,她还是不如张氏和上官婉儿的。 或许是自己也觉得问问题很过分,房芙蓉第一次没有遮掩的起身穿上了衣服,站到了李贤的身后给他按摩肩膀。 找小的被大的问了以后,大的反而内疚? 这一刻,李贤内心的负罪感稍微提升了那么.... 一丢丢。 在房芙蓉的服侍下洗了个澡以后,李贤才要享用早饭,就见李荇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来不及施礼,就说:“殿下,有信使来信,圣人天后和文武百官,今天傍晚就会返回长安。” “这么快?” 李贤愣了一下,葬礼是这么快就结束的吗? 李荇张了张嘴,但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李贤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有御史弹劾于雍王,速问详情,加紧补救”。 抬起头看向李荇,李贤等着他的解释。 李荇想了想才说:“殿下,这纸条是一个宫内宦官,一路骑马送到的,奴婢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但是,奴婢猜测,他极有可能是天后的人。” 天后的人? 想想也是,弹劾嘛,既然不在朝堂上当堂弹劾,多半是起了奏折,而能够看到奏折的,除了李治以外,也只有天后了。至于张公瑾等人,因为御史拥有直接上奏皇帝的特权,所以他们看不到很正常。 有人弹劾? 李贤笑了一下,自从来到大唐,自己就一直谨小慎微,都成了“被害妄想症”了。 布置产业的事情,不可能有人弹劾,毕竟大家谁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再耿直的御史,也不能弹劾这个。因为只要弹劾,满朝堂就没几个干净人。 只是弹劾经商的话,天后也犯不着派人来送纸条了。除了这一条以外,那就只可能是.... 嘿嘿一笑,李贤把纸条撕碎,丢进纸篓里,对李荇说:“多大点事儿,赶紧催厨子把早饭送来,本王本就只有上午才有习武的时间,再拖一会儿,今天的习武就不达标了。” 李荇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再三考虑了这位的性格,就忘了这件事儿,笑着说:“殿下稍待,奴婢这就去催促。” 见李荇脚步轻快的离开,李贤就阴险的笑了下,决定明天上朝的时候,好好嚣张一下。 不管谁弹劾的,弹劾的是什么,显然是需要上朝以后,在百官面前讨论的。天后的行为,皇帝不可能不知道。看样子,他们这是想要闹成“公事公办”。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相信能处理好,还是设置了一个考验了。 伸了个懒腰,李贤忽然期待起明天的到来了。 .... 与此同时,安邑坊内的一个府邸内,坐在首位的郑温,两只眼睛都是红的,看着桌子上的茶碗,很想把它丢在地上摔个粉碎。 当得知古松玉铃被雍王送给太子当陪葬品以后,他直接晕了过去。一想到自己的宝贝从今以后只能在地下长眠,他的心都在滴血。 如果不能让这个混蛋付出代价,恐怕他今后都没法睡一个好觉了。 珍惜了一辈子、穷尽半生,才攒起来的宝贝啊! 主客位上,御史黄梁的父亲黄军生,战战兢兢的坐在那里,看着郑家家主,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其余客位上的官员、郑家子弟,也是一副担忧的样子。 好久之后,郑温才放弃了把茶碗摔碎的想法,抬起头问道:“黄梁的奏折交上去了?” 黄军生赶紧回答说:“郑公,家仆来信,犬子已经把奏折交给圣人了。既然没有被送到火堆烧了,说明圣人看了这道奏折以后,很生气。不过,眼下雍王就在长安,还搬到了东宫,圣人就是要问罪于他,也得等到回来的时候。” 说完,见郑温脸上的怒容消退了一些,黄军生才松了一口气。 这间府邸是他的家,但是主位却轮不到他来坐。坐在主位上的,是他的亲家,但是,这层关系却屁用没有。 虽然很憋屈,但他并不后悔。自家小子原本只是三省不入流的小吏,如果不是娶了五姓女,以自家的家世,根本不可能成为御史。 想到这里,黄军生赶紧带着讨好之色地询问道:“郑公,您看,圣人回来也是今天傍晚的事情了,朝会最快也得明天再开,您再生气,也得吃饭不是?乡下的庄子,跌死了一头牛,给府上送来了好多牛肉,不如今日就招待您吃牛肉,如何?” 郑温看了一眼黄军生,知道他是在讨好自己。说到底被人讨好的感觉是好的,哪怕他已经经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讨好。 点点头,郑温道:“那就炖牛肉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家主的操守 虽然是世家族长,但是对于郑温而言,牛肉这样的食物,也是一种享受级别的菜肴。 至于跌死的那头牛,就不要探究它究竟是不是跌死的了。 见自己的“牛肉殷勤”有了效果,黄军生也笑了。自家什么样自己清楚的很,儿子只有靠着郑家,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至于这次弹劾雍王,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因为就算失败了,雍王也不会找御史的麻烦。 御史为什么招人恨?因为那些讨厌御史的人,也只能恨一下了,要是事后御史出了事儿,不管这人理由多么充分,也会归类到“报复”里面。报复御史,名声也就臭了。 得罪一下雍王没什么,哪怕他很可能会成为太子。眼下,世家的大腿,跟皇家比起来没什么区别。 笑呵呵地站起来,黄军生决定亲自去厨房看着点。 等到黄军生离开,郑温才看了一眼大堂门口,见外面的护卫摇头,才对其余的世家子弟说:“眼下,也只有黄梁可堪一用。老夫虽然怨恨雍王,但是不能因为个人的原因,平白无故地损耗家族的力量。所以,若是黄梁倒霉,尔等切记,不可为他求情。免得,牵连更多的人进去。” 家主发话了,底下的郑家子弟,自然听从。 一个外姓女婿而已,身在御史位置上多年,却没有升官。对于这样的人,郑家可以说是白白栽培了。不开花的植物,还占据着花盆做什么! 厨房里的黄军生和回长安途中的黄梁,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郑家的眼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于,郑温来到他们家商量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规避皇帝的耳目而已。 郑家的别院里,也有皇帝的眼线,这件事儿,虽然没有证实,但郑温却敢百分百肯定这一点。 跟算计来算计去的郑温不同,李贤就很是悠闲,完成了上午的习武,读了半个下午的书,等到了时辰,就在护卫的簇拥下,跟留守的官员和将军,到皇城的门口迎接圣人回来。 夕阳映照下,远处大路上过来的队伍,很是明显,尤其是皇帝的马车,贴金镶玉的,实在不要太惹眼。 站在长安城门口,等到马车靠近以后,李贤就拱手行礼。 令人意外的是,仪杖过去了,皇帝的马车也过去了,跟在銮驾后面的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却停了下来。 车厢的门帘掀开,里面赫然是皇帝李治。 看到这一幕,李贤就明白了,敢情皇帝这是诱敌呢。虽然眼下天下太平,一般不会蹦出来人造反,但是,当皇帝的或许从没有觉得自己安全过。马怕是丧礼归来,也要玩这么一出,看看有没有人对他有想法。 “进来。” 听到李治的声音,李贤毫不犹豫,起身上了马车。 车门帘放下以后,李治很是随意的就把一份奏折递给他。 李贤接过奏折,也没有迟疑,打开就看内容。 果然如他预料,虽然不知道这个“黄梁”是谁,但是只看他弹劾的内容,那么他肯定跟郑家有关系无疑。 果然,李治开口了:“这个御史,走大运娶了郑家的女儿,所以,不管他在任如何勤勉,朕也没有批准给他升官。看样子,郑家对他的耐心,也没有了,否则,不会让他出来弹劾你。多年养护,果子没能成熟,看样子郑家是存着拿青果子打你的心思啊!” 作为皇帝,再加上先入为主的观念在,李治看到这封奏折的第一眼,就知道李贤是无辜的,至于原因,恐怕还是因为那一套古松玉铃。不过也是,堂堂郑家的家主,被一个皇子一顿威胁,还敲诈了一大笔钱和珍宝,能咽的下去这口气才怪。 合上奏折,放到皇帝身边的案子上,李贤笑道:“一个烂果子,就能打死儿臣?郑温是老糊涂了吧。” 李治笑道:“谁都知道这样的弹劾,没有一点效果,哪怕你随口编一个理由,也能应付过去。郑温不可能老糊涂到这个程度,所以,他的目的,可不是让你获罪,你猜猜,他想干什么?” 李贤微微一笑道:“还能是干什么,自然是阻挠儿臣成为太子呗。不管弹劾成功不成功,都对儿臣成为太子,有阻碍的效果。不过,他也太低估儿臣对朝臣的影响了吧。张文瓘等人,可不是一般地支持儿臣啊!” 李治没想到李贤真的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这样说实话,他反而挺高兴的,笑着说:“那你说,明日的早朝,你去不去?” “去啊,不去怎么给他继续添堵?您不知道,儿臣可是故意露出破绽的,就是想看看郑温这老家伙偷鸡不成蚀两把米的样子。” 说完,李贤看了一眼奏折,试探着问道:“阿耶,您看,您要不把这道奏折打回去?” 李治微微一笑道:“到底少点心思,你信不信,就算朕把奏折打回去,郑家用来对付你的,还是只有一个黄梁,不会再多加人的。郑温虽然是家主,但不可能为自己的一口恶气,过多地动用家族的力量。” 李贤尴尬的笑了笑,说到底,对于郑温,自己还是小看了。或者说,是小看了他作为家主的操守,总想着能更多地牵扯出一些郑家的力量,让郑温更倒霉一点。 说到底,自己设置的“鱼饵”,份量还是不够啊。 “阿耶说的是,儿臣还是小看了郑温。看样子,明日的朝会,不会有多少乐子了。那,儿臣上一道解释的折子,不就可以了?” 李治摇摇头:“去,为什么不去。朕已经决定明天就封你为太子,昭告天下,你以为朕让你搬到东宫去,是随口一说?” 李贤惊讶道:“阿耶,如今皇兄丧礼才结束,是不是再等等?” 李治郁闷道:“换了别的皇子,恐怕恨不得朕早点册封他当太子,怎么你反而不着急啊。” “这个,其实儿臣也想早点当太子,但是,有些事情,要尽量做到最好。哪怕因此而丢掉太子之位,也没办法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孤注一掷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李贤的真正想法,却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完美,这样才能保证成功率。 之前自己一直伪装对太子李弘多么地有情谊,虽然快让自己都恶心了,但是,总要保持着。毕竟,显然李治和好多人,都吃这一套。既然演戏,就得演全套,不能帷幕没有落下,就摘了面具吧。 李治认真的看了李贤一眼,说实话,到了这一步,还能忍住的伪装,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么说来,这个孩子,或许真的是对兄长保持着情谊啊。 沉吟半晌,李治才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适用于皇帝,也适用于储君。只要太子之位一日空闲,你的兄弟们就会起心思,朝臣也不会安稳。所以,这次不容你拒绝。” 听了李治的话,李贤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管是当太子,还是不当太子,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说到底,眼下不管什么,至少明面上都是要听皇帝的。 他,没有资格拒绝。 “儿臣明白了,至于明日,儿臣自会自证清白。” “嗯。” 见李贤很知趣,李治就放弃了生下气的打算,而是从案子上,又拿出了一本奏折,开始研读。 这次丧礼,他没有设置大权在握的留守,因为李贤还没有成为太子的原因,也没办法派人监国。正因为如此,这些天虽然举行丧礼,但是他和三省六部依然在处理政务。 这样移动办公,到底是对效率有影响的,所以,这些天加起来堆积了不少奏折。 不过,或许是因为身体好了一些,李治觉得自己已经不讨厌政务了。 如果身体一直保持健康,不再犯病,或许,他也不需要考虑禅位的事情了。 见皇帝开始处理政务,李贤就往后退了退,倚靠在车厢上休息。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辆马车居然意外地平稳,除了在城门那里有些颠簸的感觉,这一路下来,居然没特别大的感觉,甚至皇帝在奏折上写字,也能勉强写好。 处理了一道奏折以后,见李贤的眼睛四下地看,李治就开口解释说:“这是将作监敬献的马车,说是大大的减少了马车的颠簸。本来,应该派一个人先试一试再说的。但是朕尝试着坐了一下,发现很平稳,只要不是太明显的沟壑,颠簸的感觉就会少很多。” 原来是将作监把减震马车做出来了,而且,阎继泽显然很有心眼,首先把样品马车送给了皇帝验看效果。不用说,从皇陵一路回来,李治明显喜欢上了这马车,甚至不愿意回到自己金碧辉煌的銮驾上。 可以预见,将作监很快,不,或许已经收到了改造銮驾的命令。 皇帝的銮驾都改了,达官显贵们还不趋之若鹜? 再好的减震装置,也不可能把颠簸感完全抵消,李贤和李治之所以感觉舒适,其实是跟老式马车对比产生出来的差异感。 一阵明显的减速过后,门外响起了姜暠的声音:“启禀圣人,东宫凤凰门到了。” “嗯。” 应了一声,用不着李治再开口,李贤就起身拱手告别。 跳下马车,想到那份奏折,李贤立刻换上了一副尴尬难受的表情。赌气一般地头也不回,就回了东宫。 透过车窗,看到李贤的动作,李治哼哼一笑,拿起黄梁的奏折,在上面用朱笔写了“驳回”两个字,就交给外面的姜暠,命他送回御史台。 他很想知道李贤是怎么留下破绽,把人引入彀中的,再三衡量自己的儿子,不会是个蠢货以后,他就做好了看戏的打算。 “走吧,早些回宫,朕要好好休息一晚。” 听到圣人的吩咐,姜暠赶紧命车队继续前进。 去的时候是徒步,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换上了马车,存着跟皇帝一样休息心思的人不少,但是皇帝的车架在前,后面的也不敢超越。 终于过了凤凰门,郝处俊等人的马车,这才回了长乐坊。 一直到皇家的车队进入皇宫,姜暠才骑马前往御史大夫冯子枫的家中。 眼下三省六部还没有恢复正常秩序,各个部门的主官手里都有奏折积压,想要快速处理,必须送到这个官员的府上才行。 冯子枫也没想到自己麾下,竟然有御史越过自己,给皇帝上奏。要知道御史虽然有直接上奏的资格,但是一般情况下,也会跟自己的上官商量一下。这样越过上官直接上奏的家伙,莫不是把本官放在眼里? 看了一眼奏折上皇帝驳回的字迹,再看看奏折上的署名,冯子枫这才看内容。 这一看不得了,黄梁这小子竟然弹劾雍王! 眼下雍王很快就要成为太子,这家伙竟然会选择螳臂当车,真是奇.... 不奇怪,冯子枫忽然想起来黄梁从小吏成为御史的过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郑家要针对雍王啊,而且目的不是扳倒他,而是.... 朝着姜暠拱拱手,冯子枫道:“烦劳总管前来送奏折,请你转告圣人,微臣知道应该怎么做。” 姜暠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差遣管家送姜暠出去,冯子枫又叫来一个家仆,命他把奏折送回黄梁府上。 就在宵禁以前,冯子枫的仆人将奏折又送回了黄府。 黄府大堂内,众人正在饮宴,黄梁虽然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但此时却要站在郑温的身后,给自己的老丈人倒酒伺候。 奏折并没有送到黄梁的手上,而是到了郑温的手里。 看到了上面“驳回”两个红字,郑温心头错漏一拍,不动声色的把奏折撕得粉碎。 皇帝驳回的奏折,最终的下场只有焚化炉或者火盆里面。 黄梁虽然站在郑温的身后,但是为了显得恭敬一点,是一直低着头的,所以没看到奏折上的内容。 见老丈人杯子空了,黄梁赶紧给他满上。 端起杯子又喝了一杯酒,郑温这才说:“伯康啊,圣人的评语是明日再议,实在是有些蹊跷。明日你看好时机,什么时候圣人要封雍王为太子的时候,你再出班弹劾,这样,也能好好恶心一下雍王!” 黄梁不知道自己的老丈人已经决定孤注一掷,甚至存着把他送上末日的想法,赶紧连声答应,并且已经在幻想自己在郑家立功,得到郑家更多关照的未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戴至德的反应 对黄梁而言,自己出身微末,恐怕只有郑家的支持,才能再往上升一升。尤其是,御史这个官儿,他实在不愿意做下去了。得罪人不说,主要别人可以做生意,招揽商人附庸,御史不可以。就是这里的家产,也是媳妇的嫁妆才换来的。 作为男主人,却不能给这个家带来好处,反而要受到媳妇娘家的接济.... 谁都有好强的心思,所以黄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御史以外、朝堂之上更高的位置上。 想到皇帝对待雍王,竟然如此纵容,郑温的胃口顿时就没了,借口身体不适,就要离席回家。 黄梁是过河的卒子,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虽然这样做会让自己的一个女儿余生都毁掉,但郑温依然没有放弃的打算。既然要做家主,就不能有小家的概念了,对自己的女儿女婿不能下手的话,将来怎么对别人的女婿下手? 黄梁不知,还在做着升官的美梦,所以恭恭敬敬的将老丈人送出了府门。 目送着马车离开以后,一想到自己将来很快就能青云直上,黄梁不由得转过头,看向东宫的方向。 明日虽然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但尽可能的,还是要把雍王给扳倒啊! “阿嚏!” 正在洗澡的李贤,只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吓得房芙蓉赶紧把手伸进浴桶,感受了一下温度,又匆匆走到窗边,没漏风啊。 看她紧张的样子,李贤忍不住说:“就是打个喷嚏而已,没必要紧张成这个样子吧。” 引起喷嚏的原因有很多,至少李贤自己知道的就有避光、避尘、避味道这三种引起喷嚏的原因。 房芙蓉重新走回来,拿起毛巾给夫君擦拭后背,一边擦一边说:“妾身敢不紧张嘛,风寒得上了就不容易退,据说,还会引起好多其他的病症,您伤才好,正是虚弱的时候,要是得了风寒....” “....” 李贤实在是无言以对,或许正如她所说,后世普通的感冒,在现在也是大事故。 不过.... 想想自己的身体,恐怕要感冒也挺难的吧。 泡个热水澡全身都舒畅了,翻身离开浴桶,擦一擦身上的水滴,李贤就准备直接去睡觉,先不检查媳妇的“卧室作业”了。 一夜安眠。 大朝会和寻常朝会不同,寻常朝会顶多出席几个有事情要跟圣人讨论、或者禀报的臣子,而大朝会,只要入流的官员,都要参加。 如今太子的丧礼结束,而皇帝之前又有立雍王为太子的想法,所以大朝会的召开,意思有些显而易见了。多半,是要再立雍王为太子了。 宫门还没有打开,但是门前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困倦的会缩在自家马车里再眯一觉,而精神的,则会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商量事情。 对于张文瓘几人而言,虽然还挺困的,但是,还是要撑着脸皮凑在一起说话。 冯子枫把自己见到的事情,告诉了张文瓘,气的张文瓘立刻就开始破口大骂:“这郑家家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自己有错在先,被雍王敲诈就能免罪,可是捡到了,如今还敢动歪心思,莫不是觉得他能为所欲为了?” 戴至德撇撇嘴说:“苍蝇不咬没缝儿的蛋,还不是雍王私藏,才让郑家找到了借口。要我说,这事儿怪那个总管,把古松玉铃放到车上的时候,怎么就失手露出来了?露出来就露出来呗,怎么还散落的那么零散,别说郑家的人,就是老夫,隔得老远也能数清楚有几个啊。” 刘仁轨无所谓的对张文瓘道:“消停一会儿,多大点事儿。虽然这事儿没有先例,但是,顶多治一个对上不敬的罪名,涉及到皇家的事情,如何处罚,还是得看圣人的。不过看圣人把奏折驳回了的做法,显然他没放在心上。最多,也就处罚一个闭门读书,或者是到太子灵位前忏悔而已,算不得大事。” 张文瓘担忧的说:“老夫担心的不是处罚,而是担心立太子的事情。不管这个过错如何,在立太子这样的关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影响啊。如今英王犯了大错,冀王又太小,正是雍王成为太子的大好时机,错过了,谁知道还会出现什么变故。” 一直揉眼睛驱赶睡意的郝处俊,松开揉眼睛的手,指了指远处的黄梁,说:“看,这家伙来了,虽然奏折被驳回了,但是他完全可以再当庭说出来。要老夫说啊,老张,你现在除非过去把他打死,这样雍王就没事儿了。” 看了一眼远处的黄梁,张文瓘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憋住了,没办法发作。 夜色中,一辆挂着“雍”字灯笼的马车,缓缓驶来。 看到马车,各抒己见的几人,却不约而同的迎了过去。 李贤也挺困的,才走出车厢,看到张文瓘几人围着马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就清醒了。 “几位为何如此看着本王?可是有什么指教?” 张文瓘来不及施礼,就说:“雍王殿下,老臣只问您,那古松玉铃,您真的没全部敬献给太子?” 李贤点点头,一矮身从车厢里拿出一个匣子,说:“是啊,没给全,一共九个,我只给了皇兄七个,怎么了?” 看着匣子,张文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戴至德反应快一些,不顾礼仪地跳上马车,一甩袖子就把匣子遮盖住,焦急道:“雍王你为何没有处理掉它?您要是一口咬定就七个,谅那些家伙也没办法胡搅蛮缠啊!快,快摔碎它们,您只要说这两个铃铛破损了,不好送给太子当陪葬,完全说得过去啊。” 刘仁轨没想到戴至德看起来挺沉稳的,反应却这么激烈,这家伙之前不是一副不想跟雍王多掺和的态度吗? 张文瓘也说:“摔碎它,殿下,快些!” 见俩人如此焦急,李贤却拒绝道:“摔什么啊,得好好呵护它们,待会儿,就靠着它们反击呢,几位稍安勿躁,本王自有办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微臣反对(求个票) 见雍王如此气定神闲,几人都有点惊讶。难道说,雍王知道这次的事情,并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再三衡量雍王的智商不低以后,张文瓘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殿下有所准备,那老臣就不多管了。” 李贤笑着点点头,而戴至德也抬起了袖子。 宫门打开了,侍御史开始整理百官队形,检查衣冠。 李贤抱着匣子,走到了文官之首,等待着正式上朝。 很快,侍御史就上前,告知可以上朝了。 在李贤的带领下,文武百官开始井然有序的进入宫门。 毕竟上过一次朝了,所以这一次,哪怕没有火把引路,也能找到正确的地方。 进入延英殿,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很快,当所有人都排好以后,皇帝出现了。 “大朝会开始,诸臣工跪拜。” 伴随着姜暠的声音,文武大臣纷纷对着皇帝行跪拜的礼节。 “都坐吧。” 见所有人都跪拜完毕,李治开口了。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是,却让很多人惊讶得很。 圣人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之前一次大朝会的时候,声音还很中气不足的样子,怎么这一次却这么的有力? 虽然好奇,但是没几个人敢瞪着眼睛朝上看。 而敢这么干的,只有领头的几个了。 见皇帝坐得笔直,胸口的起伏很是规律,郝处俊等人顿时大喜。 看样子,皇帝的身体好多了,如此一来,至少短期内,没有天后临朝的忧虑。而只要雍王成为太子,快速的成长起来,那就不会有后宫干政的可能了。 李贤也没想到只是食补而已,居然就这么有效果,不过转念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治的身体虽然差,但是,只要不喝酒,还是能缓解不少的。而苦于病症久了的人,哪怕只是缓和了一些,也感觉好受了不知道多少,至少表面像一个没事儿人,还是有可能的。 这个时候没有看到皇帝的眼睛,否则,应该能看到它还是红的。 等到群臣纷纷落座以后,李治开口了:“太子弘丧礼已经结束,今后,礼部制定丧仪,当以皇帝之规模制定。” 礼部尚书周珂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不妥,太子弘虽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陛下心念丧子,予以皇帝号,本就于礼不合,如今若是定下以皇帝规模祭祀,实在是不妥。微臣奏请陛下三思,亲王以上规格就好,无需达到皇帝规模了吧。” 李治不满道:“若是朕以内府之资,又当如何?” “既如此,自然百无禁忌,陛下以内府出资,就算逾礼,也没人有资格指责。” “那好,今后国库以亲王之规模出钱祭祀,不足的,就让内府补全吧。” “微臣遵旨。” .... 眼看着礼部尚书跟皇帝叫板,李贤还是很惊讶的,但是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礼部这是不想让国库出太多的钱,之所以拒绝,就是想让内府出一部分。为了给国库省钱,这些家伙连皇帝都敢叫板啊。 周珂退下以后,李治出声道:“诸位卿家可有本奏?” 半天没人应声,今天的大朝会召开,谁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上次大朝会过去还没多久,哪能这么快地积累出够资格上大朝会的事情? 见许久没人上奏,黄梁不由得着急起来。怎么还不封雍王为太子?他想要发作,最好是等到册封雍王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来,才能一击致命啊。 许久没人说话,郝处俊就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奏,今太子弘宾天,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请陛下尽早册封太子,以安朝野之心。” 来了! 终于等到这个,黄梁忍不住微微侧身,随时做好出班的准备。 见郝处俊主动提起了这个事儿,李治就笑道:“既然卿家认为要立太子,那,朕觉得,雍王李贤,可承继大统,欲立他为太子,卿家以为如何?”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李贤赶紧起身,躬身行礼,却一言不发。 郝处俊笑道:“雍王聪颖仁孝,确实可继大统,微臣以为,可立。” 张文瓘也站了出来道:“微臣也认为,雍王李贤,可成为太子。” “微臣赞成。” “微臣赞成。” 中书令和侍中都站出来了,戴至德等人自然纷纷跟从。 眼看顶头的几个大佬都赞成,文臣一方,众多官员纷纷随从。而军方将领们,在程务挺和苏庆节的带领下,也纷纷出班赞同。 朝野中,一片赞同的声音,眼看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 可是.... “微臣反对,陛下,微臣要弹劾雍王李贤,目无尊长,对逝去兄长不敬!” 一片赞成的声音里面,黄梁的声音是那么的特殊,所以第一时间,就获得了满朝堂的侧目。 明明只是站起来,说句话,但是,黄梁的脊背却已经湿了,可是想到丈人的叮嘱,想到自己将来的辉煌前程,还是咬着牙继续说:“启禀陛下,雍王李贤敬献给太子弘的陪葬,本是郑家家主心爱的一套古松玉铃,一套共九个。只是,雍王所送陪葬,不过七个而已,尚且缺失两个。想来,应当是雍王难以割舍玉铃,故意留下了两个。” “对亡者的敬献,本该是诚心诚意的,雍王如此故意私藏,是为大不敬,微臣奏请陛下处罚于他!” 说完,黄梁就怒视李贤,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而朝堂中没有表态的郑家子弟、女婿,纷纷忍笑着看向雍王。 在即将正式册封太子的时候,反而出现了这么一出戏,是个人就会被气的七窍生烟吧! 可是令他们意外的是,李贤却没有一点三尸暴跳的意思,而是很正常,连眉头都没有皱起来。 李治没想到黄梁竟然真的敢在这个关头,站出来把这件事抖出来。本来,他打回奏折,就是不希望黄梁多事,也想试探一下郑家的反应。 不过,既然现在事情依旧发生了,看样子郑温是真的恨透了李贤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共振 确定这一点后,李治不仅没有担忧,反而很开心。虽然这件事儿,对郑家没有任何的损伤,顶多算是郑家的家主被拿了一把,但是,他依然觉得很开心。看样子,自己后继有人啊。 止住笑意,李治开口道:“黄卿既然弹劾于雍王,可有证据?” 黄梁赶紧说:“自然有,郑家家主跟雍王交接的时候,目击证人何其多也,而雍王献宝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玉铃的,也不止微臣一人,陛下大可派人查证。” 见黄梁没有能直接拿出来的证据,李治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那就好办了。没有证据的时候尚且能弄出证据来,更别说知道证据在哪。西市上的一些人还有凤凰门前的朝臣,让他们闭嘴实在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李治看向李治,问道:“贤儿可有什么话说?” 李贤拱手道:“回禀父皇,黄御史说的确有其事,儿臣确实留下了两个玉铃,并没有将整套的玉铃送给皇兄作为陪葬?” “既然如此,嗯?” 李治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贤竟然会承认。 除了张文瓘等人现在还相信雍王有所打算以外,赞成立太子的大臣们,都慌了。 听到雍王竟然承认了,黄梁顿时大喜。本来,他对于弹劾雍王,已经不抱希望了。或许,自己出来弹劾,也只是恶心一下雍王,仅此而已。但是,雍王既然承认了,那就不一样了啊! 大喜的不止是黄梁一个,见雍王竟然承认了,郑家的另一个本族御史,也忘记了族长的告诫,站了出来,说:“雍王殿下,既然您承认了,那就是知罪了?您如此知错犯错,可是要罪加一等啊。” 郑家的刑部员外郎,也没忍住,站出来说:“启奏陛下,雍王如此目无尊长,又知错犯错,微臣认为,太子之位,还是容后再议吧。” 容后再议? 之前已经被雍王推脱过一次,这一次要是再容后再议,这也太.... 刑部尚书魏玦站了出来,对郑则呵斥道:“雍王只有小错而已,并不影响册封太子吧,容后再议?前一次雍王主动推辞,本就是为了表示对兄长的情谊,如何能影响?还不退下!” 如果是平日里,郑则是不敢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多说什么的,但是,今天不一样,他觉得,这次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如果雍王没有认罪也就罢了,既然他都特么的认了,怎么还不赶紧就坡下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环视朝堂,见几个同宗子弟都很是沉默的样子,郑则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些蠢蛋,难道就不知道临机应变的重要吗? 看向魏玦,郑则道:“魏尚书,这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雍王既然在敬献上动手脚,那么,他之前展现出来的对太子的情谊,是否是真的,还有待商榷啊。要是他是假装的,呵呵....” 听着郑则的笑声,魏玦很想在他脸上捣一拳。这话说的太难听了!这样的一盆脏水泼过去,雍王的太子之位,恐怕真的就要得不到了。 听了郑则的话,张文瓘终于忍不了了,回过身,怒斥道:“郑则,你是郑家子弟,如此肆意指责雍王是为了哪般?按你的话说,你的话也没有可信性,谁知道你是不是受了郑家老头子的指使,故意针对雍王的?” 见张文瓘这么说,郑则也生气了:“张侍中,为何你如此袒护雍王,莫非是收了雍王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从龙的功劳断了一次,还想再得一次?” 听了这话,不只是张文瓘差点暴跳,就是戴至德等人也受不了了。 眼看着朝堂就要乱起来,高高在上的李治,忍不住怒道:“都闭嘴!好好的朝堂成了什么样子!” 圣人发怒,众人都是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看向李贤,李治道:“贤儿,你说,你为何要留下两个铃铛?确实是如他们所想,意欲私藏,舍不得给你皇兄陪葬?” 李贤拱手道:“回禀父皇,儿臣并非是想要私藏,几个破玉铃而已,儿臣怎么也不至于为它们动心,至于为何要留下两个,请父皇准许儿臣演示一下,再说原因。” 看到李贤嘴角的笑意,李治毫不犹豫道:“准了。” 得到了准许,李贤这才拿起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两个薄铜皮、同样大小的铃铛。 环视一圈儿没有找到合适的辅助物品,李贤只好用绳子将铜铃挂起来,然后走到程务挺的面前说:“程将军,你的手应该不抖吧,不如就帮本王拿着这个铃铛,保持着静止,如何?” 程务挺笑着答应,拿起铃铛,果然没有一点抖动。 拿起另一个铃铛,李贤用力地摇晃了起来一边摇,一边说:“诸位且看程将军手上的铃铛。” 听到雍王这么说,离得近的几个人,纷纷看向程务挺拿着的铃铛。 可以确定,程务挺是一点没动的,如果他动了,那么他的手和铃铛之间的细绳,不可能一点儿没动。 但是,事情就怪在这里了,明明没人动它,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铜铃竟然震动了起来,开始还不明显,后来,震动竟然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眼前的奇景,众人都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李贤停止了摇动铃铛,回身对李治拱手道:“父皇,这是儿臣偶然间发现的,大小薄厚相似的铃铛,很容易就会一个摇动,另一个会响应。儿臣从九个玉铃里面挑选了两个留下,就是希望皇兄身在墓中,依然能感觉到儿臣的心意。” “当然,隔得这么远,是不可能出现共振的,就像是烧纸钱一样,不过是儿臣为了安慰自己的心罢了。” 亲眼看到如此神奇的事情,又听到雍王的说辞,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 是啊,就算隔得远,不能出现这样的现象,以此作为感情的寄托,又如何呢?完全说得过去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有戚戚 张文瓘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赶紧出班,转而面对郑则道:“雍王这般牵挂兄长,如何能算是私藏宝物呢,就老夫看来,这份心意,反而要超过宝物,这分明才是最诚挚的敬献啊。相比之下,老夫送的都是一些金银阿堵物,反而是落了下乘。” 张文瓘此话一出,就算是把场面全部兜回来了。 刘仁轨站了出来,对圣人拱手道:“启禀陛下,雍王此举,不仅不该罚,反而应当赏赐才对。” “微臣赞成,应当赏赐才对。” “微臣也赞成。” ....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雍王的举措,很得圣人喜欢,这个时候不赶紧送一个顺水人情,还等什么呢? 面对一面倒的局势,郑则和黄梁都懵了。 自以为是扳倒雍王的大好时机,谁知道竟然.... 御座之上的李治,也没想到李贤会搞出这么一个理由来。不过看到他并没有一点欢喜的表情,反而偷偷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不对劲儿。 只是稍微思考一下,他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这个计策不错啊,置之死地而后生,给自己一个逆转的底线,然后故意往自己的身上引脏水,就是为了把郑家在朝堂中的势力,牵扯出一些来,好加以打击。 郑家确实只是丢出了黄梁这么一个弃子,可是遇到诱人的局面,不就又蹦出来一个郑则?只是可惜,从头到尾,也只是出来了一个郑则而已。别的,比如郑远山等人,就丝毫没有参与的打算。 如此看来,郑家的人才还是比较多的,能在这样的诱惑下保持不动,一般人可做不到。 想到这里,李治微微一笑,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变得不错了。什么雍王诚挚,在他看来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设计一个计谋来得重要。 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况且,这孩子说过,早在敬献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那就难能可贵了。 心情大好之下,连声音都变得愉快起来,李治开口道:“贤儿的一片心意,弘儿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也罢,既然诸位爱卿也认为该赏赐,朕就破格赏赐贤儿玉佩一面吧。” 说完,李治就把自己身上悬挂的玉佩,给摘了下来,递给了姜暠。 赏赐玉佩? 听闻这个赏赐,所有人都惊讶万分。玉佩不同于御笔等物,赏赐的御笔,获赐的人,是可以拿来用的,虽然没几个人能干出这等豪放的事情。但是玉佩不同,什么人佩戴多大的玉佩,玉佩的样式是什么样的,都是有讲究的。 就算获赐玉佩,也不能佩戴,只能拿着跟别人显摆一下。所以,至少在当今圣人登基以后,还未听闻谁获得过玉佩的赏赐。 这赏赐,可真不是一般的厚重啊! 跟群臣的羡慕不同,李贤只觉得有点失落。赏赐点锦缎也行啊,好歹还能拿回东宫,赏赐下属,赏赐玉佩,也只能找个盒子收起来。至于卖,谁敢卖皇帝的贴身玉佩?戴也戴不了,卖也买不了,只能收起来看着,那这玩意儿,跟一块石头,可就真的没什么分别了。 虽然失落,但他还是努力装作一副很荣耀的样子,双手接过了姜暠送来的玉佩,并在群臣羡慕的注视下,放到了怀里。 赏赐送出去了,接下来就是处罚了。 看向如丧考妣的黄梁和郑则,李治悠然道:“雍王对兄长的恭敬,不仅是朕,朝中众臣,也是有目共睹。如此吹毛求疵,想要以小错而推大善,实在居心叵测。” “黄梁未经查证而肆意弹劾,念在他是御史,只是履行本职,故只罚外放。郑则见风使舵,朝堂之上激起争端,罪无可恕,贬其为开封县令,即刻启程!” 听到圣人的裁决,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郑则,只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撞死在这殿上。开封是什么地方?是郑家的老家,自己堂堂京官被贬谪回老家当县令,哪里是贬谪这么简单,分明是皇帝要在郑家的脸上捣一拳啊! 自己虽然是郑氏主脉的一员,但是,因为这个原因,恐怕家法就能把自己生生敲碎啊! 吏部尚书张瑞,本就是平民出身,当官作风正派的他,没少受到世家的贿赂和威胁,所以对世家格外的看不起。如今感受到圣人深层的意思,顿时大喜,出班道:“微臣领旨,只是,从各个州府的府志来看,近处没有为官的地方,只有岭南尚有空缺,不如,就让黄梁到岭南上任如何?” 张瑞的声音充满了欢喜,但是内容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圣人只说贬谪黄梁出京,而张瑞的说法,跟将黄梁发配岭南,有什么区别? 如今朝廷虽然在岭南设有府衙,但只是摆设而已,那里依然是地方豪族掌控的地方,不过因为一直宣誓效忠,没有闹事,所以才没有多加理会而已。 去岭南当县令?去岭南当刺史也不干啊! 听闻吏部尚书要送自己去岭南,黄梁才如梦初醒,他没有等到郑家子弟的支援求情,尤其是连郑则都被处置了,他才发觉自己,似乎不是郑家能够庇护住的。 去岭南?这不是变法的去死吗? 一想到妻儿,黄梁终于是忍不住跪倒在地,哭喊道:“圣人,圣人,微臣知错,微臣知错,求圣人开恩啊!求圣人开恩啊!” 没人为他求情,甚至没人为他侧目,知道他的根底的,都知道他这个御史是怎么当上的。至于聪敏人,也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说到底,黄梁也只是采蜜人的一个杆子罢了,捅完马蜂窝,就可以随手丢弃。 眼看黄梁跪倒在地哀求,郑则却没有跟从,自己就算是要被家族除名定罪,但,自己还是郑家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不过,想到自己将来要面临的命运,就算是不怕死的他,也忍不住浑身发抖。 看到黄梁和郑则的凄惨,余者都不由得心有戚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没啥感觉 谁都知道,这一次郑家明显是冲着雍王来的。但是,没能得逞,反而折进去一个女婿和一个本宗子弟。 御史风闻奏事,什么时候也要处罚的这么厉害了?这分明是圣人在告诉所有跟郑家有关系的人,要站好队伍,否则.... 知道圣人的心思,所以没人出来指责皇帝对黄梁的处罚太甚,至少这个时候,还是要明哲保身的。 但是,朝臣明哲保身,不代表李贤需要。 看到御座之上的李治,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李贤领意的微微点头,出班道:“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但讲无妨。” “父皇,风闻奏事,本就是御史的职责,儿臣做的事情,在一些人看起来,确实是错的。弹劾嘛,本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儿臣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处罚黄御史。况且,事关儿臣,儿臣实在是害怕传出去,会有对儿臣不利的声音传出来。所以,儿臣请求父皇,小惩就够了,万万不可将黄御史贬谪到岭南啊。” “呵呵,也罢,既然你为他求情,朕就饶了他这一次。但是,贬官可免,处罚不可少,朕金口玉言,就算是更改,也不能更改太甚,来啊,将黄梁带出去,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听到圣人的话,黄梁顿时停止了嚎哭。普通的鞭笞二十,还死不了人,最多受点活罪而已。而贬谪出京,莫说是自己,自己一家子都要毁了。 感激涕零之下,黄梁被殿前侍卫带走的时候,依然不停的大喊:“谢陛下恩典,谢雍王殿下,谢陛下恩典,谢雍王殿下....” 相比较黄梁,郑则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只能一步一步,被侍御史带领着退出了大殿。他现在已经不是刑部员外郎了,这身官服,得脱掉了.... 看着不同遭遇的两个人,朝中变得寂静了不少。 看到阶下好多人都一副感慨万分的样子,李治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既然雍王所为,没有对太子弘的不敬,那,还有人反对吗?” “反对”两个字,被李治念的很重。 上一次是李贤自己推辞,这一次有人跳出来阻拦,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对于立太子的事情,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一下朝臣,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不希望别人多嘴。 这一次,如果再有人出来阻拦.... 朝堂中没几个傻蛋,眼睁睁看着黄梁和郑则如此之惨,再跳出来,岂不是活腻歪了? 于是,久久没人敢说话,就连喘息声,都不由自主的降低了一些。 朝堂中,落针可闻.... “好!既如此,那就册封雍王李贤为太子,即日昭告天下。册封雍王妃房氏,为太子妃,加封太子妃之父房先忠为银青光禄大夫。” 听着圣人一连串的话,一直听到最后,朝臣才稍微放了心。 册封原本的雍王妃为太子妃说得过去,但是太子妃之父房先忠,就得提防下了。清河房氏,虽然比不上五姓七望,但是因为贞观朝出了个房玄龄,所以家族的实力,还是提升了不少。要提防再出现五姓七望一般的世家大族,首先就不能让他们获得大权。 房先忠如今只是宋州别驾,没有进入朝堂,加封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的文散官而已,只是荣誉,不是实权,那就没关系了。 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纷纷出面,领旨。昭告天下是礼部的事情,加封房先忠,就是吏部的事情了。 而李贤,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怎样的反应来。 欣喜若狂?故作镇定?还是? 终于成了太子了,怎么还是有一种不切实际,或者不真实的感觉呢? 明明从一个王爷变成太子,可以说是鱼跃龙门了,但是.... 就是特么的没啥特殊的感觉啊! 这不对劲啊,难道自己被冲击的,变傻了?麻木了? 再三询问自己的内心,李贤才发现,不是被冲击的傻了,而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从一个后世的普通老师,变成雍王,最后变成太子,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的继承者,固然令人欣喜若狂。 但是。 与戴皇冠必承其重,身在高处,必经风雨。 正是因为自己清楚成为太子以后,还要面临更多的挑战,担忧和欣喜相折合,才会觉得心无感触。 李贤的面无表情,自然也被李治看在眼里。不过想想自己当初被册封太子时的经历,就觉得这小子现在是太高兴了,以至于都面瘫了。 不去打扰,李治看向郝处俊道:“郝爱卿,既然雍王成了太子,尔等重臣,就当轮流到东宫,指点他政务。说实话,贤儿成为太子,还是晚了一些。既然有些晚,那就要尽快加以补救。若是政务不多,就有劳爱卿亲至东宫,教导于太子了。” 毕竟是加班一样的要求,还是长期加班,就算是李治,对于郝处俊也得这样说话。 郝处俊笑着行礼道:“能指导太子,本就是微臣的福分,何来有劳之说,陛下言重了。” 李治点点头,扫视了一下张文瓘、刘仁轨、戴至德,三人也站出来道:“微臣领旨。” 安排完了这些,李治又看向李贤,问道:“贤儿,既然你现在是太子了,朕就给你一个恩典,东宫的部分官职,可以交给你设立,如何?” 自己设立官职? 李贤想了想,才站出来说:“儿臣多谢父皇,东宫左右庶子,跟随皇兄多年,劳苦功高,尤以左庶子萧德昭,最是耿直,故此儿臣请求父皇保留二人官职。至于太子宾客,儿臣希望父皇将此恩典给予王勃、姚元崇二人,除此以外,东宫别的官职,儿臣实在不能做主,就有劳父皇了。” 虽然皇帝这么说的,但李贤还是很清楚自己不能过分。 太子宾客虽然是正三品,但事实上这个官职,水分格外地高。将这个官职给予王勃和姚元崇,这俩人恐怕就得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待到自己登基了。甚至,没准儿换官职的时候,还会下降。 而东宫官员体系,好多都是虚职。左右庶子暂且不论,太子少保、太保、少傅、太傅。少师、太师等,这些都是荣耀性质的,是皇帝加封给臣子显示恩宠所用。自己要是开口,纯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杂耍 李治对于李贤的知趣很满意,太子宾客而已,说起来跟太子的跟班没什么区别,知道这小子从小就喜欢王勃,想来也是,一个爱好读书做学问的,肯定喜欢才子。至于姚元崇,想来也是让他起了爱才的心思。 两个小人物而已,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就给他自己培养,也没什么。最多,这俩人不能成长,不能适合朝堂,自己再当一次恶人,将他们贬谪出长安就是了。 至于太子左右庶子,萧德昭和杨毅,两个人一个刚正不阿,一个圆滑却不失底线,确实适合留下来。况且,这两个人留下来,也能很好的安抚张文瓘一类受到过太子弘恩惠的臣子。 满意的对李贤点点头,他只觉得这小子做事情,确实不需要多调教了。最多,就是适应一下朝政,并且学**王术。 张文瓘等人也很满意,萧德昭和杨毅被保留下来,算是雍王....不对,太子放出来的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不会针对太子弘的旧部,只会拉拢,不会打压。这样的话,恐怕会有很多朝臣,忍不住对太子刮目相看啊。 “只是如此,朕自然准了,另外,雍王府的侍卫头领,继续担任你的近卫首领吧,如此可好?” 徐泽能继续担任近卫首领,自然是好事儿啊! 李贤赶紧拱手感谢,虽然时间短,但是徐泽也算是自己的熟识了,之前在封地时候的王府侍卫头领,自从到了长安,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外放成地方守将,是极有可能的。 说到底,东宫的班底,还是得尽量安排熟悉的人啊。 空荡荡的东宫,想要全部填充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全部决定的,所以李治暂且决定搁置,所有变动,都推到了后面。 事实上,包括左春坊右春坊,都没有了设立的必要。李贤到底是插班生,不可能再重设一遍东宫朝堂,必须得“补习班”一样的接受培养了。 不过.... 见李治有退朝的意思,想想自己的想法,李贤赶紧出班道:“启奏父皇,儿臣有本奏。” 太子有本奏? 本来都以为尘埃落定,该下班了,群臣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就连李治,也愣了一下,不过少顷又换上了笑容问道:“贤儿有何事启奏?” 李贤正色道:“儿臣有两件事启奏,其一,为七弟李显,如今七弟正居住在东宫,跟儿臣一起读书习武,不适合就藩,故此,儿臣恳请父皇特许他不之官,让他在长安久住。” “不可!” “太子殿下,不可啊!” 不止李治皱起了眉头,就连张文瓘等人,都急忙出来阻止。 不之官?也得看看是谁啊,像李上金那样的,不之官完全可以,毕竟已经是废物王爷,只能混吃等死了。但是李显不同,说到底,这家伙现在对于太子还是威胁,一个有可能威胁太子的人,他们实在想不出太子为什么反而要留下他。 不仅是李显,将来李旦到了岁数,也得就藩的,这就是为了他们拉拢朝中官员,为了夺太子之位无所不用其极。昔年太宗时候,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的关系,就是前车之鉴。 当年魏王李泰得宠,这没办法,如今英王李显才犯下大错,不撵出去就藩,干嘛留在长安? 郝处俊走了出来,严肃道:“太子殿下,微臣知道您和英王兄弟情深,但是,这是规矩,规矩是不能随便更改的。微臣听闻他在东宫读书,是您给予他的处罚,那么处罚结束,必须将他送往封地。况且,殿下已经大婚,东宫也不可留皇子长住,否则,到底谁才是东宫之主?” 戴至德也站出来说:“殿下糊涂啊,房州山清水秀,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况且跟长安相隔不远,殿下若是想念兄弟,年节的时候只要恳求圣人降旨召他回京就好,大可不必就留他在长安。” 面对接二连三出来阻止的人,李贤只能苦笑。 没办法啊,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李显去封地就藩是最合适的,因为他到了封地,跟蹲看守所没什么区别。但是,这是正常情况。 实话说,李显这个性格就导致,想要看住他,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房州虽然不远,但也是离开了长安。山高皇帝远的,若是有人别有用心,只需要在封地蛊惑一下,恐怕自己这个兄长,就要成为仇人了。 到时候,就算他没有不之官,那些想要裹挟着李显做什么的人,也会想办法让他留在长安。到时候,可就大不一样了啊! 看着苦笑的李贤,李治实在猜不到这家伙为何非得把李显这个变数留在长安,但是,想想这孩子的智力,他还是不认为这一步是蠢棋。 “不之官的恩典,不是随便给予的,太子,既然你想为自己的兄弟求恩典,得给朕一个理由。正好,你成为太子以后,就拥有了奏事的权利,就专门起一份折子,给朕汇报这件事吧。若是你连朕都不能说服,就不要提这件事了。” “儿臣遵旨。” 见皇帝没有彻底否决,李贤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不过是起一份奏折而已,将事情阐述明白也就是了。当然,这份奏折不能经三省,必须得直接递上去才行。 见圣人开了口,张文瓘等人也只好退回去。 揉揉眼角,李治继续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儿臣的第二件事,就是奏请父皇准许儿臣在东宫或者太极宫皇城,择址建设一处真理院。刚刚儿臣演示的铜铃共振,父皇和诸位大臣,也有目共睹,像这样的奇异现象,天下何其多也,只是,我等只看到了表象,却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实在是不应该。儿臣认为,我等应该认真探索,探究其中的道理,也好流传后人。” 真理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了李贤的话,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又用力揉了揉眉角,李治烦躁道:“不过是一些奇淫技巧,杂耍之类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太子你既然入住东宫,应该在国家大事上下点心思,如何能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真是胡闹。此事休要再提,退朝!” 第一百二十六章 欲望 说完,也不等李贤反应过来,李治就匆匆的离开了。 而原地的李贤,只觉得眼前全是问号。 奇淫技巧? 杂耍? 我.... 我思考许久,借着郑家反击的事情,顺便牵引出来的共振,就得到了这么个评语? 还退朝? 我特么.... 怒气才起来,晃到眼前的一个人影,就让李贤不得不按耐下去。 “呵呵,雍王殿下,不对,现在应该改称太子殿下了,最迟今日未时,昭告天下的旨意,就会传出长安,到时候,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郝处俊永远是笑眯眯的,还故意说错,好体现一下李贤身份的转变。 张文瓘也是笑眯眯的,毫无疑问,李贤才是最适合成为太子的皇子,如今他的坚持得到了结果,自然开心。 要说从龙的功劳,他也有半个,况且已经身居侍中,自然犯不着再另投明主。他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皇位交替的顺利,并且认为李贤能当好皇帝罢了。 如今新的太子已经确定,群臣自然纷纷过来贺喜,哪怕是冯子枫这样的御史,也照例前来拜见。没人愿意得罪未来的皇帝,如今太子刚刚被册封,祝贺一场而已。 面对围拢过来的群臣,李贤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的怒火和失望,双手抱拳,却不弯腰,行了一个罗圈儿礼后,笑道:“今日是本....是孤册封的大喜日子,只是皇兄丧期没过,不适合在东宫设宴。不过,本王的一处酒坊,最近新产出来了一批美酒,诸位离宫的时候,不妨带走一坛子。” 一坛子酒,已经是不错的东西了,众人自然纷纷表示一定领。说的好听点,这是太子心情好,用酒取代了设宴,说的不好听点,这是太子的拉拢,不管是寻常朝臣,还是郑家这些刚刚撕破脸皮过的朝臣,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仇敌,一次事情揭过以后,还要紧盯不放,那是不成熟的表现。 所以,包括郑家所属的臣子在内,都笑呵呵的表示,待会儿一定拿酒。 李弘行的是皇帝规格的丧礼,所以哪怕埋了,也得从死的那天起,算足一百日的丧期。在这期间,平民百姓可以饮宴热闹。但是勋贵和皇族成员就不行了。至少明面儿上,是不可以进行这些活动的。 正常来讲,被册封太子以后,李贤应该设宴款待群臣,但是,眼下在丧期,也只能送一坛子酒,以示心意。 当然,这酒也不是寻常的酒,而是邹家酒坊在屯了几窖以后,又拿出来贩卖的酒水。 以这个时候酒的价格,就是寻常的小吏都喝不起,更别说平民了。寻常的酒尚且如此,那么高度酒....恐怕也只有朝中的少数官员,还有家世够好的官吏,能喝得起了。 既然要打开市场,就得先投入,而拿酒送人来当做宴请,实在是太合适了。 退朝了,恭贺也恭贺了,文武百官开始离开大殿,而李贤和张文瓘等少数几人,自然是最后才往外走的。 “太子殿下,不知道您为什么想起来弄个什么真理院,陛下说得没错,奇淫技巧和杂耍一样的东西而已,何须专门成立一个组织?您若是喜欢这些,大可以传唤东西市上的那些杂耍名家进东宫献艺。” “是啊,到时候您只需要动一动嘴,这些人得争抢着报名,莫说不需要给钱,甚至他们没准儿得给东宫的宦官塞钱,来换取进入的机会。” 张文瓘和郝处俊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奉劝李贤打消这个心思。 说着说着,就是戴至德和张大安,也忍不住凑过来参与奉劝。 听着他们的劝说,李贤的心里,却像是填满了苯酸铵酰糖化物。 共振这种现象,只是一个引子,他只是想通过这个现象,告诉这些人,世间有太多的真理,需要早一点的去发掘它。 苹果成熟了以后,为什么不往天上飞,而是往牛顿的脑袋上掉?江河湖海里面的水,究竟是怎么循环的?雷电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轻易就能把人劈死?云层之上是什么?天空以外是什么? 对探索未知的欲望,才是人类掌控全地球,甚至朝着外太空前进的动力,可是,不管是现在还是自己成长的后世,更多的天才智者,却只希望为了眼前的即时利益,而放下幼时的梦想。 七十六年飞来地球一次的彗星,凭什么非得叫哈雷?就不能叫张平?就不能叫李老四?力的单位凭什么非得是牛?就不能是治?就不能是贤? 在这个时代,大唐威震四夷,就是曾经彪悍的草原蛮族,也在大唐铁骑的威慑下,战战兢兢。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达到这个程度以后,就可以放下执着,安心享乐了。 第一次工业革命是18世纪60年代到19世纪中期,标志是人类开始进入蒸汽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是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初。标志是人类开始进入电气时代,并在信息革命、资讯革命中达到顶峰。 作为历史老师,李贤自己对这段资料,自然是倒背如流。两次工业革命,不过是相隔百年而已,而火药从晚唐时期出现,再发展到大轻朝,却连晚得到它的八囯联军也打不过。 或许,有些事情,是需要反思的。作为一个华夏人,李贤可以很自豪的说,华夏民族是世界上最具创造性的种族之一,但是,但是,导致一段段耻辱历史出现的,或许,就是这份自豪。 当自豪,在自我陶醉中发酵成自傲的时候,就不能带来前进,只会让人在历史的潮流中搁浅,眼睁睁看着别的种族,在一次次挣扎中,偶然摸索到正确的航路,随即甩开过往,肆意狂飙。 李贤想要让华夏民族少走一些弯路,所以想要从现在就开始引导人们的探索欲望,但是,得到的,却只是“杂耍”的评价而已。 走出延英殿,看着天上的太阳,还有西方在白日依然依稀可见的月亮,李贤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朝代,还是太渺小了,哪怕成为太子,还是太渺小了。 或许.... 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御座,李贤第一次对这个位子,产生了强烈的欲望。 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级 人微言轻。 这就是李贤对自己今天经历的总结。 说到底,共振现象的展示,不足以说明探究未知的重要,皇帝和群臣只看到了这东西跟杂耍类似,就下了定论。 看样子,下次得准备一个更厉害些的物理现象,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想清楚了,心情就好受一些,见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被张文瓘几人裹挟着到了丹凤门,李贤就朝着邹浩发酒的地方看去。 三大车的小坛酒,如今就剩下半车还没有分散出去,但是,周围的人,却没有减少多少,都围着板车不散。 邹浩行礼行的腰都要断了,见雍王来了,赶紧快跑几步,靠近行礼道:“雍王殿下,刚刚几位将军尝了一下酒的味道,结果....” “叫错了,现在应该称呼太子殿下才是,闪一边去,还不赶紧运酒来?” 邹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务挺推到了一边。 手里拿着空坛子,程务挺尴尬道:“下了朝,就口渴得很,所以末将忍不住直接喝了。恕末将直言,这酒,当真是极品啊!不知道殿下的酒坊还有没有?末将想拖几车回家。” 拖几车? 李贤无语道:“程将军,您既然尝到这酒的味道,就应该知道不是凡品。几车?能拉过来三车分散给群臣,都是酒坊拼了命才能备好的。好东西嘛,自然稀少,几车是不可能了,要是您喜欢,待会儿如果有剩的,孤再送您一坛子如何?” 几车变成了一坛子,虽然不用花钱了,但程务挺的脸顿时拉下来了。 这酒,只是一口,就让他震惊不已,一小坛子,被他几口就喝光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喝了这个酒,他只觉得自己家里库房的存酒,只配发给下人解渴用。 当然,发完以后,就得把这好酒送进库房。 而如今幻想破灭,别说多难受了。 张文瓘也领了一坛子过来,虽然不好酒,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开尝了一口。只是一口,就呛的他连连咳嗽。 不过咳嗽完,他却连连称赞:“确实是好酒啊,此等珍品,论车买?老程,你府上的钱财,全加起来或许都不够啊。” 程务挺撇撇嘴:“几车酒而已,程家还出得起钱。” 说完,他就转向李贤,换上了笑脸:“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何时售卖这美酒?” 李贤笑道:“程将军见谅,酒坊最近的产量,确实都在这里了,另外,孤在东西二市,都盘了一家酒楼,就等着这酒当脸面呢。所以,您想喝酒可以,最近的话,除非去两家酒楼,否则,请恕酒坊没法单独给您提供。” “去酒楼才有酒喝?” 等着听答案的,不仅仅是程务挺一个,听到太子的这个回答,都是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太子这是专门用酒来吸引人到酒楼去花钱啊!虽然有点强买强卖的味道,但是,奈何人家是太子啊,更何况,这酒的味道,真的令人难以割舍。 “酒楼啊,自然可以,独自在府里喝酒,未免无趣,去酒楼也可以啊。不知殿下的酒楼,何时开张?”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见李荇伸出来三根手指,李贤就回答说:“三天,三天以后,酒楼就会开张,到时候,还请程将军光顾啊!” “那是自然,到时候末将一定不醉不归,哈哈。” 说完,程务挺就转身,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板车附近,专门挑不会喝酒的小吏,威逼加利诱的换取他们的酒。 有着同样作为的,不仅仅是他一个,苏庆节、李敬业等人,也纷纷效仿。 武将们都是这样,无法无天惯了,或许,他们是觉得自己表现得越粗鲁,就越让圣人放心? 郝处俊也拿了一坛子酒,却并没有打开,而是和张文瓘共饮一坛,显然是要把没开封的,留着下次再喝。 喝了一口以后,他也忍不住赞叹道:“确实是好酒,只是,此等美酒,恐怕耗费粮食也很多吧。太子殿下,虽然这酒一定能卖出高价,但是,老臣还是要劝谏您,千万不要大规模的酿酒,否则,耗费的粮食太多,对粮价不利啊!” 郝处俊能想到的事情,李贤如何想不到。酒的价格之所以贵,就是因为它是用粮食酿造出来的。因为消耗粮食,所以酒坊可不是想酿多少就能酿多少,常平仓和平准署,一般都会给酿酒的人家规定酿造的数目,敢私自多酿的,会被处罚。 没有例外,涉及到民生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例外可言,就算邹家酒坊的老板,现在换成了太子,也不可能无视常平仓和平准署的要求,否则,太子之位坐不稳都有可能。 不过.... 酒精的产出,也不只是用粮食酿造一种啊!别的,比如葡萄和梨子,也是能用来酿酒的。大量消耗粮食,会被人诟病,打量消耗葡萄梨子,总没人说什么了吧。再说,糖类的东西也能用来酿酒,岭南的瓜果很多,不去那里设立一个酿酒的地方,真的说不过去。 至于安西都护府,现在也归属大唐严格管辖,种葡萄的好地方,虽然现在的葡萄酒,跟后世的没什么区别,大家喜欢的都是不醉人的那种,但谁规定就不能弄点高度的葡萄酒用来售卖了? 虽然这么想的,但是李贤还是对郝处俊拱手道:“郝相放心,孤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就无视民生的人,一定会严格控制酒坊酿酒的耗费。” 郝处俊呵呵笑道:“殿下知道其中的利害就好,不过既然这等好酒,产量稀少,殿下就不好对商贾售卖了吧。” 李贤点点头,自己的酒楼,目标的客户人群就是富商官员勋贵和世家子弟,做这些人的生意没问题,可是酒有点少,卖给商人,虽然更能赚钱,但是,在这个面子比命重要的年代,为了钱财得罪勋贵群体,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所以,虽然眼馋商人的口袋,但是李贤只能想别的办法去撬动。 甚至,就连现在的酒楼,要对外开放,都必须得分出商人区域、官员区域,贵族区域。就是贵族区域,都得分出一二三等来。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年代,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胡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治的悲哀 见板车附近,已经没了要酒的人,李贤就吩咐李荇再给朝堂顶头的大佬们再多分一份。至于剩下的,就要交给李荇,让他分发给宦官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家伙。 别看宦官只是一介奴仆,作为穿越者的李贤,深深清楚这个群体,在历史上究竟创造了多少传奇。作为离皇族最近的人群,他们很容易就能获得大权。凭借着他们手中丰富的人脉关系、情报关系网,别说坑个官员,就连太子皇后,他们也能坑得。 想要安稳的过日子,这个群体,可以待之以礼、凌之以威,唯独不能置之不理。 现在说凌之以威,还为时过早,所以就只能选择待之以礼了。 得到了美酒的官员们,纷纷告辞,而苏庆节等人,虽然惋惜,但也只能离开。既然太子说了这是人家酒楼吸引顾客的法门,那他们也只能遵守规则。看似这只是一个小事,但是,只要是勋贵群体共同承认的规则,谁破坏了,就会被整个群体孤立。 张文瓘和郝处俊几人,也纷纷告辞,跟李贤这个闲人太子不一样,他们是需要上班的。大唐统治着辽阔的疆域,那么朝廷处理的事务也随之而多起来。尤其是丧礼耽搁了一些政务,如今丧礼结束,恐怕要加班几天才行了。 伴随着群臣散去,李贤才准备跟李荇说说给宦官送东西的事情,谁料想姜暠已经捧着一个坛子等待在马车边了。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的赏赐,殿下,圣人宣您延英殿后殿相见。” “啊?” 李贤愣了一下,随即跟着姜暠一起重进丹凤门。 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要召见的话,干嘛非得等到现在? 延英殿虽然是议政殿,但是后面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后殿,是皇帝的更衣间兼休息间。毕竟,厚重的朝服,起床就穿上也太累人了。 如今,李治就坐在后殿的锦榻上,在他面前,则摆放着一个温水盆,他的双手就浸泡在水盆里面。 才进后殿的李贤,就看到了这一幕,也闻到了空气里明显的药味。 难怪要匆匆退朝了,原来是风疾又犯了。 见李贤过来了,李治深吸了一口气,对姜暠和李荇示意了一下,于是,所有的宫女宦官尽皆退下。 持壶的宫女路过的时候,李贤特意把她手里的水壶要过来,才走到铜盆边坐下,伸手试探了一下水温,这才没有加水。 眨了眨血红的双眼,李治叹息道:“朕以为身体恢复了不少,于是主持了今天的朝会,谁曾想,没坚持太久,这风疾就又犯了。哈,说到底,不管是你的食补,还是太医们研究出来的新药方,也没能起到太多的作用。” “不过啊,有效果就比没效果强。朕的风疾发作最厉害的时候,躺在床上几个月也不是没有过。这次发作只是头痛欲裂,双目发黑,已经很不错了....” 听着李治的唠叨。李贤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他这个时候只是希望有一个能听他发牢骚的人。 对宦官宫女大臣发牢骚,对他的威严有损,对天后发牢骚....只能招来“禅位”之类的规劝而已。问题是,如果是禅位给儿子,这没什么,大权交给她,他自己也觉得不妥。 李治虽然对天后执政的能力很是相信,但是,也清楚,将大权交给天后,且不说背离祖宗教诲,就是大臣们也不会同意,很容易会生出事端来。 放眼身边,或许只有太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以他的身体状况,恐怕大概率会不久于人世,皇位总要交出去的,所以透露这些给太子知道,没什么。 一边听着,李贤时不时的伸手试探一下水温,觉得有些凉了,这才重新加水。 水温上升,李治舒适的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眼中的红色,稍稍褪色了半分。 身患宿疾的人,对于自己的身体变化是很敏感的,哪怕只是缓解了一些,都能感觉到。当然,他们的感知也是模糊的,只是好一点儿,就觉得浑身轻松。 长舒一口气,见李贤把水壶放下,重新坐了回去,不由得满意地笑了下。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他看得出,李贤的这一套动作完全没有刻意的成分在内,很是自然。 本来,太子弘死了,他万念俱灰,心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六儿子似乎,不仅没有那么差,反而挺优秀的。这个发现就像是起死回生的灵丹、枯木重生的灵药一样,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说起来,当皇帝虽然令人身心愉悦,但也往往会带给人强烈的无力感。明明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一言可定生死;明明他是周边的天可汗,哪怕是未知之地过来的使节,见识了大唐的面积以后,首先想到的也是宣誓臣服。 但是,风疾这种疾病,他依然找不到根治的方法,每次犯病,也不能找个人来代替自己痛苦。 身负病症,却很是成功,这样的皇帝,依然是悲哀的。 头疼缓解不少了,李治才想起了自己退朝以前说的话,忍不住对李贤说:“你说的那个什么真理院,到底怎么回事儿?再跟朕说说,刚刚朝堂上,你明显有话没说完,但是朕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匆匆拒绝了,说来听听,你恐怕不是想要弄一个戏法班子这么简单吧。” 听到李治这么说,李贤的心情松快了不少,认真道:“所谓真理院,就是向天地探索真理。两个铃铛的共振,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别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就拿弓箭来说。父皇可知,箭矢射出去以后,并不是笔直的前进的,而是鱼一样游出去的。” “游出去的?” 李治大吃一惊,李贤如此郑重其事的说,就说明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自己也精通骑射,从来没想过箭是游出去的。 李贤点点头说:“确实如此,父皇找一些纸张,排成一排,然后射透它们,看洞口的区别,就知道了。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儿臣才觉得,自己射箭的时候,未必一定要学习薛讷等人的那一套瞄准的技巧。同样的,还有很多其它的事情,所谓举一反三,将其中的道理,延伸到别处,都是有惊人的效果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定个小目标 “同样有关系的还有很多,比如工匠们往高处运东西的时候,喜欢搭建一个高架,然后用绳索绕过横梁,一端往下拽,另一边的重物,却能升起来到高处。这其中,涉及到了力道的改变,同理,其中的学问研究清楚以后,或许,能够解释很多的现象。” 听着李贤讲述这些东西,李治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或许正如李贤所说,其中会有很多的道理,但是,这些道理就算引申开来,又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都是无用功罢了。 看着李治的表情逐渐转变,李贤就停下了讲话。他能怎么办?想要根据现有的现象,讲清楚物理有多么重要,实在是太难了。难道,直接跟李治说,研究原子领域,能研究出核弹,轻易就能毁灭一城? 这么说,八成的可能,他连信都不会信,就算两成的可能,他信了.... 这玩意儿也不是说一时半会儿就能研究出来的啊! 科学的发展,从来都不是知道方向,就能成功的。每走一步需要的各种学识,恐怕就需要无数人、无数时间地攻克才行。 说到底,他只想要给后人开个头,没想要真正投身其中啊! 见李贤闭嘴了,李治微微一笑道:“你自己也觉得这些东西没用了?朕知道你的心思,刚成为太子,总想要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不过,你的心思却用错了地方。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只需要赶紧学习朝政,尽快成长起来就够了。至于将来你成为皇帝以后,愿意干什么,就有时间去做了。” 李贤叹了一口气,只好起身拱手道:“阿耶说的是,儿臣确实是这么想的。既然您也这么说,儿臣遵命就是。” 说完,李贤又重新坐下了。 误会了是好事儿,自己或许是真的太着急了。 想要推动什么,以现在太子的身份,依然不够格。 或许,只有成为皇帝以后,才能真的干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毕竟,以现在皇权集中的程度,皇帝认定了主意想要做什么事情,底下的臣子也就稍微阻拦一下,该施行的,还是得施行。 喝了药,又泡了这么长时间的双手,李治的病症缓解了不少,用了用力,觉得没问题,才站了起来,对李贤说:“知道就好,现在回东宫去吧。朕听闻你最近,上午习武,下午读书,还把崇文馆大学士给叫过去,给你讲了《春秋》?” “是,儿臣觉得习武可以强身健体,读书可以增长学问,尤其是《春秋》,太宗皇帝不就说过以史为鉴的话?所以,儿臣就想到读《春秋》了。” 李治点点头:“先皇堪称千古一帝,他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啊,既然你要观政,读书暂且就先搁置一下吧。” “是,儿臣明白。” 见李贤答应,李治才松了一口气,对他而言,剩下的时间,实在是太难以确定了。今天感觉很好,谁知道上了一次大朝会,就成了这个样子。所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李贤给培养出来,独当一面,才是他最深的期盼。 拍拍手,就有宫女带着毛巾过来,伺候他擦手。 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李贤,李治道:“群臣确实是需要拉拢的,但是你也得进宫,感谢一下你母后。说实话,你母后这几天,可都在为你操心啊。” 李贤笑道:“阿耶放心,儿臣不曾忘记母后,并非是儿臣不去拜访,实在是房氏,已经带着礼物去看望母后了。” “哦?” 李治惊讶地看了一眼李贤,雍州内发生的事情,他虽然知道得不是很全面,但是“雍王和雍王妃不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谁曾想,回了长安,俩人并不像是密报里说的那样不和。 这样就好,想要当好皇帝,皇后的人选,很重要啊。 太子妃房氏背后虽然是清河房氏,但是一个后起的家族,就算成为外戚,也不能轻易壮大起来。这就是留给李贤自己的问题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实在不应该多管。 “房氏去不够啊,总要你亲自去才好。也罢,朕就不多言了,还有好多的奏折,等着朕去处理,你回去吧,估计最多下午,三省重臣之一,就会去给你讲解朝政,好好学习。” “阿耶放心,儿臣一定虚心求教。” “嗯。” 最后看了一眼李贤,李治才放下毛巾,转身离开了。虽然身体不适,但是只要不到卧床不起的程度,他还是不愿意把朝政交给天后处理。大权在握的才是皇帝,总是放下大权的,也就不是皇帝了。 自己执政的时候,还能勉强撑起一片天,自己要是.... 实话说,有的选择的时候,他也不会轻易就选择天后监政。 拱手送走了皇帝,李贤才自嘲的一笑,转身回东宫。 自己那些来自后世的心思,或许只能先隐藏起来了。 看得出,李治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没有信心,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个太子,不想变成“章怀太子”,必须得争权夺利。 想要实现自己的想法,现在不行啊。所以,有必要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就像不喜欢钱的那位,给自己定的一个亿的小目标一样,李贤忽然也想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那就是.... 先当上皇帝吧。 定好了目标,李贤才起身返回东宫。下午不知道哪个老家伙会来东宫,估计,张文瓘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与此同时,明义殿内。 房芙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的天后,竟然很喜欢唠家常,自己还没行完礼节,就拉着自己问这问那的,就连房事是否和谐,也真的问出来了。 幸亏之前夫君跟自己说过天后可能问的问题,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否则,有很大的可能会说漏嘴。 比如,自己还是处子的事情,是能说出来的? “母后放心,妾身和夫君的房事还算和谐,就是妾身的肚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到现在也没能给夫君诞下孩子。” 天后微微一笑,挥挥手清退左右,拉着她的手说:“傻孩子啊,你才大婚,就跟随贤儿就藩了,有些事情自然不清楚,你且听着,行房事的时候啊,要这样....” 第一百三十章 天后的心思 听着天后介绍的种种,房芙蓉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这些话,那是未经人事的处子能听得了的? 一边说着,看到房芙蓉的反应,天后更开心了,悄悄话说得愈发地大胆起来.... 终于,房芙蓉受不了了,伸出手捂住了脸:“母后,您别说了,妾身,妾身....” “哈哈哈,羞涩个什么,傻孩子,就像张氏一样,你觉得她凭什么获宠?虽然不知道,但本宫猜测翻来覆去不过就是这些而已。男人,不论身份高低,对女人的渴求,不过就是这些罢了。色衰则爱弛,你现在无儿无女,总要用身体锁住他的心才行。” 说了一番房中事,羞涩得房氏连话都说不出来,让天后获得了很多的快乐。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房氏带来的食盒,惊讶的问道:“房氏,这是什么?” 见天后主动问起,房芙蓉赶紧站起来,亲自拿起食盒。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些泡在水里的面条和装在小瓶子里的东西。 看到这些,尤其是那几个小瓷瓶,两个伪装成宫女的侍卫,立刻凑了过来。 挥挥手赶走女侍卫,天后亲自走到食盒旁边,问道:“面条本宫认识,这些东西是什么?” 房芙蓉蹲身行礼道:“这是夫君和英王吃的一种面条,很是美味,尤其适合夏天食用,据说食用起来很是开胃。夫君担心这两天天气炎热,坏了您的胃口,特意让妾身把它带来,请您品尝。若是您喜欢,就把方子交给厨子。” “至于这些小瓶,是醋和各种调料,夫君怕事先做好坏了味道,就分装而来,让妾身给母后现场制作。” “吃的东西?” 天后只是愣了一下,就笑了。想来也是,贤儿既然用吃的东西,拍了他父皇的马屁,自然也要用它,来拍母后的马屁。作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个人,自己和陛下什么都不缺,所以,送东西表示心意,送得太普通,反而不妥当。 这种新奇的吃食,虽然简单,但是重要就重要在心意上。面条简单,心意无价啊。也罢,看样子这个孩子还知道感恩,这面条,不吃不妥啊。 点点头,天后道:“既如此,那本后就尝尝,是个什么稀奇的面食,让贤儿和显儿,都这么地喜欢。” 房芙蓉点点头,才要开始调配,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脑门,对女官问道:“母后这里,可有凉水?越凉越好,如果有冰水,就再合适不过了。” 女官行礼道:“回禀王妃,明义殿自然是有冰水的,不知您要多少?贱婢这就去取。” “一碗就够了,快些取来。” 女官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端来一大碗冰水。 寻常百姓夏天的时候只能用喝井水,享受井水的凉气,至于冰,那是根本没法想象的。但是皇家不一样,皇家有专门的冰窖,冬天的时候存储冰块,到了夏天的时候用来享用。 当然,因为费时费力、又颇多损耗,所以李治即位以后,取消了寻常皇族的配额,平常能享受得起的,也只有他和天后二人而已,连李贤这个太子,不获赏赐都得不到。 将冷面从碗里捞出,放进冰水的碗里,又把一个个的小瓶子打开,将调料倒进碗中。最后,打开一个小盒子,将其中沾了点茱萸的白菜,取出来放到碗里。再撒上葱花芫荽,一碗凉面,就完成了。 见房芙蓉蹲身行礼后退到了一边,天后惊讶道:“这就完成了?” 房芙蓉行礼道:“母后,还没有完成,还要试毒才行。夫君说了,等碗里的冰化开,才是最适合享用的时候。” 没想到这孩子连试毒的这一步都考虑到里面去了,按赞一声,天后挥了挥手,就有两个女官走过来,将碗里的面条、葱花、芫荽、汤水、辣白菜,都选了一份取出来,吃掉了。 吃完后,两个人就退到一边,一个计时的沙漏,就摆放到了桌子上。这是帝后和皇族成员用餐前必须经历的程序,本来只是帝后和太子有这个待遇,但是,余下的皇族成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效仿了起来。或许不是怕被谁谋害,而只是当成是身份的一种表现方式了。 趁着计时的工夫,天后召见了一个宦官。 皇宫里,可以说处处都有她的眼线,所以,哪怕昭告天下的旨意还没有真的发出来,但天后已经知道了李贤被立为太子的事情了。 笑了笑,她回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房芙蓉,笑道:“房氏,你不必在这里等候了,回东宫去吧。想必,很快你就要被册封成为太子妃了。” “太子妃?” 虽然搬到东宫,已经让她心里有了底,但是,真的得知自己就要成为太子妃,还是让房芙蓉好一阵恍惚。 看了一眼沙漏,见还不到时间,房芙蓉只好蹲身行礼道:“既然母后这么说,妾身就暂且离开了,若是您喜欢这饭食,差人到东宫厨房,直接讨要方子就是。” 天后自然是笑着答应。 见房芙蓉带着随从的宫女离开了,天后才看向宦官,等着下文。 “天后,奴婢已经查明,将上官仪之后上官婉儿调到东宫去的,就是太子,据说,太子看上了上官婉儿的姿色,特意安排的,至于郑氏,被召见了一次以后,或许是殿下不喜欢,又撵回了掖庭宫。奴婢也询问了东宫所属,殿下确实对上官婉儿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曾收她。据前东宫总管、现东宫采办肖德胜说,殿下是要等她大一些,看看会不会出落的难看了。” “看上了上官婉儿的姿色?呵呵,这小子,难怪要接连拒绝本宫给他选妃了,原来是喜欢年纪小的,还怕长歪了。也罢,就算被太子看上,没有本宫的首肯,她也只能当一个小小的良娣而已,算不得大事。” 对于东宫,她还是有些掌控不足。前些年,李弘还是有些手段的,在一些下属的辅助下,将东宫经营的滴水不漏。 不过....眼下就未必了。 看了一眼沙漏,天后道:“再去接触一下肖德胜,赏赐他一些钱财,高处跌落下来的人,总想要再爬上去,他越是不甘,反而越容易为本后所用。”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是救世主的心思 宦官答应一声,就倒退着离开了。 坐在锦榻上,看着东宫的方向,天后笑了一下,就不再加以理会。 身处高位久了,见惯了云起云灭,她深深知道情报的重要性。 圣人手里的密卫,她不敢下手,甚至不敢表现出知道它们存在的样子。不过,她从来没有因为密卫的存在而担心过。密卫,可以说是为了监察天下才设立的,铺面太广,反而没有那么可怕了。 但是,她的情报网不同,这些年来,在她有意的控制下,她的情报网已经铺设到了整个皇宫,仅留下东宫一片净土。原本想着,等自己执政以后,就能将这个情报网发散开来,虽然不能像密卫一样遍布天下重要州府,但是遍布长安,就足够了。 圣人用来对付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的手段,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借鉴一下啊。 李贤这孩子,虽然跟小的时候大相径庭,但是,终究.... 有些过于优秀了啊! 叹息一声,不等她看向沙漏,一边的女官就提醒道:“天后,时辰到了,用了此菜的两个宫女,并无大碍。” “知道了。” 答应一声,天后就亲自拿起了凉面碗。 只是一口,就让她很是享受。倒不是说味道有多好,主要是这份清凉,沁人心脾,还有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实在是开胃。难怪连李显那样的吃货,都喜欢这个面条了。夹起一块辣白菜,放进嘴里,酸甜中带着一点辣味的白菜,居然变得如此地美味。 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餐盒,一边的女官领意,上前将餐盒里面装着辣白菜的小盒子,给天后送了过来.... 一碗面条,不知道怎么的,就进了肚子。 强忍着没有喝一口汤水,天后满意道:“确实不错,派人去东宫厨房讨要方子,以后天气燥热的时候,只做这道面食就好。尤其是这个白菜,本宫很喜欢,命厨子多做一些。” 女官春燕蹲身道:“贱婢遵命,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天后想了想,才说:“你去东宫的时候,顺便给太子妃房氏,送一些补身的补品。” 女官再次答应一声,这才离开。跟在天后身边多年,她很清楚,这份赏赐,可不是给房氏,而是给太子的。 天后享用的午膳是凉面,东宫里,李贤和李显吃得也是一样。 凉面这个东西,不接触还好,接触以后,总会吃好长一段时间,才会觉得腻歪一点。 不过,俩人的饭食也不单单是凉面,还有一盘子凉皮。 或许之前没接触过这种接地气的吃食,李显胃口大开,足足吃了两盘子才罢休。 “六哥啊,每次弟弟只要跟厨子要好吃的,这家伙就会用尽浑身解数,做出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来。只是,夏天天气炎热,人的心情也烦躁,且不说有没有胃口,就是有胃口,越吃这些不是越难受?” 放下心事的李贤,也吃了不少,听到李显这么说,就叹息道:“处在高位久了,一心一意想的,就是怎么跟别人显得不同,同样的菜,别人家用一勺子油,他就恨不得用两勺子。其实啊,民间的小吃未必就登不得大雅之堂。“ “还有豚肉,都说是贱肉,是只有贱民才能吃的东西,胖胖,哥哥我准备在城外建一处养殖场,什么时候里面的豚出栏了,哥哥请你吃一顿豚肉,绝对会改变你对它的认知。” 李显挠了挠头:“豚肉本就是贱肉啊,弟弟对它还真没有什么认知。不过,我听一些下人说过,这玩意儿腥臊的很,您确定能吃?” 看李显一副“你居然要吃屎”一样的表情,李贤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现如今,养猪的只有少数的百姓而已,他们养猪,图的就是猪啥都吃,还能长。但是,为了猪能自然诞生下一代,一般没有阉割的。没有阉割的猪,猪肉自然会有一股子怪味,虽然品种导致它的味道,跟后世的会有差别,但是差别不至于到吃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因为好奇,他冒着被弹劾的风险,命厨子到外面买了一块猪肉回来。 不用制作,闻味道李贤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受得了。 阉割家养猪的技术,虽然早在商周时期就出现了,但是,一直到汉代,人们才学会圈养,唐代以后,才出现了一些专门养殖猪的养殖户。正因为如此,一直到唐末,养殖户才会把阉割技术和养殖结合起来,如此,宋朝的时候,东坡肉才能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面。 中原大地自古以来就是农耕文明,畜牧业虽然存在,但是并不发达。想要吃肉,只能养猪,牛马驴子是劳力,一般没人舍得吃。就是皇家想要吃牛肉,也得钻律法的空子,吃牛犊。至于成年的牛,随便杀掉可是犯法的行为。 得想办法让养殖行业发展起来啊,李贤知道,自己身处这个时代,总是需要给这里的人,提前给予一些启示的。这不是救世主一样的心思,而是,眼看着同类跑得慢,忍不住加油鼓劲,让他跑得快一点。 吃完了饭,就到了午休的时间了。 看了一眼已经犯困的李显,李贤道:“你先去睡觉吧,下午哥哥要接受朝中重臣的教导了,没时间陪你读书,你就跟姚元崇一起,在书房里看书吧。” “得嘞,那六哥,咱们晚饭是不是该弄点新花样了?” “那是自然,哥哥会跟厨房吩咐的。” 听到这句话,李显的困意顿时消失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美滋滋的回自己的宜春宫去了。 看着李显的背影,李贤笑了笑,也准备去休息一下。 李显这个家伙,虽然给人的印象是偷懒馋滑,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家伙今天没人督促,竟然也跑到演武场去习武了。 虽然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中午和晚上的大餐,但是,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才起身准备回卧室,就见李荇一脸怪异的走了过来,还挥手清退了周围的宦官。 看到他这副表情,李贤就知道,来事儿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挑战开始了 一直走到近前,李荇才行礼道:“殿下,肖德胜求见。” “肖德胜?不是让他出去检查账簿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让他过来吧。” 李贤知道,问李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全,还是直接问肖德胜的比较好。 没一会儿,肖德胜就被李荇带了过来,才靠近,这家伙就跪倒在地上,面前放了一个钱袋。李荇咳嗽一声,就清退了左右,小亭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启禀太子殿下,这钱袋是天后命人赏赐给奴婢的,至于用意,想必殿下自己,也清楚吧。” “天后赏赐给你的?” 李贤招招手,李荇赶紧把钱袋打开检查一下,然后捧了过来。 接过钱袋看了一下,只见里面清一色地都是碎银子,铜钱是一个都没有。这等的赏赐,啧啧,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看了一眼肖德胜,李贤顿时明白天后为什么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李荇来到东宫以后,接替了东宫内务总管的职位,而肖德胜,虽然是外务总管,但是,东宫体系内并没有这样的职位,所以,对内侍省上报的时候,是把他贬到了采办的职位上,这样,他出入东宫,才不会招人怀疑。 至少在外人看来,肖德胜纯粹是被后来者居上了,也难怪天后会想要以他为突破口了。当了这么多年的东宫内务总管,一朝被贬到最底下的官职上,谁看都会可怜。由奢入俭难,这样的打击,很容易就会让人变心的。 掂量一下钱袋的重量,李贤笑道:“肖德胜,天后对你的赏赐,你为何不自己收着,反而要交给孤?你就不怕孤怀疑你?” 肖德胜直起上半身,拱手笑道:“殿下就不要取笑奴婢了,奴婢承蒙殿下看重,委以外务总管,是奴婢的福气,外人不知,只觉得殿下是撤了奴婢的官职,可谁能想到,殿下竟然将那么多的产业,交给奴婢管理。既然殿下对奴婢有信心,奴婢又岂能辜负殿下?” “给奴婢送钱袋的,是天后身边的红人,他晌午以前,找到奴婢,询问了上官婉儿的事情,奴婢已经按照殿下的说法,跟他讲了,还在他面前喝了一壶酒,好一顿埋怨殿下,这不,天后的赏赐就到了,您觉得,奴婢应该怎么做?” 看着肖德胜笑眯眯的样子,李贤忽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虽然只是想想,但是,谁知道这种安排双面间谍的机会,就到了眼前了。 不用说,能在东宫当这么久内务总管的,肯定不是傻子,既然他已经完成了铺垫,不能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啊! 将钱袋交给李荇,让他送还给肖德胜,李贤坐了下来,笑道:“有些话,你自己就知道该说不该说,应该怎么说。至于拿不定主意的,记得来跟孤询问。至于天后给你的赏赐,你自己收下就好,不必上报给孤。” “另外,你也看到了,孤的产业虽然少了点,但是将来一定赚大钱,只要你没有操持出差错,赏钱也不会少。” 赏钱不赏钱的,肖德胜从来没有在意过,在他看来,太子殿下肯给自己如此沉重的信任,就胜过任何的赏赐了。 接过钱袋再次行礼以后,肖德胜才继续道:“殿下,为了演的真实些,奴婢或许会背地里咒骂您几句,您多担待,至于惩罚一类的桥段,如果需要,也请殿下放手施为,就是被打死了,奴婢也绝不怨恨。” 难得看到为了演戏演得逼真,连命都能豁出去的猛人。在这一位面前,李贤觉得,自己的演员道行,还是差了不少啊! “周瑜打黄盖这样的戏码,暂且用不上,你放心,孤对待身边的人,不会那么无情的。” 肖德胜抬起头,见太子殿下的神色,没有一点作伪的样子,不由得暗自感动。 起身再度行礼后,肖德胜道:“殿下尽管放心,奴婢永远不会背叛您,若是奴婢做出半点对不起您的事情,定叫五雷轰顶而死。” 说完,他神色一瞬间轻松了下来。 看到这个细节,李贤知道,这家伙多半说的是真话。 “好了,用不着这么恶毒的誓言,孤相信你。去吧,把外面的账簿,好好整理一下送到太子妃那里去,几百人跟着东宫吃喝呢,咱们不需要利润有多高,给这些人的工钱,往宽厚了厘定,免得传出去,说孤黑心。” 肖德胜笑道:“殿下吩咐,奴婢自然照办,只是,邹浩等人的工钱,应当如何厘定?” 李贤想了想,才说:“邹浩的酒坊,给邹浩两成的干股,就当是借用他们老字号名声的报酬,余下的,工钱按照管事规格给就行。” 对于商贾,有些时候就用不着诚心相待了,真要这么做,反而会让人觉得怪异。虽然木器行等几个行当的老板,现在的收入可能还赶不上他们单独经商的时候多,但是,架不住他们有了为太子办事儿的名头了。 前后的差别,就像是月入三千的公务员,和月入五千的地摊摊主一样。 听到太子殿下做出来的安排,肖德胜用心地记下,这才告辞。 等到肖德胜离开,李贤才看向李荇,露出询问的目光。 如果说整个东宫范围内,有谁是可以相对完全相信的,大概只有李荇了。毕竟,他是皇帝派过来的,与其说是奴仆,不如说是贴身保镖。 知道殿下要问什么,李荇躬身道:“殿下,肖德胜身处东宫多年,太子弘对他信任万分,至少,在他的管辖下,东宫除了圣人的几个眼线,根本没有外人的眼线混入,奴婢觉得,他可以相信。” 点点头,李贤望了一下大明宫的方向,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倒不是有多开心,而是一种挑战到来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给自己打气。 如今,他已经成为了太子,可以说是变成了一个鼓,声音洪亮的时候,自然威震万里,但是,鼓面若是破了。 呵呵,那可就真的是破鼓万人捶了啊。 挑战,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张文瓘的教导 跟历史上的自己不同,李贤很清楚,比起正常的历史进度,自己现阶段,已经改变了很多。 比如,他跟天后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不到被她训斥的程度。虽然皇后,是没多少资格对太子指手画脚的,但问题是,天后她也不是一般的皇后啊。 二圣临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幸亏现在李治的身体还能勉强坚持,大权在握。不像影视作品中那样,天后可以随意参与朝政,作为皇后,她一直是朝臣提防的对象,或许皇帝身体不好的时候,她可以暂时代替,但是,皇帝身体好的时候,她也只能放下权力,不敢露出太多的欲望。 李弘的死,可以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恐怕,不止一个大臣,期待着李弘能够顺利接过大权,不给天后可趁之机。但是,世事难预料,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李弘做好了准备的时候,李弘死了.... 李贤很清楚,自己现在表现的越好,或许就越被天后忌惮,可是,自己若是什么也不做,却也没法坐好这个太子之位。可以说,现在自己的状态,就像是在狗妈妈的窝里往外掏小狗崽,需要一边安抚着狗妈妈,一边往外掏。 狗妈自然就是天后,而狗仔,就是自己的表现了。 摇摇脑袋,李贤决定先把这些思虑放一放。 倒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而是因为这些事情实在不适合全天地去想。思虑过多,未必有好处。当下,自己应该先午睡,为下午的学习,做好准备.... 一觉醒来,浑身都是汗,相比较冬天,李贤还是比较讨厌夏天的。夏天的燥热,对他而言比起冬天的寒冷,更难熬。 才要换一身衣服,就见上官婉儿跪坐在门口,而地上,还摆放着一套淡黄色的衣衫。 见殿下看到了这边,上官婉儿道:“太子殿下,这是宗正寺送来的衣服,还有印鉴,侍中张文瓘,手持诏书,等候在外面,听闻您在睡觉,特意嘱咐婉儿等您醒来,再跟您说。” 睡过了啊。 苦笑一声,李贤只好赶紧换衣服。 太子的服饰,有远游冠,三梁,加金附蝉九首,施珠翠,黑介帻,发缨绥,犀簪导,绛纱袍,白纱中单,皁领、褾、襈,白裙襦,方心曲领,绛纱蔽膝,革带,剑,佩,绶等。 当然,这是服饰的介绍,听起来复杂,其实就是一套衣服上各个地方的规格而已。 穿上太子服,李贤只觉得一股子壕味直逼鼻腔。 太那啥了,这也就是在大唐,要是后世穿这个样式的衣服出门,绝对会被笑掉大牙。 换好衣服以后,他就赶紧走出卧房,这也就是他,换个人,传旨的大臣,才不会等呢。 外面的阳光,依然有些炽烈,尤其是穿上了一套淡黄色的新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才出门,李贤就觉得热得不行了。 张文瓘并没有等在卧房门口,而是在书房里等候。 才看到李贤,他就站了起来,一边行礼一边笑道:“哎呀呀,宗正寺总算是干了一回正事儿,想不到这么快就把殿下的服饰送来了。殿下本就英俊,如今穿上这太子袍,更是华贵。” 听到这老家伙的夸赞,李贤苦笑不已。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或许有拍马屁的嫌疑,这家伙这么说,那就是真的好看了? 虽然有点暗爽,但李贤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虽说还算好看一点,但是绝对不到惊人的程度,尤其是跟明崇俨那样的相比,就更普通了。 点点头,李贤这一次也不回礼了。在他还是雍王的时候,回礼,算是一种谦虚,但是如今他成了太子,反而不能随便回礼了。就算张文瓘是侍中,一样受不起。 “张侍中说笑了,人靠衣装,你觉得孤英俊,说到底还是这套衣服给衬出来的。” 张文瓘笑而不语,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了明黄色的诏书。 看到这个诏书,李贤赶紧命李荇把准备好的香案摆设好,然后跪倒在地准备迎接诏书。 跟寻常的圣旨不一样,圣旨算是皇帝的意志,一些特定的时候,就算不跪接,也说得过去,但是诏书,尤其是公告天下的诏书,就不同了。诏书代表天子的意志,跟“天”牵扯起来,等级自然提高了无数倍,所以香案跪拜礼,都不能缺少。 见仪式准备好了,张文瓘才念道:“大唐天皇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今嫡子贤、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可立皇太子。于上元二年四月二十三日、授嫡子贤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兹恪历礼,封昔雍王妃房氏,为东宫太子妃,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说完,张文瓘就郑重的把诏书,交到了李贤的手里。这只是正文,余下的诏书自然不能用正式的诏旨,只能转变成为公文,然后送到大唐各地去。 接过诏书,李贤才起来,吩咐李荇去取一个华贵的盒子来,封存诏书。怎么说这也是一种纪念,就算扔掉,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另外,根据传统,张文瓘既然是过来传旨的,礼金无论如何不能少了。 似乎是看出了李贤心中所想,张文瓘笑道:“太子殿下,俗礼就不要用在老臣的身上了,老臣带着诏书来,可不是专程讨要礼金的。” 李贤笑道:“张侍中就不要推辞了,这是惯例,您大可不必推辞。既然诏书宣读完毕,不如您这就开始对孤的教导,如何?” 张文瓘尴尬的笑笑,但只能答应。 虽说接受了皇命,也曾经教过太子李弘,但是今天该跟太子贤讲什么,真的是把他愁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定主意。 不管怎么说,对太子的教导,都是要抓紧时间的,想要短时间里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别说皇帝了,他们也犯愁。 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其中涉及到的划分,就不是一言两语能够概括的,更别说,想要当好一个皇帝,可不单单是知道这些部门是干什么的,就够了。 见张文瓘答应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李贤也就不打扰他。现在的张文瓘,就像是通过了试讲的应聘教师、再一次回到课堂一样。怎么教,从哪里开始教,都需要考虑。 让他慢慢考虑吧,反正书房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再就是等候差遣的李荇,就连上官婉儿,也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就更别说李显了。所以现在,李显和姚元崇,都在崇文馆接受萧玦的教导。 伸手摸了一下茶壶,用不着李贤开口,李荇就走了过来,捧起茶壶,蹑手蹑脚地去准备茶水。而李贤,则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等着张文瓘开口。 许久之后,张文瓘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已经坐下了,不由得尴尬的笑笑,走到自己的案子后坐下,开口道:“太子殿下,今天咱们先来学一学朝堂的构成。” “简单来说,朝堂就是由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构成的。” “三省您应该清楚,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中书省是草拟和颁发皇帝诏令,门下省则是复核和审核政令,尚书省则是具体施行政令的部门。” “六部,就是尚书省下辖的兵部、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刑部,分别掌控兵员调动、祭祀礼仪、官员政绩考核升迁、国库财政和天下户籍、施工....” .... 虽然这些都是知道的,但是张文瓘讲起来,李贤还是认真的听,跟自己记忆中的对比一下。 讲完了朝堂的构成,李荇也把茶水送来了,张文瓘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才问道:“殿下,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李贤摇了摇头说:“您讲的很仔细,孤听得很清楚了,您继续。” 又喝了一口茶,张文瓘皱了皱眉,这才从怀里拿出来一份奏折,展开来,让李荇送过来。 李贤接住奏折,打开看了一遍。 奏折是定州刺史上的,讲述定州去年遭遇了旱灾,本来地方开放府仓,能够勉强支撑一年,但是,今年的年景,眼看着还是不好,本该是春雨连绵的季节,谁知道还是一滴雨没下。因此,今年的饥荒,可以预见了,希望朝廷下令给恒州,暂且调动恒州的府粮,给定州解解燃眉之急。 放下奏折,李贤疑惑的看向张文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出这份奏折给自己看。 张文瓘拱拱手道:“殿下,这就是定州的奏折。您看看下面来自郝处俊的批注。” 李贤点点头,打开奏折接着看上面郝处俊的批注,正常来讲,这样一份可以称之为“坚强”的刺史,提出来的要求,应该答应才对。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郝处俊并没有答应,而是只允许恒州少出一部分救济粮,而真正救灾用的粮食,则从河东道调集。 放下奏折,李贤疑惑道:“张侍中,恒州调粮,应该是最快的方法,为何郝相却驳回了定州刺史的请求,反而从河东道调粮食?虽然能走水路的,但是其中的耗费....” 说到这里,李贤闭上了嘴,而是开始思索郝处俊这么批阅的原因。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郝处俊没理由不知道,而他偏偏没有批准奏折,说明肯定有别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见太子说着说着闭上了嘴,开始沉思,张文瓘不由地微微一笑。本来,他是想要趁机教授太子两个道理的,但是现在看来,其中一个殿下自己就领悟了。 不能把别人想得太简单啊!对郝处俊如此,对天后也应当是如此,就连陛下....也得小心提防着点。毕竟,当上太子不代表万事大吉,只需要等着继任就成了。几千年来,为了那个位置死掉的何止百万人? 虽不至于风声鹤唳,但是,遇到事情多想想,别把别人想得太傻,总没坏处。 另一边,李贤想了一会儿以后,就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地图。 这是大唐疆域地图,说实话,这地图的准确度,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只看海岸线,就知道画图的就没真正实地考察,哪有一道弧线的海岸线? 大唐现在还没开始航海时代,若是开始了,海岸线将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哪里适合停泊,哪里适合进入内陆,都需要仔细的考察才行。 不过,眼下这能区分出地理位置和大唐各道的地图,也够用了。 幻想了一下雄鸡,再结合眼前的地图,李贤就想起来定州是哪儿了。 山东省境内的一个地方,距离省会石家庄,不算太远。 而定州和恒州的距离,可以说是非常接近了,二者一南一北,中间却没有巨大的山脉。 虽然对地理方面没什么特别大的研究,但是山脉会影响气候,他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美国多极端气候,而中国相比之下却堪称平安?原因就是一个是纵向山脉一个是横向山脉。 既然两个州之间没有巨大的山脉,能影响气候,那么,定州发生的事情,恒州一定也跑不了。估计,跟定州一样,恒州也不咋样,只是不到需要上报求援的程度而已。如果两地气候差不多,那么,用不了太长时间,恒州也会上表求援的。 虽然想清楚了,但李贤还是对张文瓘拱手道:“孤实在不知,还请您解惑。” 张文瓘微微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啊,咱们大唐,但凡是灾害,一般情况下,都是东西排列的州府一起受灾,恒州和定州虽然是南北排列,但是二者之间却没有大山,所以恒州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老臣挑选出这个奏折,就是要告诉殿下,不要只看表面的文章,还需要考虑到更深层次。尤其是,对于这种地方的奏折,您想要做到运筹帷幄,怎么也得熟悉地方的详情才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文瓘的教导(2) “每一项政令的出台,都要考虑很多的情况。地方的上奏,一般情况下,都是片面的,这倒不是地方刺史县令的失职,而是越尽职的刺史,就越想自己解决问题,不想上报给朝廷。” “所以,收到地方的奏折,我等应当充分考虑以后,才能批复。” “而到了出台政令的时候,也需要考虑实际情况,一般情况下,朝廷会派遣观风使,巡视天下,观风察俗。等观风使返回长安以后,再结合实际,制定出相对应的政策。”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再谨慎的政令,也做不到完全没有问题,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道理了,那就是百口难调。朝廷就像是一个厨子,端出一道菜,需要给好多人吃。但是,这些人里面,有喜欢咸口的,有喜欢淡一点的,甚至还有喜欢更酸一点的。” “厨子没办法把一道菜做得有百种味道,同样地,朝廷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政令,能够适用于所有人。因此,厨子只能尽可能地取一个适中的味道,让大多数人觉得合口,让喜欢咸的人,觉得虽然淡了一点,但不是不能接受;让喜欢淡的人,觉得虽然咸了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喜欢酸的人,那就没办法了,一锅菜百人吃,不可能为了这一类的少数人,而损害到大多数人的利益。殿下,您要记得,政令是没办法做到完美无缺的,我们只能尽可能的兼顾大多数人,不能站在少数人的一方,您理解了吗?” 一番话说完,张文瓘也是口干舌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 而李贤,全程认真地听了过来。“百口难调”的道理,他虽然清楚,但是,听张文瓘重新讲述一遍,结合自己的思考,还是有一些新的收获的。 确实啊,对于执政者而言,最应该先学习的道理中,就有“百口难调”的一席之地。同时,站得高,未必就能看得远,还有可能忽视脚底下存在的问题。 没有人能当一个完全称职的皇帝,至于一个好皇帝,只需要兼顾大多数人的利益,让少数人不至于冻饿而死,就合格了;而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千古一帝”,哪个不是既稳定了当下,又为后世人创造了一个可以持续发展的前路。 身在高处,望远和低头看,缺一不可。 想到这里,李贤抬起头,对张文瓘说:“张侍中的话,孤明白了,就拿定州的事情来说,既然定州刺史上了奏折,表示河北道,或许不止它一个州府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所以,朝廷应当派遣观风使,查探当地的实情。确定受灾的面积,然后命令户部做好赈灾的准备。” “同时,定州等刺史,就算是为了不让朝廷忧心,想着自己解决问题,但是,欺瞒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朝廷应当予以惩罚,您觉得,是不是应该这样?” 张文瓘笑道:“正应如此啊,来东宫以前,老臣特意去吏部、户部、司农寺查看了定州的公文,上面并没有记录定州遭受旱灾的事情。若是他去年就上报了此事,朝廷有了准备,恐怕这个时候,朝廷已经将赈灾的粮食送到定州了,‘可能出现饥荒’的字句,根本不可能出现。” “不论定州刺史是为朝廷分忧,还是为了自己的官位考虑,欺瞒,都应当治罪。那么殿下,请问,若是您,会如何给他定罪呢?” 定罪? 李贤没想到张文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不过,若是自己应对的话.... 想了一会儿,李贤才开口:“若是孤给他定罪,首先要,秘密派遣官员,实地查看定州的情况如何。如果真像他奏折中讲述的那样,定州还能勉强自给自足,只是大概率会出现饥荒,那么他为朝廷分忧的想法,还是有四成的可信度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孤会治他欺瞒之罪,为了后续的赈灾考虑,给予他留职待惩的处罚,若是赈灾顺利,算他戴罪立功,不予追究,赈灾不顺利,则降职为别驾。” “可若是定州已经民不聊生,那么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为了自己的官位着想。生生的将地方的详情隐瞒而造成此等局面,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如果是这种情况,孤会带着朝廷赈灾的粮食,亲自赶赴定州,赈灾的同时,还要拉着定州刺史游街,最后不必朝廷三司会审,孤会亲自下令砍了他的脑袋。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跟司法程序比起来,显然定州的民心,要更加重要。” “您看,孤的决断,如何?可....” 话还没说完,李贤就见张文瓘开始了鼓掌。 “哈哈,殿下的应对,没有一丝的差错。您说得没错,哪怕是对官员定罪,也应当查明实情以后,再行惩处。尤其是,您‘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的说法,更是没有一点问题。若是局面真的变成了这样,确实应该如此。” “只是,若只是定州一州的灾难,还不到要您亲自赈灾的程度,差遣一位朝堂官员,足矣。明日的朝会,这道奏折就会呈交给陛下,交给陛下决断。救灾如救火,定州的百姓,无论如何也等不起了,应当尽早做好应对才是。” 听张文瓘这么说,李贤苦笑道:“张侍中,你把奏折交给父皇没问题,但不要把孤的话也讲出去呀。” 张文瓘疑惑道:“殿下为何这么说?您才涉朝政,就能做出这等缜密的应对,实话讲,就是太子弘,也赶不上您,为何不能告诉圣人?” 看了看周围,见只有李荇一个人守在门口,李贤才说:“你只要按照孤说的做就好,孤平日里的一点成就,不值得拿给父皇显摆,还是什么时候做了足够惊艳的事情,再汇报给父皇,让他老人家乐呵乐呵吧。” 见太子如此说,张文瓘虽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下头。 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李贤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大明宫的方向。 藏拙,藏拙啊。 自己的优秀,只要朝臣知道就好,毕竟,朝臣的支持,还是需要的。 但是,太早在天后面前展现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哦。 虽然自己能顺利当上太子,也有她的助力存在,但谁能保证她现在就还是支持的心态? 提防着一点,总不至于有错。 “殿下,这封奏折既然讲完了,我等就继续下一个奏折吧,您看看,这是岭南冯家当代家主冯钥上的奏折。” 见识到了太子的聪慧,张文瓘一改之前颓废的样子,忽然的就焕发了激情。 如果说刚才他还在发愁怎么开始教导太子的话,太子刚刚的接受速度,和应对决定的精彩,顿时让他信心大增。 对于一个老师来说,还有什么样的学生,比一教就会,甚至能举一反三的学生,更令他舒心的呢? 看着李荇送过来的奏折,李贤知道,自己将来一段时间,恐怕就要在解析奏折中度过了。 这些老臣,估计在三省大堂的时候,就商量好了。 想要让一个政治白丁,快速的适应朝政,除了这样直接上奏折,拿着具体的案例讲解,没有更快的方式了。 虽然是填鸭一样的教育方式,但李贤并不害怕。 人的学习能力,或许会因为年纪的增长而缓慢下降,但是,与之相对应的,对可以类通的学习,学习起来反而比年龄小的时候,要更快一些。因为,一个人的阅历,也能给他的学习,提供助力。 以自己的知识储备量,李贤觉得,接受张文瓘几人的教育,或许会非常地简单。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两个人都在奏折的解析中度过,怀里塞着的奏折讲完了,张文瓘甚至差遣李荇,到门下省,跟东台侍郎讨要了几份重要的奏折,然后继续研判。 为了让朝臣对他这个太子更相信一些,李贤不得不硬着头皮,连续的运用自己后世人的头脑,跟张文瓘讲述自己对这些事情的看法,还有自己遇到了会怎么批复。 当然,不能像定州的奏折那般,表现的太过于妖孽。一个在封地就藩蹲了好多年,从没去过外地、从没参与过朝政的人,要是表现得太反常,不仅不会获得“天才”的称谓,反而会被人怀疑。 领先众人一步是为天才,领先众人两步是为妖孽,领先三步.... 大唐不知道外星人,或许只会怀疑这副皮囊里面,是不是换了一个灵魂。 虽然是真事儿,但是,说出去,且不说吓死多少人,恐怕性命也要堪忧啊。 虽然后续没有第一次那般的惊艳,但是在张文瓘看来,太子已经足够聪慧了。 一直到华灯初上,他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奏折,感慨道:“只是一下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殿下,强身健体,用不着耗费一个上午的时间进行吧,不如,咱们把上午的时间,也多空出来一些,如何?” 李贤自然是摇头,开玩笑了,现在自己习武的进程已经过了练习期,不管是横刀拳脚还是弓箭,都开始正式实践了。习武将就的就是持之以恒,要是中断,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张侍中,孤还是觉得强身健体很重要,说句不孝不敬的话,您看看父皇,再看看弘皇兄,就知道孤习武不单单是为了玩耍,而是为了有一个好身体。” 张文瓘沉思片刻,才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啊,有一个好身体,对于太子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自高祖起,皇族就苦于风疾或者气疾,如今还不容易到了太子这里,才不严重了,但还是得警惕啊。 “倒是老臣孟浪了,殿下的习武,果然不能落下啊。” 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张文瓘笑道:“时候不早了,老臣就告退了。” 李贤站起来,笑道:“张侍中劳累了一下午的时间,若是连一顿饭食都没得到就回家,可就是孤失礼了。厨房已经将饭食备好了,反正您不必担心坊门的开放问题,还是在东宫用晚膳以后,再回去如何?” 张文瓘呵呵笑道:“早就听萧玦老匹夫吹嘘过东宫膳食的美味,既然殿下安排了,微臣岂有不尝之理?” 见张文瓘答应了,李贤就拍了拍手。 书房的大门打开,李显搓着手急不可耐的跳了进来:“怎么才结束啊,都要饿死我了,快快快,快开宴。” 张文瓘没想到门开了会钻进来一个英王,虽然这一位也是个皇子,但是,看到英王的一刹那,他就警觉了起来。 犹记得今天早晨的朝会上,太子殿下为英王求情,想让他留在长安,这简直是胡闹。 藩王,就应该滚到封地去老老实实的吃喝玩乐,莫说参与朝政,甚至不应该出现在帝后的面前。李唐皇位的传承,总是出现波折,连续两次的更替出现波折,是个人就会对第三次充满了警惕。 虽然现在太子简在帝心,英王才受过惩罚,但是,只要他有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就总会吸引好多人聚集起来。 在他看来,这种情况,能规避就规避,如果不是多少还有些理智,他甚至想栽赃一下英王,把英王也弄成李上金等皇子那样的圈禁状态了。 张文瓘充满敌视的目光,自然没有引起李显的注意,他现在一门心思的等着吃晚膳。 分案而坐,上官婉儿开始动手分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给太子装的一份,要比英王和张文瓘的要多了不少。 “把我的那一份和英王的换换吧,英王比较能吃。” “婉儿明白。” 李贤开口了,她才把两份换了一下。 菜才端到桌子上,李显就急不可耐的夹了一块塞进嘴里,虽然被烫的连连吹气,但是依然坚持着嚼碎咽了下去。 张文瓘也夹了一块,相比较李显,他就斯文了许多,只是轻轻咬了一口。 只是一口,就让他很是满意地笑了。 吃的出来,这是鸡腿肉,不知道厨子是怎么制作的,虽然有点酱香味,却并不浓重,稍微有点咸,但是在这稍微凉快了一些的晚上,却很好的打开了胃口,让人忍不住连吃几口米饭。 吃了一块又吃一块,吃到第六块的时候,张文瓘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第一百三十五章 鸡汤 将吐出来的鸡骨头全都聚拢起来,张文瓘惊讶的发现,这里面的骨头,竟然全部都是鸡的大腿骨。看一眼自己的一碗菜肴,再看看太子的一碗,英王的一大碗,再看看另一边宫女手持的一大盆还没有分餐的.... 放下筷子,张文瓘起身,面色严肃的拱手道:“太子殿下,老臣有个疑问,不知殿下可否为老臣解惑?” 食不言寝不语,虽然不是近乎苛刻的古训,但是在读书人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如果不是很特殊的情况,张文瓘不会饭吃到一半就起来说话。 李贤很清楚,所以也放下筷子,站起来道:“张侍中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指了指餐盘,张文瓘道:“殿下贵为太子,吃肉食没什么不妥,追求美味,也没人说什么,只是,微臣为何发现,此菜所用的都是鸡腿?我等的菜肴加起来,大概耗费了十几只鸡的鸡腿,微臣敢问殿下,这十几只鸡,余下的部位哪里去了?” 见张文瓘如此问,李贤顿时笑了,原来这老家伙怕自己走李绅的路子啊。虽然李绅是不是真的喜欢吃鸡舌还没办法盖棺定论,但是,不得不说,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很容易被身具大义的人谴责。 才要说话,谁知道被李显抢了先。 嘴里的鸡肉还没咽下去,李显就不满道:“十几只鸡而已,侍中未免小题大做了吧,这么好吃的鸡腿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张文瓘微怒道:“英王,你可知,太子殿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好名声,为此,要做到一点瑕疵都不能出现。你可知,此事一旦传出去,会招来多少指责?高祖、太宗、圣人,接连三代皇帝都曾经提倡节俭,如今太子殿下铺张,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引申之下,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看张文瓘焦急的样子,李贤知道,这家伙,对自己是真的维护。 轻咳一声,李贤对张文瓘点头道:“张侍中暂且息怒,孤虽然下令取用了十几只鸡的大腿用来做菜,但是余下的并没有浪费,而是命厨子将剩下的部位,剁成块以后,给李荇、东宫侍卫统领徐泽等人炖了一锅鸡肉。” “果真如此?” 李荇站了出来,拱手道:“确实如此,张侍中,得到太子赐食的,可不仅仅是奴婢一人。就算有人指责太子殿下,这么多的旁证,也足以反击。” 听到李荇也这么说,张文瓘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倒是老臣小题大做了,太子殿下勿怪,英王殿下勿怪啊。” 李贤笑了笑就重新坐了下来,李显哼了一声以后,决定还是先享用自己的美食比较重要。 李绅吃鸡舌,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评击?首先就是他为官前后的差别,让人“恨铁不成钢”,再者,在这个身份大于一切的时代,很多小事儿,都会和身份结合起来。 就像是萧玦吃的羊头,虽然分餐的时候,谁吃哪个部位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吃羊头的,怎么也得是身份最尊贵的人才行,哪怕上面没多少肉。所以,给萧玦的赏赐,其中也包含了李贤这个准太子对老头子的感激尊重的意思,所以他才会那么的激动。 张文瓘的担心是有原因的,这十几个鸡腿被用来做菜,余下的部位,如果按照这个破礼节,剩下的部位就算是倒掉,也不会给别人吃的。因为,东宫上下,除了太子妃还比较,勉强,余下的,没人够资格跟太子分食。 哪怕是他张文瓘,也只是占了今日教导过太子的便宜,才能被赐宴。 要是这十几只鸡被丢掉,虽然没多少钱,但是这个事情的性质,很容易被人攻击的。 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操心了,但是既然决定了要支持太子,张文瓘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必要改正。 一顿饭吃完,张文瓘才在李贤的安排下,被十几个护卫护送着离开了东宫。 而等到李显也吃完以后,李贤伸了个懒腰,回房间睡觉。 接触了这么多次,他怎么也能看出张文瓘的意思了。 虽然这家伙算是太子李弘一系的官员,但是,至少他没有特别利己的动机。郝处俊飘忽不定,相比较飘忽不定的人,显然张文瓘更值得信任。 一边这么想着,李贤推开了房门。 作为一个对生活细节很是关注的人,他才进门,就看到了自己新搬来的办公桌子上,多了一盆花。 好奇的走过去看看,前一世颇喜欢种植的他,只看叶子,就认出来这是兰花。 伸手摸了摸叶子,就听见旁边响起了上官婉儿的声音:“太子殿下,这是婉儿在掖庭宫偷偷养的花,都说君子如兰,窃以为殿下会喜欢,就搬过来了,您要是不喜欢,婉儿这就给搬走。”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不用说,这丫头一定是发现卧室也多了一个书架,借着打扫的借口,躲在这里看书的。 没必要点破,不同于案子,桌子宽大,上面放一两盆绿植,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相比较需要细心养护的兰花,李贤更喜欢那些不用多管也能活得好好的花,但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养花,也不需要自己一直照顾着它了不是? 点点头,李贤道:“看叶片的样子,这兰花还不错,就留着吧。你明天先不要擦拭书架了,孤的书,好多都有些褶皱了,你明日挑选一下,上面没有批注的,就送到崇文馆去,命他们给孤抄录一份新的来。” “婉儿明白。” 蹲身行了一礼后,上官婉儿就端着水盆离开了。 等到她关上门,李贤才终于发现除了多了一盆兰花以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子妃不见了! 往常在这个时间,她应该伏案算题才是,怎么今天没见人? 就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了。 脸上带着一点黑色,双手托着一个盘子,见到夫君已经回来了,她顿时笑了。 “夫君,这是母后赏赐给妾身的赏赐,据说是太医专门配伍成的补品,妾身用不上,就给您炖了一锅汤,您尝尝。” 李贤并不好奇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所以坐了下来,等着她给自己盛一碗。 虽然才吃完晚饭,肚子还有点涨,但是,这个时候自然不适合说这样坏风景的话。 虽然没说,但他其实是注意到了房芙蓉手上包着的丝绸,还有稍微有点烧焦痕迹的袖子。对于这样一锅人家亲自下厨炖出来的汤,用不着太多感激的话,也不需要推辞,接受,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见夫君坐在那里等着,房芙蓉很是开心,很快的盛出来一碗汤,端到了夫君的面前。 李贤接了过来,虽然没有勺子有些不方便,但他还是吹了吹气,然后小小的喝了一口。 只是一口,就让他惊讶不已。锅里现在没有鸡肉和药材,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物炖出来的,没有一点苦味,反而有点甜。虽然这个甜结合着鸡油有点腻的感觉,但是,比起苦味来,反而更能接受了。 点点头,李贤笑道:“挺好喝的,就是今晚我晚膳吃的晚了一点,喝不下这一整碗,还是明早热热再喝吧。既然这是母后赏赐给你的,你也喝一碗。” 见夫君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她才放下心来。要知道炖这锅汤的时候,因为害怕太咸或者太淡,她加盐都是一捏一捏的往里加的。 没有第二个碗了,所以她也只能红着脸喝夫君喝过的鸡汤。 只是一口,就是她也不由得惊讶起来,自己第一次下厨,竟然没有做得太难吃,真的令人意外。 “汤还很热,先晾晾,趁着这会儿时间,你来跟我说说,母后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回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闺房秘话,房芙蓉的脸都红了,只能说:“母后只是打探了一下咱们的房中事,并没有问太多。夫君啊,您为什么要这么提防母后啊,妾身觉得,母后对您很好啊。” 看着房芙蓉疑惑的样子,李贤知道,就算把自己的顾虑跟她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的。毕竟,一个皇后,甚至有可能对自己的太子孩儿下手这样的事情,跟谁说都有点匪夷所思。至于张文瓘等人,他们也只是担心皇后会过多的参与朝政,也不会想到这一点上。 而原本的历史上,章怀太子完蛋以后,朝臣们就算有几个纳过闷来,也为时已晚了。 拍拍房芙蓉的脑袋,李贤道:“母后对咱们关心的很,但是啊,有些事情确实不方便让她知道。下次你去见母后,或者母后召见你的话,还是得像今天一样,我跟你说什么,你转述就好。对于阿娘,咱们要报喜不报忧,就算要报忧,也得是能说的才能说。这些,你不太明白,只要按照我跟你说的做就好了。” 虽然夫君话里话外的意思,有点说自己傻,但是房芙蓉还是生不起气来。 喝掉碗里剩下的鸡汤,她才想伸手收拾一下,就被李贤拦住了。 “明天交给婉儿收拾就好,你手上有伤,就不要做这些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下次不许把自己弄伤了,看着心疼。” 如果说这也能算是情话的话,绝对是情话里面最低级的,但是,在这个时代,这种情话的威力,要比李贤想得要高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一句话,就让房芙蓉差点掉泪,才要安慰一下,谁知道这女人竟然开始撕扯起衣服来。 不明就里的李贤,惊讶地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虽然没有月光,但是在灯烛的光芒下,还是足够看到很多东西的。 外衣脱掉了,胸围子扯掉了,就连最里面的肚兜,也被她红着脸脱了下来。 一手掩着前胸,房芙蓉红着脸说:“母后今天跟妾身说,女人家在夫君面前,不能太保守了,该给夫君看的得给,该给摸的得给摸,还说,说....” 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李贤这才明白她刚刚说的“打探房中事”是什么情况了。虽然心里忍不住给阿娘打666,自己也很想扑上去肆意蹂躏,但是,他还是绷住了。 虽然眼前的这个女人跟自己同床共枕好多天了,也是自己的妻子,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做得太过分。见过太多离婚的例子,所以他总结了以后,发现这些离婚的,双方肯定有一方,不曾尊重对方的想法。 眼下,自己已经是太子了,别说对太子妃动手动脚,就是在东宫里随便临幸一个宫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是.... 夫妻过成君臣的关系,睡个觉对方都畏畏缩缩地害怕碰到你,这样的关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站起身,李贤走上前,伸手抱住房芙蓉,把她带到了床榻里面,然后扯过来被子,给她盖上。 “下次要脱衣服,在被窝里脱,我也不是非得这样,才能满足,下次犯不着这么委屈自己。” 看到了她腰上的带子,就知道月事还没结束,这个情况下,就不需要做别的什么了。 月事过去以后,夫妻之间的兴致,怎么也能慢慢培养的。 脱掉一身骚包的服饰,钻进被窝里。 虽然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把两只手送上了山峰。 男人嘛,说一套做一套是常态。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可不仅仅是女人的特权.... 虽然过了一把手瘾,但是因为第二天还要上朝,李贤也就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强迫自己睡着。 夜深了,被窝里的两个人,先后睡去,但是卧房门外,却有两个人,因为灯火还亮着的原因,并没有去睡觉。 一个是李荇,另一个,就是上官婉儿了。 虽然白日的气温很高,但是晚上还是比较冷的。 感受着凉风的吹袭,李荇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声道:“小丫头,殿下既然没有吩咐沐浴,想来这会儿已经睡下了,你还是下去吧,有事儿,自有咱家。” 上官婉儿却摇了摇头,蹲身道:“多谢大总管关心,既然殿下的灯火亮着,贱婢自然要等候差遣的。贱婢穿的很厚,您不必担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料之外 见上官婉儿倔强的样子,李荇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宦官这个职业很奇怪,身在底层的时候,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往上爬,对上面的和底下的宦官,都恨不得生生踩死。但是到了最高处以后,大部分人依然会保持这份变态的心态,为了钱财地位无所不用其极,而一少部分人反而会对下面的人,产生怜悯的情绪。 李荇就是那少部分人,今天太子殿下赏赐的鸡肉,他没吃,而是给了东宫一个患病的宦官。并且告诉他,这是太子殿下的赏赐。那个宦官含着泪吃完了一锅鸡肉,连锅都舔得干干净净的。 奴仆的命运,永远是悲惨的。身在皇宫,混不到管事女官的位置,将来年老力衰、不堪趋使的时候,往往会被赶出皇宫。被赶出来的,融不进人群,得不到活计,最后的下场,除了乞丐,就是躲在某个角落孤独终老了。 曾几何时,宫内的奴仆们,还组成过一个什么联盟,当时他才进皇宫,虽然接触过,但是因为害怕牵扯到什么,并没有加入。那时候,这个联盟好像要有什么动作,来改善自己的处境,不过看现在一切如故的样子,应该是没能成功。 作为奴仆,总会担心自己的下场的。既然他们之前的行动没能成功,也不知道还存在没有。如果存在的话,或许,规模比起当初,要更庞大了。 如今,太子殿下如此的仁慈,是不是能把这个什么联盟,介绍给太子?太子若是得到这个联盟的效忠,应当能更加巩固自己的地位吧。而联盟若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怜悯,将来,下场估计会好很多吧。 看着屋内的灯火,李荇虽然还在站岗,却忍不住的开始了胡思联想。 而另一边,上官婉儿的心里也不平静。 虽然自己在襁褓的时候就进了掖庭宫,长大以后,也一直做苦力。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自己的未来幻想。 曾几何时,母亲还告诉过她,不要对自己未来的丈夫过多地期待,若是能有机会脱离苦海,莫说小吏,就是农夫也嫁得。或许,就连母亲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被雍王看上,而雍王,摇身一变又成了太子吧。 犹记得母亲的梦话,能不入皇家就不能进入皇家,能不入公侯家,就不能进公侯家。荒山野地,孤寂一生,也未必就是苦的。 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说这样的梦话,她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如今自己虽然被太子看上了,但是太子显然还没有正式接受自己的想法。男人历来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是母亲教育自己的话。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愿意嫁给一个只看上了她的外表的男人。 可是,通过这些天的经历,她惊讶的发现,太子殿下竟然是那么的吸引人。这话说出去,可能会被人骂不要脸,不害臊,所以她也只能憋在心里。 喜欢读书,喜欢诗词,喜欢学问,能遇到一个跟自己爱好相同的人,还是很难的,尤其是今天,她整理书架的时候,还发现了一本名叫《数学教科书》的书籍,看字迹,还是太子殿下自己写的。 努力的读了好久,她也没能全部读完。跟一般的书籍不一样,里面记载的,居然是一种高超的数算学问。这种学问,她简直闻所未闻,再加上之前的提笔成诗,她只觉得,若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是太子殿下,就太....也不错。 只有一个知道夫君什么时候需要什么的女人,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只有适当的时候,懂得出言规劝的女人,才能得到丈夫的依赖.... 母亲的话,仍旧在耳边萦绕不绝,上官婉儿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留在东宫,或许,自己现在给殿下当贴身宫女,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有身在这个位置,才能清楚的知道太子殿下的喜好啊。 夜色越发的浓重,门前的两个人,都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李荇也不是超人,也是需要睡觉的,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屋子里面的灯火,他终于是忍不住,凑近了一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 听到里面均匀的呼吸声,他才长舒一口气,对上官婉儿说:“咱们走吧,殿下应当是睡熟了,咱们也早些安歇,明日殿下要上早朝,咱们得提前起来。” “贱婢知晓了。” 见上官婉儿要走,李荇喊住了她,说:“太子殿下既然要你自称婉儿,那么对我们也不要自称贱婢了,你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贴身宫女,但多少也算是女官了,明日起,就不需要跟那些宫女住在一起了,我会给你找一个单独的住处。” 能单独住,自然是好事儿,上官婉儿只能蹲身道:“婉儿谢过大主管。” 李荇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伸了个懒腰,准备去休息。 事实上,上官婉儿到东宫来以后,他又何尝没有注意。 换作寻常人,可能得知太子有收她入房的心思,就开始觉得自己有多高贵,各种自命不凡了。但是,在上官婉儿的身上,他没看出这些来。一样跟宫女一起睡觉,一样早起,一样按时按点的整理太子殿下的书房、卧房,就连看到别的宫女干活劳累,还会上去搭把手。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所以,也就不由自主地动用自己的特权,给她一些好的安排。 李荇走了,但是马樑却带着千牛卫,包围了承恩殿,开始防卫。 皇帝的金牌,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刻意地没有收回去,不管哪种,李贤也没有交回去的想法。东宫虽然也有禁军守护,但是内部却只有雍王府时期的护卫,原本值守王府足够的护卫,放到东宫就严重不够了。 马樑的身手不错,能直接留在东宫就最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还略有昏暗的时候,李贤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自以为傲的一种能力,若是第二天有事儿,只要提前念叨几遍,就算不用闹铃,也能醒过来,而且一般比闹铃定的时间,还要早醒几分钟。 睁大了眼睛开始驱赶自己身体里依然抗议的睡意,虽然天色昏暗,但是适应了以后,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比如,一堆雪丘上的一点樱桃。 早晨的时候,冲动本来就大,看到这一幕,就像是火上浇油了一般。 虽然热血上了上面和下面的头,但李贤还是忍住了,寻常早朝虽然没有那么严格,但是迟到了也不是好事儿。 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腿抬回来,再小心的把某处停留的手收回来,才成功的恢复了自由。 掀开被子挪出去,再看向自己昨晚随便丢衣服的地方,只见衣服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床头桌子上,却摆放着一套新的衣服。 太子嘛,自然不可能只有一身皮。 看向门口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上官婉儿。 再看看另一边屏风,只见浴桶已经备好,依稀还能看到升腾起来的热气。 离开床榻,钻出屏风,李贤忍不住问上官婉儿:“你是怎么知道孤什么时候醒来的?” 上官婉儿行了一礼后说:“婉儿只是提前准备好了,若是殿下一刻以后还没醒,婉儿就要过去唤醒殿下了。婉儿准备的是热水,若是殿下提前醒来,只需要再加一些凉水,就能沐浴了。” “原来如此。” 虽然感慨于这丫头的细心,但李贤却没有说夸奖的话。有些时候,夸赞得多了也不是好事儿。 就穿着内裤和拖鞋,强忍着一点羞涩,李贤走向了浴桶。 终究是要习惯的啊,哪怕小李贤挺着,也不能等它老实了再去浴桶的方向。往后,有人伺候洗澡,将会是日常,总需要适应的。 洗澡、穿衣,吃饭,一套流程走完,已经是天光微亮的时候了。 也不用马车步辇,就走着赶向大明宫,权当是晨练了。 丹凤门前,门可罗雀。寻常的早朝,只有少数几个朝中重臣,带着需要商议的奏折上朝,所以啊,当大官也未必都是好事儿,至少早朝比别人上的就要多。 见太子远远的走来,张文瓘和郝处俊都钻出了马车,施礼迎接。 走到俩人的身前站定,李贤道:“免礼,张侍中,郝相,今后不是正式场合,你们二位就不必对孤行礼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腰得好好呵护啊。” 一句话就说得张文瓘和郝处俊笑了起来,郝处俊无奈道:“既然当官,总免不了案牍劳形,不过天气暖和了,老臣身上的小毛病,也缓解了不少。” 张文瓘则是敲着腰说:“昨日跟殿下坐了太久,现在还有些酸疼。不过今日老臣就不去了,该换郝中书了。” 听见张文瓘这么说,李贤顿时惊讶道:“原来今天该是郝甑山教导孤了,孤自然是欢迎的,不知道郝相准备什么时候到东宫来?” 郝处俊苦笑道:“这几天中书省事务繁忙,老臣恐怕要下午才能去东宫。” 张文瓘拍了拍郝处俊的肩膀道:“老郝啊,要老夫说,你就应该赶一点,上午就把事情处理完,早些到东宫,还能混一顿午膳。东宫的饭食,当真是美味啊!” 郝处俊笑骂道:“你家也不是吃不起山珍海味,怎么就觉得东宫的饭食美味了?还蹭饭,当真是恬不知耻。” 虽然这么说但是转过头来,他就换上了笑脸:“殿下,既然张侍中这么推荐,老臣就提前叨扰了。” 对于臣子而言,皇帝赐宴乃是大荣耀。虽然太子比不上皇帝,但是太子赐宴,出去了也能跟同僚吹嘘一下,所以他们也是很喜欢的。 李贤自然是不在意:“正当如此,那待会儿朝会结束,孤就恭候郝甑山了。” 话音刚落,丹凤门就打开了。 不同于大朝会时候的昏暗,这个时候已经能看清楚道路了。 七八个朝臣,就跟在三人的后面,开始往延英殿走去。 因为两次上朝都是大朝会,所以突然上小朝会,李贤还有点不适应。因为跟之前的大朝会比起来,今天的朝堂,实在是太冷清了。 相比较大朝会的时候,侍郎一类的官员,反而有福了,因为他们能往前凑合凑合。 各自找好位置站好以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出现了! 率先走出来的,居然不是姜暠,也不是别的什么宦官,而是天后身边的女官春燕。 看了一眼朝堂以后,春燕努力地大声道:“上朝。” 一声“上朝”以后,从后殿走出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天后! 天后的穿着不同于平时,而是华丽的凤裙,没有坐到御座上,而是坐到了一个单独的长凳上。御座是皇帝的专属位置,或许皇帝可以邀请天后跟自己一起坐,但是天后是不能单独坐上去的。 等到所有人躬身行礼以后,天后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免礼,都坐吧。” “昨日大家深感不适,所以委托本宫暂管今日的朝会。” “太子,你既然开始观政,自然要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要紧,本宫和诸位大臣,自然会给你纠正。” 见天后说到了自己,李贤顾不得震惊,赶紧出班行礼道:“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满意地点点头,天后才问道:“今日有何事启奏?” 张文瓘很迅速的站了出来,拿出奏折,让女官转交给天后,道:“启禀天后,微臣有本奏,定州一事,我等身在长安,实在不可妄下定论,微臣以为,应当派遣专员,查探定州的实况以后,才可安心。” 认真的看了一遍奏折,天后才开口说:“卿家所言甚是,定州刺史心意不明,所以不应派遣观风使,而是派遣钦差秘密调查才是。同时,朝廷运送粮食,也是会耽误时间的,命令易州赵州刺史做好准备,随时提前运粮。” 郝处俊站了出来,口称领命。 看着御座之上的天后,李贤惊讶地发现,她处理起政务来,居然没有一点迟滞的感觉。尤其是吩咐南北两个远一点的州府做好临时接济的准备,就是自己也没有想出来。 由此可见,天后对于政务,真的不是一般的熟悉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捉奸在床 虽然她说过,自己可以畅所欲言,但是,李贤很清楚,这就是一说,眼下正在处理正事儿,自己是不能随便开口的。 一个才进入朝堂观政的太子,就畅所欲言,你是在显示你有多能耐? 适当的表现一下就好,要知道,眼下自己这个太子,是做多必失,只有少做点事情,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朝会自然不会仅仅讨论定州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事情多了,才会举办一次早朝,如果事情不多,要么三省六部自己就可以定夺,要么,专门进宫面圣一次就好。今天的早朝就比较热闹,之前积压的公文,并没能赶在大朝会以前全部处理掉,所以后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 李贤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只听,压根不参与其中。 对于大唐,自己只知道历史记录中记录的一些东西,但是具体情况,就不怎么了解了。尤其是朝廷的疆域图,好多时候还有错误,根据比例尺确定两个州府之间的距离,根本是妄想。所以很多时候,能否升官成为大佬,或许条件之一,就是看一个人对大唐疆域的了解,是不是透彻。 早朝结束的很快,毕竟需要皇帝或者天后拿主意的奏折,还是很少的。这些年来的病重,让李治不由自主的给三省六部下放了一些权力。 朝会结束,顾不得回东宫习武,李贤赶紧走到后殿,见天后在屏风的一侧换衣服,赶紧转过身,表示避嫌。 “转过来吧,隔着屏风有什么好避讳的。本宫听闻昨日张文瓘到东宫教导你了?收获如何?” 李贤拱手道:“昨日张侍中教导儿臣所用的奏折中,正好有这份定州的奏折,他也曾询问儿臣对这份奏折的看法。儿臣愚钝,做出来的安排,跟张侍中,尤其是阿娘的安排相比,实在是过于幼稚了。” 听到这句话,天后哈哈大笑道:“自知己过,善莫大焉。不过你也不必忧心,你才观政,总要慢慢成长起来才行。遇到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阿娘,阿娘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但是这些年没少帮你父皇处理政务,见解远远不是这些臣子能够比得上的。” 听到这句话,李贤点点头,并没有觉得她自吹自擂。事实上,跟从小就接受了皇家教育,又有长孙无忌等老臣辅佐。慢慢接受朝政的李治相比,天后半路出家,还能掌控局面,确实了不得。 屏风打开,换上了寻常宫装的天后,走到李贤的身边说:“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父皇身体并无大碍,虽说也能上朝,但是昨天毕竟是犯病了,应当好好歇息才是。走吧,咱们一起回宫,你去见见你父皇。” 李贤答应一声,就跟着天后一起朝着后宫走去。 所谓的后宫,跟皇帝的私人空间没什么区别,哪怕李贤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但是想要进入后宫,也得需要帝后二人之一点头。尤其是,他还得避讳一下皇帝的后宫群。 虽然这不是明文规定的,但是李贤想一想也知道这一条不能触碰。 李治他自己就是上了自己老爹的妃子,还弄成了皇后,而他老爹也把弟媳嫂子给上了,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自然会警惕自己的孩子。 人啊,在面对好多错事的时候,自己做没问题,别人做就是大问题了。 反正李贤是打死也不要跟某个妃子闹出绯闻来,别说绯闻,如果可能,他连见都不想见。知道今天旧太子妃裴氏要回东宫收拾大殿,所以就算不进宫看皇帝,他也会找借口拖延一段时间,等裴氏走了再回去。 延英殿在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后宫范围了,不过因为它现在是作为议政殿使用,周围又起了一圈儿的宫墙,跟第三道宫墙形成一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道宫墙是干什么用的。 穿过左藏库,跟麟德殿擦肩而过后,就看到了皇帝的寝宫金銮殿。 作为后宫之主,皇后要来皇帝的金銮殿,自然是不需要通报的。但是,在金銮殿门前,姜暠依然坚定的阻拦了二人。 “天后,太子殿下,大家正在安歇,不宜打扰,二位还是请回,午后等大家苏醒了以后,再来比较好。” 话说得没毛病,表情也没有一丝问题,至少,李贤就没看出破绽来,直接就信了。 但是,天后却不信,无视了姜暠,就要绕过他直接进去。 对于天后,姜暠虽然有自信能打得赢那几个女侍卫,成功阻拦,但是,他却不敢阻拦。 只能原地大喊了一声:“天后,您慢一点!” 声音很大,一看就是用来通风报信的,天后恼怒的回头看了一眼,指着姜暠说:“掌嘴!” 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两个女侍卫走了出来,抓住姜暠就开始施暴。 虽然姜暠一身武艺,想弄死这两个人,易如反掌,但是,他也只能苦笑着受刑。 眼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下去,姜暠嘴角的血都流出来了,李贤赶紧出声道:“阿娘,还是别打了,他怎么说也是在为阿耶尽忠不是?” 按理说,有人求情,天后就算再恼怒,也该就坡下了,毕竟,姜暠虽然是奴仆,但毕竟是皇帝的贴身宦官,皇帝的脸面,还是要照顾的。 谁知道,她却没有一点下令停止的意思,看着姜暠说:“本宫最讨厌的就是墙头草,下次往哪边摆,想清楚了再说。” 说完,她也不看行刑过程了,抬步就直驱金銮殿。 李贤虽然有心跟上去,但是看到姜暠的惨状,还是忍不住掏了掏衣袖,从里面掏出一块断了线绳子的玉佩,对两个女侍卫说:“收手吧,姜暠已经昏过去了,再打,容易出人命。” 虽然姜暠还是清醒着的,但是,听到这句话,他很是果断的就闭上了眼睛,绵软地躺在了地上。 见姜暠佯装昏倒了,两个女侍卫这才收手,看也没看李贤拿出来的玉佩,就脚步匆匆的朝着金銮殿赶去。 地上的姜暠,见自己的灾难已经结束了,吐出一口血水,起身行礼道:“多谢殿下,只是殿下,您没必要为了奴婢委身向两个贱人求情,天后身边的女侍卫,有些时候,就连大家的命令也能无视,哪怕会因此而丧命。” 看了一眼金銮殿的方向,李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欲成大事,必须得有忠心的下属啊。很明显,天后对自己身边人的经营,远远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比得上的。 只是,原本自己还想着晚点进入东宫,好在外面组织自己的人手,谁知道皇帝来了一出先上车后补票,就把自己的算盘,打得粉碎。 进了东宫,就不能轻易的有所异动了。知道的你是在培养人手自卫,不知道的,给你冠上一顶“谋反”的帽子,也得受着。 收起玉佩,李贤叹息一声,也跟着走向金銮殿。 对于皇帝在偷偷摸摸的搞什么,他也很好奇。 才靠近殿门,就听见了里面天后的咆哮声。 “妾身不是妒妇,但是,也请大家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您大病初愈,如何就能行这房事?况且,您也为贤儿考虑一下,眼下李上金李素节,都无法对他形成威胁了,您非得给他造出几个不安定的是不是?” 听到里面的声音,李贤摸了摸鼻子,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看样子皇帝的身体没事儿,不需要探望,既然有闲心造小人儿,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至于被捉奸在床.... 只能怨他没掌握好时间啊,尤其是在昨日才刚刚犯病的情况下,今天就白日寻欢,被天后拿了活的也只能听着。毕竟,天后那边占着道理,随便说说就能说出花来。 对于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太子还是该避讳一下,就避讳一下吧。 见太子去而复返,已经把脸上的血擦干净的姜暠,赶紧行礼。 看了一眼姜暠,李贤叹了一口气,想想不说一句话不妥当,就开口道:“下次让阿耶小心点,你也笨,不会说阿耶不在金銮殿吗?” 姜暠苦笑道:“殿下不知,大家身边的人手就这些,只要找到我等,就能找到大家了。唉,后宫的事情,殿下还是不要多掺和的比较好。” 李贤点点头,又看了姜暠一眼,才转身离开。 对于姜暠挨揍的原因,他已经猜到了。 也不知道天后是怎么招揽的,居然把姜暠也招揽了一半。 她恼怒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姜暠今天明显向着皇帝了。 所以啊,墙头草当不得呦! 另外,既然姜暠都被天后给招揽了,鬼知道天后手底下还有多少人手。 对于自己的未来,李贤忽然产生了一种有力难伸的感觉。 跟天后不一样,她作为后宫之主,就算招揽一些奴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如今自己身在东宫,跟大明宫隔得太远,能把自己周围经营好了,就不错了,想要把手伸过去,确实不是一般的困难啊。 散着步走出建福门,看着右侧高大的宫墙,此刻,李贤有一种在这上面打个洞的想法。 说到底,东宫跟大明宫之间,还是有些距离了。 带着满腔的不愉快,李贤回到了东宫,换掉一身的太子皮以后,就身穿一身麻衣,进了演武场。 演武场内,身形稍微瘦了一点的李显,也在练习射箭。 胖子相比较瘦子,到底是多一些力气的,虽然他箭射得不怎么样,但一边的薛讷,却不停的出言鼓励。虽然他叫薛讷,但是人不呆讷,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摸清了英王的性格。轻易不要指指点点,只需要对他的一点成就鼓励一下,就能让他的尾巴翘起来。 走到木桩旁边,挑选了一把横刀,李贤就对着木桩子劈砍起来,算是热身。 热身完毕以后,他才换上一套铠甲作为防护,拿起木质的横刀,等着徐泽准备好。 相比较李贤,徐泽就没给自己套上盔甲,因为完全不需要。 战场上杀出来的高手,完全不是李贤这种初学者能够对付的。 拿好木质横刀,徐泽拱手道:“殿下,今天咱们就训练道您挨五十刀,如何?” 李贤点点头,拿出木刀做好了准备。 徐泽并非托大,曾几何时,李贤也曾幻想过自己手持横刀,笑傲武林的美梦,但是,真的上手、真的跟人对战、尤其是跟徐泽这种老油条对战的时候,才发现差别真的很离谱。 自己手里的木刀,就像是木棍,而徐泽手里的横刀,就像是匕首一般,哪怕自己已经很防备了,他依然能找到空档,抽冷子给自己来一刀。这差别,当真是让人难受。 不过,李贤历来是奉行“熟能生巧”这个道理的人,以前是为了养家糊口没时间,如今既然有了大把的时间,如何不能坚持一把? 见太子做好了准备,徐泽笑了笑,直接冲了过来,没有倒拖或者前指这些花架子,上来就一刀直劈。 论力道,李贤还是差他一些,所以毫不犹豫的侧身躲开这一刀,同时,几天来的对战,他也熟悉了徐泽的路子,一刀下劈被避开,这家伙马上就会是平砍,然后拉开一点身位。 虽然经验是这么告诉他的,但是,看到徐泽的手,他却产生了一种错觉。 或许,这一刀,并不是真的下劈,而是虚晃。 来不及取舍,李贤硬生生的停止了自己闪避的动作,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预判的位置,挥刀而去。 而事实,这家伙的一劈,果然是虚的,完全没用力,木刀劈到一半,就调转了位置,斜砍而来。 木刀相撞,力气稍逊一筹的李贤,胳膊猛然的抖动了一下,手里的木刀却并没有被震掉。 徐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刀虚招,竟然被殿下看破了,运气吗? 疑惑着,他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又出一刀。 一次预判成功,李贤有如神助,虽然招架起来格外的费力,但是,往日挨十几刀的时间里,竟然只是被徐泽给劈了三刀而已。 而这三刀,纯粹是他预判了,却没能及时地招架的原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浑噩的王勃 越打,徐泽就越吃惊。作为一个武人,他太清楚一个人的身手,应当是朝夕苦练慢慢积累起来的。怎么殿下今天的表现,就像是苦练了几年的样子? 虽然感觉很是异常,但是,太子殿下每一次的后退,依旧显得他的底子不够,这是骗不了人的。 对战依然在持续,一直到李贤身中二十刀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了,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番对战,异常耗费体力,更别说他还穿着沉重的铠甲,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有点脱力了。 见太子坐倒在地,一边的李荇,赶紧把加了一点盐的凉开水奉上。 抖了一下头上的汗水,李贤才接过水,狠狠的灌了一壶。 收起木刀,徐泽挠着头走过来,行礼道:“殿下,为何您今天,进步如此的大?说实话,卑职都不敢相信您能做到这样了。” 放下茶壶,李贤笑道:“孤进步大,这是好事儿啊,什么不相信,难道你以为本王在睡梦中,也能偷着习武不成?”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顾不上脱铠甲,就坐在李荇搬来的椅子上歇息。 他今天的进步,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一句话:“单刀看手、双刀看走”。 他也忘记了这句话是杨紫琼还是哪个功夫明星说的话了,毕竟是小时候陪着老爹看的武侠电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虽然好多武侠电影,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是其中的武学道理,还是比较真实的。毕竟老一辈的武侠电影电视剧,真的会找武术指导,而不是拿特效噼里啪啦的糊弄糊弄就完事儿。 单刀看手,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用横刀对战的时候,徐泽并不会动拳脚,能使用的只有横刀。而他的横刀任何变化,都会在手部显现出来,除非看不见,否则只要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就能预判到他下一刀,会怎么劈过来。 射箭能够取巧,已经让他大喜不已,谁知道横刀的训练上,也能用这个来取巧。 这个时代,虽然有游侠之类的人物,但是,却没有开宗明义,形成固定的武侠门派,更别说这个拳法那个拳法的了。问过徐泽,也问过李荇,两个人对武功的看法,都是经验的累积,他们预判对方刀剑轨迹的时候,全凭经验,也没有总结。 长舒一口气,李贤并不为自己今天的取巧而高兴。 若不是自己取巧,恐怕自己今天依然是被徐泽碾压。别看现在自己能跟他有来有往,但是,若是打生打死的话,李贤觉得,自己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他干掉。 不管是谁,体会到这个巨大的差距以后,都会气馁,他也不例外。 但是气馁之余,却给了他更多的动力。 这么练习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也能成为高手。 休息够了以后,李贤脱掉盔甲,看向李荇。 李荇领意,躬身行礼以后,就走到了李贤的面前,说:“殿下,今天咱们主仆的对练,跟昨天略有区别,今天,不再是计算奴婢打了您多少拳,而是您对奴婢动手,若是您能有一拳打在奴婢的身上,就算您达成了目标。” “挨到肉的那种?” “没错。” 看着李荇宽大的主管服,李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李贤现在是真的相信,习武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是有资格一挑十,一挑百的。闲暇的时候,李荇也跟东宫的护卫动过手,东宫的护卫二十个人一起上,却被他挨个揍了一顿。而他,只不过挨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拳脚,看起来一点事儿没有。 手是自己的,可以控制它攥拳,脚是自己的,可以控制它移动,但是,真要控制着它们跟一个人打架,往往会出现手脚不协调的情况。 脑海里想的很好,但是,身体偏偏做不出来。 如今跟李荇对战就是这样,明明他觉得面对李荇的一拳,自己能快速地伸手拦住,但事实却是,手部还没接受到脑部的命令,自己身上就挨了一拳。 对于太子,李荇自然不敢真的用力,所以拳头只是在身上一沾即走。可他越是这样,李贤就越清楚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毫无疑问,这死太监去后世拍电影,完全用不着武替,各种高难度动作,也不需要借助威亚弹簧床。 越是心急,就越是连李荇的衣角都碰不到。 就在李贤气到喘粗气的时候,李荇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愤怒虽然能给人超出寻常的力量,但是,也会让人失去冷静,不能判断和思考。还记得奴婢教您的吗?” “记得。” 回答一声,李贤原地站住,勉强平复了一下气息,再看向李荇的时候,眼底已经没了一点的怒气和不甘。 眼看到太子殿下的转变如此之快,李荇就放弃了放水的打算,也认真了起来。 沙地另一边,结束了射箭练习的李显,抱着茶壶和一小袋果干坐在椅子上,一边吃一边喝,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皇兄。 见薛讷在一边傻站着,李显想了想,还是朝他招招手,把手里的果干,分了一把给他。 薛讷自然是受宠若惊地接了下来,能从英王这里得到吃的东西,难如登天啊。 “薛呆子,你说说,六哥现在跟之前相比,进步了多少?”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果干啊,心里感慨一声,薛讷道:“射箭一道上,不管卑职多么地不敢相信,太子殿下是真的入门了。横刀对战上,殿下今天的表现,只能说是吓到了我等。至于拳脚,呵呵,殿下虽然入门了,但是距离小成,距离还是太大了。” “其实这都跟殿下习武太晚有关,正常习武最合适的年纪,是十岁左右。一边打熬筋骨,一边学会手脚通达。对打,看起来就是拳打脚踢,简单的很,但是,手脚并用还要关注对方的变化,何止是一心二用啊。不过....” 听到薛讷这么说,李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谁让六哥小的时候,才学习,父皇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大儒。除了教学以外,那个大儒整天就知道给六哥灌输“智者劳心不劳力”这一类的说法。 见薛讷没有说完,李显追问道:“不过什么?别吊本王的胃口。” 薛讷尴尬地笑笑,把嘴里的果干全部咽下去,才说:“不过,虽然这些应该是从小时候就开始训练的,但是成年以后再进行,也不能说晚了。就是,比起从小习武的人,殿下或许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斩破樊笼,真的成为武学的高手。” 拳打脚踢谁都会,但是,再凶狠的人,面对武学的高手,也是挨揍的下场。看似习武很容易,但是,年纪大了再学,然后从一个平凡人转变,过程不次于蛹化成蝶。 “你觉得六哥能成?” “一定可以。”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太子殿下,是很少见的那种,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的人,明明他已经超出了卑职的预料,但是,他依然不会提前结束射箭,而是继续联系。” 李显伸出了手,怒视薛讷。 薛讷不解地低头问道:“英王殿下,您这是干什么?” “本王忽然后悔给你果干了,听你这一段话,怎么总是觉得你在影射本王?” “....” 看到薛讷一脸纠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样子,李显就笑了。 放下果干,一口气抽干茶壶,伸了个懒腰才说:“皇兄结束习武,跟你学射箭还有一段时间,本王忽然也想试试努力一把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薛讷忽然有点慌了。 这还是那个好吃懒做,需要夸奖鼓励着才会动弹动弹的英王吗? 不过....难得英王殿下今天有了点儿上进心,他自然也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夏日的太阳有点毒辣,但是在演武场里的众人,自然没人在意这个。 相比较东宫演武场的众人,身在洛阳的王勃,此刻虽然身在太阳底下,却觉得浑身冒冷汗。 自从侥幸不死、又推辞了朝廷的免罪官复原职后,他就彻底地离开了官场,也断了家里的交际,藏身在这洛阳之内苟且偷生。 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父亲贬到蛮荒之地当县令,让他非常的惭愧。为人子却拖累父亲,还有比这还不孝的事情吗? 想要去看望父亲,但是家书中,父亲却狠狠的训斥了他,说不管朝廷怎么安排,都是应该的,要他老实回归官场,为朝廷效命。 对于官场,他已经彻底绝望了。当初作《檄英王鸡》,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皇帝引申到了别的意思上,将他罢官并撵出长安。好不容易摆正了心态,从蜀地返回长安参加科选、得到朋友虢州司法凌季友的帮助,给自己谋了一个虢州参军的官职。 谁知道.... 因为官奴曹达的事情,自己又一次被拿入大狱,若不是碰上大赦,恐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当然,最让他对官场绝望的,不是自己的不顺,而是因为自己第二次犯罪,纯属是被人陷害的。那个官奴曹达,哭得肝肠寸断,自己不忍心,才藏匿了他。可是后来,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偷偷搜索公文,意图陷害于他。 一片好心之下,竟然给自己的家里引来了此等饿狼,当时怒火上头,他也就含恨出手了。 可谁知道,面对自己的证据,那些往日一直微笑以对的同僚,竟然看都不看,就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哪来的所谓同僚啊!官场之上,永远只有你死我亡,不过是困兽的斗场而已,谁特么的还要回去!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在洛阳浑浑噩噩一年,就无视父亲的警告,去交趾看望一下父亲。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这个儿子连累了他老人家,总要当面跪下认错的。 浑浑噩噩,不代表要缩在家里不出门,今天难得天气不错,他戴上斗笠,来到洛水之边,准备用钓鱼来消遣时间。 可谁知道,鱼没钓上来,却来了一群不怀好意的彪形大汉,将他包围了,尤其是其中一个,腰间竟然还戴着横刀。 横刀是什么?大唐禁止民间拥有横刀,这个大汉凶神恶煞的,又戴着横刀,一看就是强人。 莫非我王勃就命短,活该殒命与此? 想到还在受苦的父亲,王勃赶紧翻身,趁势跪倒在了地上,深吸一口气才说:“好汉饶命啊,在下家中还略有薄财,您尽管拿去,留在下一命如何?在下的父亲,尚在蛮荒受苦,在下心心念念的就是去看望他老人家一次,以尽孝道,还望好汉成全啊!” 听到王勃的话,大汉很是郁闷,不过看他跪倒在地,虽然没有香案,但是也算有了姿态了。 伸手入怀,就在王勃一脸惊恐的以为他要掏出匕首或者毒药的时候,谁知道他掏出来一道金黄色的圣旨。 展开圣旨,大汉念道:“天皇大帝敕曰:昔,雍王府文学王勃,作《檄英王鸡》,朕以其挑拨兄弟阋墙,罪不可恕,后又犯法,遇大赦方得存命。今雍王求圣,述其情,朕思之前后,愿成子意,特赦王勃一切罪责,着令大理寺销其犯法档案,着令吏部,免其父连坐之罪,迁万年县令,重赐其雍王府文学之职,钦矣。” 念完,大汉双手捧着圣旨,对一脸呆滞的王勃说:“王文学,还不接旨?” 王勃呆愣的接过圣旨,仔细地看了一下,没错,就是圣旨,不可能有人能把圣旨给造假了吧。如今他不过百贯家财,除此以外孑然一身,还有谁闲着没事儿,来祸害自己? 刚刚受了惊吓,腿还是麻的,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王勃只好变成跪坐,长舒一口气询问道:“这位兄台,还未请教来历?” 大汉嘿嘿一笑道:“我们的来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只需要知道,这圣旨是真的,吏部的加急文书,估计这会儿已经送到了你父亲的手里。小子,你让爷们儿找的好苦啊,要不是....还真找不到你!” 茫茫人海,寻找一个刻意隐匿的人,有多困难,王勃很清楚。所以,他对大汉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这位兄台说得没错,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比较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陌生 惊讶劲儿过了,他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回想了一下圣旨的内容,惊讶道:“这位兄台,虽然圣旨里说明了,但是在下还是想问询一下,莫非是雍王为小人求了请,陛下才会特赦小人的?” 大汉撇撇嘴说:“你说呢?能让圣人特赦你的,也只有雍王了,哦,不对,现在雍王已经不是雍王了。” “啊?莫非殿下换了封号?” “不是换了封号,而是殿下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你身在洛阳,却从来不看告示,不知道诏书已经明示天下了吗?” “这....” 李贤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疼,不是做梦! 李贤殿下成了太子了?虽然他知道太子弘故去的事情,但是,实在是没有想到,太子弘才过世,李贤殿下就成了太子。曾几何时,自己对于李贤殿下的唯一祝愿,就是希望他能成为太子,谁知道,现在竟然成真了。 如果可能,他真的很想重回官场,辅佐太子,直到将他送到皇位上。 只是,可惜了啊!如今自己对于官场,实在是害怕的很,恐怕要辜负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了。 双腿恢复了知觉,王勃就想站起来,谁知道才要起来,就被后面的两个壮汉按住了肩膀,让他维持跪姿。 就在王勃迷惑的时候,谁知道面前的大汉,又从下属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份圣旨,还有一份吏部的官碟。 展开圣旨,大汉念道:“天皇敕曰:自太子贤入主东宫,虽得人心,奈何下属无人,才者无一。今得太子贤举昔雍王府文学王勃为太子宾客,朕思之再三,可允,特封雍王府文学王勃,为东宫太子宾客,钦矣。” 念完,大汉把圣旨收起来,连带着吏部的官碟,一起交给了王勃。 不用看官碟了,圣旨的内容没人敢造假,上面的字被人念错了都是大事故。 只是....太子宾客? 这可是三品的官职啊!虽然这个官职,可能没有多少实权,是虚职里面顶头的几个,但是,三品啊! 拿着圣旨和官碟,王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怎样的反应了。 见王勃呆愣的样子,大汉语重心长道:“王勃,你现在应当知道太子殿下对你的情谊如何了吧。不管是对你的特赦,还是对你的委任,可都是太子殿下从圣人那里求来的恩典。” “自古以来找不到的人多了,有几次需要大动干戈的?你要知道,为了尽快的找到你,圣人连我等都动用了,就是为了让你尽早回到东宫,面见太子。虽然这是圣人对太子的怜爱,但是,你如今只是一介庸人,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啧啧。” 大汉的话,每一字都狠狠的敲在王勃的心头和泪腺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自己当初不过是一个文学罢了,虽有对太子的教导之恩,但是,教导太子的何其多也?跟那些饱读的宿儒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 然而就是这样,太子殿下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如今成为太子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叫回去。 时隔多年,他已经对沛王府期间的记忆模糊了,但是,那位斗鸡输了以后,哭喊着的少年形象,却是那么的清晰。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后悔了! 他不再后悔作出《檄英王鸡》这篇文章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只会倾尽全力,将这篇文章,写得再精彩一些。 贬官又如何?逐出长安又如何?只要是为了殿下,老子就是被砍了,也愿意了! 泪水不知不觉间滴落到了圣旨上,这让王勃赶紧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圣旨放到大汉递过来的盒子里面。 擦干眼泪站起身,他只觉得自己畏惧官场的心思,是那么的可笑。 长舒一口气,他才对大汉拱手道:“在下家中仅有余钱百贯作为礼金,简慢诸位了,可否给在下一条路子,容后补。” 见王勃高官得升,太子之宠满溢的状态下,还没忘记礼节,大汉很是满意,百贯的礼金,实在是不少了,况且,这一位将来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再之后,还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密卫中人,也不是一辈子隐姓埋名的,好些任务完成出色的人,也曾被圣人提拔,离开密卫,成为真正的朝臣,露于人前。所以,他们面对王勃,还是希望客气一点。 拱手还礼,大汉道:“您已经接了圣旨,接了吏部的官碟,此时已经是太子宾客了,不应对我等行礼。百贯的礼金,不是不够,反而是太多了。王宾客大可不必如此,礼金够我等兄弟吃喝一顿就够了。” 虽然大汉这么说,但王勃还是摇了摇头说:“既然说了百贯,那就不能更改,既然您觉得多了,那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有事相求? 大汉挠了挠头,严肃道:“王宾客,你应当猜出我等的身份了,所以,你仔细考量一下要说的话。” 王勃苦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希望诸位帮助在下尽快返回长安,在下....在下不会骑马啊!” 听到这个,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大汉摆摆手说:“这个不难,骑马不行,坐车一定可以了。只是,我等在洛阳的车子,只有一辆囚车,日夜赶路的话,还会异常颠簸,王宾客还是三思而行啊。” “不必三思了,王勃请求诸位,就用囚车,将在下带回长安吧!” 看到王勃眼底的坚毅,密卫的众人,也是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这文人发起狠来,也有点猛啊.... 自从洛阳被李治定为东都以后,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道路,就曾被多次修葺,力求平整。 然而,再平整的路,车不行,车上面的人,也不会太舒服。 密卫的囚车,可是特意改造过的,够资格进密卫囚车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之辈,毫不夸张地说,都是惹了圣怒,难逃一死的家伙。所以,他们的囚车,改造以后虽然不耽误行程,但是异常异常的颠簸,使得坐车却等于受罪。 在送出自己所有的家财作为礼金以后,王勃就进了囚车。跟那些倒霉的囚犯比起来,他好歹不需要戴刑具,囚车里也铺了垫子,甚至还有一把大伞遮挡阳光。 自从王勃上了囚车以后,几个密卫的大汉就拿到手的礼金打赌,赌他能坚持多长时间。 当然,他们没人觉得他能全程坚持下来,甚至定了一条规矩,若是王勃能坚持下来还不喊一声苦,他们手里的礼金,就全部归还给原主。 然而.... 令所有人郁闷的是,明明王勃已经把脑袋搁在车板上,一边随着颠簸抖动,一边呕吐了,依旧没有抱怨一声。 长安的城墙,远远地能够看到了。 当囚车终于驶入长安城,领头的首领,不得不叹息一声,将所有人手里的礼金都收回来,归拢到一起。 将囚车运到一处客栈以后,首领就差遣一个下属,去吏部为王勃领取官服。 在昏睡了一整天以后,王勃才勉强睁开眼,白皙的面庞,此刻呈现出了蜡黄的颜色。 看清自己的所在以后,他立刻坐了起来。 接到圣旨以后,他就立刻踏上了归程,有这几天的折磨在,他一直都担心自己脑海里的一切,都是梦境,似乎醒过来以后,就会化为泡影。 不过当他看到房间里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大汉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见王勃醒了,首领站起来,行了一礼说:“幸不辱命,已经将您送回长安了。现在我等身在长兴坊的客栈,王宾客睡了一天一夜,想来一定腹中甚饥,不若在下给您叫一份酒菜来?” 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王勃摇摇头说:“不必了,在下身无长物,还要让您破费。” 首领哈哈大笑,打开面前的一个盒子,只见里面是价值百贯的金银和铜钱。 指指盒子,首领起身拱手说:“刚见到您的时候,还觉得您是一个软蛋,但是知道您存着看望父亲的心思,才对您高看了一眼。从洛阳到长安这一路,我等打赌您没法坚持下来。谁知道,您不仅坚持下来了,还没叫一声苦。” “虽然王宾客是读书人,但是,我等武人中,也少见这样的硬汉子。因此,您的礼金,我等不收了,决定还给您。” “怎能如此?这....” 王勃还没说完,首领就打岔说:“还给您,不是我等对您的敬佩,而是我等私下里的赌约,您可以认为,是用坚毅,赌赢了我等。王宾客不必介怀,我等今日已经享用过一顿盛宴,用的就是您的钱财,已经足够了。” 见首领这么说,王勃才稍微放下心来。 既然王勃已经醒了,密卫首领也就不打算久留,指指案子上的一套官服说:“这是您的官服,等您休息好以后,再换上官服,进东宫吧,多年未见,总不能让太子殿下看到您病怏怏的样子不是?”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首领给自己带回来的官服,王勃现在还下不了床,只能勉强在床上拱手行礼,表示感谢。 首领还了一礼以后,这才起身离开,没多久,一个伙计,就笑着走了进来,等候差遣。 在要了一份米粥果腹解渴以后,王勃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并没有按照首领说的恢复过来以后,再去东宫,而是强自支撑着换好了官服,在店家的万般推辞下,付了钱,这才晃晃荡荡如同一个宿醉的醉汉一样,朝着北方前进。 正三品的官职,身穿的自然是紫袍。 一个紫袍的官员,在朱雀大街上晃晃荡荡的前进,还是足够引人耳目的。 巡街的武侯,看到这个情况,不由自主的上前询问,来往的小吏,看到这个情况,也忍不住上前问询.... 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但王勃却拒绝了所有的帮助。 他现在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去东宫,虽然这么干蠢的简直冒泡,但是,他还是想要这么干。似乎,只有这么干,能够惩罚自己先前那更蠢的想法。 如今长安白日间的温度还是很高的,再加上路程的颠簸,所以王勃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勉强坚持着在东宫门口验明身份以后,再进东宫,他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了。 问清楚了太子殿下的所在以后,他勉强提起精神,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演武场的位置,他才休息了一会儿,跟路过的宫女讨要了毛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这才走进演武场。 才进演武场,他就听到了一声声的欢呼。 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人群的方向,于是,他就看到了自己做梦也不曾梦到的场景.... 太子殿下居然身穿着一套铠甲,手持木刀跟人对战。 前天晚上开始,就轮到徐泽守夜了,所以他没法出现在演武场上。虽然一直让马樑带着人手值夜,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李贤没办法这样压榨手下,依然定了十天一轮的值卫表。 于是,今天他的练习对象,就换成了一个普通的护卫。 虽然刀法上,李贤跟徐泽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跟寻常的护卫相比,他却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有太多的差距了。 于是,正好赶在这个时间来到演武场的王勃,就看到了令他无语的这个场景。 太子殿下一刀刀犹如打铁的铁锤,虽然没有章法,但是依然逼迫的那个护卫连连后退,久守必失之下,李贤时不时的就能抽冷子在这个倒霉的护卫身上砍一刀。 没几下,那个护卫就投降认输了。 要知道,他可没穿着铠甲。这倒不是他想要控诉太子打得自己多疼,而是,太子殿下穿着铠甲,本就影响发挥,此消彼长之下自己还占不了多少便宜,本就是落败了。 当对手从一座雪山变成丘陵以后,李贤这个大山,才察觉出了自己的进步。 或许对手有一点不敢放肆的心思在,但是毫无疑问,自己的进步,绝对不小! 赢了比试,李贤情不自禁地丢掉手里的木刀,扯着脖子大笑出声。 看着身穿铠甲,仰头大笑的太子殿下,王勃却一脸的黑线..... 这特喵的还是那位只要看到了没读过的书,就饥渴不已;遇到不懂的学问,就不耻下问;被逼着习武,就撂挑子不干的那位吗? 怎么.... 现在看起来,跟演武场上的这些粗汉,一般无二? 尤其是刚刚战斗的场景,如果不是他清楚的记得太子殿下的长相,绝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一瞬间,王勃心中满怀的期待,顿时变成了陌生感.... 第一百四十章 接连叹息 演武场历来有哪些人都是固定的,如今多了一个紫袍的家伙,在那里傻站着,自然格外地显眼。 李荇作为曾经皇帝的贴身宦官,不说对于朝廷所有官员都了解,但是四品以上全认识,并不是吹牛。 如今看到一个紫袍的家伙,就傻站在演武场旁边,尤其是浑身汗水,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顿时警惕起来。 横刀入手,他毫不犹豫地几步上前,询问道:“你是何人?” 看到李荇手里的横刀,王勃这才惊醒过来,拱手道:“在下是太子宾客王勃,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宾客?王勃?” 李荇这才想起来,太子殿下给东宫设立了两个太子宾客,一个是姚元崇,另一个就是王勃了。只是,为何王勃这么快地就来到了东宫报到? 就在他准备再盘问的时候,李贤也注意到了这边。 当他看到王勃的身影后,顿时愣了一下,接着赶紧对李荇说:“把刀放下,这确实是王勃。” 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李荇才放弃了继续盘问的打算,让到了一边。 看着面前奔跑而来的太子殿下,王勃心中的那份陌生感,还是挥之不去。 想都不想的,他就跪倒在了地上,颤声道:“王勃,拜!见!太子殿下!” 人虽然快要虚脱了,但是声音却格外地清晰洪亮。 李贤上前几步,站定,见王勃行此礼,顿时有点不高兴了。 跪拜的礼节,只对天地君亲师,而且,就算是这五个之中的后三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要跪拜的。如今王勃行此礼节,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想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行这样的礼节了。以前的罪责一笔勾销不说,还把父亲从交趾县令,拽到了万年县令的位置上,尤其是自己还一跃而起,成了三品的太子宾客,搁谁身上,也会以为是做梦。 爽感结束以后,就要思考以后了。 有一句话用在王勃的身上,或许会很贴切:“你让我用什么还啊”! 站在王勃的身前,李贤无奈道:“王勃,你可知孤帮你重回长安,重回孤的麾下,并不是让你当磕头虫的?爬起来,有什么话,到书房里说,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也就是在东宫演武场,要是在外面,王勃的名声可就毁了。朝堂上随便跪拜皇帝尚且会被问罪,更别说跪拜太子了。 王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想要起来,奈何双腿酸软,根本就起不来。 李荇看出了他的窘迫,上前伸手把他拽了起来。 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李贤回过头对目露好奇之色的李显说:“老实练习,待会儿仆射刘仁轨会来东宫吃饭,中午还是好吃的。” 听到“好吃的”三个字,李显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身毫不犹豫的就继续去射箭了。 演武场的这些健身器材,他也就是对付一下,相比较之下,他宁愿在射箭上多下一点功夫。主要是,他也没办法啊,六哥明明被横刀、拳脚功夫、射箭三个项目分心,但是进步依然快的飞起,让他一个项目上追赶都格外的费劲。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脱掉铠甲,李贤就带着王勃一起离开演武场。 走出演武场,李荇就询问道:“殿下,今日中午,该吩咐厨房做什么菜肴?” “拌酿皮、凉面、酸辣白菜,这三样。” 说完,李贤看了一眼近乎虚脱的王勃,又说:“前些日子父皇不是送来东宫一些干品的海茄子?昨天泡上了,今天应该差不多了,吩咐厨子用葱爆炒就好。” 爆炒? 李荇很想问,这东西不是应该熬汤滋补的吗?怎么就要当寻常的食材吃了? 不过,看太子殿下看起来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也就闭嘴了。 李治送来的海参,其实就是封口费。毕竟,也是那一天的当事人之一。 另外,想起将要来临的刘仁轨,李贤就忍不住地头疼。 自从张文瓘和郝处俊在三省吹嘘开来以后,现在朝中官员都知道东宫的伙食好了。而两个吃货,争着抢着要来东宫授课,美其名曰不放心别人误人子弟。 今天若不是他们事务繁忙,还轮不到刘仁轨。 而刘仁轨也提前就说了,自己准备早些结束工作,尽早赶到东宫。这话说得,就差说明我一定要品尝到东宫的饭食了。 知道他的想法,太子赐宴是太子的权利,臣子要求就过分了,所以,李贤也懒得计较这些。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李贤不解的看向近乎虚脱的王勃,疑惑道:“子安啊,你以前身体不是很好的吗?怎么现在虚成了这个样子?莫非你出狱以后,一直泡在青楼?” 王勃费劲的行了一礼,尴尬道:“您是知道的,微臣不怎么喜欢那些,其实虚弱成了这个样子,是赶路的缘故。本来想休息好了,再来见您,但是,还是没忍住,就这么来了。如此失态,还望殿下恕罪啊。” 李贤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见一个宦官路过,就冲他招招手说:“给王宾客叫步辇过来。” 王勃大惊,赶紧说:“殿下,微臣何德何能能坐步辇?您这是折煞微臣啊!” 李贤撇撇嘴,无奈道:“就你现在的样子,等到了书房,也要昏过去了。孤还怎么跟你问话?少啰嗦,反正孤对你的恩情,你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再加一点又何妨。” 听到这话,王勃不仅没有觉得难听,反而更加的感动了。 正如太子殿下所说,自己,或许真的要报恩到下辈子了。 有了步辇,前进的速度就快了很多,几个抬步辇的宦官,把王勃带下去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而李贤,也换上了自己的那身太子皮。 在书房里重逢以后,王勃只觉得眼前的太子殿下,穿着太子的袍服,真是怎么看怎么令人舒畅。 或许,殿下天生就适合这身衣服! 看着王勃一脸崇拜的样子,李贤就忍不住皱眉。 不是,施恩太狠了,不会把这家伙刺激成背背山吧。 不过很快,在上官婉儿来上茶的时候,李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不喜欢这个混蛋一直盯着瞅,但好消息是这家伙性取向好歹是正常的。 喝了一口茶,李贤放下茶杯,叹息道:“说说吧,你被父皇逐出长安的事儿,不能论,就说说你在虢州的事情吧,你是怎么搞的?怎么窝藏犯罪的官奴?事发以后,对你的惩罚,怎么也不如你杀人来得重啊!” 见太子殿下揭开了自己的伤疤,王勃只好叹息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殿下,当时微臣也是一时气急,这才动手了。您想想,亏我一直把那些同僚当亲兄弟看待,好多时候泛舟湖上吟诗作赋的时候,都是微臣请客,微臣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使得他们要如此对付....” 看着王勃委屈得要哭的样子,李贤又叹了一口气。 被兄弟插了两刀啊,不过....他已经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以王勃的才气,别说在滕王阁能序惊四座,若是在长安,搞不定什么时候也能来一出“长安纸贵”,就更别说虢州那样的小地方了。 王勃在虢州吟诗作赋,就像是在梵蒂刚放核弹,或许,游船湖上的时候,那些官员鼓掌喝彩之余,心里却在诅咒这个独领风骚的东西赶紧去死。 人啊,面对比自己强的人,第一时间产生的,九成以上都是嫉妒心。问题你露一手以后就低调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要命似的总是这么来,人家不搞你才怪了呢。 你自以为是在团结同僚,显示自己的大方,拉拢人心,实则,是在一遍遍的凌虐他们那狗屁不如的才气,都是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在这一点上一次次被虐的体无完肤,那些人没直接干掉王勃,已经让李贤觉得他们脾气好了。 看着意难平的王勃,李贤只能暗骂一声“生瓜蛋子”。 显然,这个倒霉孩子,倒霉就倒霉在对人心、对官场的把握实在是不足。 作《檄英王鸡》是出于好玩助兴的心态,请同僚吟诗作对,是想要团结关系。 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唯独没考虑皇帝会怎么想,那些同僚会怎么想。这样的“老实人”,下场往往是注定了的。 不忍心再训斥这家伙了,这倒霉孩子已经够倒霉的了。要是没有自己的横空出世,这家伙很快就要踏上前往交趾的船,看到了父亲的惨状以后,更加地心灰意冷。尤其是回程的时候又醉酒落水惊悸而死,要是拍成电视剧,怎么也能赚好多的眼泪。 “虢州的那些官员,确实是过分了。” 说完,李贤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地图。 这份地图是他搜肠刮肚之下,将自己记忆中的后世海岸线补充上去以后的版本,虽然不怎么标准,也没考虑到地理变迁,但是,至少看着这幅图,他能联想到某个州府的具体位置,还有地理条件。 虢州距离长安很近,就在关内道和河南道的交界处。 这样一个可以说是交通枢纽的州府,要说没有点藏污纳垢,他是不会相信的。 敲敲桌子,李贤道:“王勃,你起草一份文书,孤替你递交到御史台。你在虢州任职,怎么也清楚他们有没有干不法事吧。” 听到这话,王勃耸然一惊:“殿下可是要为微臣撑腰,惩治他们?别别别,殿下,虽然微臣对他们恨之入骨,但是,若是弹劾他们,岂不是一点同僚之情都不顾了?传出去,微臣也就不必在官场继续混了,又如何为殿下尽忠?” 王勃很清楚自己的心态,虽然畏惧官场,但是,这份畏惧心,完全可以为了太子殿下,给深深的隐藏起来。 李贤又双叹了一口气,说:“蠢货啊,蠢货啊,你还是在东宫多停留一段时间吧,救你这蠢样,让孤如何放心把你安插进朝堂?谁跟你说你就一定会被人所知了?孤给御史台的文书,会让他们多检查几个州。” “至于虢州,他们有指证在手,完全可以假装一不小心的发现了什么,至于你,有孤的庇护,御史台怎么敢把你拿出来说事儿?况且,把你摘出去,这份功劳就少一人分,他们巴不得这样呢。” 王勃愣了,他没想到事情居然可以这样想。只是.... 拱拱手,王勃疑惑道:“只是殿下,咱们这么干,这,这不合规矩啊。” 又双叒叹了一口气,看着王勃,李贤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在官场混了好久的人,难道不知道,规矩是规矩,变通是变通吗?你管合不合规矩,本王只问你,御史台是不是揪出了虢州的不法事?得利的是不是虢州的百姓?” “既然这样,别说不合规矩了,就是离经叛道又如何?有成果的法子,才是好法子。” “这....” 眼见王勃陷入了沉默,李贤又双叒叕的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教导他这个思想的,还是昨天来东宫的郝处俊。 老家伙没有一点避讳,直言当今朝廷的各种律法,自开国以来沿用至今,出现了不止一点问题,已经到了需要修订的地步了。破坏规矩办好事儿,虽然还是好事儿。但是,当到了想要办好事儿必须要破坏规矩的时候,就是坏事儿了。 自从高句丽遗民的事情以后,李贤就多了心眼,所以很清楚的明白,这群老混账,又想着拿自己这个太子当枪使了。 不过,这一次,他也没有直接推辞,因为,就他的眼界来看,大唐的律法当真是处处的漏洞。虽然武德贞观两朝一直在修补律法,但是,与其这样顾顾忌忌的,还不如利索点干脆推倒重新修订算了。 免得民间的一些官员判案,在查看律法以后,还要研究过往的案例、朝廷的政令补充、皇帝的教令等一系列的补充。 不过,律法的修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口的。 可以想象他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若是都心平气和的接受也就罢了,一旦形成两派相争,他这个挑起争端的太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足的刘仁轨 所以,就算修订律法,也得从长计议,不可能说是蹦到朝堂上就跟他们说修订律法,也不可能起一道奏文,就傻愣愣的交上去了。 就当前而论,他这个太子,最好是做一个知蜜鸟,自身力量还不够强大的情况下,想要蜂蜜,最好是找来蜜獾或者是人类,把他们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不需要占据全部的“蜂蜜”,只需要部分,就足够自己享用了。 看着面前有点战战兢兢的王勃,李贤知道,要不是自己的努力,这家伙绝对不会回归官场。如今,虽然他用感恩心勉强把对官场的恐惧压下去了,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恐惧无比的。 这个时候再给他的脑海里塞什么为官之道,绝对是对他的摧残,因为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这种情况.... 跟社恐有点类似啊。 想了想当初自己哪个班级的班主任,是怎么帮助他的社恐学生的,李贤顷刻间计上心头。 看向王勃,李贤道:“子安,现在孤正在学习朝政,没时间研习学问,崇文馆那里,有姚元崇就足够了。所以,孤打算给你安排一个有点掉价的事情做,你觉得怎么样?” 王**身拱手道:“再造之恩,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殿下尽管吩咐。” 点点头,李贤道:“既如此,那你专门给本王跑腿儿吧,你也知道,以前那是没办法,现在孤既然成了太子,再给别的官员传信儿,用宦官,总不是那么回事。” “啊?” 王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委任,跑腿儿? 憋屈的感觉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让他给驱散了。莫说是跑腿,就是杂役又如何? 他很清楚太子殿下给了自己多少,太子宾客啊,正三品的官职,若是这个消息传到父亲那里,恐怕父亲能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虽然不是宰相的行列,但是三品官,已经足以光耀门楣了。 “殿下尽管吩咐,不管什么,微臣一定做好。” “嗯。” 李贤答应一声,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了一些字以后,就封到信封里面,对王勃说:“前几日,张侍中对凉皮大加夸赞,看得出,他很想一直吃。所以,就辛苦你把这个菜,送到门下省去。眼看着朝廷提供午膳的时间快到了,你这就去厨房,带着这封信,还有凉皮,去送菜吧。若是门下省事务繁忙,你就留在那里,帮帮他。” “微臣领命。” 躬身从太子的手里接过信函,王勃转身才要离开,书房的门就打开了。 李荇走了进来,道:“启禀殿下,刘仆射到了。” 李贤站了起来,笑道:“快请他进来。” 很快,长须飘飘的刘仁轨就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王勃,惹得王勃都不知道该直接走,还是把信放下,先行礼比较好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直接走,只是那灰溜溜的样子,谁看都觉得异常。 回头看了一眼王勃,刘仁轨有点不高兴。官场之中,见到上官行礼,这是最基础的礼仪,这东宫的官员,有点太目中无人了吧。 虽然心有不喜,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笑着对太子说:“前些日子,张侍中和郝甑山两个家伙,力争前来教导太子殿下,并对太子殿下的聪慧和东宫的饭食,一顿夸赞,今日若不是两个人政务繁忙,还轮不到微臣啊。” 李贤笑道回答说:“不过是两位的吹嘘之言罢了,今日既然轮到了您,就请您多多指教了啊!” 刘仁轨笑了笑,找到自己的桌案,坐了下来。而一个尚书省的小吏,则抱着一大包奏折,放到了桌案上,然后就走出书房,等候传唤。而跟他一样的小吏,在外面足足有十几个。 (奏折确实是清朝才有的,历朝历代有类似奏折的如书、奏、章、表、议、状、启、笺、揭帖等等,故意写成奏折,是为了阅读的时候,读者没有太大的障碍,故此说明。) 这已经成了固定模式的教学了,自从张文瓘尝试了用奏折教学,成效斐然以后,郝处俊也是这么干的,而到了刘仁轨,自然要效仿。 不过跟中书门下不同,到了尚书省的奏折,事情不大的,拿出来说没什么意思,事情重要的,要是因为谈论奏折耽误了时间,可就误事了,所以,刘仁轨干脆多叫了一些小吏过来。重要的奏折,到需要的时候,戴至德会派人送过来,只要刘仁轨讲完,立刻就下放到礼部吏部等,不耽误时间。 说起来,今天虽然只是到了刘仁轨一个,但是戴至德,也是参与了教学的。 眼下这一大包奏折,都是那种不大不小的例子,所以倒也不着急用。 见刘仁轨没有直接开讲的打算,李贤就对李荇挥了挥手,他就下去传膳了。 书房里就剩下了两个人,李贤才开口说:“刘仆射,您刚刚,是不是觉得孤的下属,太过于失礼了?” 刘仁轨没想到自己没有表现出来,也被太子看出来了。这个时候狡辩是没用的,还不如老实承认。 “是,只是微臣没有表现出来,殿下为何还要提起?” “咳咳,跟您说,主要是让您担待一下。这家伙,以前是孤的王府文学,犯罪被贬,如今孤成了太子,把他召回来,谁知道对官场就恐惧的不行,人也没了当初的气质。所以啊,孤打算假借送菜之名,让他在三省六部行走一下,多见见世面,想来会好一点。若是那天把他派到尚书省,还望刘仆射,多多驱使他啊。” 送菜?行走?驱使? 刘仁轨只是愣了一下,顿时摸清楚了太子的想法。 呵呵,原来是要把自己的下属,送到三省六部探听消息啊。不过想想也是,既然成了太子,自然是需要让自己的人手探听消息的,跟委任具体的官职不同,太子这是化繁为简,让一个人行走探听罢了。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点粗糙,跟明着告诉别人自己的打算没什么区别,但是吧.... 还是假装不知道的比较好。 “若是不来东宫,也能享受到美食,想来张侍中和郝甑山,会欣喜若狂吧。微臣代替他们几个,拜谢太子殿下的美意。” 见刘仁轨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被人看穿了。不过也好,自己这么干,就是要让人看穿的。有些事情,做得光明正大一些,反而让人接受。别说刘仁轨等人,就算是圣人天后,估计也会一笑而过。 王勃一个人而已,能探听到多少的消息? 只是.... 王勃这家伙拥有近乎过目不忘的本事,就不必跟别人说了。 厨子的动作很快,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吃热的太久的菜,所以他们不管做什么菜,都会想方设法的就留下最后一道工序,这样太子殿下传膳的时候,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就能迅速地上菜。 在这炎炎盛夏,凉面自然是好东西,凉皮也是大受欢迎,而葱香海参,更是让他喜欢。以前见到的这东西,都是用来熬汤的,谁知道,用来做菜,竟然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可惜,这等海边的珍品,价格高的不行,就算他是仆射,有能力这么吃,也不敢啊。 一顿午饭吃完,刘仁轨嘴还没擦干净,就拿出了一本奏折:“太子殿下,中书门下两个省,是政令的前两个流程,尚书省是施行具体事务的,一道政令下放到尚书省,尚书省只需要考虑怎么施行就可以了。微臣作为尚书仆射,最多就是补充一点。所以啊,若是讲寻常的奏折,未免无趣,所以,微臣特意挑选了一些兵部的奏折公文。” “当然,现在微臣手里的这个,不是来自兵部,而是来自焚化炉。” “不是所有的上奏,都是言之有物的,也不是所有的文书,都需要建档封存,总有一些,不需要朝廷如何安排,也不需要回信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需要保密的,需要焚烧....” 见刘仁轨直接开始上课了,李贤也就不考虑午睡的事情,开始认真的听讲。 一个仅次于房谋杜断闻名程度的宰相,给你讲课,或许你会有比他更好的点子,但也得听着。说到底,来自后世的逻辑,在唐朝,还是不适用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区别,就在于交通。 唐朝没有飞机火车大货车,信息的传递,还停留在需要人送的程度。所以,朝令夕施是不可能的,总要考虑到期间的时间流逝。任何的想法,都要考虑到这个因素。 虽然不打算把自己后世的逻辑彻底遗忘掉,但是,结合当下暂时地转变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伴随着讲课的开始,一个个的小吏,开始将戴至德挑选出来的奏折,送到东宫来。 经过两个尚书仆射筛选的奏折,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就在刘仁轨的讲述中,李贤对于大唐,不再是雾里看花,而是越来越熟悉起来.... 一直到傍晚,再次蹭了一顿晚饭以后,刘仁轨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虽然今天他大多讲述的都是兵部的公文,而太子殿下也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没有见识到太子的聪慧,但他依然觉得心情愉快。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不是没有想法,但是他都选择了闭口不谈。 这就很好啊,人不是万能的,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不妄论,也是一种好品质。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但是刘仁轨依然觉得,若是太子不能成为惊才艳艳的储君,那么将来做一个守成之君也不错,至少,作为臣子,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那种瞎指挥的皇帝。 相比较神采奕奕的刘仁轨,李贤就有点靡顿,上午的习武太耗费体力了,而没有午睡,就持续了一下午的学习,更是耗费心力,所以此刻的他,只想着赶紧睡觉。 走出书房门,却觉得格外地不适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尝试着再走一次以后,他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了。 没看到上官婉儿。 正常来讲,这丫头应该已经开始收拾书房了,怎么见天不见人影。 看向李荇,李贤问道:“婉儿呢?” 李荇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主动问起,只好说:“回殿下,上官婉儿的母亲病了,奴婢特意准了她一天的假,送您回去以后,奴婢会代替她收拾书房的。” “病了?可还严重?” “挺严重的,否则奴婢不会给上官婉儿告假。” “哦,既然挺严重的,那就给她多几天假,母亲生病,当女儿的,怎么也得在膝前尽孝才行。” 李荇愣了一下,拱手道:“殿下仁慈,想来上官婉儿定会感激不尽。” 没理会这马屁话,李贤伸了一个懒腰,就准备回去。 走到卧室门口,本来应该身在掖庭宫的上官婉儿,竟然跪在门口,看起来很是伤心的样子。 “婉儿,你不是应该去了掖庭宫?怎么在这了?” 看到她的样子,李贤就忍不住胡思乱想,郑氏,该不会.... 上官婉儿直起身,哭道:“殿下,婉儿请求殿下救母亲一命,请求殿下救母亲一命!” 走到上官婉儿的身前蹲下,李贤伸手搀扶她,问:“怎么回事?莫非是喝了药也不见好?” 上官婉儿一愣,随即悲伤道:“殿下不知,寻常宫女生病,尚且无药可用,更别说掖庭宫所属了。母亲的病,是风寒,如今的病症,若是没药,恐怕....” 李贤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宫女,尤其是掖庭宫所属的境遇竟然这么凄惨。 不过.... 就算是给她找人医治又当如何呢? 身在掖庭宫,总有受不完的罪。 况且,本来上官婉儿调到东宫来,就容易让天后敏感了,这个时候再救郑氏,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变故? 回过头,李贤看向李荇,问道:“李荇,病死的宫女宦官,如何处置?” 李荇一愣,但还是回答说:“病死的宫女宦官,会被送到乱葬岗....焚烧。” 上官婉儿惊恐地看向太子殿下,她想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会有这么一问....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考验 李贤看向上官婉儿。 说实话,她这个目光,有点伤人啊。 为了不让她想错了,李贤只好接着对李荇说:“通知程伍,就说郑氏病重,已经死了,需要抬到乱葬岗焚烧,免得传染了宫里的人。至于把她送出去以后,就在西市这个地方安置她吧。” 相比较东市,虽然西市并不适合居住,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西市布置的各种人的眼线,肯定没有东市多。 另外.... 如果只是肖德胜一个外部管家的话,有点不足,如今把郑氏弄出去,让她管理一下外面的产业看看,如果是那块料,她也就有了活儿干。 不用猜也知道,郑氏出宫以后,肯定觉得各种的亏欠,给她找个工作,不单单让自己放心些,也能让她的愧疚感消退一点。 上官婉儿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把母亲送出掖庭宫的念头,当下就说不出话来,只能再次跪倒在地。如果可能的话,她也不希望母亲继续留在掖庭宫受苦。 扶起上官婉儿,制止了她继续磕头的动作,李贤回头看了一眼李荇。 李荇立刻拱手说:“殿下放心,奴婢保证做的天衣无缝。” 点点头,李贤这才回了卧室。 本想着没了上官婉儿伺候,干脆就不洗澡了,谁知道,才进去,就见浴桶已经准备好了,里面的水,也正在合适的温度。 当然,最让他又鸟儿动的是,浴桶里还有个大美人。 房氏似乎没想到夫君今天回来的这么早,除了一个宫女以外,房间里居然没了别人。就是屏风,也没摆好。 小宫女抱着衣衫才从屏风里面出来,就看到了太子殿下,嘴才张开,就被李贤死死的按住了。 指指门口,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然后抬抬头。 小宫女也是个聪明的,立刻点头表示明白,感觉到太子殿下松手了,就抱着衣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边半掩身形,李贤的气息不由得粗重起来。 虽然正在洗澡的那个是自己的太子妃,能摸到的地方,大多也摸到了,但是,遇到这种美人沐浴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偷窥。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来。虽然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不适用于部分人,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明知道偷窥不合适,却偏偏偷窥的感觉,还是刺激的不行。 “小翠,放个衣服要这么久的吗?快些过来给本宫擦背,待会儿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 大饱眼福的李贤,听到这个声音,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他拿起毛巾,直接就给她擦起后背来。 可能是力道太合适了,房芙蓉居然口申?123口今了一声,就是这一声,让李贤觉得小李贤都要炸掉了。 虽然幻想着旖旎的一幕,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布巾子在后背上,不断地滑动,就是滑,因为没有多少污垢,皮肤也好得一塌糊涂。当然,除了两个小小的粉刺以外。 粉刺这个东西,不是说生活好就一定没有的,这个时候的女人保养得再好,也达不到后世女星那种精益求精的程度。 “小翠啊,你的手上,茧子怎么这么重?跟男人家的手一样。” 听到这个声音,为了避免暴露,李贤只好把手指搁到毛巾后面。 又擦了一阵儿,尽管很享受,但房芙蓉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后面的喘息声,怎么这么粗重?而且,听起来.... 好像是.... 感觉到房芙蓉的后背肌肉,顷刻间收缩起来,李贤就知道这丫头发现了。 说起来很矛盾,他现在是既希望能持续下去,又希望能被发现。 希望持续下去,是因为他的瘾头还没过,至于被发现嘛.... 嘿嘿嘿。 把毛巾搭到浴桶边缘,李贤干脆直接上手,笑道:“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终于等到这个声音,房芙蓉虽然放松了,但却抱着胸口,一转身就后退到了另一边。 眼里含着泪水,房芙蓉张了张嘴,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想了一下,她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哭泣道:“殿下,妾身沐浴,您想看自然可以,但是,这等擦背的活儿,怎么能让您亲自干呢?这不是有损您的身份嘛!” 李贤毫不在意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这也就是出了门,孤才是太子,如今在卧室里,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你一个人看?你说,要是这个世间,就剩下了咱们两个人,我这个太子,还有什么用处?” (其实原本这里描写了一下一起洗澡的过程) 抓住房芙蓉的手,李贤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询问道:“月事过去了?” 房芙蓉立刻明白过来,脸瞬间就变红了。 低下头,发出了微不可查的一声“嗯”。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立刻就放下了所有的犹豫。 随便糊弄的在身上擦了一遍,抱起房芙蓉,走出了浴桶。 而房芙蓉则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睁开。 用不着擦身子了,反正,一会儿还会湿的。 穿过屏风,也不熄灯了,李贤急不可耐地就朝着大床走去.... 卧室门外,李荇收拾完书房以后,才回来,就听到了房间里异常的声音。 闭上眼睛叹息一声,他只好避得远一点。 如那晚一般,一直等候到半夜,他才回去休息。 虽然明知道太子殿下在里面造小孩儿,但是,他还是等到灯火熄灭以后再走。 这么多年来的皇宫生活,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作为奴婢,最好是守规矩,只要你守规矩,哪怕是守着规矩做错了,惩罚也不会太大。 一夜的缠绵....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起的晚了。 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高高升起来的太阳,无可奈何的伸个懒腰,看着怀里的春色,虽然很想再来一次,但是想起昨晚的荒唐,还是忍住了。 男女的事情上,这个时代的女人,显然没有多少发言权,面对李贤接二连三的想,房芙蓉虽然累了,但还是只能答应。虽然有点内疚,但是,食髓知味下,李贤也只好当做没发觉。 怀里的佳人抱的很死,李贤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把她弄醒了。 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场景以后,房芙蓉的脸又红了。 李显无奈地看着她把脸蒙到被子里,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该干的都干了,还是脸红。 无可奈何的拍拍被子,李贤笑道:“你接着睡,我先起来了,今天的习武时间已经拖延了。” 听到被窝里传来一声“嗯”,李贤才抽身而出,穿上短裤,这才撩开蚊帐,走了出去。 门口处,带着黑眼圈的上官婉儿,已经跪在那里了。 “你母亲出宫了?” “回禀殿下,母亲她已经被连夜送出宫了,今天坊门打开以后,就有大夫去给她看病,婉儿拜谢殿下。” 一边穿衣服,李贤一边说:“不是让李荇给了你假了?弄个出宫采办的理由,去照顾你的母亲吧。告诉你母亲,别担心太多,孤又不是洪水猛兽,总担心着害怕那的干什么。” 说完了,也穿好了衣服。 走出房门,才发现李荇和王勃都在。 看了一眼王勃,李贤就吩咐道:“昨日刘仆射很喜欢海参,再者,戴仆射昨日没能来,但毕竟是出了力,所以啊,剩下的那些海参,就让厨子料理好,由你送去给两位仆射,姑且算是孤的感谢吧。” 王勃答应一声,见太子殿下离开了,才换上了哭丧脸。 昨天他去门下省送菜,本想着,自己一个东宫的官员,得处处避嫌才行。谁知道,张侍中压根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不管什么活儿,都给他分配,昨日他身子还没恢复好,差点把命交代在门下省,谁知道,今天又要去尚书省。 但愿尚书省的两位仆射,别那么不对自己见外吧! 感慨一声,王勃只好往东宫的厨房走去。 东宫的厨房就坐落在命妇院旁边,因为东宫跟大明宫分隔开来的原因,东宫厨房还要负责东宫上下宫女宦官的饮食。 住,自己跟那个姚元崇一样,都住在崇文馆,吃的话,厨房会派宦官给自己送。 可笑自己之前还担忧自己来到长安以后,一百贯够不够安家立户,谁知道都被太子殿下安排妥当了。 今天去尚书省,厚着脸皮也得去吏部看看,问一问父亲到了哪里。 如果说他现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是父亲大人了。什么时候父亲到万年县上任,他就可以心无旁骛的还恩,贱命一条,用来报答太子殿下都不够啊。 “王宾客,菜已经备好了,餐盒底下,小人放了一盆热水,这样才能一直维持温度。您拿着的时候,千万小心些。” 等候在厨房外面,直到厨子把餐盒送来,他才从幻想中跳出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餐盒,才往尚书省走去。 跟倒霉催的太子不同,三省六部并没有留在太极宫,而是跟皇帝一起搬到了大明宫的新地方。跟中书门下两个省不一样,自从太宗皇帝曾经担任过尚书令以后,尚书令这个职位,就名存实亡了,具体的事务,都分担在两个尚书仆射身上。 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尚书省在大明宫并没有实际的区域,两个尚书仆射,也只是在六部衙门之间,设立了一处大堂,作为办公地。 进大明宫需要盘查一次身份,到了六部衙门,还要盘查一次身份,尤其是在得到刘仁轨的同意以后,王勃才得以进去。 这么做就是为了保密了,跟中书门下不同,尚书省因为负责具体事务,含有六部,所以机密反而是最多的。尤其是兵部的公文,只要是接手的人,都会被严密的监管,出了事儿,全家老小都跑不了。 王勃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所以跟着小吏前往大堂的时候,一直保持着目不斜视。 尚书省大堂内,刘仁轨和戴至德两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摆满了文书。这些文书,他们两个需要分出来下放到哪个部门,还要查缺补漏,虽然尚书省没有封驳的权力,但是锦上添花、查缺补漏还是需要的,否则,也不需要设置尚书仆射这个官职了。 一直到尚书省大堂,王勃也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将食盒放好,拱手道:“刘仆射、戴仆射,下官太子宾客王勃,奉太子殿下之命,为二位送一道菜肴,聊表昨日受教的心意。” 说完,他就等着被撵走。 听到声音,刘仁轨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勃,顿时笑着看向戴至德。 戴至德也笑了,说到底,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昨天多劳累,但是被太子感谢,还是让他很爽的。 想起刘仁轨的话,戴至德毫不犹豫的对王勃说:“王宾客来的正好,太子宾客虽然掌管对太子的拾遗进谏,但是,眼下太子还在习武、学习朝政,不需要你贴身长随。既然你来了,那就暂且在这听用吧,尚书省一直缺人,你既然是三品官,想来接触一些秘密公文,还是没问题的。” “这....下官明白了。” 王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位仆射居然也这么不见外,真的就把自己留下来干活了。 自己一个堂堂的太子宾客,还要做小吏的事儿,实话说,他还是很不愿意的。 但是,想到这是太子的嘱咐,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等候在大堂外,听候差遣。 王勃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刘仁轨和戴至德都是人精,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心情。 俩人对视一眼,都决定闭嘴不说。 既然太子殿下觉得这个人可以培养,那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吧。要是这点事儿都参悟不透,还是赶紧劝太子殿下换个人才培养吧。 诗词歌赋的高手,不一定在朝堂也能混得开,朝堂礼仪、人情世故、阴谋阳谋、劝谏开解....这些都是眼下这个年轻人需要拥有的能力。若是没有这些,还是当好一个陪读的比较好。 王勃并不知道大堂里面两位上官的想法,此时的他还在发愁,发愁自己应该怎样报答太子殿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强爷胜祖的心思 处理了一批公文以后,刘仁轨特意重新挑选了一下,把几道文书放在上方,这才对外面的王勃呼唤道:“王宾客,麻烦你把这几道文书,送去吏部。” 因为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所以哪怕是刘仁轨,也不能对王勃呼来喝去的,说话也得尽量平和。 听到传唤,王勃打断了自己的沉思,赶紧进去,拱手行礼以后,就抱上文书,准备往吏部去。 说起来,他也正想去吏部打探一下消息。如果是他以前的官职,恐怕连尚书省都进不来,够资格拜访的官员,也不可能知晓这些消息。 如今他已经是太子宾客了,三品的官儿,跟吏部尚书询问一下消息,应该不会被赶出来吧? 等到王勃走了,刘仁轨就放下手里的笔,急不可耐的走到食盒那里,打开看了一下。 只是一眼,就让他笑了。 虽然没有那个凉面和凉皮,有点美中不足,但是这一道海茄子,已经很不错了。 朝着戴至德招招手,刘仁轨道:“咱们歇歇,先把饭吃了,再干活比较好,这个菜要是热的时间长了,我怕滋味会流失太多。” 戴至德笔都没放下,皱着眉头说:“前两天,张侍中和郝甑山,都对东宫的饭食称赞不已。昨日你不是说,要亲自走一趟,好批评一下这两个老儿的虚惊吗?怎么自己也成了这个样子?” 刘仁轨咽了一口唾沫,吩咐堂口前的小吏去六部伙房给自己拿饭,菜就不用拿了。 这才转过身说:“那是你没吃过,今天虽然只有这个海茄子,有点美中不足,但是老夫敢保证,吃过这道菜,你绝对会觉得六部伙房的菜,难以下咽。” 多年的好友,怎么也熟悉彼此的性子,戴至德知道,刘仁轨才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这么说,那就真的很美味。 情不自禁的放下手里的笔,走到一边洗了手,他也凑了过去。 东西好不好吃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若是太子殿下赐食,又非常美味的话,才是双倍的快乐。 官做到他们这个高度,也不能完全忽视跟太子之间的关系。谁不是一大家子人?为了自己儿孙的将来着想,维系好跟下一任皇帝的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两个老家伙还在研究菜肴,另一边,走到吏部大堂门口的王勃,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离开了。 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情不自禁的打开了吏部的公文。 他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实在是不合常理。自己是太子宾客,是东宫体系的官员,虽然能混到尚书省来送菜,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帮着送文书吧。两位仆射如此对自己如此不设防备,是为了哪般? 这一路,他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直到视线转移到吏部的文书上,这才幡然醒悟。 自己来这里,科不单单是送菜这么简单啊!吏部的公文,论重要程度,比起兵部来也只差一筹罢了。 博闻强记一直是自己的强项,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公文只要看一遍,记下七八成,还是没问题的,而重要的内容,肯定能丝毫不差的记下来。 难道说? 想了一下偷看公文的处罚,再想想太子对自己的情谊,王勃毫不犹豫的翻开了第一份公文、第二份公文.... 一连阅读了五份公文,他才惊讶的发现,第五份公文下面,有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看起来,像是分隔。 把纸块拿到一边,再看一眼第六份公文,他就发现了不一样。 从第六份公文开始,往下的,就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了。 这个分隔,究竟是刘仆射的习惯,还是故意为之? 又或者,难道是....记号? 不去想了! 虽然底下的公文并不如何重要的,但是,王勃还是全部看了一遍。 全部看完以后,他才把纸块放了回去,抱起公文,前往了吏部。 吏部尚书张瑞,也是贫寒出身,而且颇喜欢诗词歌赋。所以对于同样出身又诗文斐然的王勃,自然是亲切有加。 儿子打探一下父亲的行程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张瑞立刻就吩咐下属去寻找相应的公文。升官、贬官的官员,赴任的时候,行程也是需要汇报的。 看了一眼上一次的汇报文书,张瑞看向王勃,笑道:“老人家三天前,就已经进了钦州,算是进了岭南地界。子安你也知道,自从交趾以北设立羁縻州以来,咱们大唐对那里的约束,都比较一般。老人家要返回长安,对羁縻州,能避开就得避开。不过好在这些年岭南跟中原的交通方便了一些,虽然会慢点,但是,三四个月赶回长安,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王勃才长舒一口气。 拱拱手,王勃叹息道:“今日多有麻烦,张尚书的心意,容子安后报。” 王勃很清楚,虽然张瑞是吏部尚书,但是把吏部的公文给自己这样的外人查看,虽然不至于贬官,但是传出去,还是会被圣人训斥的。 张瑞起身还礼道:“子安说这话就见外了,太子宾客是个难得的清贵官儿,来日若有文词歌会,还望拨冗前来啊!” 又收到了这样的邀请.... 想起自己在虢州的遭遇,王勃只能推辞说:“太子宾客虽然是个清贵官儿,但是,太子殿下却很少离开东宫,我还要在太子殿下麾下听候差遣,恐怕很难有时间。”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如果是平常,张瑞一定会规劝一下的。但是,自从收到太子殿下的信函以后,他反而理解王勃了。 也不强求,张瑞笑着说:“没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太子殿下才入主东宫,身边缺人效命。好了,我要处理公文了,子安你还是退避一下吧。” 听到张瑞这么说,王勃赶紧后退几步,拱手行礼以后,才挪挪的离开。 张瑞处理公文的速度很快,毕竟由上而下的公文,到了他这里,已经只需要直接施行就好了。除非是极特殊的情况,才需要暂时扣下,等到朝会的时候拿出来,在朝会上请圣人确认一番。 当然了,这么干的,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真正的方正之人,比如萧德昭那样的。 不管哪一种,流程到了朝堂最后的公文,要是还重新议论,首先就是把上面的上司,全都得罪了一遍。所以,六部尚书的官职,也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前面五份公文,张瑞只是看了一眼,就分轻重缓急分类了一下,他也看到了那个间隔,却没有理会,很自然的拿起来,丢到了一边。 看到这一幕,王勃才彻底放下心,在小吏警惕的目光中,笑着离开了吏部的大堂。 等到他重回尚书省大堂的时候,两个仆射已经吃完饭了。只看餐盒里面那空荡荡连葱花都没剩的盘子,就知道这道菜,很合两个仆射的口味。 看了一遍处理过的文书,戴至德对王勃说:“既然送完了,那就把老夫的这些,给送到户部去。” 说完,他也学刘仁轨,在重要和不重要的文书之间,夹了一块纸。 已经明白过来的王勃,赶紧答应,满面笑容的上前,行礼以后,才拿起了文书往外走。 见王勃走了,刘仁轨笑道:“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他在吏部有所耽搁,也是超时了。再看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明白了咱们的意思。” 戴至德也笑了:“看样子这个小子,还是可堪大用的。且看太子怎么培养他吧,咦,对了,今天该是谁去东宫教导太子了?张侍中?” 刘仁轨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门下省的方向,笑道:“今天不是咱们,是圣人,圣人准备亲自到东宫教授太子。” “哦。” 戴至德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自古以来,太子接受的教育里面,必不可少的就是皇帝的亲自教育,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术”。遍观史书,大唐的高祖皇帝、太宗皇帝还有当今圣人,都不是无名之辈,连续三代的积累下来,若是太子能够全部吃透,那么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是必然。 至于强爷胜祖....实话说,大唐扩张到了这个程度,今后太子登基以后再想更进一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加难了。当今大唐疆域的宽广,可以说包含了圣人的一点功利心。 不管是安西都护府还是安东都护府、北庭都护府,虽然征战胜利,疆域扩张,是令人振奋的好事情,但是,从实际出发,这些地方实在是没有多少用处。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没人。汉人还是太少了,以至于现在朝中一些官员、一些将军,都有胡人血统。皇家有胡人血统的事情不能提,太宗皇帝的时候,还有人拿这件事儿说事儿,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没人敢说了。 太平了几十年,百姓们对李家已经有了归属感,这个时候说皇家的不是,简直是自己找不自在。 人少,所以地方打下来,也不可能迁民前往。所以,安西都护府,名义上是大唐的疆域,但是,在那里生活的,依然是胡人。 既然是胡人,那就涉及到第二点了。这些地方的人,对于大唐没有真正的归属感,现在大唐天威赫赫,周边的国家,哪怕是曾经强大的草原蛮族,也不敢造次。但是,一旦大唐露出颓败的趋势,这些地方的混蛋不立刻造反才是怪事。 作为朝堂的老油条,这些事情,他们都看得很开,但是,没有人明面上说出来。 但是,此时此刻,身在东宫演武场的李治,却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跟李贤讲了同样的话。 既然决定亲自到东宫来,李治干脆来了一次突然袭击。在演武场旁观了李贤的习武过程以后,他就把李显支开,带着李贤坐在了仰卧起坐的躺板上,讲了好多好多。 “朕确实好大喜功,准确的说,一个帝王,要是没有这个缺点,就太失败了。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文治武功是起码的。朕自认这些年来执政勤勉有加,无愧于大唐百姓,对外,打下来的疆域,也可以跟太宗有个交代。” “到了这一步,朕这个皇帝的功绩,可以说是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只是,太子,你要知道,现在的大唐,控制这些疆域,已经有所勉强了,到了你这里,绝对不能再对外扩张。一旦疆域大得超出了掌控能力,也是大问题。” “所以啊,等到了你成为皇帝的时候,疆域哪怕不扩张,只要你把这些土地,牢牢的抓在手心里,也能无愧列祖列宗,将来下了黄泉,朕也会为你自傲。” 听着李治的话,李贤清楚,这大概就是他真正的心里话了。 没办法,太宗皇帝得位不正,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一块当皇帝的料,只能创造出彪炳史册的功绩来。而对于李治而言,有一个这样强大的父亲,也是令人绝望的事情。太阳之下,萤火之光将会被彻底的遮盖。 他不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帝,所以,从得到皇位的那一天起,就不曾放松过对自己的督促。说起来,他一身的病,也不全是遗传的锅。 至于自己.... 李贤想了想,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这样的心思,或许,是还没有成为皇帝的原因。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上位以后,不会产生这样的心思。 但是,这样的心思,对于现在的大唐而言,显然是不适合的。 别的不说,这些勉强控制着的土地,要是丢失了,才是大事故。 所以,就算他有别的想法,也得等到彻底将大唐的土地掌控以后,再盘算啊。 拱拱手,李贤认真道:“阿耶,不,父皇的教导,儿臣清楚了。只是,眼看已经到了正午,想来您还没用午膳吧,不如您移驾书房,先用午膳如何?” 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李治就看上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小亭子,朝远处避嫌的李荇招招手,然后指着亭子说:“朕要在这里用膳,叫人把膳食带过来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帝王术? 圣人亲临东宫,而且偏偏是挑选在这个时间,再蠢的人,也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所以,不管是徐泽还是薛讷等人,都离得远远的护卫,敢于靠近的,他们绝对会杀人。而李荇和姜暠,虽然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心腹,但是依然离得远远的,至少今天,圣人的话他们一句也不想听到。 李贤也清楚,李治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东宫来。毫无疑问,张文瓘等人能够教授的,只有朝政,让他对于朝廷、对于天下分别有清晰和模糊一些的概念。 而李治要教授的,就是他们教不了的帝王术了。 自古以来,帝王术都披着一层面纱,让所有人都好奇的很,李贤自己也不例外。 说起来,今天李治的到来,还让他有点小期待呢。 东宫的厨子现在已经能够撒手不管了,只需要简单交代一下一道菜怎么做,就能端出合乎要求的菜来。 就在演武场旁边的小亭子里,李治和李贤吃了一顿酸甜可口的凉面。 至于喝的,李贤还是忍不住帮着李治破例一次,给他拿来了井水冰镇的葡萄酒。当然,是掺了一些水的。 虽然葡萄酒掺水让李治很是不满,但是响起约定,也不好意思发作。 大热天,实在是克化不了那些大鱼大肉,酸甜的凉面,虽然简单,但却是最能去掉心头烦躁的好东西。 吃完饭,李治看了一眼李荇和姜暠的位置,并没有叫他们过来收拾碗筷,而是看向对面已经吃完的李贤,严肃道:“太子,朕今天专门来东宫一趟,就是为了教授你,何为帝王术。之前传授你的,不过是皮毛而已,今天开始,咱们就要讲述最最重要的一部分了。” 听到李治这么说,李贤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坐正身子,等着听。 见李贤用行动表现出了认真,李治就继续讲道:“何为帝王?帝王,就是一个国家的权力中心,是一个国家真正的主宰,是苍穹之子。天之降权于帝王,帝王就是代替上天统治这个国家的唯一一人....” 既然要讲帝王术,肯定要从帝王的威严讲起来。 对于这一段的内容,李贤并不如何的感兴趣。虽然后世经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天人感应”的来源,有些对这个感兴趣的,还知道董仲舒和汉武帝的“天人三问”,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哪怕是读过书的,也有部分人不知道这些。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儒家的思想就像是北美马尔霍尔国家森林公园的蜜环菌属菌类一样,在中原大地上不断地衍生。他们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但是,从出生开始,就被这一类的思想牢牢地禁锢住了头脑。 于是,臣不能反君,妻不能反夫,子不能反父,下属不能反抗上官。世人只知道封建思想是糟粕,却不知道封建的壮大,就是借助了儒学的力量。 有些人把中华几千年的封建,归罪到儒学身上,其实这是不对的。 儒家学派之前,古代社会贵族和士通过“师”与“儒”接受传统的六德:智、信、诚、仁、义、忠和六行:孝、友、睦、姻、任,恤,还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社会化教育。 可以说,最初的儒学思想,或许还沾染着一些贵族的味道,但是本意,还是教导人们正确的思想价值观。 真正让儒学变味儿的,其实还是董仲舒,或者说,是他,将儒学和统治者结合起来,使得儒学真正开始从劝人正确思想价值观的学问,变成了束缚底层的锁链。 从汉武帝开始,发展到现在,尽管皇家几次易主,连皇帝都变成了含有胡人血统的。但是,儒学的地位,依然无法撼动。因为不管是哪一个统治者,都得承认,皇权跟董仲舒的说法结合起来,是最好的统治法门。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天人感应”以后,就是李治也觉得有点口渴,见李贤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打扰,就步行着走出了小亭子,传唤李荇去拿茶水过来。 而李治不知道的是,李贤压根就没有听他的讲述。作为一个九零后的教师,他有浩瀚的网络,可以搜索资料,所以,除了课本以外的知识,他也知道的很多很多。 天人感应,说白了就是统治者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董仲舒的学说,比起弄点儿祥瑞什么的行为,简直粗暴有效,直接把皇帝给捧成了天之子。 而借助儒学作为“帮凶”,皇帝也可以偷偷摸摸地将帝王术之中的部分,糅杂进去,从而披着学问的蜜糖,把毒药送到天下人的嘴里。 只是,敢于咬破外壳的终究是少数,大家品味着蜜糖的芬芳,不知不觉间就病入膏肓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李贤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逻辑,有自己的追求。原本,接受雍王李贤原本的记忆的时候,他就接受过一次冲击。天下我为用,这不单单是皇帝的想法,皇家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这样的念头。 说到底,一个后世人,来到这个时代,是很难适应的。李贤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是一个王爷的身份,来到长安后不久,就变成了太子。不管是作为王爷还是作为太子,他都没有随便乱跑的资格。 因为不能乱跑,所以,视线也就被局限在王府-东宫-皇宫和马车里面。若是真的跟一个自由人似的,到处乱走,他估计自己会更加的难受。 长舒一口气,李贤看向外面,他现在忽然害怕起来了。待会儿李治就要讲述真正的帝王术,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教育,自己能忍受多长时间。 因为李荇等人不能靠近,所以茶壶茶杯是李治亲自拿过来的。 见李贤已经从沉思中走了出来,李治这才把茶壶放在桌子上。 李贤自然是拿起茶壶倒水。 喝了几口茶水以后,李治才清了清嗓子:“太子,咱们现在,要开始讲述真正的帝王术了。你要知道,太宗皇帝的‘民为水、君为舟’的说法,很清楚的展现了皇帝和百姓之间的关系。皇权虽然凌驾于万民之上,却也需要万民支撑。” “所以,帝王术的第一篇,就是对民。” “对民篇,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当时,商鞅写了一本书,名为《商君书》,算是帝王术的开篇。哦,商鞅你知道是谁吧。” 李贤拱拱手说:“儿臣自然是知晓的,商鞅变法以强秦国。政治上,他改革了秦国户籍、军功爵位、土地制度、行政区划、税收、度量衡以及民风民俗,并制定了严酷的法律;经济上,他主张重农抑商、奖励耕战;军事上,他统率秦军收复了河西之地,被秦孝公赐予商於十五邑,号为“商君”,史称为商鞅。” 对于商鞅,李贤只能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要说先秦时期,谁最出名,肯定有他一个。正是他的变法,才使得秦朝逐渐强大起来,最终秦国一统中原,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至于后面车裂之类的下场,很容易让人想到背黑锅这个词上。变法使得平民富裕了,却伤害到了传统贵族的利益,得罪了一整个阶级,就算是秦君也没法庇护住他。 想到商鞅的下场,李贤觉得,自己的那些心思,还是收起来的比较好。免得史书记载先秦商鞅变法而车裂,大唐李贤变法而什么什么的。 想要以一己之力撬动封建王朝这座摩天高楼,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见李贤对商鞅很是熟悉,李治就继续说:“这本书,其实是一本禁书。因为,它是只有皇帝才适合看的书。而书中的思想,总结起来,就是驭民五术。” “所谓驭民五术,即为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所谓愚民,就是在思想上控制百姓,不让他们有自己的思想,统一他们的观念,使他们只有一种思想,一种观点。学说思想很容易形成自己的团伙,当初百家争鸣,各国的国君,未尝没有食难下咽啊。远了不说,就是现在五姓七望,就是借助了自家的底蕴,才这么难对付。一家之说尚且如此,更别说更多的学说了。” “所谓弱民,就是削弱百姓的力量,以弱趋强、以奸驭良。百姓是很好对付的,作为帝王,不需要控制百姓,只需要控制下一个阶层的人就够了,也就是贵族官员。而贵族官员再逐级的往下控制,就能形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帝王对百姓的控制,也就达成了。他们对上一层的地主县令尚且没法反抗,又怎么敢反抗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所谓疲民,就是让百姓为了养家糊口,不断奔波,不停劳作,让老百姓一直操忙。为什么呢?只要人还在疲于奔命,就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了。” “所谓贫民,就是通过加强赋税,横征暴敛,压榨百姓生产劳动力的成果,让百姓不至于饿死,除了生活必需之外不能太富有,这样一来百姓没有安全感,无恒产则无恒心,只能依附于朝廷,朝廷随便给点小恩小惠,便感恩戴德,人穷则志短,这样一来,百姓自然就安分老实了。” “所谓辱民,一是让百姓没有自尊自信,百姓没有尊严,朝廷才有威严,二是奖励百姓互相检举揭发。百姓没有了对彼此的信任感,自然无法抱团,百姓不团结,对朝廷就没有威胁,百姓不管说话办事都小心翼翼,谨慎行事,生怕给自己招来祸端。对于官府和朝廷就不必担心百姓言语串来串去的,难以管理了。” “以上驭民五术,就是帝王学术的核心之一,朕今天不会教你剩下的,你只要把这五个记住,就好了。” 说完,李治干脆抱起了茶壶,准备给李贤足够的思考时间。 这些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错,虽然之前又犯了一次,但比起之前来,还是好了不少。今天见李贤射箭,他也不由得想起来自己遗落多年的箭术来。也不知道朕现在还能不能开得动弓? 这么想着,李治走到了李荇的旁边,下令道:“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太子,敢于靠近者,杀无赦。” 说完以后,他才嘬着茶水,朝着靶场走去。 没人敢靠近小亭子,所以小亭子就成了李贤一个人的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之中,李贤的心情,纷乱如麻。 李治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明白了,但是,组合起来,为什么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谓的帝王术的核心,居然是这样的东西? 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李治是这么想的,那么,教授他帝王术的太宗,也是这么想的了? 什么狗屁的民为水君为舟,原来这混蛋也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啊! 乾隆老爷子这些年来背负的骂名,或许能够消退一些了。他的闭关锁国,固然使得清朝脱离了世界的队伍。但是.... 古往今来,自从商鞅这个车裂一点也不冤枉的家伙创立了所谓的驭民五术以后,何尝不是一直在对内“闭关锁国”? 不让百姓接受教育,所以贵族就天然地高人一等。 凌辱百姓,使得他们不敢对抗官府的权威,所以,哪怕遇到了灾难,朝廷给他们一把观音土,他们也得老实地吃,不需要再提要求了? 至于贫民,心安理得地压迫百姓,让百姓只能糊口,确实稳固了他们作为统治者的地位。但是,财富这个东西,放到一个国家上看,需要看的不是人均多少,而是要看每个人多少的。有这样的思想,还谈什么贞观之治,永徽之治? 说到底,所谓的盛世,只是富了豪门,百姓依然水深火热的假象而已。 一想到自己当初跟学生大讲贞观永徽的盛世,李贤就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流露于文字表面的东西,看起来确实挺动人心的。但是,深究探寻到最里面,才发现是这么地残酷。 帝王术?呵呵。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宝贝皇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方法罢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驭臣四术 虽然恶心的不行不行的,但是李贤却又不得不认真的记忆。 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跟时代对抗的。哪怕他将来成为皇帝,也没办法直接跟整个大唐的勋贵阶级对抗。王莽的前车之鉴啊,当一个统治者不能保证自己的子民能好好活着,王朝也就离崩塌不远了。而当一个统治者不能保证贵族阶级的利益的时候,那么,叛乱一样能将他拉下皇位。 当皇帝的,总要将两者都兼顾到才行,单独站在哪一方的队伍里,都是不妥当的。 至少,李贤自己不认为自己活着的时候,能把大唐变成大共,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只要百姓能生活的好,所有人汇聚而成的这个国家能够屹立在世界之巅,就可以了啊。 想清楚这一点以后,李贤对“驭民五术”的恶心感,稍微缓解了一点点,至少可以背诵了。 开弓没能开成的李治,灰溜溜的回到了小亭子,见李贤在做笔记,忍不住出言道:“听着就可以了,帝王术讲究不传六耳,你若是写笔记,要是泄露出去可怎么办?你难道舍得杀掉你的太子妃?舍得杀掉李荇?舍得杀掉你那个小宫女,叫上官什么的来着?”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只好将笔记撕掉。其实,写不写笔记没有太大的用处,这只是他加深自己记忆的一个手段而已。平时用不上,如今对这所谓的驭民五术实在是有些抗拒,所以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了。 另外,对于皇帝对自己的东宫生活很熟悉这件事,李贤并不意外。说到底,不管是李荇,还是肖德胜什么的,他们都可以算是皇帝的眼线。面对圣人,他们谁也不敢随便隐瞒。毕竟,东宫太子想要稳稳当当的坐稳自己的位置,必不可少的就是皇帝的支持。 一次说谎,两次隐瞒,第三次.... 见李贤很听话的把笔记撕掉,并且用茶水浇湿,绞得粉碎,李治这才点点头,坐了下来。 “朕问你,何为愚民之术?” “限制百姓的发展,除了农耕以外的事情,不需要了解太多。没有文化,就不会向上渴求地位,没有知识,也就不会过度思考自己的将来,只会任命的拿着锄头,跟土地讨食。” .... 面对李治的提问,李贤用自己的理解,将驭民五术叙述了一遍。 听完以后,就是自认不凡的李治,也不由得满意的点头。看来,张文瓘等人所言非虚啊,太子的聪慧,在这些皇子中,确实是稳得头筹的。 又喝了一口茶水,李治才继续说:“既然驭民五术,你已经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朕就要跟你讲讲驭臣四术了。” “所谓驭臣四术,即为自尊、立威、施恩、平衡。” “所谓自尊,就是自我尊崇。皇帝是什么?皇帝是天子,是大唐这个国家最有威严的,没有之一。自古以来,越是强硬的皇帝,越能树立自己的威严。而懦弱无能的皇帝,对臣下唯唯诺诺,那么这个皇帝也就当不长了。你记住,当皇帝的,对臣下,要一直保持严厉,若是你能让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安稳,那你的皇位就可以坐稳了。” 听到这段话,李贤忍不住反问道:“阿耶,也会有例外吧,比如魏征?” 李治笑道:“先帝之所以能够容忍魏征肆意指责,一是为安抚东宫余党,二是为维护仁君的形象,三是为了抑制自身。如果不是为了这些,你觉得像魏征这样的,父皇能容忍他一直胡作非为?”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从李治的嘴里确定这一条,李贤还是如释重负。当初学习历史的时候,自己就曾经对“人镜”的事例,产生过怀疑,现在看来,魏征确实只是太宗皇帝的一个道具罢了。魏征之所以能成为魏征,果然是太宗皇帝故意纵容的。 不得不说,太宗皇帝成功了,后世只要学习过历史课本,却对历史没有深入了解的,谈起太宗皇帝,首先想到的,肯定有他和魏征的故事。而且,影响好的不行。 被李贤打了岔,李治却并不生气,思索一下以后继续说:“至于第二个立威,就不用朕仔细告诉你了吧。” 李贤点点头:“皇帝对臣子的处置权应当是绝对的,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若是随便挥动屠刀,皇帝也就离着炀、纣、桀之类的谥号不远了。所以,皇帝要立威,应当专门挑选那些敢于冒犯皇帝威严的人,这样,才能体现出威严。而且,收拾的人,越是位高权重,效果就越好。” 李治叹息一声,拿起茶杯,看了一眼,却把茶杯放到了一遍,换了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随手洒到了地上。 见李治目露消沉的神色,李贤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长孙无忌。 电视剧里的剧情中,长孙无忌是被武皇后给扳倒的。而在李贤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大笑话。长孙无忌是什么人?皇帝的亲舅舅!托孤大臣,要是让一介女流之辈随便诬陷一下就嗝儿了,除非太阳从北面升起来。 说到底,没有李治的参与,长孙无忌不可能倒台。 果然,倒了一杯酒,又喝了一杯酒以后,李治才开口:“有些话,朕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当初,许敬宗等人策划扳倒长孙舅舅,朕是默许了的,或者说,其中朕的推动,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先帝在的时候,长孙舅舅一直尽力辅佐,甚至几次能够官进宰相,却推辞了,再加上他和先皇是布衣之交,所以最得宠信。” “正因为如此,他和李勣,才能成为托孤大臣。至少朕刚刚继位的时候,他是对得起先皇,也对得起朕的。” “但是,权力,很容易让人迷失。渐渐的,长孙舅舅就从辅佐、教导,变成了裹挟、训斥,朕是皇帝啊,却屡次在朝堂上被他训斥得下不来台。” “若是朕一直容忍他,当不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了朕正式掌权的垫脚石。长孙舅舅作为关陇集团之首,褚遂良为南方士族之首,他们两个的倒台,形成了很好的立威效果。果然,伴随着他们的倒台,朕在朝中的威望,立刻就达到了巅峰。” “说实话,太子,跟朕比起来,你灭杀英王府一众官员护卫的手段,还是太嫩了。” “当皇帝的就是这样,必要的时候,就算你心里难受,也得对最亲最近的人下手。” “别觉得这是残忍,苗头只要露出来,没有意外的话,都会成长成为荆棘。曹孟德有一句话说得好,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太子,你要记住,持续的信任一个人最后被欺骗的痛苦,比起你主动干掉这个人以后的愧疚,要难受的太多太多啊。” 看着李治失魂落魄的样子,李贤也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李治的说法虽然有点偏颇,但是,不无道理。人的情感就是这样,信任他人堆砌起来的摩天大楼,崩塌起来,很容易就会把人砸死。 长孙无忌确实变成了李治展示威严的道具,自己也被逼得自杀身亡,儿子全部被罢官,妻子儿女全部流放到岭南为奴为婢。 很惨,是吗? 但是,不得不说,至少好多人的人命,得以保留了。否则,哪怕长孙无忌的家人流放到别的地方,也会被各个势力的人,全部灭杀。 而若是他最后真的谋反了.... 虽然长孙无忌倒台的时候,还不具备造反的能力,也没有造反的想法,但是,关于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沾染了众多献血的。他不想,他的利益链下方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推动着他上去。 作为外甥,李治确实很差劲。但是作为皇帝.... 至少站在他的立场上,很难说出“你做错了”这样的批评。 所以啊,皇帝,虽然也是人,但是.... 李治的伤感来的快,消失得也快。 擦了擦眼角,他继续道:“立威之后,就是施恩了。这一点,朕发现你做的很好。东宫上下,都是你皇兄经营出来的人,朕对他的满意感之一,就是他把东宫经营的如同铜墙铁壁。上下对他这个太子,都极其的效忠。” “而到了你这里,既夕哭的时候给奴婢帐篷躲雨、入主东宫的时候不动萧德昭和杨毅的官位、给肖德胜明降暗升、吃鸡肉也分给奴仆,以上种种,产生的效果当真不错。朕暗地里试探过,东宫的仆役,对你这个太子很是忠诚,尤其是李荇....” 见李治提起了李荇,李贤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来。 “李荇这个家伙,朕对他询问你的近况,竟然对你百般的维护。尤其是上官家那个女人被你送出宫的事,他在朕的面前,为你开脱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朕的人,心竟然也被你招揽过去了,好手段!” 见李治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却是很正常的笑容,李贤才偷着松了一口气。 说到底,自己也没想过笼络人心什么的。只是,后世的习惯,让他没办法对任何人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总是不由自主、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一下。 然而,在大唐的这个环境里面,这样做的效果,有点好的过头了。明明是后世很正常的做法,但是在这个时代,却轻松就能换来一大堆效死的人。不管是一个皇子还是一个太子,用这样的行动对人,不亚于核弹炸蚊子。 见李贤换上了苦笑的表情,李治叹息一声接着说:“朕听说,姜暠被你阿娘打的时候,你还为他开脱了?估计,李荇之后,很快姜暠也要成你的人了吧。也罢,既然李荇这个家伙,已经对你产生了忠心,朕就不逼着他一人侍二主了。” 说完,李治朝着远处的李荇招了招手。 看到圣人招手,李荇飞一般的奔跑过来,行礼道:“大家有什么吩咐?” 李治笑道:“李荇,当初你在九成宫,拼死救了朕,因此,朕才赏赐你国姓。如今,既然你身在东宫任职,就彻底地归属东宫吧。把你对朕的忠诚,放到太子的身上就好。” 听到圣人的话,李荇大吃一惊,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哽咽道:“陛下可是不要奴婢了?您的恩情,奴婢九死、尚且不能报答,您怎能将奴婢送给太子啊!” 李治并不怀疑李荇的忠心,虽然这个混账东西,对太子也产生了忠心,但是他敢肯定,若是此时太子跟自己反目,这混账东西,还是会向着自己这个皇帝的。 这就够了,否则的话,他又岂会将李荇送给太子?早就赐毒酒一杯了。 拍拍李荇的肩膀,李治笑道:“朕说了,把你对朕的忠诚,交给太子就好。你的身手,在同辈中是数一数二的,有你的保护,朕对太子的安危,也会安心一些。好了,滚起来,去给朕重新泡一壶茶水来。” 听到圣人这么说,李荇才流着泪站起来,抱着茶壶离开了。 相处这么久,李贤对李荇还是比较了解的。说实话,这家伙跟硬汉子也就差两个零而已。谁知道这个时候就哭成了这样,可见,李治这个皇帝,对于笼络人心,还是有一手的。恐怕,自己跟他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啊。 果然,李治接着开口了:“所谓的施恩,用在朝臣身上,就是要让他们时时怀着对皇帝的感激之情。当然,这感激之情,不能是口头上的,得是他们由心而发的才行。对于朝臣的小错,要宽恕,大错要从轻发落。封赏的时候,要比规定的多一些。平日里,偶尔对他们进行赏赐,让他们出风头。这些,都是施恩的手段。” “当初,太宗皇帝教导朕的时候,专门带着朕去刑场看望了一个按律当斩的将领。面对斩首刀仍旧面不改色的悍将,在看到先皇的时候,却痛哭流涕,大喊对不起父皇的恩遇,然后挣开绳索,自刎身亡。” “怎么样?震惊吧,这就是把施恩术用到极致的效果。在这方面,朕自认还需要继续参悟,所以,你小子也不要把它想得太简单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贤的总结 李贤拱手道:“儿臣明白。” 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自己在任的时候,跟同学们的关系好到让各科老师都嫉妒,但是,驾驭一个班级,和驾驭一个朝堂、一个朝廷、一个天下的差别,实在是一在青天一在地。至少,学生们可没有那么多的阴谋阳谋。 “至于最后一个平衡术,其实就是对大局的掌控。” “先帝在位时心胸宽广,领导大唐百战立国,又威震戎狄,形成万国来朝的局面。跟他相比,高祖皇帝都黯然失色。正因为如此,先帝的威严,可以说是几百年来第一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征的出现,其实就是先帝对自己的平衡。因为一个大权在握又旷古烁今的皇帝,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恶念。很多时候,主弱臣强,天下必然大乱。而主太强而臣太弱,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正因为如此,其实皇帝和朝臣的关系,就是一种平衡。皇帝掌控朝堂,使得官员们兢兢业业的办公,朝臣控制皇帝,免得皇帝因为皇权在手,胡作非为。”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和大臣的关系,还有这么一层在里面。仔细想一想,也确实是,好多皇帝,都是因为权力太大了,从而肆无忌惮的胡来,最后变成了昏君。 如果说,魏征是太宗皇帝挑选出来设置给自己的枷锁,那么,太宗皇帝也没有想的那么不堪啊。至少,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也很清楚应当怎么控制自己的胡来。 当皇帝能当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很惊讶,是吗?但事实就是这样。” 看到李贤惊讶的样子,李治却不准备在这一点上多说。毕竟,眼下太子还只是太子,至于将来他成为皇帝以后,能不能压制自己心头的恶念,是需要自己想开的事情。他现在讲的太多,反而不好。 遥想当年太子承乾说过的话:“吾若为帝,当肆吾欲,若有臣下谏,遂杀之,杀五百,岂不定?” 这就是被压抑到了一定程度以后,爆发出来的恶念。很难想象他成为皇帝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前隋的旧事,或许很有可能会在大唐重演。 清清嗓子,李治继续说:“皇帝控制朝臣,而群臣限制皇帝,这就是平衡术的第一点。至于平衡术,也能用于皇帝对朝臣的控制。皇帝只是一个人,没办法操心全天下。所以,才会有朝廷的存在。中央集权,并不是说把权力全部集中到皇帝一个人的手里,而是削弱地方官员的权力,集中于京城、集中于朝廷。” “正因如此,有些权力,是注定了要下放给朝臣的,所以也就有了三省六部九寺。” “而权力下放,当皇帝的,要保证这些获得权力的个人,不能再获得更多的权力了。尤其是绝对不能出现一个大臣独揽朝纲的事情。所以,对于臣子的平衡,就很有必要了。就拿张文瓘来举例吧,张文瓘现在是侍中,算是朝臣中最有权力的人之一,为了平衡,朕把西台侍郎,设置成了跟他有恩怨的人。” “放眼整个朝堂,你会发现,主官跟下属,朕往往会安排对头,这样一来,某个主官,就不能完全将一部一省彻底掌控。政务上,也不敢随便掺杂私心,因为若是他这么做了,很容易就会被下属弹劾。” “举出这个例子以后,你能理解平衡术了吗?” 李贤点头,其实平衡术并不难。说到底,皇帝就是一个掌秤人,而朝臣们,就是天平两端的砝码。做皇帝的,要保证一边不能太重,总要对重的一边削减,或者是给轻的一边增重。 理解起来不难,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李贤很清楚,当皇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世人只知当皇帝很爽,却往往忽略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当皇帝很难,哪怕当昏君也很难,当一个守成的皇帝,更难。 至于成为千古一帝级别的人物.... 更是难的难次方。 拱拱手,李贤道:“儿臣理解了,但是,理解是理解,做是做,想要彻底明白,恐怕儿臣还要观政好久,跟您好好学学,最后还要自己尝试才行。” 李治哈哈大笑:“没错啊,朕当初自认学会了,可是施行起来,也要好久才能摸明白,你又何尝能例外?” 对于李贤能够正视自己,谦虚谨慎,李治很是满意。 他最怕的就是李贤跟自己一样,从一个普通藩王,一跃而成为太子,很容易的就迷失在了巨大的转变之中。 长舒一口气,李治继续道:“今天,朕就跟你讲这么多吧。驭民五术和驭臣四术,这九条,你虽然记下来了,但是,还是需要仔细的琢磨才行。” “哦,对了,张文瓘、郝处俊、刘仁轨三人,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你能如此虚心向学,得到他们三个的认可,很不错。本来,朕应该对你有所赏赐,但是想来你东宫并不缺钱财,所以,朕决定....” “送你一匹好马吧,你既然习武,总要学习骑马的。” 李治朝着外面招招手,伴随着他的话语,姜暠带领着一个绿袍官员,还有几个牵马的仆役走了过来。 送马? 李贤忍不住站了起来看向那几匹马。 都是小马,毛发都很好看,至于别的.... 不知道.... 上辈子他不过骑着马被人牵引着溜达了一圈儿,这一世也没有学过怎么相马,根本不懂得怎么挑选好马。况且,眼前的都是小马驹,看起来是刚戒奶不久的,这个状态下怎么判断马好还是不好? 绿袍的官员在亭子外面站定,行礼道:“微臣御马监王浩,拜见圣人,拜见太子殿下。” 李治拿着茶杯站了起来,对李贤说:“这些都是御马监以西域、辽东、北海等地进献的好马培育的良种,就是朕赏赐领军的大将,也是从御马监挑选马匹。王浩,你来给太子讲解一下。” 王浩答应一声,就指着第一匹马介绍道:“太子殿下,这匹马乃是西域马和北海马的后代,您看它现在还小,身躯就这么高大,尤其是后腿,您看看,这就是极品好马才有的腿型啊!” 王浩一遍讲解着,一边抚摸小马的马腿,那样子,跟抚摸丝袜长腿的绅士没什么两样。 看他还要再说什么,李贤伸手制止了他。 但从毛色来看,他就pass掉了那匹棕色有点发金的小马,太烧包。 除此以外,另外几匹马都挺顺眼的。 挑东西,李贤从来都是随缘挑选的,这主要是跟他的选择困难症有关。既然这些马都是从御马监精心挑选出来的,想来不会相差太多。 既然这样,与其精益求精,不如直接挑选看起来有眼缘的。 从左走到右面,再从右走到左,终于,李贤在一匹黑马面前停了下来。 小小的黑马居然也不害怕,见李贤伸出手,还把脑袋凑过来让他摸。 看了一眼黑马迎面骨上闪电一样的白色纹路,还有雪白的蹄子,李贤毫不犹豫道:“就它了。” 御马监见太子居然选了这匹马,赶紧拱手道:“太子殿下,您一定要选这匹马的话,请容微臣多言一句。这匹马虽然是汗血种,但是,它并不会汗血,不如,微臣再派人到西域找找,看能不能给您找一匹纯正的汗血马来?” 李贤撇撇嘴,从御马监仆役的手中接过缰绳,试着牵引小马走了两步,虽然才戒奶不久,但是它已经有很好的服从性了。 满意的点点头,李贤道:“就它了,别的,孤看不上眼。” 李治笑着走了出来,说:“既然太子喜欢这匹马,那就是它吧。王浩,你从御马监挑选出一个好的马夫,送到东宫来。” “微臣遵旨。” 王浩不明白,为什么圣人会支持太子选这匹马,要知道在御马监的时候,他可是一口咬定太子会选第一匹马的啊。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没有多问,而是带着仆役离开了。 见李贤牵着马走到花坛边,亲自拔草喂马,李治忽然笑得更开心了。 在他看来,太子挑选了一匹自己最喜欢的马,比起挑选最好的马,更让他开心。 这样一来,将来的某一天.... 李治阴冷而怜悯的的眼神一闪而逝,走到李贤身边嘱托道:“先皇教导过朕,一匹马想要让它通人心意,就得从小马开始,多加亲近。朕送你这匹马,将来某一天,可是要看成效的。” 李贤点点头,笑着说:“阿耶放心,儿臣有把握。” “好了,朕回去了,你不必送朕了。”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也就不打扰李贤喂马,而是吩咐姜暠,起驾回大明宫了。 一手牵着小马,目送着李治离开,再看到小马贪婪的吃草的样子,李贤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李治送马的行为,实在是太可疑了。他是最着急培养自己的一个,干嘛还要送一匹马,让自己分心? 说到底.... 看着小马,李贤伸手在它脖子上拍了拍,无奈道:“将来的某一天,我不清楚,是否能保你马命啊!不过你放心,若是你我真的逃不过这一劫,至少我会让你没有痛苦的离开。” 叹息一声,李贤看向李荇,吩咐道:“传令工匠,开始在宜春北苑建造房子吧,同时,在宜春北苑修建一处马棚。从明天开始,孤上午习武的时候,让马夫把这匹马也带到演武场来。” 李荇答应一声,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开口道:“殿下,您何不给这匹马起一个名字呢?” “你看它迎面骨上的白色纹路,就叫闪电吧。” 说完,看了一眼天色,李贤亲自牵着马,任由它在花坛里啃食青草。 准备下去下令的李荇,看着太子喂马的一幕,忍不住叹息一声。此时此刻,他很是怜悯太子殿下。 当初太子李忠经历过,太子李弘也经历过,如今,又到了太子李贤。 所谓孤家寡人,皇帝注定要高处不胜寒,为了大唐的安稳,尤其是为了皇位的安稳,必要的时候,就得做到心狠才行。 心狠需要培养,之前是杀鸡杀羊,如今到了杀马,已经不是简单的杀马了,而是要亲手杀掉自己视如己出的宝贝。此时的太子殿下殊不知,自己对这匹马越是上心,将来动手的时候,就越是痛苦。 刚刚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提醒太子殿下了。可是,他不敢。说到底,大唐最恐怖的人,还是圣人啊。 再度叹息一声,他才离开演武场,去下令了。 喂了半个时辰的马,等到御马监的马夫前来报到,李贤就把闪电交给了他。 不去想将来会经历什么,李贤很清楚,自己虽然看透了皇帝的想法,但是也得按照他的剧本去走。至于将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能不能救闪电一命,只能看自己的发挥了。 若是不能,自己的反抗也不会有效果,他敢肯定,就是自己下不了手,也会有人把刀子绑在自己的手上,控制着自己动手的。 皇家的变态教育,没有反抗可言。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李贤就走到了书房里,遣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人整理今天的所得。 驭民五术,是把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当然,从朝代更替了这么多次来看,这方法只能说是治标不治本,百姓可以被统治者变傻,但不是真的傻子。要是活不下去,谁还管你有没有威严,照样造你的反。 至于驭臣四术,还是有些道理的。尤其是施恩术、平衡术,更是需要仔细地研究。 而将两者合在一起,就能总结出帝王术的核心思想。 那就是.... 无所不用其极,别管好办法坏手段,只要能把皇位坐稳了就行。 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帝王术却是将除了自身以外的所有人,都当坏蛋来提防。 拿出笔,在纸张上写了“皇位”两个字,李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就这两个字,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卑贱者联盟 李贤很清楚,如果历史的进程正确的话,自己也是皇位的牺牲品之一。 李唐的皇位交替,从来都是带着血色的。且不论那些造反和被污蔑造反的,就是正式争斗死掉的皇家人,都不计其数。 李渊是开国皇帝,而太宗皇帝为了皇位,杀了弟弟,砍了哥哥。到了李治这里,他是坐收渔翁之利,在他之前,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争斗的难解难分。 而李治之后,章怀太子嗝儿掉了,武则天为了当皇帝,为了坐稳皇帝位,更是不知道逼死了多少李唐的藩王公主。到了李显李旦李隆基,每一次皇位的更替,都伴随着政变和杀戮。 实话说,要不是太宗皇帝和李治,给李唐打造了一点底子,单单皇位上的争斗,就足以把整个国家打垮。 不想历史重演,李贤很清楚,自己就必须改变历史,得到皇帝的位置。 只是,目前对自己而言,手里的筹码,还是不够啊。 虽然朝堂里面有张文瓘等人的支持,东宫现在也很牢固,但是,说到底,跟皇帝和天后比起来,自己最紧缺的,其实还是消息网。 没有情报,如何在这个时代立足? 可是.... 把纸张撕碎,丢进废纸篓里,李贤叹了一口气。 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李治这么快就把自己立成太子了。 原本想着在长安外部建立一个消息网,还没做好准备,就进了东宫。 如今身在东宫,跟身在监牢里没什么区别。想要建立消息网,就需要有人代替自己动手才行。只是.... 不同于别的,消息网可以说是自己的命门所在。究竟,找谁来建立比较好呢? 肖德胜?不妥啊,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像是自己的死忠,但是毫无疑问,这家伙跟李荇一样,对皇帝才是真正的效忠。 郑氏?也不妥啊,她一介女流之辈,答应帮着自己管理产业已经很难得了,让她做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难为她。 至于姚元崇和王勃,就更别说了。 过了这几个人,李贤悲哀的发现,自己手底下,竟然如此的缺人。 “唉,到底还是刚起步,不能急,不能急啊。” 感慨一声,李显站了起来,准备去看看李显。 关于李显的问题,他已经写好了一封信,命李荇送到了李治那里。 今天李治既然没有反对,说明他也默许了。 只要皇帝答应,那李显留在长安,就已经可以实现了。 李显现在居住在东宫宜春宫,自从他的王妃被接来以后,连妾室也被接到了东宫。 至于原本王府的护卫,因为没有资格进入东宫,已经被英王府新任的长史给解散了。 虽然李贤可以插手设置英王府的长史,皇帝也会默许,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且不说他没什么人安排,就是李显这里,也不好交代。 毕竟,这么干的话,就是真的把他关监狱了,李显现在的脾气再好,也不可能接受的。 日落西山,皇宫因为地段高的原因,还有些光亮。 踩着最后一点天光,李贤走进了宜春宫。 现在负责宜春宫守卫的,依然是马樑和那些千牛卫。 见太子到来,马樑主动迎了过来,带路到了宜春宫的小亭子。 小亭子里,原本的石桌被替换成了一个巨大的案子,案子上摆满了食物,至于坐在皮裘上坐着享用这些美食的,只有李显和他的王妃韦氏。 见皇兄到来,李显赶紧站了起来,像是被捉住了的小孩子一般局促道:“六哥您怎么来了?父皇不是来东宫,亲自给您上课的吗?” 挥挥手示意李显和韦氏不必多礼,李贤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主位上,说:“父皇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我来就是来看看你。这几天我没跟着你,你读书有没有偷懒?” 李显坐了下来,让韦氏出去,皇兄没来的时候,他可以和韦氏一起吃饭。但是既然皇兄来了,韦氏一介妇人,是需要退避的。哪怕是家宴,韦氏都没有资格跟太子同一个桌子的。 等到韦氏离开了,李显才回答说:“您的那个属下,这几天恨不得耗死在崇文馆。至于那个老头,考校了我一遍以后,就找了一本什么《周礼》来教我,当真是无趣至极。这东西,当年咱们就学过,干嘛还要重学一遍?” 李贤笑了笑,接过李荇送来的碗筷,也不嫌弃这些菜被俩人吃过,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很显然,李显当时学过,但也只是学过而已。否则,萧玦不会再教他一遍。《周礼》作为五经之一,不同于晦涩难懂的《春秋》,谁要是没认真读过,都不够资格说自己是读书人。 吃了几口菜,李贤忽然觉得不太对。 东宫的厨子可是自己亲自培养的,所以很清楚主子的口味,鸡肉羊肉一起炒这样的暗黑料理,他是不可能做的。那今天的晚饭.... 李显见皇兄意外的样子,只好解释说:“皇兄啊,其实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前些天吃过孜然羊肉以后,我就想鸡肉用孜然炒会是什么味道。尤其是韦氏这两天肠胃不好,所以我就亲自下厨做了这些菜给她,您别见笑啊。” 见过宠老婆的,没见过这么宠老婆的。 堂堂英王亲自下厨,做了这么多菜,真是不可思议。要是这事儿传出去,难免会有言官弹劾他。 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李贤道:“见笑倒不至于,不过你这做菜的火候味道,都掌握的不错啊。你放心,你现在在东宫,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 见皇兄这么说,李显顿时高兴了起来。 端起饭碗,想想不妥,又拿出来一个新的酒杯,倒了一杯葡萄酒,这才送到皇兄那边。 对于葡萄酒,李贤并不排斥,稍微喝点酒,有利于舒筋活血。况且,如今还不到收获的季节,能当饮料的,也只有葡萄酒了。 喝了一杯酒以后,李贤才对李显说:“关于你不之官的事儿,父皇多半是同意了。也就是说,今后你不必去封地就藩,可以留在长安。” “啊?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李显呆滞了好长时间,才疯了一般的狂笑起来。 这些年他在封地,都快憋疯了。 虽然有好吃好喝好美女,但是就是没有好玩的。 放眼房州上下,能跟自己说说话的,也只有韦氏一个人而已。 长久地待在房州,就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得慌。美女翻来覆去也就那个样子,酒喝起来也就那个滋味,他都觉得就藩没意思透了。 本想着好好当王爷,管理一下封地,谁知道长史对自己好一顿奉劝,父皇也降旨谴责。明明封地是我的封地啊! 如今回到长安,虽然少了长史那些人的奉承,但是至少有事情可以做。‘’ 尤其是东宫的厨房,总是能让自己发现惊喜。 习武虽然累,但是有人陪着,反而没什么了。 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打猎的梦想,他忽然觉得,留在长安,也挺不错的。 看到李显欣喜若狂的样子,李贤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家伙只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觉得新奇。如果呆得时间长了,还是会觉得不适应的。 不打扰李显宠老婆了,李贤快速的吃完饭,就起身离开。 拒绝了李显相送,再久一点,饭菜都要彻底凉了。 带着李荇,李贤散着步,朝承恩殿走去。 昨晚尝了鲜,今天他有点急不可耐地要回去。 虽然理智告诉他,今天不适合继续做那种事情,但是.... 出了宜春宫,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道路上,有两个宦官,抬着一个担架模样的东西,上面盖着草席,神色慌张的往南走。 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李荇就上前几步,喝问道:“你们两个,干嘛呢!” 听到大主管的声音,两个宦官赶紧放下担架,跪倒在地,回答说:“回大主管的话,这是前两天感染了风寒的张管事,虽然治好了,但是气息微弱,起不来了。奴婢见他要不行,就赶紧将他送出去。” “送出去?” “对,张管事举目无亲,奴婢也只能将他送去乱葬岗了。” 听到这句话,李贤不由得愣了一下,看向那张草席。 草席还在起伏,这个宦官还活着,活着就要送去乱葬岗? “好了,赶紧送走,免得在东宫咽气。” 见李荇一句话就决定了这人的下场,李贤不由得出声道:“等一下。” 刚抬起担架的两个宦官,赶紧放下。 上前几步掀开草席,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布满了褶皱的老脸。 看得出,这个宦官年纪已经很大了。 这么大的年纪,没准儿是太宗时期就进宫的。 虽然这是宦官,但也是老人啊。一想到这样一个老人,就要被送到乱葬岗,在那样的环境里,等死,李贤就心生不忍。 掏了掏袖子,却发现里面没带钱。 看向李荇,李贤吩咐道:“从东宫账上,支取几贯钱财,交给他们两个。人就不必送到乱葬岗了,在长安外围,租一个小院子,让他们两个照顾,什么时候咽气了,多少给他置办一个棺材,再埋到土里去吧。” 李荇惊讶道:“太子殿下,这不过是一个老奴而已,您犯不着为他费心啊。” 叹息一声,李贤道:“虽然是奴仆,但也是一条人命。罢了,你多支取一些钱财,让这两人在外围买一个大院子吧。今后东宫的宫女宦官,即将老死的,就送到那个小院子里面。孤置办的产业里面不是有木器行?就多打造一些棺材,费不了多少钱。就当,孤是在给自己积阴德吧。” 听到这话,两个宦官都跪倒在地,就是李荇,也长揖不起。 不再理会几个人,李贤自己一个人,朝着承恩殿走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坛之后,草席子一瞬间被掀开。 原本躺在那里,喉咙间呼吸都带着杂音的张管事,双眼露出精光,哪有要死的样子? 见张管事起来了,李荇才起身,笑道:“张管事,我说太子殿下仁慈,不是假话吧。亏你还专门设了这么一局,如何?” 张管事起身,抖了抖袍服道:“果然如你所说,太子殿下仁慈的很。哪怕面对我等刑余之人,都产生了怜悯之心。尤其是他的安排,可以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说完,张管事目光灼灼地看向李荇:“李荇,当初我等邀请你加入卑贱者联盟,你不是拒绝了吗?怎么?现在因为太子,又想要跟我等联系了?” 李荇叹息道:“以前拒绝加入,是觉得你们做的事情,太不安全了。现在,我也在宫内生活了多年,见了太多的惨事,说不可怜他们,是不可能的。当然,联系你们,我主要还是为了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殿下虽然成了太子,但是,缺少自己的人手。尤其是在当今圣人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太容易出现变数了。你们虽然卑贱,但是,集合起来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还记得当年你们的希望吗?你们不觉得,太子殿下才是你们最好的人选吗?” 想起当年的事情,张管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们卑贱者联盟,找上的不是当今圣人李治,而是把赌注压到了还是贵妃的天后身上。原本想着,若是她能成为后宫之主,宫女宦官的日子,会好受很多。 谁知道,那一位在卑贱者联盟的帮助下,成了皇后,转身就是对宫廷进行了大清洗。 若不是卑贱者联盟无处不在,没法根除,只怕.... 就是现在,联盟所属,也不敢暴露,甚至不敢过多的接收新的成员。天后的手段还是很可怕的,至少联盟对大明宫的掌控,就微弱的不行。 看了一眼承恩殿的方向,张管事张了张嘴,却很难把头点下去。 因为经历过背叛,所以此时再想相信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奴仆终究是奴仆,幻想能改变自己的处境,真的是对的吗? 李荇知道,张管事一时之间,很难彻底下定决心。所以,他也就不打扰,安静地站在一边。 夕阳彻底落山,当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不见的时候,天地间的温度,似乎也在一瞬之间降低了不少。 强忍着拉衣襟的念头,看向承恩殿的方向,张管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对李荇说:“你虽然不是联盟中人,但是从你这些年的表现来看,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明天,找个机会把我从太极宫调到东宫来吧。” 见张管事这么说,李荇顿时大喜。 看样子,这事儿,八成能成了。 点点头,李荇道:“太极宫主管是我一手提拔的,跟他把你要过来,不是问题。只是,你一个人过来,没什么用处吧,你不准备多带点联盟的人进来?” 张管事微微一笑,看向李荇说:“谁跟你说,联盟中人,只存在于太极宫的?” 看到张管事的笑容,李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当初,太子李弘对东宫经营得那么上心,没想到还是被卑贱者联盟渗入了。 跟圣人、天后比起来,卑贱者联盟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他们暗地里的渗透,竟然是这么的惊人。 由此可见,论情报收集能力,卑贱者联盟,或许,比天后的人手,还要可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上掉馅饼? 一时间,他甚至有点后悔,给太子殿下推荐给卑贱者联盟了。 作为皇宫混了许多年熬出头的人,李荇很清楚,有些时候,上位者势单力薄,反而很容易被下位者控制,从而成为傀儡一般的存在。 太子殿下.... 能将这个联盟掌控住吗? 看到李荇的脸色,张管事撇撇嘴道:“别想了,就算你没有联系我等,我等很快也会接触太子殿下的。毕竟,跟太子弘比起来,当今太子,显然是更有慈悲心的。至于我等能不能真的为他所用,我还不敢打包票。只要太子殿下拿出上位者该有的气度气势来,你还怕他得不到真正的拥戴?” 李荇叹息了一声,这才开口道:“既如此,明日你就来东宫吧。至于接触太子殿下,傍晚是个好时候,侍中等人离开后,书房也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而已。” 张管事点点头,带着两个年轻的宦官,转身离开了。 看了三个人一眼,李荇就撒开腿儿奔跑着去追太子。 李贤并不知道这些,癫狂了一晚上以后,第二天虽然腰很酸,但他还是照常起来了。 (自行想象吧,现在男主只配当太监) 上官婉儿出宫侍奉母亲不在,所以送衣物的,就换成了房芙蓉的贴身女官。 换好衣服走出房门,李贤第一眼就看到了李荇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挥挥手清退了别的宦官跟随,李贤就带着李荇朝着演武场走去。 走到半路,李贤才开口询问道:“有什么话不好说?看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不是挺擅长掩饰自己表情的吗?” 见太子殿下果然问起来了,李荇就躬身道:“太子殿下,奴婢....奴婢避着您,联系了一些人,如果得到这些人的帮助,您在东宫,可以更加的安稳,只是....” 虽然开口了,但是李荇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他的行为都是自发的,而对于一个奴仆而言,很多时候自发做什么事情,都是惹人忌讳的。 李贤惊讶的看向李荇,联系了一些人? 究竟是什么人,连李荇都觉得有点惹不起? 毫无疑问,他不敢说全,就是忌惮那些人的力量。 既然身在东宫体系,那么他说的这些人,也一定是皇宫里面的。 皇宫里,还有什么人,拥有这么大的势力? 更加安稳?够资格让一个太子安稳? 思前想后,一个可能,出现在李贤的心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不用说了,你安排了他们什么时候跟孤见面?” 李荇惊讶地抬起头,回答道:“傍晚,等今日教授您的侍中离开以后,他们会跟您在书房相见。” “可以,就这么办吧。” 说完,李贤就不再关注,一边扭着腰,一边朝着演武场走去。 当习武形成习惯以后,就不会让人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尤其是不管是刀法、拳脚还是射箭,李贤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学习某种东西,从一无所知到逐渐拥有的过程,虽然需要努力,但是,其中得到的历程,却使人异常的高兴。 东宫的马夫今天特意去宫外买了一把白菜,割了一些马喜欢吃的草来。 锻炼劳累的时候,李贤就拿着白菜和草,亲自喂马。按照马夫的说法,想要让一匹马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就得先从吃的上面下手。而要教授马匹一些命令,也得从小开始。否则,等它大了以后,就不好办了。 训马? 虽然没经历过,但是李贤训过狗,想来差别应该不大。 才第一天,李贤没有训练它太复杂的东西,就是教了它听到呼哨声,就跑过来找他。对于一匹马而言,学那些直立行走之类的,都是花哨,这个才是必备的技能。 李显对皇兄能够拥有一匹好马,很是眼热,虽然羡慕,但也只能让人去给自己买一匹好马来。御马监的马很多,但是像闪电这样血统、身材之类都出类拔萃的,却只有圣人才能决定它们的去处。 或是成为銮驾的拉车马,或是赏赐给战功卓著的将军。得到赏赐的将军,都会把马当亲儿子看待。 想要骑闪电,还需要等它长大才行。现在,正好练习一下骑马的能力。 好在东宫的演武场足够大,骑马绕行不是问题,于是,李贤和李显每天的课程中,加入了一项骑马。 下午依旧是张文瓘来东宫授课,这些天来,他已经将朝堂中的一些明里暗里的事情讲了个通透,现如今需要教授的,只有政务一种了。 傍晚,又蹭了一顿晚饭,临走的时候,张文瓘清退左右,跟李贤单独说道:“那个太子宾客王勃的,这些天,一直在三省游走,老夫等人交给他的公文,他居然不管事情大小,都看了一遍。尤其是他还跟侍郎一类的官员,交谈甚欢,结交了几个爱好诗文的。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啊。” 都是人精,张文瓘如何看不出来太子殿下分明是要打磨打磨这个人,好为自己所用。至于探听消息,不过是顺便的而已。 听到张文瓘这么说,李贤也不由得笑了。 只要自己的安排有效果就好,王勃之前倒霉,就倒霉在自己太出色,但没人能庇护上。官场之上,越是才能出众的,只要没有庇护,反而越难以上升。 官场就是斗兽场,能耐大的,上官会害怕自己被顶替,同僚会嫉妒,导致的结果就是越是人才,反而越容易被排挤。 所以,见识了王勃的惨状以后,李贤就下定决心,就算是挑选人才,也绝对不能等他钻破口袋自己出来。 “张侍中既然看出来了,不妨代替孤多考验考验他。他曾经在虢州当过参军,对地方还是有些见解的。但是,见解只局限于虢州一个地界,不妥当啊。” 张文瓘笑道:“见解这个东西,教不了。所以啊,殿下若是有心栽培他,还不如将他外放成为刺史,只有到地方体验过以后,才能开阔眼界。所以啊,有些时候,朝中官员外放,也不全是坏事儿。” 把王勃外放? 李贤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很难拒绝张文瓘的建议。 不过,这事儿得容后再说了。至少,现阶段,对王勃的考验,还没有彻底结束啊。 把张文瓘送到步辇上,李贤就转身回书房,在门口清退了所有护卫和宫女宦官以后,一个人在椅子上等着卑贱者联盟的人到来。 早在李荇话都不敢说全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今天要见的人是什么来头。 眼下,皇宫内的势力,很是清晰。 东宫的人手,目前可以说是自己的。而太极宫掖庭宫一类,属于偏僻地段,到了大明宫,那就可以说纯粹是天后的地盘了。 连皇帝身边的贴身宦官姜暠,都没能逃脱天后的网罗,就知道天后对那里的掌控有多么彻底了。 而除此以外,非要说还有什么势力,甚至敢说让一个太子坐稳太子之位的,思前想后,大概也只有存在于传说中的卑贱者联盟了。 很好奇啊,史学家从来没有找到这个组织存在的证据,所以,李贤现在虽然有猜测,但也不敢彻底确定。 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倒了一杯茶,李贤静静地等候着。 过了一段时间,书房门外响起了李荇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太极宫后庭管事,张文山求见。” “进来吧。” 房门打开,李贤好奇的看过去,只是一眼,就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什么管事啊,这不就是昨天那个躺在担架上要死的老宦官嘛。 这个时候不用想也知道,昨天的遭遇,是一个考验了。 李荇只是把人带进来,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而张文山,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到李荇把门关上了,这才躬身行礼道:“太极宫后庭管事张文山,拜见太子殿下。” 李贤的屁股一动都没动,反而翘起了二郎腿,一副玩味的样子,看着他。 没有得到回应,让张文山有些紧张,想了想,只能维持着行礼的状态,继续道:“太子殿下就不好奇,奴婢为何要见您,为何要夸下海口,说能帮到您?” 维持着翘腿的姿势,李贤道:“早上李荇跟孤说有人想要见孤,还说能帮到孤,孤就已经猜到你们的身份了。” “皇宫之内,能够帮到一个太子稳固地位的,除了高高在上的帝后,就只剩下处在底层的宫女宦官了。” “一个两个的宫女宦官,是不足以夸下如此海口的,所以,只可能是一个结成了共同利益的联盟。你们虽然卑贱,但是,一旦形成联盟,就是天然的信息网。毕竟,皇宫内最多的就是你们。” 听着太子语气平淡的将他们的事情说了一个底掉,张文山的汗水立刻就出来了,尤其是脑门上的汗水,顺着鼻梁滑落,最终在鼻尖的位置滴落。 书房里很安静,张文山觉得自己似乎都能听到汗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了。 自从天后掌权以后,卑贱者联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如今虽然有所起色,但是,跟当初巅峰的时期,根本没法比。 他很难想象再次暴露以后,宫廷内会引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一瞬间,他心乱如麻! 自己只看到了太子的仁慈,却偏偏忽略了这一位的聪慧。 连张侍中等人都赞不绝口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糊弄? 想起联盟里几个资质最老的老人对自己的叮嘱,张文山现在只想苦笑。 这位,是那么好糊弄的? 见张文山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一言不发,李贤就知道他现在人都快傻了。 喝一口茶水润润嗓子,李贤这才继续说道:“其实,从你昨天对孤的试探来看,孤已经猜到你们的想法了。没错,宫女宦官,虽然在宫廷里能够勉强生活,一些地位高的,不仅衣食无忧,还能积攒不少的家财。” “但是,离开皇宫,尤其是那些在底层生活了一辈子,年老之后被赶出皇宫的,下场可以说是凄惨无比。” “一些人有心改变自己未来的下场,而像你这样有点地位的,会对别的人产生怜悯之心,也希望他们能过的好一点。所以啊,你们会产生联盟,孤一点都不好奇。” “确实,你们组成的联盟,估计横跨掖庭宫太极宫东宫和大明宫,是个连天后都要警惕的势力。但凡宫内出现什么事情,你们都有八成的可能,能够探听到。可以说,你们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但是,孤不知道你一副谈条件的表情,来到孤的书房,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孤离了你们,就坐不稳这太子之位了?” “好好想想,现在父皇母后,对孤宠爱有加,侍中、中书令等朝堂头部官员,也对孤充满了信心。唯一一个不安定因素英王,手底下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也被孤干掉了,就是英王,现在也被孤留在身边亲自看管。你们想想,你们还能为孤做什么?” 说完,李贤这才站起来,越过书桌,站到了张文山的面前。 而躬身行礼着的张文山,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很是干脆地就跪在了地上。 宫里生活多年,这点儿心思都没有,他也就白活了。 看到他跪下来,李贤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卑贱者联盟主动送上门来,他还是很惊喜的。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但是,常言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的依附,必有所求。 况且,他是太子,将来要成为皇帝的。若是被这些人胁迫了,鬼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所以,让这些人摆正自己的位置,很有必要。否则,就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麻烦上身了。 长舒一口气,张文山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既然您猜到了,还请殿下怜悯我等。昨日奴婢对您的试探,本就是宫女宦官很常见的下场。” “我等命如草芥,不敢奢求过多,只希望将来年老以后,被赶出宫,能有一个栖身之地,等候死亡的来临,只希望死掉以后,能有一个坟茔,不至于被野狗吞食。除此之外,不敢奢求更多。” “还请太子殿下,怜悯我等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信任 见张文山很干脆的选择了臣服,李贤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打从猜到要联系自己的是卑贱者联盟以后,他就对这个联盟产生了很大的警惕。 不管什么样的力量,只有经受得住自己考验的,才是好力量。卑贱者联盟,若是应用得当,那肯定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但要是应用不当,啧啧,也一样能把人毒入深渊。 因此,他才会从一开始就将卑贱者联盟自以为强大的优势,贬低的一文不值。这就像是讨价还价,你越是喜欢,老板就越会死守价格,你展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对方才会降低售价。 对于卑贱者联盟也是一样,实话说,对于他们的出现,李贤欣喜若狂,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目前他最大的忧虑,就是没有自己的消息网,也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人手。而卑贱者联盟的出现,简直是雪中送炭。 毫无疑问,他们就是一张现成的信息网,甚至有可能还要超越天后的那一张。 至于人手.... 这些卑贱的人,所求的不过是将来有一个好下场而已。只要能够给他们看到一些希望,他们就能为了这个希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以说,这些人,都是天然的死士。 虽然想到了这一条,但是李贤目前还没有使用他们当死士的打算。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到那一步。但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再准备,未免太晚,提前准备一下,终究是没问题的。 蹲下来,李贤伸手扒拉了一下张文山的脑袋。 张文山疑惑地抬起头,不知道殿下什么意思。 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放在张文山的面前,李贤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文山打开纸张一看,只见这是一封信,一个叫邹浩的人,写给太子的信。 信中提到,常平仓已经厘定了今年酿酒的数额,因为多地旱灾的原因,比起去年来下降了不少。 虽然降低了粮食的配额,但酒还是得酿,所以,他们打算种植一些葡萄之类的水果,尝试一下看看葡萄酒一类,能不能畅销。 想要种植水果,总得有地,侵占耕地是不行的,国朝对于耕地极其重视,没人敢侵占耕地。所以,想要种植葡萄一类作物,就得平整一片土地出来。 看了信里的内容,张文山抬起头,迷惑道:“太子殿下,您为何要给奴婢看这个?” 李贤翘起二郎腿道:“孤已经下令给肖德胜,让他出城去看看,周边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准备买下来种植葡萄一类的作物。” “你不知道,孤改良了酿酒的过程,酒坊产出的酒,滋味比起以前的淡酒,不知道好喝了多少。所以,销路不用愁,不管制造出多少,肯定都....算了,你知道不愁卖就得了。” “这块地,孤本来打算自己掏钱的,现在,孤给你们一个机会,把你们的钱收集起来,算是入股。孤出一部分,但是孤可以每年撤分成,所以,这个种植园,虽然名义上是孤的,但是它将来真正的主人,会是你们。” “你们可以挑选信得过的人,想办法让他来东宫任职,犯点错,孤把他驱逐出宫就是了。出宫以后,让他亲自管理种植园。今后这个种植园的盈利,可以用来给年老的宫女宦官养老。至于那些被赶出宫去以后,还能自食其力的,也可以到这个地方工作。” “其实你们害怕的就是没人撑腰,就算在宫外形成了自己的产业,将来也会被侵占,甚至被帝后得知,被摧毁掉。” “孤可以给你们一个保证,将来,等孤成为皇帝以后,会给你们立下规矩,将这事儿,搬到台面上来,形成制度。” 说完,李贤就闭上了嘴。 对于卑贱者联盟而言,这些,恰恰是他们急需的。而除了这些,他是不准备提供更多的。有的时候对别人好,不会招来感谢,反而会引来变本加厉的需求。 卑贱者联盟,有这些已经足够了,再多,啧,鬼知道会不会催生出赵高、高力士、魏忠贤这些人? 张文山沉思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子殿下,这是答应我等的请求了?不知道,我等可以为太子殿下做什么?” 李贤摆摆手,无所谓道:“需要你们的时候,孤自然会下命令。听李荇说,你已经被调到东宫来了?既如此,你和肖德胜一样,当外务总管吧,只不过,肖德胜负责孤的产业,你专门管理你们的产业就好。” 张文山点点头,这样的安排,他也接受。只是.... 想了一会儿,他才犹豫道:“只是,太子殿下,您总要奴婢等人,为您做些什么啊。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最近不是在习武嘛,正好我们联盟中有一个供奉,武艺非凡,不如将他调到东宫来,一来可以教授殿下,二来可以守卫殿下的安全,三嘛,您总要训练一些人手不是?” “虽然您现在有王府时期的护卫,最外围有太子六率、还有圣人交给您指挥的部分千牛卫。但是啊,那些护卫,出身也是千牛卫,这么多的人,可以说都是圣人的耳目,至于太子六率,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您的亲兵,但是自从圣人登基以后,真正指挥他们的,还是圣人,您最多拿这些人充当门面罢了。” “您作为太子,总有一些事情,不方便让这些人替您去办吧,所以啊,您总要培养自己的人手不是?” 听着张文山的话,李贤不由自主地心动起来。 确实啊,就像他说的,千牛卫和太子六率,其实都是李治亲自掌控的,自己做些明面上的事儿还好,能动用他们,但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情,确实不好用他们。 看向张文山,李贤点头说:“确实如此,既然这样,你就让那人来东宫吧。另外....” “东宫有多少人,是你们的人?” 这个问题,李贤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问了。 李荇毫无疑问,不是他们的人,虽然有联系,但是肯定没有加入他们。 看他对东宫的事情如此熟悉,毫无疑问,东宫一定有他们的人。 张文山张了张嘴,还是老实回答说:“回禀殿下,东宫共有卑贱者联盟所属,二百余人,其中六十人是宦官,余下都是宫女。比如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就是我们的人。” “....” 虽然有所准备,但,李贤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东宫的宫女宦官,现如今不过一千多人,他们居然就有二百多人?果然啊,就算太子李弘有所防备,也没办法彻底隔绝卑贱者的渗入。毕竟,帝后的安插还有迹可循,卑贱者的渗入,犹如春雨一样没有声响。 “大明宫呢?大明宫你们有多少人?” 张文山老实回答说:“大明宫是天后的地盘,去年我们密会的时候,大明宫一方报上来的是三千余人。不过,因为天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联盟的清查,再加上我等跟那里不敢有太多的联系,他们可以自主收纳新人,所以具体有多少人,得召唤他们上报才行。” 三千多啊。 李贤暗自咋舌,天后虽然过河拆桥,这些年来一直清查卑贱者联盟的人,但是,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卑贱的人,就像是野草一般,烧不尽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弄的,什么分部保密之类的都上了,搞得跟谍战片一样。 不过,他们的做法是对的,天后才是后宫之主,一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肯定会给予雷霆一般的打击。毕竟,她的上位就借助了联盟的力量,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卑贱者联盟的可怕。 只是.... 只怪她选择了狡兔死,结果把这么一个恐怖的力量,给推到了这里来。 回过神,见张文山还趴在地上,李贤开口道:“起来吧,你们既然拥有这么大的规模,将来孤想要动用你们,应该怎么联系?总不能还得找你当中间人吧。” 张文山起身,拱手道:“殿下放心,我等已经商议过了,什么时候殿下需要我们的帮助,只需要在身上佩戴这块玉佩即可。” 说完,他在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块玉佩,双手捧着放到了书桌上。 看到这块玉佩,李贤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腰间。 好家伙,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搞来的这么一块玉佩,比起宗正寺送来的,质地还要好。就连自己这样不懂得鉴赏的,都能看出来二者的差距。 “殿下只要佩戴这块玉佩,只要是卑贱者联盟所属,见到以后,就会前来联系您,并且,可以为殿下效死!” 最后一句话,张文山的语气很重,斩钉截铁一般。 在他看来,殿下才接触到他们,就给他们找好了后路,比起天后来,显然更值得信任。 至于将来太子殿下成为皇帝以后,会怎么对待他们,就不知道了。 之前他们选择的是当今天后,天后上位以后,选择了过河拆桥。而这一次,他们的赌注更大,选择了一个将来的皇帝,若是这一位做出一样的选择,那就真的是他们的末日了。 有了众多可以趋使的人手,李贤才觉得自己弥补了部分的短板。 这样才对,一个眼线只局限于东宫的太子,根本没资格参与到任何一个局中。 如今有了他们,他才算是戴上了近视镜,只有看得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收起玉佩,李贤起身,开口道:“好了,你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明天你就跟李荇要钱,出宫去给你们挑选合适的地方。至于将来被赶出宫去的宫女宦官,就算不是你们联盟的,也得关照一下吧。” 张文山点头道:“殿下放心,联盟创办之初,就没有只为自己谋求退路的想法,被赶出宫的宫女宦官,我等也会接济的。” 见张文山这么说,李贤才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这样就好,既然他们的目的很单纯,这样也能稍微放下一些警惕。 再次大礼参拜以后,张文山才带着那封信离开了。 虽然今天他跟殿下的交锋,算是败下阵来了。但是,至少他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许可,一个种植葡萄的庄园,只要远离人烟,还有可以种植粮食的地方,怎么也能安置好多人。且不说还能盈利,就是不盈利,有还在宫内的宦官宫女援助一些,他们也能过得下去。 一想到自己将来老了以后,也不至于凄惨,张文山就高兴的不行。 张文山走了,李荇这才走进书房。 “殿下,您答应了?” “答应了,为什么不答应?李荇,你既然知道他们的存在,应当也了解他们的力量。毫不夸张的说,有了他们,至少皇宫里,可以说处处是孤的眼线了。” “确实如此,殿下,奴婢擅自做主为您联系了他们,您不生气?” 李贤奇怪地看向李荇:“为什么生气?虽然你这算是无令而为,但是,至少你是为孤好不是?明日他们会派来一个宦官,听说是个高手,你在东宫给他安排一个隐秘的地方,让他训练出一些身手好点的宦官来,将来孤有所安排的时候,至少得有人可用。” 听见这话,李荇惊讶道:“高手?殿下,您为何舍近而求远?奴婢的身手也算不错,您完全可以任命奴婢做这件事啊。” 李贤无奈道:“你是谁?堂堂东宫内务总管,你走两步都有三双眼睛瞅着你,这样的事情,能交给你做吗?也不好好想想,真是。” 站起身,李贤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也不回头,对已经开始收拾书房的李荇开口道:“现在,卑贱者联盟跟孤,才刚刚达成约定,至少,现在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你给孤盯紧了,一旦他们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无令而行,不用孤告诉你怎么办吧。” 放下手里的抹布,李荇点头道:“殿下放心,奴婢清楚。” “嗯。” 回应一声以后,李贤才走出了书房。 信任是需要基础的,至少,李贤现在还不准备完全相信他们。 第一百五十章 高手啊 回到卧室,洗了个澡的李贤一边擦着身子,一边走出了屏风。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才入夏,天气就热的不行不行的。 这样的天气,对于初生的秧苗来说,可是大灾难。虽然没出宫,但似乎可以看见那些百姓面对枯黄的秧苗,要么费劲心力的担水浇灌,要么坐在地头叫苦连天的百姓。 去年定州干旱,今年就轮到关中了。 感叹着天气的炎热,李贤走到了房芙蓉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女人在做账,自从接受了李贤填鸭一般的教育以后,至少这些加加减减的账本,对她而言,已经不是问题了。 感觉到夫君过来,房芙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夫君啊,妾身看东宫的账上,钱财一直在减少。尤其是那个肖德胜的,今天支取几百贯,明天支取两千贯的,他采办了什么,要这么多的钱?” 东宫的产业,本就应该是太子妃掌管的,所以李贤也不隐瞒,直接解释说:“这些钱都被他拿去创办产业了。东宫在东西两市都盘了一块地,用来建设酒楼。以前,我觉得一块地就够了,问过李荇,知道大一些也不会违制以后,就又扩大了许多。他支取的钱,都用来干这个了。” “什么样的酒楼,需要耗费这么多的钱财?殿下,咱们现在虽然有钱,但是禁不住这样的花法啊,应该勤俭持家才是。” 见房芙蓉一副担心的样子,李贤顿时笑了,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后笑道:“笨蛋啊,你不知道,钱是可以生钱的?你不投入,怎么可能赚大钱?你等着,现在咱们虽然投入了很多,但是到时候,能赚的更多。” 见夫君这么说,房芙蓉也不好多说什么,将账簿上所有的数字再次验算一遍以后,这才合上账簿,捏熄灯火以后,就回床休息。 躺在床上,却久久等不到夫君的动手动脚,这让她有些失落。之前只听说过进行房事的时候,男人家会很舒畅,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女人也能那样.... 想着想着,感受到某处的湿润,她的脸顿时就红了。 同床共枕这么多天,单单听呼吸声,她就知道夫君还没有睡着。 想了一会儿以后,她才开口说:“夫君啊,母后派人来通知妾身,明日入宫请安。您说,母后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啊,要是母后觉得你请安的次数少了,应当责备你才对,不应该是让你入宫请安这么奇怪。我估计,她多半是找你有事情商量。” “哦....” 停顿了一会儿后,房芙蓉又捂着脸询问道:“夫君啊,要是母后再询问咱们房事,你说妾身怎么办啊。” 怎么办?面对这种老女流氓,只能受着呗。虽然最好的还击手段,就是比她还流氓,但是,且不说房芙蓉受不了,没得满足恶趣味的天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行,不好意思说的,那就继续捂着脸就好。你不知道,你越是娇羞,母后就越是来乐。所以啊,你就忍着点,让她乐呵乐呵,也算是尽了孝道了。” “那好吧。” .... 交谈结束,李贤就睡着了。 房事嘛,终归要节制一点的。 同一时间,大明宫内金銮殿。李治和天后,也是睡在一张床上。不过,天后到底是上了岁数,虽然李治对她不至于厌恶,但是多年相处,也没了新鲜感。 至于跟他白日宣淫的那个妃子,已经被安上魅惑君王的罪责,赶出宫去感业寺出家去了。在这一点上,李治没办法干涉太多。毕竟,这事儿,他确实理亏,而天后是后宫之主,有资格下这个命令。 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对太子的教导,李治思前想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媚娘啊,你说朕先教他驭民五术和驭臣四术,对不对?朕总觉得教他这些,太早了。” 天后闻声坐了起来,回答道:“怎么教导太子,是您这个皇帝的事情,妾身本不应该参与。但是啊,您教他这些,还是早了。现在他对朝廷还没有彻底熟悉,对天下山川风物了解的也不如何透彻,学帝王术,或许会对学习有影响。” 李治叹息一声,无奈道:“朕也知道早,但是,必须得加快速度啊。朕的身体你也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龙驭宾天。当初朕巡幸洛阳的时候,隐瞒身份找了一个老医生看病,他的说法就是,朕这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真的一病不起,瘫痪在床。” “朕多少还是要些颜面的,与其身在皇位上出事,弄得天下皆知,还不如早早的禅位给太子。” 听到圣人说这些,天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何,皇帝在的时候还好,皇帝没了,她很容易就会被架空,跟别的妃子一样,老死感业寺。本来,她是想着趁自己参政的时候,往朝堂安插一些自己的人,预备将来被夺权。可谁知道,皇帝最近的身体居然慢慢的好转了。 身体恢复的皇帝,大权在握,她的打算,都不可能实施。 说到底,她在朝中安插的人手,还没办法左右朝局啊。 难道,本宫真的要指望太子? 想起太子,天后忽然笑了,对李治说:“大家,妾身准备明日给太子选侧妃,和一众良娣,您以为如何?” 选侧妃? 李治疑惑道:“太子不是拒绝过吗?你怎么又旧事重提了?” “妾身传唤了太子妃入宫请安,有她和妾身一起做主,先确定人选,暂不册封,送入东宫。只要不册封,想来贤儿也不会说什么吧。” 李治笑了笑,无奈道:“也罢,就如你所言,想来群臣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关系到皇家的血脉传承。”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既然皇后也说教的早了些,那就再缓缓吧。不过,既然驭民五术和驭臣四术已经教了,那就先看看太子的反应。 要是他能全部接受下来,急一些,或许也不是问题。 .... 第二天一大早,才出宫一天的上官婉儿,就重回了东宫。 看到她,才起床走出蚊帐的李贤,残存的睡意立刻不见了,疑惑道:“你不是出宫照顾母亲了?怎么又回来了?” 上官婉儿跪倒在地,说:“回禀殿下,母亲已经痊愈了,今天已经能够下床走动。恢复,也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婉儿代替母亲,拜谢殿下的援手之恩。” 李贤挥挥手阻止她磕头的行为,笑道:“痊愈了就好,你跟她说了为孤看管产业的事情了?她怎么说?” “母亲说,只要殿下安排的,不管什么活儿,她都愿意做。只是看管的话,她觉得不足以回报殿下的恩情,所以她想要亲自管理一处产业。肖总管让她挑选,她最终选择了西市的酒楼。” “西市的酒楼啊,这样也好。” 西市的酒楼,正缺一个管理的人,东市的酒楼交给张有财管理就好。 跟东市的酒楼不一样,西市的酒楼面向的是富商,走的是量。而真正重要的,还是东市的酒楼,因为它是要面向勋贵官员的,走的是精品路线。 倒不是担心郑氏管理不了,主要她的身份敏感,还是不出现在东市比较好。 换上习武用的麻衣,李贤走出了房门。 才出门,就见门前跪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宦官。而李荇,居然很是警惕的看着这个老头,两只手都收到了袖子里。 李荇的袖子里有两个匕首,这事儿李贤很清楚。 能够让李荇如临大敌,这老家伙不简单啊。 终于等到太子出来,老宦官用略有一丝沙哑的声音道:“老奴周荃,奉张管事之命,前来为太子殿下效命。” 好奇地往前走两步,再看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李荇,李贤发现,自己居然看不出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莫非,是自己的眼力有问题? “周荃是吧,张文山只跟孤说会派来一个高手,不过看你的样子,孤很难相信你的武艺,说说,你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周荃抬起头,带着一丝自傲的回答道:“就殿下身边这位主管,老奴一人对付两个,还是没问题的。” 李荇的身手,对李贤而言,已经算是开眼界级别的。没想到,今天又见了一个敢说自己能一个打两个李荇的。 带着笑意看向李荇,李贤很期待他会怎么说。 李荇虽然警惕这个老宦官,但是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自傲的,听他说能一个打他两个,顿时不服气了,咬牙道:“老东西,看你的年纪,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了,这般的年纪,你也敢吹嘘能打我两个?殿下该去演武场习武了,不如咱俩到演武场比划比划?” 周荃笑了,看向太子殿下,询问道:“殿下觉得怎么样?” 对于高手之间的战斗,李贤还是比较好奇的,捏着下巴说:“那就比比,你们俩谁赢了,孤就赏赐他一顿美食。” 周荃这才站起来,很是恭敬地退避到了一边。 他虽然被调到了东宫来,但是没有职位在身,论地位,还是一个普通的老宦官而已。 带着俩人,李贤来到了演武场。 今天值守日班的是徐泽,令李贤很是惊讶的是,这家伙看到周荃以后,也是立刻如临大敌一般,手都不由自主的摸向横刀了。 这老家伙有这么厉害? 朝着远处的李显挥挥手示意他过来,趁着李荇清理场地的工夫,李贤忍不住走到徐泽的身边,偷偷问道:“说说,为什么李荇和你,看到这个老宦官,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徐泽擦了一把汗,压低声音回答说:“回禀殿下,其实很简单。这老宦官看到卑职的时候,眼神盯着的,都是卑职的要害,尤其是看了几眼卑职的动作以后,眼睛就盯到了卑职的左脚上。” “殿下您或许不知道,卑职的左脚曾经伤过,所以是卑职身上的弱点之一,卑职自负伤势已经恢复,行走用力跟常人应当没什么区别才是。谁知道,就被人看出来了。殿下,这个老宦官很恐怖,您在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人?” 卑贱者联盟的事情不能说,李贤只好开口道:“这人是太极宫那边调过来的,李荇说他身手可怕,这不,孤打算试探试探,要是真的不错,可以安排在身边当护卫。既然你觉得这家伙很厉害,不如你和李荇一起动手?” “孤问过他,他说两个李荇也打不过他,反正孤是不信的,你上去跟李荇一起,试试。” 徐泽想了想,还是脱下了盔甲,决定和李荇一起上。 清理出来一片空地,李荇就急不可耐地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那里等着开始。 而周荃,还是那副奴仆的模样,略微躬身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很快,徐泽也换掉了盔甲,跟李荇并排站在了一起。 护卫很有眼色的给太子殿下搬来一把椅子,而李显也结束了自己的射箭功课,走了过来,坐在一边询问道:“六哥,你叫我来干嘛?咦,这三个人要打架?” 看清场间的李显,顿时来了兴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道:“你们三个怎么打?不,管你们怎么打,打赢的那个,本王重重有赏!” 对于英王的声音,场间的三个人都没有搭理,而是等着太子殿下的命令。 见三人都站好了,看向自己这边,李贤毫不犹豫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一人、二人,就分别冲向了对方。 没有花哨的招式,靠近以后,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拳脚交接。 直到三人打在一起,李贤才惊觉自己忘了告诫他们不能下死手了。 只是.... 再想告诉,已经晚了。 徐泽吐了一口血,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打着旋儿地掉在地上以后,又被踹了一脚,立刻就昏死过去了。 至于李荇,虽然一拳打在了周荃的太阳穴上,却没能奏效,周荃转身就是一脚,李荇虽然用一条胳膊招架住后退几步,但是,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那条胳膊估计受创不轻。 拍拍沾了一些土的袖子,周荃看向李荇,笑道:“还要继续吗?” 李荇的脸憋的通红,但还是吐出一口气,勉强抬胳膊行礼道:“不必了,我认输。” 作为最直接感受到周荃身手的人,李荇很清楚,再打下去,估计自己有八成的可能,会完蛋。 对方的手段跟自己一般无二,但是,同样的路子,人家用起来,就是那么的圆融如意,很多次的进攻和防守,都堪称妙到毫颤。 反观自己这边,自以为必杀的一拳,居然被对方巧妙地卸了力。 明明没有看到,但是他就是反应过来了。 虽然身份上,两人天差地别,但是这里是演武场,武学上被人打败了,唯有认输。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选妃 见李荇认输了,周荃这才躬身行礼道:“刚刚对大总管多有得罪,还望大总管见谅。” 李荇摆摆手,脸都红了,不只是挨过一巴掌的原因,主要是今天丢人真的丢大发了。 虽然徐泽跟自己一起动手,会影响自己的发挥。但是,两个人一起上,对方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地大。 这样的情况下都输了,真是丢死个人。要知道,自己可是来东宫保护太子殿下的啊。说起来,这个什么内务总管,都是顺带的。 场边,李贤的嘴张得都要塞下拳头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天反过来了,旁观者根本看不明白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虽然每一招、每一拳都看得很清楚,但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拳几脚,几次闪避,就分出了胜负。 这也太异常了吧。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徐泽,李贤这才停止了震惊,赶紧吩咐护卫去搀扶。 徐泽的伤不重,之所以吐血,是因为腮帮子挨了一下狠的,至于昏过去,则是因为周荃的一脚踹到了他后脑上。很显然,周荃还是留手了的,否则,他的脚只要往下移动,就是后丘脑,这里挨一脚.... 啧啧。 完成了一挑二这样壮举的周荃,又恢复了刚见到时候的样子,就是那一副很恭敬,随时等着吩咐的模样。 事实上,在宫里混久了的,在上位者面前都是这副样子。 招招手,把周荃叫过来,李贤疑惑道:“李荇的身手,孤已经觉得很厉害了,没想到,你比他还厉害。既如此,你就住在孤的附近,护卫孤的安全吧。” “老奴领命。” 答应一声,他就退到了一边。 李荇的胳膊有些酸软,但还是坚持着行礼道:“殿下,周荃的武艺,比起奴婢的更为高明,既如此,不如就让他教授殿下武艺吧。” 李贤却摇了摇头说:“暂时用不着,你就放心吧,现阶段还是你教授孤就好。” 说完,李贤看向周荃,好奇地问道:“周荃,你来告诉孤,为何你的身手,比李荇还要厉害?” 周荃看了看左右,摇摇头说:“回禀殿下,奴婢不知,武学从来没有清晰的对比,厉害不厉害,只有打过才知道。” 看他的样子,李贤就不再追问了:“既然你赢了,那,中午孤的饭食,可以分一份给你。” “谢殿下恩赐!” 听到自己不是被赏赐食物,而是能跟太子殿下分食,周荃立刻跪倒在了地上。这可是大赏赐啊! 几人正谈话间,徐泽被好一阵呼唤,连凉水都用上了,这才清醒过来。 跟李荇一样,他也很干脆的认输。跟上一次不一样,上次他和李荇的战斗,因为各自畏首畏尾,虽然他输了,却也有些不服。这次不一样,谁都没有留手的情况下,自己还被对方放了一马,所以很明显,自己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既然过足了眼瘾,李贤也就开始了自己的锻炼。 照往常一样将三项都训练了一遍以后,就到了正午。 今天跟往常不一样,就在接受帝王学说的那个小亭子里面,李贤清退了左右,唯独留下了周荃。 石桌上摆放着今天的饭食——炒饭。 腊肠这个东西,早在北魏时期就有记载,李贤对它做出的唯一一个改良,就是把羊肉换成了鸡肉而已。 没办法,炒饭用的腊肠,用羊肉的话,味道就太重了。 “坐吧,难道你还要孤亲自给你盛饭?” 见太子殿下已经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周荃赶紧拱手道:“奴婢岂敢跟殿下同桌,奴婢站着吃就好。” 说完,他很快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还特意站在了下风处。 一边吃着饭,李贤询问道:“刚刚看你不想说,现在就你我二人,可以说说了吧。” 见周荃要放下饭碗,李贤又补充道:“不必行礼,直接说就行。” 周荃这才打消了行礼的想法,开口道:“殿下不知,老奴早在贞观年,就被先皇选中,跟随百骑司的高手习武,同时作为百骑司的探子,在宫内活动。” “圣人登基以后,虽然解散了百骑司,但是,并没有追究百骑司所属。所以,老奴才得以在太极宫,生存至今。” “自从成为百骑司的密探以来,老奴手上的人命不下三百,甚至还被先皇秘密派遣出宫,到战场前线送信。” “跟殿下说这些,不是显摆老奴的过往功绩,而是告诉殿下,武学的进展,除了个人的修行以外,就剩下厮杀了。只有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战斗,才能总结出经验来。您刚刚只看到了老奴挨了一拳,什么事儿都没有,却不知道,那是老奴故意卖出来的破绽。而老奴上一次遭受这样的一击,若不是敌人没有补上一下,否则性命就交待了。” 听到周荃这么说,李贤咬着筷子,询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孤就算习武,也永远到不了你这样的高度?” 周荃笑着摇摇头说:“殿下,习武的目的就在于强身健体,只求杀人,反而落了下乘。但是,殿下今后不妨遮掩一下自己习武有所成这件事,外人只觉得您作为太子,肯定不擅长这些,大意之下,肯定会吃亏。” “况且,您虽然没办法经历生死危机,但是,若您不嫌弃,奴婢和大总管,可以跟您对练,时间久了,您一样能成长起来的。” 李贤点点头,心里却不怎么相信。 虽然这俩人确实可以跟自己对打,但是,显然,他们都没办法对自己这个主子真正产生杀心。就像徐泽所说,他对周荃产生警惕,就在于他的打量。 而到了自己这里,周荃压根儿就不敢多看,永远是一副低着头恭顺的模样,也难怪自己没有感觉到他带来的压力了。 虽然没办法成为一流的高手,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谁能想到一个太子居然这么厉害?对外隐瞒一下自己的身手,到了真的需要的时候再展现出来,一鸣惊人,嘿嘿嘿.... 幻想着自己扮猪吃虎成功的场面,李贤不由得怪笑起来。 端着饭碗的周荃,见太子殿下在怪笑,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索性也就不打扰,专心吃起饭来。 今天能得太子殿下赏赐一碗饭食,他就觉得联盟似乎找对了人。他看不出太子殿下又一丝一毫居高临下赏赐的想法,更像是一个出入门的习武者,对前辈的敬重。为了这份敬重,他觉得,自己的老命,似乎又有了用处。 只是幻想了一会儿,李贤就回过神来,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用完午膳,李贤伸了个懒腰,对周荃说:“既然你证明了自己的武艺确实非凡,那孤就给你两个任务,第一,在东宫训练出一批宦官,专门护卫孤的左右。第二,给你出宫的资格,孤要你秘密训练一批人手,在长安分散开来,建立起一个情报网。你既然出身百骑司,想必对这一套很是熟悉吧。” 周荃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交给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任务,在宫外建立情报网? 联想一下以前的百骑司,他就知道这个情报网有多重要了。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当权者要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本来,这样的情报组织,应当是皇帝才需要建立的,太子殿下现在就建立,是不是太早了?主要是,想要维系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困难不仅仅是在于人选上,主要还是钱财。 没有钱财,手下的人总不能喝着西北风办事儿啊。 放下碗筷,周荃拱手道:“太子殿下,您吩咐下来,老奴一定给您办好这件事。只是,维系这样一个组织,需要很多的钱财,您得有所准备啊。” “这个你放心,东市西市都有孤的产业,你需要钱财,只需要到他们账上支取就好了。孤会交代下去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周荃最怕的就是太子殿下因为钱的事情恼怒,不过,太子殿下有所准备就好,这样,他才能放心大胆的去做事。 看了一眼饭盆里剩下的炒饭,李贤摸了摸肚子,对周荃道:“知道你一碗饭没吃饱,剩下的都交给你了,孤要溜达一会儿才去休息,这段时间,你找徐泽,就是刚刚被你打晕的那个,带你在东宫转转吧。” 周荃拱手领命,见太子殿下走了,再看那盆炒饭,只觉得自己今天胃口意外地好,这些,大概都能吃光。 太子殿下在小亭子用餐,交代了不许任何人靠近,所以,女官小翠也只能静静地等候。 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殿下出来了,这才匆匆上前,礼还没行完,就开口焦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命贱婢给您送信,天后带着太子妃,在自雨亭为您选妃呢。” “嗯。” “嗯?” 李贤瞪大了眼睛,看向小翠,又问了一遍:“什么?选妃?” 小翠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身上的麻衣,李贤也顾不上换衣服了,叫来李荇,这就准备去大明宫。 就知道天后叫太子妃入宫请安不是正常的,原来是要选妃啊。 乖乖,李贤生怕她们选得不好,到时候自己看不上眼,强行上吧,对不起小李贤,不上吧,这些名义上成了太子女人的,就得守寡一辈子。“改嫁”一类的词儿,可用不到她们的身上。 这边李贤匆匆的朝着大明宫赶路,而自雨亭这里,房芙蓉看向天后,几次想要开口为那些站在日头底下的选女求个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能够站在这里的女子,都是自官宦世家挑选出来的。而她们想要进宫,还需要经过层层挑选。可以说,现如今她们能站在这里,本身就具备被选中的资格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人数依然有整整三百人。 三百人不可能全要,所以还要选择,只是,天后一言不发,就让她们在日头底下晒着,是什么个方法? 见太子妃坐立不安的样子,天后忍不住开口道:“消停点,急躁躁的想什么样子。本宫这么安排,自然有本宫的道理。你可还记得之前的良娣张氏?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作为正房,你和气一点儿是好事儿,但是被人骑在脖子上就过分了。” “所以啊,你就得对她们凶一点。你看看,北面那两个女子,已经有些急躁了。这样的场合,她们有什么资格反抗?来啊,把她们两个赶出宫去。” 天后开了口,立刻有女侍卫上前,将两个有些躁动不安的女子架了出去。 有人倒霉了,剩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不敢再有异动。 亭子里,天后指着她们,对房芙蓉说:“你看看,不过清走了两个人,她们就变得这么的老实。所以啊,该严厉的时候,你就得严厉。现在太子房中只有你一个,过段时间,会有好几个,而等到太子继位以后,就更多了。到时候,你作为后宫之主,就得严厉着点,才能服众。必要的时候,杀鸡给猴看,才是最佳的方式。” 房芙蓉起身行礼道:“母后的教诲,妾身铭记在心。” 见太子妃听进去了,还专门行礼感谢,天后也很有成就感。 外面的太阳热辣得很,没多久,就有几个选女中暑,昏倒过去了。 对于这些昏倒的,不用说,她们就失去了资格。 李贤来到自雨亭,从后面悄悄进来的时候,天后正在给房芙蓉讲解其中的道理。 “你看那些昏倒的,肯定都是身体不太好的,甚至有隐疾没上报的、虽然这么做,有可能会错怪好女子,但是啊,咱们只要精益求精就好。” 听到这个,李贤有些哭笑不得,再看向前面,不由地叫一声卧槽。 不卧槽不行,也不知道天后是怎么想的,采选的,居然都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拜托,我又不是萝莉控,干嘛叫了这么多小孩子? 才要开口,就听天后的声音响了起来:“其实叫这么多十四五六的,就是为你做打算。太子喜欢年纪小的,而你又暂时没有身孕,所以啊,选了她们,还能给你宽限两年。不过,房氏,本宫对你肚子的耐心,也只有一年,一年后,你若是还没有子嗣,必须要先嗣养一个了!”1 第一百五十二章 萧萧 李贤怎么也想不到,天后竟然还有这般的心思。或许,正如那句话说的,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但是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做。 房芙蓉,是她亲自挑选出来,成为雍王妃的。如今又成为太子妃,今后会成为皇后,可以说,至少天后对于房芙蓉,还是很喜欢的。甚至,会想方设法的维持她的地位。 母凭子贵,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重中之重,更别说身在皇家的女人了。 按照品级,房芙蓉现在是皇后之下,跟贵妃一个等级。但是,若是她能够剩下龙孙,毫不夸张的说,她的地位就能瞬间凌驾于贵妃之上,哪怕这个贵妃有儿子都不行。 庶出的皇子跟皇长孙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 既然天后这么安排是为了太子妃好,李贤想了想,还是不要拒绝了。 虽然这样会背负上萝莉控的名声,但是,在这个全民萝莉控的年代,这不算什么。 “阿娘,芙蓉,你们挑选妃子,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听到这个声音,天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是李贤,顿时皱起了眉头。 而房芙蓉,则是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害怕自己挑选出来的女子,不合夫君的心意。 见天后一副不善的样子,李贤心里就咯噔一下。 没得说,虽然他是太子,但是根本没资格在自己的选妃事件上指手画脚,这些就应该是天后大权独揽才是。 只是.... 想一想自己以后的生活,李贤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天后身边地面上,倚靠着她的腿,笑着说:“阿娘啊,儿臣知道选妃这件事儿,儿臣没资格参与,但是吧,您想想,儿臣不是也没跟您说过自己的想法不是?您总得紧着儿臣的想法来挑选,才是最好的不是?” 对于李贤这种近似于耍赖的模样,天后发现自己意外的居然很喜欢。 这个高度,她伸手正好按在李贤的脑袋上,于是,她伸手在李贤的金冠上按了按,笑道:“哪有你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咱们天家不像寻常家一样,但是,你这么做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李贤撇撇嘴,看了一眼周边才说:“阿娘您这里的奴婢,想必不会多嘴吧,既如此,您就不必担心这个了。” 天后笑着点点头,转头看了春梅一眼。 春梅立刻领意,轻咳一声,小声道:“今日太子殿下不曾来过自雨亭,可都记下了?” 周边的宫女宦官,全部行礼。 看到这一幕,李贤忽然产生了一种试一试的想法,伸手在怀里拨动了一下,把那块玉佩jikai拨了出来。 如果说天后身边也有卑贱者联盟的人,他可就要对这个联盟五体投地了。 吩咐宫女把亭子外挂着的纱幔,拉开一层后,天后才笑着对李贤说:“你啊,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也罢,为娘就按照你的想法,替你挑选,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 李贤仔细想了想才说:“首先,儿臣喜欢白一点的。” 天后看向外面,只隔着一层镂空的纱帐,已经能看到外面的具体情况了。 这些女子,早在及笄的时候,就已经标注在册,家中女子有幸上了宫里备选册子的,父母都是当宝贝疙瘩养着,如何舍得让她干活?所以,外面这些女子,还真没有黑的。 “本宫没看见哪个黑,倒是有两个白得耀眼的,你要不要选?” 李贤只是往外看了一眼,就连连摇头。 太小了,这两个要是有十五岁,他都找块砖头塞嘴里。 “阿娘,儿臣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这女子,怎么也该有一技之长吧。” 天后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她们都是熟读《女诫》,擅长女红,如果不是如此,是不够格站在这里的。” 李贤摇摇头说:“不是这个,儿臣希望她得有别的一技之长,比如琴棋书画啦,哪怕擅长养花养草也行啊,不然,儿臣跟她连话都没的说,岂不是没意思透了?” 听到这句话,天后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模样。 想当初自己还是太宗的才人,为了获得太宗的青睐,就行事硬朗,训马的时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而跟随当今圣人以后,她就投其所好,跟他一起判断一个臣子的性格。说到底,一男一女在房间里,总不能只是做那样的事情。若是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确实不妥啊。 想清楚以后,天后对女官说:“去问问,看有没有擅长琴棋书画的,太子历来喜欢这些,想必熟悉此道的,也能招太子喜欢。” 春梅答应一声,就走出了小亭子,扯开嗓子大声道:“天后询问尔等,可有擅长音律的?” 听到这个,好多人都慌乱起来。她们不曾学习音律啊,怎么还要求这个? 不过,这么多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会的。 人群中,两个女子走了出来,躬身行礼,分别回答道: “小女子会弹琴。” “小女子会琴、琵琶、笛子三种乐器。” 春梅惊讶地看了一眼后者,见亭子里天后在招手,就对她说:“你可以面见天后了,记得不要失礼。” 见春梅带着一个女子进来了,天后对身边的李贤道:“有了,这个时候,你应当避讳一下吧。” 李贤答应一声,就藏到了天后的锦塌后面。 在这个亭子里,也只有这个位置能供他躲藏了。 很快,纱幔掀开,春梅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上前几步后,女子就蹲身行礼:“户部员外郎萧贺之女萧萧,拜见天后。” 听到这个名字,天后顿时笑了:“户部员外郎萧贺?本宫记得他也是国子监的出身,怎么给你取名字,就这么的儿戏?” 萧萧再次行礼道:“回禀天后,小女子不觉得父亲的取名儿戏,小女子反而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 难得遇见一个敢跟天后顶嘴的,春梅的嘴都张大了。 而在天后锦塌后面的李贤,此刻关注的却不是俩人的对话,而是天后的记忆力。 只是说起一个人,就能报出他的出身,看样子,天后的记忆能力真的不赖啊。 枉自己还觉得朝政太简单了,结果自己连最基础的记住朝中官员姓名履历都没有做到,真是丢人啊。 对于萧萧的回答,天后却不如何的生气。她记忆中,对自己的父亲就格外的模糊,因为没享受太多的父爱,所以也就对谨守孝道的人,格外的宽容。 跟天后顶嘴,让萧萧紧张得不行,想起今日入宫前,父母的告诫,她就不由得微微的颤抖。自己,大概是真的得罪天后了。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袒护自己的父亲。 只是.... 令她意外的是,天后居然笑了。 “来啊,给萧萧赐座,给她取乐器来,本宫要见识一下她弹琴吹笛,会有多好听。” 天后一声令下,就有女官带着毯子,给萧萧铺设了一处可以跪坐的地方。 在天后和太子妃面前,她还是没有资格正常坐着的。 一边,一直为萧萧捏一把汗的房芙蓉,见母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给萧萧赐座,这才安心下来,笑着说:“母后母仪天下,不计较小女子的顶撞,媳妇敬佩万分。” 对于房芙蓉的马屁,天后很是受用,笑着问她:“你觉得这个女子如何?” 闻言,房芙蓉这才仔细地打量萧萧。 长相没得挑,身材看起来也没有问题。最难得的是,她居然会三种乐器。试想一下,若是殿下忙于政务,她们两个人,也能凑在一起,自己找点乐子。 想到这里,房芙蓉忍不住凑到天后的耳边,说了一些什么。 听到房芙蓉的话,天后得表情更加柔和了。 只是,这些变化,萧萧看不到,她根本不敢抬起头,直视这个世间的女子第一人。 很快,女官就取来了琴、琵琶和笛子。 接过琴,调试了一番以后,萧萧才稍微抬起头说:“启禀天后,小女子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开始?” 天后笑着点头。 得到了许可,萧萧才弹奏起来。 琴,一直以来都是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孔子在提倡琴乐之初,就教导说君子乐不去身,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乐。 操琴通乐,是君子修养的最高层次,人与乐合一共同显现出一种平和敦厚的风范。 在孔子的时代,琴乐还不仅仅是后世的君子个人的修身之乐,更是容纳天地教化百姓的圣乐。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背景,再加上儒学成了正统学说,琴在乐器中的地位,几乎没有乐器可以撼动。就是当今皇帝李治,失眠的时候,也要传唤操琴名家,听着琴曲入眠。 李贤对琴曲没什么了解,对于各种音乐的辨识,也只是好听和不好听的区别而已。 虽然他听过很多后世的音乐,但是,此刻听到萧萧的琴声,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 确实好听啊,琴声像小溪那泉水叮咚,好似那山谷的幽兰,只是听着琴声,闭上眼,眼前似乎就会出现一处空旷的原野,连呼吸都觉得格外地舒畅。 要是每天劳累过后,能听一听这样的曲子舒缓一下身心,也是不错的。 跟李贤相比,天后显然对琴曲很是了解,一样闭着眼听完了争曲,只觉得神清气爽。 见萧萧的双手离开了琴弦,蹲身行礼,天后就笑着说:“好琴艺,若不是这次是为太子选妃,本宫都想把你召入皇宫了。也罢,琵琶和笛子,你就不必演示了。这首曲子,本宫很喜欢,明日你把这首曲子的工尺,誊写一份,送到宫里吧。来人,给萧萧上茶。” 对萧萧而言,天后请茶,已经是极度的荣耀了,她赶紧行礼道:“谢天后赏赐。” 趁着宫女奉茶的工夫,天后稍微回头,小声地询问李贤道:“如何?” 李贤这才睁开眼睛,笑着说:“儿臣觉得很好,阿娘,选她吧。” 既然太子妃喜欢,太子也喜欢,最重要的是自己也喜欢,天后也就不犹豫了。 见萧萧已经喝完茶水,就说:“本宫很喜欢你,萧萧,你这就回家去吧。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给你三天时间,拜别父母,入东宫侍奉太子吧。” 见天后许可自己入宫了,萧萧反而愣了一会儿,才行礼道:“谢天后。” 行礼完毕,她就跟着女官一起出去了,而送她出宫的女官,自然要宣布她已经被天后选中,可以入东宫。 折腾了一上午了,眼看马上中午也要过去,终于出现了一个被选中的,选拔到现在的选女们,大多数都兴奋起来。 有了一个,第二个还会远吗? 至于那个只会琴曲的,则是看着萧萧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她也擅长弹琴,只是因为不如她会的多,就没能被选中,如何能不气愤? 当然,她也只是气愤自己而已,人家已经被选中,很快就会成为太子侧妃或者是良娣,还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亭子里没了外人,李贤才走出来,疑惑道:“阿娘,儿臣看她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天后喝了一口茶水,笑道:“且不说她这就算是出嫁了,就是进入东宫,也让她伤神啊。她到你东宫以后,只是良娣,东宫内,只有太子妃和侧妃可以回家省亲,良娣是没有资格的,能收到父母的信,就不错了。你说说,她能不伤心吗?” 同为女人,天后还是很理解的,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将萧萧送出自雨亭以后,女官春梅又走了回来,对选女们问道:“有谁擅长棋艺的?” 有前车之鉴,这下好多人都开口答应,哪怕只会皮毛。 她们自从被注册在案以后,就承受了家中父母的殷切期盼,如今经过层层考验,终于来到天后面前,若是依旧没能被选上,回家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跟父母开口。 此时此刻,她们承受的压力,已经不比后世高考的学子弱多少了。 这么多人答应,女官春梅也头疼不已,只能回头走进亭子,询问天后的意见。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幸运 “既然有这么多人会,那么这一项也就不必挑选了。” 听了天后的意见以后,春梅这才走出去,继续询问有谁擅长书法作画。 趁着春梅询问的工夫,天后回过头,对后面的李贤说:“让你挑选了一个萧萧,已经可以了吧,接下来,就交给本宫和太子妃就好,你不是还有课业?莫要耽搁了。” 李贤本想继续赖着的,但是转念一想,只好放弃。 今天本该是郝处俊来东宫上课的,这家伙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来蹭饭,说明政务繁忙啊,等他忙完,估计会带着一大堆重要的公文过来上课。 这样的话,孰轻孰重?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起身拱手道:“儿臣明白了,这就回东宫,选妃的事情,就有劳阿娘了,儿臣相信阿娘的眼光。” 这个马屁必须得拍,毕竟涉及到自己未来的幸福,或者说性福,既然拍了马屁,天后怎么也得好好挑选不是? 另外.... 李贤看得出来,房芙蓉作为太子妃,还是有点话语权的,与其说他相信天后,不如说他相信自己的媳妇。房芙蓉的性格就是有些逆来顺受的那种,再加上经历了张氏的事件,她再为夫君挑选妃子,肯定会谨慎一些的。 这么一来,只要房芙蓉看得过眼,李贤觉得自己就不会看不上。 带着三分相信七分的忐忑,李贤从自雨亭的后面,偷偷离开了。 一直到夫君离开,房芙蓉才松了一口气,对天后说:“母后,夫君可算是走了,您说,咱们是要按照他的要求继续挑选吗?” 看了一眼太子妃,天后摆摆手,清退左右以后才说:“傻丫头,当然要按照他的喜好挑选。告诉你,以色娱人,色衰则爱弛。你的长相没得挑,现在正是美丽的时候。但是啊,你终有一天,会老去,到那个时候,你凭什么抓住一个皇帝的心?” “只有感情!所以啊,你这个妻子,不能太提防别的女人,男人好色,这是天生的,你不能阻止他喜欢别的女人,你只需要保证,他最喜欢的那个是你,就够了。” “如今挑选良娣侧妃,也是如此,你故意挑选长相差的,不合他心意的,只会让他不高兴而已。” “所以啊,当妻子,是一门大学问。宠溺是相互的,你只有宠溺自己的夫君,他才会回过头来宠爱你。当然,这个宠溺也得有限度。作为太子妃,必要的时候,你还是要直言硬谏的。” .... 听着天后的告诫,房芙蓉只能起身行礼。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成功的皇后,在传授自己的儿媳妇,怎样才能当好妻子。 这都是经验啊,如今天后竟然传授给自己,所以恭听之余,她也得表现出感谢才行。 只是,自己不过是代替夫君询问一下,想要看看母后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谁知道,就被母后理解错了。房芙蓉虽然渴望母后的教导,但是一想到自己被母后错怪成了妒妇,还是有些失望的。 而另一边,才出大明宫的李贤,就碰到了郝处俊。 不过,令他无比意外的是,郝处俊并没有劳累过度的迹象,而是很乐呵,看起来好像碰到了什么大喜事儿。 皇城里穿麻衣的人,还是很少见的,当郝处俊看清楚身穿麻衣的,竟然是太子殿下,就赶紧上前几步,行礼道:“太子殿下本该在东宫等候,怎么就来到了这里?您这是要折杀老臣啊!” 没想到郝处俊误会了.... 虽然将错就错,也能让这老家伙感动一下,但是李贤知道,一个谎言,或许需要更多的谎言去遮蔽,当最终遮蔽不住,暴露出来的时候,事情反而比之前要更大了。 索性也不隐瞒,李贤笑道:“郝甑山误会了,孤不过是到大明宫,给母后请安了一趟,咱们这是凑巧碰到而已。” 见太子这么说,郝处俊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太子殿下是来找他的,虽然传出去好听,但规矩上,自己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既然是巧遇,那就太好了。 放下手,郝处俊笑道:“确实是巧遇啊,老臣正欲前往东宫。” 见郝处俊笑得开心,李贤忍不住问道:“郝甑山,什么事情让您这么开心?孤发现你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啊。” 郝处俊努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发现有点难,只好回答说:“回禀太子殿下,老臣笑得这么开怀,是因为老臣所著的《两唐书志》,一共十卷,已经被陛下允许雕刻阳版印刷了。” 印书啊,确实值得高兴,尤其是现在还没有活字印刷,印刷的方式,只有雕版印刷。而雕版印刷,说白了就是在一块木板上雕刻出字体来。阴版印刷,就是在木板上抠出字来,这样印刷的书籍黑漆漆的,靠空白部分形成字形。 而阳版印刷,则是在木板上雕刻出立体的字来,这样,印出来的才跟正常的印刷差不多。 正因为如此,雕版印刷费时费力,朝廷的公文印刷,就把工匠占的差不多了,所以好多人宁可抄录,也不排队等候印刷。 写书的人多了,但是能得到皇帝准许印刷阳版的,实在是少数。这也就是郝处俊,换个人没准儿还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呢。 “郝甑山的书,自然是字字珠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印刷出来?千万记得惠赠东宫一套,孤一定仔细拜读。” 郝处俊拱手道:“老臣不过是占了官职和天子近臣的便宜而已,所著书卷,不过尔尔,不过殿下既然想要,老臣一定送去东宫,还望殿下多加指教啊。” 读书人都是这样,好像不谦虚一下,就不是读书人似的。 李贤敢肯定,他的书,肯定一点错儿都挑不出来。这么说,不过是客气客气而已。 结伴着往东宫走,俩人边走边聊,似乎走路都不怎么累了。至于家里的马车,郝处俊早就忘记了。 “听闻殿下自小就很喜欢读《汉书》,不知道殿下可否有兴趣重新注释一遍《汉书》?”1 注释《汉书》? 李贤只是愣了一下,就笑了。唐朝盛行编篡书籍、注释书籍,说白了,就是重新编排一下前人的书籍,或把几本类似的书籍,合成一本;当然,还有重新注释一本书的。 贞观以后,这种潮流愈演愈烈,以至朝廷都不得不支持这种行为,专门派遣合适的官吏,参与其中。而朝廷参与了的编篡,就称之为官修。 这种行为....怎么说呢,颇有一点儿没事儿找事儿的味道。如果说这件事一开始还是一些人为了更正错误,正本清源的话,当变成潮流以后,大家混的就是名声了。因为,史书也是有人编篡的,而谁参与了一本书的注释,参与了编篡,都会被史学家记录,这是最简单的史上留名的方式。 不过....注释《汉书》? 似乎可行啊。 当太子的总要显示一下自己对学问的喜欢,只是蹲在东宫,也只有近处的一些人知道。而想要高调的宣布这件事,还有什么是比紧跟潮流注释一本书来得快的? 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李贤道:“确实,《汉书》自从问世以来,先人注解颇多,但是好多都掺杂了一家之言,算不得数,孤既然喜欢这本书,就应当将它的注解,重新更正一遍才是。” 说完,李贤看向郝处俊,立刻就笑了:“郝甑山,不知您是否有时间,参与其中?” 郝处俊也很喜欢汉书,如果他也参与其中,肯定事半功倍。 李贤本以为郝处俊会立刻答应,谁知道他却摇了摇头说:“中书事务繁忙,老臣恐怕无暇参与其中,不过殿下想要注释,定然能招来大量学者追随,不缺老夫这一个吧,哈哈。” 不缺? 李贤狐疑地看向打哈哈的郝处俊,这家伙绝对是心动了,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不愿意参加,或者说,不愿意暂时搁置自己的官职。 难道说这家伙害怕自己被人顶替? 不可能啊,要知道,这家伙的品性,可是经过武则天评定的。历史上武则天曾经想要对付郝处俊,谁知道一点瑕疵都找不到,只能动用强权给他降职,却没法更进一步的处罚。 以武则天手下酷吏的能力,尚且拿他没辙,这样毫无瑕疵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贪恋权力? 见李荇和几个宦官跟随在后面,李贤毫不犹豫的挥挥手,将他们赶走。 直到俩人身边空无一人以后,李贤才稍微停顿一步,跟郝处俊并行,靠近他低声问道:“郝甑山为何拒绝?可是朝中有什么危险,您不想暂离职位?” 见太子殿下竟然如此询问,郝处俊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左右,才稍稍靠近一些,低声道:“太子殿下,您记住,眼下朝中重臣的位置,有的是人惦记。若是您的下属顶替老夫,哪怕叫老夫直接告老也没问题。只是,眼下....” 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大明宫,郝处俊就闭上了嘴,不继续往下说了。 李贤何等的聪明,见他这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知道里面有故事。 至于能让他如此忌惮的,恐怕.... 就只有天后了吧! 回想一下历史上武则天称帝的过程,李贤就知道郝处俊在害怕什么了。 这也就是自己穿越来到了大唐,否则,太子李弘嗝儿掉以后,李治的病情更加严重,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李治并没有想着立自己为太子,而是先打算禅位给武则天的。 而劝谏李治放弃这个想法的,正是郝处俊。 禅位不成以后,武则天的做法就是召集大量学士,参与修书,并且赋予了他们参与朝政的权利,分割宰相的权力。 想到这里,李贤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再看向郝处俊的时候,他只能拱手说:“倒是孤孟浪了,郝甑山放心,孤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殿下知道其中的利害?” 听到太子这么说,郝处俊有点吓到了。明明自己害怕提及天后,会招来太子的不满,可是,自己话没说全,也能明白意思? 李贤苦笑道:“您放心,有些事情,孤还是摆的正立场的。至于有些话,您不方便说,孤不方便回,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听到这句话,郝处俊就知道,太子猜测的,完全对了。 确实啊,他作为臣子,提防皇后没什么,但是跟太子说起母后的不是,就不对了。而太子是人子,孝道为先,自然不能和外人一起对付自己的母亲。甚至,连听都不行。 但是.... 既然太子说自己摆的正立场.... 想到这里,郝处俊立刻笑了,提高声音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啊。说来惭愧,老臣今日正午因为印书的事情欢喜过甚,饭都没吃好,今日我等的晚膳,不妨提前一点?” 见郝处俊转移话题到了吃饭上,李贤也就就坡下驴大声道:“您既然这么说了,当然得提前。不知道您今天想要吃什么菜?其实啊,您想吃什么,完全可以跟厨子说。您牺牲自己歇息的时间来东宫教授孤,孤又岂能跟您讲身份?” 郝处俊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不如我等今晚吃那个海茄子如何?老臣听闻刘仁轨他们好一顿吹嘘,但海茄子是登州等海边州府给陛下的贡品,我等等闲吃不到啊。” .... 聊着吃饭的事情,两个人踏出了皇宫,朝着东宫走去。 郝处俊这是故意让自己斯文扫地,给太子支开仆从找一个借口出来。李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大声说话跟他配合了。 既然知道了郝处俊不能随便离开职位,李贤不仅放弃了找他帮忙的想法,甚至,也清楚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做了。 那就是,想方设法地保住朝中的几个高位。只有这些人是自己的支持者,自己才能熬过太子时期。 而天后,显然对这些位置有非分之想。想来也是啊,皇权虽然只有皇家的人才能染指,但是,朝中的大员,也是左右皇位交替的要素。 或许,对于自己而言,天后还没有在朝中完成自己的布置,是幸运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府兵制的问题(打赏加更) 两个人对于敏感的话题,都尽可能的贴近了说。这就是为了提防有人听到,毕竟,这一类的话题,只适合偷着说,不适合摆到台面上。 至于关于吃饭的话,则是故意说出来给支开仆从找一个借口。 说起来,这就像是胆小鬼的预防。 但是,不管是郝处俊还是李贤都不知道,他们还没有进入东宫,俩人的预防就起到效果了。 李治虽然长年病重,看起来懈怠,但是,密卫就是他的眼睛,代替他监视着整个长安,乃至于大唐的大多数地区。 长安各个角落都存在密卫的人,就更别说皇城了。俩人经过的地方,看似没人,但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耳朵,隐藏在花坛深处,或者大树之上。 “呵呵,堂堂郝甑山,原来也是个好嘴的,东宫的饭食虽然美味,但主动要求,可以算是斯文扫地了。” “至于《汉书》的注释,可有可无,不过既然太子喜欢,倒不是不可以给他这个机会。” 看完密卫送上来的密报,李治笑了笑,就把密报丢到了一边。大唐自成立以来,国力持续增长,到了现在,已经看不出还有什么忧虑了。将军们没有窝藏祸心的,大臣们勤勉有加,妄论天家的,终究是少数。 所以,他现在看密卫的密报,也只是当个消遣罢了。 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李治揉了揉眼角,计算了一下时间,就放下笔,对等候差遣的姜暠说:“朕现在有些心烦,午饭又不合口味,没吃多少。你去吩咐厨子,给朕端一碗凉面来。” 姜暠领命,转身就去传令了。 看着姜暠的背影,李治阴森的笑了一下,随即重新换上了古井无波的脸。 明日的早朝,他准备亲自上。 .... 课程表、行程表规划出来以后,一个人的生活,就会变得格外地无趣。 早年间,我们的老师告诉我们,上了大学会轻松,其实指的是可以随便出校、有一些自由支配的时间而已。 虽然重新给自己安排上“课程表”,对李贤而言,无异于给自己背上一座泰山,但是,为了将来,他现在也只好忍受着。 况且,跟上班比起来,现在的日子要是还诉苦,真就说不过去了。 洗漱完毕,李贤就光着上半身坐到了案子边,检查房芙蓉的作业。 这女人还是很聪明的,三位数的乘除法,都已经彻底掌握了。 “夫君啊,妾身这些题,做得对吗?” 李贤点点头,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说:“都对了,今天你先歇息吧,明天,我教你小数的概念。” 房芙蓉点点头,今天既然没有题可以做了,她就拿起绣花绷子,借着烛火看上面的一个个样式。 当她拿起一个图案的时候,李贤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这个图样....” 见夫君指着图样,房芙蓉笑道:“这些图样是妾身跟母后讨要的,这张图样,是母后身边的一个女官给妾身的。夫君啊,父皇的诞辰就在六月,妾身怎么也得亲手刺绣一副图案献给父皇,才算尽心不是?” 说完,她把李贤指着的图样挑选出来,问道:“夫君可是觉得这个图样好看?妾身也觉得这条龙的姿态雄伟,挺合适的。” 李贤拿着图样,笑了一下,问道:“给你这个图样的女官,可是春梅?” “不是,是另一个女官,脸上有点麻子的那个。” 李贤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经历,却依然想不起来在哪见到了这个女官。 没办法,今天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准小老婆们身上,对周围的宫女宦官,都没有留意。 虽然记不起是哪个女官了,但是,李贤还是觉得今天去自雨亭一趟,很值。 拍拍房芙蓉的肩膀,李贤道:“笨蛋,我指着这个图案,意思是不够好看。况且,你给父皇刺绣,不一定非得刺绣龙啊,你好好想想。” 说完,李贤不着痕迹的把那个图样给收起来,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见夫君回到床上躺着了,房芙蓉想了想,还是捏熄了灯火,把自己脱光光,钻进了被窝。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深如海,有时候却很好猜。 李贤很清楚,虽然房芙蓉努力地想要当一个完美的太子妃,但是说到底,夫君的女人多了,她能够分到的关注,就会变少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没用的。东宫的侧妃良娣,不是他不想要,就不会有的。皇家的子嗣传承,不仅是皇族内部的大事,同时朝臣也有资格参与其中。真要闹到群臣上书要求太子多多选妃的时候,可就是笑话了。 多说无用,感受着被窝里滑进来的身体,李贤直接开启了饿狼模式。 这个时候啪一顿比动嘴皮子强....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李贤就醒了过来。 今天要参加朝会,上报注释《汉书》的事情。 如果今天依然是天后当政的话,怎么既得到准许,又要保证不会坑害到郝处俊等人,是一个问题啊。 穿戴整齐,将卑贱者联盟的玉佩收纳起来,换上正常的玉佩,李贤这才离开了卧房。 虽然卑贱者联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只有在应该动用的时候动用,才是最合适的。要是频繁动用,导致卑贱者联盟暴露,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它只有隐藏在暗处,才能更大的发挥效用。 今天依然是例行的朝会,丹凤门门口只有刘仁轨和兵部尚书崔煜是有要事情禀报。至于郝处俊等人,纯粹是来凑数的,因为他们也觉得太子参与注释《汉书》,是个彰显太子名声的好机会。 况且,太平年间想要给朝廷的官员找些功劳,还是很难的,而参与注释,正是获得功劳的好机会。对于他们几人而言,功劳没什么用,但是对别的文臣而言,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作为文臣之首,他们也有义务,给文官群体找功劳。 李贤到的时候,几个人还凑在一起讨论,见太子过来他们才准备行礼,李贤就摆摆手说:“不必拘礼,几位继续,孤正准备旁听一下。” 郝处俊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今年拨给安西都护府轮换的兵力,需要增加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地方上这两年轮换的兵力突然变少了,值守安西都护府的兵力,需要提防突厥人,所以,需要保持戒备,也要保持强盛期的兵力。” 崔煜接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安西都护府常备的兵力,都是自陇右和关内道调去的兵力。当地虽然有仆从军,但是,他们都是前朝和今朝攻占土地的遗民,不值得信任。所以,当地来自我们大唐本土的军队,需要掌握绝对的优势才行。” “而我大唐的府兵,值守安西都护府的时间,历来是一年一个小换,五年一次大轮换。这样一来,能够保证安西都护府的兵力,能一直维持战力,也能让轮换完毕的府兵,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今年,正好到了大轮换的时候,谁知道,安西都护,竟然只要求轮换三千多人,拒绝了大轮换。” “而他用的理由也很可笑,什么叫那些士卒,已经适应了当地的环境,不需要过多的轮换?” 说完,崔煜还哼了一声,似乎不哼一声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捏捏眉头,李贤现在终于知道恒罗斯之战,为啥唐军输了。虽然有葛逻禄部众突然反叛的原因,但是,说到底唐军的素质,还是有些问题的。 这倒不是说唐军的战斗力不行,而是内地的军队来到陌生的地方,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水土不服还没有克服,怎么可能保持所谓的“巅峰战力”? 虽然这么说,有点故意开脱的意思,但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导致战争失败的因素。 正常而言,地方的常备兵力是不应该频繁轮换的。当一批军人适应了当地的气候环境以后,应该执役到退役才对。 但是.... 显然,这个想法,并不适合大唐的环境。大唐施行府兵制,而府兵制则是寓兵于农,府兵平时务农,农闲的时候,才会参与训练。而需要开战的时候,地方折冲府才会召集府兵,参与战斗。 所以,也就不存在府兵常驻某一地、长期执役这样的说法了。 安西都护府的情况,可以说是府兵制度的弊端之一。 安西都护是有理的,作为将军,他选择了维持战力的最佳选项。 崔煜也是有理的,因为,按照规章制度,事情就应该这么办。 说到底,导致两个人出现意见不同的原因,就在于府兵制。 唐朝府兵制的各种弊端,在现在这个时期,就已经出现了。而到了武后时期,府兵制的问题,日益严重,甚至已经出现了“当府兵耻辱”这样的社会风气。 可问题是,现在就整改府兵制,上到皇帝,下到普通百姓,都不敢。 自大唐建立以来就施行的制度,谁敢轻易就触动? “太子殿下既然沉思,可是想到了良策?” 郝处俊的声音,让李贤从沉思中脱身而出。 看向几个老家伙似笑非笑的样子,李贤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刚刚孤不过是设身处地的为崔尚书发愁而已,如何能有良策?不过,就孤看来,安西都护的要求应当驳回,若是士卒在安西执役的时间太长,尤其是因为朝廷的原因,羁留他们在那里受罪,一旦他们对朝廷产生怨言,可就不妥了啊。” 见太子这么说,崔煜顿时大喜:“太子殿下所言,正是微臣担忧的。跟军心比起来,其它的都是细枝末节了。” 崔煜的话才说完,丹凤门就打开了。 几人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进入皇宫。 例行朝会,气氛就没有大朝会那么压抑了。但是圣人亲自上朝,还是让几人欣喜若狂。 今天的圣人,看起来精气神很不错啊! 说起来,有这么一个身体不好的圣人,他们也很无奈。尤其是当今天后如此强势,更是让他们担忧。 不过.... 看了一眼最前面的太子,在朝的几人,又安下心来。 刚刚丹凤门前,跟太子聊起了他最不熟悉的军略,谁知道太子思考一番以后,一言就切中了要害。虽然这段时间太子也曾学习兵部的事情,但是,能够有这般的效果,还是让他们欣喜若狂的。 尤其是崔煜,甚至思考着要不要跟圣人说说,专门派遣他这个兵部尚书,去给太子上课了。如果太子能够提前了解大唐兵制的各种问题,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将来能少费很多口舌。 李贤和众人行礼以后,御座之上的李治才开口道:“都坐吧,今日有何事启奏?” 刘仁轨站了出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姜暠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他是尚书仆射,是崔煜的顶头上司,所以这份文书,由他上交比较好。 毕竟,六部是具体施行的部门,尚书省封驳文书本来就不妥了,换了六部,就更不妥了。这样不合规矩做事,很容易引起皇帝的不满,这也就是刘仁轨,换了崔煜,能不能顶住皇帝的不满都是问题。 看了一遍文书,李治只能捂额叹息道:“朕已经猜到刘卿家会封驳这份文书了,卿家不知,这种自减战力的事情,朝中武将和地方将军,已经不止一次的跟朕抱怨了。朕作为皇帝,也是两难啊。” 刘仁轨拱手道:“陛下,刚刚臣等在丹凤门外谈及此事,就连太子殿下,也一眼看出此举对军心不利,您如何看不出?或许,这一次我等可以延长当地守军执役的时间,下一次呢?若是募兵募不到怎么办?若是在册府兵都争相退出,怎么办?” 见刘仁轨提起了自己,李贤赶紧低下头。 混蛋,你说事情就说事情,加上老子干什么?这不是拿老子挤兑皇帝吗? 李治闻言看了一眼李贤,见太子垂头不语,就明白刘仁轨的心思了。 说起来,这样的说法,这样的心思,已经算是大不敬了。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没法跟刘仁轨生气。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李治的叹息 事实上,只要大臣犯上,是为了皇帝好,或者是为了朝廷、甚至为了国家,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是很有容人雅量的。 这件事就说不清楚,文臣有文臣的理由,武将有武将的说法,两方都占理的情况下,只能衡量得失了。 见御座之上的圣人,正在思索,朝堂之上的几个人,都不由地闭上了嘴。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皇帝的重要性了。一些左右为难的事情,需要皇帝做最后的决断,而不管皇帝选择了哪一边,另一方都不可能再多说什么。 许久之后,李治才叹息一声,提起笔在文书上随便涂抹了几下,对刘仁轨说:“卿家所言极是,朕也觉得,军心还是很重要的。既如此,就驳回安西都护的请求,拟旨命令必须换防吧!” 见圣人终于点头,刘仁轨长舒了一口气。 朝廷的政令不能朝令夕改,既然制定出来了制度,就得遵循。而朝廷若是打破规矩,必要的时候,硬着来一次还好,多了,就会影响朝廷的公信力。 事实上,他也没敢明说,民间的府兵,对于漫长的执役期已经颇有怨言了。 以前高祖、太宗还有今朝前期,因为不间断的作战,府兵们就算服兵役的时间长,只要有功勋可以获得,就没人有意见。 但眼下,因为国土拓展的太多了,以至于北庭、安西、安东,都需要常备兵力轮守。 将士们到了当地,只是老老实实地待着,获得不到功勋,又要忍受当地气候的折磨,将士们自然不愿意。 说到底,现在这样的情况,跟当今皇帝好大喜功有关系。至少今朝攻略的土地,大多都是取之无用的。打下来的土地如果不换上中原人占领,那么打下来,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高句丽遗民的问题,只是开始啊。 解决了今天最大的一个问题,见没人继续启奏,郝处俊就悄悄的伸手碰了碰太子。 感受到郝处俊的小动作,李贤就起身,躬身行礼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见李贤站了出来,李治笑着问道:“太子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 “儿臣自幼时,就很喜欢《汉书》,如今国朝多次官修典章,儿臣希望,重新注释一遍《汉书》,请父皇恩准。” 见太子果然提起了这件事,李治就笑着说:“官修的典章很多,不差《汉书》一本,不过既然你喜欢《汉书》,想要重新注释,朕准了就是,不知道,你打算召集哪些人?” 李贤拱手道:“儿臣才刚刚观政,并不知晓那些人,是饱学之士,故此,还请父皇为儿臣指派人手,至于儿臣,只希望东宫两位太子宾客,姚元崇和王勃,能参与其中就好。” 见李贤除了两个太子宾客以外,没有想要安插的人手,也没有想要培养的人,李治不由地笑了一下。也是,这小子才成为太子,麾下一定缺人。 想了一会儿,李治才开口道:“既如此,那就命张大安、刘纳言、格希元、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诘、周宝宁这七人,和太子宾客王勃、姚元崇,跟随太子,于崇文馆重注《汉书》吧。” “另外,郝处俊,朕记得你对《汉书》的理解,也比较闻名,既如此,你政务闲暇之余,不妨到崇文馆,多参与参与。” 郝处俊站出来,笑着说:“陛下有命,老臣自当遵从,只是,中书事务繁忙,再加上注释《汉书》,想来一定很劳累,不知陛下可否准许老臣,借住在崇文馆?” 借住崇文馆? 李治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可以,不仅仅是你,张大安等人,一样可以借住在崇文馆。” 获得了许可的郝处俊,顿时就笑了,如果能住在崇文馆,也免去了他来回奔波的辛苦。况且,住在东宫,伙食自然一定会很好。 这段时间在东宫吃午膳和晚饭,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嘴竟然变刁了。只是一道鸡肉,家中的厨子怎么制作,都没法做成和东宫一样的味道。 知道自己这是富贵病,得治,但是,强烈谴责之余,自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对美食的向往。 确定了注释《汉书》的事情,朝会就算是结束了。 李贤本想回东宫习武,谁知道李治才说完“退朝”,又来了一句“太子留下”。 无奈,李贤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李治,来到了后殿。 回到后殿的李治,就没了那股子凌然不可靠近的威势,而是变得随和了许多。 坐在一个案子后,见李贤跟过来了,李治就多倒了一杯茶水,往前推推,示意李贤坐下来。 李贤从善如流,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后,等着听李治的话。 长叹一声以后,李治才开口了: “今天的事情你也了解到了,大唐创立之初,因为不缺功绩。不缺分封的土地,所以府兵制推行是没问题的。” “但是后来,伴随着战火停歇,府兵制就出现了问题。府兵制寓兵于农,成为府兵的,大多是一地的富农,要知道,府兵的装备,可是要自行准备的,贫寒一点的人家,可置办不起一身府兵的装备。” “但是啊,伴随着战火的停歇,府兵多年务农,已经很少有上战场的机会了。你以为朕是好大喜功?不是啊,朕虽然确实很想追上先帝的步伐、彪炳史册,但是不会做这么多的无用功。” “安西都护府这些地方的设立,是朕想要延续府兵制的一个想法,其实,将士在这些地方轮值,本身就是可以获得免税等各种便利的,等同于军功,只是,不如正常作战的功勋罢了。” “另外,导致现在府兵制度出现大问题的,还有一个,那就是土地兼并。大唐的土地,大多数都掌握在世家的手中,其次就是勋贵。而平民百姓,虽然最初获得了田地,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土地,还是会脱离他们的掌握,最终汇集到地主,或者世家大族的手中。” “朕攻略这些土地,还存着一个心思,那就是多些土地,分配给百姓,也能暂缓土地兼并带来的危害。但是现实却是,朕失败了。” 失败了? 李贤转念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失败了。 还是跟高句丽遗民的问题一样。 大唐确实是把这些土地给纳入掌控了,但也就是名义上的掌控罢了。土地虽然号称是大唐的了,但是上面生活的人,还是原本的那些人。而这些人,虽然接受了大唐的统治,但是,背地里却始终盘算着重新自立。 这样的土地,简直就是鸡肋,取之无用弃之可惜。想要彻底占有这些土地,也不是没有办法,就一个字—杀。 可是,且不说要杀多少人,就是这个行为,也不被任何人接受。高句丽屁大点儿地方,大唐都不敢挥动屠刀,更别说安西都护府这些地方了。 而效仿高句丽那边,用迁移人口的方式,彻底占有那里的土地,就更不可取了。 高句丽就像是一滴污水,进入大唐这个池塘引不起波澜,但是,西方那些土地的人,可就是一大车的墨水了,这要是进来.... 所以,李治这就是做了一大堆的无用功。或许,他明知道这么做杯水车薪,但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试试,就像是买彩票的心态一样。 说到底,根源性问题,就在土地兼并上。但是,这个问题,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这就是一个怪圈儿。哪怕是后世,对耕地不是那么看重的情况下,依然陷入了资本的圈套里。 想要解开这个束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啊! 跟着叹息一声,李贤看向对面的李治。 明明是历史上有名的几个皇帝之一,但这一位,现在却很是颓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人无所不能,估计就是把太宗皇帝安置到现在这个环境,他也是一样地束手无策。 相当皇帝难,可是当上皇帝以后,就会发现,当皇帝更难。 李治的颓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看着李贤,李治语重心长道:“朕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这么早跟你说这些的,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一些?” 李贤摇了摇头,起身拱手道:“这不是您给儿臣的担子,儿臣既然是太子,是您的接班人,自然要坦然接受这些。其实阿耶您大可不必担心,虽然土地兼并和府兵制的各种问题,在您这里已经开始出现了。但是,这些问题,短时间里还不会影响国运。作为这个国家航船的掌舵者,您和儿臣,还有很长的时间,摸索着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吗?” 李治笑了笑,站起身,在李贤的肩膀上拍了拍,就转身朝着后宫走去。 他只是遇到了府兵制的问题,有些颓靡罢了,还用不着太子来宽慰他。 就如同太子说的,国朝的实力已经是汉以来罕见的了。就算问题出现了,短时间里还不至于致命,还有时间,可以思考解决的办法。 李治往后宫走,而且没有吩咐可以滚蛋了,所以李贤只好跟上。 跟在后面就能看得出来,李治最近的身体确实不错,也难怪他会想着白日宣淫了。 如果是往常,就算强行撑着来上朝,朝会结束以后,他也得坐着步辇回宫,而如今,他却是靠走着的。 一边走着,李治清退了大多数的随从,只留下了两个侍卫和姜暠,对身后的李贤说:“往前来一点,这里已经是后宫范围了,用不着跟在朕后面,搞得朕要跟你说话还得回头,怪麻烦的。” 虽然李治这么说了,但李贤还是没有跟他并肩前行,而是稍微落后了半步。 父子俩一路前进,很快就来到了清辉阁。 清辉阁本来该是赏赐给妃子或者昭仪居住的,但是,却被李治保留了下来。主要原因,就是这里的景致实在是不错。 清辉阁周围都是花草,而在清辉阁内,还能望见整个太液池。 如今天气炎热,好多后宫的嫔妃,都喜欢到太液池周围散步休憩,坐在这里,虽然看不到一些十八禁的画面,但是,这种站在上帝视角旁观的感觉,让李治很是喜欢。 坐在清辉阁边,李治示意李贤也坐下来,开口道:“《汉书》注释的事情,既然朕准许了,你就得好好做。张大安,是凌烟阁功臣之一、郯国公张公瑾的儿子,虽然家学渊源,但是,因为他出身勋贵、而朕又想要提拔贫寒士子的原因,一直没有重用他。” “之前他曾经教授过你,因为你,朕赏赐了他一次,现在想必他对你很有好感。这一次,朕又将他安排到崇文馆,跟你一起注释《汉书》,你得把握机会。郝处俊等人,虽然尽忠职守、手段非凡,但是,朝中要员,总不能需要的时候再提拔,得提前培养才是。” 李贤没想到离李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这不是手把手的给自己安排人嘛! 说话说,这样的行为.... 他很喜欢! 要知道,虽然他对于唐朝的历史比较清楚,但是,能够知道张公瑾的存在已经不错了,他的儿子张大安,并不如何了解。 除了王勃、姚元崇、狄仁杰、张柬之这些人自己已经确定了要收入麾下以外,别的人,真的不如何了解。 张大安这个人虽然自己不怎么了解,但是,既然李治话里话外的,有称赞他可为宰相的意思,那能力肯定是没跑的。 点点头,李贤道:“儿臣明白,一定会对他多加拉拢的。” “至于刘纳言,这个人的文采还是不错的,将来可以安排他进秘书监一类的地方任职。格希元是格辅元的兄长,虽然比起弟弟来,他愚钝了一些,但也算志虑忠纯,将来可以安排到御史台任职。许叔牙.....” 李治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些人的履历出身,还有性格特征,李贤就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听着。作为皇帝,李治能把这些人看得如此透彻,转念之间就能决定如何用他们,这也是一种能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聚贤楼 听了李治对这些人的分析,李贤发现,也只有张大安,是最值得拉拢的。这家伙如果不是因为出身贵族,而皇帝李治又向着贫寒士子,绝对可以在朝堂谋求一个高位。 可以说,这次《汉书》的注释,主要目的,就是给予张大安一份功劳,从而让他正式获得重用。 起身拱拱手,李贤道:“儿臣知晓了,阿耶,您说,《汉书》的注释,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好?” 李治笑道:“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接到旨意了,这些人都在长安,所以,多半今日就会汇集到崇文馆,明日,你们就开始吧。” 说完,李治又叮嘱道:“你是太子,虽然这件事儿是你主持的,但是你不必过多参与其中,偶尔去看看,亮亮相就够了。论这件事的功劳,你自然是第一位的,哪怕你一次都不去。” 李贤苦笑着答应,这种事情,他早就清楚了。一些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就是因为他们能够自然而然的获得一件事的功劳。或许这件事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但是,依然能够蹭着获取功绩。 这,大概就是一种潜规则吧。上位者的特权,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没法消除的干干净净。 从清辉阁出来,想起下午张大安等人就会到达东宫,李贤只好命李荇给自己准备马车。 事实上,今天还是东市西市两个酒楼同时开业的日子。 今天早晨,肖德胜应该已经把请柬都散出去了,朝中文武百官,还有勋贵、世家,都得到了请柬,就连前段时间闹过摩擦的郑家,也送了。 李贤很清楚,郑家,或者说郑温对自己的怨恨依旧,但是,经历了上一次的打击,他只会暂时将这口气咽下去。而自己,也不能抓着这件事不撒手,该交往,还得交往。 说起来,所谓的社会,就是戴着一张张的面具活着,交谈愉快的两个人,未必就都开心,或许彼此心里都盘算着怎么坑对方一手。只有学会将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起来,戴上面具,才能在社会上混得如鱼得水。至于那些不肯戴上面具的,只能一次次的体会到社会的险恶,却徒呼奈何。 太子要出宫,这可是大事儿。尤其是得知太子邀请朝中百官和世家,是得封太子的庆祝宴,萧德昭和杨毅,就安排了太子六率的将士护卫,还出动了仪杖。 虽然李贤万般拒绝,但是,在萧德昭二人的坚持下,也只能听从。 东宫朝堂不再,作为左右庶子的二人,现在除了拾遗上谏以外,就接管了东宫的俗务,和管家一般无二。 东宫内部的事务是李荇的职责,而太子出行一类的事情,就是他们管的了。 在他们看来,太子殿下既然是用庆祝宴的名义发出的邀请,那么出行,必须得出动太子的仪杖,这样正式出行才可以。 于是,就在这一天,长安的百姓眼睁睁的看着东宫到东市的沿途,都被太子六率的官兵控制了,行人不得行。而东市的各个店铺,也被通知今天不得营业。 长安平日里难得看到这样的场面,于是,虽然道路被六率官兵封锁了,但是各个路口和沿路坊市的门口,依然有不少人聚集起来,看热闹。 撩开车窗的窗帘,看到外面的情形,李贤只觉得眼睛发烫的很。 都拒绝了啊,可还是逃不过丢人现眼。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像一个暴发户,出门都恨不得在十根手指上都套满金戒指,来显示自己的有钱。 东市的酒楼就坐落在东市西侧,太子的车架进不了坊门,所以郝处俊特意带着文武百官等候在坊门处。 看到车架驶来,众人纷纷行礼。没办法啊,太子出动了仪杖,他们就只能正式地迎接。不过幸好他们都穿着官服,要不然,礼节上就更说不过去了。 按着李荇的肩膀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面前的阵势,李贤不由得瞪了一眼萧德昭,苦笑着迎上前,说:“孤本想简单出来的,不想左庶子安排了仪杖,变成了正式出行,真是惭愧啊。” 郝处俊笑道:“太子殿下赐宴百官,本就是正式场合,出动仪杖是应该的。中书还有好多政务搁置着,不如我等这就开宴如何?” 知道自己的通知,尤其是早晨通知,影响了他们的行程,李贤也就不客套了,笑着说:“自当如此。” 说完,李贤带头,朝着新修建好的酒楼走去。 原本东市的酒楼,被全部推倒重建,至于占地面积,是以前的三倍多。这么大的工程量,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的。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有钱又有权了。 有足够的工匠,而且能够日夜不断的施工,这么快就建设好,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有财作为东市酒楼的掌柜,笑呵呵的等候在酒楼门前,见太子殿下来了,才把手中一直握着的绳索,交了出来。 百官和世家代表,自然看到了这根绳索,尤其是酒楼二楼的栏杆下方,还有一块大匾,上面蒙着红绸布,不知道是何意。 李贤上前接过绳索,笑着对身后乌泱泱的人群说:“今日是孤的酒楼开业的日子,不止是东市,孤在西市也设立了一家酒楼。不过跟东市的这个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孤可以很肯定的说,满大唐,都没有比孤这里的酒楼,更能令人满意的了。相信诸位今后宴请亲朋宾客,少不了要来这里。” 说完,李贤就拉扯了一下绳子,红绸布覆盖着的牌匾,露了出来。 只见上面黑底金字的写着“聚贤楼”几个字。 看到这三个字,萧德昭皱了皱眉,才要开口,就被张文瓘拉住了。 “好日子别给殿下找晦气,这本来就是殿下的产业,用殿下的名字中的字,并无不妥。你啊,也得收收自己的性子了,戴至德咱们几人,都是东宫出身,为何我等已经身居高位,你还守着左庶子的位置混日子?” 萧德昭斜着眼睛看了张文瓘一眼:“你是在消遣老夫?” 张文瓘苦笑道:“咱们同僚多年,我干嘛消遣你啊。你虽然方正,但是太方正就是死板了,就像今天,你强行要求太子出动仪杖,太子明显不开心,就连我等,也觉得这样太过了啊。” 萧德昭撇撇嘴,对于张文瓘的话,他还是没法反驳的。 见太子已经招呼群臣进入酒楼了,周围没人,他才压低声音说:“你以为我是那么死板的人?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入主东宫,第一次出行,怎么也得按照典章进行。否则,对朝臣形成不了威压,如何树立他这个太子的威严?” 见萧德昭这么说,张文瓘也不进去了,就拉着他走到一边,无奈道:“什么叫威严?你觉得现在太子殿下需要这个东西吗?眼下太子才上位,需要的是团结群臣,礼贤下士,绝对比你这样做要好得多。” “你想想,太子的威严来自哪里?储君的身份是一种,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权力。眼下,太子殿下才刚刚观政,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开始执政了,那么他的威严,自然而然地就来了。你要搞清楚,是先有权力,然后才会有威严的。没有权力还要追求威严,下场就是这样。你觉得,今天太子殿下动用仪杖招摇而来,有多少人会心生不快?” 听到张文瓘的话,萧德昭的汗直接就流出来了。 张了张嘴,他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句:“莫非,太子殿下的打算,才是对的?” 张文瓘恨铁不成钢道:“废话,老萧啊,我告诉你,太子殿下做事,只要你不是特别肯定这是错的,就不要上谏,太子殿下聪慧无比,在这些事情上,拿捏的要比你好多了。” 叹息一声,萧德昭只能对张文瓘拱拱手,表示接受了他的建议。 见外面已经没人了,俩人这才进入酒楼。 才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这间酒楼,是新盖的!地板上连一点磨损都看不出来。 而且,一楼没人,只有一些案子,而且,这些案子都四面围着屏风,形成了一个小空间。 太子殿下已经带着群臣到二楼的聚会大厅去了,张有财就等候在一楼,准备接应张侍中和萧庶子。 见二人看着这些屏风发愣,张有财就走出来,拱手行礼道:“草民张有财,拜见张侍中,拜见萧庶子,二位可是有什么疑惑?” 萧德昭指指屏风,皱眉道:“酒楼本是吃饭饮酒之处,为何要装饰的这么典雅?你看看,案子暂且不论,就是这些屏风,还有屏风的质地图样,都需要花费大价钱购置吧。” 酒楼既然是太子的产业,萧德昭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询问一下的。 张有财闻言笑道:“萧庶子有所不知,东市聚贤楼,自今天开始,只招待文武官员、世家勋贵子弟,对平民和商贾、胡人,是不开放的。既然招待的是这些人,装饰上自然要好一点,按照太子殿下的话说,就是要上档次。” 说完,张有财走到一张屏风前,伸手将它拉扯开,伴随着他的摆弄,一个案子的单独空间,就围成了两张案子的空间。 做完以后,张有财才说:“您看,用屏风,就可以随便控制有多少人共同用餐,同样大小的地面,却能随意变化待客人数。这是一种节约啊,萧庶子可明白了?至于屏风,都是将作监下辖木器店制作的,他们也只是收了成本价,并没有花费太多。” 看到这些,萧德昭点了点头,既然没有铺张浪费,想来对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影响。 张文瓘看着空无一人的一楼,出声询问道:“一楼这般布置,可是给少数人吃饭使用的?” 张有财点头:“是的,一楼不同于二楼,一楼是用于五人以下用餐的。而且,一楼提供的菜谱,也比二楼少一些,有些费时费力的菜,不会在一楼上。太子殿下的吩咐是,一楼菜式应当简单些,客人定下要什么菜以后,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上菜,不能耽误客人的行程,这就叫....快餐模式。” 张文瓘点点头,扫视周围一眼,看到了上二楼的楼梯,只是,楼梯旁边这个篮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往上看,还能看到二楼地板上的一块方形的空洞。 “张侍中,这是吊篮,如果有行动不便的人前来二楼就餐,就不必受楼梯的折磨,可以从吊篮直接抵达二楼。” “确实不错,这个东西的设置,可以说很是周到了。” 称赞一声以后,张文瓘就上了楼梯。 等到三人登上二楼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张文瓘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跟一楼比起来,二楼的装饰要更加地高级。且不说那些栽种在花盆里的奇花异草,就是那些已经摆到桌子上的餐具,也不是寻常酒楼能比得上的。 长安的各个酒楼,哪有全部用瓷盘子、银餐具的? 还有吃饭用的案子,看起来,很像是檀木的啊! 二楼的空间很大,哪怕文武百官和勋贵、世家的代表全部进来,也能容纳,甚至还略有空余。 因为,跟一楼一样,二楼也用屏风圈出来了一个大场地。 太子殿下就坐在北侧的主位,两侧是两长排的案子和坐垫。一人一个案子,还是大案子,单单这些摆设的价值,就难以计算了。 见二人震惊的模样,张有财只能解释说:“二位,二楼既然是专供宴会的,那么陈设自然不能小气,不然,谁还愿意来聚贤楼定宴?难道在家里摆不了?” 眼见前面还在排位置,最后几个案子没人用,张文瓘蹲下去拍了拍案子,对张有财说:“这般的投入,想来这聚贤楼饮宴用饭的资费,也不是别家酒楼可以媲美的吧。” “那是自然,不过,草民可以保证,您在聚贤楼花费的每一个铜钱,都可以说是物有所值。” 张有财对太子殿下的嘱托记得清清楚楚,想要客人常来,就得让人家有常来的理由。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续 于是乎,侍女出现了。别人家的酒楼,顶多有几个男的侍者,但是聚贤楼,直接用了女的。而这些侍女,都是他从人市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姿容上等不说,多少还知道一些规矩。 张文瓘和萧德昭才往前起步,就有两个侍女迎了上来。 妆容并不如何的妖艳,装扮也非常的得体,蹲身一礼后,就开口了:“张侍中,萧庶子,您二位的位置在前面,请随贱婢来。” 张文瓘不动声色,萧德昭有点皱眉,他准备问问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莫非他要连着皮肉生意也带上不成? 张文瓘的位置在前面,而萧德昭的位置,在最前面。 能够坐到这里,就不是他的地位高的原因了,而是因为他是东宫的官员,尤其负责拾遗上谏,至于杨毅也是一样,他还包揽了记录的工作,所以他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空白的本子,用来记录太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有同样待遇的还有李治,他不管做什么,都有记录《起居注》的官员跟随记录。只不过,跟皇帝比起来,记录太子言行,不需要那么细致而已。 才坐下,引路的侍女走到了他的案子前,行礼道:“萧庶子今日是打算喝茶,还是饮酒?” 萧德昭皱眉道:“茶水就可以。” 他才说完,一辆带着轱辘的推车就过来了,侍女从推车上,取下来一个精美的瓷壶,和一个精美的瓷杯,放到桌子上以后,就退到了一侧跪坐下来。看样子,是要一直为他提供服侍。 背后虽然有屏风,左右却只有一小段,只要后仰,就能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见自己距离太子很近,萧德昭便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一问,不知您可否回答?” 李贤正在给侍女安排上菜的顺序,听到萧德昭的声音,就让侍女先去上菜,这才转过头说:“萧庶子有什么疑问?但讲无妨。” “臣观聚贤楼陈设如此铺张,甚至还有侍女的存在,不知道殿下是否是要开一家青楼?” 见萧德昭面色不善,李贤苦笑道:“什么青楼,萧庶子想歪了吧。这些侍女不过是为客人提供方便的,只做端茶倒水一类的工作,不招待其它。” “可是,既然您这间就酒楼,是专门招待官员勋贵世家子弟的,难免会有一些纨绔或者色鬼,动色心吧。” 听到萧德昭的担心,李贤顿时笑了:“这是孤开设的酒楼,谁有这个胆子?” 虽然笑着,但是李贤的神情,却很是严肃。 想想也是,太子殿下这一次这么高调的宣示酒楼的存在,谁也不会不给太子面子,至于敢于闹事儿的,估计也不存在吧。 稍微松了一口气,萧德昭拱拱手,就算是结束了疑问。 见萧德昭开始喝茶了,李贤就专心打量这里的陈设来。 虽然自己下令给张有财,让他将这里装扮的要奢华一点,但是看到实物,他还是非常不满意的。 弄几盆花草,弄几套精美的瓷器、银器,弄几个侍女服侍,就特娘的算是奢华了?放到后世,连寻常的酒楼都比不过,更别说高级餐厅了。 可是,看这些官员的反应,似乎很是享受,好像在这里吃饭,确实不错的样子。 土鳖啊! 暗骂一声,李贤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把心中的不满压下去。 如果是自己亲自指挥建设,绝对不是这么几个不三不四的摆设,就算了的。 不过,先凑合吧,毕竟,这样一间酒楼,已经足够力压群雄了。 推动着茶水车的侍女,给想要喝茶的送去了茶水,而推动着酒水车的侍女,就比较忙了,不管是葡萄酒还是烈酒,都很受欢迎,尤其是烈酒,自从品尝到烈酒的滋味以后,朝臣们,尤其是武将们就急不可耐地等着它面世,酒壶里的酒水只是尝了一口,他们就不满的要求侍女把酒坛子拿上来,只给一壶算是怎么回事。 等到所有人的案子上都摆上了酒水茶水,李贤端起茶杯,笑道:“今日既然是聚贤楼开业的日子,又是孤的宴会后续,诸位一定要喝的尽兴。至于今后,还望诸位多多光顾啊。” 太子殿下开的酒楼,自然要多多来光顾才是。 见太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所有人都端起茶杯酒杯,跟着喝了一杯。 只是一杯,就让不少人出了丑。 喝茶水的还好些,虽然喝惯了茶汤,不太喜欢这种单单用茶叶泡出来的,但是,还勉强能够入口。而微苦之后的回甘,尝起来似乎也不错。 至于饮酒的,可就完蛋了。那些尝过烈酒的,还好一些,知道不能一口闷,需要一点一点的慢慢喝才行。虽然殿下喝的是茶,自己喝的是酒,但是既然殿下一饮而尽,自己也得跟上,虽然慢慢喝有点丢脸,但是,全喝完就是了。 真正出丑的,是一些世家的代表,他们虽然闻到了浓重的酒味,但是却不以为意。波斯传来的三勒浆不是没喝过,算不得什么。但是,令他们无比意外的是,酒才入口,就造了反,不等酒水进入喉咙,他们就打住,能忍的还能咽下去,忍不住的,直接就吐了出来。 眼看世家的代表出了丑,文武大臣纷纷笑了出来。 都知道皇家跟世家不对付,他们自然乐得落井下石。 尤其是程务挺,嗤笑着奚落道:“我当你们也是好汉,能跟我等一样,一口喝下去,谁知道还吐了出来,为殿下陪酒,吐出来可是大不敬啊!” 听到程务挺的话,世家的代表们,就放弃了询问的打算。既然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他们没有准备之下吐了出来,只能自认倒霉。 至于荥阳郑家,今日来的,就是郑温。 老头子的脸色一瞬间暗淡了不少,这酒宴才开始,就出了丑,可怎么办啊! 令他们意外的是,太子并没有发怒,而是笑着说:“诸位不知这烈酒的杀伐,吐出来情有可原。孤不怪罪你们,你们且再尝尝,若是能喝,就慢慢喝,要是喝不了,让侍女给你们换葡萄酒就是了。” 眼见太子没有在这件事上面作伐,郑温才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管是当初西市酒楼的拱手相送,还是后来在朝堂的交锋中失利,都对他们敲响了警钟。太子殿下,不好对付啊! 虽然李贤准许他们更换,但是要换的,终究是一个没有。 重新倒满一杯,再次品尝,这一次,就没人一口闷了,都慢慢的喝,感受那一股子燥热的感觉,自口中直驱胸腹之间。 好酒! 跟这酒比起来,三勒浆只适合倒掉涮锅! 只是,这酒的杀伐未免太重了,只是一杯而已,就觉得脸烧了起来。 浊酒可以数百杯而不醉,这酒就不可能,十杯不倒,就算是海量了。 感受着这酒水令人迷醉的味道,再看看首位上的太子,郑温的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想法。 不只是他,周围的几个世家代表,也想到了一件事。只是,除了太原王家来的一样是家主以外,其它几家都不同,来参加的都是家中年轻才俊。他们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其是酒量非凡,是世家专门用来应付酒宴的人才。 虽然是专门的人才,但是在家族大事上,他们却没有多少发言权。看了一眼太原王家家主王琼和荥阳郑家家主郑温,几个人的脸上都浮现暗淡之色。 家主和当权者不在长安,他们恐怕,要错过这件好事儿了。 第一杯酒下肚,就有侍女推着餐车,开始上菜。 不需要分餐,每个人案子上摆放的,都是装饰精美的菜肴,量不大,只能浅尝即止。 酒楼里的几个厨子,都是到东宫厨房深造过的,所以,这里端出来的菜式,可以说是令所有人惊讶。不管是炸鸡,还是别的什么菜,都堪称闻所未闻。 眼见太子动了筷子,众人都是紧紧跟随。 除了张文瓘、郝处俊等人吃过这些菜式以外,别的人都非常地惊奇。 虽然盘子里的菜式,摆放的很是整齐,尤其是加上其他青菜之类的装饰,配着餐盘上的图案,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菜肴,隐隐有过度装饰的嫌疑。 但是,不得不说,这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苏庆节很喜欢炸鸡,见自己的专属侍女还在一边等候着差遣,就拿筷子指指炸鸡说:“这个菜本将军很喜欢,去吩咐厨子多做一些,用大盘子装,也不必装饰。” 侍女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给他端来了一大盘子的炸鸡块。 见苏庆节的要求,竟然被答应了,几个将军,纷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御史周畅看不下去几人的做派,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赐宴,尔等这般喧宾夺主是为哪般?为了口腹之欲,规矩都不守了吗?” 裴行俭虽然以前是混文官的,但是自从进入武将的队伍以后,就学会了粗俗,看着周畅撇撇嘴说:“只不过是要求多上一点菜,我等蒙圣人赐宴的时候,尚且敢于开口,如今殿下赐宴,算得了什么?更别说,殿下赐宴,我等只有吃好喝好,吃得尽兴,喝得畅快,才是对殿下的尊重,哪个要你多嘴!” 听到这边隐隐有吵起来的趋势,张有财就匆匆地走了过来,行礼道:“周御史,聚贤楼不同于别家酒楼,但凡客人得要求合理,必然会满足。况且,只是几小块炸鸡,确实不足以满足几位将军的胃口,小人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稍后,一定给诸位换大盘的菜肴。” 见张有财说得恭敬,苏庆节从怀里掏了掏,把钱袋掏出来,随手丢出去说:“这就对了,本将军很喜欢这个鸡肉,你吩咐厨子多做一些,走的时候带走。” 张有财接过钱袋,笑着行礼道:“多谢将军赏赐,您放心,不只是现在,将来您若是想吃什么菜了,只需要派遣家仆通知一声,聚贤楼的仆役,会把菜给您送到府上的。” “咦?还能送?”程务挺瞪大了眼睛。 张有财躬身道:“自然是能送的,只是,这道菜,刚出锅的时候最是美味,时间长了,外面那层酥脆的外壳,有变软的风险。所以,想要品尝,最好还是到聚贤楼来。” 裴行俭哈哈笑道:“东市距离长乐坊,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若是老夫派人快马来取,也不必有这样的忧虑,呵呵,你想逼迫老夫常来,可是打错了算盘。不过,这二楼倒也还行,要是老夫待客饮宴,到这里来也不错。” 被人道破了心思,张有财只能尴尬的笑笑。 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今日来到太子殿下宴会上的人,好多人平日里都不会光顾,最多,就是接待宾客的时候,带到这里来。其实,真正能让聚贤楼挣钱的,是这些人的外卖服务,至于真正到这里来用餐的,只能是这些人的家人。 炸鸡块大受武将的欢迎,而凉皮,则受到了文臣的喜欢。见武将们已经开口讨要鸡块了,一些人也就忍不住吩咐侍女,去给自己多装一些凉皮来。 炎炎盛夏,虽然其它的菜式滋味也足,但是尝一下就好了,吃的多了反而容易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今日来参加聚会的所有人,都觉得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 程务挺等人虽然觉得自己还能喝,但是见太子下令撤掉了案子,也就听之任之,不过酒还是要留下来的。 等到所有的案子为之一空,几个男侍,抬着一个个桌子,来到了二楼。 经过工匠的组装,一个个的桌子,最终变成了一张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大桌子。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看着这张巨大的桌子,不知道是何意。 李贤面带笑容的走到了桌子边,伸手拍了拍。 早在决定建造酒楼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二楼的安排。 只凭借不一样的饭菜,还有烈酒,是不可能吸引朝中官员和世家子弟常来的。 而他把酒楼的位置选在东市,而不是长乐坊这些靠近大明宫1的坊市,就是为了这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古代“资本家” “这是牌桌,再加上木牌,就是一种新式的赌具。” 听到太子殿下提到赌具,一些好赌的将军,顿时来了兴致。 这一次,不仅是萧德昭,就连杨毅也皱起了眉头。 开赌坊?跟酒楼不一样,开赌坊的话,必然会对太子殿下的声誉造成影响的啊! 没等两个人上谏,李贤就从牌桌的一个抽屉里面,取出来一张类似圣旨的东西,展开来说:“孤开设赌坊,自然不同于别的赌坊。聚贤楼二楼不同于别的赌坊,我们只提供赌具,提供见证,不坐庄,参加赌局的人选,由各位自行选择。” 既然太子殿下摆出赌桌了,那肯定是要玩一下的。 程务挺上前接过李贤手中的条例,展开念道:“第一条,不许出千,违者扒掉所有衣服,游街传告全长安。第二条,禁止赖账,对于赖账者,将有六率出动,强行抄家抵账。” 只是两条念完,就有不少人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当然,更多的人,却是为之一喜。 平日里,就算喜欢赌博,最多也就是亲近的人,凑一起随便玩玩罢了。至于赌坊,是万万不敢去的,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可是,总跟亲近的人玩,虽然避免了出千的可能,但是,总是不乏那些赖账的。 赖来赖去的,搞得自己本来是赢钱的人,反而没得到多少钱。 如今既然太子殿下专门提供了这么一个赌博的场地,尤其是强行要求赌博的人会账,这样一来能省不少事。 至于那些来家里要求赌一赌,却耍赖不掏钱的无赖子,有本事来这里赌啊。敢在太子的场子赖账,也不怕被抄了家。 “第三条,任何赢钱者,不论多少,必须出两成,用来捐赠灾民,所捐款项账单,公开透明,得赈灾钱款者,也将知晓钱财来源。” 只是这一条,就让萧德昭和杨毅都闭上了嘴。 太子开赌坊,既然是为了灾民,那就没问题了。虽然开赌坊这件事很恶劣,但是再恶劣的事情,也比不过赈灾的善举。 至于听到这一则消息的好赌之人,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就松开了。既然规矩是赢钱的人出两成,就不算什么了。赌钱赢来的钱财,终究说出去不是那么好听,有些不劳而获的味道,但是出一些钱捐款,却能给自家换一个好名声。 在这件事上,哪怕捐钱的人,嗜赌如命,也不会有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因为一旦有人拿这件事作伐,将会有无数百姓指责。 一时间,好多平日好赌的人,袖子里的钱袋,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很明显,想要参与这里的赌局,就得先在这里饮宴。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既然这里有好酒好菜,还有赌钱的地方,平时没事儿过来光顾一下,自然是应该的。 后面的条例,都是“不可提示他人”之类的规定,算是老生常谈了,所以程务挺也就放下了条例,走到牌桌前对李贤拱手道:“太子殿下,却不知这个赌具,应当怎么使用?” 李贤指了指张有财道:“今后这座楼的掌柜是他,你们问他就行。” 说完,李贤就把场面交给了张有财,自己后退,回到案子后。 终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赌博,郝处俊等人因为各自的官衙还有政务,就告辞离开,而不喜欢赌博的,也告辞回家。 而在这离开的潮流中,几十个年轻人,抬着几口大箱子逆流而来,就显得格外的突兀了。 很快,箱子就被抬到了李贤面前不远处。 而郑家家主郑温,则笑着走了过来:“太子殿下,老夫有生意要跟殿下谈一谈,不知道方便否?” 说完,他就对着自家的几个族人挥了挥手。 郑家人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全都是铜钱。 怎么说也看过大场面,李贤倒不至于被这些铜钱吓到。 今天安排这顿酒宴,特意邀请世家人,就是为了能跟他们做个生意。只是,上钩的是郑温,还是让他有些不高兴的。 如果可能,他真的想换一家,若这家跟郑家不对付,那就更好了。 就在李贤暗自发愁的时候,又是一队世家子弟,抬着箱子来了。 跟郑家人一样,他们也是带来了大量的铜钱。 李荇担忧地看着那些箱子,这么多的钱,也不知道二楼的楼板能不能承受住。 太原王家家主走了过来,对郑温拱拱手,笑道:“郑兄的钱财虽然早到一步,但是,我王家的钱财也不慢。这样的好事儿,我等岂甘人后?” 既然人家都是把荤菜上了,才谈话,李贤还是愿意给他们好一点的待遇的。 挥挥手,吩咐侍女布置两个案子,奉上茶水,等到两个老家伙都坐下来以后,李贤才笑着说:“您二位的意思,孤已经猜到了。要说这世间,谁的粮食最多,自然是朝廷的常平仓。但是,要说没有记录在册的粮食谁家最多,自然是你们世家了。” 按照邹浩的想法,种植水果酿酒,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毕竟,主流是粮食酿酒,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果酒的。 只是,作为太子,他也没办法跟平准署和常平仓作对,跟百姓争食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于是乎,他的目标,很自然的放到了世家的身上。 说起土地兼并,领头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数百年来的积累,让他们都成了隐形的富豪。没有人清楚世家的底蕴有多少,哪怕是皇帝也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的底蕴,就是皇帝也垂涎不已。 既然地多,那么粮食自然也多。毫不夸张的说,天下粮商,七八成都是出自世家。把持着口粮的生意,想不赚钱都难。 如果是购买民间的粮食,平准署和常平仓会管,但是,购买世家的粮食,这两个部门就不会干预了。到时候,不管酒坊酿多少酒,都没人过问。 只有保证了酿造的规模,才能赚钱啊。 只是.... 看着两个家主带来的大量钱箱子,李贤很清楚,作为这个时代的“资本家”,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买鱼,他们只想把渔船也给变成自家的。 又喝了一口茶,见二人都含笑不语,李贤才开口道:“不过,你们想买孤酿酒的方子,就是想多了。孤并不准备将方子交给别人,相信如果是你们,也不会这么干吧。” 郑温微微一笑,但是谁都能看出他这个笑容中的不屑之意:“殿下就算拿着方子,恐怕也没办法扩大规模吧。说到底,您手下没有提供粮食的地方。而若是您要跟我们购买,就不怕我们提高售价?” 这已经属于不要脸的范畴了,这是用手里的资源,逼迫太子交出方子啊! 王琼看着郑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五姓七望虽然是七家,但是历来共同进退,郑温既然还要逼迫太子,自己实在不能退一步啊。 然而,李贤却丝毫没把郑温的威胁当回事。 将茶杯放到一边,李贤也笑了:“世家收入的来源之一,就是售卖粮食,孤不相信你们给孤提高售价,却不会给别家提高,若真是这样,你们郑家的名声不要了?况且,就算你们敢厚着脸皮这么干,你以为,皇家是吃素的?你对孤不敬,就是对皇家不敬,针对孤,就是针对皇家啊!” 只是一句话,就让郑温色变。如今五姓七望跟皇家的关系,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皇家对五姓七望,可以说是一直张开獠牙的,若是自己真的冒犯到皇家,完蛋不至于,但是一定会脱一层皮的。 咬咬牙,郑温皱眉道:“就算我等不能涨价,但是这是买卖,我们完全可以不卖给殿下。殿下虽然贵为太子,但是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李贤点点头,他很清楚,若是郑温召集七家人开个会,这七家,包括他们控制的勋贵群体,都不会有人敢卖给自己。甚至可以说,哪怕太宗打压、高宗打压,一直到现在,五姓七望书面上的地位是低于皇家的,但是实际上的地位,还是凌驾于皇家之上。 只是.... 面对郑温的威胁,李贤却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就站了起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郑老先生觉得这买卖谈不成,甚至,您也希望其余七家跟孤谈不成,那就不谈了呗。大唐很大,你们七家还没法垄断所有。虽然朝廷的常平仓不能分出粮食卖给孤,孤想要粮食,就只能找世家购买。但是,也不是只有你们七家是世家。” “山东氏族、江南士族,虽然你们都是世家,你郑温也有能力让其他五姓六家跟你共同进退,但是,你没法号令他们吧。” “你信不信,孤只要将这个生意透露出去,他们将会携带重礼登门求见,而不是抬着几个破箱子就想要购买方子,吃尽所有利益。” “本来,孤还想着放下之前对你的成见,好歹谈个生意,皆大欢喜的事情嘛。但是,既然孤想要做一顿珍馐美味,你却抬着一堆烂菜叶子就想掺和进来,那就不必掺和了。” “郑温,这烈酒的滋味你也尝过了,应当清楚,只要这烈酒问世,哪怕稍微降低一点档次,都不是传统浊酒可以比拟的。尤其是西域贩卖三勒浆的商人,他们掌控着大唐多大的市场....哦,说市场你不明白,你就想想,他们从大唐赚走了多少钱财。孤敢保证,烈酒问世以后,只会赚的比他们更多。” 听到这些,郑温的眉头锁的更深了,而王琼却面露后悔之色。 将手里的茶杯丢到案子上,李贤对一边的李荇说:“送客。” 说完,他就准备去赌桌那边看看。如果可行的话,就参与其中,并且故意输一些,好让这些“客人”坚定下次再来的信心。反正这次聚贤楼的开业,文武百官都有礼物奉上,而且都是重礼,还回去一些也没什么。 至于郑温和王琼,真的没什么好跟他们说的。自己又不是傻子,虽然没正式学过商业,但是良驱劣的道理还是清楚的。 烈酒的价格不可能低,虽然会占领部分下沉市场,但是不可能全部占领,所以对国内酿酒的商人,影响不大。相反,作为现在所谓的“外来精品三勒浆”,因为经手的都是胡子,他们的市场,占了也就占了。就算他们家破人亡,关自己何事。 蒸馏法提升酒精度数的方法,只要不泄露出去,那么自己新兴的烈酒,就能彻底占领大唐的所有市场。这样一个产业的规模,就是皇帝也不能小看了。 郑温这家伙想得倒是美,这份产业要是真的卖给他,自己这个未来的皇帝,迟早后悔死。 眼见太子已经下令送客了,郑温站了起来,冷哼一声,就带着族人离开了。 而王琼却没动,而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茶以后,才起身,对面露不善之色的李荇说:“总管,老夫这次带来的这些箱子,是送给太子殿下的礼物,还请代为转交,至于老夫,准备改日到东宫拜访太子殿下,不知可否?” 闻言,李荇看了一眼那些世家子弟抬着的箱子,如果里面都装满铜钱的话,这些铜钱,怎么也得有几百贯,几百贯的礼物,嗯,不收下不妥当啊。 拱拱手,李荇道:“殿下平日很是繁忙,您若是想要求见,得正午时分才行。至于什么时候接见,咱家还要询问一下殿下,另行到府上通知。” 王琼并不觉得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对,就起身笑道:“既如此,烦劳总管了。” 说完,他也带着自家的子弟离开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虽然郑温把话放出去了,但是王琼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老混蛋犯傻。就像太子说的那样,若是真的能达成合作,不管什么样的合作,哪怕只是卖粮食,他王家也能得到不少利润。 毕竟,世家的粮仓,里面的粮食也不全都是卖出去了,好多都会堆积变质,最终好一些的喂了鸡鸭,彻底坏了的,就只能丢进深山老林。 “倒牛奶”的事情,古今皆然。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胖丫 李贤只是参与了几把,就不得不让出了位置。 没办法,今天的运气有点好到离谱,炸金花的玩法,然而自己不是对子,就是同花,根本输不了啊。 扑克牌这种东西,数字是通用的,只是把阿拉伯数字变成一二三就好。至于JQKA大小王,只能替换成为男子伯侯公,大小王,只是区别为国公和县公。没有人敢随便把二圣弄到扑克牌上面,虽然李贤很想这么干,但是想想后果,也只能放弃了。 一种新的赌具问世,尤其是新颖的玩法,顿时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 不理会这些赌钱的家伙,李贤让出位子以后,就准备回东宫。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赌博,就算是参与其中,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有在保证自己有一手好牌的情况下,才敢于赌一场。 人生就像是赌局,就算手持同花顺,也未必一定能赢。因为,这种涉及到概率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对方手里出现更大的同花顺,或者豹子的可能性有多大。赌上一切,结果满盘皆输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 李贤不希望这么做,在他看来,目前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赌上所有的,如果可能,做决定的时候,他只希望付出五成以下的筹码,就算输了,也能东山再起。 虽然这样的做法,会被人嘲讽为胆小鬼,但是,涉及到身家性命,胆小,却能保命啊! 才下楼,就看到了那些已经装到马车上的箱子,李贤惊讶的看向李荇,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荇拱手道:“回禀殿下,这是太原王家家主送给您的礼物,他说,改日会到东宫拜访,跟您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听到这个,李贤顿时就笑了,看了一眼箱子,对李荇说:“你看看,郑温明明把话都放出来了,但是王琼依然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出卖了。说到底,五姓七望的关系,也不是铁板一块,涉及到利益,背后捅对方一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李荇知道太子只是在感慨,不需要自己发表见解,所以也只是听着而已。 回头再看了一眼东市聚贤楼,李贤就吩咐六率士兵将自己送去西市。 西市的酒楼也是今天开业,虽然招待的都是豪商,但是他这个太子总要露个面的。 不用说,只要自己露个面,西市的“四海楼”,生意就会火爆起来。 另外,就是上官婉儿了。 看了一眼车厢外跟随着马车一路走着的上官婉儿,李贤觉得还是让她能多见见母亲比较好。要不然,一在宫门一在西市,想要见面还是很难的。 这一次去西市,除了护卫以外,李贤把仪杖什么的都遣回了东宫。 受不了了啊,要是他再打着仪杖去西市,明天绝对会成为长安的笑料的。 太招摇了! 东市酒楼是张有财当掌柜,西市的酒楼,就交给了郑氏,不,现在应该称呼是上官氏才对。 西市的酒楼门口,李贤只是称呼了一声“上官氏”,就让她喜笑颜开。 肖德胜重新给她上户籍的时候,就是安的“上官”这个姓。 虽然不知道当初上官家遭遇了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如果不是足够凄惨,她也不至于对娘家仇视到了这个程度。 结合黄梁和上官仪的经历,李贤发现,或许,当初的上官仪,也是五姓的一个弃子而已。王皇后的倒台,可以说是狠狠抽了他们一巴掌,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很难对当今天后有什么好印象。 当五姓的女婿,风险不是一般的低啊。但是,令人无语的是,哪怕有脑袋搬家的风险,可官员勋贵,还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迎娶五姓女,哪怕需要散尽家财,也绝不后悔。 说到底,紧追潮流这一点上,不管哪个年代的人都是差不多的。这些梦想着迎娶五姓女的,跟卖肾换手机的那位仁兄,没什么区别。 看了一眼酒楼里面人潮汹涌的样子,李贤走出车厢,下了马车,却并不打算入内。 “看起来人数不少啊。” 听到太子的话,上官氏笑道:“其实,这些商人都是冲着您的名头来的,好像在您的酒楼你饮宴一顿,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一样。您只看到了一楼的火爆,还不曾看到二楼的样子,想要订二楼大包厢招待宾客的商人,排队都排到了十天以后。” 虽然预想过这样的场景,但是真的见到以后,李贤还是很惊讶的。 看着神色不错的上官氏,李贤开口道:“其实,孤也就是随便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抛头露面的,可以换一个,不必勉强自己。” 上官氏蹲身一礼道:“殿下多虑了,您拯救妾身母子于水火之中,妾身感激不尽,怎敢挑拣啊。况且,以前上官家也曾经营过酒楼,妾身对这些还是比较熟悉的。至于抛头露面,妾身早已不是诰命,只相当于一个农妇,又怕什么呢。” 见上官氏很是淡定的样子,就是李贤也不由地高看她一眼。能够在任何环境都能摆正心态的人,不管遇到怎样的波折,都不会被打垮。坚强,在男人身上见到不稀奇,在女人,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上看到,还是比较令人惊讶的。 太子车架的出现,让喧闹的四海楼,逐渐安静了下来。 对于大唐的商人来说,这个国家的二圣和太子,跟他们堪称两个世界的人,一般一辈子不可能有交集。 如今,能够隔着窗口看到太子的真容,他们都觉得三生有幸。 作为不安于土地的人群,商人自古以来都是被压制的对象。其实,哪怕是在李贤看来,商人也是应该被压制的。 现如今,土地的产出,尚且不能令所有人果腹,怎么可能有余力支撑商业体系的构建? 现在的商人,有限度的出现一些,可以促进商品的流通,而到了全民皆商的情况,不出事儿才怪。每个朝代都在强调重农抑商,这不是没道理的。 不愿意让酒楼里的商人当猴看,李贤把上官婉儿留下陪母亲一下午,这才回东宫。 西市北面是布政坊等足足十二个坊市,这些坊市,在贞观年间,还是比较繁华的,但是如今,却露出了一些破败之相,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小吏,或者地方的豪商。 造成这个变化的,就是皇宫的变化。太极宫,现如今算是半废弃的状态,不管是皇帝的后宫还是三省六部,全都搬迁到了大明宫。如今,太极宫除了留下数量不多的宫女宦官维持,再就是当作冷宫来使用了。犯了大错的妃子,都会被赶到太极宫来。 不敢进太极宫,李贤可没想过子继父业,他只想借个道,从安福门进入横街,然后抵达东宫正门。 才到东宫正门,就见一个小宦官快步跑来,神色慌张。 李荇主动迎了上去,听了小宦官的话,只好跳到马车上,掀开门帘对李贤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平公主进了东宫,现在正赖在太子妃的身边。” 李贤愣了一下,不过想起太平现在的年纪,就恢复了正常,笑道:“太平来了?好事儿啊,孤也很久没见她了,几次进后宫都没看到她,还真是可惜。不过你们这么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李荇的脸都黑了,无奈道:“自从得知英王住在东宫以后,不知道公主怎么像的,也要搬到东宫来住,说是为了玩。既然她现在已经过来了,多半是天后那里松口了。” 来东宫住? 李贤的脸也黑了,当我东宫是什么地方啊,旅馆? 留李显住在这里,是为了看住他,培养培养感情以后,还是得撵出去的,怎么太平也来凑热闹?这么下去,是不是李旦也要来? 那自己的东宫干脆别叫东宫了,本来它在大明宫西侧,已经很不伦不类了,现在又住进来这么多的皇子皇女,真是.... 叹息一声,李贤只好吩咐车夫将马车赶的快一些。 马车进了东宫也没停下,一直行驶到承恩殿,才停下来。 虽然李弘的太子妃裴氏把光天殿搬空了,但是李贤还是没有住进去的打算。最多,安排给自己的小老婆居住就是了。 宜春北苑的建筑,已经开始了建设,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自己可是打算搬到宜春北苑去居住的。 才进承恩殿,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一串杠铃一般的笑声。 没错,就是杠铃。因为这个声音,实在跟婉转之类的词汇搭不上边儿。 眼见太子回来了,奴婢尽皆行礼,而房芙蓉,也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丫出来迎接。 是的,就是小胖丫。 影视剧误导人啊,太平公主根本就没有周迅等人那样匀称的身材,虽然现在才十岁,但是感觉重量已经奔着九十斤前进了。难怪李治武则天都喜欢她了,当父母的,都喜欢孩子圆滚滚的样子,哪怕皇帝皇后也是如此。 见到太子哥哥,太平顿时高兴起来,跑了几步就扑了过来。 李贤赶紧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这才抱了她一下。 “大丫头了,今后不要总往哥哥怀里钻,让人看了笑话。” 听到这话,太平顿时嘟起了嘴:“谁敢笑话,妹妹让阿耶砍了他。六哥,小妹听说七哥也在东宫,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过来?” “你七哥现在正在宜春宫睡觉,下午他还需要去崇文馆学习。你来的正好,反正你平日里没什么学习的机会,不如跟着你七哥一起读书可好?下午会有官员前来崇文馆,六哥我也要带着他们重新注释《汉书》,咱们就能凑在一起了。” 思前想后,李贤觉得,还是用学习来撵走她最好。 皇家子弟中,公主的课业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宽松的,他不信这胖丫受得起学习的折磨。 但是,令他无语的是,听了这话,太平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好啊好啊,只要跟你们在一起就好。六哥你不知道,我住在三清殿,整个大殿里面都是女道士,她们凑在一起,整天都是念经,再不就是来几个男道士,鼓捣着炼丹,那味道臭死了,简直烦死个人。” 李贤皱起了眉头,两年前,为了给荣国夫人祈福,她被帝后安排出家了,太平,既是她的公主号,也是道号。当然,这种出家也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她还是住在宫里,享受的还是公主的待遇。 只是....炼丹? 若是野史有些根据的话,当初太宗皇帝就是倒霉在炼丹上了,怎么李治也走上了老路?还是说,只要是当皇帝的,都嫌弃自己命短,实际上却不约而同的做短命的事情? 这么一来的话,自己恐怕很有必要,将李治的寿命重新评估一下啊。又或者,帮他把吃铅丸子的坏习惯戒掉? 见六哥皱眉,太平忍不住问道:“六哥,您为什么皱眉?可是不欢迎妹妹来东宫住?” 李贤赶紧松开眉头,无奈道:“不是不欢迎,而是规矩上不好说。你是公主,怎么能住在哥哥这里?传出去,会被言官弹劾的。” “谁敢弹劾,我让阿耶砍死他!” 听着太平动辄就是砍死人的话,李贤堪称无语至极。 溺爱害死人啊,就是因为李治和天后无节制地溺爱,导致她现在有些无法无天了。 说实话,若不是历史的背景,给了她足够的身份地位,换个进程,她这样的性格,迟早吃大亏。 微微一笑,太平开口道:“六哥你放心啦,不会有言官弹劾的,我打算今天就去阿娘那里求情,相信阿娘一定有办法的。” 见天后没有答应,李贤偷着松了一口气,要是她答应了才是麻烦。 不过,既然天后还没答应,就让她去求吧,相信天后也不会答应她这样任性的要求的。 偶尔来东宫玩可以,但是常住在这里,谁喜欢带着一个拖油瓶啊,还过不过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李贤还是努力的摆出笑脸。 恶人天后当就是了,自己还是好好维系一下兄妹的感情。 如果自己兄弟姐妹的助力中,多一个太平,可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儿。 第一百六十章 阳光下 想到这里,李贤就笑着对太平说:“既然来了,就跟你嫂子一起午睡,待会儿午睡结束,就跟六哥一起去崇文馆。” 见皇兄没有驱赶自己,反而要带着自己去玩,太平立刻就高兴起来了。拉着嫂子的手,就要去睡觉。 房芙蓉无奈地看了夫君一眼,见夫君不为所动,只好带着太平去休息了。 送走了太平以后,李贤只好到书房去休息。 虽然是亲兄妹,但是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嫌才是。 李贤能睡午觉,有些人就睡不着了。 比如出宫跟母亲团聚在一起的上官婉儿,此时正在接受母亲的人生教导.... “婉儿啊,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总有起落。当初你父亲、祖父还活着的时候,上官家虽然算不上高官显贵,但也是长安少有的富贵人家。家破以后,好多偏房的妾室,也被罚没到了掖庭宫,但是她们都受不了这么巨大的落差,好些人,终日郁郁寡欢,还有几个,甚至愚蠢到自杀了。” “母亲我不一样,虽然怀着你,但是依然听从女官宦官的命令,再苦再累的活儿,也不推辞。因为我知道,不管什么样的环境,想要平安,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争取。” “你记住,人生总有起落,不管遇到了什么变故,保存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机遇?你看看,虽然咱们母子在掖庭宫挣扎多年,但是,这不就是遇到机遇了吗?” 上官婉儿跟母亲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安静了,想了一下,才询问道:“可是母亲,若是咱们没遇到太子殿下呢?如果,咱们什么机遇都没有遇到呢?” 看了一眼婉儿,上官氏语重心长道:“机遇不是一定来的,你说得没错,咱们母子的坚持,可能一直到我死去,你也年迈了,也什么都遇不到。但是婉儿啊,肯坚持,还有一丝可能,不肯坚持,那就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啊!” 上官婉儿点点头,她知道,母亲告诉自己的,都是大道理,需要她仔细听,仔细琢磨。 见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上官氏伸出手,把丫头揽到了怀里。 “你现在虽然脱离了掖庭宫这个大坑,但是,也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成为太子良娣上。你祖父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但是影响估计还在。否则,太子也不会安排我假死出宫了。所以啊,他虽然有纳你为良娣的意思,但是,受到诸多影响,也不知道会不会付诸于行动。” “所以,丫头,你不要幻想那些可能的事情。你现在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女官,已经是好多宫女一辈子达不到的地位了,不能奢求更多。不管将来如何,你现在只要把现在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很是关爱你,不仅给了你自由出宫的资格,今天路过,还刻意允许你留下来陪伴母亲。但是啊,傻丫头,你要分得清主次。今后,你只要偶尔来看为娘一次就好了,切不可过多地过来。为娘在这里,挺好的,用不着你挂念。” 上官婉儿“嗯”了一声,就紧紧地抱住母亲。 她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并非是在放纵自己,而是真的是为她们母女考虑,这些作为,完全是出于善良的心。 但是这话,她不能跟母亲说。 因为,母亲一直以来,都告诫她,人心隔肚皮,不能对别人太过于相信。 但是这一次,她想要相信太子殿下,试一试。 .... 相比较在四海楼账房里的上官母女,值守在书房外面的李荇,可就有点凄惨了。虽然盛夏炎热,但是他只是把守卫的地方换到了遮阴一点的地方,没有一点懈怠的意思。 远远的见张文山走了过来,他就摆了摆手,示意他放缓脚步,自己则主动迎过去一段距离。 “太子殿下正在午睡,你有什么事情,晚上再来禀告吧。” 张文山拿出怀里的一个账本,交给李荇,同样压低声音道:“这是奴婢跟那个叫邹浩的,一起选的一个庄园,位置就在隔壁万年县。地方是个好地方,就是贵了点,奴婢亲自走了一趟,看了一眼,这个价格,已经很值了。” “您也知道,卑贱者联盟中,只有我们几个管事级别的,没有多少钱。还有一些身在大明宫,虽然有钱,但是不好送出来。凑来凑去,还是缺五百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跟太子殿下张嘴。” 李荇没看账本,随手还给张文山,无奈道:“几百贯的事情,值得来打扰太子殿下?你拿着我的印章,直接去库房取钱就是。要是你觉得这样不稳妥,就去西市的四海楼,直接找上官氏讨要。殿下今日得到了一笔钱,并没有带回东宫,而是留在了西市。” 张文山踌躇半天,才拱手道:“几百贯的事情,还是请示一下太子殿下吧,毕竟,这么大一笔钱呢。” 李荇斜眼看了张文山一眼,叹息道:“既然太子殿下答应你们了,你们只管用钱就是。这样的事情,过后再禀报也是一样的。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几百贯钱,对太子殿下而言,算不得大钱。况且,既然太子殿下答应了你们,就不会反悔。只要你们能保持忠心,这些都不是问题。” 张文山立刻严肃起来,伸出三根手指道:“我等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句虚言,卑贱者联盟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拍了张文山一巴掌,李荇无语道:“少来这些,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说完,他就把自己的印章取出来,交给了张文山。 张文山接过印章,激动的离开了。 看着张文山的背影,李荇拍了拍手,对角落里走出来的两个宦官说:“盯紧他,看看他会支取多少钱。” 下令完毕,他才长舒一口气。试探这样的事情,还是自己做比较好。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影响太子殿下跟卑贱者联盟的关系。说到底,这些人是自己介绍给太子殿下的,自己就有职责,为太子殿下看管好这些人。 因为身处高位,他才更加清楚,哪怕是奴婢,有些时候,也是能坏事儿的。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奴婢的身份,才更容易坏事儿。 同样的阳光下,比起李荇的处境还要凄惨的,大概就是卑贱者联盟的一些年轻的宦官了。 他们中的一部分,是曾经被派遣到太极宫的倒霉蛋,因为太极宫没有太多眼线的原因,才得以被调到东宫。 既然做了宦官,那么,只有慢慢爬上去,才能活得更好,最底层的宦官,几乎就是卑贱的代名词。而想要上位,总要在主子面前多露面的。身在大明宫,好歹还有个盼头,但是被调到太极宫,可以说一辈子都被定形了。 而如今,机会来了。 被调离太极宫,就是好事儿。而为太子殿下效命,更是令人惊喜。 至于要经受训练,为太子殿下卖命,本来是令人犹豫的事情。但是,联想到太子殿下的仁慈,或许,卖命也不至于没了下场。况且,身处这样的位置,虽然危险,但是也能更快的获得功勋啊! 于是,虽然在烈日下背着石头运动,汗水哗哗流,但是他们没人抱怨一声,哪怕中暑昏过去,也没有叫一声苦的。 周荃藏身在凉亭里,看着外面还在吃苦的宦官们,开口道:“知道你们的心思,以为就算要遭受危险,只要能得功绩就好,是不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太子殿下仁慈,你们的效死,必定不会付诸东流。” “可是啊,你们想要为殿下效命,怎么也得有点用处才行。搜集情报,是个人就能胜任这样的工作,但是,效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你们得有足够的身手,这样才能完成殿下的命令。其次,你们得摆正心态。若是你们没有随时为殿下赴死的准备,而是时不时地想一些别的事情,那要你们何用?” “所以啊,你们且受着吧。说实话,你们都不是最适合习武的年纪了,短时间想要把你们培养成武学高手,这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为了让你们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成长到一定高度,就得这样折磨你们。好好想想,受不了的可以退出,我等都是联盟中人,断不会强迫你....” 听着周荃诱惑性的话语,却没人听。他们很自然地将这个声音给忽略了,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他们脱离既定人生轨迹的唯一一个机会了。 烈日下各处发生的事情,李贤并不清楚。 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以后,出了一身的汗。 吩咐宫女准备浴桶,洗了个凉水澡以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走出书房,就见李荇大汗淋漓的等候在门口。 看了一眼地上的汗水痕迹,李贤叹息一声,对李荇说:“知道你忠心,但是傻乎乎地受着热,这不就是傻了吗?明天给自己准备个伞,多少遮蔽一下阳光,命人多送点凉水过来不行?” 李荇点点头,拱手道:“多谢殿下,奴婢知道了。刘大安等人已经到了崇文馆等候,您看是不是立刻过去?” 看了一眼日头,李贤点点头,吩咐道:“命人多准备一些凉茶送过去,今天这天气有点热啊,也不知道崇文馆什么样子。” 见李荇吩咐人去准备了,李贤这才回到卧房叫上太平,到宜春宫叫上李显,兄妹三个一起朝着崇文馆走。 看着坐着步辇还要让人打伞扇风的太平,走路的李贤忍不住说:“太平啊,你这平时得多走走才行。你看看,姑娘家家的,胖成了什么样子。” 步辇上的太平毫不在意道:“胖点就胖点吧,阿耶阿娘喜欢就行。再说,妹妹现在是出家人了,将来不打算招驸马。” 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贤只能叹了一口气。你现在不招驸马不招驸马的,迟早有一天,你会穿上武将的衣服跳舞,求父母给自己选的。 而李显看了看自己明显小了很多的肚子,还是忍不住对太平说:“傻丫头啊,胖点虽然好,但是太胖了,就是问题了。你看七哥我,以前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现在烈日底下走了这么远,也没流多少汗。” 看了一眼李显,想一想自己上午在演武场见到的,太平立刻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去理会太平了,李显还能诱惑一下,让他减肥,但是对于太平,除了招驸马这一点,李贤想不出别的办法让她答应减肥。 况且,就是招驸马,对她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天家的女儿不愁嫁,且不说圣人的赐婚,接旨的人没办法反对,就是不赐婚,想要靠近公主的人,都大有人在。 明明太宗的时候,出过辩机的事情,给所有淫靡的公主敲响了警钟,但是风头过去以后,该淫乱的,还是淫乱。 斜走而过光天殿、崇文殿,就是崇文馆了。 崇文馆本是太宗皇帝下令建造,给当时的太子李承乾招揽贤才所用。但是是李承乾谋反案以后,崇文馆就成了一个是非窝,到现在,已经逐渐沦落成了图书馆一样的地方。 至于辅佐太子的贤才,变成了皇帝亲自派遣,一般都会在东宫获得个一官半职的挂名。 才到崇文馆,就看见门前等待着一大群人迎驾。 张大安作为这些人中爵位最高的一个,站在最前方。 等到他们行礼完毕以后,李贤才笑着说:“重新注释《汉书》,一直以来都是孤的心愿,如今得以实现,当真是愉快。学问上,达者为师,还望诸位,不吝赐教啊。” 张大安拱手回道:“殿下放心,我等既然领命,断然不敢懈怠。早就听闻殿下幼时就喜欢《汉书》,多次诵读,想来殿下的见解,定会令臣等惊讶。” 不理会张大安的客套话,李贤率先朝着崇文馆,走了进去。 李治下令以后,崇文馆就特意准备了一个大房间,用于注释《汉书》。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成王败寇 虽然崇文馆就在东宫,但是,这还是李贤第一次来这里。 进入正门以后,就能看到崇文馆里面浩如烟海的各种书本、竹简,甚至还有些羊皮卷。 皇家的力量规模,到底是比世家的力量强大的,除了世家珍藏的一些孤本,只要皇家想要,总能弄来。 萧玦作为崇文馆大学士,见太子看着崇文馆内的诸多书架发呆,就捋须笑道:“太子殿下,这就是崇文馆,您看看,不只是四书五经、史书,包括一些奇闻怪谈、就是胡人的羊皮故事书,这里都有收藏。只是可惜,这些羊皮书,能够读懂上面记录了什么的人,很少,否则整理出来,肯定有利于大唐了解那些西域国家。” 李贤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事实上,在他看来,现阶段,翻译这些羊皮书才是最重要的,重要程度甚至甚于注释《汉书》。 说到底,皇家收集了这么多的书,就是用来充门面的,这些书籍,用来炫耀的时候居多,但是使用的话,就很少了。 大唐虽然攻略了好大的国土,但是,治理这些地方,还是用最原始的法子:威压。刀剑统治之下,时间长了,或许有可能出现成果,但是,更大的概率,却是激化了原本就存在的矛盾。 说实话,大唐后来的国土一再被压缩,固然有武则天等人的直接过错,但是跟李治现在强行拓土,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想要顺利的控制这些土地,就要找到控制这片土地上居民的方法,而没有什么,从他们的生活习惯、民族风俗这些上下手,是更方便的了。 张大安见太子驻足不前,就拱手道:“太子殿下于此沉思,可是心有所得?” 李贤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孤看见这些书籍,才发现人生苦短啊。想要阅尽天下书,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啊,我们只能挑选那些重要的书籍看,而看书的时候,如果有精辟的注解,就再好不过了。” “《汉书》,孤很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看,可以预见,将来,它也一定是好多读书人必读之书,所以,我等既然领命重新注释它,就一定要做好才是。” 刘纳言上前两步,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我等已经安排好了家中事宜,准备住在这崇文馆中,《汉书》一日不成,臣等绝不回家!” 知道这家伙是在拍太子的马屁,萧玦平日里最讨厌这样的人了,皱眉道:“崇文馆自从改造以后,能供人歇息之处,只有十几处,且已经住满,就是太子宾客王勃和姚元崇,也不过是在崇文馆内打地铺。尔等想要住在崇文馆,除非也打地铺才行!” 李贤并不相信王勃和姚元崇混不到地方住,因为俩人说过,在崇文馆很得礼遇。况且,萧玦作为崇文馆大学士,学问自然是足够的,两个家伙没有一个是孤傲的,都奉萧玦为师,当自己的亲爷爷照顾。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萧玦只要出宫见到外人,就对王勃和姚元崇赞不绝口。 面对萧玦的为难,刘纳言丝毫不为所动,笑道:“萧大学士这是什么话,且不说还有地铺可打,就是和衣而睡,我等也绝不推辞。” 虽然他言辞凿凿掷地有声,但是李贤很清楚,这就是一个擅长阿谀奉承的家伙。如果不是文采确实还不错,绝对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所以,李治才会叮嘱,这个人最多进秘书监,绝对不可以掌权。 难以想象这样擅长阿谀奉承的人进入朝堂,会把朝堂祸害成什么样子。这股子风气,本来就容易吹进权力集中的地方,提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引狼入室? “刘纳言,孤既然叫你们来崇文馆,自然是不可能让你们和衣而睡的。你切放心,孤自有安排。走吧,眼看太阳已经西斜了一些,我等还是快些开始比较好。” 崇文馆因为内藏海量书籍,所以内部和周边都是禁止灯火的。大唐的建筑,大多数都是木质,要是失了火,不火烧连营才是怪事。 崇文馆内,有一个大房间早已经备好。 而每一个桌案上,都摆好了手抄本的《汉书》。 《汉书》包括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它的记事始于汉高祖刘邦元年,终于王莽地皇四年。开创了“包举一代”的断代史体例。 既然是《汉书》,那么怎么也得从汉高祖刘邦的本纪开始。 翻开《汉书》,李贤轻轻念道:“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也,姓刘氏。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只是这一句,就让他冷汗直流。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刘邦的老妈,曾经梦到和神仙相遇,然后他爹过来瞅,发现有一条蛟龙趴在她的身上,于是就怀孕了,最后生下了汉高祖刘邦。 怎么说.... 李贤现在只觉得,自己有点想把中午吃的饭菜全都吐出来的欲望。 吹嘘一下也就是了,怎么就能吹的这么过分?感情刘邦是蛟龙经手的,跟他老爹没个血缘关系?说实话,就是吹嘘一下什么紫霞满天,冬日生花,龙影入腹,他也不至于恶心成这个样子。 吹嘘嘛,总要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上。但是,若是强行把不存在的,弄到现实中来,就不对了。班固这家伙,与其说是在写史书,不如说是在按照皇家的要求拍马屁。 就是不知道,强行添加这么一段上去,地下的刘煓得知以后,会不会把他的儿子刘邦给掐死? 更加恶心的就是不知道谁写的注释,注释的居然是:“高祖,生而不凡。” 就这六个字,多了没有。这蠢货,居然就信了? 见太子读完这一句,就不读了,坐得近的张大安就询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不继续读了?” 李贤点点注释,无奈道:“这一句,明显是后人强加上去,粉饰汉高祖出身的桥段,如何能注释成这个样子?” 闻言,张大安顿时就笑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您莫非忘了,不管什么样的史书,涉及到帝王名人的时候,都是这般的吹嘘之言,微臣等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至于负责注释的人,只要不是注释的过于离谱,一般都是这等不痛不痒的注释。毕竟,高祖也是皇帝之尊,为君遮隐是应该的,这等言语虽然是谎言,但我们也不应该揭穿啊。” 李贤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样,我等注释的用处何在?” “殿下想多了,能读到《汉书》的,都是读书人,对于这等文字,他们自然是一笑而过了。我等应当注释的,是一些有纠纷的大事,而不是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注释是为了方便一些学问不够深,或者是对一些典故不熟悉的人,能够更好的阅读这本书。这句注释,其实相当于评语了,去掉就是。” “去掉就好。” “可以去掉。” 抬起头,见几个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贤只好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咽了下去。 没办法啊,自己也是太子,将来成为皇帝以后,最多不让史官给自己胡乱编排出生也就是了。 强忍着自己的反感,李贤只能接着往下读。 说实话,《汉书》既然成书于东汉末年,那么对于刘邦的好多描述,都是建立在臆想中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自己看过胡歌版的《神话》,对刘邦的印象,固化成了看不起,甚至是仇视的角度,所以不管读到哪里,都觉得格外的别扭。 一个人对一个人、一件事的感官态度,太容易受到影响,出现变化,甚至黑白翻转了。清廉的官员,后期可能也会变成贪官,做了一辈子好事儿的人,或许一些人对他的看法,也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毁谤,而变成仇视。 法外狂徒问过,南极在哪儿?南半球?谁告诉你的?你亲眼见过吗?有什么证据证明它存在? 嘴里念着《汉书》,心思却不知道飘飞到了哪里。 而他每念一段,张大安等人,就会讨论一下,该如何注释。 既然准备重新注释了,那么自然要尽可能做到完美,如果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随便添加几个字,岂不是沽名钓誉?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所以,但凡有典故的出现,他们都会彼此探讨一下,随后添加上去。 不能指望任何一个读到这本书的人,都精通各种历史,所以精细一些的注释,就很有必要了。 太阳继续西斜,天气越发的炎热了起来。 炎热的夏日,中午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应该是下午才是。且不说气温应为一天的烘烤持续升温,就是人忙碌了一天,内心的浮躁,也会从感觉上,提升温度。 忙碌的几个人都是汗流浃背,李贤也忍不住擦了擦汗。 这个时候再坚持下去,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说实话,这次注释的活动,有他没他都是一个样子。他虽然曾经是历史老师,但是跟眼前这些人比起来,多出来的不过就是上元二年以后的一些粗略历史罢了。 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过多的掺和了。 站起身,李贤很自然道:“英王和太平公主,也在崇文馆内读书,孤过去照看一下他们。诸位卿家,书不是一天就能注释完的,不妨歇息一会儿。” 张大安笑道:“确实应当休息一会儿了,殿下自便,臣等再讨论一下攻屠城阳城的这件事儿。” 嗯了一声,李贤就离开了。 见太子终于离开,张大安几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跟太子坐在一起工作,也是比较折磨人的。 敲敲桌子,张大安低声道:“诸位,相比你们都清楚,这次我等能够参与注释《汉书》,都是沾了太子殿下的福气,所以这注释的篇幅....” 刘纳言顿时笑了,低声道:“您放心,凡是重要的注释,我都标注了太子之名。” 不只是刘纳言,格希元、许叔牙等人,也纷纷表示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见没人犯浑,张大安才放下心来,继续讨论攻破、并屠戮了城阳城的,究竟是项羽还是汉高祖刘邦。史书虽然对此记录不详,字面的意思,也有二人合伙做了这件事的趋势。 但是,这明显是不对的。汉高祖仁慈和善,项羽残暴,这件事儿,应当解释成项羽单独做了这件事,或者是汉高祖在楚霸王的胁迫下,不得不跟从做了这件事才对.... 找到了李显的李贤,并没有过去听他们的课,而是在书架上随手抽出来一本书看了起来。 受不了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到了张大安等人的做法,他对历史的真假,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虽然早就知道,哪怕是称为“史实”的,也不能全部相信。但是,张大安等人,也实在是太离谱了。 就因为刘邦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所以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就往项羽的身上推?成王败寇,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了解了这句话的深沉。因为,不仅仅是在失败以后,一个人会变成贼寇,就是哪怕千百年后,后人也会自然而然的将一些事情,归罪到一个人的身上。 难得当了几天的乖娃娃,李显觉得自己都快被课业烦死了,见六哥过来了,哪里还听得进课业。 但是,他好歹也知道尊师重道,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强行认真的听萧玦将一段给讲完。至于太平,她打从到了这里,就一直拿着一根笔在那里写写画画。 她不想听,萧玦也正好乐得不教。至于英王.... 萧玦如何看不出李显焦灼的心态,之所以故意多讲一段,就是想看看李显的反应而已。 如今,他是试探出来了。虽然英王天资愚钝,而且不喜欢做学问,但是,起码的尊师重道还是知道的。在他看来,天资愚钝一点不是问题,不喜欢做学问,那不应该归类到“错误”的行列。只要懂得尊师重道,那就不是什么无药可救的人。 讲完了一段,萧玦笑着对李显说:“太子殿下来了,老臣就不讲了,今日的课业已经讲了很多了,就到此为止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个小老婆 见萧玦终于松了口,李显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书本,一身轻松的站了起来。 喝掉一整壶茶水后,李显这才跑到六哥面前,询问道:“六哥,您不是在注释《汉书》?怎么到这边来了?” 放下手里的《后汉书》,李贤苦笑道:“只有经历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无知啊,胖胖,我觉得自己读的书已经够多了,可是遇到一些典故,还是不知道出处。其中一些名词,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世上的典籍浩如烟海,我等穷极一生,也没办法读完啊。” 李显看了看周围的书架,他发现,单单这里的书,自己想要全部读一遍,都需要好长的时间。当然,一辈子还是很长的,把大唐的这些典籍看一遍还是没问题的,要是算上这些胡人的羊皮书什么的,就不可能了。 萧玦闻声走了过来,笑道:“殿下,这里的书,好多都是用来充门面的。甚至有些书籍,作者已经无从考证。其实,世家收藏的书籍,才是最多的,他们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底蕴,才会被天下读书人奉为首位。” 李贤笑了笑,指着书架说:“虽然典籍众多,但是,全部看完,不现实。一个人的一生,只需要阅读该看的书,帮助形成自己的思想就可以了。见一本书,就读一本书,估计这样的人,只适合当个管理书籍的书吏。” 萧玦大笑道:“太子殿下说得对啊,确实如此。” 发表了赞同以后,他就拱手离开了。至于太子为什么没和那些学者一起整理《汉书》,他很聪明的没有询问。 拿着手里的《后汉书》,李贤决定给张大安他们加点工作量。 《汉书》注释完毕,干脆连《后汉书》也一起注释了吧,注释《后汉书》,本就是章怀太子原本应该做的事情。 叫来一个小吏,让他把《后汉书》给张大安送过去,然后李贤就和李显一起,悄悄地靠近太平,准备看她在干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她居然在画画。而且,以这个年纪来讲,画的还格外的不错。 画着画着,感觉到有别人的视线,太平大惊,看到是太子六哥和七哥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李显拿起画,看了一眼以后疑惑道:“这是....承香殿?” 太平点点头说:“是啊,我在三清殿,紧挨着大福殿,所以平时一般都是隔着老远地看承香殿。怎么样六哥七哥,我画得不错吧。只是可惜,没有好的画纸,也没有颜料,否则就能画出彩色的来。用墨汁画画,就一个颜色,太难看了。” 李显毫不犹豫的送出了马屁:“太平你说的对,你这画的相当不错,就是因为没有颜料,才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改天你要用颜料作画了,记得送七哥一张。” 见太平有画画的天分,李贤忍不住指点她说:“其实,纯墨画画,也不是不行。虽然画面都是黑色的,但是咱们可以用浓墨淡墨、再结合纸张的空白构造出一幅图来。” 马屁话太平听得多了,已经可以泰然接受,但是李贤的话,却让她一瞬间感兴趣了。 上前两步抱住兄长的胳膊,太平好奇道:“六哥,难道你也会画画?不如你也来画一幅,让太平开开眼界。” 李贤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也罢,培养感情嘛,总得从共同的爱好上来培养。 崇文馆里最不缺的是书,当然,笔墨纸砚也不缺。 取来三个砚台,分别磨出三种浓淡程度的墨汁,李贤在桌子上铺上一张纸,就开始作画。水墨画,自己当初可是得过奖的,虽然只是学校举办的比赛,但是能把一些艺术班的老师也给比下去,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了。 天气虽然热的让人浮躁,但是,作画的时候,反而会向往那种清凉的意境。 而轮到清凉舒适,自然应该是春雨。 于是,在李贤的勾勒下,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幅雨中山水图。 李显目不转睛的在一边看着,越看越吃惊,虽然当初俩人都学过画画,但是,他记得六哥的画技,止步于信手涂鸦级别的啊,怎么才几年没见,就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画了? 太平是被画师教授过,也在画画上下了苦功的。 她很清楚,评判一幅好画的标准,就是任何人,都能看清楚作者画的是什么,能够体会到这幅图中蕴含的一种情感。 她发现,当自己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春雨的缠绵,本来窝了一下午,有些烦躁的心,都不由自主的平静了下来。明明炎热依旧,自己却好像体会到了春雨中的那股子凉意。 一幅画画完,李贤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行,这项技艺没有落下。 水墨画,其实就是起源于唐朝,而宋朝开始进入画师的视野,一直到元明,才逐渐成为主流之一,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 虽然现在已经有些人开始用纯墨画画了,但是毫无疑问,还没有人用墨水构建出这样的画。寻常的画师,都是以现场作画为主,构思场景之类的,怎么也得是顶尖的高手才行。 喷水就算了,因为李显不等墨迹彻底变干,就凑了过去。而太平也是一样,自己的画根本就顾不上了,大呼小叫地让七哥让开点地方,她看不全。 李显赞叹道:“皇兄啊,你这画当真是神奇,就用墨汁,就构建出了这么栩栩如生的画,真是太神奇了。” 虽然他不懂品画,但是,就是以一个寻常人的眼光来看,他也知道皇兄的画有多好。 至于太平,就更吃惊了。承香殿自己是因为每天都能看见,所以能画出来,而皇兄画的这个场景,显然不是他常见的,能够不看实物就画出画来,这样的人,画技真的不同寻常。 见纸上的墨还没有彻底干涸,太平就小心的那抹布吸取多余的墨汁,她想要尽快的把画拿到手里。她决定了,一定要找工匠给装裱起来,这幅画她要定了! 好不容易等墨迹干掉,太平就跑过来抱着李贤的胳膊撒娇道:“六哥,把你这幅画,送给妹妹可好?” 李贤笑道:“当然可以。” “那您教我这种画法行不行?” “当然可以。” “那我搬到东宫来住,您也好每天都能教导我,可好?” “当然....得先问问母后才行!” “当然可以”说顺嘴了,李贤差一点就再念出来。看到太平惋惜的神色,李贤惊讶地发现,这丫头居然是故意的,差点上当啊! 李显没得到画,却并不惋惜,反正六哥随时都能画,求六哥给自己画一幅更好看的画就是了。 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光,李贤开口道:“走吧,咱们去吃饭。太平啊,吃完饭你得回大明宫,什么时候母后答应你住到东宫来,你才能住在这里。” 听到这话,太平顿时噘起了嘴。 不过,得到一幅画,她还是觉得今天挺不错的。 晚饭依然是凉面,有些食物,只要应季,就会百吃不腻。李显已经吃惯了,太平却是第一次享受这么好吃的东西,当下要住在东宫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送走太平以后,李贤这才回到卧房。 因为天气炎热,他的洗澡水早就换成了凉水。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热意还没有散去,这个时候没有比凉水澡更让人身心愉悦的了。 洗完澡穿着短裤出来,就见房芙蓉在案子上写着什么。 说实话,她今天没做算术题,还是挺稀奇的。 李贤凑过去一看,只见她正在给东宫的良娣,厘定例份。 东宫只是一定程度上的自成体系,事实上,正常太子、太子妃和太子良娣的例份,还是应该宗正寺厘定的。只是,自从皇帝三令五申精简宫内用度以后,这些例份都少的可怜,虽然还是平民百姓想象不到的高度,但是,至少在皇家圈子里面,算是比较低的了。 地方藩王因为被施行了“享乐至死”的政策,所以得到的钱粮很多。而那些郡王之流,因为有祖业或者是自家有来钱的渠道,所以不必指望俸禄过活。 说实话,要不是李贤自己给自己置办了一点产业,还从天后那里要来了很多的钱财,还不可能做到东宫自行厘定、多加例份。 看了看名单上的名字,李贤顿时好奇起来。 萧萧知道,这个孔心语和齐兰是谁?莫非自己离开以后,天后她们婆媳俩,又挑选的,就是她们了? 手指点在孔心语的名字上,李贤询问道:“这个是谁?什么样?” 房芙蓉笑了笑,说:“夫君,这个孔心语是出自山东孔家,是孔夫子三十四代孙女,父亲是弘文馆大学士孔志约,爷爷是太宗潜邸之时的十八学士之一孔颖达。” 李贤撇撇嘴,无奈道:“谁问你她的出身了?这个人怎么样?长相如何?有什么特长?性格怎么样?” 房芙蓉笑道:“妾身和母后一起挑选的,姿容自然不会令夫君失望,至于特长,她的棋艺不错,尤其擅长丹青,最难能可贵的是,还精通药理。弘文馆大学士孔志约,本就是《新修本草》的编篡者之一,医术高超,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颇为擅长此道。” 李贤顿时笑了,点了房芙蓉的脑袋一下,说:“你这是准备给夫君我找一个炖药膳的?” 房芙蓉笑了笑,算是默许了。 左手点了点齐兰,这次不用询问,她就介绍道:“齐兰的父亲是云麾将军齐赫,虽然家世不太好,往上追溯几代,都只是微末小吏。但是,难能可贵的是,她自小不曾养于深闺,武艺不错,跟母后的侍卫,都能过招好久。再加上姿容不错,所以妾身就选中了她。这样一来,您习武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听到房芙蓉这么说,李贤惊讶不已。这丫头,挑选良娣,可以说是为他考虑颇多了。不管是萧萧还是孔心语,亦或是齐兰,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挑选的。过后,令人查一查就知道,这三个新的良娣,肯定跟清河房氏,还交往不深。 “夫君啊,您说说,给她们厘定多少例份的比较好?妾身实在拿捏不定主意,就怕给的少了。” 拍拍房芙蓉的脑袋,李贤笑道:“给多少应该是你这个女主人来决定,夫君我不打算管,将来东宫的后宫,也得是你来管理,母后没跟你说过?这种事情,你不应该跟我询问意见的。” 房芙蓉点点头,但是再看桌面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愁容。 说实话,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她并没有执掌大权,都是得过且过,在家的时候虽然学过这些,但依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太好。 难道说,要让她们自行申请例份?这不合规矩啊! 见房芙蓉眉头紧锁,一时之间估计确定不了,李贤就不打扰她,径自上了床开始休息。 什么事情都想做好,就会出现她这种情况,遇到选择和做主的时候,就很是为难。 其实这种事情,很好处理,先随便定一个数额,然后观察一下,少了就重新厘定,多加一些,多得太多,就找借口削减一下。 虽然明知道这个方法,但是李贤并不打算告诉她,只想看她如何应对。 现在她还只是太子妃,东宫后宫比起皇宫的后宫来,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不同于天后那种雷厉风行的性格,房芙蓉想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后,还需要一些时间积累一下。 放她自己去做各种决定,就是对她的一种培养了。 困意上来,李贤闭上眼,想着赶紧睡着休息。 明天要经历什么,已经可以预见了。 尤其是自己很快就要多出几个小老婆,说实话,他是没办法做到对自己的女人彻底漠不关心,连晚上留宿一处,啪了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太冷血了。 卧室是休息的地方,最好不要把工作带到生活中来,总是心忧国家大事,那就算当上了皇帝,这一辈子,也就太惨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想得美 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依然是固定模式的习武。 当一件事已经成为习惯以后,比如习武,就算是会劳累,也能忍住。李贤已经不觉得习武有多受罪了,至于李显,虽然开始的几天叫苦连天,但是清晰的发现自己的进步以后,虽然还抱怨,但是已经少了很多。 自从薛讷发现夸赞英王能让他少埋怨,多练习以后,徐泽等人也时不时的起哄。 这样的结果就是李显接受恭维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有些小窃喜的。几天下来,不仅抱怨几乎不出现了,甚至他还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多加了一些训练。 今天,徐泽等人依然在恭维李显,但是,薛讷就不一样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着一个酒坛子,双目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现他的行为以后,借着休息的时间,李贤抱着茶壶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用茶壶碰了碰他的酒坛子,问道:“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说出来,孤来开导开导你。” 薛讷已经适应了跟太子的相处模式,也不起来,喝了一大口酒。 闻到酒味,李贤不由得更担心他了。 这是烈酒,都说借酒浇愁,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至于这么喝酒。 叹息一声,薛讷开口了:“殿下应当知道,卑职的父亲就是薛仁贵吧。” 李贤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父亲因为在伎伐浦被新罗船兵打败的原因,被流放象州。作为将军战败,接受惩罚这没什么,父亲临走的时候也说,他甘愿接受惩罚。只是,父亲才流放象州没多久,就有传闻说他死在了象州。更有甚者,得知卑职还在长安任职,对卑职百般嘲弄,说是连奔丧都不去,当真是不孝至极。” 说完,薛讷又喝了一口酒。 李贤无奈道:“这样的小事儿,不至于让你这样消沉吧。说实话,薛讷,你是不是觉得,你父亲战功赫赫,仅仅因为一次战败,就被流放,太委屈了?而你,作为他的儿子,不曾享受过父亲带来的荫蔽,到现在也只是城门郎,对自己的经历,是不是也觉得窝囊?” 听到这话,薛讷耸然一惊,赶紧放下酒坛子,起身行礼道:“殿下这是什么话,卑职岂敢有这样的想法啊!” 拿起酒坛子重新塞给薛讷,李贤撇撇嘴道:“拉倒吧,这里就咱们两个,说些真话没什么。我告诉你啊,你父亲这次流放象州....” 迟疑了一下,李贤才继续说:“你父亲这次流放象州,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你父亲兵败大非川,不也被贬为平民过?过后不是又起用了嘛。你说你父亲战功赫赫,这没错啊,作为贞观朝硕果仅存的几个将领中最出挑的一个,你父亲难道还怕将来没有启用的机会?” “不要代替你父亲不满,薛讷,大非川一战,咱们大唐将吐谷浑的土地丢失殆尽,尤其是跟吐蕃将领论钦陵约和,这才得以止损。兵败了还要委曲求全,虽然你父亲是为了保存大军实力,为了保存背后的国土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丧师辱国是个什么罪名,你难道不清楚?更别说委曲求和了。” “虽然咱们都知道你父亲这么做也是无奈,相当于背负骂名换取大唐边陲的平安,但是,这依然是过错。换个人背负这样的罪名,脑袋砍两次都够了,薛将军不过是贬为平民,这已经是父皇全力维护的结果。” “至于收复高丽的时候,薛将军不是又被起用了?虽然这一次他又被流放了,但是你看着,用不了太长时间,他还是会被启用的。战功赫赫不一定体现在受了错不受惩罚上,你懂了没?” 说完,李贤静静地看着薛讷。没办法,虽然他知道薛仁贵去象州,是跟皇帝演的一场周瑜打黄盖,但是,薛讷既然不知情的话,还是不要透露给他的比较好。 薛讷虽然名字里带着“讷”,但是人不傻,有太子的开导,就明白了好多。 看了看四周,薛讷压低声音说:“您的意思是,父亲很快还会官复原职?” “废话,不然你为什么还当着城门郎?尤其是,你还守着丹凤门,这个门有多重要你不清楚?你看看你四周,不如丹凤门的地方,起码也是千牛卫中郎将或者是归德中郎将。别看你只是一个城门郎,但是身在丹凤门,你难道就没体会到点什么?” 薛讷挠挠头,他知道自己位置的特殊性,只是,因为感伤父亲的遭遇,一时间忘记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看到薛讷恍然大悟的样子,李贤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薛讷嘴上的笑意才出现,就又消失无踪,想起外边的流言,他又挠挠头说:“可是,那些流言实在是太令人气恼了。” 李贤无奈地一笑,流言的源头,想都不用想。而且,他敢肯定,整个长安,就数西市和鸿胪寺客馆附近的流言传的最欢实。 拍拍薛讷的肩膀,李贤道:“流言而已,算不得什么,总有一些人闲着没事儿嚼舌根。你得搞清楚,你又不是为了那些市井无赖活着的,让他们传去吧,当听不见就好。你要是实在懒得听,可以在横街南面找个地方常住嘛。” 自从皇帝和三省六部都搬到大明宫以后,太极宫这边的皇城,可以说是空落落的。横街以南的千牛卫驻扎处、殿内省等地,都已经换作他用。东宫的护卫,就是住在以前千牛卫的驻扎处,在这里安排个人,不算什么。 叹息一声,薛讷拿起酒坛子,把最后的一点酒,灌进了肚子里。 晃悠悠的起身行礼,薛讷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多谢殿下美意。” 李贤笑了笑,这才站起来,说:“你喝了这么多酒,干脆就去休息吧,孤准你一天的假。” 说完,招呼远处的徐泽,李贤下令让几个护卫把薛讷带去休息。 上午是固定习武的时间,下午只需要到崇文馆露个面,随后就可以退到一边,教太平画画了。注释的标注,大多定为他的功劳,这一点,他早就猜到了,干脆也懒得理会。 太平到底没能获准搬到东宫来,母亲的话,她还是没办法反抗的。 但是,她却被获准可以随便出宫,还是让她欣喜不已。虽然路远些,但是可以乘坐步辇,只是耽误了一些时间而已,她完全可以接受。 晚间,李贤才走出崇文馆,李荇就上来禀告说:“殿下,太原王氏家主王琼求见,并且奉上美玉四对,作为礼物。” 闻言,李贤顿时笑了。 看样子,相比较郑温,还是王琼更能屈能伸些。四对美玉虽然挺贵重,但是跟将来的利益比起来,这点登门礼,就算不得什么了。 “设宴崇教殿,既然人家这么客气,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吩咐厨子多做一些菜肴就是了。” 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准备。 而李贤,则朝着明德殿走去。 东宫建筑中,最靠前的就是明德殿。所以,李贤做主,将明德殿定为会客殿。 明德殿门前,王琼远远的就躬身行礼,礼节执行的没有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上前几步把他搀扶起来,李贤的客套话脱口而出:“王老先生这么大的年纪,就算见到父皇,也不必拘礼,更何况在孤的面前了,来来来,外面还很燥热,咱们进殿去谈。” 愣愣的王琼,只能被李贤搀扶着,朝着明德殿里走去。 他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客气地对待,聚贤楼的时候,太子不是很强势吗? 拿着登门礼上门,效果这么好的吗? 进入大殿,分别落座,李贤指着茶杯说:“王老先生可以尝一尝,孤这种清茶,滋味还是不错的,比起茶汤来,虽然缺少味道的变化,但是先苦后甜这样简单的意境,更为典雅。” 王琼喝了一口,果然,虽然比起茶汤来,滋味少了许多,但是这种简单的味道,也未尝不是一种妙趣。 放下茶杯,王琼开口道:“太子殿下,老夫今日来东宫,就是希望跟您商量一下那烈酒的问题。如果殿下只是购买粮食,这样的交易未免无趣。只是既然殿下不想卖掉方子,那么,我等也可以商量一下,老夫想要用部分的粮食,换取烈酒,您意下如何?” 李贤嘴角带着笑意,说:“老先生是想要为自己的家族购买呢,还是想要售卖?” “自然二者皆有,只是不知道殿下可愿意答应?” 就知道世家的家主也不是简单人物,只是一天,他就纳过闷来,把视线转移到了烈酒的经销上。 毫不夸张地说,虽然李贤手里握着烈酒的生产,但是,能赚的钱,未必有他们王家多。世家掌握的生意很多,所以他们运输的能力,堪称大唐的前列。而这些条件,还是李贤并不具备的。 想了想,李贤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只是,老先生,咱们既然要合作,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比较好。您想把烈酒的生意,做遍全大唐,这是不可能的。孤不可能成为你们王家一家的生产力。所以,您能经营哪些地方,咱们还是规定好了的比较好。” 听到这话,王琼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如果不能经营全大唐,那么他能获得的利润,就少了不知道多少。 “殿下可是要自行售卖?” “您这就是说笑了,孤没有人手,没有渠道,如何售卖?所以,孤的生意只会在长安,了不起做到洛阳。至于未来就不好说了。只是,老先生,您觉得,要是把这么一个赚钱的好生意,全部交给王家,孤这个太子之位,还坐不坐了?父皇若是知道了,会打死孤的。” 王琼点点头,偷偷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皇家对世家的忌惮,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太子也是没有办法,这才跟自己联系上了。而自己想要借此机会,给家族设立一个赚大钱的生意的想法,看样子实现不了了。 赚钱是一定的,但是,数量不知道少了多少。 见太子拿出一张地图,招呼自己上前,王琼就放弃了礼法,走到了太子面前坐下。 案子上,摆放着大唐疆域图,上面标注着大唐的各个州府。 手指点在并州,李贤道:“老先生,既然您找孤来谈生意,而孤又要仰仗你们提供粮食,那么,河东道慈州以北,孤无论如何是要交出来的。您看这样可行?” 不用看地图,王琼就能想到这片地域的大小。而太子规定了慈州以北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慈州、晋州、泰州这些靠近长安的,太子将来还是要发展过去的。 能拿下河东道大半地区,也算不错了。 王琼才要答应,李贤又开口了:“当然,您的经销范围就在这里,若是您往更北方,跟草原部族交易,那是不行的。” 李贤很清楚,若是跟草原交易的话,王家就算放弃大唐全国,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事实就是这样,王家因为族地的便利,一直以来都维持着跟草原的交易。不过好在他们还知道轻重,并没有进行资敌一类的生意。所以,这些年来,草原地区的统治,还算安稳。 只是一句话,王琼顿时气恼了,想要发火,但还是忍耐下来,拱手问道:“殿下这么规定,难道就不觉得,王家经营的范围,太小了吗?” 李贤也寸步不让:“最多,多给你一个河北道的井州!您若是不答应的话,这生意就没法谈了。” 幻想中的全国,变成大半河东道和草原,最后还把草原去掉了,说实话,这变化太大了。 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王琼思虑半天,忍不住说:“听闻殿下的良娣不多,不如,在我王家旁支中,挑选一人,送入东宫做您的良娣,如何?” 王家女,虽然是旁支,但是李贤很清楚,换个人在,绝对就嗷嗷叫着答应了。 但是,自己是太子,就算是纳五姓女,还是良娣,可纳一个旁支的? 开什么玩笑! 再说,李贤也不觉得镀了“王家”金的女子,有什么高级的。 这老家伙想要通过这种近似联姻的方式获取更多的地区,简直想得美。 “老先生,这种类似联姻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孤还不至于自降身份,纳一个旁支的女子。这样吧,河北道的恒州和定州,最多多这两个,这是孤最后的底线了!” 说完,李贤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答应王琼的地域圈了起来。 王琼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请安 没办法,他没法无视这份诱惑。虽然诱惑降低了很多,但它还是诱惑。 世家的来钱渠道虽然很多,底蕴也很丰富,但是,这个世界上没人嫌弃钱多。尤其是世家的家主位置,竞争之激烈,比皇位的竞争也差不了多少。作为家主,他总要做出一些功绩来。 见太子把地图折叠好递了过来,王琼双手接过,放在自己的面前。 迟疑了一下,他开口问道:“既然烈酒售卖的范围,殿下已经给老夫定下来了。那么,咱们应该商量一下粮食的事情了吧。” 李贤点点头,等着王琼狮子大开口。 思虑了一下,王琼拱手道:“洛州地区粟米每斗两钱半,粳米每斗十个铜钱。殿下既然需要大量的粮食,量大,还是要给优惠的。不如这样,粟米每斗两钱,粳米每斗九个铜钱,殿下觉得如何?” 粟米两钱,粳米九钱,这个价格.... 李贤微微皱眉,毫不犹豫道:“可以,但是,粮食必须是送到长安来,或者,孤准备在长安以外建立一处粮仓,你命人将粮食送到粮仓,这样才行。” 粟米两钱,粳米九钱,看起来降低了价格,但是李贤很清楚,现如今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是平准署、常平仓跟世家博弈之后的结果。就是当今市场上的价格,已经是包含了运输成本和损耗等一系列款项,以这个价格卖出去,世家还是有钱赚的。 不然,他们还怎么卖粮食? 所以,这个价格可以接受,但必须是他们负责把粮食运过来才行。 王琼没想到太子连这个都考虑进去了,但是,哪怕是这个价格,他们还是有钱赚的。毕竟,土地是他们的。 “好,那就说定了。不过殿下,咱们还得说说量的问题,您打算每年定多少石的粮食?” 李贤笑道:“这个,还真说不准,不如这样如何,咱们的粮食交易,每年,都派出人手洽谈一次,至于今年,孤先定个五万石,如何?” 五万石粮食,绝对是大宗的买卖了,但是王琼的表情却没有一点的变化,拱手道:“当然可以,不过,老夫有一个建议。殿下,您拨给老夫的酒,就从这五万石粮食里面出,也免得钱财周转来周转去的,麻烦,您看如何?” 能够简化交易的方式,李贤自然乐得答应。 至此,交易就算是成立了,至于烈酒要卖什么样的价格,李贤很自然的就给忽略过去了。 王勃一直坐在幕后,起草了一份契约,一式两份,送过来以后,就行礼退下。 本来正常签订契约,应当是一式三份,有一份是需要备案的。但是,到了世家和太子这个高度,反而不需要这么繁琐了。 只要签订契约,哪怕是王琼明天嗝屁,新的家主也会继续履行这个契约。信誉,是世家最害怕失去的东西。当然,这两个字,是对于外人而言。 到底是家主,王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契约以后,就询问道:“殿下似乎漏了一项,这烈酒的价格,您还没有告诉老夫呢。” 见他发现了这一点,李贤只好叹息道:“普通的浊酒,尚且一斗百文,烈酒是酒之精华,一斗是要卖到一贯钱的。当然,这是寻常的价格,灾年的时候,价格还要提升一下。因为没法定价,所以,这也是咱们今后每年要洽谈一次的内容,您觉得如何?” 这种坐地起价的事情,王琼最是了解了,当下也就不再犹豫,提笔在契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上了私印。 李贤也是一样,加盖的也是自己的私印。毕竟,这份契约,是不应该摆到台面上来的。 契约成立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李贤,看得出来,王琼的诚意还是不错的,本来应当出现的讨价还价的情况没有出现,虽然粮食的交易,王家不少赚,但是合作嘛,总得让合作伙伴赚钱,这样才好继续合作。 将契约小心地用牛皮包起来,放进怀里,王琼笑着询问道:“太子殿下既然跟我王家签订了契约,相信,很快还会联系其余世家的吧。您的身份微妙,如果主动联系,恐怕他们不会立刻答应的。” 李贤笑道:“那是自然,等您什么时候开始售卖烈酒以后,还要烦劳您通报他们一声。不过作为晚来的代价,他们的粮价,孤会再压一下,您觉得如何?” 王琼笑了笑,并不言语。 站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李贤就对大殿门口等候差遣的李荇说:“命人抬步辇来,明德殿到崇教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莫要摔了老人家。” 王琼并不意外自己会获得这样的礼遇,事实上,若不是自太宗时候起,皇家跟五姓就一直不对付,不管哪一个朝代,他这样的世家家主,进宫都会获得这样的待遇。 一直到王琼被步辇抬着去了崇教殿,李贤才长舒一口气。 眼下还用得着王家,况且,世家的威名,还很高。所以这样的情况下,花花轿子抬抬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今后再对付他们,也是今后的事情。眼下,借用他们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力量,也是权宜之计。 是夜,王琼大醉而归,而李贤,也喝得有些迷糊,甚至自己怎么回到卧室的都不知道。 而第二天一大早,王家家主入东宫拜见太子,大醉,被太子的车架和仪杖送回家里的消息,在长安不胫而走。 在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有些紧张的李治,才松了一口气。订个契约,做个生意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虽然王家会因此而赚好多钱,但是在他们本就庞大的底蕴面前,算不得什么。 而得知消息的天后,就有些不高兴,因为曾经被王皇后压制的原因,她对太原王氏,一直都是有成见的。这些年,她总是会不经意的提拔太原出身的别家子弟,就是要削弱一下王家的威风。 看到天后气咻咻的样子,殿内一个女官,趁着出去准备茶水的功夫,对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言语了几声,于是,一句话,就从明义殿,逐渐传递到了采办宦官的耳中。 而外出的采办宦官,在长安内隐秘的交接以后,话又一路朝着东宫传去.... 而李贤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快要临近中午了。 喝酒误事啊,早晨不仅起的晚了不少,就连今天上午的习武过程,都有些有心无力。 而本来就劳累的身体,再听到一个小宦官禀报的消息以后,他又觉得心累了。 没办法,他不是神,没办法考虑到所有,他还真是忽略了天后对王家的成见。 天后那边的情感,还是很有必要维系一下的。这件事,很容易产生芥蒂,而芥蒂这种东西很奇怪,有些时候,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消失,而也有些时候,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发酵,膨大不知道多少倍。 换了衣服,揪上李显太平,李贤就以请安的理由,带着他们两个往大明宫而去。 三个孩子一起来请安,还是让天后很是好奇的,听到消息以后,居然破天荒的走到了殿门口等候。 很快,李贤就带着弟弟妹妹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最近儿臣忙于琐事,居然忘记了给阿娘请安,真是不孝啊!李显也是,自打到了东宫,就没出来过,所以儿臣特意带着他来给阿娘赔罪。” 来的路上,李贤已经告诫过了李显。 考虑到丧礼上发生的事情,李显还是需要请罪一下的。 见兄长开了口,李显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挥动衣袖毫不留手的扇了自己两巴掌,哀泣道:“儿臣被谗言迷了心窍,竟然做出那等令阿娘生气的事情,本来没有脸面再见阿娘,是六哥告诉儿臣,孩子犯再大的错,当母亲的也会原谅,还是要看态度如何,所以今天儿臣来向阿娘请罪,阿娘千万莫要再生儿臣的气,儿臣甘愿领罚。” 天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见到这么一幕,见李显下手没有一点留手,鼻血都出来了,赶紧上前几步,搀扶他,叹息道:“你能这般请罪,为娘又怎么忍心怪罪你呢,快起来。你忘了夫子的教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你打在你身,痛在为娘的心啊!” 见自己果然被原谅了,李显都惊呆了,一边呜咽着“阿娘阿娘”。一边偷偷的给六哥伸出了大拇指。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李显,天后满意的看了一眼李贤,说:“好,看样子你这个兄长的教导,还是有用处的,也不枉违反规矩的让他搬到东宫去住。况且....” 看了看李显,再看看李贤,最后看一眼太平,天后笑着说:“你们啊,不管做了什么错事,为娘都会原谅你们的。孩子嘛,不犯错不可能。” 说完,天后拿出自己的手帕给李显擦拭鼻血,叹息道:“真是的,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你阿耶那里,你就不必去请罪了,自有为娘帮你分说。” 听到这句话,李显顿时暗喜不已。不得不说,这两巴掌还是很痛的!不过六哥说的也对,只有下了狠手,母后才不会计较之前的过错,只会怜惜自己。 而天后,觉得太子的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是啊,母亲对自己子女的错,应该谅解的。 不知不觉间,她就把今天听到的消息,抛之脑后。 才要再安慰一下李显,就听见太平开了口: “阿娘啊,女儿实在是想要住到东宫,您就答应女儿,好不好?” 见太平在那里行礼,天后毫不犹豫道:“不行,你是女儿身,一介公主住到东宫,成什么体统。况且你有道家的身份在身,为娘允许你常去东宫,已经是破坏规矩了。住到东宫的事情,休要再提!” 见母后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太平只能叹了一口气。 孩子有三个,两只手拉不过来,所以天后只好拉着李显一个人,进了大殿。 落座以后,她笑着看向李贤,问道:“好啊,到底是当兄长的,李显真心悔过,是因为有你这个兄长的教导。太平性子洒脱,喜欢玩闹,你要多担待一些。” 听到说起自己,太平就站了起来,直接坐到了天后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娇笑道:“母后您不知道,六哥可是作得一手好画啊!跟六哥比起来,教女儿的那个画师,什么也不是。” “哦?” 闻言,天后惊讶的看向李贤,教太平的那个画师,虽然不是大师级别的,但也差不多了。能让心高气傲的太平都如此的崇拜,看样子,太子的画技,确实不错啊! 李贤苦笑道:“都是太平吹嘘罢了,儿臣这些年来一直闭门造车,如何能跟画师比拟呢。” 听到这话,太平反而不干了,指指一个宫女,就吩咐道:“去三清殿,给本公主取画具来。” 见宫女领命离开,太平才抱着天后的胳膊说:“您是没看到过,否则一定会惊讶的。” 见太平自信满满的样子,天后就知道,太子刚刚的话,纯粹就是自谦了。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太子的画技究竟怎么样,就对李贤说:“你妹子既然帮你如此吹嘘,你就不要谦虚了,为娘命你作一幅画,如何?” 李贤虽然还是苦笑,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就知道带上太平会是这样的结果。 站起身,李贤行礼道:“阿娘有命,儿臣岂敢不从。这样吧,阿娘可否准许儿臣,以您为画,如何?” 本来想说“肖像画”的,但是考虑到现在多半是没有这个名词,李贤只能这么说。 “嗯?你为娘传神写照?也好,为娘答应了,不过,若是你画得不好,为娘可不会接受,反而要销毁掉,你知道了?” 事实上,天后很喜欢传神写照,但是这两年来,因为容颜略褪,才把它抛弃到了角落里。而给她画肖像画的画师,画得好的,自然是重重有赏,画得不好的,最轻也是一顿板子。 给天后画肖像画,难度有多大,李贤自然很是清楚。 但是嘛.... 不难,怎么凸显出马屁的舒适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奖励 宫女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太平的那一套工具给带过来了。 画画这种事情,虽不至于一法通,法法通,但是,熟悉一种作画方式,用别的作画方式画画,至少不会太难看。 画肖像嘛,在宫殿内肯定不合适。于是,在天后的命令下,一行人来到了明义殿前的花坛附近。 这里种着一丛牡丹,是天后的心爱之物,平时浇水,都是她躬身亲为的。甚至,旁边的一个小亭子,就是专门为了它建造的,这里常年都会有人为天后看护这一丛牡丹。 站在牡丹花前,天后对对面正在架设画板的李贤道:“为娘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可不能站太长的时间,况且,咱们还没用午膳呢。” 提起最细的毫毛笔,在纸上勾勒一番,李贤这才回答说:“阿娘放心,儿臣只需要稍微定稿,接下来就不需要您一直站在那里了。如今天气炎热,要是害得您中暑,可就是儿臣的不是了。” 说完,李贤这才继续作画。 画纸上用墨水打草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会儿没有铅笔,作画讲究落笔无悔。没那两下子,就只好先打个草稿了。 太平对于六哥的画技心向往之,就凑在画板的左侧,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六哥作画。 她发现,跟水墨画的时候不同,六哥在纸上,只是用各种各样的短线条,就很快的勾勒出了一个人形,很快的,牡丹的图形也出现了。 画完这些,看了一眼线条,发现并没有不和谐的地方,也没有颜料不能遮盖的地方,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牡丹前面已经有些疲倦的天后说:“阿娘,可以了,您暂且移驾亭子里面,儿臣还需要继续作画。” 传神写照,天平还是知道的,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画师,只是画出来一些不痛不痒的底图,就让人离开的。 出于信任,天后并没有过来看,而是带着李显一起,进了小亭子,并且吩咐宦官抬一些冰来,其中一半分给外面作画的太子,用来降降暑气。 既然草稿能用,那么就不必再临摹一遍了。 拿出太平的颜料,在一张白纸上,每一样都先试了色彩,确定颜色以后,李贤这才继续作画。 给天后画肖像画,最重要的地方在哪里?不是牡丹,也不是服饰,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人画的太老了。 虽然天后驻颜有术,但是她的身体的确在走下坡路了。 所以,李贤不由自主的去掉了她的皱纹,脸型也稍微修改了一些,看起来消瘦一些,至于身形,也在现在的基础上,收敛了一些。 终于,人物形象定型了,一边全程旁观的太平,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她看来,纸上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前几年的母后,看起来,一点都没差。 “皇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别打岔,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听了六哥的话,太平只好闭上嘴,坐在一个加高了的胡床上,继续看。 人物定型以后,花就比较容易画了。花丛里面错了一两笔,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而画面的主体—人就不行了。包括服饰的样式、配饰的位置、颜色这些,一点都不能错。错了,整幅画就废了。 虽然立在烈日底下汗如雨下,但是李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画画好了,李贤整个人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接过太平递过来的布巾子擦擦汗,李贤这才转头看向亭子那边,询问道:“母后,画上可否需要儿臣的印鉴签名?” 见画终于完成了,天后就招招手说:“不急,先拿过来,给为娘看看。” 画上的颜料还没有彻底干,所以两个宦官小心翼翼的抬着画板,跟随太子和公主进了凉亭。 李贤才进凉亭,李显就急不可耐的说:“快快快,把午膳带上来,这眼看着已经是下午了,饿死本王了。” 天后没好气的抽了他一下说:“急什么,先看看画,再吃不迟。” 两个宦官,小心翼翼的把画板放好,天后这才起身,走到近处查看。 而李贤,则笑着站在一边,等着天后的评价。 跟顾恺之的画不一样,他画写真,力求完美的复刻所有的细节,“栩栩如生”这个词,用来评价,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看到画的天后,忍不住捂住了嘴,差点惊呼出声。 她对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画面上的自己,分明是几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最明艳时候的模样。 而且,跟其他画师不一样,这幅画,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了只要是认识自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显也吓了一跳,忍不住询问道:“六哥,您是怎么画的?这,这也太像了!” 李贤笑道:“用心就是了,怎么样,没白等吧。” 李显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伸出大拇指,表示敬佩。 好久之后,天后才回过神来。看着以前的自己,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只可惜,自己虽然是一国之母,但是依然抵不住岁月的侵蚀,虽然自己为了平掉那些烦人的皱纹,特意增加了一些体重,胖了一些,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这些天,自己发现,皱纹还是出现了。 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里,自己的容颜,将会彻底一去不复返。 如今,有太子这幅画在,多少也能让今后的自己,有个可以追忆的地方。 长舒一口气,天后看向李贤,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说:“难怪太平如此推崇你的画技了,为娘无话可说。这画,为娘喜欢的很,你这就留下你的签名印章吧。” 李贤笑了一下,走到画前,提笔在角落里写了一个“太子贤”的落款,又用上了自己的印。 再次走到画前欣赏了一下,天后满意的点点头,对女官吩咐道:“找最好的装裱工匠,将这幅画装裱起来。若有半点损伤,提头来见。” 见天后这么说,熟悉天后性子的女官,就知道天后对这幅画,实在是喜欢到了骨子里,赶紧答应,特意叫了十几个人,一起护送着把画带走了。 目送着宫女宦官们把画带走,天后这才恍然大悟,对春梅吩咐道:“去,把内府窖藏多年的那瓶美酒取来。” 吩咐完了,再看向太子,天后只觉得真是越看越顺眼。 见太子的额头还有汗珠流下来,怜惜的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说:“苦了我的孩儿了,这幅画,为娘很喜欢,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为娘一定答应。” 李贤笑了笑,毫不犹豫道:“儿臣昨日,跟太原王家,谈了一笔生意,他们要将大量的粮食,送到长安来,儿臣命属下看过了,长安城外有一个大仓库,就很好,不过,这个仓库是内府的,阿娘既然要赏赐儿臣,不如把那个仓库,赏给儿臣如何?” 本来,得到了这幅画以后,天后已经把这件事儿给忘了,如今李贤旧事重提,再回忆起这件事的天后,只觉得一点都不生气了。 不生气归不生气,但是她还是准备问问,毕竟,跟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谈生意,太容易被坑了。 “说说,你为何要跟王家做买卖?做的是什么买卖?” 李贤笑了笑,从怀里拿出契约,递给了天后。 “烈酒?” 看了一遍契约以后,天后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份契约,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如果生意是按照契约上规定的做,那么,虽然太子会得到想要的粮食,但是,王家却能凭借这个,不少赚钱。而且,是太子要的量越大,王家就越是赚钱。 他实在想不出,太子为何要给王家送钱。 李贤拿过契约,也不解释,只是拱手说:“阿娘放心,儿臣在这份契约里面,专门给王家挖了一个坑,只是,这个坑,还需要到合适的时候,才能使用。到时候,王家人不被气死,才是怪事。” 见李贤这么说,天后就不问了,而是命令宫女传膳。 东宫的厨房,比起皇宫的,也就胜在菜单多一些,但是食材方面,是没办法比的。 龙虾啊!尤其是从味道上来看,还是新鲜的,这就离谱了。长安是内陆,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送来的。 李显虽然是皇子,但是这玩意儿,他也是第一次吃,当下吃的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虽然御厨用清酒煮,有点不对劲儿,但是两辈子都没吃过龙虾的李贤,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评价。 见兄弟俩和太平都很喜欢吃,天后也笑了。 想要将这东西从岭南送回长安,可比一些水果难送。将虾养在灌了海水的船舱里面,往北送,尤其是因为逆流而上,沿路是要动用大量纤夫的。 无数人日夜不休的运输,就是这样,运到长安,这些虾也损失了六七成。至于还活着的,已经都在这里了。 如此靡费,只为了口腹之欲,若是被朝臣得知,必然弹劾。所以,这一次的运输,她是命内府出资,就算被人知道了,也算不了什么。 至于她这样安排的原因,就在李贤的身上。 如今,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太子,自己以后想要保持超然的地位,自然少不了这个孩子的支持。 如果没有王家的事情,虾应该是今天送到东宫去,作为赏赐的。 不过,因为今日作画的事情,用来奖赏,倒也正合适。 见李显和太平吃得实在是开心,李贤虽然觉得新鲜,但还是没有吃的太多,七分饱就停下了。 见太子放下了筷子,天后这才开口道:“知道你向着弟弟妹妹,但是这虾,还有很多,你也没必要停下。” 李贤摇了摇头说:“如今已过了正午,吃东西就不能太多,以免影响了晚饭的胃口。阿娘,仓库的事情,您看....” 天后笑了:“一个小小的仓库,就算你平日开口,为娘也会答应的,你放心,你差遣一个管事,今日就会交接。至于你为为娘作画,只是赏赐仓库,也太小气了,这样吧,你东宫马上就要多三个良娣,本宫这个做婆婆的,自然不能小气了。来啊....” 女官春梅走出来,等候天后的吩咐。 “传本后懿旨,给礼部员外郎萧贺之妻、弘文馆大学士孔志约之妻、云麾将军齐赫之妻,提升诰命一级。传旨的时候,记得告诉她们,她们可是沾了太子的光。” 皇后本就统领天下诰命,给女子提升诰命等级,是她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 虽然,这只是荣誉性质的奖励,但是毫无疑问,接旨的这三个,都会笑疯掉。而她们,也一定会对太子心生好感。至于自己的女儿,离家的时候。少不了会被她们耳提面命一番。 李贤也没想到天后居然玩了这么一手,不过,有奖励总比没有的强。 事关良娣,他这个太子,还不需要谢恩。 见天后站了起来,想要出去,李贤赶紧起来跟随。至于李显和太平两个吃货,还在吃。 明义殿前面,景致自然是皇宫里最好的地方之一。 漫步在小径里,天后一边走,一边对李贤说:“其实,最让为娘担心的事情之一,就是你们几个的相处。李显虽然出了那档子事儿,但是现在看来,他对你这个兄长,还是比较恭敬的。至于太平,为娘现在就剩下了这一个女儿,所以把她娇惯坏了,你也不要嫌弃她烦,做兄长的,总要多担待些。” 对于子女之间的关系,任何父母都会担心,帝后也不例外。 李贤笑着回答说:“阿娘放心,怎么做儿臣心中有数。太平虽然喜欢玩闹一些,但儿臣忙碌的时候,她是不会过来打搅的。” 天后点点头,随即回过头来,询问道:“那李旦呢?自从你回到长安,只有在你皇兄的丧礼上,跟李旦说了两句话。之后,你从来没有搭理过他,这是为何?” “....” 李贤没想到天后会突然提起李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陪嫁 说实话的话,其实他很讨厌李旦。 遍观高宗和武媚娘的子女,李弘李贤,算是名声比较好的。太平则是毁誉参半,李显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没脑子的。 这两位虽然或多或少的都有问题,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古以来人们对女子都有一些宽容心,尤其是一些影视作品胡乱编排、找大美女饰演太平公主,使得好多人对她产生的,都是惋惜的情绪。 至于李显,虽然没脑子,但是,他对待自己的妻子,是真的没的说。至少,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然而.... 李旦.... 怎么说呢,就算是李显尚且给人留下了傻乎乎的印象,李旦就不同,他自始至终给人的印象都是一个傀儡。早先被母亲当成傀儡,后来又被儿子当成傀儡。如果不是有一个强悍的儿子,可能他连皇帝都没得做。 有这些前提的印象,李贤觉得,自己对于李旦,最直接的感觉,就是看不起。 更何况,如今冀王府文学,是明崇俨,这是一个大坑,在没有足够的身高体重能从坑里爬出来,李贤还不想以身试险。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对天后说的。 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李贤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回答道:“阿娘多虑了,冀王弟现在正在做学问,儿臣自然不能打搅他。” “况且,您也知道,儿臣身在东宫,整日繁忙的很。为了带着英王弟,只能把他也带到东宫来居住,朝中对此已经颇有微词了,若是再把冀王弟带到东宫,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弹劾呢。” 太子在东宫,既要习武,还要学习政事的事情,天后自然清楚。 对于这个回答,她还是觉得可以勉强接受的。 算了,往后的时间长着呢,什么时候太子不再这么忙碌了,估计也就有时间跟最小的弟弟处好关系了。 作为皇后,不同于寻常的母亲只是希望兄弟的关系好,她最害怕的就是将来这些孩子自己争起来。太宗时期,李承乾和李泰争到了什么程度,她还是知道的。至于玄武门之变,早年间她也曾偷听过一段。 大唐一共只有两次的皇位交替,每一次都出现了变动,这很快就要出现第三次,而第三次的更替,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出现变故。 想到这里,天后温言道:“贤儿,你虽然忙碌的,但是偶尔还是要代替为娘和你父皇,督促这些弟妹进步的。冀王府文学明崇俨,此人不论是道学还是天文、相术,都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存在。你啊,不妨跟他多亲近亲近。” 亲近亲近? 李贤虽然笑着答应,但是心里却格外的卧槽。 眼下这个人的利益是跟天后和冀王捆绑到一起的,虽然暂且他顺应李治和天后的意思,并没有出言不逊,但是,鬼知道什么时候他盘算着给自己弄个“从龙之功”什么的,开始为李旦说话? 实话说,李贤自己也觉得干掉明崇俨的,就是章怀太子,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碍眼了。帝后对他信任不说,还扯着一根长舌头到处乱抖,自然是要逮到机会就弄死他。 只是可惜,章怀太子明显不知道如何完美地犯罪。才起一波冲突就弄死人,不怀疑你怀疑谁去? 所以,李贤已经决定了,现在得跟明崇俨搞好关系,不要太好,也不能太坏。至于这个人,逮到机会,该弄死就得弄死,否则遗祸无穷。 天后带着李贤散步了一会儿,就往回走。 “张大安这些人,都算是人才,但是,这些人里面,也只有张大安,是最出挑的一个。其实啊,你父皇给你派了这些人过去,除了让你笼络一下他们以外,还有考验你辨别忠奸的想法,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李贤笑道:“儿臣已经看出来了,张大安出身勋贵,没什么挑剔的。而刘纳言这个人,实在是个溜须拍马的高手,虽然听说他的文采不错,看他的注解,也很是令人惊讶,但是,这个人啊,实在是需要警惕一些。” “只要是人,就总会喜欢被拍马屁的,你父皇特意给你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就是要看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也就是为娘,换了别人,谁都不会告诉你的,你可知晓了?” 李贤站住身体,拱手行礼道:“阿娘的关爱,儿臣铭记在心!” 见太子一副感激的表情,天后笑了笑,这才继续往回走。 李显和太平也是第一次吃龙虾,都吃撑了,两个人坐在石墩子上直哼哼,连起来都费劲。看到这一幕的天后哭笑不得,只能指挥宫女去给俩人熬山楂水,促进一下消化。 饭也吃了,山楂水也喝了,眼看着下午还有一段时间,天后就对李贤说:“眼看着还有一些时间,你们三个,去金銮殿,给你们父皇请安去吧。下次啊,记得把李旦也叫上,你们一起进宫来,为娘同时看到你们几个,最是开心不过了。” 李贤答应一声,就带着不情愿走路的李显和太平,离开明义殿,前往金銮殿。 虽然下午请安不伦不类,但是事出有因,想来皇帝不会怪罪。更何况,进宫来给天后请安了,却没有给皇帝请安,这样不太好啊! 到了金銮殿报名求见,结果姜暠走了出来,传话说圣人正在议事,不方便接见。 下午议事? 从姜暠的神色上,李贤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说明,皇帝很有可能,是真的在议事,而不是像上次一样白日那啥。 既然在议事,就不方便打扰了,李贤只好带着李显告辞离开。 至于太平,她还要去天后那里,等着画装裱出来,再欣赏一下。 从明义殿到金銮殿的这个距离,李显是坐了步辇,但是回东宫,李贤就强行要求他走着。 这段时间以来,李显的肚子小了不少,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浮肿了,为了让他对得起自己的付出,李贤只好强行要求他多运动一下。 崇文馆里,张大安等人依然在注释《汉书》。注释一本书的工作,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他们没有百度哥哥可以提供帮助,一个人遇到拿捏不定的史料名词,就得询问别人,若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清楚的话,就必须要翻看各种各样的典籍。最困难的一种,需要所有人,翻看不知道多少书,才能搞清楚含义。 原本《汉书》的注释,就不太完整,因为力求注释出只要识字的人,就能完整阅读的效果,所以这个工作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越是艰难的工作,就越能收获功绩。不过,地位越是高,就越能偷懒。 李贤很清楚,自己就算是在现场,起到的作用,也不如崇文馆的一个小吏。至少,小吏也是识字的,还清楚这些官员索要的书籍,收藏在哪个书架上。而李贤,因为知识有限,只能帮着翻书检索。 既然作用不大,干脆就少去。于是,在亲自给几人送了一次茶水,就招来这些人涕泗横流地拜谢以后,李贤就决定,每天过去露个脸就行了。 既然不必去崇文馆“上班”,那么下午政务的学习还要继续,所以李贤派人到三省通知了一声,明天课程依旧。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李贤闭着眼睛,享受媳妇的按摩。 其实房芙蓉按摩的技巧很差,说是按摩,其实就是揉捏一下,还没多大力道。虽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李贤偏偏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其实这就是一个夫妻之间,相互取悦的过程,按摩的质量算不上什么,让人享受的是此刻贴近的两颗心。 一边卖力的给夫君按摩,房芙蓉开口道:“夫君啊,您明天习武的时间,得往后推一推。” “嗯?” “明天就是萧萧她们入东宫的日子,虽然东宫纳良娣,只有一个简单的仪式,但是,作为东宫之主,您还是要接受她们的跪拜的。” “嗯?跪拜?” 见夫君睁开了眼睛,房芙蓉点点头:“良娣的地位等同于妾,您是一家之主,她们自然要向您跪拜。另外,她们嫁入东宫,娘家是要送嫁妆的,这些嫁妆,是她们今后在东宫生存的保证。您这个太子亲自写回执的话,也能让她们家里放心一些。” 虽然自己成婚的时候,给房家回执的是天后的懿旨,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是比不上天后的。 得知自己的小老婆就快能见到了,李贤这才明白今晚这女人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按摩了。 说到底,丈夫纳良娣,她虽然表面没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很慌的。 拍拍房芙蓉的屁股,李贤笑道:“放心吧,她们都是十四五的年纪,就算入了东宫,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会跟她们圆房。这个年岁生孩子,会要命的。再说,还得等你什么时候生下孩子,确定了嫡长子的地位以后,我在跟她们圆房不迟。”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房芙蓉叹息道:“明明咱们圆房这么久了,可是妾身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就算是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唉。” 难得听见她的抱怨,李贤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孩子啊,不是说辛勤耕耘就一定能收获的。好多时候,运气占据了主要的因素。 这个时候提出敦伦一场,自然是最合适的。 但是想想自己最近的频率,李贤只好放弃这个想法,重新闭上了眼睛。 得保存一点精力了,以后可要应付不止一块耕地呢.... 第二天一大早,礼部的官员,就带领着三家的送礼队伍,进了东宫。 太子娶太子妃,那是要昭告天下的,虽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三媒六聘,但是其中的规矩也繁杂的厉害。 不过,对于良娣,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聘礼没有,只是天后一道懿旨送下去,就算是定了这件事儿。而主持婚礼的也不是宗正寺,而是礼部。虽然有专门的花轿到官员家中接人,但是入门的时候,却是要走侧门。 东宫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侧门,所以轿子都是从广远门抬进来的。 李贤坐在明德殿的主位,首先接见的,就是三家的管家。 到底是大喜的日子,三家的管家都穿着吉服,一人递交了一份礼单上来。 毕竟是自家的女儿飞上枝头,三家给的聘礼,自然不能寒颤了。虽然她们现在只是被召入东宫作为良娣。但是,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好多人自然而然的也摸索出了规律。 有很大的可能,自家的丫头,是能成为侧妃的。而太子成为皇帝以后,自家女儿成为贵妃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至于成为皇后.... 这样的想法,甚至不能出现在夫妻之间的谈论里,只能午夜梦回的时候,幻想一下。 萧贺其实是出身于兰陵萧家,还是宗族主脉的一支,虽然萧家不如五姓七望,但也是望门之一。五姓女高贵,这是大唐所有勋贵都清楚的事情,但是同样是世家之一的兰陵萧家,家中的女子,就没有那么太抢手了。 可以说,皇家能够选择他们家的女子,尤其是嫁给储君,可以说整个家族都与有荣焉。所以,萧贺甚至不需要出多少钱,宗族就会送一份丰厚的陪嫁。 毕竟,将来太子要是成为皇帝,贵妃中有一个萧妃,他们也能在五姓面前稍稍抬得起头来。 孔家的陪嫁,丰厚程度跟萧家差不多,儒学是最正统的学问,所以孔家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顶级的世家之一。虽然规模上,已经不如五姓了,但是抛却乱七八糟的问题,只谈身份,他们甚至比五姓还要在上。 这两家的陪嫁丰厚一些,李贤并不意外,事实上,最让他意外的是齐赫的陪嫁。 一个云麾将军,陪嫁都快赶上前面两家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齐赫的出身自己特意调查过,他正是参加了平灭高句丽的战争,尤其是还有在西域戍守多年的履历,才能换得云麾将军的官职。 看样子,他在西域和高句丽,没少弄钱儿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齐兰 跟文臣不一样,武将出兵在外的时候,不管捞了多少钱,都是光明正大的。涉及到兵权,除了光明正大以外,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 而皇帝,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计较武将给自己捞了多少钱,只要捞的不狠,上缴的战利品足够就行。 又看了一遍礼单,李贤这才给三家写了回执。 用不着专门弄一份太子教,只要回执上有太子的印章就成。 收到回执以后,三家的管家,这才喜滋滋的离开了。 坐在明德殿内,李贤才打算起来出去看看,就见李荇走了进来,拱手道:“太子殿下,东宫良娣萧氏、孔氏、齐氏,派遣贴身侍女前来询问,想要来拜见您。您看,是不是让太子妃也过来?另外,这几个侍女,如何处置?殿下可要收下?” “去接太子妃吧,至于这几个侍女,孤没有兴趣。问问她们的意思,要是不想留下,东宫给她们出一份嫁妆,出宫嫁人去吧。要是想要留下,就让她们继续伺候自己的主子就是。” 李荇答应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事实上,她们三人的贴身侍女,其实也是陪嫁的一部分,跟民间的通房丫鬟是一个道理。不过,她们进的是东宫,就算李贤要了她们,她们也得不到名分。 女人不能太多,如今再加三个,可就达到了七个,李贤自认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所以干脆就不要了。 很快,一身盛装的太子妃,也来到了明德殿,坐到了太子的身边。 见房芙蓉很努力的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李贤噗嗤一声就乐了:“傻丫头,你本来就是太子妃,用不着吓唬她们,她们就会对你敬畏的。” 房芙蓉嘟着嘴说:“这可是母后特意叮嘱妾身的,妾身也觉得,还是威严一点的比较好,免得将来,您的魂儿再被勾了去。” 李贤无奈的笑笑,说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借着喝茶,来稍微掩饰一下。 殿外,三个并排前进的身影,因为绿色着装的原因,在阳光下格外的明显。 李贤目不转睛地看着殿门,只见三个小美女,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慢慢了走了进来。 离得近了,三人才站定身子,纷纷下拜: “妾身萧萧,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妾身齐兰,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妾身孔心语,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李贤点点头说:“起来吧,以后记得,在孤的面前,不必过于拘礼。” 听了太子的话,三个人才站了起来。 看到三个比起自己来年轻了太多,姿容也不弱的良娣,房芙蓉本想继续装威严,但是,看到三个人脸上明显的补妆痕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威严,顿时烟消云散。 站起身,她走到三人面前,叹息道:“本宫知道你们离开家门,很是悲痛,但是啊,咱们女子,总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听到太子妃的安慰,三个人赶紧行礼谢过。 回头看了一眼夫君,房芙蓉微微一笑,伸手拉住萧萧和孔心语的手说:“现在本应该是夫君习武的时间,既然见过面了,咱们还是回去,不要打扰夫君的比较好。至于齐兰,你今天开始,就跟着夫君吧。” 说完,房芙蓉就带着一脸惊讶的萧萧和孔心语离开了,边走边跟她们说:“你们住的地方,需要安排一下,还有你们的例份,也得制定一下。东宫很大,今天本宫先带你们熟悉熟悉。” 萧萧和孔心语走了,唯独剩下齐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 视线转移到太子的身上,她却不敢多看,只能稍稍低下头。 见齐兰一副害怕的样子,李贤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说:“抬起头回话,你的父亲,是云麾将军齐赫?孤听闻你幼时就跟随父亲习武,可有此事?” 齐兰回答道:“回禀殿下,妾身幼时就喜欢习武,对女红一类很不喜欢,家父无可奈何,这才带着妾身一起,让殿下见笑了。” “不见笑,你可知,孤小的时候,对习武很是抗拒,如今幡然醒悟,再练,只能事倍功半,可以说悔之晚矣。也罢,每天上午,都是孤习武的时间,你就跟在孤身边吧。若你喜欢,也可以跟着练习一下。” 听到这句话,齐兰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本就很大,所以再瞪大一些,惊讶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 张了张嘴,她这才敢抬起头看向太子夫君:“您的意思是,妾身也可以继续习武?” 李贤点点头:“是啊,你既然一直不曾落下武艺,如今到了东宫,荒废了可不行。况且,听闻齐赫将军,可是枪术名家。孤现在学习使用横刀,已经有所得,很想尝试一下枪用起来怎么样。” 说起枪来,齐兰心里对太子的畏惧,顿时烟消云散,欣喜道:“既然您想学,妾身可以教您。就是父亲也说过,妾身的枪术,已经可以出师了。” 说完这段话,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大了一些,赶紧闭上了嘴。 说实话,在得知自己被选中,进了皇家选妃的名册的时候,自己最怕的就是将来进了皇家。不管是成为什么妃,恐怕,自己就要跟习武彻底无缘了。 这次被选中送入东宫,成为良娣,母亲没少给自己叮嘱,千万不要抓着武艺不放手了。堂堂太子良娣,居然练武,这成何体统! 她也知道,眼下,女子不干政。女子不习武,可以说是所有人的看法。自己的行为,在好多人看来,都是错的。原本想着将来嫁到军方家庭就好,谁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东宫的良娣。 见齐兰一副霜打的茄子模样,李贤顿时笑了,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说:“好了,孤确实不在意这些。你穿着裙子,不方便去演武场,去换衣服吧,孤也要换衣服,就在演武场等你。” 说完,李贤背着手,离开了明德殿。 萧萧,兰陵萧家;孔心语,山东孔家;齐兰,云麾将军齐赫之女。 原本他还想着,这三个人是天后和太子妃,按照他的兴趣挑选出来的良娣。 但是,仔细的考虑一下她们的出身,就觉得不对劲了。 看样子,真正拿定主意的,还是天后,甚至,还有天后背后的皇帝参与其中。 这三个人选,可以说是皇帝的态度。一味地打压五姓不成,或许,皇帝打算借用五姓以外的世家,还有新兴贵族的力量,联合起来对抗五姓了。 虽然眼下朝堂中,来自五姓的直系官员,不能再染指高位,但是,五姓对于朝堂,依然有很大的控制力。 看样子,或许只有将五姓彻底驱逐出去,皇帝才会彻底地放心啊。 换上了习武穿的麻衣,而李贤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被宫女引路带过来的齐兰。 她换上了一身男装,看起来格外英姿飒爽。 见到李贤,她那股子飒爽的劲儿,顿时就不见了。穿着男装行蹲礼,配上一副扭捏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挥挥手示意那些宫女可以走了,唯独留下了她的贴身侍女。 背着手走进演武场,回过头见齐兰小心翼翼的跟着,李贤这才继续往里走。 演武场内,因为李贤特意派李荇吩咐过,所以正在训练的护卫们,都挤到了花坛一侧的新场地,把这边空旷的位置,留给了太子殿下。 至于李显,这家伙虽然也在被清退的行列,但是却跟个狗仔队员一样,蹲在花坛子里,往这边偷看。 假装看不到花坛里的那个大脑袋,李贤走到树桩前面,开始练习横刀的劈砍。 这个树桩有合抱粗,但是因为持续地劈砍,上面已经凹陷下去了好大一块。 见太子夫君开始练习了,齐兰就走到一边,在兵器架上,取下来一杆长枪。 长枪从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但是,比起横刀陌刀、还有长戟等主流兵器,长枪并不如何地流行。因为,战场之上,想要用长枪杀敌,比起陌刀等兵器,它还是有很多的不足。 不过,这并不妨碍一些真正的高手使用它。至少齐兰就听自己的父亲说过,长枪虽然难以驾驭,看起来在战场上,不如陌刀好用,但是,真正掌握了以后,反而不耽误使用,一样能用来杀敌。 虽然父亲曾经亲口跟自己说过,自己的枪术,已经可以出师了,但是,齐兰依然觉得,自己还是差了很多。至少,自己不曾用长枪杀过人,而父亲的枪术,是真正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另一边,见齐兰也开始练习枪法,李贤就停止了锻炼,开始在一边偷看。 说实话,齐兰的个子很高,也很消瘦,只看外表的话,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如今她在演武场空地上舞起长枪,却格外的吸引人。枪术大开大合,但是粗犷中,却也隐隐蕴含着灵巧之意。 果然,长枪再一次前刺以后,忽然变了路子,枪头犹如毒蛇的吐信一般,诡异多变。 正在专心练武的齐兰,不经意间看到了树桩前面看着自己的太子,心神激荡之下,手里的长枪,忽然就脱手而出,奔着李贤就飞了过来。 然而,长枪连李贤的十步都没靠近,就被一只干枯的手牢牢的抓住。 周荃阴沉着脸,感受了一下长枪的力道和方向,这才收起右手的匕首。转身对太子说:“良娣的枪,确实是脱手了。” 说完,他就转身,回到了一棵不起眼的小树后面。刚刚,他就是从这棵树后面窜出来,截住了飞过来的长枪。 这样的速度,实在不像是一个老宦官能拥有的。 见自己竟然差点伤到太子,齐兰赶紧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妾身竟然差点伤到太子殿下,请殿下治罪!” 看了一眼周荃藏身的地方,李贤这才回过神来。说实话,他不是被长枪吓到了,而是被周荃吓到了。长枪是脱手而出的,以自己现在的反应能力,避开不是问题,自己之所以没避开,是打算用横刀把它格挡到一边的。 而自己本来以为这老家伙,还在训练宦官,谁知道竟然一直藏在自己附近。 不过,见李荇不在,而是去安排东宫事务,他也就明白了,看样子是这俩人商量好了轮替着护卫自己。 上前几步扶起齐兰,李贤笑道:“没事儿,虚惊一场而已。况且,就是没有护卫出现,孤也能避开。反倒是孤吓到了你,对不住。” “对不住”这三个字,齐兰从没有想过能在太子的嘴里说出来。 拍拍齐兰的侧脸,李贤继续说:“看样子孤看着你,你会害怕,既如此,你继续,孤到一边练习射箭就是。” 说完,李贤转身就往箭靶的方向走去。 路过周荃藏身的地方,李贤看了一眼沉静得似乎要跟大树融为一体的周荃,询问道:“齐良娣的身手如何?” 周荃行了一礼说:“良娣的身手,确实不错,只是因为在您身边,有所拘束而已。” 能从周荃这里得到“不错”的评价,说明齐兰的武艺还是很不错的。 说真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小老婆里面,居然会多一个武艺高强的。 不过这样也好,将来若是有那么一天,至少后宫自己不需要太担心。 兵革之变,从来都是政变中最直接的一种。 玄武门之变说起来跟神话一样,其实就是李世民找了个机会,冲入皇宫,弄死哥哥弟弟以后,派兵把老爹给控制起来罢了。 虽然现在兵权都集中在皇帝的手里,千牛卫也不曾放过对皇城禁军的控制,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的事情呢? 做好预防,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至于齐兰.... 李贤看得出来,现阶段她对自己还是敬畏居多。不过,每天都要相处一个上午的,慢慢地,也就熟悉了。 才走到箭靶子前面,正在练习射箭的李显,就凑了过来,贱兮兮的说:“六哥啊,你新纳的良娣,居然是个会武艺的,真是让人想不到。况且,模样身段都不错,您可是有艳福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崔煜和武承嗣 没好气的抽了一下李显,当弟弟的评论嫂子,尤其是这样的言语,很容易产生“饺子好吃”这样的歧义的。 但是,同时李贤也很清楚,东宫良娣,比起外面的妾室,就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一代女皇,如今还只是皇后,老老实实的躲在明义殿,就算是对朝堂插手,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所以,男子当权,依然是主流。 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正妻还好一点,因为大多涉及到联姻,敢于休妻的,都是少数。至于妾,一直以来,都被归类到家主的财产之一,地位等同于货物。 要是他这个太子,将东宫良娣,当成人来看待,或许会让好多人觉得怪异。 不去想这些事情了,李贤朝着那边抱着长枪,往这边偷看的齐兰招了招手。 见太子夫君招手,齐兰立刻开心地跑了过来。 她对于弓箭,也很喜欢,虽然不如枪术练习的多,但也是不错的。 招来一张弓,齐兰拉箭就射。 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是八九环的位置,也算不错的准头了。 见齐兰射箭射的有点水平,李贤也搭箭张弓,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射箭的理论,自己多少知道一些,箭矢的运动轨迹,射箭射的多了,经过简单的计算,再结合一下直觉,使得他的箭术突飞猛进。虽然还不到箭无虚发的程度,至少十箭得个九百多环还是没问题的。 见太子夫君一箭就正中靶心,齐兰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关于太子殿下,她还是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过的。 而且,父亲曾经跟武将们聚会归来,也说过太子习武的这件事。好多将领都猜测,太子殿下在还是雍王的时候,也就是假装着练练武艺,等成了太子以后,朝政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再习武?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猜测,好像都错了啊。 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李贤对一边旁观着的薛讷说:“孤觉得,可以再离得远一些练习了,你觉得呢?” 薛讷行礼道:“殿下,您还是继续在这个距离练习吧。什么时候您箭无虚发,再推远距离还差不多。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行,箭术的积累,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您的进步速度为卑职仅见,但是,越是这样,您越是应该对自己苛刻一些才好。” 听了薛讷的话,齐兰有些不开心,但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闭上了嘴。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是被李贤看到了。 “齐兰,演武场内只论武艺,不论尊卑,你没见薛讷对孤上谏的时候,一点都没客气?你想说什么就说,至少在这里,你不用顾忌自己东宫良娣的身份。” 见太子夫君这么说,齐兰才开口道:“这位将军,您对太子殿下,未免太过于苛刻了吧。我听说过,太子殿下打从回长安,才开始勤习武艺。如今过去才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样的成绩,为何还要这么严格的要求?要知道我学习射箭的时候,父亲就不曾这么苛刻、” 薛讷嘿嘿一笑,也不多说,随手拿过一张弓,嗖嗖嗖地就射出去三箭。 一共三箭,却只有两箭射到了靶子上,因为,第三箭破开了第一箭的箭杆,虽然被弹射到了别的地方,但是,这样的情况,无疑表现出了他箭术的高明。 尤其是,这家伙刚刚根本没怎么看靶子,看起来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见薛讷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箭术的高超,齐兰这才闭上嘴。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虽然齐兰吃了瘪,但是李贤对于她的维护,还是很感动。 外人在不好动手动脚,否则他一定要摸摸这丫头的脑袋。 “好啦,孤照着薛讷说的去做就是了。齐兰啊,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练习射箭就是。” 说完,李贤还很用力地把李显挤到了一边。这傻小子,怎么没有一点眼力界儿呢。 相比较之下,薛讷就有眼色的多,喊了一嗓子:“兄弟们去玩儿举重啊!”就把护卫们带着到了另一边,至于李显,也被他诱骗着带走了。 没了外人的打扰,李贤跟齐兰一起,虽然没有多少交流,但是一起射箭,还是提升了一些感情的。 夫妻的关系就是这样,就是在陪伴中慢慢的升温的。而一起做彼此都感兴趣的事情,升温的速度就更快。 有小老婆陪伴,上午的时间过去的飞快无比。 今天就先不跟小老婆聚餐了,中午他准备亲自给崇文馆那些打工人送饭。总要犒劳犒劳他们才行。 中午到厨房特意带了几份饭菜,命随从的宦官带着,李贤前往崇文馆,给张大安等人送饭,顺便,也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结果,存在感刷的有点过,张大安这样的都哽咽不能言,刘纳言这样的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声泪俱下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把注释做好。 实在想不出,太子送饭有什么好感动的,虽说是“太子送饭”,但是自己只是命人带过来而已,也没上手啊。 从崇文馆出来,李荇就来报告,说是今天三省的几位大佬,并没有前来,过来教授朝政的,换了两个人。 其中之一是兵部尚书崔煜,这没什么说的,兵部虽然只是六部之一,但是,其重要性,却在六部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军国大事、军国大事,要是不了解军队,就不应该了。 但是另一个人,李贤实在是没有想到。 秘书监,武承嗣! 如果说崔煜到来顺理成章,那么轮到武承嗣,李贤可以打包票,这个家伙,绝对是为了别的事情过来的。 从崇文馆走回承恩殿,远远地就见二人在书房门口行礼。 作为正三品的官员,崔煜站位,要比武承嗣靠前的太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官职品级的区别,原因还在于崔煜对武承嗣的鄙视。 作为外戚,混天后的门路混上来的官员,武承嗣在如今的朝堂里面格格不入。朝中官员都是累积功勋,慢慢升迁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就是得到了世家出身庇佑的崔煜,也觉得自己的功劳,换一个兵部尚书,是应该的。 这样的环境下,幸进的武承嗣,虽然是从三品,但是,在别人眼中的地位,恐怕连六品都不如。 武承嗣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现在堪称唾面自干,对于崔煜的白眼,就当看不见。 虽然百官都看不起武承嗣,但是李贤不能看不起。事实已经证明,这家伙就是天后伸到朝堂里的一只手,虽然没什么大权,但是,实际上能起到多少作用,恐怕只有天后才知道了。 笑着走近,李贤道:“没想到今天是崔尚书和表哥来了,有失远迎啊,咱们这就进去吧。” 崔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武承嗣,开口道:“殿下言重了,我等都是臣子,当不起殿下远迎的礼仪,殿下既然是储君,还是要自重一些的比较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之辈,都值得您放下身段迎接的。” 这已经是把话往明白了说了,但是武承嗣依然面无表情,好像没有听到崔煜的话,拱手道:“听闻太子殿下正在注释《汉书》,很快还会注释《后汉书》。注释不同于编篡,尤其是这等古代的书籍,其中的好多典故,如今已经失传,想要得知,需要从书籍、甚至是竹简中慢慢搜寻才行。” “崇文馆虽然是藏书库,但是,有很多的书籍,因为过于重要,都是秘书监收藏的。所以啊,微臣特意带了好多的秘书监小吏,殿下的人手需要什么书籍,直接差遣小吏去找寻就是了。” 如果有秘书监的助力,想来对于加快进度,还是有帮助的。 李贤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吩咐李荇派人把这些小吏带去崇文馆。 而他,则率先走进了书房。 崔煜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几个小吏,有的抱着奏折,有的则抱着地图。 这个时候的地图,还是毛笔画出来的,所以想要展示更多的疆域,图纸就会变得特别大。再考虑到地图上两地之间距离的问题,所以,地图需要人抱着,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李贤的屁股才坐到椅子上,谁知道崔煜就开口了:“太子殿下,今日微臣要跟您探讨兵部大事,闲杂人等,还是回避一下的比较好。” 另一边,武承嗣才跪坐了一半,听到这句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看他表情的不自然,这一下子肯定很疼。 兵部的事情,相比较其他五部,可以说是绝密中的绝密了。 李贤很清楚这种事情是需要避嫌的,只好面带歉意的看向武承嗣说:“表哥啊,这样好了,你先去崇文馆找李显和太平,等孤这边的课程结束了,再与你谈话,如何?” 站起身,武承嗣拱手笑道:“确实是微臣孟浪了,这就离开。” 面对李贤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但是,看崔煜的时候,他的笑容就烟消云散。至于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只听脚步声,就能知道他现在有多愤怒。 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李贤还是能看出他的怒火。 不过,这怪不得别人,怪只怪他确实是幸进了,而他最大的靠山——姑姑,因为皇帝身体并没有垮,老老实实的退出了朝堂,而大权,如今依然在李唐的手中。武后一天没有成为皇帝,他这个外甥,只能顶着“幸进”和“外戚”的标签,被人看不起。 等到武承嗣离开,书房的门关上了以后,崔煜才拱手道:“殿下,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贤正色道:“卿家但讲无妨。” “武承嗣此人,城府颇深,尤其擅长溜须拍马。如今殿下成为储君,必然会成为他的拉拢对象。只是殿下,只会溜须拍马之辈,于朝政没有半点用处。江山社稷若是由这等货色辅助治理,可以说是百姓的悲哀,殿下还是提防着他一点比较好。” 还有一点,崔煜没有说出来。不管是作为世家子弟,因为废王立武事件的影响,还是作为臣子,为朝政大局的忧虑,他都觉得,武承嗣很是碍眼。 如果可能,还是尽可能的把天后伸到朝堂里的这只手给剁掉比较好。 听到崔煜的话,李贤苦笑道:“孤明白,崔尚书不必多虑了。今日天气炎热,来啊,把天后赏赐的冰,取些来给崔尚书,降降暑气。” 崔煜知道,太子殿下必然是听进去了,只是不好明说,只能借着赏赐,来表示自己的意思。所以,他起身拜谢了太子的赏赐,这才开始上课。 “殿下,兵部的构成,您一定知道,所以微臣就不赘述了。今天微臣来,是想专门跟您讲讲大唐戍守边疆的军队、还有涉及到边关的一些事宜。” “您看看,这是微臣誊抄了一遍的、安东都护府今年需要起运的军需清单。安东都护府地处东北边疆,气候寒冷。所以,送去那里的军需,当以越冬的储备为主。尤其是天冷,人若是短缺吃食,有冻死的可能,所以,安东都护府的粮食,一般情况下,是要比平均水准,上浮三成配送的。” 李贤手里拿着誊抄的清单,同时看着小吏将地图展开,崔煜拿着一根竹棍,一点一点的示意安东都护府的位置、粮草运输的线路等。 这个时代的交通,可以说是所有人共同痛恨的。安东都护府地处半岛,想要送点东西,路程就十分地遥远。再加上山东道因为经常减免赋税、土地大多被世家瓜分等种种弊端,想要就近运输粮草,很是困难。 虽然知道这些,但是李贤还是没问。作为世家子弟,崔煜显然很清楚里面的门路,问了,不知道他会怎样的尴尬,还是闭上嘴听课的比较好。 看得出来,崔煜肯定是为了今天的课程,专门备课了。因为他讲课的内容可以说是有条不紊,深入浅出,就算不记笔记,印象也会格外的深刻。 但是,为了严谨一点,李贤依然做了笔记。 有些事情,不是现在记下来,就一定永远记住的。 第一百七十章 咸湿佬 崔煜虽然是世家子弟,但是,作为兵部尚书,该他坚持的操守,他却依然坚持。 涉及到自家利益的时候,或许他会偏向自己的家族,但是别的事情,他还是会对得起自己的这个官职。 从今天的课程上来看,他就没有一点藏私,也没有掺杂私货。 相比较三省那些内政,今天崔煜讲的课程,李贤第一次接触,就觉得有意思的多了。 夜幕降临,看着外面昏暗的天光,崔煜才依依不舍的命小吏将地图收起来。 起身拱手,崔煜无奈道:“本来微臣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是,今天实在是没时间了。殿下,明日,微臣会再来的。” 李贤也站起身,笑道:“崔尚书讲的这些,可以说是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就算是孤这个对兵部一无所知的,也能听得明白。今日天色还早,不如崔尚书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去,如何?” 崔煜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皱皱眉,谢绝道:“殿下的恩赐,微臣铭记在心,只是,微臣家中还有事儿,请恕微臣不能逗留,这就要回家了。” 崔煜这明显是托词,想到他回头看的一眼,李贤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显然,崔煜并不想跟武承嗣一起吃饭,怕坏了胃口。 了然的点点头,李贤道:“既如此,孤就不强留卿家了,卿家自便。” 崔煜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行礼以后,就带着自己的从吏,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门打开,看到等候在门口的武承嗣,崔煜还是冷哼一声,这才离开。 虽然面对面的时候,武承嗣依旧是一副笑脸,但是身影交互而过以后,就变成了咬牙切齿。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更何况他武承嗣了。不过,他比较能忍,从来不愿意跟人起冲突。想想曾经的经历,他认为,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别说被骂了,就算被人砍两刀也不是问题,只要不回归以前的生活就行。 “咦?表哥你还在啊。” 听到太子的声音,武承嗣回过头,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脸:“是啊,今天来东宫,就是有事儿跟你说的。不过,见你忙着,就在外面等着了。怎么样?天天这般的学,很是劳累吧。” 李贤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劳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就得吃苦啊。”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吃苦之余,还是得善待一点自己,你说是不是啊。” “表哥说的是,所以啊,孤对于美食,可以说是格外地看重,让你久候,是孤的不是,要是不招待你吃一顿好的,就是孤的不是了啊!” 谈话间,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朝着李荇挥挥手,示意他去厨房传膳,李贤这才开门见山地提问:“表哥的秘书监虽然清闲,但是不至于在书房外面等候一下午吧,不知道表哥今日来东宫,有何指教?” 见书房里没了外人,武承嗣才笑道:“听说太子殿下纳了三个国色天香的良娣,可有此事?” 见武承嗣提及萧萧她们,李贤顿时皱起了眉头。 就像今日他在演武场时的感慨,士大夫之间,换个小妾,实在不是什么事儿。该不会是这家伙看上了哪一个,想要讨要吧。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才不会在乎天后那边什么反应,绝对要把武承嗣给揍出东宫! 皱眉的样子一闪而逝,李贤询问道:“确实如此,只是表哥问这个作甚?” 武承嗣并没有注意到李贤的表情,但是“作甚”两个字,还是让他明白了一点什么,赶紧说:“就像我刚刚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寻到的乐子,就那么几种。女人,恰恰是一种。只是李贤啊,作为表哥,我得说说你,怎么才纳了三个?加上如今的太子妃,才不过是四个女人,这和你的身份,严重不符啊!” 四个太少? 李贤试探性地问道:“敢问表哥,您房里有多少女人?” 武承嗣.... 很是茫然。 只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李贤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女人了。 轻咳一声,李贤道:“表哥啊,你也知道,作为太子,总要接受天下人的检阅的。所以,东宫的女人,不能太多,以免落人口实,你说是不是?” 武承嗣这才回过神来,不再数自己女人的数量,笑着回答说:“确实如此啊,不过,太子你还是太年轻,你弄一些没名堂的女人不就好了?” “没名堂?” “对啊,没名堂的,只要没有名分,谁知道东宫有多少女人?御史再能弹劾,也不可能跑到东宫的后宫范畴,挨个去数吧。” 听了这话,李贤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没名堂,就是把人弄进宫来,然后不当人看啊!难怪这家伙想不起自己到底有多少女人,恐怕他最多认识自己的老婆,还有一两个得宠的小妾,至于其余小妾和那些甚至没有小妾名分的,他能记住才是见鬼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十丈软红,是最能消磨一个男人的利器。李贤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女人当成一个物品的想法。以他的地位,哪怕做武承嗣一样的事情,最多也就是被言官弹劾两声,甚至得不到实质的处罚。至于朝臣,还有外边别的男的,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也会一笑了之。 因为这是这个时代所有男人的梦想,在他们眼中,女人多,是一种地位权力的体现,是不能指责的。 虽然,作为男人,只要想一想,就能感觉到这么干有多爽,但是,李贤并不愿意随波逐流。多巴胺的分泌,不一定要通过发射获得,还有很多其它的渠道不是? 才要开口说两句话,就见对面的武承嗣,露出了一个很令人熟悉的笑容。 怎么说呢,或许只有“猥琐”,可以用来形容。 后世的同事讲荤段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表情。 果然,武承嗣开口了:“太子你入主东宫,表哥还没有正式地为你贺喜呢。不如这样,我带了一队舞娘来,就送给你吧。” 舞娘?李贤很想说,自己现在拒绝一切外来人口,鬼知道里面是不是混了探子? 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表哥的美意,孤心领了,只是,孤现在不方便接受这些,以免被人弹劾沉迷歌舞啊!” 武承嗣却笑道:“先不要急着拒绝,这样,你先看看再....” 武承嗣的话还没说完,李荇就走进来打断了他的话:“太子殿下,晚膳已经备好,是不是现在就传上来?” 听到这话,武承嗣连忙道:“传,另外命人把这几个小案子挪走,清出一片场地来,让我带来的舞娘进来献舞。” 李荇皱了皱眉,并没有搭理,而是看向太子殿下,等着太子殿下的答复。 一边吃一边看歌舞?虽然想要拒绝武承嗣,但是拒绝之前白嫖一下,也是挺不错的嘛。 况且,看过以后挑一点毛病,拒绝不要就是了。 李贤点点头,对李荇说:“就按照表哥说的办吧。” 见太子殿下松口了,李荇才对着武承嗣行了一礼,也不叫人,一个人抓着四个案子,就走了出去。 今天本来打算招待崔煜的,所以厨房的菜式准备的很丰盛。 麻婆豆腐,虽然没有辣椒,用茱萸有些辣的不正宗,但是眼下也只能将就了。 夏天炎热的时候吃麻婆豆腐,冬天最冷的时候吃冰棍,越是这样,反而越觉得有滋味。 麻婆豆腐的香气,让武承嗣为之一愣,但是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馋虫,看向书房门口,等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舞娘进来。 左等右等不见人,他不由得有点焦急。 这队舞娘,可是他从教坊司专门请人调教出来的。不管是身材样貌,还是舞艺,都无可挑剔。最离谱的是,其中一个,还是金色的头发,据说是来自西域还要更西方的地方。而且,离谱之上还要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女人,还是处子。 这样的一个绝品,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搞到手的,本来想着自己享用,但是苦思之下,只能选择让小承嗣委屈一下。太子啊!而且看目前的形势,太子很有可能能坐稳这个位置,所以自己这个大表哥,真的很有必要拍拍这个表弟的马屁。 看到武承嗣坐立不安的样子,李贤也不管他,先享用起自己的晚膳。 自从李荇接管东宫内务以后,东宫的防御在李弘调教出来的基础上,又森严了不少。 武承嗣带了一队舞娘进入东宫,就会被搜身一遍,严查一遍。如今她们要见太子,李荇肯定还要亲自检查一遍确保稳妥的。 但是,李贤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检查一遍就好,李荇没有,甚至还带了周荃一起进来,护卫在他的两侧。 李荇的伸手,李贤有所了解,周荃的,他甚至感觉不出来这老头子的上限在哪。 所以,这俩人护卫在自己的两侧,李贤就觉得,哪怕进来的是一队壮汉,自己恐怕也可以躺着睡觉而不用担心安危。 不过,进来的到底不是大汉。 一群穿着各色裙子、戴着面纱的舞女,列队走了进来。 至于乐师,根本就没获准入内,只能聚集在门口,周围还有几个黑的像炭的年轻宦官,站在一边监视。 人数不多,只有十二个而已。但是看到武承嗣脸上的肉疼之色,就知道这几个舞女,一定是他的心头肉。 等到舞女们站好,武承嗣斜眼看了李荇和周荃一眼,他清楚,这两个宦官,是不可能退避的。所以,他干脆就忽略了这两个死太监,拍了拍手。 随即,乐声响了起来。而这些舞女,也伴随着乐声开始起舞。 李贤本来没有多少心思看舞,但是,当他看到几个舞女中央,那个身穿红色裙子的金发女子时,手里的杯子都掉到了桌子上。 这个时候,就能看到欧洲的女人了?这....难怪武承嗣肉疼啊。 想一想这个时代的交通,想一想大唐距离欧洲的距离,就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值钱。 西域的胡姬不少见,在这个长安街道上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一个胡人的年代,胡姬也很轻易的就成了勋贵后院的玩物之一。 男人,会对不同人种的外族女子感兴趣,这一点,不论古今。遇到有个收集癖的,给自己房里塞一个倭国女人都不是稀奇事。 只是.... 看向看着自己面露喜色的武承嗣,李贤觉得,自己还是得拒绝。 这个咸湿佬,肯下这么重的心思,鬼知道收下以后,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说到底,他是天后的傀儡之一,要是有把柄落到了他的手里,啧啧.... 想到这里,李贤彻底放开了心思,只是看舞蹈,却不再动色心。 不得不说,白皮肤跟红色很是相称。周围的十一个舞女,完全就是为了衬托中间的这个金发胡姬而存在的。 舞蹈还在继续,但是,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伴随着一个转身的动作,舞女们脸上的面纱,就都飞了出去,露出来一张张带着异域风情的笑脸。 这还不算什么,又是一个转身以后,她们脚下的鞋子,就滑了出去,露出一双双小脚丫。 到了这一步,换做是这个时代别的绅士来,恐怕已经受不了了。 中原女子对自己的jio,不是一般的看重,可能孩子都生了,也不会让夫君触碰自己的脚。但是,异域女子就不同了,没有规矩的约束,这样类似犯禁一样的事情,她们做的没有一点的心理负担。 撇撇嘴,李贤拿起筷子,从麻婆豆腐里面,挑出来一块炸的比较酥脆的一块,放进了嘴里。虽然这样的麻婆豆腐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怎奈,他就喜欢这样吃。 眼见太子对于这一幕无动于衷,到现在都没有动筷的武承嗣,顿时坐不住了。 看向屋外的乐师,他焦急地打出了一个手势。 于是,外面的曲子,顿时为之一停,换成了另一个调调.... 第一百七十一章 睡着了 听到曲子的明显转变,李贤愣了一下,随即惊讶的看向场间。 只见那些舞娘只是停滞了一瞬间,就开始了另外一种舞蹈。 中原的舞蹈都是典雅优美的,而西域的舞蹈,历来都是奔放热情的代名词。 一静一动之间的变化,再加上曲调的更换,李贤只觉得一股子炎热的感觉,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了肚子里。 嗯,辣的。 他案子上的那一份麻婆豆腐,要比武承嗣的那一份辣了不知道多少。 至于曲子的变换,舞蹈的变换,实在是难以有反应。 不是没听过DJ,不是没看过街舞,论奔放,这几个舞女那两下子半,还不足以让他动容。 眼看着太子又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武承嗣都要疯了。 这已经是这些舞女掌握的,最高级别的舞蹈了。可是,太子就像是一块石头,面对这样的舞蹈,依然没有一点反应,这位爷也太难伺候了吧。 一想到自己的礼物很可能送不出去,还会让人家怀疑自己的品味,武承嗣不得已,只能动用了最后的底牌!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他毫不犹豫的对外面,做出了一个手势! 看到这个手势,那些乐师都愣了一下,这才换了曲子。 不同于西域乐曲的奔放,这一次的乐曲,不知怎么地,就变得柔软了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的变化,还能给人一点惊喜的感觉的话,第二次的变化,就让李贤格外地难受了。好不容易听出一点旋律来,想要找寻一下规律,谁知道又变了。 不过变了就变了吧,举手不打笑脸人,武承嗣可是专程来拍马屁的,总不能对他发火吧。 闭上眼,李贤准备听一下新的曲调,是什么样子,顺便找出一点规律来。 曾经,他听音乐的时候,往往就喜欢听歌声以外的旋律,找出这个旋律的规律来。这样一来,轮到自己唱这首歌的时候,就能卡好点唱,就不会太跑调了。 可是才听了一会儿,他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这音乐软绵绵的?听起来跟安眠曲似的。 睁开眼,当他看清楚场间的舞蹈是什么以后,顿时更加不屑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靡靡之音。 场间的几个舞娘,长长的袖子不知道去哪里了,露出了两条光亮的胳膊,裙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了一半,胸围子清晰可见。 尤其是伴随着她们软软的扭动,有几个西域胡姬,可能是因为太凶的原因,大凶之兆都滑下去了,那一点点小樱桃,都清晰可见。 这.... 这菜也忒荤了吧! 不过.... 作为“山珍海味”吃惯了还各种挑剔的绅士,李贤对现在这幅场景,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连兴趣都没有,更别说性趣了。 视线从场间移开,李贤对于这些舞女彻底没了兴趣,开始享用自己剩下一半的晚膳。 麻婆豆腐要是凉了,滋味可就不行了。 眼看着太子又开始吃饭了,对场间的舞蹈不屑一顾,武承嗣真的疯了。 他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女人,到底什么样的舞蹈能够打动太子?现在表演的桥段,就连他这种色中老手,都要沉沦进去了,结果人家太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应该啊!除非.... 虽然在吃着饭,但是李贤还是看到了武承嗣眼中的异样神色,为了避免这家伙过些天给自己送个桃桃过来,他赶紧开口道:“表哥啊,您的舞女,确实不错,但是,跟孤的新良娣比起来,姿容还是差了好多。至于这个异域女子,孤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就不夺表哥所好了。” 说完,李贤也不看场间的舞蹈了,专心吃起饭来。 武承嗣叹息一声,他看得出来,太子不是故意掩饰,而是真的没有兴趣。 如果精心准备的礼物,并不被人家接受,那这份礼物跟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区别。 与其送给太子暴殄天物,还不如自己收下,享用其中妙趣。 想到这里,武承嗣也不打算吃饭了,起身行礼道:“既然太子殿下不怎么喜欢,我就不强送了,殿下继续用膳,请恕微臣中途离席。” 李贤抬起头,惊讶的说:“表哥要走?难道是这晚膳,不合你的口味?” “非也,只是微臣想起家中有事,得赶紧回去罢了。至于殿下的赐宴,请容许微臣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便,武承嗣拱拱手,用一种怪异的步伐,带着那些舞娘离开了。 作为男人,只要看到他行走的动作,就知道他多了一条腿碍事。 想必,这家伙,现在准备回到府中,就把那个欧洲美女,给就地正法了吧。 嗤笑一声,李贤也不起来相送,他是主人,主人是不必起身送中途离席的客人的。 舞女走了,乐队也走了,书房顿时清静了不少。 见武承嗣的饭菜一点没动,连筷子都没摸,李贤就指指案子对李荇和周荃说:“浪费粮食可不好,武承嗣不吃,你们就把这晚膳吃了吧。” 李荇和周荃也不嫌弃,一起走到案子边坐下,又拿出一副碗筷,开始享用美食。 见俩人开始吃饭了,李贤就挥挥手让门口那些等候着服侍的宫女、周荃训练的宦官都退下,开口询问李荇:“武承嗣这家伙,看样子今天是专门来跑马屁的吧。” 咽下嘴里的饭,李荇笑道:“殿下,您现在贵为太子,别说武承嗣了,谁不想拍您的马屁?您看看聚贤楼开业的时候,那些文武官员送了多少贺礼?您信不信,等到您诞辰或者年关的时候,他们送得更多。” 李贤点点头,他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只是,像武承嗣这样不找由头,直接送礼的,还是少数啊。 几口把剩下的饭菜吃光,擦干净了嘴,李贤站起来,对李荇和周荃说:“你们接着吃,孤这就回去睡觉了。以后,面对今天一样的事情,犯不着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有你们两个的护卫,孤就已经够放心的了。” 说完,李贤就散着步走出了书房。 卧房距离书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主要是为了避嫌。 不过现在东宫又多了三个良娣,李贤觉得自己的书房,还是有必要搬迁一下了。 明德殿就作为会客之所,崇教殿作为饮宴之处,那么,干脆就把书房搬到丽正殿好了。 况且.... 李贤也清楚,以前只有房芙蓉一个太子妃的时候,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但是现在又多了几个良娣,那么自己就得独立出来,单独居住在一处宫殿了。 大被同眠这样的好事儿,现在还只能想想,能够实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从书房走出来,却没有回卧室,李贤只是在殿门前,来回地走动。 走到一处栏杆,倚靠着站住,回过头,就见上官婉儿,恭恭敬敬的跟随着。 小丫头在掖庭宫受苦的时候,尚且能出落的令人眼前一亮,如今来到东宫,生活变好了,如今更是美艳动人。 如果说对这个丫头没有想法,李贤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 但是,现在还不能给她名分啊。 “婉儿,孤发现,你这些天,一直跟在孤的身后,没有出宫去见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见太子殿下问及自己的事情,婉儿行礼道:“回禀殿下,母亲她在宫外过得很如意,所以婉儿不怎么担心。每个月出宫见母亲一两次,就足够了,再多,就太不像话了。” 李贤微微一笑,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询问了。这里面要是没有上官氏的影子,才是怪事。 太小心翼翼了啊! 都说伴君如伴虎,或许,在上官氏的眼中,伴储君,如同伴狼? 已经说过的话,没有必要再多说一遍,说多了反而像是假装。 所以,李贤也就不说了,背着手朝卧房走去。 离得远远的,就能听见卧房里面传出来的琴声。 站在卧房门外听了一段时间,等到里面的琴声停下,他这才推开门走进去。 卧室之内,四个女人居然都在,萧萧正在弹琴,而齐兰、孔心语和房芙蓉,则围坐着,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萧萧。 她们三个都是背对着门口的,只有萧萧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太子殿下,于是赶紧站起身,行礼:“萧萧拜见太子殿下。” 很奇怪,齐兰她们三个居然没动。 至于房芙蓉,已经笑了出来:“太子殿下今晚要招待周国公,这会儿肯定还没有结束,你呀,休想吓到我们。” 从这一句话中,就可以看出,这几个女人的关系进步的飞快啊,居然连玩笑都能开了。 萧萧都要急哭了,她今天不过是开了一次玩笑而已,谁知道眼下太子殿下真的来了,这几个人反而不信了。 不过,看太子殿下的表情,并没有愠怒,应该是没事儿? 见齐兰和孔心语,也跟着笑了起来,李贤顿时也起了兴致。 对着萧萧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示意她坐下。 见萧萧照做了,李贤就蹑手蹑脚的靠近,也坐在了地上。 见太子殿下竟然犹如顽童一般,萧萧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弹琴。 早在自雨亭的时候,李贤是听过她的琴声的,今天听的曲子,虽然不如当初的惊艳,但是也挺不错的。明明是琴声,却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房芙蓉和孔心语还好,齐兰的反应最为强烈,听着这个琴声,她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一曲结束,齐兰不满道:“刚刚那样欢快一些的曲子就挺好,怎么突然就弹这个了?说实话,有点难听,萧萧你还是换一首曲子比较好。” 孔心语也嗔怪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怎么了呢,这曲子真的不好听。” 见两个人都不喜欢这首曲子,萧萧也是无可奈何,妾身已经很努力地给你们提示了啊! 房芙蓉本来也要嗔怪一下的,但是看到萧萧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顿时觉得不对劲了。 难道说....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让她极为熟悉的声音,就从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啊,她们都不了解乐曲,能听出来的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你想要通过乐声,给她们提示,这不是选错了方式嘛。” 李贤一开口,把三人都吓了一跳,都要赶紧起来行礼。她们本以为萧萧又在开玩笑,谁知道,太子殿下竟然真的来了。 孔心语和齐兰没能站起来,因为她们的肩膀,被李贤按住了。 至于房芙蓉,知道夫君在卧房里的时候,是个什么性子,所以干脆就没打算起来。 见齐兰和孔心语都是一副惶急的样子,房芙蓉就笑道:“你们啊,只要不是在外面,可以随意一些,不必这么拘礼。” 说完,她又看向夫君,无奈道:“您也真是的,怎么进来都不带一点儿动静的,这也就是妾身几人胆子大一些,换个胆小的,得被您吓死。” 李贤嘿嘿一笑,干脆躺到了房芙蓉的大腿上,对萧萧说:“继续,今天孤回来的比较早,还有点时间。刚刚在书房听的那段曲子,差点把胃口给听没了,还是赶紧听听好听的,缓解一下。” 见太子殿下这么说,萧萧赶紧静下心来,重新开始弹琴。 这一次,就是舒缓的调子了。 听着萧萧的琴声,李贤闭上了眼睛,开始享受这一刻的轻松。 身在太子的位置上,想要随心所欲都不行啊。 如今,东宫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操心,朝中又有太多的漩涡,需要他辨别。 就像今天武承嗣的到来,他自始至终都是提防着的。 这么活着太累,不过,为了以后能活得轻松一些,现在心累,是很有必要的。 听着萧萧的曲子,闻着房芙蓉身上的熏香味道,感受着颈部传来的绵软,李贤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听到夫君粗重了一些的呼吸声,房芙蓉就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无声的叹息一下,她只好努力的维持自己的姿势,免得打搅到夫君。 她很清楚,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夫君是很累的,但是,不管多累,夫君都没有跟她抱怨一声。小的时候总是听见父亲跟母亲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她还觉得父亲很讨厌。 但是,如今她才终于明白。妇人,就是要听夫君抱怨的。 因为,她们,是夫君唯一可以倾诉的方向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检校 见萧萧停止了抚琴、夫君的眼睛都动了起来,房芙蓉赶紧冲她使眼色,示意她继续演奏。 萧萧点点头,继续弹奏舒缓的曲子。 一晚上的时间,李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床上,而床榻上,除了他空无一人。 撑着坐起来,撩开蚊帐走出去,就见到上官婉儿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至于另一边,已经备好了洗澡水。 “太子妃天明的时候,才去睡觉了,特意嘱咐婉儿,好生照料殿下。另外,太子妃还吩咐婉儿转告您,您应该搬去丽正殿住了,而太子妃,则要搬到光天殿居住。承恩殿,交给萧良娣居住。” “天亮了才去睡觉?” 李贤心里稍微感动了一下,不过,想起自己要搬地方,对承恩殿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想想自己,从雍州跑回长安,在雍王府还没把雍王府看遍,就来到了东宫。东宫承恩殿住了没多久,就要搬到丽正殿去了。 虽然舍不得承恩殿,但是这座大殿,过于靠后,前面住人的话,就于礼不合了。 所以,还是搬过去的比较好。 洗完澡走出房门,吩咐了李荇安排人手搬东西,李贤这才朝着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外,齐兰如同昨天一般,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虽然对齐兰的枪法很是眼馋,但是,李贤还是没有直接讨教。 单单横刀这一种武器,就够自己研究一段时间的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 一上午的习武时间,在机械式,或者说习惯性的锻炼下,总是很容易快速的度过。 正午时分,李荇带着阎继泽,出现在演武场边上。 只看阎继泽一副吃了喜鹊屎的模样,就知道吩咐给他们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又练习了一段时间,直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李贤才擦着汗走过来,边走边问:“孤给你们的图纸,你们已经制作好成品了?” 阎继泽行礼道:“殿下放心,将作监最不缺的就是手艺高超的工匠,您的图纸,微臣已经命人全部制作出来了,您看,什么时候送进宫里去?” “再缓缓,等到父皇大寿的时候,再送不迟。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可得预备好木料,到时候找你们定制的人,肯定很多。” 阎继泽笑道:“烦劳殿下挂念,微臣已经囤了一批好木料,就等着您那边将寿礼送上去呢。” 李贤点点头,将手里的毛巾丢给李荇,招呼李显和坐在演武场边练习素描的太平,一起去吃饭。 崇教殿虽然还没开始改造,但是已经是作为餐厅来使用了。 不过,三个人进入到崇教殿,首先看到的不是琳琅满目的美食,而是端坐在首位,已经开始吃饭的皇帝老子! 至于本该早早地出现在殿门外等候的崔煜,此时面露尴尬地站在一边,显然他也是被皇帝叫进来的。 见到李治,李显的腿直接就开始打哆嗦了,那一天挨的一顿揍,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而太平,则欢呼一声“阿耶”,就凑了过去。 至于李贤.... 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他就恢复了笑容,恭恭敬敬的带着李显一起施礼。 “阿耶怎么来东宫了?也不派人叫儿臣一声,没能早早来给您请安,是儿臣的不是啊。” 看了一眼李贤,李治伸手抱了一下太平,将一块糕点夹起来,送到太平的嘴里,这才说:“你在习武,朕自然不好打搅。既然你们习武完毕了,就赶紧用膳,饭后,朕要考校一下你们习武的成果。” 听到这个,李贤更疑惑了。 按理说,崔煜昨天没有讲完,今天应该以兵部的朝政教学为重,怎么还要检校武艺?莫非皇帝今天很悠闲? 虽然疑惑,但李贤还是带着李显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饭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运动,况且,检校武艺,显然是要大量运动的。因此,午饭不能吃太多,六七分饱就好。 吃过了饭,李治很贴心的给了兄弟俩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半个时辰过后,他亲自带领着兄弟二人,来到了演武场。 东宫演武场,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比起雍王府的演武场,设施还要齐全。 看着这些器材,李治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他从千牛卫中挑选出一些猛士,就用这些器材锻炼,并且给予充足的饮食,已经能够看到效果了。这些猛士,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加的强大。 只是,每天训练量提升上来,占用时间不说,还耗费粮食和肉食。 千牛卫大将军杜淳义在计算了这些人的花销以后,果断的报告说,这种练兵之法,根本不适合推广全军,顶多在千牛卫一卫推行。 练兵之术摆在眼前,却没办法应用,这就好比一座金山砸在眼前,却发现自己没法扛起来一样。不过好在千牛卫还是可以施行的。 天子近卫,变得更强大一点,是应该的。 扫视了一眼全场,李治又来到李贤练习劈砍的树桩前面。 如今这段树桩,已经被横刀砍得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大坑。钝刀也能造成这样的效果,说明太子确实是下了苦功的。 满意地点点头,李治又走到了靶场旁边。 见薛讷等护卫单膝跪地在一边,李治也懒得搭理,转身对李贤说:“来,给朕展示一下你的箭术吧。” 李贤答应一声,就拿过弓箭,信心满满的射了一箭出去。 这一箭,准确的命中在箭靶子的圆心。 看到这一箭,李治也被吓了一跳。 因为太子根本没有过多地瞄准,只是开弓就射,结果就能射中? 这么短的时间,太子的箭术就能到这个程度? 因为曾经在箭术上下过工夫,李治自认为自己的进步速度已经很快了。而且,他也确信,自己的射箭老师,不曾拍马屁。 若是太子还要在他之上,那太子在射箭一道上的天赋,可以说是十分可怕了。 因为实在是怀疑太子这一箭是运气,所以李治又指了指旁边隔着老远的一个靶子,说:“这次射这个靶子。” 看了一眼距离那个靶子的距离,李贤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射正前方的靶子,和射斜方向的靶子,可是两个难度。 且不说距离增加了,就是靶子的正中心,也很难对准。 但是.... 虽然这个对自己而言,算是一项不小的挑战,但是李贤并不准备退缩。 搭箭开弓,不同于第一次的随手射出,李贤仔细的计算了一下,甚至有些赌运气的想法,瞄准了半天,才把箭射了出去。 嗖! 箭矢飞了出去,最终稳稳地钉在了靶子上。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命中红心,而是只命中了八环的位置。 看到这个结果,李贤不由地皱了一下眉。 没办法,这个距离和角度,他还不曾练习,能够取得这个成绩,已经是运气不错了。 看到这个成绩,李治也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太子还不是妖孽的程度,只是直射练习的比较不错罢了。 见薛讷带领着护卫还在那里跪着,李治就长舒一口气说:“平身吧,薛讷,你上前来。” 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武器以后,薛讷这才走到圣人的面前。 说没有压力,那就是扯淡,在面对圣人的时候,估计也只有他老爹,才能从容一些。 见薛讷毕恭毕敬的样子,想起远在象州的薛礼,李治不由得柔声道:“当初,朕觉得你的箭术应当不错,才命你教太子射箭,如今,看到太子的进步,朕很惊讶。这样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可以跟朕提。” 跟圣人提出赏赐? 薛讷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单膝跪地道:“太子殿下曾经说过一句话,微臣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微臣的武艺,本就是用来报效大唐,报效圣人的,岂能要赏赐呢?” 听到薛讷的回答,李贤也是愣了一下。虽然这家伙用自己的话来阐述自己的观点,用得不太对,但是,这家伙后面的话,简直是惊艳! 果然,听了薛讷的话,李治龙颜大悦,亲自俯身,在薛讷的肩头拍了拍说:“薛家果然是满门忠勇,你的话,朕很喜欢。这样吧,朕收藏了一张很不错的弓,就赐给你吧。朕的身体大不如前,已经开不动弓了,留着它,也是明珠蒙尘,不如赐给你,也好物尽其用。” 御弓? 听清这个赏赐,薛讷呆住了,而周围的其余护卫,都不由地朝着薛讷透出嫉妒的眼神。 御弓啊!历来,就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也少有能获得这般的赏赐的。这家伙,今天走了狗屎运啊! 薛讷只是呆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只好低下头,大声道:“谢圣人赏赐,微臣定当为国尽忠,勇猛杀敌,绝不辱没您赐给微臣的宝弓!” 李治哈哈一笑,吩咐姜暠将薛讷扶了起来。 再转过头,看向李贤,李治又点了点头说:“朕本以为你每日的习武,只是强身健体就好,谁知道,你竟然有了这样的成果。朕心甚慰啊!” 李贤笑着拱手说:“父皇既然给儿臣请了薛城门作为老师,儿臣岂敢懈怠?不只是儿臣,七弟的箭术,也是突飞猛进,虽不到儿臣的程度,但也不错了。” 听了这话,李治看向一边依旧有些害怕的李显,叹息道:“你怕个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就你做的那混账事,朕就是打死你也丝毫不为过。不过看你诚心悔过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你了。” “既然你皇兄替你吹出来了,就给朕看看,你射箭的准头如何。” “儿臣遵命。” 行礼了一下以后,李显勉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感,走到了界线边,开始瞄准。 他的箭术跟李贤的无法相比,所以哪怕是直线靶子,也得瞄准一下才行。 为了不丢人,李显认真的瞄准了一会儿以后,才把箭射了出去,不过,哪怕他已经很努力了,依然射偏了,只是射中了九环的位置上。 看到李显这一箭没有命中靶心,李治不由得有些失望。 看到了太子那利落的一箭,再看看李显的,高下立判。 不过,他很清楚,李显能有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自己的为难,难倒了太子,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赌气而已。如同李显这般,才是学习射箭正常的进度。 射箭已经见识过了,兵器不方便动用,那就看看拳脚如何吧。 李治看了一眼四周,只能对姜暠说:“你去,试试太子的拳脚功夫如何。” “大家....” 姜暠吓了一跳,但是见圣人没有一点反悔的意思,只好苦着脸,把拂尘交给了李荇,自己也脱掉外袍,换上了一件麻衣。 虽然自己的对手是姜暠,比较难,但是,李贤一直也没看出姜暠哪里厉害来,正打算见识见识。 所以,在姜暠准备好了以后,他毫不犹豫的就冲了上去,而且一下手,就冲着姜暠的咽喉动手。 所谓的武学,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克敌制胜的方法,招式,不过是前人的一种总结而已。真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哪怕崩个屁能把人熏死,也得崩。 武德?那是李渊的年号,真正在战斗的时候,跟敌人讲武德的,下场一般都好不到哪去。 姜暠一看太子对自己,直接下了杀招,当下也不敢再保留了,毫不犹豫的就开始反击。 只是,面对太子,他还是不敢以死相博的,只能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出手。 李治对于拳脚的功夫,也有一定的了解,见姜暠一时之间竟然处于下风,也是惊讶的很。 姜暠的身手他太了解了,虽然这家伙面对太子,可能不敢下手,但是,既然能打成这样难解难分的样子,说明太子的身手,还是很不错的。 眼看着太子殿下展现出这些天来的练习成果,李荇不免有些得意。 虽然殿下错过了习武的黄金期,但是,在“肯吃苦”、“肯坚持”的加持下,依然进步飞速。能将太子教授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很惊讶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太妙啊 旁观者都能感觉到太子的一招一式,都不是花架子,至于直接的面对者姜暠,则更是吃惊。他发现,太子殿下的招式并非华而不实,而是每一下,都是冲着他的要害去的。 虽然速度和力道,在他的眼中,只是一般般,但是毫无疑问,以殿下如今的身手,一个人对付三五个普通人还是没问题的。 彻底地摸清了太子如今的身手以后,姜暠一扭身,躲开一拳,随即右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踹了过去。 姜暠的突然由守转攻,让李贤始料不及,至于这一脚,发现的时候,正常的躲避方式,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李贤做出了决定。 对姜暠的这一脚干脆视而不见,他攥紧了拳头,准备冲着姜暠毫无防备的太阳穴来一下! 一遍观战的周荃,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的动手了。 只是一脚,就把姜暠踹的打着旋儿的飞了出去,而李贤的全力一拳,则是落到了空处。 被人打断了,李贤却并没有生气,他很清楚,周荃出手,必然有他出手的理由。 果然,站定身形以后,周荃行礼道:“殿下,您输了。姜总管虽然卖出了破绽,但是,您的一拳,是不可能打中的,至于姜总管的一脚,虽然收了部分力道,但是将您踹伤、十几天下不了床,还是没问题的。” 对于周荃的判断,李贤还是很相信的。 见姜暠已经站了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李贤就对着李治拱手,很干脆道:“父皇,儿臣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太子一副平淡的样子,李治就忍不住的高兴,他这个时候看重的反而不是太子武艺的进步了,而是太子的荣辱不惊。 虽然输给了姜暠这个奴仆,但是,太子显然没有一点生气,甚至有点想要知耻而后勇的感觉。 这就很好啊,一时的失败不值得为之气馁,反正将来还有的是机会。 走上前,在李贤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以后,李治就换了一副警惕的神色,看向站在一边,不显山不露水的周荃。 姜暠的身手,他是了解的,就算是被太子缠斗着,也不应该被突然出现的老家伙一脚踹飞。尤其是见姜暠对这个老头子充满敬畏的眼神,他就更疑惑了。 见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周荃只好行礼道:“老奴周荃,拜见圣人。” 听到这个名字,李治不由得笑了:“百骑司的名册上虽然有你,但是朕看你的年纪,已经不堪驱使,所以,也就放任你在太极宫养老了。谁知道,你的身手,居然没有退步太多啊。” 周荃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为圣人所知。毕竟,百骑司隐没在宫中的人手中,自己的功勋,可是排名前几的。尤其是在他前后的宦官,全都死掉以后,他就显得特别地突兀。 不过.... 既然自己加入了卑贱者联盟,宣誓要为联盟鞠躬尽瘁,那么,自然要侍奉如今的联盟之主——太子。就算圣人招揽自己,自己也绝不会背叛现在的主人的。 “老奴的年纪到底大了,也就能小打小闹一番,若是真的跟这位总管以命相搏,恐怕转瞬之间,就会败下阵来。刚刚若不是偷袭,恐怕老奴未必能得手。” 见周荃不卑不亢的样子,李治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藏拙。 论功绩的话,这老太监,估计能混个伯爵了。只是因为宦官的身份,才没能被封而已。 对于有功之臣,李治觉得,自己还是没法下手的,所以也就忽视了这个家伙。 看得出来,如今周荃是效命于太子的。这样一来,李治忽然对太子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这小子,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把这么个老家伙招揽到手的? 太子在招揽人手,换做是别的皇帝,肯定要紧张,甚至出手惩戒。 但是,李治不同。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朝不保夕有点过,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垮了,却是不假。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李贤这个亲儿子,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这才是他需要操心的。既然太子已经开始拉拢自己的人手了,不妨放任他做这些事情。反正,将来天下,终究是要托付到他的手里的。 想到这里,李治就对周荃说:“既然你已经老了,那就在东宫,好好养老吧。” 说完,就转身,往演武场外面走去。 见皇帝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李贤有点懵。 刚刚周荃面对皇帝,没有一点儿奴仆该有的样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担心了,还盘算着,怎么保下这个不知死活的老混蛋。谁知道,皇帝竟然没有丝毫介意。 这李治,今天吃错药了? 不然,为何他对于一个宦官的冒犯,也能忍住? 见皇帝带着随从走远了,李贤忍不住轻声问周荃:“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能这么跟父皇说话?” 周荃嘿嘿一笑道:“殿下,今日老奴是故意这么说话的。至于为什么,您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既然您我都知道面对圣人的时候,不可傲慢,但是偏偏圣人就是赦免了老奴的罪过,您难道就没听到一点弦外之音?” 看周荃笑得格外鸡贼的样子,李贤苦笑了一下,只能暂时放弃思考,前往追随圣人。 权谋的战场上,自己不过是一个新丁而已。虽然有后世社会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一个安静的时间段用来思考,还是没办法拨开重重迷雾,找寻到真相。 所以,对于那些须臾之间就能分清利害、并且作出决定的人,他是敬佩万分啊! 李治出了演武场,就坐上了步辇,朝着崇文馆前进。 《汉书》和《后汉书》的注释,虽然不怎么重要,但这到底是官修,是能够在士林中传颂一段时间的,所以他这个皇帝,既然有空闲的时间,还是露面一下的比较好。 可想而知,面对圣人的亲自到来,除了张大安还能保持一点冷静以外,刘纳言等人,都要疯了。 而李治并没有让他们激动太长时间,只是勉励了两句话,就又离开了。 既然皇帝没撵人,李贤和李显,只能苦逼的跟着,至于太平,早就觉得没意思,回大明宫去了。 穿过东宫,一直来到凤凰门前,李治才下了步辇,换乘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掀开马车的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李显,李治皱眉道:“你送朕到这里就行了,回去读书吧。太子,你上车来。” 听到这句话,李显如蒙大赦,匆匆的行了一礼,就溜走了。 而李贤,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因为,东宫所属,竟然没有一个跟随自己出宫来的。至于皇帝的马车....这里是凤凰门,若是回皇宫,他肯定犯不着坐这么一辆马车。 这是要干啥? 带着疑惑,李贤也钻进了马车。 李治坐好以后,就倚靠着垫了皮裘的车厢,闭目养神起来。 而李贤见到这副场景,甚至有些心慌了。 马车的马匹是朝着南方的。 这段时间,李贤虽然一直在习武、上课,但是也抽空把长安的布局,仔细的记忆了一遍。 从东宫凤凰门开始,马车就开始一路向南,不曾停顿,也不曾转弯。 一直到车厢外面,传来城门郎的询问声,李贤才惊觉,马车竟然一直行驶到了启夏门。而出了启夏门,可就出了长安城了啊! 这到底是要去哪? 不等他思索,马车又一次行驶起来。 马车出了长安以后,颠簸的感觉就更加的剧烈了。 没胆子主动掀开车窗的窗帘看外面的风景,所以,李贤只好等着车窗外面的风,将窗帘吹开一点点,露出外面的风景。 可以肯定的是,马车没有走大路,大唐的好些官道虽然是砂石泥土的路,但是不至于这么颠簸。尤其是看到一个树杈差一点就顺着车窗钻进来,李贤就更确定了。 皇帝、太子、马车、出城、陌生的路.... 就算是再胆大的人,也不由得去想一个低概率的可能.... 长舒一口气,李贤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害怕,皇帝现在没得选择,不可能对太子下手。 连续告诫几遍以后,果然担心减少了许多。 但是,这种对于前路的一无所知,还是让他的额头出现了汗水。 李治虽然在闭目养神,但是偶尔还是会眯着眼看太子的反应。 看到太子很快的就恢复了镇定,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看样子,太子的胆色,还是不错的。从演武场出来以后,他就没有跟太子说一句话,就是要营造出这种恐怖的氛围,现在看来,太子到底是没有被自己吓到。 在穿过一片跟车窗差不多高的野草地以后,车窗外惊鸿一瞥般出现的场景,突然就变了。 千牛卫,还有一些狱卒装扮的家伙! 皇帝离京,千牛卫跟随这是一定的。至于狱卒.... 为什么会出现狱卒? 不等李贤多想,马车就停了下来,而李治,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笑道:“到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李贤只好点点头,掀开车门帘走出去,然后维持着掀门帘的姿势。看起来他这是给皇帝撩车,门帘,实际上,他是要先一步出来,看看外面的场景。 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无人的荒山野地,马车下面的土地,看起来都是千牛卫新平整出来的。而这里,除了两个帐篷,还有一眼数不过来的千牛卫以外,就数那十几个狱卒装扮的家伙,看起来最可疑。 当然,可疑的还有一个,那就是站在马车边行礼的家伙。 从三品的官员,李贤虽然没能全部记下来,但还是有些印象的。这个胡子一大把,脸黑还严肃的不行的家伙,好像是大理寺卿——裴庆。 李治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虽然下马车的时候有些费劲,但是他并没有要任何人搀扶。 落地以后,李治看了一眼周围,对行着礼的裴庆说:“平身吧,你挑选的地方不错。” 裴庆这才直起腰板,退避到了一边。 担任大理寺卿的家伙,好多时候都是老古板,因为只有老古板,才能秉公办案,免得出现冤案错案。 不过,看今天裴庆不高兴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惹他不快,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更显然的是,这个人除了皇帝,就没别人了。 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李贤也只能跳下马车,接受裴庆的行礼。 “太子,你觉得这个地方,若是作为墓地使用,如何?” 李贤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所以他只好拱手说:“回禀父皇,儿臣不曾学习堪舆之术,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样。” “看看四周,你只说说你对这里的感觉就好了。” 李贤闻言,只能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犹记得英树的一个电影里说过,所谓的风水,就是空气通畅,水流不淤。 而这个地方,没见到有溪水的痕迹,风的话,这里正好在两个山脚之间,后面是山,前面则是一片密林,看起来空气也不怎么通畅。 “儿臣觉得,这里作为墓地使用,实在是不妥当,这里给人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李治点点头,坐在千牛卫搬来的胡床上,又问:“太子,你来告诉朕,若是有一个官员,贪财好色,狂征暴敛,将治下的百姓治理的苦不堪言,这样的官员,应当如何定罪?” 《唐律》李贤还没来得及研究,但是,不管什么朝代,对于这样的官员,处罚都一定不会轻了。 迟疑了一下,李贤才回答道:“若是如此,儿臣觉得,这个官员堪称罪无可恕,应当判处极刑,如此一来,才能震慑天下贪官,才能安抚被他祸害的百姓。” 李治点点头,朝着帐篷的方向挥了挥手。 两个千牛卫卫兵,立刻走进了帐篷,三四个呼吸以后,就有两个戴着大枷的囚犯,被他们拽了出来。 两个囚犯,看到眼前的场景,尤其是那一身刺眼的明黄色,就想要哭嚎,但是,不知道是灌了什么药还是被用了什么手段,他们的嘴虽然张开了,却没办法发出足够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一个不太妙的可能,浮现在李贤的脑海,不会是.....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迈出一步 不等李贤多想,两个官员,就被千牛卫卫兵按倒,跪在了地上。 而李治,则走到两个官员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这个是宣州刺史李佚,还有宣州别驾曹进。这两个人,一个是陇西李氏的世家出身,一个是贫寒出身。一个贪赃二十四万贯,一个贪赃六万贯。” “朕派下去的御史,不是被他们用世家的威名威逼,就是利诱,威逼利诱不成的,都死在了回京的道路上。” “幸好啊,朕对地方的监视,从来都不是只有御史一种方式。否则,放任他们继续下去,还不知道会把宣州祸害成什么样子。” “宣州地处江南道,靠近淮南道,虽不及苏州杭州,但也算是一个人杰地灵之地。怎奈,就是这样的地方,被这两个人治理的怨声载道,百姓距离揭竿而起,仅有一步之遥了。” “你说说,太平年间,出现这样的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置?” 最后一句话,李治是回过头,询问李贤的。 努力地控制着发抖的双手,李贤拱手道:“父皇明鉴,此二人将地方治理成这个样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只是,若是在京城处决,恐怕不太好。儿臣的建议是,将二人押解至宣州,示众以后,再于宣州州府,斩首,如此一来,方可以平民心。” 李贤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退路了。跟民心比起来,太子什么时候都能教育,犯不着拿这两个人来充当教学的工具吧。 听了李贤的回答,李治笑了一下说:“太子所言甚是,只是,宣州除了他们二人以外,还有不少的官吏,收受贿赂、搜刮民财,所以,朕只是命大理寺将这两个人押解进京,余下的人,已经在宣州斩立决了。其中两个人,就是冠上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说完,李治的微笑,顿时变成了有些残忍的笑:“所以啊,这两个人,至少在宣州百姓的眼中,是已经死了的。太子,你可还有其他的借口?” 看到李治的笑容,李贤只觉得自己嘴里填满了苯甲地那铵。 连最后的退路,都被皇帝未卜先知一般地堵死了,他还能如何? 这个时候再找借口,就显得太胆怯了。 显然,这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必须经历的过程。甚至,很有可能是必修科目。 必修的科目,就不要考虑挂科重修了,能拿满分,就得尽量的拿满分。 偷偷的叹息一声,用不着李治吩咐,李贤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扫视了一眼周围,李贤走到一个千牛卫卫兵的面前,伸手道:“将你的横刀给孤。” 卫兵显然是个新兵,他忍不住的看向自己的首领,又看向圣人,见首领点头,圣人笑而不语,就把自己的横刀解了下来,交给了太子殿下。 拔出横刀,看了一眼刀锋的锋利,李贤就把刀鞘还给了卫兵,握着横刀走向了李佚和曹进。 两个人都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一时间都尿了裤子,挣扎着要起身。但是,按住他们的千牛卫卫兵,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就把他们按得动弹不得。 虽然他们起不来,但是把头扭来扭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看着两个人进行着困兽之斗,李贤就站在他们面前,开口道:“李佚、曹进,你们都知道自己的罪责,会是什么下场。可以说,就算孤不忍心下手,你们最终还是要上刑场的。这是孤第一次杀人,难免下手不利索。你们的下场既然已经注定,还不如争取死的痛快一点。” “话跟你们说了,你们要是再扭的话,孤一刀砍不死你们,还得砍第二刀、第三刀,怎么选择,看你们自己的了。” 听了太子的话,两个人都是泪流满面,横竖都是死啊!怎么选择,结果都不是他们愿意接受的。 不过,挣扎了一会儿以后,两个人的理智,稍微回归了一点。 死,是一定要死的,可是,到底是被砍好几刀再死,还是利落的去死,这个,恐怕只有一种选择了吧.... 眼见两个人慢慢平静下来了,李贤这才又靠近了二人一些,询问道:“你们确定,不乱动了?” 李佚和曹进抬起头,面露绝望之色,最终只能低了一下头,然后不停的开始点头。 李治坐在胡床上,微笑着旁观着这一幕。 他发现,太子这么干,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 让人死之前,还得引颈就戮,真是.... 李佚是宣州刺史,要砍也得从李佚开始。但是....问题来了。 看着两个外貌一样邋遢,身材一样丰硕的家伙,李贤并不知道谁才是李佚。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询问道:“你俩....” 两人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 而坐在一边准备看戏的李治,不由得皱起眉来,太子莫非还要往后拖时间?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贤开口了:“谁是李佚?” 听到这个问题,李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明显是曹进的人,却狂喜的往一边挪,并且像是把头给抬断了一样的,疯狂地示意另一个人。 人,哪怕绝境之下能够苟活一秒钟,都能带来极度的喜悦。虽然喜悦过后依旧要死,但是,就为了这么一点时间,也能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很显然,这个头发更长的家伙,就是李佚了。 挥挥手示意卫兵将曹进带到一边,李贤扬起了手里的横刀。 尽管背对着,但是他依然能感觉到身后皇帝那炽烈的目光。 有一点小插曲没什么,要是自己还往后拖延的话,恐怕,就会让皇帝觉得失望了。 第一个赴死,李佚却说不出话来。卫兵给他解开了大枷,但他不知道是因为认命还是颈椎没法动弹的原因,只能低着头,露出修长却也肮脏的脖颈。 看着这一段脖子,李贤只好走到李佚的侧面左侧,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挥出了一刀! 没办法形容那个声音,因为李贤总觉得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咔嚓声,不像是人的颈骨被砍断的声音。 横刀虽然锋利,但是砍脖子,没有足够的力道和技巧,还是没有办法一刀而断的。 李贤已经拼尽全力的一刀,也只是堪堪砍断了李佚的大半个脖子,血如泉涌,而李佚显然也没经受太多的痛苦。 不过,这一切,李贤都没能看到。 因为,全力以赴挥出一刀、并且确定命中以后,李贤就闭上了眼睛,不敢看眼前发生的一幕。 不过,他不敢看闭上了眼睛,却依然没能逃避开来。 两个卫兵,本来就接受了皇帝的命令,见太子闭上了眼睛,就走上前,硬是把太子的眼皮扒拉开,然后确保太子能够看到眼前的场景。 “放开!” “老子自己看!” 本来听到第一句话,李治就皱起了眉头,但是听到了第二句以后,就对着两个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开太子。 如果可以,李贤还是拒绝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的。之前不是没看过《死神来了》、《电锯狂魔》一类的电影,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他看了只会恶心的不行。至于噩梦的场景,也不是恐惧,而是恶心。 如今,真正亲自动手砍死了一个人,李贤敢肯定,自己晚上一定会做噩梦。 不看不行,李贤很清楚,自己今天就是来接受这种野蛮的教育的。现在能找到借口不看,今后总会被补上的。 既如此,还不如早恶心早结束。 小时候在乡村不是没见过杀猪。给猪开膛破肚,自己从来没有恶心过。 但是,看到眼前的场景,李贤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有了第一声干呕,就会有第二声,而干呕的多了,呕吐也就顺理成章了。 看着站在尸体前面吐出来了的太子,李治不由得笑了。 这样的教育,他也经受过,甚至于,第一次他都没敢亲自动手,是被百骑司的一个首领,强制控制着杀了一个人的。 如今,太子能够亲自动手,还能坚持着看着眼前的场景,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呕吐.... 自己当初可是被吓得晕过去了,太子这样,反而不应该加以苛责。 不过.... 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曹进,李治还是挥了挥手。 于是,曹进也被卫兵,抬着来到了太子的面前,甚至,还很贴心的吧曹进的位置,给太子摆好了。 中午吃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李贤没几口,就吐光了。 见曹进也被拽了过来,他如何不知道,自己依旧没有选择的余地。 强行忍住了恶心感,在一个很有眼力界的卫兵手里接过水,漱漱嘴。 再看向曹进,李贤忽然没了给他痛快的信心。 扫视周边,看到狱卒手里行刑用的大刀,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狱卒面前,把大刀要了过来。 行刑刀势大力沉,本身对于伤害就有加成。 就算不能一刀干净利落的砍了曹进,也能劈碎他的颈椎,让他昏过去。 见到了李佚的死亡,曹进早就被吓得屎尿齐流了,再看到太子手里的大刀,只能认命的低下了头.... 同样用尽全力的一刀,将曹进也送入轮回以后,李贤只觉得自己反而不恶心了,而是麻木。杀死一个人,尤其是毫无抵抗力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见太子又砍死一人以后,反而不恶心了,李治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虽然这个教育是帝王家教授继承者必须有的教育,但是,因此而损伤到太子的心神,就不好了。 挥挥手,就有两个卫兵,夺走了太子手里的行刑刀,将太子扶了过来。 一旁早就严阵以待的御医,立刻上去开始号脉。 轻轻地甩开御医的手指,李贤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父皇莫要担忧,儿臣并没有太恐惧。只是,儿臣今日心力交瘁,恐怕没法再接受父皇的教育了,可否请父皇恩准儿臣返回东宫,歇息一下?” 见太子虽然面色苍白,但是还口齿清晰,李治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说:“你不要怪朕,这一课,你皇兄也经历过,朕也经历过,这是必须上的课。至于你今日的表现,朕很满意。也罢,你就回东宫吧,朕准许你休息三天。” 说完,李治又对御医嘱咐道:“你就跟随太子返回东宫,细心照料,若是太子有什么闪失,就提头来见。” 作为御医,这样的话,早就听了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御医也没有多么害怕,只是拱手领命。 至此,今天的教育,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而李荇和周荃,也带着东宫的马车,出现在这里。 将他们给留在东宫,显然是皇帝特意吩咐的。 因为没有身边的人在场,所以太子也就没办法借助外力,只能凭借自己的毅力,作出决定来。 上了马车,李贤就缩到了马车的一角。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正常人,今天第一次杀了人,还是两个,一时之间,内心里真是百味陈杂。 有恶心,有刺激,甚至还有一点该死的成就感.... 各种各样的感觉糅杂在一起,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了。 周荃和李荇都是过来人,两个人都没有进入车厢打扰太子。 他们很清楚,第一次杀人以后,人肯定是要迷茫一段时间的。外力虽然能起到帮助,但是,真正走出来,还是要看个人的力量。 对于李佚和曹进,李贤只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两个人都有取死之道。 二十四万贯和六万贯啊!要知道,堂堂天后,一次性拿出四万贯,都有些心疼,这两个人,在一州之地,就搜刮了三十万贯。 虽然没有见到,但是宣州显然民不聊生。 这是两个恶人,杀了,也就杀了,算是为世间除害。 虽然明知道这样告诫自己是不太对的,但是,李贤现在别无他法。 一遍遍的扪心自问,最终的结果都是会砍死这两个人,这样一来,内心里产生的罪恶感,就会少很多很多。 马车并没有行驶的太快,一直到临近长安城门的时候,李贤已经觉得自己好受了很多。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懂事的仆射 纠结的太多,很没有必要。 人都被砍死了,况且,他们也是罪有应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对他们心怀愧疚之情。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李贤长舒一口气,掀开车窗的窗帘,有了看外面风景的心情。 马车一路行驶回到了东宫,虽然他心里无比地渴望,这个时候能抱着大老婆休息一下,但是,一想到晚上可能会做噩梦,也只好回到丽正殿,并且特意吩咐上官婉儿去告诉太子妃,今天不用过来陪睡了。 虽然坐在书桌前面看书,把自己折磨到实在困得不行,才去睡觉。但是,晚上李贤依然做了噩梦。 倒不是害怕的那种噩梦,而是恶心。 以前看过的恶心场景,再加上白天见到的,恶心的李贤一晚上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早上,喝了一碗御医送来的所谓“凝神静气”的汤药以后,李贤并没有如同皇帝预想的那样,躲在卧房里面不敢出来,而是依然来到了演武场。 虽然因为昨天的经历,对于习武的感觉,蒙上了一些阴霾,但是,李贤依然坚持着,完成了正常的训练过程。 演武场内,李贤的周围,一个人没有,而边上,却聚集了好多人。 周荃和李荇作为知情人,俩人避开众人,坐在一边的花坛子上。 看着场间习武的状态,明显有些下降的太子,李荇担心道:“老周啊,你说,咱们要不要劝劝太子殿下?我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担心。” 周荃摇了摇头说:“用不着,太子殿下也不是孩子了。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我觉得,太子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来的。你看今天,殿下不就走出了房门?虽然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但是,能走出房门已经难能可贵了。” “咱们当初没有选择,第一次杀人以后,我可是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殿下昨日睡着了吗?” 李荇开口道:“昨夜我只是守在房门外,听入内查看的宫女上官婉儿说,殿下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还是睡着了的。” “既然这样,你还操什么心,殿下既然睡得着,说明已经看开了许多,剩下的,就只能慢慢的抚平了。” 李荇点了点头,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肯定地告诉他。 周荃自然是知道李荇怎么想的,所以他很是肯定地给了李荇一个答复,让他能够安下心来。 而另一边,齐兰和萧萧、房芙蓉、孔心语四个人,也各自戴着面纱锥帽,担忧的看着场间。 虽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夫君特意告知自己,不必过去陪寝这一点上,房芙蓉就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这倒不是她自恋,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夫君平白无故的,是不可能非得一个人呆着的。就算是传话,也应该是连带着“很忙”这一类的理由才是。 特意询问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却一无所知,所以她只能询问李荇。 李荇虽然没说,但还是禀告了她,太子心情很是不好,最好不要打扰。 虽然很想听从李荇的建议,躲在光天殿不出来,但是,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过来看看。 杀人这样的事情,会跟太子妃隐瞒,但是对于薛讷等人,就不必了。 薛讷早年间不是没跟随父亲上过战场,至于东宫的护卫,哪个不是杀出来的精兵,才会被选中去雍王府任职? 看着场间的太子殿下,薛讷挥挥手,说:“咱们也别在这瞅着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了薛讷的话,护卫们这才分散开来,该执勤的去执勤,该锻炼的去锻炼。 而房芙蓉四人,看了一会儿以后,也离开了。 按照规矩,她们是不能随便出现在人前的。 只有李显,往皇兄锻炼的方向走了两步,摇摇头,又去练习射箭了。 虽然很担心,但是,他很清楚,皇兄这个时候,不需要人来安慰,得靠自己走出来。 虽然在训练,但是,李贤依然感觉到了周围人,对自己的关心。 这种感觉自然是极好的,事实上,他现在已经觉得没什么了,就算是还感觉不太好,也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了,毕竟,总不能一直被人担心啊。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结束了锻炼的李贤,见李荇还在不远处,就对他招招手,等他靠近了就说:“吩咐厨房,准备四份饭菜,孤要带着去尚书省走一趟。” 李荇点点头,刚要转身去传命,但还是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殿下啊,陛下有令,您这几天,可以在东宫安歇,您看,是不是....” 对于自己的主子,李荇这段时间以来,还是产生了一种敬重伴随着怜惜的感情的。 别的勋贵皇族,日子可以说过得都极其潇洒,只有太子殿下,他根本没见太子有什么享乐的时候。 早晨起的很早,洗漱用完早餐以后,就是溜腿,溜腿结束,就是持续一上午的习武过程。作为一个武人,他很清楚习武的过程有多么枯燥,可是太子殿下自从开始习武,根本就没有叫喊过苦和累。 下午就是接受朝臣教育的时间,完成以后,一天的时间也就彻底过去了。估计,只有晚上偶尔跟太子妃那个,才算是一种娱乐吧。 没有歌舞,没有酒宴,只有习武和学习。讲真的,这真的不像一个太子过的生活,太单调,太无趣了。作为曾经圣人的贴身宦官,李荇很清楚,圣人特意开口,准许太子休息,其实也是一种怜惜。 可能,就连圣人,也觉得太子对自己的要求,太过了。 见李荇虽然说完了话,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贤忍不住笑道:“孤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放心吧,孤去尚书省,不是去上课的,而是打算散散心,看看姚元崇和王勃,在那里干什么。顺便,看一看三省六部都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 见太子这么说,李荇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下去吩咐了。 自从王勃进入三省行走,逐渐变得不再那么社恐,或者说官恐以后,李贤把姚元崇,也安排到了六部行走。 虽然现阶段,三省六部还没有什么大事儿,但是,谁能保证,就会一定太平呢? 多一双眼睛四处看看,不是坏事。 况且,虽然这段时间,没有跟姚元崇长久相处,但是,从萧玦对他的赞叹不绝来看,姚元崇,显然是一个真正的人才。 越是人才,就越需要锻炼,李贤觉得,是时候把姚元崇放出去了。 这样万金油一样的人才,就得给他选定成长的方式,否则,很容易变成样样精通,样样稀松。如此一来,安排他的方向,就几乎能确定了.... 带着厨房准备的饭菜,李贤换了一身衣服,就朝着大明宫走去。 虽然三省六部的区域,有有轮值的侍卫,但是,这些人显然不会阻拦太子。 带着李荇和几个带着餐盒的宦官,李贤走进了尚书省的范围。 自从太子弘的丧礼结束,尤其是丧礼期间被耽搁的政务全部被处理完以后,三省六部就轻松了很多。这一点,从六部的衙门半天才有一个小吏走出来,就能看出。 至于尚书省,就更清净了。 每年到了这样悠闲的时候,左右两个仆射,就会开始轮值,而中书门下,也有类似的轮值制度。 如果说,想在古代混个官儿当当,唐朝,除了武周和唐末以外,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首先,唐朝官员,是有退休金的。只要是年满70岁或者官秩五品以上的官员,就有“退休”资格,并享有半禄的待遇。也就是说,退休金为在任时的一半。 虽然对于五品以上的官员而言,俸禄这个东西没什么鸟用,因为谁不是家财万贯的,依旧贫穷的人,只有少数的倔强家伙。但是,单单从“退休金”的制度上来看,唐朝官员的待遇真的挺不错的。 而真正让人羡慕的,是唐朝官员的休假制度。 唐朝的“法定假日”一共有四十一天,比如元正(春节)、冬至各放假七天,寒食、清明各放假四天,夏至、中秋、腊八各三天假期,此外还有立春、春分、立夏、三伏、立冬等节假日。 如果再算上每十天休息一天的全年旬假三十六天,唐朝官员每年休息日可达七十八天。 唐朝官员还有各十五天的“田假”和“授衣假”,前者为春夏之交安排农事的“农忙假”,后者为照顾秋收的“换季假”。虽然好多贵族老爷,顶多是到地里转一圈儿,糊弄糊弄就好,但是,也没人揪住这一点不放。 至于守丧假,守孝期限长达二十七个月。如果皇帝不夺情的话,好多人会为了孝道的名声,刻意延长许多。 抛却不是寻常假期的守丧假不谈,单单看平常的假期,就知道唐朝的官员有多悠闲了。 尤其是一个官衙有多个长官、并且朝政不太忙碌的时候,一般都会轮值。几个主官轮流坐镇官衙。 今天坐镇尚书省的,就是戴至德。 姚元崇在六部行走,今天王勃,正好来到尚书省,被戴至德抓了苦力。 来到尚书省门口,李贤才要入内,就见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正在费力的上台阶。 见状,李贤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搀扶。 见到搀扶自己的人,身穿一身黄色的衣衫,老妇人当即明白过来,才要行礼,就被李贤给拦住了。 “您这样的年纪,就算是见到父皇,也不必拘礼,更何况对孤这个晚辈了,您对孤行礼,孤可是要折寿的。” 老妇人这才止住行礼的动作,笑道:“总是听闻太子殿下仁善,今日老身算是见识到了,能被您搀扶,老身回到家,也能吹嘘一番,呵呵。” 李贤也跟着笑了一声,一边搀扶着老妇人往里走,一边询问道:“您这样的年纪出门,为何家里人没有跟随?况且,您到尚书省来,是要做什么呢?” “老身是武康县伯周寒的母亲,自从我儿沙场捐躯以后,偌大的家业,不停的被周围人蚕食。可怜我儿虽然成家,却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如今,孩子还在吃奶的年纪,家业被人侵占,却没办法反抗。老身今日来到尚书省,就是来递诉谍的,老身,想请求朝廷,为老身做主。” 听了老妇人的话,李贤不由得感慨起来,这就是人世间啊。墙倒众人推,想想周寒,怎么也是一个堂堂伯爵,但是死后,家产依然会被人侵占。看样子,这一位,应当也是平民的出身,也没有同族中人,身居高位。否则,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战死沙场的人,家人却不能得到庇护,这是不对的。 李贤咬咬牙,对老妇人说:“您放心,朝廷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士,皇家也不会让勇士沙场流血以后,九泉之下还要流泪。您的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见堂堂太子都这么说,老妇人顿时开心起来。 她也是没有办法,这才选择了到尚书省来求告。谁知道,竟然就偶遇到了太子。 老人家对朝堂并不了解,总以为太子就是皇帝之下最厉害的一个,如今太子要帮忙,她自然高兴。 从老人家的手里要来诉谍,李贤吩咐李荇先行一步,把诉谍送进去,搀扶着老人家一步一步的往里走。 接到了诉谍,尤其是太子亲自过来了,戴至德自然不可能等候在大堂里面,赶紧走到了大堂门口迎接。 见太子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过来,戴至德赶紧行礼道:“拜见太子殿下。” 李贤点点头,就算是回应了,对老妇人介绍道:“老人家,您的诉谍想要直达天听,可以交给这一位,孤现在在观政,不好插手,但是戴仆射就没关系了,他是尚书仆射,完全可以在朝堂上提出这件事的。” 听到这番话,老妇人却瞪大了眼睛,随即朝着戴至德伸出了手说:“本以为今日轮值的是刘仆射,没想到,是你,本来想找懂事儿的仆射,没想到遇到了不懂事儿的仆射。把老身的诉谍还给我,我要等刘仆射来再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雅州 面对老妇人态度的瞬间转变,李贤觉得都要懵了。 怎么回事儿?难道说,戴至德这家伙....贪? 这就是开玩笑了,要知道戴至德可是戴胄的嗣子,虽然不是亲儿子,但是亲儿子应当接受的家学教育,他不可能会遗漏。以铁面无私彪炳史册的,怎么可能会培养出一个贪官的儿子? 况且,从历史评价来看,戴至德,显然跟他爹是差不多的,一样是公正的官员。 面对老妇人的诘难和太子异样的眼光,戴至德苦笑一声,只好将诉谍还给了老妇人。 见老妇人几乎是用夺的方式,接过奏折,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戴至德还是叫了一个小吏过来,让小吏带着老妇人,去刘仁轨的府邸,递交诉谍。 眼看着老妇人离开了,戴至德见太子的表情已经恢复,就行礼问道:“殿下为何面露疑惑,如今却不询问?” 看着老妇人离开的背影,李贤摇摇头说:“孤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做了好事儿,就认为他是好人,做了坏事儿,就认为他是坏人。仅凭片面之词,就确定一个人的善恶,是不应该的。不管怎么说,您官至尚书仆射,不是靠溜须拍马拍上来的。” 说完,见老妇人的身影消失在墙角,李贤回过头,看向微笑的戴至德说:“如果孤所料不错,您一定是因为太刚硬,不知道变通,这才传出了坏名声吧。” 戴至德的微笑变成了苦笑,无奈道:“殿下说得没错,微臣就是因为太死板了,所以经常得罪人。尤其是涉及到论罪,因为好多人能得到同僚的求情、圣人的怜悯,或者因为过往的功绩庇佑,得以减罪。” “但是,这是不应该的。律法自从确定的那一天开始,就应该是威严的。今日酌情降低惩罚,明天酌情降低处罚,长久以往,岂不是再犯罪的人,都觉得自己可以被减轻惩罚了?” “家父曾经说过,人,在违背律法的时候,都是带着侥幸心理的,唯有在他触动律法威严的时候,严厉的惩罚他,这样才能为后来者戒。” “正是因为有家父的教导在,往往朝堂中,众人都在为一人求情的时候,微臣往往是出言反对、要求按律惩处的一个。接到的文牒,但凡于法不合,就会驳回。长久以往....” 说到这里,戴至德只觉得自己苦涩的说不出话来。 当初自己的父亲,担任大理寺卿的期间,就因为秉公执法,成了孤臣,如今,自己虽然不掌管刑律,但是,依然得罪了不少人。 想来,自己外面的名声,肯定不怎么好,否则,不至于一个老妇人,都对自己百般戒备。人啊,都是在意名声的,但是,自己越是注重自己的准则,名声反而就会越不好。 虽然苦涩,但是,他觉得这份苦涩还是很有必要承受下去。 见戴至德酸苦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李贤忍不住劝说道:“戴仆射,孤今日方才知道,您这个尚书仆射的艰难。孤,真的很敬佩您,所以啊,您看看,孤这不是亲自给您带饭来,以示敬意嘛。” 说完,李贤展示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食盒。 看到食盒,戴至德立刻就笑了。 本来,王勃都是借着送饭的由头,混到三省来行走。慢慢地,他就变成了每天一大早就会过来,只有下午的时候,偶尔回崇文馆做学问,或者帮助张大安等人注释《汉书》。 因为忙碌,在张文瓘的劝说下,干脆王勃就不回东宫带午饭了。 前段时间吃惯了东宫的饭食,还觉得没什么,但是,自从断了东宫饭食,改吃尚书省的伙房以后,立刻就感觉寡然无味了。 虽然明知道,这样在嘴上抓挠是不对的,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但是,每次在尚书省吃饭的时候,他都无比怀念东宫的饭食。 伸手,迫不及待地从宦官手里接过食盒,戴至德笑道:“承蒙殿下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啊!” 说完,就喜滋滋的走进了尚书省大堂。 尚书省大堂内,王勃几乎要被公文给淹没了。 这些都是尚书省这段时间累积的无用文书,其中一些还有留存的价值,但是更多,却需要送进炉子焚烧了。 对这些文书,分门别类的整理,本来是尚书左右丞的工作,但是,却被戴至德和刘仁轨安排给了王勃。 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尤其是其中涉及到好多搞不懂的名词,王勃自然处理的很慢,以至于太子到来,都没有出来迎接。 走到王勃的面前,敲了敲桌子。 王勃抬起头,见是太子殿下,赶紧站了起来,行礼道:“微臣失礼了,竟然不知道殿下到来,还望殿下恕罪。” 李贤笑了笑说:“没关系,你既然忙,就不必在意这些礼数了。先把工作搁置一下,先把饭吃了,再工作不急。” 见太子殿下竟然来给自己送饭,王勃顿时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再次行礼以后,他才激动莫名的,过去领食盒了。 李贤自己也取了一份,另一份派王勃送去给姚元崇。 坐在尚书省的大堂里,李贤边吃饭边问戴至德:“戴仆射,您觉得,孤的这两个太子宾客,如何?” 戴至德很清楚太子在询问什么,仔细想了想才说:“殿下挑选的这两个人,都很不错。姚元崇虽然生性有些桀骜不驯,但是,适应的能力却很强。如果非要把他跟王勃作比较的话,单纯的能力方面,微臣会心向姚元崇。” “但是,若是论整体的印象,微臣却会选择王勃。刚开始的时候,王勃还很胆怯,看得出来,他对官场有些畏惧。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不仅适应了,反而更有突破,甚至敢主动跟微臣提建议。” “论才干,王勃虽然不及姚元崇,但是,博闻强记这一点,姚元崇就不及王勃了。” “其实就微臣看来,王勃之所以能力压姚元崇的原因,还在于踏实能干。今天,微臣是故意给他这个考验的。” “按理说,他是东宫体系的官员,品级也不低,犯不着被微臣指手画脚,尤其是做这种辛苦的案牍工作。但是,他偏偏就答应了。看得出来,他把这看作是一种能够成长的历练,而非诘难。” “不管底子如何,只要肯低下头,慢慢进步的人,将来的成就低不了。微臣敢说,这个王勃,最低,是有成为一部尚书的潜质的。” 听了戴至德的评语,李贤也不由得笑了。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的看法。 所以,王勃和姚元崇两个人,若是外放,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姚元崇。 倒不是为了打压他的那份深藏难露的桀骜,而是因为,越是漂亮的宝石,越需要研磨才能焕发光彩。 喝了一杯茶以后,李贤才询问道:“戴仆射,孤有意将姚元崇外放,您觉得,什么样的地方,适合他?应该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官职?” 见太子这么说,戴至德不由得严肃起来,放下筷子,开始仔细思索。 太子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为自己将来打底子。姚元崇这样的人才,已经是很少见的那种。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需要磨练。 如今,不论是姚元崇还是王勃的“太子宾客”官职,都是虚的。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三品”,顶多算是东宫体系内的三品而已,真的摆到台面上,反而什么也不是。 就算是这样,对两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德不配位。 朝廷的官职不是那么好拿的,尤其是顶部的几个官职,抛却世家的影响力不谈,只论功绩,甚至都不够,还需要威望、资历这些混杂在一起,才能跟官位相匹配。 所以有的时候,京官外放,并不是坏事儿,外放期间若是做出功绩来,反而是重回京城,在朝堂一跃而起的捷径。 仔细的思考了一段时间以后,戴至德才认真道:“微臣觉得,雅州刺史,是个不错的位置,殿下觉得如何?” 雅州? 回忆了一番地图,李贤惊讶道:“雅州地处剑南道,算是大唐的边荒地区,尤其是靠近跟吐蕃的边界,又随时有战火侵扰的风险。您这是想把他送进虎口啊!” 戴至德笑道:“殿下这话说得,雅州虽然靠近吐蕃,但是,历来很少燃起战火。雅州三面临江,可以说易守难攻。微臣若是真的想把他送进虎口,大可送到松州,何必送到雅州?”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再喝一口茶水,李贤已经决定,明天就跟皇帝开口,将姚元崇外放。 雅州虽然是个荒僻的地方,但是,姚元崇要是从这个地方也能脱颖而出,那么,他的“宰相之才”,恐怕还要更上一层楼。 看向戴至德,李贤笑道:“戴仆射说的是,孤明日就恳求父皇,将姚元崇送去雅州。” 见太子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戴至德也很高兴。 当然,他高兴的成分,不仅仅是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而是因为,太子显然并没有盲从的习惯,习惯自己思考、辩驳一番以后,才决定一件事。 谦虚而足够谨慎,负才而不骄狂。 这才是太子应该具备的品质啊! 说完姚元崇的事情,虽然还有话想说,但是李贤觉得,还是等吃完饭再问的比较好。 而戴至德也看出来太子还有事情询问,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一大碗肉酱拌饭,就让戴至德吃得大感满足。 喝着李荇送上的茶水,见太子也吃完了,戴至德就开口问道:“殿下可是要问那个老妇人的事情?” 李贤无奈的笑了一下,说:“孤刚刚答应过老人家,要帮她,所以,明日朝会,就算刘仆射不说,孤也会跟父皇禀报这件事。” 戴至德叹息道:“殿下仁善,自然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只是,您不知道的是,像周寒一家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少见啊!甚至,对他家产动心思的,好多还是军方的将领,武康县伯平日的袍泽。您这一上奏不要紧,您可知道,会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李贤疑惑地看向戴至德,这家伙不是个耿直佬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还没等他询问,戴至德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话:“殿下还是旁观吧,就算刘仁轨不说,微臣也会禀报此事的!” 感情这家伙要背黑锅啊.... 李贤苦笑一声,说:“您现在已经成黑的了。何苦给自己添更多的麻烦?还是孤来吧。” “不不不,还是微臣来的比较好。” “不,还是孤....” .... “殿下,还是微臣来吧。” 李贤和戴至德正在相争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大堂之中。 李贤和戴至德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一身常服的刘仁轨,走了进来。 拱手给太子行礼以后,刘仁轨叹息道:“殿下,戴仆射说的没错,您是储君,如今正在观政,不应该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而老戴,你还觉得自己不够神憎鬼厌?所以啊,这次扬名声的机会,你还是让给我比较好,嘿嘿嘿。” 听了刘仁轨的话,李贤不由得笑了。 就像他对戴至德说的话,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刘仁轨是单纯的善或者恶。 诚然,他这个人有挺多心眼的,算是个腹黑佬,但是,该有的担当,他也不会退缩。 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从怀里将诉谍取出来,刘仁轨不再讨论该谁上奏的事情,而是直接说:“这份诉谍看完,微臣是感慨不已啊。武康县伯的爵位,虽然是承袭而来,但是他历经草原戈壁多次战斗,最后在松州,因为吐蕃人的小规模入侵,为国捐躯。可以说,他对于大唐,虽不至于战功赫赫,但也是赤胆忠心。”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死掉以后,家产却被旁人侵占,遗腹子尚在襁褓,若是长大了,除了父亲的爵位,也不知道能继承多少。” 刚刚没有看到诉谍,如今既然刘仁轨把诉谍带来了,李贤自然要看看。 只是,打开看了一段儿以后,他才有点后悔....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火把 公侯伯子男,伯爵是第三位,算是不上不下。但是自从太宗皇帝开始削减爵位以后,爵位的获得,不知道难了多少。所以,哪怕是继承而来的伯爵,也已经不低了。 不过可惜的是,周寒没能在拥有爵位期间,将自身的爵位再往上升一升,所以,他的孩子继承的时候,就会变成子爵了。 再加上家产被侵占,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虽然拥有子爵的继承权,但是,若是只得到一个爵位而没有家产,恐怕爵位也守不了多久了。 这不应该是烈士后代应该承受的啊! 合上诉谍,李贤叹息一声,对刘仁轨说:“明日的朝会上,就看您的了。” 刘仁轨笑着点点头,事实上,他对于这种事情,也是痛恨无比。就算没有好处,他也会上奏揭发的。 是的,有好处。 虽然这么做很容易得罪一些人,但是,却能收获军方更多将领的感谢。 军人历来害怕沙场洒血以后,连下场都没有,同时,那些对周家下手的军方将领,自然有军方自己人清理门户。所以,他不用怕得罪人,因为压力根本就落不到他的身上。 确定了明日会由自己上奏这件事以后,刘仁轨就带着诉谍潇洒的离去了。 而李贤,则留在尚书省,现场听课。 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朝廷的文书,好多都是例行报告一样的,难得出现一封言之有物的文书。一般这种情况下,经过中书门下的文书,到了尚书省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戴至德只需要粗略地看一遍,然后分散到六部就好。 虽然这些文书,没什么重要的,但是,李贤依然看得很认真。 从这些文书里,就能慢慢总结出朝廷是怎么运作的。这是基础,论重要程度,不亚于那些大事的奏折。 在尚书省度过了下午的时间,一直到太阳西斜,李贤才告辞回东宫。 才出尚书省大堂,就见王勃和姚元崇,一左一右地等候在那里。 看了一眼姚元崇,李贤直接开口说:“最近就不要来六部行走了,在东宫做好准备。孤决定了,要把你派遣到地方任职。问了戴仆射,他觉得,把你送到雅州当刺史,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姚元崇知道雅州在哪里,到雅州当刺史?这跟流放,真的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也不傻,自然清楚,这是太子殿下交给自己的一个考验。自己想要真正进入朝堂,恐怕,就要借助雅州刺史,这样一个跳板才行。 一想到雅州的偏远,尤其是雅州所处的位置,姚元崇就觉得自己的身上,就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一样的沉重。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真心想要栽培自己的,否则也不会专门寻找戴仆射,决定自己任职的地方。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太子殿下,还是.... 想了一会儿,姚元崇斩钉截铁道:“殿下,微臣愿意去雅州履任,请殿下为微臣安排吧。” 见姚元崇虽然迟疑了好久,但是话却说的坚定无比,李贤不由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孤本来是想要派你到关内道、河东道这些比较安稳的地方。但是,孤相信你的才华,不仅仅局限于此。越是蛮荒的地方,你做出来的功绩,反而越难能可贵。” 姚元崇点点头,答应下来以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大山依旧压在身上,但是,至少他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愚公尚且能移山。 伸手从李荇的手里接过一个钱袋,递给姚元崇,李贤笑着说:“此去雅州,可以说是穷山恶水,去之前,你还是在长安好好潇洒一回。这是孤给你的赏赐,尽管用,不够的话,自己去东宫账上支取。” 姚元崇很清楚,自己这一去,恐怕多少年之内,都没法从那么个烂泥潭抽身而出。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太子的好意,接过钱袋,就告辞离开。 今晚,他准备住宿在平康坊! 看着姚元崇毅然决然离开的身影,王勃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拱手询问道:“殿下,您将姚元崇外放到了雅州,什么时候,把微臣也放出去?” 看了一眼王勃,李贤笑道:“孤暂时没有把你外放的想法,所以你不用太担心。看得出来,姚元崇对于孤的安排,还是觉得很无奈的,你就去陪陪他吧。” 这段时间,在本就崇拜王勃的姚元崇的努力下,两个人成功成了好朋友。 见太子殿下松口,王勃行了一礼,就去追姚元崇了。 作为朋友,他对姚元崇是既有祝贺的心思,又有惋惜。 这是一个机会,但是,却有些过于困难了。 知道王勃和姚元崇的关系挺好,所以有句话,李贤只好憋在心里。 在他看来,雅州确实是一个泥坑,姚元崇到那里担任刺史,做出功绩升迁,自然万事大吉,不过,就算他没能成功,自己也不准备把一个好人才,就这么浪费了,肯定会拽他一把。 伸了个懒腰,带着一点对姚元崇的不好意思,李贤散着步往东宫走去。 才回到丽正殿,就发现自己的卧房里面,已经有房芙蓉等候着他了。 见夫君回来,房芙蓉笑了一下,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您出去了一天,怕是累了吧,要不要先沐浴?妾身给您按摩一下。哦,不对,您该用晚膳的,孔心语那丫头,特意给您熬了一锅安神涤虑的粥,据说是孔家的不传之秘,您千万得赏脸尝尝。” 知道这丫头,是憋不住了,想过来安慰安慰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到底,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李佚曹进罪有应得,李贤现在已经觉得对他们没有一点愧疚的感觉了。 至于那种恶心感,虽然还在,但是至少不到什么“冲击心神”的程度。 说到底,那些恶心的电影,没有白看,李贤现在,甚至有点感激自己当初的好奇心了。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李荇指指厨房的方向,见殿下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出了门,甚至还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彻底没了外人,李贤毫不犹豫的就伸手抱住了房芙蓉,用力的抱了两下,这才松开,笑着说:“你们不必这么担心我,今天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你去吩咐下人准备餐具,今晚咱们一起吃。吃完了,你就留宿在这里吧。” 见夫君准许自己留宿了,房芙蓉顿时开心了起来,赶紧去吩咐宫女给自己准备餐具。 孔心语的药粥,虽然加入了很多的草药,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味道却很好,既能治病,又能满足口腹之欲。 当然,李贤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病。 饭后就是洗澡,当房芙蓉也红着脸,主动爬进浴桶以后,李贤忽然觉得,自己假装有点病,也不是不可以的.... ....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三次郎李贤,并没有多虚,而是如往常一样的醒了过来。 习武的好处,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练武最讲究腰马合一,不仅对下盘的力量有需求,对腰部的力量,也很苛刻。 所以,李贤不止一次邪恶地想着,武将在这方面,肯定是要比文臣厉害不少的。跟太宗时候不一样,太宗临朝前期,朝中文官,都亦文亦武。而现在朝中大多数的文官,都是读书人,甚至不是所有人都摸过武器。 一边幻想着,李贤想要把两条白花花的胳膊轻轻掰开,悄咪咪离开的打算到底是落空了。 大清早的男人最是没意志力,见房芙蓉醒了,李贤又扑了上去,狠狠地将她收拾了一顿。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上官婉儿,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卧室里,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跪坐在门口等着太子醒来。 只是,等来的不是醒来的太子,而是帷帐里传来的羞人的声音。 听到太子妃那令人脸红的声音,上官婉儿忍不住捂住了脸,赶紧把头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许久之后,风停雨歇。 走出蚊帐以后,看到面对门口跪坐着的上官婉儿,李贤如何不知道她旁听了整个过程。 堂堂太子这个时候脸红,就太不像话了。所以,李贤只好佯装的如同平时一样,穿上衣服,坐在那里等着早餐送上。 用过了早饭,他就散着步往大明宫走去。 因为起的早,所以,才出凤凰门,就见一辆辆的马车,从凤凰门前经过。 这些大抵都是四品左右的官员,品级不高,地位不够,底蕴不足,所以不能住在长乐坊这些靠近皇城的坊市。 官员们都坐马车,李贤这个步行的太子,就成了大街上一道刺眼的风景。 好多官员家里的马夫,也需要靠眼力混饭吃。 眼见太子从凤凰门里出来,就赶紧降低了车速。且不说不能靠近,就是超过去,也是不礼貌的。 于是乎,李贤走在前面,后面就跟着一大队慢慢前进的马车。 一直走到丹凤门前,众车夫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唤醒自家的主子。 今天虽然不是大朝会,但是,令李贤无比意外的是,竟然来了很多的官员,这样的规模、文物齐备,可以说开大朝会都够了。 见太子来了,文武官员都让开道路,拱手行礼。 在一片行礼的声音里,李贤走到了刘仁轨的面前,疑惑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刘仁轨苦笑道:“微臣本来只是通知了相熟的几个人,准备多一些助力,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了一眼庞大的文官队伍,再看看乱哄哄的武将队伍,李贤知道,今天的朝会,恐怕会很热闹了。 丹凤门打开,侍御史走出来开始整队,李贤赶紧走到武将的一侧,站到了最前方。 看到太子怪异动作的,可不止一个。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太子观政、站班的时候应该站在哪里,但是,历来的太子,都是站在文官一侧的。 然而,今天,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却站到了武将的一侧。 如果是平日里,太子还有站错的可能,但是今天可不一样。以程务挺、苏庆节、裴行俭等人为首的武将,都穿着刀削斧凿、锈迹斑斑的铠甲,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而太子偏偏站了过去,这一行为背后的含义,就很耐人寻味了啊。 刘仁轨和戴至德,并不好奇太子会这么做,至于张文瓘,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说什么。 很快,队伍整理好了,得到侍御史的禀告以后,李贤这才带着大队人马,走进丹凤门,朝着延英殿走去。 延英殿上,不同于平时,皇帝已经坐到了御座上。 虽然圣人出现的早了,但是该行礼还是要行礼的。 带领着百官躬身行礼完毕,李贤就坐到了武将的一侧,闭目养神。 看到太子今日一反常态的坐到了武将的一侧,李治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作为皇帝,他自然会提前知道今天的朝会会发生什么。 眼下太平的日子过的久了,文臣的地位,隐隐有超过武将的趋势。 但是,李治从来都觉得,武将的地位,应该是略高于文臣的。 如今,发生了武康县伯周寒的事情,正好借题发挥。 今天来参加朝会的,多少都听到了一点风声,所以,朝堂上安静的可怕,都等着谁来点燃这堆干柴。 刘仁轨知道自己就是一个火把,见郝处俊都在闭着眼睛,没有要启奏的事情,就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老妇人的诉谍,交给姜暠,让他带给皇帝,这才行礼道: “启禀陛下,昨日有一八十余岁老人,手持诉谍,到微臣府上拜见,请求微臣为他们家主持公道。出于尊老的美德,虽然微臣尚在休沐,还是接见了她。微臣呈上的,正是老妇人的诉谍。” “本来,这种涉及到官员的诉谍,应当送交大理寺立案,但是,这诉谍,微臣认为很有必要交给陛下亲自查看。所以,也就违背了规矩,请陛下责罚。” 第一百七十八章 推波助澜 按照朝廷的规定,这种诉谍,本来应该走正常的程序,如此这般从朝堂上由尚书仆射私自提交给皇帝,是破坏了规矩的。不管诉谍的内容如何,刘仁轨首先就是犯禁了的。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表现,若是诉谍的内容,真的很重要的话,刘仁轨不仅不会获罪,反而会得到奖赏。 虽然诉谍的内容,李治早就看过,但依然还是佯装第一次见,仔细的查看了好久。 而他的脸,也从面无表情变成了眉头紧锁。 一封诉谍看完,李治对着刘仁轨挥了挥手说:“刘卿家退下吧,朕赦你无罪。” 得到了圣人的赦免,刘仁轨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御座之上,李治拿起诉谍,抖了抖,对着朝堂百官开口道:“朕还是第一次接到勋贵的诉谍,按理说,朝中大臣、勋贵之间,都是私下里解决事情的,因为两家之间的事情,闹到朕这里,不够丢人钱。” “但是,朕能猜想到,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闹到了需要朕做主的地步,肯定是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这封诉谍,朕看完以后,只觉得心酸不已。周寒朕记得,虽然是承袭的爵位,但是他在军中,可以说是赤胆忠心,从没有犯过大错,作战的时候,也很勇猛。这样的猛将,本来应该得到足够的殊荣,朝廷的年宴上,朕应当赏赐他一杯美酒,以酬他的功绩。” “但是,这样的猛将,却折损在了跟吐蕃的冲突之中,朕心甚苦啊!” 听到圣人的话,好多军方将领,都忍不住地唏嘘。 要说当今圣人,对待武将,是真的没什么可以挑剔的,赏赐破格,而惩罚经常减轻。 历朝历代的皇帝,在登基以后,都会对军方将领进行一次清洗,当今圣上没有,哪怕是李勣这样的老臣,都没被猜忌,反而主导了灭国的战争。 如今,听到圣人这般的评价周寒,他们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得到的殊遇。为当今圣人卖命,确实是值得的啊! 见武将一方,唏嘘不已,李治才继续说:“只是,更令朕心痛的是,这样一个有大功于国的猛将,战死沙场以后,妻儿却不能得到照顾。尤其是遗腹子还在吃奶,家产就被人侵占。” 说到这里,李治看向大理寺卿裴庆,冷笑道:“裴庆,朕见这诉谍上说,周寒之妻,曾经到大理寺提交诉状,结果大理寺的守卫,却将她驱逐而出,并且因为在大理寺门前喧闹的罪状,把她的家仆捉住,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裴庆见圣人提到了自己,就站出来,行礼道:“圣上容禀,微臣自负遇冤则申,遇恶则斗,若是此等命令是微臣下达的,微臣自会自请革职流放。只是,微臣对此事实在是不知情,应当是大理寺中,有人收受了贿赂,专门针对周寒之妻,微臣奏请陛下,准许微臣彻查此事。大理寺,本该是正大光明之地,容不下囊虫的存在。” 裴庆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他对于大理寺内部的好多事情,早就看不顺眼了。虽然他才是大理寺的主官,但是,好多时候,他说了却不算。如今借着周寒事件,他也能得到圣人的准许,借助圣人的命令,对大理寺来一次彻彻底底地清理。 李治自然是知道裴庆的性格,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裴庆对大理寺清理一下的。 见裴庆果然提出了要求,李治毫不犹豫道:“爱卿的秉性,朕还是信得过的。既如此,卿家就对大理寺清理一下吧。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要是也会被外力影响到,可就太不应该了。” 裴庆躬身行礼道:“微臣领命。” 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闭目沉思。 要清理的人,他大概心里有数,但是,机会来的太突然,该提拔谁,他却还没有想好。 大理寺这个地方,挑选任职的人,应当是秉性纯良,或者极为方正的人,这样的人,他手底下还真没有太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外地抽调。 大理寺丞乐思卿,这个人他早就想替换掉了。不过,他却没有这个资格,就算上奏弹劾,也只会落得御下不严或者嫉贤妒才的下场。如今有圣人的命令在,正好能把他废掉。 不过....既然还没有具体的人选,且任由他在这个位置上,再混一段时日吧! 想清楚以后,裴庆就睁开了眼睛。 裴庆的动作,皇帝自然都看在眼里。 见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继续说道:“朕清楚,有些背地里的事情,不应该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啊,就算有些事情,有着背地里的规则,也不应该适用到功勋之家。周寒的武康县伯爵位,虽然是继承而来,但是他无愧于这个爵位。” “既然他付出了忠心和热血,那么,朕就不能让他的家人,没了下场。昭武校尉方孝材,被不过六品的官职,就敢伙同武康县令,侵占周家的田地,甚至手眼通天到了能影响到长安大理寺,对于这样的人,朕实在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诸位卿家说说,朕应当如何给他定罪?” 听到这句话,李贤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老妇人昨日才来到尚书省大堂提交诉谍,怎么皇帝现在就能肯定的认为,这份诉谍说的都是真的?尤其是要给人定罪,可不仅仅是听到一家之言,就能决定的事情。 除非.... 皇帝对这件事,知之甚详! 武康县距离长安这么远,这些查证,绝对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就能查证的。 除非.... 皇帝自己的情报人员,对于这件事,已经调查过。 那么问题来了,时间上不对啊。 如此一来,结果,或许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这件事,或许是皇帝在自导自演,退一万步讲,也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至于用意,或许就是给朝中的所有人,敲响警钟。 李贤还在感慨皇帝的心机之深沉,戴至德就已经站了起来,出班启奏道:“启禀陛下,侵占家产,联合地方官吏,欺压良善,虽然罪大恶极,却罪不至碎尸万段。微臣觉得,应当诏付有司,按律处置。” 对于律法的公正性,戴至德从来都是坚守的。他最害怕皇帝的喜恶,影响到律法。毕竟,如今真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还是皇帝。 见戴至德如此说,李治不由得皱眉道:“朕不过是想要严惩这个人,卿家为何还要阻挠?”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所以李治虽然皱眉的,但是没有过于不高兴。戴至德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有他的存在,才能在皇帝昏头的时候,加以制止。 因为见识到了魏征于太宗朝的存在,所以,戴至德,可以说是被李治刻意提拔上来的。这样一来,他不仅能够提醒自己,将来也能提醒下一任皇帝。 戴至德叹息道:“微臣一样痛恨方孝材,但是,微臣却依然希望陛下不要因为怒火过甚,而影响律法的公正。” 皇帝还没有发话,刘仁轨就站了出来,不满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昨日,太子殿下的一番话,说得很有含义。武将们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这是因为他们知晓,自己在战场上卖命,却不必担心后方。而如今,周寒不仅在沙场流血了,难道还要让他在九泉之下,流泪吗?这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不从重处罚,将来,还有谁愿意为了大唐,在战场上九死不悔?” “太子殿下说得好!” 刘仁轨一番话说完,程务挺就跳了起来,出班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说得对,末将等人,深知自己的地位,就是用战功换来的。既然成为了武将,战场之上,且不说受伤,就是马革裹尸,也是应该的。” “但是,末将等人,最害怕的就是战死以后,没了下场。如今,周寒沙场战死,独留下妻子老母,还要被人欺辱,我等军中同僚,知晓此事,尽皆感同身受。请陛下诛此恶贼,以安军心。微臣等人,亦感激涕零。” 程务挺说完,军中将领,都离席而出,单膝跪地。 看到这一幕,戴至德叹息一声,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他也只是提醒一下皇帝,真的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知道,方孝材不诛不足以平人心。 伴随着军中所有人都请愿,文臣一方,好多人也站了出来,表示附议。 明眼人都清楚,今天的事情,显然要以军方的意志为准了。 御座之上的李治,看着眼前的场景,并不觉得意外。 说实话,事情变成现在这个这个样子,正是他期盼的。 有时候,皇帝为了做一些事情,也是需要铺垫的。 想起刘仁轨特意提到了太子,李治不由得看向武将队伍最前方的太子,笑着询问道:“太子,你怎么看?” 李贤苦笑着站了出来.... 本来今天,他以为自己只要站在武将的一侧,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就足够了。 谁知道,刘仁轨的一句话,就把他给供了出来。 作为太子,虽然今天站在军方一侧,是应该的。但是,因为害怕被人说成是笼络军心,意图染指兵权一类,他是打算一直装死的。 如今,看样子自己不得不发声了。 拱手行礼,李贤道:“儿臣自然是支持诸位将军的。” 看着太子不太自然的样子,李治都要偷着笑抽过去了。 自从他得知太子并没有缩在房间里,而是出来,甚至下午打算去尚书省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 太子自以为跟老妇人是偶遇,殊不知,给老妇人引路的官吏,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要的就是把太子卷到这件事里面来。 而要太子参与这件事,事实上,他就是希望太子能够拉拢一下军方将领的心。如果是以前,他会警惕太子跟将领的接触,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所以,太子笼络一下军方的心,不是坏事儿。 不过.... 看太子的表现,明显是知道分寸,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不太好。 这就说明,这孩子,还是有几分孝心的,没有太多的野心。 发现这一点,真是让他又欣慰又无奈。欣慰的是,太子对他这个父皇,很是敬重。无奈的是,太子的野心,似乎还是不够啊。 轻咳一声,李治看向场间,开口道:“既然诸位卿家都这么认为,那就如卿家所言。裴庆~” 裴庆上前一步,拱手领命。 “着令大理寺,查办周寒家产被侵一事,有关人等,尽皆从重处罚。” “微臣领旨。” 见裴庆退下去,李治又开口道:“着令中书省拟旨,加封周寒之子周怀,为致果校尉,钦赐允其继承其父爵位,不必递减。加封周寒之母,为四品诰命夫人。” 皇帝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不由得惊讶万分。 不同于金银的赏赐,周寒之母的诰命夫人封号,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周寒之子,可以直接继承父亲的伯爵,不必再递减了。现在爵位无比珍贵,能够不递减,可以说是极为特殊的恩赐了。 程务挺等人很清楚,这是圣人在安军方的心,所以毫不犹豫带头道:“圣上英明!” 军方的将领开始喊了,文臣队伍也只能跟着喊。 等到百官的呼喊结束,李治轻咳一声,却下了一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命令。 “命御史台御史,出京巡视。武康县令的事情,绝不仅仅只是一处。朕这些年,身体不太好,所以对于吏治,可以说是放松了监管。谁知道,一段时间不监管,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是时候,该整顿一下吏治了。” 听到圣人的话,文臣群体,顿时出了冷汗。 整顿吏治? 这四个字,在圣人的口出说出来,重量可非同寻常啊! 而李贤,也终于知道自己代替王勃,交给御史台的文书,为何直接就石沉大海了。 原来,皇帝还是看到了这份文书,只是,暂时扣押,就是为了跟今天的事情,一起解决啊! 第一百八十章 分寸 整顿吏治是很有必要的。 中华大地上,古往今来,好多怪圈儿,都不是时代和社会的改变,就会消除的。 首先就是以上而压下,拿到鸡毛就当令箭,屁大点的官儿,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也能有泰山一样的官威。 其次,就是以下瞒上,还有贿赂索贿了。 这两件事,不管是什么样的时代,都无法避免,更不要说如今正值封建社会了。 李贤自己也清楚,就算为王勃出气,其实也没什么用处。虢州发生的事情,不仅仅只是一处。宣州这样的小地方,刺史都能贪污二十多万贯的钱财,更不要说更繁华的地方了。 当以权谋私、以权谋利,成为背地里的主流的时候,就算再整治,也没有用。因为这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去触犯的领域。 虽然没办法彻底禁绝,但是,却有办法抑制。 偶尔的杀鸡儆猴,是很有必要的。 虢州的事情,说白了只是李贤强行为王勃出头而已。 皇帝心情好了,没准儿会帮一下忙,派遣官员查探一下,给他们定个罪,卖太子一个面子。心情不好的话,完全可以不答应,因为一个边远州府的事情,不是日理万机的他,值得专门针对一下的。而王勃,虽然是太子的下属,但说到底,也没有让皇帝为之出头的资格。 现在好了,李治这样一安排,既整顿了吏治,又卖给了太子面子,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明显感觉出圣人要带来一场大风波的郝处俊,终于还是忍不住出班道:“敢问陛下,整顿吏治,是全大唐范围的吗?” 御座之上的李治,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圣人点头,朝臣们心中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全大唐范围内的吏治整顿,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是平时,大家随便走一个过场就好。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且不说地方的好多官员,会因为这件事落马,甚至朝中的部分人,位子都不安稳。 只推出几个替罪羊,是不足以应付圣人这一次的命令的。看样子,得有所舍弃了。 一时间,朝堂上的好多人,都陷入了沉思。 看到朝臣们若有所思的模样,李治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于皇帝而言,偶尔对臣属展示一下威严,是很有必要的。 不等朝臣提出更多的疑问,他就起身,宣布退朝。 这一次整顿吏治,他不想使用朝堂中的官员,而是要专门提拔一个官员负责这件事情。 毕竟,包括张文瓘等人在内,因为身处高位,也在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虽不至于下狠手,但是依然需要打压一下。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把“长孙无忌”这样的问题,留给太子。 圣人宣布了退朝,百官只好起身拱手相送。 没有被叫去后殿,让李贤还是比较意外的,可是不等他多想,一个身影就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程务挺! 作为武将中家世资历都比较靠前的一个,程务挺现在隐隐有成为军方代表人物的趋势。虽不及贞观朝李靖,也不及司空李勣,但是只要拥有这样的身份,他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而今天武将们穿着破旧铠甲上朝的行为,也是他组织的。 走到太子的面前,程务挺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幸赖太子殿下的帮助,我等可以说是扬眉吐气啊。微臣在聚贤楼准备了酒宴,不知道太子殿下可否赏脸莅临?” 酒宴? 李贤仔细想了想,还是点头说:“难得程将军邀请,孤自然乐得同往。” 见太子殿下竟然答应了下来,张文瓘想了想,不由得拉着刘仁轨站了出来,说:“程将军难得破费,莫非就不准备邀请老夫等人?” 见张文瓘竟然提出同往,程务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武将的聚会,按理说,文臣避之不及,怎么今天却主动要求跟着了? 不过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消散了。 肯定是因为太子! 虽然这一次的宴会,是他邀请太子光临,但是,到底是储君跟一众将领共处,还是很需要避嫌的。 想到这里,程务挺就面向文官群体,笑道:“正巧今日上朝的同僚众多,不如都赏脸,到聚贤楼,品尝一下新产出来的美酒如何?” 说实话,今天听到圣人宣布要整顿吏治,不少人都心里担心,这个时候,绝对是需要喝点酒消愁的。 当下,时间比较空余的朝臣们,纷纷表示愿意一起去参加。 李贤今天是走路来上朝的,如今要去东市,自然不能继续走着了。 于是,在张文瓘的邀请下,李贤上了他的马车。而东宫护卫,也将张府的护卫全都赶走,接管了马车周围的护卫。 张文瓘的马车不大,所以车厢里,只有两个人而已。 伴随着马车行驶起来,张文瓘立刻压低了声音说:“太子殿下,您怎么能答应程将军的邀请呢?您不曾想过?军方的酒宴,在席者,都是军方的诸多将领,若是有人弹劾您别有用心,该如何是好?” 驾车的是李荇,马车周围最内圈的,都是周荃训练出来的宦官,所以李贤也就不如何担心泄密,干脆回答说:“张侍中多虑了,孤自然知道深浅。孤作为太子,招揽几个文官的贤才,所有人都不会在意,就算像之前一样,派遣王勃和姚元崇,混到三省,所有人也会睁着眼睛说看不见。而若是跟军方的将领接触过多,总会有‘居心叵测’的帽子扣下来。” 见太子这么说,张文瓘不由得疑惑道:“那您为何....” 李贤叹息道:“张侍中,如今马车里面就咱们两个,不如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和戴仆射、刘仆射、郝相,都是朝中高官,身在您几位的位置上,是最忌讳站位的。但是,自从孤回到长安,您几位明里暗里地,都在支持孤这个太子。” “孤也想过,自己虽然确实做的挺好的,但是,绝对不到让您几位如此支持的程度。思前想后,大概,您几位,是担心今朝,重演武德贞观的旧事吧。况且,父皇的身体不好,可以说,眼下的皇权交替,反而更加地危险。” “您几位,如此这般的支持孤,就是为了这一次的皇权更替,不必走武德贞观的老路,能够平稳的过渡吧。” 见太子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张文瓘却没有一点惊讶。在他看来,太子能够看出这么多,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要知道,他闲来无事跟刘仁轨几人闲聊的时候,几个人都认为当今太子,天份是太子弘,都望尘莫及的。 点点头,张文瓘道:“确实如此,不过殿下放心,老臣等人,大多没有故意施情给您的想法。” 见张文瓘这么说,李贤不由得笑了一下。 要说这几个人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利己的,从龙的功劳,就像是天下最美味的珍馐,很少有人能忍住不上去尝一口。 不过,他还是相信几人,大半的心思,都在操心皇位的顺利传承上。 笑完,李贤继续说:“其实孤也分析过自己现在的处境,抛却某个不孝的念头不谈,当下孤的兄弟几人中,杞王等人不足为虑,李显手底下虽然有野心家,但是被孤全部给灭掉了。至于他现在住在东宫,孤又请求父皇,将他留在长安,交给孤亲自看管。虽不至于将他监禁,但是,已经足够了。” “至于李旦,他如今的年纪,可以说跟皇位彻底无缘了。但是,他手下,依然会有一些人,存着别的心思。包括李显,孤可以预见,就算孤看管着他,他也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接触,试图做一些什么事儿,您觉得呢?” 张文瓘点点头,却什么也不说。因为,他很清楚,为了一份“从龙”的功劳,一些人能趋之若鹜到什么程度。东宫出身的他,作为既得利益者,可以说是最有发言权的。 皇家的皇权更替,自古以来引发的流血,都能成河了,而如今的大唐,强大到了如此程度,要是因为皇权再起纠纷,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样的规模。 见张文瓘点头,李贤叹息道:“虽然孤不愿意以小人之心度兄弟之腹,但是,身在太子的位置上,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孤虽然不打算篡父皇的位,但是,总是要自保的。” 张文瓘再次点头,随即疑惑道:“莫非,太子殿下觉得,老臣等人,尚且不能护您的周全,还需要军方的帮助?” 李贤笑着点头说:“您应该很清楚,身份地位什么的,跟刀剑比起来,什么都不是。说句不该说的话,当初的玄武门之变,不管外面传的多么神奇,不过是皇爷爷铤而走险,背水一战而已。” “孤现在虽然是昭告天下的太子,具备大义,但是,谁也不确定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孤不求能够获得军方将领的效忠,只希望,他们不会为别人所用。将来,若是起了刀兵,孤振臂一挥,却无人可用,岂不是很尴尬?您也知道,墙头草是什么意思吧。” 闻言,张文瓘只能苦笑。 理确实是这个理,太子的做法,也没问题,但是,跟军方将领扯关系,就像是在走钢丝,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只能祈祷圣人对于太子的态度,能好一点,同时.... 太子不会起不该起的心思.... 这不是开玩笑,张文瓘很清楚那个位置有多诱惑,而且,不是说,皇子成了太子,就一定会消停,越是聪慧的太子,就越容易走上歧路。 但是,这话,张文瓘很清楚不能跟太子说。 拱拱手,张文瓘叹息道:“既然太子殿下心中有数,老臣就不多言了,殿下不要觉得老臣啰嗦就好。” 李贤笑着说:“您是在关心孤,孤自然是清楚的。您放心,孤会掌握好分寸的。若是有出格的地方,您不要觉得孤听不进劝谏,千万提醒啊!” 见太子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很真诚,张文瓘不由坐正身子,严肃道:“殿下放心,微臣一定进言。” 说完,他不再提这件事儿,而是说起戴至德被老妇人指责的事情来。 虽然他身处高位,但是对于一些流言,却也不会充耳不闻。 说闲话,这是大多数人都难以拒绝的享受。两个人凑在一起,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儿评价一下,或者引申一下,可是极致的享受。 戴至德被老妇人所指责的事情,如今已经传开了。而“懂事仆射”和“不懂事仆射”的事情,也被传开了。 好多人,都觉得戴至德这家伙,当仆射实在是失败,名声都臭到了这个程度,但是,少数的明白人,才知道戴至德这些年来有多不容易。当和事佬容易,当方正的人难啊! 俩人聊的欢快,也就忽略了马车的颠簸。一直到车速减缓,直到停下来,俩人才结束了闲聊,张文瓘站起来,先一步走出,给太子掀门帘。 走出马车,看到聚贤楼门前的模样,李贤不由得吓了一跳。 今天,聚贤楼显然是被程务挺包场了,但是,在一楼排队,订酒宴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虽然知道自己的名声,能让聚贤楼的生意红火起来,但是,实在是没想到能红火到这个程度。 订菜的队伍,实在是太长了。 张文瓘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得笑道:“殿下不知,聚贤楼的菜肴虽然美味,但是不及美酒吸引人啊。只要是尝过的,再喝浊酒之类的酒,都觉得跟清水没什么区别。如今美酒的生意被聚贤楼抓在手里,酒楼不门庭若市,才是怪事了。” 听着张文瓘的话,看着眼前的场景,李贤觉得,邹家酒坊,实在是得扩大一下规模了。 王家的粮食,已经起运,很快就会抵达长安。 不管是西市服务的对象富商,还是东市服务的对象世家子弟和勋贵官员,都是隐形的富豪。聚贤楼作为酒楼,规模还是太小了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药膳 粮食不再缺少,所以酿酒的规模,就可以增加一下了。 想要赚钱,提高产量是一种方法,同时,还得广开销路才行。 王家这一家客户是不行的,虽然五姓七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单独跟他们几家交易,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分给他们四五成的份额,剩下的,还需要别家来消化才行。 江南士族、山东氏族,是第二人选。作为仅次于五姓七望的名门望族,它们也有很深厚的底蕴,土地肯定也不缺,粮食恐怕也不缺。 跟王家的合同,只要照搬几份,就可以了。 至于余下的份额,分给勋贵群体,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随的众多马车,李贤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还是二楼,还是一样的席面。 虽然是被邀请来的,但是李贤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首位。“喧宾夺主”这个词儿,不适用于三个人,那就是帝后和太子。天底下比这三个人地位还要高的,就没有,至于声望能够弥补地位差距、甚至反而超过的,则是屈指可数。 所以,哪怕是作为客人登门,首位依然是李贤这个太子的。 程务挺作为真正的主人,陪坐在左侧首席,而武将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左侧,文臣坐到了右侧。 开胃菜送上来了,酒水也送上来了,却没人动,都等着程务挺或者是太子发话。 李贤还是很有客人的自觉,见程务挺也看着自己,不由地笑了笑说:“程将军,今天的酒宴,有什么章程,您不妨讲一讲?” 见太子没有彻底占据“主人”位置的意思,程务挺顿时感觉到被尊重了。 端起酒杯,程务挺叹息一声说:“周寒的事情,可不是一个个例,而是没少发生过。诸位,今日朝堂之上,圣人既然发话,从重处置,看来,是要真正保护战死武将的家业了。有些话,不好听,但是今日我还是要说出来。” 深吸一口气,程务挺继续道:“诸位都家大业大的,完全没有必要,对战死武将的家人产业伸手。老夫今天把话撂在这,若是今后还发生这样的事情,莫怪老夫不留情面。” 程务挺的话说得很难听,在官场这个大家都戴着面具谋算彼此的场合,这样说话,是很不妥当的。虽然,谋算倒霉同僚产业,是背地里好多人都在干的事情,但是,实在不适合拿到明面上来说。 好多人都面面相觑,随即选择了默不作声。默不作声,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见一句话让所有人无言以对,程务挺就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都知道烈酒的厉害,这样一口气喝掉一杯,已经不亚于之前一口气喝掉一坛子了。 重新把酒倒满杯子,程务挺笑着说道:“刚刚老夫的屁话,诸位听听就好。今日幸赖诸位同僚,才能为周寒出一口气。老夫作为军方将领之一,今日酒宴的发起者,还是要感谢诸位的,诸君,饮胜!” 听到程务挺这么说,众人这才拿起杯子,陪着喝了一口。 聚贤楼二楼的设计,就导致宴会的发起者,是不能一直引领全场节奏的。所以,一口酒结束,众人就开始各自动筷。没有办法跟远处的人交流,只好就近三五个人,隔着桌子攀谈。 李贤坐在首位,左手边是程务挺,右手边就是郝处俊。 重新倒满一杯酒以后,程务挺才面向太子,笑道:“殿下的一句战场流血不流泪,真是说到了末将的心里啊,请容许末将敬殿下一杯!” 李贤端起自己的茶杯,笑道:“孤不喜欢饮酒,就以茶代酒吧。程将军,孤不过是说出了实情,当不得您的敬酒。” 说完,李贤就把茶水一饮而尽。 虽然太子这么说,但是程务挺作为臣子,还是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全都喝掉了。 喝了两大杯零一口,就算程务挺曾经是酒场高手,脸也变成了红色。 长舒一口气以后,程务挺搬着自己的桌子,又往近处靠了靠,继续说:“殿下可曾记得您设计的那些炼体的器材?末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使用它健身,如今,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强了不知道多少,尤其是早些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都不药而医。只是可惜,这种方法没办法推广全军,否则,我大唐军士的战力,能够上升何止一筹啊!” 见程务挺有扯长篇的想法,李贤干脆就放下筷子,也挪了挪身子,多少靠近一些,回答说:“您既然一直在炼体,就一定知道,这种强体方法,虽然有效,但是,对体力的耗费,实在是太大了。耗费体力,就耗费粮食,国库的粮食,可支撑不起这样的消耗。” “至于炼体期间,难免会磕磕碰碰,或者是扭伤什么的,因为伤势耽搁了时间,还得重头再练,所以,草药,也是需要常备的。除此之外,训练的人越多,器材的损耗速度就越快,各种各样的原因加起来,想要训练一军,都是难以想象的耗费,更别说推广全军了。” 听到太子的一番话,程务挺点了点头。如今的国库,堪称入不敷出,有那么几次,地方的灾害,都没能及时赈灾。这样的情况下,哪里来的实力,将这种方式,推广全军? 此时此刻,虽然几口酒下去,已经有些晕乎了,但程务挺还是想要喝口酒压一压郁闷之气。明明有强军的策略,却用不了,这种感觉.... 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受! 见程务挺难受的样子,李贤也没办法劝他。别看李治在位期间,威震九州,国土面积庞大到了所有人都惊讶的程度。但是,这还是有虚胖的成分在里面的。 国土面积太大,但是税收跟不上,这就导致对外战争、戍边,就无法满足士兵的需求。对内就更麻烦了,赈灾跟不上、路修不好,种种的问题积累起来,真的不是一般地难以解决。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皇帝头疼的问题,李贤觉得,虽然这些问题可能会积累起来,等到自己登基以后,再爆发开来。但是,他宁可到时候头疼,也不愿意在现在就参与解决。 作为太子,有些时候,还是不要太张扬的比较好。 不过.... 既然程务挺旧事重提,李贤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借题发挥一下? 太子六率,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兵,但是,除了当上太子以后,太子六率大将军和六率各自的将军进东宫效忠,走了个形式以后,就没了后文。 如果自己能够申请,安排太子六率照着炼体之法训练的话.... 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李贤自己掐断了。 太子六率,也是兵啊! 想想章怀太子是怎么被栽赃的?不就是因为东宫私藏甲胄? 虽然现在自己这个太子,现在没了自己的兵,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少一个被人攻击的口实,也是不错的事情啊。 至于自己真正的人手,应当是从卑贱者联盟中选择,或者,暗地里招募才行。 确定这一点以后,李贤才把到了嘴角的话给咽了下去,重新拿起筷子吃菜。 而程务挺,很清楚太子为何不言语了,当下也就不再提这件事,转而招呼军中的同僚,开始拼酒。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这是杜甫的诗句,作为有交集的两个诗人,杜甫的诗句,参考价值还是很高的。所以在李贤看来,李白号称千杯不醉,并不是他的酒量有多么高,而是因为唐朝的浊酒,酒精含量本就很低的原因。 长安市上的酒家,哪里有什么好酒?所以“千杯不醉”,实在没什么可吹嘘的。比如,现在聚贤楼内,就有不少人,才几杯酒,就已经醉得不行了。 高度的烈酒,用以前喝清酒的速度喝,还能有好下场? 所以,不少喝醉了的,都开始胡言乱语,更有甚者,跟友人一言不合就要挥拳相向。 相比较群魔乱舞的场间,戴至德几人就比较正常了,因为见识过烈酒的杀伐,再加上还有政务需要处理,所以一顿饭,不过喝了一杯酒而已。 眼见武将中,有两个醉了的家伙,脱掉铠甲就要互殴,郝处俊赶紧站起来,走到李贤身边行礼道:“殿下,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得离开了,待会儿,他们打起来,伤到了您,可就百死难辞了。” 李贤也很清楚酒蒙子喝醉酒以后有多难以理喻,所以就起身,跟着郝处俊等人,离开了宴席。 程务挺的酒宴开的早,其实相当于早饭推迟了而已。所以当李贤回到东宫,甚至还不到正午。 长安的盛夏,热的不行,没了风扇和空调,李贤实在是没有在正午出门受罪的想法,今天的习武,怎么也得推迟到傍晚了。 至于缓一天的想法,从来就没有过。李贤很清楚,自己习武太晚,想要有所成就,就只能靠坚持和努力来堆砌了。 正午无事可做,也没有兴趣去崇文馆,看张大安那些人埋身书海的样子。 实在觉得没意思,他就干脆离开了丽正殿,打算到承恩殿,看看房芙蓉在干什么。 进自己媳妇的宫殿,自然用不着敲门通报什么的,所以当李贤推开殿门,大步地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微笑的房芙蓉,而是坐在桌子边,露出惊愕表情的孔心语。 这丫头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碗,碗里面是颜色乱七八糟的粟米粥。 看到这一幕,李贤不用多猜,就知道她在研究药粥的味道。 药膳嘛,在起到疗效之前,最重要的,其实是味道。 要是喝苦了吧唧的粥,还不如喝汤药来的痛快。 孔心语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推门而入,赶紧起身,顾不上擦嘴,就行礼道:“不知殿下到来,臣妾失礼了。” 李贤笑道:“孤是直接推门进来的,不怪你。” 说完,他就越过孔心语,坐到了桌子边。见桌子上还有多余的勺子,就拿起来,在一个看起来有点金黄色的粥碗里,舀了一点,尝了尝。 这也就是李荇在门外,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否则他一定会炸毛的。 孔心语见太子殿下竟然动了勺子,也急了,赶紧走过来说:“殿下,这些粥里,都加了草药,有些味道很难吃,您还是不要吃了。” 李贤摇摇头,指指自己刚刚尝了的粥说:“这一碗,你加了黄芪吧,孤记得黄芪有利尿补气的功效,再加上它虽然有点豆腥味,但是也有甜味,所以用来做药膳,是很合适的。不过,孤还是觉得黄芪用来泡茶最合适,熬粥的话,有点太甜了,或者,你下次少加一些,有些许的甜味,会好很多。” 说完,他又挑了一碗,舀了一点儿,放到嘴里尝了尝。 这个是苦的,再看看碗里的白色碎片,想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白芍虽然能补血,但是味道有点令人难以恭维,苦。不过,这是妇人用的药,你就不要给孤熬的粥里面加了吧。要是想要遮盖住它的苦味,还得加好多的甜味,这样反而不好了。” 见太子殿下吃了两口粥,就说出了两个药材名,孔心语立刻张大了嘴巴.... 太子也能熟悉这些药,她实在是觉得惊奇。 说起自己的爱好,她顿时就顾不上仪表了,匆匆地走到锦墩上坐下,好奇道:“殿下您竟然知道这些草药,还知道药效?” 李贤苦笑着摇头说:“孤也只是知道一些能够用于药膳的药材而已,至于别的,可就一概不知了。” 自从网络发达以后,好多冷门的知识,都变得不再冷门。至少,因为身边人掀起过一股中药泡茶的风潮以后,李贤对于一些中药,还是了解的。 跟什么样的人聊天,都是有讲究的,若是强行聊对方陌生的话题,反而不合适。 既然孔心语的父亲精通医学,自己也很喜欢医术,李贤觉得,跟她聊药材就好,这样才会有共同话题,也能快速地熟悉彼此。 第一百八十章 办公桌 李贤很清楚,孔心语在这里研究药材、准确的说,是药粥里面用到的药材配伍,就是为了他这个夫君。所以,难免会心生感动。 要说长相,能让房芙蓉认可、能进天后法眼的,还能差到哪里? 至于下棋什么的,在李贤眼里,其实没多少用处。 要知道,自己现在还只是太子,就忙成这个样子,今后成为皇帝以后,是什么样子还真的不知道。下一盘围棋,太浪费时间,还不如下五子棋来得简单。 今天难得跟自己的小老婆之一单独相处,李贤想了想,就放弃了午睡的打算,准备跟她一起玩一会儿五子棋。 在宫女准备棋盘的时间里,李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里是承恩殿没错,怎么太子妃不在,反而是你在这里?” 孔心语脸红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刚刚和姐姐们掷骰子,只有妾身一个人输了。所以,姐姐她们出宫去了,只有妾身被留在承恩殿。赌注是这样的,妾身也不能离开承恩殿,干脆就命厨房熬制一些粥,妾身品尝一下,配伍一下这些药材。” “出宫去了?” 李贤愣了一下,虽然房芙蓉作为太子妃,有资格出宫,但是,一直以来,她也没有行使过这样的权力,怎么今天突然就想起来出宫去了? 孔心语见太子大吃一惊,赶紧说:“殿下,房姐姐不是出去游玩了,而是去大慈恩寺朝拜,为了....为了....” 虽然孔心语纠结着说不出来,但是李贤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大慈恩寺,是唐长安城内最著名、最宏丽的佛寺,始建于太宗贞观二十二年,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治,为了追念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就下令建造了这么一座寺院,而这里最初的主持,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奘。 而伴随着李治从太子变成皇帝,这样一座寺院,理所应当地成了长安首屈一指的存在。 房芙蓉并不礼佛,那么她前往大慈恩寺,也只能是一个可能——拜佛求子。 想起这段时间的癫狂,李贤挠了挠头,或许,他一度地索取,房芙蓉却没有拒绝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生个孩子。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女人,就是靠着肚皮和孩子撑腰,连堂堂天后都不能免俗,更别说太子妃了。 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都是偷偷的计算她的安全期,到了安全期才敦伦,李贤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是老师,但是他最害怕的就是孩子,或许,跟接触的熊孩子太多有关系,只要提到孩子,他下意识的就比较抗拒,哪怕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不过,这样的想法,可以说是有点自私,他只顾及了自己,却没有顾及到房芙蓉的感觉。守了那么久的活寡,如今好不容易圆房了,又没少跟夫君敦伦,结果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其是东宫多了三个良娣,她就更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胁。 如今,或许也只能放弃自己的成见,想办法跟她弄一条人命出来了。 叹息一声,见孔心语还没把话憋出来,李贤就挑明了一样的说:“是去求子,没错吧。唉,既然她很想要,孤也只能给她一个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孔心语瞪大了眼睛,怎么.... 太子殿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他能控制太子妃能不能怀上似的? 见宫女把棋盘带过来了,孔心语就吩咐另外几个宫女,把桌子上的药粥全都带走。 等到棋盘摆好,她还是忍不住说:“殿下,其实,昨天太子妃姐姐还跟妾身询问过,有没有对怀孩子有效果的药方。妾身虽然知道几个,据说还很有效果,但是,是药三分毒,妾身还是隐瞒了,告诉姐姐没有这样的药方。” 说完,她就不再多说了。 李贤诧异地看了孔心语一眼,这丫头,分明有为房芙蓉送助攻的想法啊! 前后这才几天?她就奠定了自己大姐大的基础? 跟雍王府的时候逆来顺受相比,房芙蓉的变化,够大的啊。 点点棋盘,李贤并没有继续聊孩子的事情,而是给她讲起五子棋的规则来。 大美人当前,虽然很想试试拿脱衣服当赌注,但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虽然自己能用太子的威势,让孔心语答应。但是,涉及到妻妾也要强迫,就太没意思了。 孔心语擅长围棋,对于五子棋,自然是一学就会。虽然开始的时候,李贤还能借用一些所谓的“必赢阵图”,无赖般的取得胜利,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胜负却不断的朝着五五开的方向前进了。 皇帝明显给三省六部打过招呼,所以,并没有人来东宫授课。 想起皇帝的话,李贤觉得,自己或许,能有三两天的休息时间了。 下五子棋只是为了好玩的话,胜负就很快。而双方都开始观看全局,然后不断的计算的时候,反而跟围棋差不多了,非常的浪费时间。 不知不觉间,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棋盘上度过了。 夜色降临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行礼的声音,李贤就知道,老婆们回来了。 恰逢自己推演七八步以后,自己就要输掉,所以他干脆学习围棋的规矩,投子告负,看向门口的方向,等着她们进来。 很快,房芙蓉就走进了承恩殿,因为外面有李荇和上官婉儿的原因,她才走近,就知道夫君在这里了,所以进门的时候没有吃惊,而是直接行礼,好不容易组织好了措辞道:“妾身出去了一整天,不知夫君到来,让夫君久等了。” 李贤指指自己身边的锦墩,无奈道:“一家人还要在意这些没用的礼节,可就过分了。你今天,是去拜佛了?” 房芙蓉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一边坐下,一边不好意思道:“母后曾经说过,没事儿的时候拜拜佛,是有好处的。虽然妾身现在才去朝拜,有点临时抱佛脚,但是....” 李贤叹息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懂事的孔心语,就施礼后离开了。 等到大殿里面就剩下了两个人,李贤才默算了一下时间。 很巧,昨天还算是安全期,今天,可就是危险期了。 虽然有种说法,是想要孩子的时候,孩子偏偏不来,不想要的时候,却总能意外的出现。但是,说法也只是说法,相信医学,总是正确的。 见房芙蓉坐立不安的样子,李贤只好说:“想要孩子了,就跟我说,咱们多努力一下也就是了。你去吩咐一下,让厨房把晚膳送到这里来,我今晚,就留宿承恩殿了。” 虽然昨天才敦伦过一次,但是见夫君今天还要留宿在自己这里,房芙蓉顿时大喜,之前的担心,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敦伦的太多,对身体是不好的。不过好在孔心语知道怎么给太子夫君补身体,再加上危险期过去以后,李贤就减少了努力的次数,所以身体勉强还能吃得消。 当生活形成一种固定的节奏以后,日子的度过,就显得没有那么漫长了。 今年气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特别地反常。从四月开始,就热的不行,尤其是雨水,从开春开始,只稀稀拉拉的下了少数的几场,加起来都没有四指雨。 六月,本来是夏收的季节,但是,令长安周边的百姓痛哭流涕的是,田里的麦子,明明他们已经很费劲地挑水浇灌了,可是,就是看不到起色。且不说死掉了好多的庄稼,就是残余的,麦粒也小得几乎看不见,忙碌这么久,都变成了无用功。 长安周边的情况,自然是没人敢隐瞒的,当消息传递到朝堂以后,司农寺立刻就派遣了一队官员,巡查关内道的灾情。 虽然调查的结果还没有回来,但是情况显然并不乐观。长安周边,好多农户能够挑水浇庄稼,尚且如此,更别说往北那些缺少河流的地方了。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场天灾,所以,伴随着司农寺官员一同离开长安的,还有李治的罪己诏。可以预见这是一场大灾难的情况下,作为皇帝的他,总要有所表示。 《罪己诏》,本是皇帝自我检讨,将过错昭告天下的诏书。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妥协”的手段。 今年,注定是令皇帝糟心的一年。 且不说太子弘猝死,他这个圣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后来的定州、恒州的灾难,也够他憋屈的了。民间,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是皇帝荒淫无道了。 “天人合一”的理论,虽然确定了皇帝君临天下的正确性和唯一性。但是与之伴随而来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只要是发生天灾,那就是老天爷降祸,而作为“天子”的皇帝,就是舆论的直接承受者。 六月,也是李治大寿的时候。往年,皇帝大寿,肯定是要好好操办的。但是,今年这样的情况,让李治也没了过寿的心思,大朝会上,直接宣布今年的过寿取消。 结束了朝会的李治,心情郁闷至极。 今年,恰逢安西都护府、安东都护府换防,戍边的将士,都是需要国库出钱犒赏的。而定州恒州的灾害,赈灾过后,国库的钱粮,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关内道又出现了旱灾,这对于国库而言,可以说是相当严重的打击了。密卫查探的结果,李治已经看过了一遍,毫无疑问,关内道的旱灾结束以后,国库就会彻底空掉。而今年才过去一半,国库就没了钱粮,谁能确保后半年,会不会发生灾难? 皇帝也是人,遇到一些事情,也会心烦的不行。 挥挥手赶走迎过来的步辇,李治选择了自虐一样的走着回金銮殿。 天气炎热,一路走回金銮殿的他,汗水已经湿透了龙袍。 一想到自己还有好多的政务没有处理,他就更烦躁了。 紧紧跟随圣人的姜暠,这个时候都提心吊胆了起来,圣人在郁闷,这个时候谁要是触犯了他,遭受到的惩罚,绝对难以想象。 不只是姜暠,跟随着李治的众多侍卫。宫女。宦官,全都变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回到金銮殿,才进门,李治就发觉了不对劲。 作为自己日常起居和办公的地方,金銮殿他可以说是非常地熟悉了。 可是,原本处理政务的案子,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桌案? 上前几步,李治疑惑的围着办公桌走了一圈儿,当他看到桌子后的一把“椅子”的时候,就知道这桌椅是怎么来的了。 全大唐,也只有太子,喜欢坐这种名为“椅子”的东西,而太子书房,也有一个类似的桌案,比起寻常的桌案来,不知道高了多少。 虽然是第一次见椅子,但是看到它跟胡床差不多的模样,李治没有迟疑多久,就坐了上去。 只是这一坐,就让他觉得格外地舒适。 这些年来伏案写字,案牍劳形,让他的腰也饱受摧残。如今坐在椅子上,背部有了倚靠,只觉得整个腰都在呻吟。 这种东西,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怎么用的。 看到自己的笔架已经转移到了这上面,所以李治毫不犹豫的拿起笔,做出写字的模样,又做出了批阅奏折的模样。 不管哪一种姿势,他都觉得格外的舒适,再没有了平时的难受。 “这小子,明明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赶紧献给父皇,当真是不....” “孝”字还没说出口,李治就注意到了桌子的材质。 檀木! 还是黄檀木! 再看看这巨大的、可以在上面躺两个人的桌案,再看看旁边一样材质的书架,李治就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黄檀木想要做成桌案,需要多久的积累,他很清楚。而这桌子要耗费多少钱财人力,他也清楚。 如此以来,就算太子献上的再晚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见旁边还有一个带着把手模样的暗格,李治就伸手拉扯了一下,他这一拽,把抽屉拽了出来,立刻就露出了里面平放的一个信封。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行的想法 信封并没有加上火漆,只是简简单单的将信纸包起来了而已。 看到这个信封,李治迟疑了一下,就拿了起来,在桌面上展开。 信封很厚,但是里面除了几张说明书桌各处用法的说明书,就只有单独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既然父皇您下令今年不过寿,儿臣只好偷着献上自己的孝心。另外几张纸上记录了书桌的用法,请父皇自行验对。” 看了第一句话,李治满意的笑了一下,至于第二句话,他直接就给忽略了。 虽然有说明各处用法的文字,但是他就是懒得看。 抽屉这个东西,据传说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但是,时至今日,依然只有少数人用于储物柜,却没人把它和桌案联系起来。虽然他是皇帝,但是用来办公的,也只是檀木的案子而已。 扯着抽屉进进出出,试了试,李治不由得好奇的往里面看去,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机关,这个抽屉竟然抽不出来。而抽屉跟旁边的桌板上,各自有一个铜箍,一看就是方便上锁的。 一列三个抽屉,空间都很大,能装不少的东西。 满意地点点头,李治开始探索其余各处,书桌上,左手边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多了一个凹陷,平平的桌面上多了一个坑,看起来不知道有多难看。但是,看到这个方方正正的坑,李治就确定,自己只是没有发现这里的用处而已。太子特意这么设计,一定有他的道理。 椅子很舒适,尤其是两个扶手的存在,让李治觉得简直不要太安逸。 不过,打量扶手的时候,他还看到了扶手底下的一个小铁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机关。 好奇之下,他毫不犹豫的就扳了一下。 这一扳不要紧,谁知道椅子的靠背,竟然直接往后倒下。 虽然吓了一跳,但是李治却没能反应过来,跟着倒了下去。 本以为要完蛋,谁知道,靠背只是往后倒了一段就停下了,同时,小腿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顶了自己一下。 李治直起身,把腿后顶出来的东西拽了出来,研究了一会儿以后,他再将其一折,顿时又是一块绑着兽皮的木板,延伸了出来。 再看看变得活动了的靠背,李治再一次躺了下去.... 一个简单的椅子,也能有这么多的玄机,让李治感觉特别的有意思。说明根本就不看,整个人就像是遇到了未知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开始四处研究。 好奇心会害死猫,当李治惊觉下午的时间过去了大半的时候,再想要处理政务,已经晚了。 重新把机关调整好,坐在椅子上,李治计上心头,对殿门口等候传唤的姜暠说:“速去东宫,把太子叫来,” 姜暠答应一声,就匆匆而去。 没过多长时间,李贤就跟着姜暠来到了金銮殿。主要是今天他知道自己会被传唤,所以就等候在延英门。 报名而入,一进门,见李治就坐在椅子上,李贤就拱手笑道:“不知阿耶,对这个椅子感觉如何?” 李治扭动了一下,哼了一声后说:“还不错,就是朕刚刚启动机关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你要弑君杀父呢。” 听到这句话,李贤虽然和恩祥大笑,但是却只能生生憋住。 不用说,这混蛋肯定没看说明书,直接就启动了机关,吓了一跳。 虽然这是他自己zuo出来的,但是,却不能说,因为皇帝是不会错的,所以错的只能是送礼物的人。 “那倒是儿臣的不是了,应该把说明,直接放在桌面上的,还请阿耶恕罪。” 听到这句话,反而是李治觉得不好意思了。说明他看见了,只是丢到了一边而已。 见自己的桌子前面还有一把椅子,李治就指指自己面前,说:“上前来,这段时间以来,三省六部的主官,轮流到东宫教授你政务,又都对你这个太子赞誉有加。现在,到了朕检验你的成果的时候了。” 说完,李治挥了挥手,就有两个宦官,将一大摞的奏折,放到了办公桌上,并给太子,也取来了笔墨。 李贤苦笑一下,走到椅子上坐下,跟皇帝相对而立,很自觉的就拿起一本奏折,开始仔细的研读。 一般情况下,只有真正重要的奏折,才会被送到皇帝这里来决断,比如用兵、立法这些,没有圣人的批注,尚书省是不会施行的。 所以,但凡是出现在这里的奏折,都不能一目十行,而是需要逐字推敲、仔细思索以后,才能批注。 至于上面已经有了的中书省批注,李贤觉得,这最多作为一个参考。 这本奏折的内容,是吏部对剑南道各个州府官员的评核结果。 其中,有三四个官员,因为在任懈怠,需要惩罚,两个在任表现不错的官员,需要嘉奖。虽说吏部本身就有惩罚、嘉奖官员的资格,但是,这样的事情,总是需要圣人的首肯的。 这份奏折没什么问题,吏部尚书张瑞,虽然看起来是个老好人,但是做事情还是很靠谱的。不管是奖励还是惩罚,都合乎标准,没有过高,也没有过低。 至于中书省的批注也就很简单,那就是“可”。 抬起头,李贤刚打算开口,就见李治已经启动了椅子的机关,并且把垫脚给抽了出来,已经躺了下去。 见太子并没有一遍而过,而是仔细的看了一遍,甚至最后才看中书省的批注,李治就稍稍放下心来。 看到太子看着自己却不动笔,李治微微一笑道:“今日是朕对你的考校,难道你还要问朕怎么批复?你自己批注就好,朕会告知门下省,对你的批注,进行一次研判的。” 李贤做梦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让自己直接批注奏折。不过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也就不再纠结,在吏部的奏折上,写了一个“准”字。 因为没什么问题,所以只需要过一遍就好。 打开第二道奏折,不同于第一道,第二道奏折,单单是中书省的批注,就足足有好几段。抬头见皇帝早就闭上了眼睛,没有一点搭理的意思,李贤叹息一声,只好继续批注。 处理政务,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短处,比如对如今天下情况的了解。但是,也有长处,比如处理起来的速度,比如,一个后世人见识的宽广。 就算是一些不太了解详情的奏折,在李贤这个后世人的理解下,依然有很多可以一试的方法。处理奏折就像是批改作业,虽然繁琐,但是只要想办法乐在其中就好。 于是乎,李贤越是批注,就越是投入.... 让皇帝大感头疼的奏折,在李贤的处理下,不到天黑,就全部处理完了。 处理掉最后一份奏折,见李治睡的还很沉,李贤只好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殿门关闭以后,椅子上的李治,就睁开了眼睛。 看了一眼放着茶壶茶杯的凹陷,李治这才明白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 到了现在,他依然不愿意去看说明,依旧准备靠自己发掘出这个办公桌上所有的机关。 又看了一眼已经处理完的奏折,李治就对姜暠吩咐道:“去请郝处俊、刘仁轨、戴至德、张文瓘入宫,朕有事跟他们商量。” 圣人连夜召见群臣,一般情况下都是有大事发生。 可是,当张文瓘几人,急匆匆的赶到金銮殿时,看到的却是躺在一个奇怪胡床上,老神在在的圣人。 李治现在对于办公桌和椅子,真是越来越喜欢,甚至有在椅子上睡一晚的想法。至于以前的桌案,就应该劈了烧火。 吩咐宦官给几人搬来锦墩,李治指指桌子上的奏折说:“叫你们来,没什么大事,就是让你们看看太子批注的奏折,这段时间以来,你们教导太子,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也应该看看自己的成果了。” 太子批注的奏折? 郝处俊愣了一下,随即走到书桌边,挑出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因为这些奏折都是从中书省送来圣人这里的,所以他很清楚哪些奏折,内容复杂,难以决断。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就是他也头疼不已,只写了一条批注的奏折上,太子殿下,却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条的批注。而这十几条的批注,都可以说言之有物,其中三两条,就是他这个中书令,也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太令人惊讶了! 见郝处俊震惊的表情,刘仁轨和戴至德,也各自找出一份看起来比较厚的奏折,开始阅读。至于张文瓘,先是看了一眼皇帝的“新宠”,这才阅读奏折。 一摞子奏折虽然多,但是在四个人的阅读下,也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所有的奏折全都看完,几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太子,就算是直接当皇帝,也能勉强胜任了! 看到几人统一的表情,李治不由得笑了,直起身,把机关调整一下,这才笑着说:“如何?” 郝处俊拱手道:“陛下,老臣可以说是被震惊的五体投地啊。虽然知道太子殿下聪慧如妖,在学习的过程中,也有跟老臣藏拙的意思,但是,能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令老臣震惊。” 刘仁轨也开口道:“虽然太子的好多批注,都很青涩,但是,只是接受我等君臣这么一段时间的教导,就能达到这个程度,还是难能可贵的。” 戴至德平时话一般不多,尤其是这个时候,更是斟酌了一会儿以后,才斩钉截铁的说:“有太子在,盛世几十年的延续,可以预期了。” 张文瓘支持太子,李治还是清楚的,但是,郝处俊、戴至德、刘仁轨三个人,也这样的支持,倒让他有点意外。 看样子,太子的优秀,这几个人都很清楚啊。 沉吟半晌,李治才开口道:“既然太子处理政务,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朕觉得,是时候给他安排一段时间的治国,来考验考验他了。朕欲移驾洛阳居住一段时间,将长安交给太子,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圣人要移驾洛阳居住? 戴至德毫不犹豫道:“若是平日里,陛下这么说,微臣一定就答应了。但是陛下,如今关内道的旱灾就在眼前,您这个时候出行,容易落人口实啊。” 郝处俊不用多想,就知道圣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就拱手说:“老臣知晓太子弘的离去,让您伤心万分,不愿意留在长安,睹物思人,想去洛阳静静。但是陛下,今年实在是不行啊,不如,您明年,给太子弘过了首祭以后,再出去,如何?” 见戴至德和郝处俊都这么说,李治只好叹息一声,放弃了这个想法。 摆摆手,李治无可奈何道:“那就明年再说,你们几个退下吧。戴至德、刘仁轨,你二人把这些奏折,直接带走吧。” 已经过了中书门下和皇帝三方认证的奏折,已经能够施行了,所以戴至德和刘仁轨也不拘泥形式,请张文瓘用了印鉴以后,就吩咐随从抱着奏折离开了。 一直到殿内重归寂静,李治才叹息一声,不由得看向乾县的方向。 虽然已经过去好久了,但是,他依然会想起李弘来。 只要留在长安,他三五天,就会梦见李弘一次。 今年不同于往年,往年自己想出长安,都有心无力,今年好不容易身体恢复的不错,能出去走走了,却遇到了旱灾这样的事情。 把这样一个烂摊子留给太子,他也知道不妥当,之所以还要提出来,就是让戴至德等人心里有个底。 最好的士兵,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沙场之上杀出来的。 同理,想要让太子快速的成长起来,让他直接监国,就是个不错的方法。 犯错了也不打紧,毕竟时间紧,太子如果能在错误中成长起来,也是好事儿。 好吧,以上都是借口,也就占实情的四五成左右。 李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自从成为皇帝以来,就一直困局皇宫,若是能抛下这些,好好的出门游玩一趟,也不枉此生了。至于太子.... 相继位,就得接受考验啊。 远在东宫,已经开始对媳妇上下其手的李贤,没缘由的打了一个喷嚏....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什么叫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孔心语确定太子妃怀有身孕的这一天,正好是皇帝正式过寿的前一天。李贤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把这个消息隐瞒一下,明日再公布出来。 可以想到李治这个寿,过得有多糟心。取消过寿,不仅仅是遇到了关内道的大旱灾,主要的原因,是他没了过寿的心情。 过寿,本来是庆祝自己又年长了一岁。但是,如今他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过寿,肯定会想到自己的孩子。白发人,长一岁,黑发人,已入坟。这样的事情,哪个父亲也受不住。 不过,虽然朝堂上,李治宣布了今年不过寿,但是,这到底是一个大日子,所以,过寿的这一天,早朝取消,李贤、李显,都接到了天后的传话,要进宫一起吃一顿家宴,权当是庆祝了。 既然是家宴,那么总要带着太子妃和英王妃一起的。 于是,这一天,早起匆匆晨练了一段时间以后,李贤和李显就各自带着自己的老婆,一起进了大明宫。 不在金銮殿,也不在明义殿,宴席摆到了清辉阁。 大热天的,闷在大殿里面,再美味的食物,也难以下咽。 说是家宴,其实也是一场聚会,如果只是吃一顿,就太没意思了。 清辉阁内,李治并没有身穿龙袍,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当然,不是素服的那种白,上面还带了一些别的色彩。 见李贤和李显带着自己的妃子来了,李治就随意的指了指一边说:“李显,你去那边坐,太子,你上前来。” 在帝后共享的大桌子的一侧,有一张距离特别近的中等桌子。 虽说是家宴,但还是要区分地位的,李贤答应一声,就拉着房芙蓉,坐到了那里。 桌子上还什么都没有,直到俩人坐下,才有宫女送上了茶水。 见太子喝了一杯茶,李治才笑着说:“你送给朕的桌子,朕这些天,已经差不多把所有的机关都给摸透了。说真的,朕很喜欢这个桌子,尤其是那个椅子,更是让朕喜爱。” 就知道皇帝是不可能看说明书的,事实上,好多人都喜欢自己探索,要是按照说明书寻找一个东西的各种功能,总觉得少了好多的乐趣。 拱拱手,李贤笑道:“那阿耶不妨说说,您都发现了什么机关?” 说起这个,李治顿时来了兴趣,喝了一口茶水,才说:“首先就是椅子,上面一共三个机关,其一是可以调整椅子的高低,其二是坐的地方底下,有一个折叠的垫板,抽出来以后可以搁腿。至于其三,则是有一个机关可以控制靠背的活动,放低以后,人可以躺在上面。朕每次处理政务,感觉劳累的时候,都会放倒它,躺下休息一会儿。” 见皇帝只说出来三个,李贤不由得补充道:“其实,阿耶啊,椅子上还有一个机关的,那就是头后面的那个靠垫,它可以上下前后调整,如此一来,才会让坐着的人,觉得更加的舒适。” 见太子这么说,李治撇撇嘴说:“朕自然是发现了的,只是,觉得这个机关没什么大的用处,跟前面三个,完全没有可比性。” “再说说桌子,抽屉能抽拉,也能上锁,这就不说了,还有桌面的凹槽,可以放置茶壶茶杯,免得打翻以后,水会浸湿文书。这一点,朕是最喜欢的。还有附带的书架,书架的高低也是可以调整的。至于最后一个机关,自然是桌子底下的一个长条状的暗格,朕仔细研究了好久,才发现这是一个藏匕首的地方。” 李贤点点头,却不再补充了。自己仔细画出来的图纸,再加上将作监这么久的试验,如果只有这个几个功能,岂不是太掉链子了? 不过,看皇帝先前的反应,自己要是补充的话,肯定会让他不高兴,且让他自己研究去吧。 微笑着看着李贤,李治笑道:“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寿礼。金石珠玉只是钱财,再稀奇的宝贝,也只能用来观赏,或者是藏在宝库。唯有你送的这个桌椅,朕能用得上,况且用材还那么地讲究。说真的,这一次,你东宫没少破费吧。也罢,朕收到你这份孝心就够了,姜暠....” 听到圣人的呼唤,姜暠赶紧走进来,等候命令。 “命内府出资,给东宫也造一套桌椅,所用材料,就紫檀木吧。” 虽然献给李治的桌椅材料,都是将作监无偿贡献的,但是能平白无故的得到回礼,李贤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站起身,李贤拱手道:“儿臣谢过阿耶的关心。”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太子能看出来自己这是在关爱他就好。 听着这边的谈话声,另一边的李显,忍不住低下了头,羞愧得很。 他就没想到给父皇送贺寿的礼物,往常好歹还有长史嘱咐他,但是他的长史被干掉了,而这一次父皇说了不过寿宴,他也就没想到送礼物。 不过相比较李显,更惨的还是李旦。 他给父皇铸造了一条纯金的小龙,但是,收到寿礼的父皇,却并没有多高兴。 不同于李显和李旦,太平的礼物和李贤的礼物一样,讨得了皇帝的欢心。 是一幅画,一幅她亲手画的画。 作为大唐国的皇帝,李治可是天下第一人,因此,接受礼物的时候,他更看重的是心意,而不是价值。 正因为如此,今天从座位上,就能看出来皇帝的态度了。代表尊崇的左面,首先是李贤,其次就是太平。而右面,李显如果不是占了哥哥的便宜,恐怕就要坐到李旦后面了。 看到李旦和李显霜打茄子的模样,太平就一阵地幸灾乐祸。 作为今天宴会的发起者,天后却是最后一个登场的。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后宫的嫔妃们一起,给皇帝贺寿。 在贺寿完毕以后,众多嫔妃就全都离开了。 今天这样的“家宴”场合,还没有她们的立身之地,面对天后,她们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后,天后不由得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孩子。 三男一女,在生孩子这一点,才是她天后地位的绝对根基。 当母亲的,对小的孩子,自然是最上心的,见李旦的桌面上没有茶水,就吩咐女官送茶。 不过,在李贤看来,这茶水,未必单纯为了李旦一个人上的。因为,今天的家宴,李但是带着明崇俨一起来的。 皇家的家宴,明崇俨也能参加,可见他在帝后面前有多么得宠了。 果然,吩咐完后,她就看向李旦的桌子,笑着问明崇俨:“明先生,本宫今天要你来参加家宴,就是没有把你当成是外人。如今,关内道的旱灾,闹得民心惶惶,不知道,明先生,可有解决之法?”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李贤一阵的无语。 旱灾是天灾,明崇俨,也不过是一个神神叨叨的骗子而已。与其在这里询问解决之法,还不如催促一下户部,赶紧调集粮食。如果夏收之后,还是一直干旱的话,恐怕今年关内道就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惨事。 明崇俨站起身,行礼以后开口道:“回禀天后,此为天灾,非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微臣再被人吹嘘神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何能呼风唤雨?不过,虽然旱灾我等凡人无力对抗,但是,却能预防。微臣有一计,可预防明年的旱灾,也可安抚今年遭受旱灾的百姓之心。” 听到明崇俨这么说,李治都不由得好奇道:“不知是什么方法?明先生尽管讲来!” 明崇俨微微一笑,道:“民间传说,掌管人间风霜雨雪的,是四海之龙王。其中,东海龙王,掌管九州大地的雨水。如今旱灾,我等更应当对其供奉,陛下只需下令,祭祀东海龙王,准许百姓跟随,微臣以为,此举,可安百姓之心,亦可向上天、东海之龙王,表现我等凡人的恭敬之意,或许明年,就不会发生旱灾了呢。” 听到明崇俨的话,李治不假思索道:“既如此,明日朕就下令,由朝廷主持龙王祭,百姓也可参与。” “如此,自然善莫大焉!” “哈哈,朕也只是尽人事罢了,但愿上天,真能听到我等意愿....” 这边,李治跟明崇俨相谈甚欢,而这边的李贤,却只能连连喝茶,免得自己不经意间露出鄙夷的神色。 所以说,明崇俨是个合格的神棍啊。 中华大地本没有四海龙王的传说,就是汉代求雨,祭祀的也是土龙。 至于四海龙王的传说,实际上是佛教教义跟中原传说结合起来,从而诞生的。自从佛教立足中原以来,佛道的争端,就没有停止过。争斗不休中,彼此也开始无耻的剽窃对方的精华。于是,道教这边,四海龙王出现了,而道教那边,佛像也开始往中原人的审美方向转化。 虽然明崇俨这样的行为比较无耻,但是,李贤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且不说如今明崇俨靠着自己的忽悠,忽悠到了帝后的信任,就是他这样的行为,也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的。 千百年来,历代皇帝的愚民之策,还是很有效果的。 民间百姓,最相信的就是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发生了蝗灾,那就是蝗神愤怒了,发生了水灾,那就是河神、水神愤怒了。如今发生了旱灾,除了两场春雨,就没下过雨,那么,祭祀一下东海龙王,是很有必要的。 不用说,朝廷只要出面组织龙王祭,百姓们一定会支持,哪怕自己饿肚子,也要先祭祀龙王。虽然这样的行为,有点画大饼的味道,但是,自古以来,中原的百姓,最吃这一套。 至于李治.... 李贤觉得,这家伙,恐怕未必有多么相信龙王。之所以答应祭祀,主要是为了自己。 如今旱灾发生,民间最流行的论调儿就是皇帝德行不修了。如果能把百姓的注意力转移到什么东海龙王身上,他也能松一口气。 见俩人的谈话,一时之间还没办法结束,天后只好先吩咐宫女们拿一些樱桃之类的水果上来,并且召唤了一队舞女,开始跳舞。 六月的樱桃,虽然红彤彤的,但是,味道却依然很酸。李贤只是吃了一小把,就酸的不行了。 而房芙蓉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很喜欢吃,平日里,酿皮都不敢让厨子加太多醋的她,对这酸酸的樱桃,却胃口大开。 见她很快把自己的一小盘子吃掉了,李贤只好把自己的那些,也倒给了她。 毕竟是孕妇了,喜欢吃的东西,还是要多照顾人家一下的。 太子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天后的眼睛,见太子和太子妃如此地恩爱,她也就不打算追究两个人失礼的事情了。 一直等到皇帝和明崇俨的谈话结束,天后才挥挥手让舞女下去,她看得出来,今天所有人都没有看舞的心思,所以,还是尽早上菜的比较好。 于是,一队队的宫女,端着精致的食盘,将一道道菜肴送了上来。 因为是分餐而食,所以每个人面前的菜肴,都只有一小份,却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只看菜品之一是凉皮,李贤就知道今天的菜肴,恐怕都是出自东宫的食谱。 挑了一块面筋尝了一口,还行,滋味不错,大明宫的厨子,厨艺跟东宫的厨子,分不出高下来。 不过就在他打算尝尝凉皮的味道时,坐在他旁边的房芙蓉,却忍不住地一阵阵干呕起来。 丢下筷子,李贤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房芙蓉努力的抑制着呕吐的感觉,指指面前的一个盘子,说:“夫君,这个鸡蛋是和什么一起炒的,妾身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 看了一眼菜肴,李贤不由得苦笑。 是臭蒿炒鸡蛋,难怪了,就是一般人,也有不喜欢臭蒿的味道的,更别说孕妇了。 见天后担忧地看着这边,李贤微微一笑,拱手道:“阿娘不要担心,太子妃只是有了身孕,所以对一些菜肴,有些反应罢了。” “....” “....” 李贤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呆滞了。 天后更是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指着李贤,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什么叫只是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禀告本宫知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心 天后的突然愤怒,让不少人都是心头一颤。 不过,更令人惊慌的,还在后面。 只见皇帝也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点了李贤两下,一样地沉默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这等大事,为何不禀报给朕?” 面对帝后同时生气的场景,虽然明知道引发帝后怒火的是太子,但是不少人还是心头狂震,尤其是外围的宫女宦官,哪怕是姜暠和春梅这样的女官,都跪倒在地。 不过.... 作为帝后愤怒的直接承受人,李贤却微微一笑,并未在意。 站起身,李贤拱手道:“非是儿臣不知轻重,实在是因为,儿臣很想把这个消息,在今天说出来。今日正值阿耶的寿宴,将这个消息告知您,岂不是喜上加喜?” 听到这话,李治愣了一下,顿时就不生气了。 今天的寿宴,是天后特意举办的,事实上,他本人却是不想参加的。 如今,得知太子妃有了身孕,自己的皇长孙或者说是皇长孙女.... 不,必须得是皇长孙! 想到一年以后,自己的怀里就能抱到一个小孩子,李治只觉得自己充满了期待。 不过,皇帝乐呵了,天后却依然没有。 顾不得礼节,她起身就走到了李贤的身边,一脚,就把往日宝贝的不行的太子儿子踹到了一边,自己则坐下来,拉着太子妃的手问来问去的。 作为过来人,她自然清楚刚怀孕的这段时间,是很危险的,询问了几个问题以后,见她回答的都正确,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为太子挑选了一个擅长医术的良娣。 有些事情,就是面对御医,也要避讳一点,有一个同为太子女人的女医,自然是很方便的。 房芙蓉虽然也被天后拉着手谈话过,但是不曾像今天这样,都要抱到一起了,不由得有点惊慌。 至于李贤,很清楚自己现在一点地位都没有,见皇帝招手,就走过去,占据了原本天后的位置。 等到李贤坐下,李治就端了一杯葡萄酒说:“今日是朕的寿宴,又恰逢得知太子妃有孕这样的大喜事,朕喝点酒,应该无碍吧。” 看到李治讨好一般的神色,李贤这才想起来,之前他给皇帝下过禁酒令。 不过.... 他是不可能相信皇帝已经完全戒酒了,今天这样说,恐怕是他故意表现出自己遵守约定的样子。想要让皇帝遵守约定,简直比母猪上树还要难,不用多想,这家伙在自己的金銮殿,一定没少偷喝酒。 看破不说破,倒是不求他彻底戒酒,只要不经常喝醉酒就行。少喝点酒,对活血化瘀,还是有好处的。 微微一笑,李贤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今天双喜临门,自然是要喝一点儿的,父皇自便,只要不喝醉了,儿臣并不会在意。” 听到这话,李治才笑了,急不可耐地就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放下酒杯,李治笑道:“李光顺是庶出,不过将他改为你皇兄的嗣子,却不是亏待他了。如今既然正妃有了身孕,若是诞下男孩儿,也能安抚朝野之心,朕也能松一口气了。” 李贤点点头,他自然很清楚,皇家的传承,不只是皇家内部的事情。搁大宋朝,臣子们可是为皇家的生育,愁白了头。太子有子,延续的不仅仅是皇家的血脉,还杜绝了当代可能因为“无后”出现的纷争。 相比较喜笑颜开的天后和乐陶陶的皇帝,其余的人,反应就各自不一了。 李显是真的在高兴,因为敬重六哥,所以他也为六哥有了嫡长子或者嫡长女高兴。夫妻一体,李显高兴,韦妃自然也笑得很开心。 太平也很开心,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嫂子,如今嫂子有了身孕,她就更想常去东宫,看望嫂子了。她很想知道,一个女人,是怎么把孩子养育出来的。 相比较以上两个开心的,李旦则是迷茫。他这个年纪,甚至还没有开始接受这些教育,对于血脉继承的概念,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很疑惑,这些人为什么这么高兴。 至于明崇俨.... 打从说出太子妃有了身孕开始,哪怕是跟皇帝对话,李贤都没有放松对这家伙的观察。 这一观察不要紧,还真发现了异常。 这个谈论鬼怪,能够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地胡扯的家伙,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当确定没有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却皱眉了。眼神也有一些担忧和警惕的感觉,如果说他没有站在李旦的立场上考虑了一些问题,李贤绝对不信。 见到了不同人的不同反应,李贤不由得对明崇俨警惕起来。 现阶段,貌似就这个家伙,有点问题啊。 不同于李显,李旦因为年岁的原因,虽说是被排除在继承者的行列之外了。 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一定跟皇位无缘? 要知道,当今皇帝李治,行九! 眼下,李显身边的人,已经不需要警惕了,谁知道,李旦身边,这个明崇俨,才是最难以对付的。 这家伙简在帝心,要是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 眼底的杀机,只是持续了一瞬间,就消散不见。 李贤很清楚,明崇俨,是一定要对付的,但,绝不是现在! 放松了对明崇俨的观察,李贤只是跟皇帝交谈朝中的一些事宜。 皇宫的家宴,自然是有什么好吃的就吃什么,其菜品之丰盛,就是李贤也不由得为之吃惊。 宴会结束后,就是画画的时间了。 李贤给天后画的肖像画,如今已经成了天后最心爱之物,每天不看一眼,就会觉得浑身难受。而皇帝,自然是她少有的炫耀对象之一。 见识到了李贤的画技,今日恰逢寿宴,所以,李治也提出要传神写照。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所以李治不得不绞尽脑汁地,给李治也画了一幅画。 如果说,天后作为女人,最喜欢的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美貌,那么,李治想要什么样的画,就显而易见了。 一下午的时间,李贤都在努力的画画,一直到傍晚,才终于完成。如果说给天后画的画是发挥了想象,那么,给李治画的画,那就是纯粹的天马行空了。 夕阳最后一丝光亮下,李治接到了自己的传神写照。 背景一眼就能看出,是金銮殿,但是,不同于真正的金銮殿,画上的金銮殿,周边都是云雾,看起来就如同天宫一般。 而他,或者说是年轻一些的他,则腰佩天子剑,身穿龙袍,站在金銮殿的前面。 乍一看之下,还觉得没什么,可是越是仔细看,就越是觉得,画面中的自己,身上充满了威凌天下的气势。尤其是那稍微一点点的抬头,更是展现了皇帝的傲然之气。 仔细的欣赏了一会儿画,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李治才恋恋不舍的将画板交给姜暠,吩咐道:“找最好的装裱匠,将这幅画装裱起来,就放在朕的金銮殿,朕很喜欢。” 见姜暠带着几个宦官,小心翼翼的把画带走了,李治才看向浑身是汗的太子,笑道:“就画画一项,朕搜肠刮肚之下,竟然没能发现谁的技艺在你之上。朕很喜欢这幅画,今日的寿宴,也过得极为开心。” 说完,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就离开了。 家宴到此就算是结束了,李贤才要过去领自己的老婆,谁知道,就被天后一眼瞪得站住了。 “房氏这几天,就住在本宫的明义殿,太子你一人回去即可。” 说完,也不给李贤讨价还价的余地,拉着房芙蓉的手,就离开了。 进宫的时候是俩人,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人.... 对于天后,李贤还是比较放心的,至少现阶段,她还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对于嫡长孙的期待,她恐怕不比皇帝少多少,如此一来,还是可以把房芙蓉交给她的。 况且,作为过来人,显然她是要跟儿媳妇传授一些养胎的注意事项的。 踩着微弱的夜色走出大明宫,李贤才要回到马车,就被一个人影吸引了注意。 是明崇俨。 一只手拉着李旦,个子很高的明崇俨看起来,就像是孩子的家长一样。 两个人出宫以后,就拐了个弯,并没有直接离开,显然是冲着他这个太子过来的。 “六哥,我总觉得这个小白脸,有点跟杨灯志类似的感觉,您可千万小心点啊。” 李显说了一句话,就拉着韦氏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直接走,打定了主意不跟两个人照面。 听到李显的话,李贤可是吓了一跳。这还是那个看谁都像是好人的李显吗?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带着审视的眼光,看一个人了? 明崇俨走的很慢,就像是闲庭信步一般,离得近了,他就松开牵着李旦的手,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听闻您最近主持注释《汉书》和《后汉书》,还严格要求参与注释的人,要把两本书注释成只要识字的人,就能看懂的程度,不知可有此事?” 李贤打破脑袋也没想到这家伙走过来,是专门问这个的。 点点头,李贤回答道:“没错,既然选择了注释,那就不能糊弄事儿,长史问这个,不知道是有何指教?” 明崇俨微微一笑道:“张大安等人,都是身负盛名的学者,下官岂有指指点点的资格。只是,但凡是古籍,其中不免掺杂一些神怪的传说故事,下官认为,自己对于这些,还是知之甚详的,不知道,下官可有参与其中的荣幸?” 这孙子要参与进来? 黄鼠狼进了鸡窝,目的是为了拜年,才是怪事儿。 既然确定了这家伙的心思幽微,那就要保持绝对的警惕比较好。 所以,李贤毫不犹豫道:“那些涉及到神怪传说的故事,终究是有迹可循的,况且崇文馆藏书颇多,总能查到,就不劳烦明长史了。” 明崇俨没想到自己的热脸,竟然贴到了冷屁股。 莫非是太子害怕自己争功? 笑话,我明崇俨简在帝心,难道还要这些无用的功劳? 尴尬的笑了一下,明崇俨后退一步,站到李旦的身后,笑道:“其实,微臣想要参与注释,是给冀王一个能在兄长身边听教的机会。英王和太平公主,都能进入东宫,一个被您教导读书习武,一个被您教画技,唯独遗漏了冀王殿下,这些天,殿下总是跟微臣诉苦,也想到您的东宫去做客。” “是啊是啊,皇兄,您真的不让弟弟去您的东宫玩耍一番嘛?” 眼睁睁地看着迷茫的李旦,被明崇俨拍了一下以后,就顺着他的意思开口,李贤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吐槽了。 难怪这家伙在历史上成了著名的傀儡,感情傀儡生涯,从现在就开始了啊! 明崇俨既然搬出了李显和太平当对比,李贤知道,自己就根本没办法拒绝。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一碗水不能端平,天后那里已经有所警觉了,要是再推辞,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至于明崇俨要入东宫,虽然明知道他没安好心,但是,李贤发现,自己竟然很难直接拒绝。 诱敌深入,是一个伪命题。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胆色,敢于把自己的虚弱之处,暴露人前。 不过.... 只是转瞬之间,李贤就做好了决定。 看了东宫的方向一眼,李贤笑道:“难得明长史如此忠心为主,孤要再拒绝,就太过分了。也罢,正巧这方面悬而未决的注释,积累了一些,那孤就代表那些学者,欢迎明长史的加入了。” 见太子竟然答应了,明崇俨大喜,再次行礼以后,拉着呆呆的李旦就走。 看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相伴离开的背影,逐渐被护卫的群体包围、保护起来,李贤眼底的杀机,已经抑制不住的出现。 把这么个人安排成冀王府长史,绝对是皇帝的失算。 至于天后....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李贤总觉得明崇俨这个人背后,也有天后的影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明崇俨这个人,都绝对不能留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灾难起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李荇对于杀气,还是很敏感的。 虽然夜色降临,看得不太清楚,但是,他依然感觉到,太子殿下,产生了杀心。 只是.... 究竟是对冀王,还是对那个明崇俨? 不管是哪一个,恐怕,都不太好下手吧。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您想杀人?” 听到李荇的声音,李贤回过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谁跟你说孤要杀人的?你啊,就是太烦闷了,是不是太久没杀生,觉得没意思了?” 李荇才要反驳一下,就想起来,这里不是东宫,尤其是不是东宫书房,于是赶紧拱手道:“殿下息怒,奴婢确实是太久没杀生了,看什么都会联想到杀人。不如,东宫犯罪奴仆的处罚,交给奴婢如何?” “得了吧,你要是收不住手,把人打死了怎么办?先忍忍,要是有机会,孤一定安排给你。” 见殿下一口回绝了,李荇就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回到马车里,李贤拍拍自己的脸,不由得有点苦笑。 得更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才行啊,怎么对一个人产生了杀心,也能被别人看出来? 就算要除掉明崇俨,也不能是现在啊。尤其是,这里就是大明宫丹凤门,鬼知道随意的一句话,会不会被人听到? 虽然这么做,有点被害妄想症,还是晚期的那种,但是,为了安全,他宁可杞人忧天,也绝不想亡羊补牢。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东宫丽正殿。 吃过晚饭、溜达了一圈儿腿以后,李贤才进丽正殿,就感觉到格外的不适应。 这些天,身边已经习惯了有人陪着睡觉。虽然自打确定怀孕以后,房芙蓉就不让自己多碰她,尤其是还用棉被弄了一条“三.八线”出来,但是,好歹是有人陪着的。 如今,媳妇被老娘拉走了,竟然这么地不适应。 在丽正殿走了两圈儿,却依然不能把这种难受的感觉驱走以后,李贤只好跟自己的色批心理妥协。 走到殿门口,见上官婉儿依然静静地跪坐在那里,等候召唤,李贤就开口道:“去,把良娣萧萧叫来。” “婉儿明白。”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就起身,去传唤萧萧良娣了。 不得不说的是,她现在很是羡慕东宫的三个良娣,好的出身,使得她们轻易就能获得良娣的名分。至于自己,或许是因为祖父的影响,到现在,也没能摆脱宫女的身份。 这么想,倒不是有多么渴求上位,实在是因为.... 李贤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萧萧就来到了丽正殿。 说真的,得到太子贴身女官的召唤,她愣了好久。 虽然知道太子妃有了身孕以后,太子会找人作陪,但是她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自己。 见萧萧身后跟着很多的宫女,尤其是一个宫女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盒,李贤就一阵地无语。 木盒里,毫无疑问会是一条白绫。 会错意了啊,自己只是不习惯身边没人陪着,没想过洞穴探险啊! “萧萧拜见太子殿下。” 见萧萧行礼完毕以后,就有些很不自然的样子,李贤叹息一声,挥挥手示意上官婉儿把那些宫女都带走。 至于抱着琴的宫女,不知道怎么想的,把琴给留了下来。 一直到殿内彻底没了人,李贤才走到萧萧的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说:“蓉蓉被天后留在大明宫了,今天就你陪着孤吧。眼看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你来教教孤,怎么弹琴,怎么样?” “殿下想学弹琴?” 萧萧瞪大了眼睛,不过涉及到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她还是很兴奋地,小跑两步把琴抱过来,开始介绍关于琴的知识。 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古琴的音域为四个八度零两个音。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 演奏技法繁多,右手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等;左手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等。 听着萧萧的讲解,李贤只觉得自己脑瓜仁儿,都开始疼了。 原本以为琴有多简单,顶多也就是手法多一点,声音也分12346567,但是谁知道,竟然这么复杂。 不用试,他也知道自己短时间里,根本没可能掌握琴艺。 而若是真的学的话.... 就太占时间了,以自己现在这点空闲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入门。 见萧萧一边说,一边调整着琴弦,大有一种让他试试的意思,李贤赶紧站了起来,苦笑道:“今天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弹。我突然想起来明日还有朝会,得睡觉了啊。” “睡觉”两个字,让萧萧的脸立刻就红了。 看了一眼不远处宽大的床榻,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殿下,您要不要听妾身弹琴?您劳累一天了,也应该放松一下。” 李贤笑着摇了摇头,今天本来也没有多劳累,再说,她的琴艺这么好,听着听着睡着了怎么办? 就算不能洞穴闯关,这会儿登登山,不对,登登丘陵,也是不错的。 “不听了,睡觉吧。还有啊,以后不要叫殿下,直接叫夫君。” 在萧萧羞涩中带着一点惊恐的目光中,李贤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慢慢的走向了床榻。 食髓知味以后,再想忍住,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不过.... 到底是理智战胜了欲望,李贤很清楚,以萧萧如今的年纪,要是怀上孩子,生孩子跟闯鬼门关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人家一个刚出阁的小丫头,让她做一些事情,有些太过分了。 所以,虽然动手动脚了,但是,李贤却并没有更进一步,只是抱着她睡着了。 一样的夜晚,总有一些人,精神百倍的睡不着觉。 冀王府内,李旦仍然在学习,虽然十分的困倦,但是看到坐在一边的长史,他却只好忍住。 就在李旦的眼睛开始三四秒就合起来的时候,明崇俨才开口了:“殿下,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学习,对您的身体不好。” 能够终止学习了,让李旦欣喜不已。 说来也怪,明明学习的时候,困的像是要魂魄出窍一样,但是,学习结束以后,人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看到李旦明显的转变,明崇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学习学问虽然辛苦,但是,您必须得学会忍耐这份辛苦才是。只有学问,才能让一个人变聪明。” 合上书,李旦起身说:“长史的话,本王记住了。只是长史,本王也不用治理封地,也没有具体的官职,为什么要学这么多?” 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明崇俨微微一笑,道:“因为您需要被人尊敬,而现在,您只是因为皇子的身份,才会被人尊敬而已。只有您的学问足够,才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就像崇文馆里注释书籍的那几个家伙,论地位,朝中好多人都在他们之上。但是,论及学问,却很少有人能打包票强于他们。” “下官对您要求如此严格,就是要让您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李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听了太多遍了。既然好多人都在说,那么,这一定是道理,是需要遵从的。 拱拱手,李旦叹息道:“长史的教诲,本王记住了。” 见李旦这次是真的接受了道理,明崇俨赶紧起身回礼,连说当不起殿下的礼仪。 但是,上翘的嘴角,却怎么也平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的李贤,无奈的看了一眼被萧萧抢走的毯子,无奈的笑了。 谁知道这个小丫头,抢的一手好毯子,明明是二人份的毯子,如今都裹在她的身上了。 不过,这样也省的他小心翼翼的起床了。 站起身,李贤就穿着短裤走了出去。 沐浴早饭过后,和往常一样,散着步朝大明宫走去。 今天虽然是例行的朝会,但是,规模肯定不会小,因为,户部、司农寺的调查结果,就是今天回到长安。灾情的规模,也将在这一天掀开面纱。 朝会的举办地点,还是在延英殿。李治的身体虽然比原本历史上,好了一些,但是,依然有些外强中干,所以,延英殿是最好的上朝地点,因为,他这个皇帝不必走太远的路。 行礼落座以后,李治就直接开口询问道:“司农寺卿张璇赫何在?今调查关内受灾状况,可有结果了?” 张璇赫哭丧着脸走出来,行礼道:“回禀陛下,已经有了结果。如今,长安周边、关内道的宜州、坊州、华州、同州、岐州、宁州、径州、陇州、原州、庆州、丹州、会州、延州、绥州、银州、夏州;山南道的梁州、凰州、商州、洋州,皆有灾情。” 听着张璇赫一连串的报出来这么多的州府,朝中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虽然关内道的灵州胜州这些地方没事儿,但是加上山南道的地方,也差不多相当于一整个关内道的土地了。 整整一道受灾啊!跟这一次的旱灾比起来,定州的灾难,简直什么都不算! 户部尚书张岚岳,用不着圣人的传唤,自己就走了出来,苦着脸拱手道:“启禀陛下,国库所存钱粮,已经不足以赈灾,恐怕,就是将预备的钱粮加进去,依然不够,尚短缺三四个州府的份额。” 国库一直有一份留存的底子,这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不同于寻常花用的钱粮,这部分的底子,是专门为了预防边境有敌人入侵而留着的。 只要留着这份底子,就算国内出现什么样的灾难,也不用害怕出兵的时候,没有钱粮可用。 一般情况下,这份底子不会有人提出来,哪怕是再迂腐的夫子,也清楚这份钱粮的重要性。只是如今,灾难实在是太大了,接近一道级别的灾难,朝廷若是放任不管,这可是揭竿而起的祸患啊! 虽然对这一次灾难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但是真正得知的时候,还是让;李治一阵的无力。 终究,是到了连国库的底子,都要动用的程度了嘛! 见圣人抚额叹息,朝中大臣,也纷纷换上了哭丧脸。 这样的灾难就在眼前,谁要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很有可能会被圣人一巴掌拍死。 叹息了一段时间以后,李治就把自己的忧愁,全部赶走了。 灾难已经发生了,这个时候,与其浪费时间哀伤,还不如抓紧时间解决灾难。晚了,可就真的会有揭竿的事情发生了。 长叹一声,李治开口了:“既如此,那就动用国库的储备吧,同时传令受灾州府,先调用府库的钱粮赈灾,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能缓解一段时间。户部调度邻近州府的粮食,东粮西调,尽早开始赈灾。” “传令天下,若有趁灾而作奸犯科者,罪加一等。若有州府赈灾而私自贪墨赈灾钱粮者,罪加三等!” 面对圣人的命令,没人出来反驳,乱世当用重典,这个道理,就算是戴至德也清楚的很。 只是,就算是这般的赈灾,依然会有三四个州府没办法照顾到,如果只是一个州府,或许还能用紧紧裤腰带一样的方法,暂且顶过去。但是,三四个.... 御座之上,李治长叹一声以后,又追加了一条命令:“既然还有所空缺,那就由内府出钱,参与赈灾吧。” 内府的钱财,可以说是皇帝的私房钱,如今也被用来赈灾,可以说是圣人无私的体现了。 当下,所有朝臣,都不由得高声呼喊:“吾皇圣明!” 在一连串的呼喊声中,李治却并不怎么高兴。 他很清楚,就算内府出钱,也未必真的能满足三四个州府缺失的粮食。 甚至于,三四个州府的空缺,也是在最乐观的情况下。 如今关内道的灾难一起,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变数。 户部尚书张岚岳,并没有经历多少这样的大灾难,所以并不清楚,其中涉及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啊。 “退朝,太子、郝处俊、戴至德、刘仁轨、张文瓘、张岚岳留下来议事!”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李荇对于杀气,还是很敏感的。 虽然夜色降临,看得不太清楚,但是,他依然感觉到,太子殿下,产生了杀心。 只是.... 究竟是对冀王,还是对那个明崇俨? 不管是哪一个,恐怕,都不太好下手吧。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您想杀人?” 听到李荇的声音,李贤回过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谁跟你说孤要杀人的?你啊,就是太烦闷了,是不是太久没杀生,觉得没意思了?” 李荇才要反驳一下,就想起来,这里不是东宫,尤其是不是东宫书房,于是赶紧拱手道:“殿下息怒,奴婢确实是太久没杀生了,看什么都会联想到杀人。不如,东宫犯罪奴仆的处罚,交给奴婢如何?” “得了吧,你要是收不住手,把人打死了怎么办?先忍忍,要是有机会,孤一定安排给你。” 见殿下一口回绝了,李荇就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回到马车里,李贤拍拍自己的脸,不由得有点苦笑。 得更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才行啊,怎么对一个人产生了杀心,也能被别人看出来? 就算要除掉明崇俨,也不能是现在啊。尤其是,这里就是大明宫丹凤门,鬼知道随意的一句话,会不会被人听到? 虽然这么做,有点被害妄想症,还是晚期的那种,但是,为了安全,他宁可杞人忧天,也绝不想亡羊补牢。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东宫丽正殿。 吃过晚饭、溜达了一圈儿腿以后,李贤才进丽正殿,就感觉到格外的不适应。 这些天,身边已经习惯了有人陪着睡觉。虽然自打确定怀孕以后,房芙蓉就不让自己多碰她,尤其是还用棉被弄了一条“三.八线”出来,但是,好歹是有人陪着的。 如今,媳妇被老娘拉走了,竟然这么地不适应。 在丽正殿走了两圈儿,却依然不能把这种难受的感觉驱走以后,李贤只好跟自己的色批心理妥协。 走到殿门口,见上官婉儿依然静静地跪坐在那里,等候召唤,李贤就开口道:“去,把良娣萧萧叫来。” “婉儿明白。”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就起身,去传唤萧萧良娣了。 不得不说的是,她现在很是羡慕东宫的三个良娣,好的出身,使得她们轻易就能获得良娣的名分。至于自己,或许是因为祖父的影响,到现在,也没能摆脱宫女的身份。 这么想,倒不是有多么渴求上位,实在是因为.... 李贤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萧萧就来到了丽正殿。 说真的,得到太子贴身女官的召唤,她愣了好久。 虽然知道太子妃有了身孕以后,太子会找人作陪,但是她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自己。 见萧萧身后跟着很多的宫女,尤其是一个宫女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盒,李贤就一阵地无语。 木盒里,毫无疑问会是一条白绫。 会错意了啊,自己只是不习惯身边没人陪着,没想过洞穴探险啊! “萧萧拜见太子殿下。” 见萧萧行礼完毕以后,就有些很不自然的样子,李贤叹息一声,挥挥手示意上官婉儿把那些宫女都带走。 至于抱着琴的宫女,不知道怎么想的,把琴给留了下来。 一直到殿内彻底没了人,李贤才走到萧萧的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说:“蓉蓉被天后留在大明宫了,今天就你陪着孤吧。眼看还不到睡觉的时间,你来教教孤,怎么弹琴,怎么样?” “殿下想学弹琴?” 萧萧瞪大了眼睛,不过涉及到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她还是很兴奋地,小跑两步把琴抱过来,开始介绍关于琴的知识。 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古琴的音域为四个八度零两个音。有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 演奏技法繁多,右手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等;左手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等。 听着萧萧的讲解,李贤只觉得自己脑瓜仁儿,都开始疼了。 原本以为琴有多简单,顶多也就是手法多一点,声音也分12346567,但是谁知道,竟然这么复杂。 不用试,他也知道自己短时间里,根本没可能掌握琴艺。 而若是真的学的话.... 就太占时间了,以自己现在这点空闲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入门。 见萧萧一边说,一边调整着琴弦,大有一种让他试试的意思,李贤赶紧站了起来,苦笑道:“今天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弹。我突然想起来明日还有朝会,得睡觉了啊。” “睡觉”两个字,让萧萧的脸立刻就红了。 看了一眼不远处宽大的床榻,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殿下,您要不要听妾身弹琴?您劳累一天了,也应该放松一下。” 李贤笑着摇了摇头,今天本来也没有多劳累,再说,她的琴艺这么好,听着听着睡着了怎么办? 就算不能洞穴闯关,这会儿登登山,不对,登登丘陵,也是不错的。 “不听了,睡觉吧。还有啊,以后不要叫殿下,直接叫夫君。” 在萧萧羞涩中带着一点惊恐的目光中,李贤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慢慢的走向了床榻。 食髓知味以后,再想忍住,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不过.... 到底是理智战胜了欲望,李贤很清楚,以萧萧如今的年纪,要是怀上孩子,生孩子跟闯鬼门关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人家一个刚出阁的小丫头,让她做一些事情,有些太过分了。 所以,虽然动手动脚了,但是,李贤却并没有更进一步,只是抱着她睡着了。 一样的夜晚,总有一些人,精神百倍的睡不着觉。 冀王府内,李旦仍然在学习,虽然十分的困倦,但是看到坐在一边的长史,他却只好忍住。 就在李旦的眼睛开始三四秒就合起来的时候,明崇俨才开口了:“殿下,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学习,对您的身体不好。” 能够终止学习了,让李旦欣喜不已。 说来也怪,明明学习的时候,困的像是要魂魄出窍一样,但是,学习结束以后,人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看到李旦明显的转变,明崇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学习学问虽然辛苦,但是,您必须得学会忍耐这份辛苦才是。只有学问,才能让一个人变聪明。” 合上书,李旦起身说:“长史的话,本王记住了。只是长史,本王也不用治理封地,也没有具体的官职,为什么要学这么多?” 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明崇俨微微一笑,道:“因为您需要被人尊敬,而现在,您只是因为皇子的身份,才会被人尊敬而已。只有您的学问足够,才能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就像崇文馆里注释书籍的那几个家伙,论地位,朝中好多人都在他们之上。但是,论及学问,却很少有人能打包票强于他们。” “下官对您要求如此严格,就是要让您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李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听了太多遍了。既然好多人都在说,那么,这一定是道理,是需要遵从的。 拱拱手,李旦叹息道:“长史的教诲,本王记住了。” 见李旦这次是真的接受了道理,明崇俨赶紧起身回礼,连说当不起殿下的礼仪。 但是,上翘的嘴角,却怎么也平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的李贤,无奈的看了一眼被萧萧抢走的毯子,无奈的笑了。 谁知道这个小丫头,抢的一手好毯子,明明是二人份的毯子,如今都裹在她的身上了。 不过,这样也省的他小心翼翼的起床了。 站起身,李贤就穿着短裤走了出去。 沐浴早饭过后,和往常一样,散着步朝大明宫走去。 今天虽然是例行的朝会,但是,规模肯定不会小,因为,户部、司农寺的调查结果,就是今天回到长安。灾情的规模,也将在这一天掀开面纱。 朝会的举办地点,还是在延英殿。李治的身体虽然比原本历史上,好了一些,但是,依然有些外强中干,所以,延英殿是最好的上朝地点,因为,他这个皇帝不必走太远的路。 行礼落座以后,李治就直接开口询问道:“司农寺卿张璇赫何在?今调查关内受灾状况,可有结果了?” 张璇赫哭丧着脸走出来,行礼道:“回禀陛下,已经有了结果。如今,长安周边、关内道的宜州、坊州、华州、同州、岐州、宁州、径州、陇州、原州、庆州、丹州、会州、延州、绥州、银州、夏州;山南道的梁州、凰州、商州、洋州,皆有灾情。” 听着张璇赫一连串的报出来这么多的州府,朝中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虽然关内道的灵州胜州这些地方没事儿,但是加上山南道的地方,也差不多相当于一整个关内道的土地了。 整整一道受灾啊!跟这一次的旱灾比起来,定州的灾难,简直什么都不算! 户部尚书张岚岳,用不着圣人的传唤,自己就走了出来,苦着脸拱手道:“启禀陛下,国库所存钱粮,已经不足以赈灾,恐怕,就是将预备的钱粮加进去,依然不够,尚短缺三四个州府的份额。” 国库一直有一份留存的底子,这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不同于寻常花用的钱粮,这部分的底子,是专门为了预防边境有敌人入侵而留着的。 只要留着这份底子,就算国内出现什么样的灾难,也不用害怕出兵的时候,没有钱粮可用。 一般情况下,这份底子不会有人提出来,哪怕是再迂腐的夫子,也清楚这份钱粮的重要性。只是如今,灾难实在是太大了,接近一道级别的灾难,朝廷若是放任不管,这可是揭竿而起的祸患啊! 虽然对这一次灾难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但是真正得知的时候,还是让;李治一阵的无力。 终究,是到了连国库的底子,都要动用的程度了嘛! 见圣人抚额叹息,朝中大臣,也纷纷换上了哭丧脸。 这样的灾难就在眼前,谁要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很有可能会被圣人一巴掌拍死。 叹息了一段时间以后,李治就把自己的忧愁,全部赶走了。 灾难已经发生了,这个时候,与其浪费时间哀伤,还不如抓紧时间解决灾难。晚了,可就真的会有揭竿的事情发生了。 长叹一声,李治开口了:“既如此,那就动用国库的储备吧,同时传令受灾州府,先调用府库的钱粮赈灾,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能缓解一段时间。户部调度邻近州府的粮食,东粮西调,尽早开始赈灾。” “传令天下,若有趁灾而作奸犯科者,罪加一等。若有州府赈灾而私自贪墨赈灾钱粮者,罪加三等!” 面对圣人的命令,没人出来反驳,乱世当用重典,这个道理,就算是戴至德也清楚的很。 只是,就算是这般的赈灾,依然会有三四个州府没办法照顾到,如果只是一个州府,或许还能用紧紧裤腰带一样的方法,暂且顶过去。但是,三四个.... 御座之上,李治长叹一声以后,又追加了一条命令:“既然还有所空缺,那就由内府出钱,参与赈灾吧。” 内府的钱财,可以说是皇帝的私房钱,如今也被用来赈灾,可以说是圣人无私的体现了。 当下,所有朝臣,都不由得高声呼喊:“吾皇圣明!” 在一连串的呼喊声中,李治却并不怎么高兴。 他很清楚,就算内府出钱,也未必真的能满足三四个州府缺失的粮食。 甚至于,三四个州府的空缺,也是在最乐观的情况下。 如今关内道的灾难一起,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变数。 户部尚书张岚岳,并没有经历多少这样的大灾难,所以并不清楚,其中涉及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啊。 “退朝,太子、郝处俊、戴至德、刘仁轨、张文瓘、张岚岳留下来议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两成的民心 对于以上几人被留下来议事,朝臣们早就习惯了,当下赶紧回自己的衙门,准备应对这一次的灾难。 将关内道和山南道精华地区笼罩进来的灾难啊,毫不夸张地说,这可比一些荒凉的地区,灾难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单单赈灾的人数,就不是其他地区能够比拟的。 朝臣们都散去了,而李贤,则跟着郝处俊等人,进了后殿。 后殿内,李治的脸色很不好看。 再乐观的心态,面对这样规模的旱灾,依旧会产生恐惧的心理,皇帝也不例外。 受灾的规模太大了,如今连国库的底子都用了进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这就好比是战阵之上,用掉了所有器械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来应对接下来的命运。 对于圣人脸色不好,郝处俊等人心里早就有数了。 他们不是张岚岳,不只是明面上的问题,一些暗地里的问题,他们虽然没有在朝堂上说出来,心里却很清楚。 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指指凳子,李治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李贤也坐了下来,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他虽然看出来皇帝和郝处俊等人心里有事,却不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 张文瓘等人看起来也很是疲惫的样子,喝了一口茶以后,就等着圣人率先开口。 长舒一口气,李治叹息道:“这一次的灾难,注定要让朝廷伤筋动骨了。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受灾的规模太大了,又是精华地区,这一次,朕就算是当了龙袍,也不能让赈灾的事情,出现纰漏啊!” 虽然内府很有钱,但是,用于这等规模的赈灾,却依然有些发虚。 郝处俊叹息一声道:“现在还不清楚粮食的行价会如何变动,如果跟当初贞观年蝗灾的时候一样,恐怕,就是陛下将内府全部投入进去,也没办法喂饱百姓啊。” 内府全部投入也没办法喂饱百姓?李贤吃了一惊。 内府多有钱,他大概还是能猜出来的。从当初天后给雍王府送了四万贯,也不如何肉痛来看,内府的钱财,起码也得有四十万贯以上。 堂堂皇帝,零花钱要是还没有一州刺史贪的多,可就是玩笑话了。 四十万贯的钱,依旧不能喂饱三四个州的百姓? 这不可能吧! 看出太子眼中的惊讶,张文瓘问道:“太子殿下,可是觉得难以置信?” 既然被问到了,李贤就起身说:“说实话,孤确实觉得难以置信。三四个州而已,跟能够赈灾的州府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更何况,父皇既然要开放内府,全力赈灾,怎么也能挺过去吧。” 听到这话,李治苦笑一声,对戴至德说:“戴卿家,你给太子讲一讲怎么回事吧。” 戴至德起身领命,拱手道:“太子殿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国库之钱粮,分为钱和粮。粮食的话,因为当今延续贞观朝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所以一直以来,囤积的不多。” “至于钱财,安西都护府、安东都护府都要轮换府兵,府兵的赏赐,是需要国库出钱的。这本就是一个大花项,所以,国库所剩钱财不多,况且,就算是国库有足够的钱财,恐怕,也没办法购买到足够的粮食。” 有钱还购买不到粮食? 李贤只是迷惑了一瞬间,就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莫非是,咱们大唐的粮食,产量过于低下的原因?” 张文瓘苦笑道:“粮食产量低下,只占了一半的原因,至于另一半....” 李治接着说道:“朕来说吧,至于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因为土地,大多都聚集在富户、勋贵、世家的手中。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拥有大量的粮食。粮食掌握在世家勋贵和富户手中,只要他们不放出,就是朝廷,也不能撕破脸皮强行征收。” “眼下是灾年,关内道几乎颗粒无收,家中没有余粮的百姓,只能选择购买粮食,粮食的价格,也必定会暴涨。所以,国库的钱,就是用来跟他们购买粮食的。若是他们涨价的幅度低一点还好,要是涨的太多,就算是国库,也撑不起啊。” 国库也撑不起,那得多贵? 明明是灾年,这样哄抬物价的话.... 这个念头才提起来,就被李贤给丢掉了。现在不是自己的后世,朝廷看似是国家的控制中心,勋贵看似是皇权和朝廷的衍生物,世家看似是治内之民,但是,事实却是,不管是皇权,还是朝廷,都无法对他们实施绝对的掌控。 粮食涨价,朝廷也无能为力。平准署虽然具备调节物价的权力,但是这种权力,最多控制商人、农户,对于勋贵虽然有威慑,但是不足,至于世家..... 恐怕那些世家大佬,连理都不会理。 这么说的话.... 李贤不由得苦笑起来,这场灾难,受创的是皇帝的声誉,受创的是朝廷的声誉,但是,却给了世家和一些勋贵一个机会,一个发国难财的机会。 而朝廷,尤其是李治这个皇帝,为了自己的声誉,为了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权威和信誉,打掉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李贤为自己得知了这个时代部分人的无耻而苦笑,李治为自己这个皇帝,被人逼进死局而苦笑,而张文瓘等人,则是为了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无能为力而苦笑。 虽然他们堪称位高权重,但是,面对世家,他们依然不敢发起挑战。 自高宗重修《氏族志》以来,皇家就没有放松过对世家的警惕和打击。 这么多年过去了,世家还是那个世家,本身强大的底蕴,足够让他们跟皇权掰掰手腕了。 李治也清楚,自己这些臣子,除了戴至德等少数几人以外,都是猴精猴精的,让他们对付世家,是不可能的。所以.... 轻咳一声,李治询问道:“郝处俊,朕问你,你家中有多少地?囤积了多少粮食?” 见圣人竟然直接问这个问题,郝处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回禀陛下,微臣家中,只有祖产田地千亩,陛下指望微臣为陛下分忧,可以说是找错人了。” 对于郝处俊的清廉,李治还是清楚的。千亩土地,再计算上距离长安的距离,确实可以说是找错人了。 视线离开郝处俊,直接越过戴至德和张文瓘,凝固到了刘仁轨的身上。 不用圣人开口,刘仁轨毫不犹豫地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家中,零散加起来,有四五万亩土地,至于粮食,也囤积了一些,微臣愿献出这些粮食,为陛下分忧!” 四五万亩? 听到这个数字,除了李治心里有底以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知道刘仁轨这个人比较圆滑,偶尔也会接受“人情”一类,但是,谁能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多的家底。这还只是土地而已,别的店铺一类,加起来会有多少? 五个“宰相”,他一个人,都比四个人的总和还要多。 被四位同僚和太子五双眼睛看得不太好意思,刘仁轨只好把头低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如今,可以说是圣人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这个时候不自曝家底、破财免灾,岂不是找死? 他从来都认定,圣人是知道自己的家底有多少的。 看到不好意思的刘仁轨,李治挥挥手示意无妨,开口道:“朕不追究这些,既然你家中有些粮食,就计入赈灾的总量里面吧。几位爱卿,朕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要你们跟朝臣中的一些大户,商量一下,平价卖给朝廷粮食,虽然不比世家的底蕴深厚,所有的勋贵联合起来,怎么也能供给一州之地的粮食了。” 五人对视一眼,都连忙答应。圣人需要脸面,所以,就算是对勋贵群体开口,也得交给他们来。 不过.... 相比较世家,勋贵群体,显然要好说话得多。说到底,他们还是要看圣人的脸色活人的,若是有粮食的话,肯定得交出来。朝廷愿意以灾难以前的市价购买,而不是直接强要,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只是,勋贵群体的田地虽然多,但是,全加起来,也顶多满足一州之地的所需罢了。 毕竟,受灾的,可都是人口众多的州府。 圣人虽然想到了对勋贵群体伸手,但是,终究是杯水车薪。 说到底,大唐如今粮食储备最多的,还是世家。 而世家的粮食.... 想到这里,六双眼睛,凝固到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跟王家达成合作以后,又陆续跟其余五家达成了合作,五姓七望,唯独闪下了郑温一家。而江南士族,和山东氏族,也毫不落后,都在太子这里争取到了订单。 太子在长安城外新建的酿酒坊,修建得不比一个坊市小多少,这么大的酿酒坊,耗费的粮食不知道多少。 既然如此,想必....太子那里,一定也有不少的粮食吧! 见包括皇帝在内的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李贤如何不知道自己的粮食保不住了。 拱拱手,李贤苦笑道:“父皇,儿臣自从得知京城周边旱灾的时候,就已经下令,让酿酒坊停工了。至于儿臣囤积的那些粮食,父皇想要,直接派人去取就是。之前儿臣跟母后要来的仓库,里面满满的都是粮食,而这样的仓库,东宫现在有四个半!” 四个半仓库的粮食? 只是,不知道仓库的大小,谁也不知道这些粮食具体有多少啊! 李治大概能猜到仓库的大小,四个半仓库的粮食,顶多也就接济一个人口多一些的县,虽然已经很多了,但是,在灾难面前,依然算不得什么。 李治叹息道:“可惜你囤积的粮食,还是少了一些。” 刚刚直起身子的刘仁轨,眼前忽然一亮。 拱手行礼,他激动莫名道:“殿下,不知道您当初跟世家签订契约的时候,可曾限制了粮食的售价?” 李贤点点头说:“自然是限制了,这样大宗的货物交易,肯定是要限制一下的,契约上规定,他们的粮食就算是要涨价,一次也不能超过两成,而且,一年之内,不能修改第二次!” 听到这个,张文瓘也知道刘仁轨想到了什么,急切道:“既如此,要是殿下用国库的钱....” 张文瓘还没说完,戴至德就出言打断了:“不可能的,这是太子跟世家的交易,属于私人,要是掺和了国库的钱财,那就是违背了契约,而违背契约,且不说他们可以直接将合约毁弃,就是对太子殿下的声誉也是极大的打击。所以,此法不可取啊!” 听着几人的谈论,郝处俊眼前一亮,笑道:“既然不能明着来,那么,暗着来就是了。要是我等把钱财悉数交给太子....” 话说到这里,郝处俊立刻闭上了嘴,咽唾沫的时候,还咽跑道了,呛的差点咳嗽出来。 如果要维持契约,又要保护太子的声誉,那么,就算钱财能够偷着交给太子,那么,粮食的使用,依然是要由太子亲自支配的。这样一来,就算是得到了世家的粮食,也只能以“太子散粮”这样的行为遮掩。 而太子散粮赈灾.... 这可是接近一个关内道的规模啊!而这些地区的人口数,估计能赶得上大唐人口的两成之多。 可以预见,如果真的“太子散粮”,那么,太子将会直接收获天下两成的人心。 这.... 这样的邀买人心,就算是太子,也不敢这么干啊! 哪怕是圣人,恐怕也不能容忍太子得到这么多的民心,哪怕太子是他的亲儿子。 都是聪明人,郝处俊闭上了嘴,其余的几个人,也赶紧把这个方法给忘掉了。 但是.... 坐在那里的李治,却重新添了一杯茶,毫不犹豫道:“既然如此,就把国库的钱财交给太子吧,而太子,以散粮的名义,参与赈灾,至于由头,随便安排一个就是。” 谁也没想到,圣人答应的竟然这么干脆,包括李贤。 虽然局面达到了自己的预期,但是,李治这答应得也忒快了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以工代赈 “太子散粮”这样的操作,他一早就想到了。但是,同时,他也很清楚,这个办法,只可能是别人提出来,自己是绝对不能提的。 哪怕郝处俊几人想不到,他也不会主动提出。天下百姓两成的民心啊!说实话,就是他这个太子,也不能轻易对这样级别的功劳伸手。 这样的功绩虽然眼馋,但是,也同时容易被皇帝忌惮。 所以,这样的事情,只能是由皇帝分配下来,被动着做,而不是你主动去做。 见几人都是震惊不已,李治笑道:“朕没有那么迂腐,虽然领情的是太子,但,这也对太子今后执政有利,朕为何不答应?” 李贤拱手道:“父皇,儿臣深知这件事的利害,还请父皇收回成命。这样的功劳,儿臣承受不起。” “以前确实受不起,但是,现在就能受的起了。” 说完,李治站了起来,微笑道:“你以为朕只是随口说说?朕是分清楚了其中的利害,这才选择答应的。太子,你应该很清楚,朕的身体很不好,而你皇兄又偏偏是个不孝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朕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你这个新太子培养起来。” “本来,朕是害怕的,但是,伴随着对你的考校,朕惊讶的发现,你竟然很有天分,天分之强,甚至还要超过你的皇兄。你可知道,到目前为止,你已经完成了跟你皇兄差不多六年进度的学习?” “更何况,郝处俊几个人,虽然出身寒门,但是很有眼力。他们都对你赞誉有加,尤其是刚刚,他们哪怕是为了拼着惹恼朕,也要把这天大的好事儿,塞到你的身上,你说,你是否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听到这话,李贤惊讶的看向郝处俊几人,却见他们都是那种.... 怎么说呢,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就像是,想要做**,结果被公之于众的那种。 想想也是啊,像郝处俊这样的,怎么可能边说着边发现一件事的问题。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上,好多时候,一个字蹦出嘴外,都要好好琢磨琢磨,又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能是,他本就想好了这一切,甚至也计算到了圣人暴怒的结局。 自己本以为什么都没干,就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结局,谁知道,竟然是人家在奉献。 这一刻,李贤觉得格外地臊得慌。 看到太子表情的变化,郝处俊忍不住出言道:“太子殿下不要不好意思,这份功绩,您当之无愧,若不是您足够优秀,臣等,又岂敢将这件事儿提出来?” 转身,郑重地拱手行礼,李贤只能说:“诸位卿家的好意,孤记在心里了。” 见太子行礼了,还这么说,张文瓘几人赶紧还礼,同时也有些高兴。 他们这么做,要的就是太子记在心里。要是太子直接报答了这份人情,反而不美啊! 李治很清楚这几个人在想什么,也清楚,他们这么做没有造反的意思,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家族,赢得下一个朝代的先机而已。 情有可原! 况且.... 其实为了太子,李治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拉近他和这些朝臣的关系。 但是,谁料想,太子凭借自己的优秀,这么快的就获得了戴至德等人的尊敬。 liangdian 轻咳一声,李治道:“既然确定了这件事儿,咱们还得商量商量,怎么运作。虽然咱们确实是钻了契约的漏洞,但是,也得想办法遮掩一下,让那些世家,无计可施才行....” 看着郝处俊几人,都面带怪笑的坐了下来,李贤忽然感觉,这就不是皇帝带着一干朝臣在商谈国政,分明是一群诈骗犯,凑在一起,在商量着犯罪.... 就在皇帝带着几人,密谋坑世家一手的时候,长安的各个粮店门口,可以说是门庭若市。 有价无市,一般情况下都是形容一些极其稀缺的产品。但是,没有人想过,这个词儿,会用到粮食上。 几乎是在一上午的时间里,长安粮店的粮食,价格连续涨了三次! 原来,粮店粮食的价格,是粟米每斗两钱半,粳米每斗十个铜钱。而一直到中午,这个价格,连续跳了三次,达到了粟米每斗六钱,粳米每斗二十七钱! 粮店是做生意的,自然要卖东西给顾客。只是,他们却拒绝了送粮到家的要求,一上午的时间,只是把粮店店内的那些粮食卖掉了。至于补粮的伙计,说是下去找米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一直到粮价最终确定,补粮的伙计,才重新把米带到店面里来。 粟米每斗六钱,粳米每斗二十七钱! 接近翻了三倍的价格,让所有人都咋舌。有些脾气不好的,直接就指着店内伙计的脸,开始怒骂祖宗十九代了。 然而,平日里卑躬屈膝的伙计,这个时候忽然变得很是蛮横。 “爱买买,不买滚,你不买,有的是人买,你看那位客人,全程没有问价,哪像你,叽叽歪歪的。不想买赶紧走,别打搅了老子做生意。告诉你,现在不买,明天指不定怎么涨价呢。” 说完,伙计抬着头,用鼻孔看着闹事的顾客,直接去找下一位服务了。 被骂的小吏,看了一眼不问价格只是买的客人,只能叹息一声。 看那一位的打扮,应当是高官或者勋贵的管家。人家可以随便买,但是自己不行。 长安的物价,本就比周遭的州府要高出不少,如今粮食也涨价的这么厉害,自己虽然是官吏,但是这点俸禄,也换不来多少粮食。 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谁知道粮食的价格,就涨到了这个程度! 叹息一声,他只好换一家粮店碰碰运气去。 差不多的事情,在整个长安的粮店内,上演着。 能够在长安开设粮店的,怎么也得有点背景,再不济,也得是一方闻名的富商才行。 粮食的价格,不是一个人能够定下来的。虽然有牙行管理,但是,当这些粮店背后的人出现以后,就是牙行,也不敢露面了。平准署都不能管,他们又如何敢掺和? 平康坊的一处青楼二楼处,郑温凭栏远望,看着不远处自己的粮店门庭若市,就笑得格外地开怀。 自己家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平日里,这些粮食很难卖出去,好多都在仓库里堆积的腐烂了。如今遇到了旱灾,再贵的价格,也不愁卖不出去。 毕竟,民以食为天啊! 先赚个盆满钵满的再说,等到榨干了这些人的钱财,要是朝廷的赈灾还是不顺利的话,就以家族的名义出面,设立三两个施粥店,随便施舍一点粮食出去,到时候,家族的名声,就赚到了。 至于现在,那些粮店不止有一个傀儡用来背负坏名声,影响不到家族。 端起酒杯,朝着皇宫的方向敬了一杯酒,郑温的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郑家在户部虽然没有官吏,但是,世家的情报,从来都是互通的。朝廷今年的支出,有点超标,就算是国库有不为人知的、隐藏的底子,面对这等规模的灾难,肯定也抵挡不了。 既如此,圣人想要彻底的平息这场灾难,恐怕免不了要跟世家伸手。 一想到皇帝和世家的交锋,自己能够胜过皇帝一头,郑温就忍不住的兴奋。 只要这次争锋胜利,那么世家的地位,将会再一次被确立,今后....嘿嘿嘿。 回过头,看到小儿子从一个歌姬的屋子里走出来,边走边在整理衣衫,还一步三回头,郑温就皱起了眉头。 等到小儿子走到近前,才说:“就算是进了房间,也得整理好衣衫再出来,仪态不要了?还有,这里的都是贱人,玩玩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带回家里。我郑家,容不得这样的血脉玷污,你可记下了?” “孩儿记住了。” 见小儿子乖乖认错,郑温才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指指宴席说:“去吧,那些旁支,还不够资格被老夫或者你大哥招待,只能交给你应付了。” “孩儿明白。” 见小儿子整理好了衣衫,换上一副凌然的表情,走进了宴席,郑温顿时对那个刚刚关上门的小房间,产生了兴趣.... 像这样的一幕,如今大唐境内,不止一处在上演.... 皇宫内,君臣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就连午膳,也是在延英殿后殿解决的。 使得众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是李贤的一个提议——“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是后世正文府常用的一种手段。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给百姓直接拨钱,还不如帮助百姓建设基础设施,改善劳务环境,从而让这个地方,诞生出工作岗位,让百姓自食其力,并且持之以恒。 这样的政治方法,显然是用不到大唐的。所以,李贤提出来的以工代赈,就变了味道。 他的建议是,重修一下长安到洛阳的官路,并尽可能的取直。 “取直”这一点,在大唐,以往都是行不通的。 遇山开山、遇水架桥,说起来轻巧,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建设能力面前,却是极其困难的。正因如此,蜀道,才能闻名遐迩。 以工代赈并不是没有先例,历史上的实例最早出现在《晏子春秋》中,齐景公之时,饥,晏子请为民发粟,公不许,当为路寝之台,晏子令吏重其赁,远其兆,徐其日,而不趣。三年台成,而民振。故上悦乎游,民足乎食.... 虽然出现的早,但是,这个政策,却一直没有被重视,唐朝也是一样。一直到了宋朝,以工代赈的记载,才开始大量的出现。 毫无疑问,这一次受灾的规模是巨大的,但是,同样的,也会出现足够量的劳动力。如今田间的庄稼,已经没有了拯救的希望,空闲出来的这么多劳动力,白白的浪费掉,实在是可惜啊! “人与人的交往中,从来都是互相提防的。这无关乎两个人的身份如何,只要是人,就有被害的心思。儿臣若是平白无故地散粮,恐怕会被百姓认为别有用心。就算是有些人相信儿臣,恐怕也觉得对儿臣产生了亏欠,甚至,有可能会觉得,这是朝廷加重来年赋税的手段。” “因此,若是给他们找到事情做,让他们在赚得口粮之余,还能给家里其他人赚一些粮食,尤其是,到时候儿臣会增加所谓的‘工钱’,这样一来,该儿臣获得的民心,一样不会失去....” 延英殿的后殿内,君臣几人,都听着太子的讲解,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后来有了一点眉目,一直到现在的认可,几个人可以说是震惊无比。 太子的这个想法,可行!至于在长安和洛阳之间,修建一条优良的官路,怎么说呢,虽然有些铺张浪费,但是,却也有必要性。 洛阳作为东京,地位比起长安来,也只是稍逊一筹而已。一条贯穿两京的优良官路,修建好了以后,能起到很多的作用,还是很有必要的。 闭目想象了一下这个工程的浩大,再睁开眼,李治毫不犹豫道:“既然你心中有计较,那么,朕就交给你主持这件事了,所需人员,朕任由你调动,如何?” 这样浩大的一个工程,说实话,两世加起来,李贤都没有掌控过。 虽然心有怯意,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能办好!” 眼看着太子从心有忧虑,一瞬间就变成了自信满满的样子,李治不由得笑了。 至于郝处俊等人,也是笑而不语。 很显然,这是圣人给太子的又一个考验。 太子虽然处理奏折很是得体,但是,这不代表他已经完全合格了。 不谋大局者不足以谋一域,这等规模的事情,用来考验太子,还是很合适的。 见太子答应了,李治就摆摆手说:“往后一段时间,有你忙的了,所以,朕再准你几天的休息,好好休息一下吧。” 见皇帝已经撵人了,李贤就知道接下来君臣的对话,显然自己不能听,所以他也就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后殿。 第一百九十章 齐人之福 而李贤才一走,李治就直接开口了:“诸位爱卿,觉得太子此次可当重任吗?” 戴至德拱手道:“微臣知晓陛下想要快些将太子培养成才的心思,但是,这个命令,还是有些儿戏。” 李治点点头,他一样不认为太子真的能够将这么大的事情扛下来,历来,哪怕是低于这等规模的灾情,都是至少两个三品以上大员负责的。如今,太子虽然对于政务能够处理得合乎规范,但是,涉及到这种具体的事务,就未必了。 虽然有点坑害的意思,但是,李治还是很想让太子吃点亏,人啊,不吃亏,是不会获得成长的。 戴至德也知道圣人的意思,所以,他刚刚,甚至没有阻拦。 在他看来,虽然让太子主持赈灾,不妥当,但是,耗费一些时间,能够让太子获得成长,实在是不要太划算。 张文瓘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老臣等人,是否要做好准备,随时接替太子?” 李治笑道:“做好准备吧,但愿这一次对太子的打击,不要太厉害。” 张文瓘等人,都是拱手行礼。 .... 遇到大灾,粮食涨价,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出了大明宫的李贤,并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在李荇等人的护卫下,乔装到长安的各个粮店,看一看粮食的价格。 这一番抽查下来,若不是李贤拦着,恐怕李荇等人,都要冲上去把粮店拆了。 勋贵、高官之家,虽然对这个价格颇有微词,但是,却买得起。 小官员虽然对这个价格感觉到肉疼,但是,为了吃,还是要咬着牙买粮食。 至于平民百姓.... 这个价格,直接就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或许,灾难初期,还能咬着牙变卖家产,撑一段时间,但是,持续一段时间,肯定要出现饥民了。 “殿下,让他们这么胡搞下去,岂不是要民不聊生?朝廷为何不斥责他们,把粮价降低下来?受灾的只是关内道,别的道不是还有粮食嘛,调过来不就好了?” 听着李荇絮絮叨叨的,李贤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他解释。 “傻瓜,你以为这些粮店,都是普通商人开起来的?他们的背后,最起码也得是勋贵,更往上,则是世家。或许有那么一两家粮店,是富商开设的,但是,混迹在勋贵和世家的队伍里面,他们也不怕来自朝廷的责难。” “至于从别的道调集粮食,你也不想想,距离有多远?运输有多难?一车粮食,运输的人,没等运到地方,路上就给吃光了。最多,也就是距离实在是近的州府,能够彼此之间援助一些而已,还不能太多。” 听了太子殿下的讲解,李荇这才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看了一圈儿长安城内的粮店,还有一些临时增设的粮店,就已经是临近天黑了。 城外去不成了,也不用去。李贤很清楚,如今出了长安城,长安周边的情景,一定会让他心酸。 这就是封建社会必然出现的场景,农民作为被压迫的最底层,永远没有抗击灾难的能力。若是后世,只要是富裕一点的乡村,就算是国家不给赈济,自己也能扛过一年的旱灾。 古代则不一样,家无余粮,大唐建立之初,百姓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些天地,还没耕作多少年,这些土地就慢慢成了地主、勋贵、世家的了。 因为他们守不住,脆弱的抗灾能力,导致他们家中一旦出现大事,就必须要通过售卖田地,来换取钱财。地主、勋贵、世家,因为本身的底蕴,才能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 很难想象,当所有的农民,都没有了安身立命的田地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到那个时候,遇到这样旱灾的情况,除了造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反抗,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已经活都活不下去了。 但是,令人无奈的事情,也出现了。每一次百姓的揭竿而起,最终成功平复天下,登顶帝位的,一般还是勋贵或者世家。泱泱华夏历史上,也不过是出了刘邦朱元璋两个平民皇帝而已。 带着满脑子纷乱的思绪,李贤回到了东宫,吃了晚饭,甚至没有洗漱,就躺到了床上。 作为后世人,如今来到古代,虽然他一穿越,就成了贵族阶级的顶点——皇族,还成了皇族中,接近顶点的太子,算是既得利益者。 但是,面对这些事情,他还是没办法做到随波逐流。 或许,他根本就是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殿下,三位良娣派人前来询问,您今晚是否需要侍寝?” 就在李贤脑子里跑马的时候,上官婉儿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侍寝? 一想到大老婆不在身边,有小老婆陪着,也是不错的。 尤其是自己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想一下也知道晚上很难睡着。 “那就让她们三个都过来吧,哦,对了,告诉孔良娣,给孤熬一碗有益于睡眠的夜宵来,告诉萧良娣,带着琴过来。” 听到太子的吩咐,纱帐外面的上官婉儿,不由得吃了一惊。 昨天还只是萧萧良娣一个,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三个全过来? 这.... 虽然惊讶,但是,她还是悄悄地去传命了。 很快,萧萧和齐兰,就来到了丽正殿。 一次性叫她们三个过来,她们都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当得知太子殿下想要一碗有益睡眠的夜宵,还要听琴,聪慧的她们,就知道太子殿下,今天或许心情很不好。 所以,萧萧进入大殿,就行礼道:“殿....夫君既然要听琴,不如让妾身二人,一同献艺如何?” “哦?” 李贤惊讶地翻身坐了起来,撩开纱帐走出来,疑惑道:“你们要一琴一舞?” 齐兰点点头:“妾身也会剑舞,不知殿....夫君可要观赏?” 剑舞啊,李贤顿时起了兴趣。 不用吩咐,李荇就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在看到齐良娣带着一把仪剑过来的时候,他就不打算在外面守着了。 所谓的仪剑,就是典礼、上朝一类的场合,士兵或者武将佩戴的、未开锋的剑。 虽然没有开锋,但是依然很危险。 看了一眼李荇,李贤就知道,他是不打算出去了。 到底他也是在尽职,所以李贤也就懒得吐槽,坐下来,就示意萧萧和齐兰可以开始了。 萧萧坐了下来,调试一番,见齐兰已经拔出仪剑,做好了准备,就开始弹奏起来。 不同于平日的琴声,这一次的琴声,竟然有些金戈铁马的韵味在里面。 而伴随着琴声的开始,一身长裙的齐兰,也开始了舞剑。 不同于她在演武场时候的样子,剑舞剑舞,舞蹈的成分比较多,但就算是如此,李贤依然能感觉到她基础功的扎实。看起来轻飘飘的,配合着齐兰的美貌,很是养眼,但依然遮盖不住她一招一式间,那种危险的感觉。 得益于琴声和剑舞,李贤发现,自己现在果然懒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愚公移山,可传百代。 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就开始忧虑。与其悲天悯人,或者哀叹未来,不如从现在开始,一点一滴的,打好基础,只要自己铺垫的足够,那么,将来总有一天,自己烦恼的事情,都至少能够得到缓解。 一段剑舞,很快就结束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舞蹈,以齐兰的体力,自然是能坚持好长时间的。但是,像她这样认真地剑舞,却很是耗费体力。 再加上现在的气温.... 看到她脑门上的汗水,李贤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仪剑接过来,随手丢给了李荇。 李荇如何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拿上剑鞘,就离开了。 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手帕,给齐兰擦擦汗,再看向萧萧,李贤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们一个舞剑舞的浑身是汗,一个因为一直弹奏激昂的曲子,手都被琴弦割破了。 只是擦了几下,就让齐兰眼泪婆娑的。 将手帕塞到她的手里,李贤又走到自己的书桌上,找出小药箱,开始给萧萧处理伤势。 哪怕是在后世,他也从不曾小看一点小伤,尤其是如今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得了一些烈性传染病,或者破伤风一类的病症,基本就算是宣告死刑了。 说是医药箱,其实里面只有烈酒、棉签和纱布而已。 跟齐兰一样,虽然烈酒涂抹在伤口上很疼,但是萧萧却觉得,自己哭出来,绝对不是因为这点儿疼痛。 给萧萧处理好伤口,包起来以后,李贤笑道:“本来孤心情有点不好,你们来了,就变好了。下次啊,不要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情,感觉累了,就歇一歇,感觉调子太快了,也可以换个调子嘛。” 说完,他就伸手,在萧萧和齐兰两个人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殿门打开,孔心语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她熬的是一碗汤,虽然已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都避开了,但是,李贤还是喝了这碗汤。 至于睡觉.... 考虑到床的大小,李贤还是只留下了孔心语和齐兰两个人。 三个人,已经有些狭窄了,要是再加上萧萧,可就真的装不下了。 已经领先一步的萧萧,并没有在意,而是很开心地抱着自己的琴离开了。 而孔心语和齐兰,也不知道如何拒绝。 齐兰还是厚着脸皮,跟随夫君到了演武场相伴。 原本作为女子,身负武艺,她还担心会被太子讨厌,但是,现在她反而因为这个窃喜了。 因为,太子夫君一般情况下,一上午都要习武,而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占据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陪伴在夫君身边。 习武结束,下午本来是学习的时间,却被李贤给暂且搁置了。 朝政方面,他已经学习了大概,剩下的,需要一点一滴的用经验累积。 况且,主持以工代赈,本身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就在演武场,李贤召见了肖德胜、张有财、上官氏一行人。 虽然没经历过什么总裁的生活,但是,李贤很清楚,庞大的产业,一个人是操不过心来的,所以,聚贤楼和四海楼,虽然是酒楼,但却是被他当成自己的产业总部设立的。 张有财的能力,自然是足够的,商人世家的出身,使得他对于商业的各种套路,很是熟悉。尤其是,他曾经当掌柜的时候,也算是交游广阔,李贤不过是告诉他招揽一些人手,谁知道,他就招来了十几个精明能干的商人。 为太子效力,比起附庸任何的世家大族,都要诱惑得多。 第一次拜见太子,这些商人都紧张的不行,加上天热,一个个就像是从池塘里捞上来的一样。 李贤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这个反应,而看不起他们。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清楚太子的身份,跟这些商人的身份之间,有多大的差距了。对这些商人来说,有机会被太子召见,不亚于见到神仙。 “张有财虽然推荐了你们,孤也愿意相信他的眼光,但是,你们的能力,孤还要考验一段时间,才会认可。这段时间,你们先住在四海楼,过后,孤自然会给你们安排事情做。” 商人们也知道自己还不配让太子记住自己的名字,所以纷纷拱手领命。 安排好了这些商人,李贤才看向上官氏。 不得不说,离开皇宫以后,上官氏的气色好了不知道多少。 尤其让他震惊的是,明明是一个女人,但是她打理四海楼的时候,却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这段时间,四海楼在府上和胡商之间声名远扬,单纯论销售额,四海楼甚至超过了聚贤楼。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准备 这个时代当官,讲究财不露白,不管是朝堂中的衮衮诸公,还是行走于市井之间的捕快衙役,都尽可能地摆出一副穷酸的样子来。甚至于,他们的家门,可能都是破烂的。 唯独,进了他们家后院,可能就大不同了。 聚贤楼虽然是为官员勋贵世家子弟服务的,但是因为大家都不好意思暴露家财,所以,敢于直接消费的,终究是少数。 四海楼就不一样了,因为招待的都是富商和胡商,这些家伙,哪怕是为了“太子的酒楼”这样的名头,都愿意在四海楼破费一把,甚至于,现在商人之间商谈大宗交易,在四海楼饮宴,也成了首选。 一个商人被另一个商人在四海楼宴请,会被认为是最高级的招待,因此,洽谈成功的概率,会提升不少。 “太子殿下为何这样看着妾身?可是妾身变了模样?” 直到上官氏开口,李贤才笑着说:“确实是变了模样啊,上官氏,四海楼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跟你的操劳分不开。你先继续干着,等到来年,你就可以在长安置办一处宅院,酒楼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每天操劳了。” 听到这话,上官氏蹲身行礼道:“妾身多谢殿下好意,但是,妾身现在能够活得好好的,已经是承了殿下的恩情,岂敢奢求更多?妾身知道殿下心善,但是,您不能太惯着妾身这些下属了,该严厉的时候,也得严厉才是。” “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是孤的御下之道,虽然只有八个字,但是,只要彻底的贯彻,谁敢说没有用处?上官氏,你既然立了功,就理应得到奖赏,至于什么时候你若是犯了错,孤惩罚你的时候,也不会留情的。” 上官氏点点头,这次行礼,却是接受了赏赐。 看向张有财,李贤笑道:“至于你,孤现在倒也可以奖赏你,但是,孤却要给你一个选择,你是选择现在接受奖赏,还是积攒起来,等到赈灾的事情结束以后再说?” 张有财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行礼,毫不犹豫的说:“请殿下赈灾结束以后,再奖赏属下!” 李贤笑着点点头,就冲这个选择,张有财也是一个有魄力的。 按理说,太过于优秀的下属,是需要提防的,但是,他不愿意,他很想看看张有财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下属的下属,就没必要由老板亲自招待,吩咐那些新来的商人回去等待传唤以后,李贤就带着张有财和上官氏,来到了丽正殿的书房。 从进入书房开始,张有财就激动的不行。 不同于演武场的召见,如今在书房得到太子殿下的单独召见,这,这才表明,他已经入了太子的法眼了。 一样激动的还有上官氏,因为,进入书房,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如今,上官婉儿的模样依旧靓丽,但是,小脸儿看起来,却比以前圆润了许多。 只看她的外表,就知道她这段时间没有吃苦。 对于自己唯一的这一个孩子,上官氏不是一般地疼爱。 见母女俩都是激动莫名的样子,李贤坐好以后笑道:“这里不是外面,你们母女可以随意。去一边吧,你们母女先说说话,孤要问张有财一些问题。” 上官氏行了一礼,就带着雀跃的上官婉儿,去了书房门口。 打开两个酒楼还有其它产业这一段时间来的账本,不看上面乱七八糟的项目,直接看盈利。 加起来五万贯的盈利啊! 如果是平时,李贤绝对会吓一跳,但是,如今,灾难在前,五万贯,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不管怎么说,东宫也是要出一部分钱的,虽然户部会拿钱给东宫,但是,太子这个时候不表现一下忧国忧民,不给皇帝分忧,可不是好事儿,有朱门酒肉臭的嫌疑。 看了一会儿五万贯的数字,李贤就对李荇说:“取出其中的三万五千贯,算作赈灾的钱财吧。过后,户部会有官员来到东宫,搬运国库的钱财过来。你叫一些宦官,数仔细了,千万不能出现不对账的情况。” 涉及到国库的事情,一旦出现差错,那就是黄泥掉到了裤裆里,所以,宁可费一些时间,也不能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至于国库调来东宫的钱财,将会用来购买世家的粮食。肖德胜,你负责跟世家的那些人接触,所有的钱财,都要兑换成粮食。” 听到这话,肖德胜迟疑了一下,拱手询问道:“殿下,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世家拒绝?毕竟,咱们跟世家做生意,购买粮食,是签订了契约的,要是他们拿契约来做文章....” 李贤笑道:“不会的,跟他们签订契约的时候,就没有规定,咱们购买的粮食,只能用来酿酒。况且,国库的钱财来到东宫,有太多的借口可以使用了,这一点,他们都清楚。” “跟孤签订契约的,都是各家的家主,虽说家主只是家族的傀儡,但是,违背契约这样的事情,抹黑的,却是一整个家族。就算他们废族长赖账,一样没用。世家都是死要脸的,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如数将咱们需要的粮食送来的。” 肖德胜想了想,苦笑道:“本来这次关内道旱灾,各家运来的粮食,都是准备大赚一笔的,谁知道,这些粮食,都要被殿下给截下了。” 喝了一杯茶,李贤笑道:“就算是跟孤做生意,他们一样有利润,只是没有囤货居奇那么暴利罢了。当然,咱们还是要提防一下他们的,收货的时候,得好好看看,可别让他们用最陈的粮食糊弄了。” 肖德胜笑道:“殿下放心,您的契约上,规定了最次等的粮食,也只能是陈一年的粮食,他们不可能在这上面做文章的。您的契约没有任何的疏漏,大可放心。” 李贤点点头,那份契约,本就是自己效仿后世的合同,逐条逐字推敲过以后,才拿出来用的。恐怕,就是世家的那些老家伙,都惊讶于自己制定条款的严厉吧。 但是,在烈酒的诱惑下,他们也只能答应。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发现自己赚钱的门路,却阻碍了另一条赚大钱的门路,会是什么表情? 坏笑了一阵儿,李贤收起表情,对张有财道:“长安的这些事情,自有肖德胜和李荇打点,张有财,孤要交给你的,是以工代赈,这个整体的工作。东宫太子宾客姚元崇,已经前往雅州履任了,所以孤能派出去的人手,只有王勃和右庶子杨毅。” 张有财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等沉重的任命。 起身拱手,张有财焦急道:“殿下,既然您要派遣东宫的官员,那么,属下岂能窃居高位?小人给宾客庶子当幕僚就够了。” 看着张有财诚惶诚恐的样子,李贤无奈道:“明面上,他们自然是你的上司,但是,私下里,还是要以你为主的。他们两个,一个是宦海不如意的,一个一入仕,就是京官。他们对于市井之间的事情,实在是不了解。” “以工代赈,虽有古例,但是,却没有多少借鉴的意义,跟从零开始差不多。所以,想要办好,既要掌控全局,也要盯着细微之处。全局,自然有孤掌控,让你做的,就是将细节做好。” 说到这里,李贤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才对张有财说:“这次的事情,如果你能办好了,孤给你做主,将你的长子,送入仕途。” 只是一句话,让书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正在组织措辞,希望太子殿下不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全压在他头上的张有财,组织好的话,全都忘掉了。 将长子送入仕途? 这一刻,张有财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而李荇,已经像是屁股着火一样地跳了起来:“殿下,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为商者,世世代代不可为官,这是祖训,您这样做,很容易惹人非议的!” 张有财很清楚这件事的影响如何,虽然很想推辞,但是,他打从内心里,希望获得这个赏赐、一旦祖辈开始经商,往后世世代代的子孙,都不得为官。 他张有财自负文采,熟读经书,但是因为父亲是商人,所以只能成为商人。 当今圣人体恤寒门士子,给了不少寒门士子踏入仕途的机会。 如果可能,他也希望自己是寒门官员之一。 但是,商人的身份,却永远的阻碍了这条道路。 若是家中长子能够成为官员,那么,他将无愧于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别说这次的事情十分困难,还动辄有掉脑袋的风险,就是现在把脑袋割了,他也绝对不含糊! 只是.... 跪倒在地,张有财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就如同大总管所说,经商者不得为官,这是历朝历代的祖训,不得更改啊.... 没理会李荇,李贤只是看向张有财说:“当然,是有条件的,张有财,你的长子虽然能进入仕途,但是,必须分家,也得从族谱中除名,如此,你还愿意吗?” 分家除名? 张有财毫不犹豫道:“回禀殿下,属下愿意,若是犬子成为官员,属下就会跟他断亲,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要分家除名,还要断亲,但是,张有财觉得,只要张家的血脉,进入了官员行列,就足够耀祖耀宗了,相比较之下,分家除名断亲,简直什么都不是! 见太子殿下这么说,李荇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不是不可以。 含笑地看着张有财,李贤笑道:“好,既如此,那你就出宫吧。你招来的人手,就由你代替孤,考验他们的能力。所需人手,自然有人给你送去,当然,你也可以自行招募。” “长安到洛阳的这段距离,多山多河,开山架桥,各种事情数不胜数,将来一段时间,有你忙的了。起来吧,怎么做,你自己研究,孤就不过问了。” 如果说刚刚还觉得自己难当重任的话,现在,张有财只觉得自己就算是累死,也毫无怨言。站起身,再次行礼以后,他才离开了书房。 见张有财走了,上官氏赶紧结束母女的谈话,走过来蹲身行礼,等候太子的吩咐。 “地方的事情,自然有张有财他们操劳,让你做这些事情,简直就是摧残了。所以,上官氏,将来一段时间,聚贤楼和四海楼,都会交给你掌管。同时,你还需要临时雇用一些人手,随时准备接受指派,明白了吗?” 上官氏点点头,说:“妾身记下了。” “嗯,估计这段时间,你会过的很不容易,所以,要是你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把婉儿叫出宫,去陪着你。” “多谢殿下的好意,妾身自认能办好这些事情,就不需要婉儿陪着了。” 看上官氏略有些慌乱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是害怕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考验什么的。 李贤自认自己只是单纯地为她们母女考虑,但是.... 算了吧。 或许,像一个真正的太子一样威势凌人,偶尔给下属一点小恩小惠拉拢人心,才是正确的做法。 该吩咐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了,剩下的,就是静静的等待人手组织起来。 既然是大规模的赈灾,那么,送粮到州府,很容易就会让官吏疲于奔命。 思前想后,李贤忽然觉得,以逸待劳,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 于是乎,在李贤造访了一次中书省以后,一道诏书,便分散到了受灾的各个州府。 雍州是距离长安最近的州府,信使全力以赴下,六七个时辰,就把诏书,送到了雍州府。 雍州刺史张涛,本就是李治专门指定到雍州担任刺史的人才。如今,雍王已经回到长安,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子,那么他这个雍州刺史,也算是功德圆满,可以升官了。 可就是在这个档口,却出现了旱灾。于是乎,他不得不退回了吏部的公文,选择帮助雍州度过这次灾难,再离开。 这么大的旱灾,朝廷不会置之不理。 但是,他却从没想过,会接到这样一封诏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反应 朝廷赈灾,不是应该直接分发米粮给百姓的吗? 为何要标注,老弱孤寡才能免费获得粮食,青壮需要参与到朝廷的工程里面,才能换取钱粮? 而且,为何还要特意注明,朝廷这一次工程招人,工钱格外地丰厚? 这不应该啊,一旦这份诏书颁布下去,激起民变就不好了。 回到刺史衙门,张涛才要准备写一封文书,询问一下户部,是不是真的要按照诏书说的那样做,谁知道,来自户部的文书,就送来了。 雍州最靠近长安,所以长安常平仓储备的粮食,是最先送到雍州来的。 令他意外的是,原本赈灾的话,百姓能领到勉强吃得不至于饿死的粮食就算是不错了,谁知道,这一次,户部拟定的赈灾单人份额,竟然格外地优厚。 可以说,这一次的赈灾,得到朝廷接济的百姓,至少一直到秋收,都不必为饿肚子发愁了。 只是.... 一想到能够得到赈济的,只有老弱孤寡,张涛却发愁起来。 他很难想象,朝廷的这份诏书公布以后,会引来什么样的反响。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文臣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最晚明天,户部指派的官员,就会将粮食运到雍州境内。而他的文书,走正常的渠道,却不能送到长安。 粮食运来了,却不开始赈灾,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难道,真的要按照诏书上面的内容,进行赈灾? 这一夜,张涛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亮,张涛就起床开始穿衣吃饭。 一晚没睡,再加上心里思虑颇多,黑眼圈儿,自然是逃不过去的。 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刺史,跟平日比起来,没了一点威严。 但是,他今天本来也不打算表现的多威严。 毕竟,朝廷的政令,这一次,不是一般的离谱。 诏书昨天就张贴出去了,还派遣了书吏,给百姓讲解。大唐百姓识字的人,几千个人里面也找不出半个来,如果没有书吏讲解,张贴出去了也没用。 一晚上的时间,在这个大灾的时间段,已经足够将消息传遍雍州府周围了。至于别的地方,很快也会知晓。 一想到百姓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失望的神情,张涛就觉得一阵的无奈。 这场旱灾,已经不是州府自身就能解决的问题了。而自己作为刺史,只能接受朝廷的命令,按照朝廷的章程来。 走出大堂,别驾方寒也走了过来。跟周涛一样,他也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作为随时准备顶替周涛成为刺史的官员,他已经完全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周涛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又怎么看不出来。 相见拱手行礼以后,方寒叹息道:“周刺史,真的....” 周涛叹了一口气,吩咐衙役把刺史府的大门打开。他已经可以预见,外面不是石头,就是木头疙瘩,在等着自己。 百姓要是闹起来,可不像平日里那样平眉顺眼,就算自己是刺史,也会被砸。 看了一眼方寒,周涛不由得把自己的身子,稍稍调整一下,好帮他遮挡。 自己被百姓砸倒砸死泄愤也就是了,赈灾的工作,还需要方寒来做。 然而,伴随着刺史府大门的打开,令周涛和方寒始料未及的情景出现了。 刺史府外面不是没有人,正相反,外面简直是人山人海,雍州府外面,本就是人口密集的地区,外面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并不意外。 令人意外的是,外面的百姓,都很平静,依稀能看到,他们都是排着队的。大队伍领先的,是当地的县令,往后,各个小队的队首,必定是当地的里正。 秩序....正常得令人害怕。 见刺史出来了,两个县令就匆匆的赶过来,行礼还没结束,就询问道:“周刺史,朝廷的文书,所言可真?老弱孤寡,真的能得到这么多的粮食?” 周涛点点头说:“朝廷断然是不会在诏书上作假的,既然说了是那些,就不会有错。” 令周涛意外的是,听到他的话,两个县令,却欣喜的跳了起来。 见两个人的欣喜,不似作假,周涛不由得疑惑道:“以往赈灾,都是以户为单位,不曾特定到老弱孤寡的身上,为何你们还这么高兴?要知道,青壮的口粮,还需要自己去挣啊!” 跟周涛最熟悉的县令罗子敬拱手道:“刺史有所不知,以往,就算是以户为计量散发赈灾的粮食,百姓依然要挖野菜、啃树皮,因为,分发的粮食,根本就不够。但是这一次,却不是拨来粮食,再分散下去,而是固定了每个人,能得到多少的粮食。如果朝廷所言非虚,至少,老弱孤寡,就算是不去挖菜,也能果腹了。” 另一个县令也说:“至于青壮,既然朝廷要开工,在工地干活,怎么也能吃饱。如今旱灾之下,无处可去,他们能在工地混饱肚子,家里的老弱也能凭借救济吃饱肚子,灾难不就扛过去了?” 周涛也不是蠢蛋,这么一计算,顿时发现了不一样。 可笑自己自负聪明,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如果真的是这样,百姓能够接受,也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啊! 说起开工的事情,罗子敬就拱手道:“刺史,下官辖境内的青壮,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只要帮助下官把赈灾的粮食运回去以后,就会前往长安。您看看,刺史府是不是派遣一个官员,专门带队?” 周涛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别驾,还没开口,就见别驾方寒拱手行礼了。 “带领青壮去长安做工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吧。” 周涛笑着点点头,说:“这次从长安带队回来,你怎么也该顶替本官的位置了。有这份功劳打底,你这个刺史,也更能服众啊。” 方寒抬起头,脸上的笑意简直浓郁到化不开。 雍州周边的众人,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户部运输粮食的队伍,就赶着驴车,将一车车的粮食,运到了刺史府门前。 没有争抢,两个县令和各自的里正,报上各自辖境内的老弱孤寡人数。签字画押以后,就由各自的青壮,用驴车或者干脆抬着、扛着的,把粮食带走了。 而两个县的百姓,都得到粮食以后,因为旱灾持续到现在的紧张情绪,就像是夏日的冰霜一般,飞快的消散。 至于青壮,则每人带了一点口粮,就汇聚到刺史府,准备等到雍州境内所有的青壮都聚齐以后,前往长安.... 有人笑,就有人哭,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百姓在得到朝廷赈灾的粮食以后,都笑得开怀,而长安周边粮店的掌柜,则痛哭流涕。难得等到了一场旱灾,准备大赚一笔,谁知道,朝廷的赈济粮,这么快就散发下去了。而他们的粮食,连零头都还没有散出去,只是坑了一部分富商勋贵或者富户而已。 最惨的,还是散尽家财,全部买成粮食,准备大赚一笔的家伙。他们用高昂的进价,从世家的渠道,购买到了粮食,又加上了高额的利润,准备大赚一笔。然而,伴随着朝廷的动作,他们的粮食,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无人问津了。 粮食没人买,那就是废物,自己家吃的话,吃一百年都够了。而酿酒....灾年,朝廷必定颁布禁酒令,不能酿成酒,这些粮食也只能烂在仓库里。 而若是平价售出,他们一枚铜板的利润都得不到,反而家产直接缩水了一半以上。 不止一个普通的粮商,大醉之后,痛哭流涕的询问周边的人:“老子的家产,去了哪里?” 他们的家产去了哪里?自然是进了世家的口袋。 然而,平白无故发了小财的世家,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们所有人,除了郑家,都收到了东宫的信函,要求将粮食,大量的供给给东宫,东宫准备在长安和洛阳之间,修建一条世上第一的官路。当然,名为官路,却是太子的私有物,因此,走官路的商人,是要上缴过路费的。 太子的理由,看起来无懈可击,可是跟国策联系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在打什么算盘,但是,他们却没办法,因为,至少明面上,太子是完全遵照契约规定的内容要求的。 欢庆的日子,没有持续多少天,就在长安周边的百姓,都欢喜的时候,他们却忧愁无比。 毁约是不可能的,世家的颜面,是族人持续不知道多少代维系起来的。跟世家的脸面相比,别说这一次旱灾,没法赚太多的钱,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让家族的颜面有失。 无数的世家精英,抄录了东宫跟家族的契约,夜以继日地逐字推敲,想要找出漏洞,但是,谁也没有发现。 李贤仿照后世各种合同制定出来的契约,要是能让他们找出来漏洞,他宁可相信自己可以告倒南山必月生客。 一遍遍的钻研无效之下,陇西李家家主李宝、太原王家家主王琼、范阳卢家家主卢子迁、清河崔家家主崔宗伯、博陵崔氏家主崔懿、赵郡李家家主李楷六人,只能结伴前往东宫,希望最后努力一下,至少,让东宫不要太过分。 因为,如果按照契约的规定,东宫只要出得起钱,甚至可以将他们所有世家的全部粮食,都以低于市价的价格,购买到长安来。 而山东、江南的世家,自知还不够资格跟皇族交锋,只能寄希望于这几家的身上。 东宫明德殿,自从招待了王琼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次打开。 而这一天早上,李贤却很早就满怀期待地醒了过来。 对于这六家家主的反应,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究竟是哀求,还是威胁?今天,就能见到了。 照常的洗漱过后,吩咐厨房准备好宴席后,李贤却没有去明德殿,而是带着齐兰,先去演武场习武。 拜帖昨天就已经送到了东宫,上面署明的拜访时间,就是上午。 作为世家的家主,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的礼节出现一点瑕疵的。说好了上午过来,就一定不会中午才到,当然,也不可能一大早地就来拜访。 用刀、搏击、射箭。这三项,经过这段时间以来持续不断的锻炼,李贤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至少,李荇、徐泽、薛讷三个人,几乎是拍胸脯保证太子殿下已经学有所成了的。 不过,虽然有所成,但是李贤却依旧想要朝着大成的方向前进。 虽然李荇的护卫,堪称滴水不漏,周荃训练的那些宦官,也能派上用场了,但是,护卫的力量再强大,也不如自身的力量强大有用。 武艺,在这个时代的重要程度,不需多言。 辰时以前,李贤结束了自己的晨练,沐浴更衣以后,才步行到了明德殿等候。 而就在他抵达明德殿坐下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侍卫就进来禀报,说是六家的家主,已经抵达了东宫门前。 没有去迎接,虽然这六个老家伙,是世家的家主,士林的地位,也属于泰斗的级别,但是,李贤依然不会去迎接。 怎么说他也贵为太子,况且,今天这些家伙,显然是来说契约的事情的。既然他本就立于不败之地,就没必要搞什么礼贤下士。 太子没有出来迎接,六家的家主,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在太子的面前,他们耍身份,自然是不够格,所以只能跟随护卫,进了东宫。 明德殿内,一直到六个老家主进来,行礼,李贤才站起来,微微还了一礼说:“几位老先生联袂而至,真是让孤意外,不知道几位今日来拜访,有什么指教?” 说完,李贤就坐了下来。 见太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六家的家主也很无奈,只能跟着坐下。 王琼是最先跟东宫达成交易的,自从契约的问题出现以后,他也是最直接遭受其余几家诘问的。 见太子这般,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太子殿下,东宫的管事,忽然跟我等提出,要巨量地购买粮食。只是,如今灾年,朝廷禁止酿酒,不知道殿下要这么多的粮食,所为何用?莫非是要散发给修路的民工,作为工钱?”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诱惑 李贤微微一笑,说:“那是自然,如今国难当头,百姓没了口粮,只能等死。而孤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给东宫创办产业。洛阳作为东都,地位上仅次于长安,这些年来,长安跟洛阳之间的交通,一直是商人之间诟病的地方。” “这一次,难得关内道和山南道,出现了大量的劳动力,虽然从长安到洛阳之间尽量取直、修建官路,朝廷建设的话,靡费惊人,但是,孤私人建设,不征辟而是雇用民工,再加上劳动力充足,将会很快的修建好,几位以为如何?” 整整一道的农民参与其中,进度要是不快才是见鬼了。 况且,长安到洛阳之间虽然不远,但却是国内商运的真正黄金地段。若是太子真的修建出一条宽阔平坦,而且距离很近的道路来,仅凭过路费,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况且,这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很难想象,这条黄金之路,会创造出多少财富来。 说实话,这是一笔让他们也要眼红的钱财啊! 只是,太子建设这条道路,却是要用他们的粮食来当作民夫的酬劳,实在不是一般地过分。 想到这里,赵郡李氏家主李楷,拱拱手说:“太子殿下,咱们当初签订契约,世家售卖给东宫粮食,不是供给东宫酿酒所用的吗?如今您挪作他用,是不是不太妥当?” 见李楷这么说,李贤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案子上抄录的一份契约拿了出来,指着契约说:“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孤可没说购买你们的粮食,用作什么用途吧。李家主如今这么说,可就惹人发笑了,您觉得这么做不妥,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出来?” 听到这话,李楷的脸都红了。 当初王家拔得头筹,他们本就焦急。尤其是烈酒的出现,当族中子弟将烈酒作为长安的土特产带回族中,献给他们这些长辈、他们又尝了以后,只觉得这世间,余酒皆是白水。 族中人不是喝不起烈酒,而跟东宫达成合作,能够用粮食直接换烈酒,卖粮食,还能赚些钱财,尤其是得到烈酒的分销权,更是给家里带来了进项。三全其美的好事儿,为什么不答应? 只是,谁能想到,太子竟然在契约中埋了这么一手。 当初达成合作的时候有多欣喜,如今,跌坑里以后,就有多悔恨。 虽然明知道太子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钱财,跟他们购买粮食的钱,多半是国库出的。但是,他们也清楚,朝廷有太多的方法,替太子打掩护了。 圣人只需要随便捏造点儿功劳赏赐太子,朝中只要达成一致,那么,“赏赐”太子多少钱财,不都是随便定的? 有契约在,他们发现,竟然还真的不能拿太子怎么办。 看着六家的家主,都像是吃了绿头大苍蝇的模样,李贤就偷笑不已。 想要在一件事情上,肯定地成功,那么,就要想到任何一个微小的概率。不需要较真的、彻彻底底地将失败的原因消灭在萌芽里,基本上,只要有这个态度,就能保持很大的概率,办成一件事情。 对付六家,就是这样,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世家大族,或许他们也会用暗地里的手段,但是,只要明面上,将他们推到失败的边缘,他们就无暇考虑其他。 就在六家的家主,为了自己上当受骗而懊恼之时,平康坊的几座青楼内,郑温正在大摆宴席。 上一次还只是本家和旁支的代表,这一次,就连郑家的女婿,也在邀请的行列。 六家的事情,郑温一早就知道了。当初,他还因为没能跟东宫达成合作、赚钱而懊恼,心中甚至诞生了一点跟太子请罪的想法。然而,现在,达成了交易的六家,都被太子给坑了,他简直不要太兴奋。 五姓七望看似同气连枝,但是内部的竞争,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想到七家只有自家得以保全,郑温就兴奋的想要大笑。 在他看来,六家虽然受制于契约,不得不按照契约规定的价格,将粮食卖给太子。但是,他们必定会佯装粮食不够,限制供给太子的数量。 一道的大灾难啊!毫无疑问,就算朝廷能暂时的控制粮价,还能分发粮食给灾民,也注定不能持久。而等朝廷绷不住的时候,就是他们世家赚钱的时候了。 若说北方,还得是他们五姓七望的天下,赚钱,自然也是他们先来。六家受制于太子,就算朝廷绷不住以后,也不敢大规模的卖粮挣钱。唯独他郑家,没有契约的约束,可以随便卖。 甚至于.... 一想到六家,有可能会委托郑家,代替他们售卖粮食赚钱,郑温就得意不已。到时候,自己拿捏一下,跟他们要个抽成,谁也说不出不是来,而加上这些抽成,郑家,可以说是赚了双倍的钱财啊! 想到这里,郑温不由得哈哈大笑。 虽然已经满脸通红,眼前出现虚影了,但是,他依然大笑着劝酒。 朝廷已经颁布了禁酒令,酒坊没了产出,所以酒的价格,比起粮食来,上涨的要更加厉害。因为不是百姓的刚需品,所以酒水在平准署,价格并不受到太多的限制。 正因为如此,四海楼和聚贤楼的酒水价格,也是翻了三个跟头,却没人说的出不是来。 一大家子人,如此豪饮,靡费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但是,既然注定了郑家会赚钱,郑温却一点都不在意了.... 跟狂欢的郑温比起来,余下六家的家主,嘴里就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醉酒状态下的郑温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如何想不到? 但是,只要看向主位那里,笑得灿烂的太子,他们就没缘由地感到有些恐惧。 五姓跟皇族交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基本上,除了王皇后的倒台以外,半数是平手,半数是皇族吃亏。 而如今,太子才刚刚上位,就拿捏了他们一把,谁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子? 此时此刻,王琼和崔懿的心中,甚至诞生了对付太子,将他拉下太子之位的想法。 这样的人如果再当上皇帝,绝对是世家的灾难! 只是,还不等他们下定决心,一队宫女,就捧着精美的点心和香茶走了进来,给他们都上了一份。而带领宫女走进来的上官婉儿,则将一张地图,送到了太子的桌子上。 打开地图,交给上官婉儿和李荇两个人一人拿一边展开,李贤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根细竹竿,点在了长安的位置上。 眼见太子的这一串动作,六家的家主,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至于点心和茶水,看都不看一眼。 太子这么做,显然是有深意的。 在长安的位置上点了点,又在洛阳的位置上点了点,李贤笑道:“长安到洛阳之间的道路有多重要,不需要孤赘述了。但是诸位,你们只看到了这条路的重要,为什么没看看别的方向?” “你们看,长安到鄜州之间,道路交通困难,一直以来,甚至连官路都没有。但是,这条路,难道就没有价值了吗?要知道,自从草原地区安定以来,草原跟中原的牲口贸易,也是一个大项,如果在长安到鄜州之间,修建一条道路,其重要程度,也绝对不低吧。” 能当上世家家主的人,或许会被一时蒙蔽,但谁也不是傻子。 眼见太子提出这一点,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王琼拱拱手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我等也可以效仿您,修建这么一条路出来?” 李贤点点头,笑道:“这一次受灾的范围太广了,至少鄜州附近,不仅赈灾的粮食运过去靡费很大,就是将当地的民工叫来长安,也不太现实。与其折腾百姓走远路,还不如就近给他们找点事儿做。” “所以,鄜州到长安之间的道路,是最合适的。至于长安往草原方向修建的道路,为何只到鄜州,就不用孤多言了吧。” 闻言,几人皆是点头。虽然自从太宗平定北方草原以来,草原堪称平安无事,但是,一直以来,游牧民族都是汉民的提防对象,草原,是中原的祸乱之源。 毫不夸张地说,一旦中原政权分崩离析,那么,草原的牧民,肯定会重新组成草原国家,再一次跟中原上演你弱我强的戏码。 既如此,修建一条直通草原的道路,简直就是给草原人一个南下的坦途。 范阳卢家家主卢子迁,拱手询问道:“太子殿下既然提出来了这件事情,是否是要将这条道路的修建,交给我等来修建?” 李贤摇了摇头说:“卢家的族地在范阳,参与这条路的修建,岂不是舍近求远?所以,孤有意将这条路,交给陇西李家、太原王家来修建,至于余下的几家,自然有别的道路可以修建。毕竟,长安作为大唐的国都,可以修建的道路,不只是一条,往各个方向,都可以修建道路嘛!” 听了太子的话,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世家虽然地位超然,但是修路这种事情,却不敢动一点心思。如今,太子既然有这个意思,那么,趁机修建一条道路,凭借这条道路赚钱,也是好事儿。 只是.... 朝廷的便宜,或者说,太子的便宜,不是这么好占的吧。 有前车之鉴在,六家的家主,对于眼前这难以拒绝的诱惑,依然是坚定了心思,暂且移开了视线。 陇西李家家主李宝拱手,严肃的询问道:“太子殿下,你我都知道道路的重要性,朝廷不可能任由我等修建道路,却一点限制都不加吧。毫不夸张地说,这几条道路,将来甚至有改朝换代的能力,殿下就这么放心交给我等?” 见李宝挑明了说话,李贤又笑了:“李家主说得没错,虽然朝廷可以放开对世家的限制,给你们修路的资格,但是,却必须加以限制。这几条道路,也可以看作是几个产业。而不管是哪一条路,孤,要占两成的份子!” 两成的份子,而且,还是朝廷一点力都不出的情况下,不得不说有点过分。 不过.... 占份子的是太子,而不是朝廷?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样的大事,太子,难道是能代替朝廷的位置的吗?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太子到底是又准备了什么陷阱在里面? 一时间,六家的家主,只觉得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够用了。 只是一个替代,就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怎么想,也想不出其中到底涉及了什么。 见几个人抓耳挠腮的样子,李贤心里简直要笑开花了。 之所以由他顶替朝廷,占据六家的份子,其实是李治的手笔。 修路从一条路变成了四条路,如果他这个太子不占份子的话,岂不是被六家抢了风头?只有借助六家的力量,才能让他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况且,跟六家合作的是太子,而不是朝廷,将来就算合作出了点什么问题,那也是太子这个人的问题,跟朝廷无关。至于太子替朝廷背黑锅,哪怕在李贤看来,也是应该的。 为了朝廷的公信力,太子背一两口黑锅,不是问题。 只要六家答应,四条路的修建,将会将受灾州府的农工,全部占尽,甚至,还会有所不足。而道路完成以后,灾难也度过了,最重要的是,长安周边,多了四条宽阔平坦的道路,简直是白捡来的。 至于祸乱.... 李治看得很清楚,祸乱不祸乱的,不是几条道路就能主宰的。况且,对于兵权的掌控,他自认不会出现一点纰漏。至少在他在位期间,哪怕是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几条道路,也不过是他这个渔夫撒出去的鱼饵而已。 用手上的玉扳指敲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李贤催促道:“几位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们现在不赶紧答应下来的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治的心思 听着桌子被玉石扳指敲响的清脆声,看着太子那充满鼓励的眼神,六家的家主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拒绝。 且不说,这几条道路,他们能从中受益,就是这一次参与其中,能够给家族获得的声望,也是无可替代的。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世家大族虽然看似风光,但是,底蕴是底蕴,钱财是钱财,不能混为一谈。正因为如此,灾难发生的时候,他们想到的,先是赚钱,再其次,才是赚完钱以后,给自家拉声望。 如今,太子的提案,完美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修建道路,既能赚钱,又能给家族拉取声望,何乐而不为? 至于契约的签订,他们已经认定,太子不好对付。甚至于,这一次的事情,说不定就有太子的坏心眼埋藏其中。 可但是....但可是.... 包藏祸心又如何?有出招的就有应招的,太子既然出招了,他们作为世家的家主,若是不应,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什么时候,弱冠之年的小子,也敢跟我等玩心眼了? 面对太子抛出来的诱惑,几位家主,警惕之余,却也涌上来一股强烈的不服气。 至少,他们有信心,就算是太子有手段隐藏着,他们也能后发制人。 互相对视,看到了彼此坚定的眼神以后,卢家家主卢子迁率先走出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既然提出来这件事,又成竹在胸的模样,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契约?”、李贤点点头,打开案头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摞契约,交给了李荇。 李荇面无表情的将几份契约,分散到了六个家主的手中。 刚刚被契约坑过一次,几乎在契约到手的第一时间,几个家主,就开始逐字推敲起来。 不过,就算是再推敲,他们也很快就把契约给看了一遍。 令他们无比难受的是,以他们的眼力,仍旧没有看到其中有什么问题。 除了定下来的道路不一样以外,余下的条款,几乎一般无二。 互相更换再看一遍以后,他们还是没有发现不对头的地方。 见几人惊疑不定的模样,李贤不由得笑道:“几位未免多虑了,上一次的契约,孤是为了天下灾民,才不得不钻了空子,这一次,可是孤的诚意,也算是对诸位的补偿。几位这样的提防,说实话,让孤很是伤心啊!” 老夫倒宁愿把你当成毒蛇来提防! 在心里咆哮一声以后,卢子迁不由得拱手道:“太子殿下,此事关系重大,就算是老夫,也没办法直接答应。不如这样如何,契约我等就暂且带回去,先听取一下家里人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签署。至于殿下着急救灾的心情,老夫也理解,不如这样,明日,明日老夫就给殿下答复,如何?” 带回去研究? 李贤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自然可以,这样的大事,孤自然要给几位考虑的时间。” 本以为太子会急不可耐的催促他们签订契约,谁知道,人家不仅没有催促,反而给了考虑的时间。 这.... 有那么一瞬间,几位家主,甚至以为太子这一次真的是弥补他们了。 不过,带着一万分的警惕,卢子迁还是站起来拱手道:“既如此,就烦劳殿下等待了,老夫等人,先带着契约回去了。” 见卢子迁这么说,李贤赶紧站起来说:“几位先生何必着急,孤已经在崇教殿,为诸位准备了宴席,不如用过午膳以后,再回去不迟。” 王琼也站了起来,行礼道:“太子殿下的好意,老夫等人心领了,然而救灾的事情,刻不容缓,老夫等人早些做决定,也好早些调集家族的力量,开始救灾。” 王琼都这么说了,李贤也只能起身相送。 一直把几个老头子送到明德门前才止步,看着几个老头子的马车缓缓离开,李贤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 有些时候,好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手的。吃到嘴里的蜜糖,消化了以后,未必就是甜的。挂在鱼钩上的鱼饵,不是真正的诱惑。而渔船打渔时抛到水里的饵料,才是最危险的。 散着步地回到明德殿,走进殿门,才发现主位上,已经有人坐着了。 是李治。 李贤这一次的谋划,他只是听了一遍,就放任自由了,甚至于,他都没有询问太子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这不像是信任,更像是怂恿刚刚懂事的孩子,去摸热水瓶的老父亲。 行礼以后坐在一边,李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李治正在翻看契约,有之前的契约底子在,虽然他也没办法发现契约上的漏洞,但是,对太子,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信。 扬扬手里的契约,李治叹息道:“这次的事情,朕虽然相信你,但是,依旧不看好你。太子,五姓七望能够盘踞中原多年,历经朝代更替而不改地位,可不是侥幸。就是当代的这几个家主,朕也不曾看清。” “你谋划五姓七望没什么,朕很支持,但是,你从始至终,都要切记一点。” 见皇帝这么说,李贤赶紧站起来,躬身行礼。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看轻了你的对手。哪怕你将来当了皇帝,也不可对任何人掉以轻心,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更不要说,你现在,简直就是兔子跟狮子发起挑战了。” 维持着严肃的表情,李贤坚定道:“阿耶放心,儿臣明白。” “嗯。” 应了一声以后,李治就站了起来,准备回宫。 眼下关内道出现如此的灾情,作为皇帝,哪怕只是装,他也需要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来,如果不是发现太子竟然对五姓六家产生了谋算的心思,他甚至不会出宫来。 至于太子这一次的所为.... 哪怕输了,也不是坏事儿。 想要短时间里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太子来,如果是单纯地一帆风顺,未免不太妥当。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点希望五姓能给太子一个教训,深刻一些也无妨。 起身,再把皇帝送出凤凰门以后,李贤并没有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习武,也没有回丽正殿,吩咐厨房把准备的宴席,给崇文馆那些倒霉文人送去以后,他就在李荇的护卫下,乔装离开东宫,甚至,直接出了长安。 说张大安等人倒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贤发现,历史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有强烈的顽固性。 虽然他的穿越,尤其是缓解了李治的病症、并且展现出了自己的优秀,可是,“北门学士”事件,依然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次天后,却是用太子注《后汉书》和《汉书》为引,意图召集文人,大量修书。 至于要修撰的书籍,实在是有点多:《玄览》、《古今内范》、《青宫纪要》、《少阳正范》、《维城典训》、《紫枢要录》、《凤楼新诫》、《孝子传》、《列女传》、《内范要略》、《乐书要录》、《百僚新诫》、《兆人本业》、《臣轨》。 而且,这些书籍后面,还要加上一个省略号.... 至于让这批学者参决朝廷奏议的提议,自然是被否决了。 如今李治并没有卧床不起,没有执政的天后,就没有权力。原本的历史上,可以说她是凤假龙威,才得以分割宰相的权力,但是,如今圣人临朝,太子又无比地优秀,还让天后掺和事情,就不太妥当了。 于是,“北门学士”,彻底的成为了历史上的一抹轻烟。 不过这就苦了张大安等人,虽然天后想要分割宰相权力的想法落空了,但是,羞刀总要入鞘,于是编纂这些书籍的事情,就落到了张大安等人的头上。 一时间,他们这些困居在崇文馆的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修撰书籍的事情,李贤没兴趣,不管修撰多少书,到最后,他这个太子,注定了是要占据功劳的大头的。 而赈灾的事情,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完全凭借东宫自己招募的人手来做事,显然是痴人说梦。于是乎,李贤给工部和户部去了太子教,虽然书面上写着“聘用两部的官员”,但是不管是张岚岳还是工部尚书,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不需要太子过多的指导,他们就派遣本部的官员,联系当地的官员,开始了对路线的勘探等一些事情。 虽然这一次修建的道路,要尽可能地取直,但是,完全直线,显然是不现实的。 长安向洛阳前进的第一段路线虽然能够确定,但是,之后的路线,还是要先规划,再施工的比较好。 至于征地....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跟朝廷瞎扯淡,工部官员制定的路线上,要是经过人家,工部只需要通知县令或者里正,第二天,那里的人就会把房屋空出来。没有讨价还价,在李贤看来,其中最大的问题,或许就是工部补偿的,有点太少了。 于是乎,他不得不再次追加命令,凡是房屋被征辟的人家,不必立即离开,什么时候道路即将修到附近,自然有工匠会给他们重新建造房屋。而之前工部答应补偿的粮食,也会照常发放。 在李贤看来,这是再合理不过的安排了。 然而,谁知道,此令一下,民间顿时好评如潮。尤其是被征辟了房屋的人家,哪怕没有被工部记录为农工,也开始动手清理自己周围的土地,希望给朝廷施工的过程,节省一些力气。 至于旱灾的事情....谁还有时间评论,大家现在凑在一起唠嗑,唠的都是即将到来的修路工程。虽然朝廷的诏书已经传开了,但是究竟会怎样安排,谁心里也没有个底。 现在不一样了,亲眼见到太子征辟民房时候的仁善,百姓们心里也有了个底。 漫步在长安城外,亲耳听到百姓们的谈论,李贤忽然有点庆幸。 对于民居的征辟问题,自己只是习惯性的发了一次善心,谁知道,竟然能起到安抚人心的效果。 不过.... 既然百姓心里安定了,长安这边的施工,怎么也得开始了。 如今,散发下去的只是老弱妇孺的救济粮。长安周边的百姓,多少还是富裕一点的,有些人家还有余粮,至于贫困的,估计家中青壮,不是挖野菜吃树皮,就是跟家中妇孺一起,暂且喝稀粥度日了。 工程一日不正式开始,这些青壮就没有粮食吃啊。 叹息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李贤不得不也站进阴凉地里。 一个细皮嫩肉的青年走过来,在一众黑黝黝肤色的百姓之中,还是比较显眼的。尤其是李荇等护卫,看起来就不好惹。 正在树下乘凉的几个百姓,虽然隔得有点远,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边上挪了挪,并且开始议论起来。也不知道这个公子,究竟是富商家的,还是什么官员家的。 搭话,是一种挑战,尤其是对社恐而言。 但是,李贤自认自己还是有点社交牛逼症的,看了一眼身上的麻衣,挥挥手示意几个护卫留在原地,只是带了李荇一个人,主动朝着几个百姓的方向,走了过去。 人还没走近,就很随意的拱拱手说:“几位,家父是行脚的商人,在下是跟随父亲来长安见识世面的,听闻当朝太子殿下,竟然不直接赈灾,而是要修路,分发青壮粮食,可有此事?” 虽然李贤行礼行得很随意,但是在几个农夫眼里,反而是很正常的。 至于商人之子....就算是富商,这等辱没祖宗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稍微安心了一点,年纪最大的一个老汉,就随便还了一下礼,说:“少郎君说得没错,确实如此。不过,老汉怎么感觉你话里带着刺儿?什么叫竟然?” 李贤愣了一下,苦笑道:“按理,百姓受灾,朝廷赈灾,这是应该的,怎么太子只是赈济了老弱妇孺,却没有赈济青壮?至于修路,修路付钱本就是应该的,跟赈灾联系在一起,就过分了吧。” 这是李贤一直以来,都很担心的事情。虽说自己的行为有点深意在里面,但是,百姓不理解的话,可就是大灾难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藏形匿影? 至少,在李贤自己看来,这道命令下发,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一些百姓的抵触的。当权者的好心,更多的时候,只会被底层的百姓,当成狗屎拿去沤肥。 但是....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听了他的话以后,几个正在乘凉的老农,腾腾腾地连着站起来好几个。至于那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的老汉,尝试了两下,才站起来。 指着李贤的鼻子,老汉怒道:“到底是贱商的种,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什么叫按理?什么叫过分?小子,搞清楚,虽然朝廷只是赈济了老弱妇孺孤寡,但是,赈济的粮食,却足够她们吃饱肚子的。至于青壮,都是有手有脚的,给朝廷做工,若是朝廷规定的粮食没有作假,那么,他们不仅能自己吃饱肚子,还能带一些粮食回家里。” “灾年之下,饿不死就是上天垂怜的好事儿,有树皮草根能吃,已经是后土奶奶施恩了。至于吃粮食能够吃饱,就得感念皇天后土和朝廷的恩泽。” “再说,俺虽然是老农,但也会算账,太子做这件事情,可比平常的赈灾,要付出更多的粮食来,这不是恩情是什么?亏你还是商人的崽子,这点账都不会算!” 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臭骂,还是自找的,李贤顿时苦笑不已。 眼见太子殿下受到了侮辱,李荇把袖子里的匕首都握住了。至于那些护卫,纷纷攥紧了拳头。所谓主辱臣死,只要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他们才不管这些人是谁,绝对要锤死他们。 眼见气氛不太对,这个商人崽子的护卫都凑了过来,后面有几个青壮,也把扁担抄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打一架的意思。 跟百姓打起来? 李贤敢确定,要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第二天,自己就会被弹劾的奏折给淹没,还主导个屁的赈灾,想清洗身上的污点,都是问题。 挥手制止了马上就要爆发的李荇,李贤带队,灰溜溜的离开了阴凉地。 一直到避开那些农民,李荇才询问道:“太子殿下,那些贱民都这么辱骂您了,您为何不让奴婢揍他们一顿?” 李贤无奈道:“揍什么啊,哪怕他辱骂的是孤这个太子本人,咱们也得受着,谁让咱们是在试探人家?况且,这样以地位压人,是不对的。太宗皇帝说过,君为舟,民为水,你什么时候见过舟船往没水的航道上行驶的?”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传来,李荇警惕地朝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树下,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明崇俨,露出了身形。 “太子殿下果然无愧仁善之名,哪怕是被百姓辱骂,也能忍受。” 见明崇俨有走过来的意思,李荇一挥手,就让几个护卫将太子保护起来,自己阴沉着脸,带着两个护卫迎面走了过去。 亲眼见到李荇的脸色变化,李贤不由得偷偷苦笑了一下。 李荇已经算是武学的高手了,但是从明崇俨能够躲过他的探查,轻易靠近来看,这家伙,也是个高手啊! 面对李荇的靠近和搜身的要求,明崇俨并没有拒绝,而是泰然地接受,甚至胯下被人检查,也能当没这回事儿一样。 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武器以后,李荇才准许明崇俨靠近。但是,因为刚刚那一幕的经历,他却一点不敢放松对明崇俨的警惕。 “明长史原来也是武学的大家,摸到了孤的附近,若是不出声,恐怕还不会暴露。” “一点藏形匿影的小手段罢了,太子殿下若是有兴趣,微臣可以教给您啊。” “哦?明长史肯教,孤一定会准备让您满意的束脩的。” “这....束脩就不必了,殿下肯学,已经是微臣的荣耀了。” 说完,明崇俨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只是客气一下,客气一下啊! 谁知道太子竟然直接就答应了。 明崇俨的表情变化,李贤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不由得偷笑不已。 像他这样的神棍,想要骗人,还是需要一些真功夫的。藏匿的手段,跟武力其实是不挂钩的,而他单纯地隐匿,能够骗过李荇,那就不是小手段这么简单了。 虽然想不出自己一个太子学习这样的手段有什么用处,但是,学了总没有错。穿越大唐,没有金手指傍身,没有系统相随,更没有老爷爷贴身保护,李贤并不介意多学一些技能。谁知道什么时候,藏形匿影就能派上用场呢? 作为太子,出宫都是奢望,更别说带着少量的护卫,窜出长安城了。 所以,李贤也只是出来随便看看,就不得不重新回到东宫。 明崇俨与其说是瞎溜达,不如说是专门出来找太子的。 因为,就在明德门前,李旦已经等候了好长时间了。明明此时是一天里最热的正午时分,这傻蛋,依然站在明德门前,虽然是在阴凉地,可是汗水已经把衣服浸湿了,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微臣奉劝冀王殿下,既然太子殿下不在东宫,改日再来就好。谁知道,冀王殿下,非要在门口等您回来。” 听了明崇俨的话,李贤虽然表面上很是感动,内心里实则对明崇俨伸出了中指。 人,好多时候都是做作的,有些人做作的太明显,只会令人作呕。只有做作的足够跟真实混淆,才不会令人呕吐。 李旦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基础条件,强行这么做,只会显得做作。 不用说,安排这件事的,肯定是明崇俨。有这么一档事儿在,李贤觉得,自己还真的没办法拒绝让李旦进入东宫。 挥挥手,让明德门内早已经准备好的步辇过来,分给李旦一个,李贤客套道:“八弟,就像明长史说的那样,你完全可以改天再来嘛,何苦在这里等着?” 李旦的眼睛,明显的朝着左上方移动了,半天才说:“弟弟未送请帖就来东宫,已经是失礼了,岂敢再失礼?在门口等候您回来,是弟弟应该遵循的礼节。” 李贤笑了一下,就不再跟李旦交谈,而是吩咐步辇直接到了崇教殿。 五姓的六个老头子没留下吃饭,精致的菜肴给了张大安他们改善伙食。如今已经是午后了,不用说,李旦也没有吃饭,虽然没了精致的宴席,但是想来这个小家伙,也没有享受过凉面带来的乐趣,一份凉面,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得益于东宫现在财政好了很多,不必依靠那点儿所谓的例份活人,所以生活的支出上,李贤也能大手大脚一点。 比如....派遣宦官,远下岭南之地,购买一些东西。 前世有段时间,很喜欢青梅绿茶,于是乎,在唐朝这个没有多少顺口菜肴的年代,他也只好自己探索。青梅味儿的凉面,虽然感觉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奈何,这个味道,意外的有感觉。 李旦何时吃过这样的饭食,只是吃了第一口,就觉得格外的顺口,酸酸甜甜尤其是冰凉的感觉,让自己身体积累的火气,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碗里的面条,被他几口就吃了下去,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根本就没嚼。 看着李旦吃得贪婪的样子,明崇俨不由得感慨道:“东宫厨房今日制作的凉面,其味道,微臣根本尝不出来,其味道之清新,让人暑气顿消,也难怪冀王殿下,会这么喜欢,以至于不顾形象了。” 看着明崇俨慢条斯理地享用凉面,甚至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李贤不由得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把仪态给调到了满级。不管是汤水凉面还是辣白菜,他吃到嘴里的时候,都是那么的风轻云淡。 足足两碗凉面吃完,李旦才擦着嘴,不好意思地说:“六哥,不知道您能否让东宫的厨子,把这份吃食的做法,传授给弟弟的厨子,您不知道,今年如此炎热,弟弟食不知味,已经好久没有吃得这么畅快了。” 看他的表情,这一次,似乎不是明崇俨授意这么做的。 对于李旦能够主动做点什么事情,李贤还是比较支持的。 “当然可以,一种吃食而已,八弟明日就把厨子叫来,让他在东宫厨房学一段时间就是。” 见皇兄答应了,李旦激动地站起来行礼道:“多谢皇兄!” 李贤笑着点点头,再看向明崇俨的时候,不由得头疼不已。 如他所愿,李旦来到了东宫,但是如何安置,还是一个问题。 李显现在正被萧玦老先生“折磨”,要求他最起码也得熟读一些大众的书籍。况且,从年岁上来看,李显比李旦的威胁,要高一些。 不过考虑到明崇俨的因素,时间往后延伸,就真的说不准了。 就在李贤比较李显和李旦的威胁程度时,明崇俨也吃完了凉面。 长舒一口气以后,明崇俨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手说:“赈灾的事情,恐怕还需要准备几天的时间,才能正式开始,太子殿下既然有时间,不如跟随微臣,学习藏形匿影之术,如何?至于冀王殿下....英王殿下就在东宫,让他们兄弟一起学习就是了,您看如何?” 学习藏形匿影? 李贤顿时来了兴趣,虽然早就在电视剧里看过特种冰之类的玩这一套,但是看着爽和自己会是两码事,如今有一个高手传授,哪有不学的道理。 况且.... 李贤很清楚,这家伙教自己,估计就是一个幌子,至于这个幌子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目前还真是不清楚。 然而,就是不清楚又如何? 这里是东宫!任凭明崇俨怎么玩手段,在东宫这片水塘里,只会是鱼饵耗尽,却一条鱼也钓不到。 在太子弘打下来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东宫铁壁,要是明崇俨能随便就打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点点头,李贤果断答应道:“既然如此,那八弟就去找七弟玩耍吧,至于孤....午睡之后,再跟明长史学习,如何?” 令李贤意外的是,明崇俨却摇了摇头说:“殿下,今日正午是学习藏形匿影最合适的时间,要是午睡的话,就太浪费了。不过,您要是下午开始学习,也没什么,自然是您说了算。” 中午就开始? 虽然惊讶,但李贤还是答应了下来。 众人起身,兵分两路,李旦在几个贴身护卫的陪伴下,前往宜春宫的方向。 对于他坚持使用自己的护卫,李贤并不意外,一个皇子到太子的东宫,就算强颜欢笑,内心里肯定还会有恐惧的。 另外.... 明崇俨既然选择了教授藏形匿影,那么,多半就算是有什么动作,也是在李旦的身上。强行叫人护卫,可能会打乱他的动作,所以,李贤干脆就没派遣护卫。 带着明崇俨来到了演武场,清退了护卫只留下李荇,李贤笑着等他开始讲解。 站在演武场上,抬头看了一下演武场上方的麻布,明崇俨皱皱眉头,拱手道:“太子殿下,藏形匿影,其实很简单,难的,就在于第一课上。” “所谓藏形匿影,首先要做到心如止水、体如磐石。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都得维持身形才行。殿下,今日日头强烈,微臣的建议是,您应当立在烈日之下,站稳身形,维持不动,来锻炼自己的坚持。” 听了明崇俨的话,李荇皱眉道:“立在此等烈日之下,一动不动?晒也晒晕了,明长史是何居心?” 李贤却笑着挥挥手,示意李荇闭嘴,走到了一根暴露在太阳光的直云梯柱子边,靠着柱子,一动不动的晒起了太阳。 想当初,自己连烈日底下站两个小时的军姿都经历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如今,明崇俨的要求,跟站军姿,也没什么分别。 背后有依靠,站着就不会太累,脑子里有事情可以想,就不会觉得太枯燥。至于肤色.... 看到明崇俨也走到一边,跟着自己一起挨晒,李贤就偷笑不已。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明明是盛夏,脸却依然白嫩水灵。 自己则不一样,因为每天都要习武,早就晒黑了。 看得出来,这家伙有借机为难自己的打算。不过,自己既然选择了接受,那么他就必须相随。 看谁先忍不住! 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李贤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一些电影。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气急攻心的郑温 常言道,心静自然凉。然而,凉的也只有意识,身体还是会产生反应,该承受的痛苦,也不会减少一分。 六月天,万里无云,正午时分。 集合了这几个条件以后,晒在太阳底下,简直就是愚蠢。 站在遮阳网底下的李荇,眼看着太子殿下的衣服,从干爽变成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就不免有些担心。 不是他没有跟主子同甘共苦的心思,而是.... 看向明崇俨,李荇心里的警惕感,依然没有消退。 虽然明崇俨言行举止都像是一个翩翩公子,但是,李荇偏偏觉得,这家伙,不管什么样的仪态,都是伪装出来的,或许,这也是一个武学上的好手! 虽然李荇很是担心,但是李贤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因为他始终坚信,就算是明崇俨想要对他这个太子下手,也得是极其隐蔽的。 谋刺皇族,这样的罪名,不管什么人担着,都不可能保全脑袋。 像明崇俨这样的人,他总是会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才会作出一些行动。 汗水出的太多,尤其是在饭后就出来挨晒,身体的负担可想而知。 但是,吃完饭以后特意顶着撑撑的感觉,给自己灌了一壶茶水的李贤,却并不担心。 感觉上时间像是过去了两个小时,但是,他很清楚,人在“抗压”状态下,尤其是这个“抗压”有时间限制的时候,总是会感觉时间过去的很快很快。 非要形容的话,跟上不喜欢的课的时候很像。 感觉上过去了两个小时,或许时间只是过去了一个小时,甚至更短。 总是回忆电影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李贤就睁开了眼睛,看向另一边一样挨晒的明崇俨。 跟他一样,明崇俨也是一身的汗水,而且,因为背后没有倚靠的原因,他的身形已经有些摇晃了。 强忍着汗水蜇眼睛的感觉,明崇俨也忍不住,看向一边的太子。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太子竟然也在打量他,而且,看起来还兴致勃勃的,看不出一点的疲态。 太子竟然这么能忍? 不信邪的明崇俨,只好稳住自己的身形,准备继续硬抗。 看到明崇俨那倔强的眼神,李贤不由得偷笑不已,闭上眼睛,继续忍受太阳的暴晒。 对于自己的身体素质,他还是有些信心的,或许熬不过李荇这样的变态,熬过明崇俨,还是没问题的。 既然明崇俨不肯结束,那就晒着呗。 说到底,这就是一场对人体忍耐极限的对抗。他是太子,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随时都能结束,也碍得下面子。 相反,明崇俨就不行了,他要是提前结束,对脸面可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就是不知道,他觉得自己的面子和身体,或者说性命,哪一个更重要? 要知道.... 重度中暑,也是会死人的,而在这个补水基本靠往嘴里灌的年代,几乎就是必死的结局。 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李贤只觉得这场太阳浴,晒得实在是太值得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就接近一个时辰了。 就在李贤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晕乎,准备结束的时候~ 明崇俨 倒下了! 而且是狗啃泥的那种摔法,把一边的李荇,都吓了一跳。 眼看着明崇俨趴下了,李贤这才离开直云梯的杆子,佯装焦急道:“哎呀呀,明长史怎么倒下了,来人,快传御医,再取一些凉水来,给明长史降降温。” 跟随太子的,自然不可能只有李荇一个人,两个年轻的宦官,赶紧跑过来,把明崇俨抬到了阴凉处,拿着蒲扇给他扇风。 至于上官婉儿,很是贴心的把一壶凉茶,送了过来。 坐在明崇俨的身边,抓着水壶,李贤龙吸水一般地把茶壶里的水全部灌进嘴里。 喝完了,才一拍脑袋无奈道:“孤实在是太口渴了,竟然忘了给明长史一些,来人,再去取一壶,快!” 听到这话,就算是明崇俨,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虽然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是周荃鹰隼一样的眼睛,还是注意到了,俯身在李贤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听到周荃的话,李贤依旧是偷笑,但是并不打算揭穿明崇俨。怎么说人家也把自己的脸砸到地上了,这次就放过他一次吧。 御医很快就赶过来了,将一碗带着刺鼻气味的药水,灌到了明崇俨的嘴里。 皇宫里,要在日头底下晒着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所以,一般情况下,这种治疗中暑的药物,还是常备着的。 一碗药水灌下去以后,御医才开始号脉,摸了一会儿,就站起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明长史的身体并无大碍。听闻您也晒了很长的时间,不如也喝一碗药水吧。” 说完,御医就托起了一碗药水,交给李荇检验。 李荇倒出来一些,一点一点地喝下去,虽然确认了味道没有问题,但还是过了一会儿,1才交到太子的手里。 虽然是太子,但是也没有多少优待,唯一的变化,就是喝完药水以后,还有一碗糖水压压苦味罢了。 喝了药,见明崇俨还没有醒过来的打算,李贤就吩咐侍卫,把他给抬到凉亭里面歇息。而自己,则是散着步回了书房。 主持赈灾,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但是完全当甩手掌柜也不行。 秉持着后世学来的计划,李贤将赈灾的流程,区分了模块出来,交给专门的人,负责一个模块。 长安周边的青壮,一部分已经送去了洛阳,开始施工,至于远道而来的青壮,在长安登记以后,就会被就近安置。 大的方向上,时不时的调整一下,这就是上位者的工作。看起来很轻松,但是,给下方的下属安排工作,也是挺费心的。 李贤在书房工作,一直工作到夜幕降临,孔心语把晚上的药膳带进来,才暂且停下。 自从喜欢上孔心语的药膳以后,李贤每到吃晚饭的时候,都是非常享受的,软玉在怀,被人喂饭的感觉,啧啧啧.... 相比较享受的太子,此时的明崇俨,堪称凄惨,对着铜镜涂抹药膏,每涂一下,都会颤抖一会儿。 为了装的像一点儿,一直到李旦过来找他,他才假装苏醒,被抬着回到了冀王府。 曾几何时,他确实经受过这样的磨炼,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如今的他,为了保养面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 然而,这些心思,只在今天一天就白费了。 只是今天正午的一场日头,就晒得他脸上爆皮,红肿了好几处。 晚上用铜镜,看到的自然模糊,但就是这模糊的样子,还是让明崇俨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今天,他故意提出来挨晒,其实就是要考验一下太子。而如今,结果出来了.... 李旦手里拿着药膏,见明崇俨很快平静下来,才询问道:“您今天不是教皇兄本事了吗?怎么晒成了这个样子?” 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李旦,明崇俨叹了一口气,虽说有一个懦弱的主上,自己能够随便摆布他做自己要让他做的事情。但是,傀儡得过劲儿了,反而让自己觉得难受。 若是扶持这一位登临帝位,自己固然能够主宰朝纲,但是,历史上众多事件证明,这样的权臣,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如今天下安定许久,李唐还是很得人心的。自己多半得不到曹操的成就,能够跟王莽一样,已经是幸运了。 叹息一声以后,明崇俨无奈道:“今日,微臣与其说是传授太子本事,不如说是在试探太子。现在正值盛夏,今日又万里无云,正午时分晒在太阳底下,哪怕是一些值守的军士,都有可能承受不住。太子这样尊贵的人,按照微臣的想法,肯定晒不了小半个时辰,就会承受不住。” “然而,谁能想到,他竟然一连坚持了接近一个时辰。微臣已经晒得头昏脑涨了,看太子的样子,却一点都不难受。殿下,换做你,能坚持这么久吗?” 幻想了一下,李旦就连连摇头。 自己现在就是出门,都得随行的宦官抖开布幔遮挡着阳光才行,更别说就那么站在太阳底下,被晒一个时辰了。 “这就是太子的可怕之处啊,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的人,心智一定坚如磐石,在这一点上,您就输了。” 李旦想了一下,才说:“您说,本王明天也试一试,怎么样?” 明崇俨看了一眼李旦,叹息道:“殿下,您还是没听明白啊,微臣今日试探的,可不是太子有多抗晒,而是要看他的心性如何,唉,算了,这个道理,您以后会明白的。” 见明长史这么说,李旦只好拱手退下,甚至,临出门的时候,还亲自把门关上了。 离开明崇俨的房间,李旦抬起头,正好能看到天井上方,明朗夜空中的一轮圆月。 再看看东宫的方向,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如何,但是,却也不至于蠢到听不懂话。太子比起前太子来,优秀了何止一筹!前太子在位时期,自己就没有竞争的资格。而如今,就更别说了。 明崇俨不老实,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表现的越是受制于人,将来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获罪的太厉害。就让这明崇俨自己去争吧,本王只要继续装傻蛋就好! 微微一笑间,李旦背着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一样的夜空下,心情愉快的不仅是李旦一个人。 今日,东宫一行以后,五姓的六家,遍召家族精英,再加上前来相助的郑家,齐聚在李宝的别院里面,研究契约。 然而,持续了一天的研究,最终,谁也没能在这份契约中看出问题来。这份契约,就如同太子之前制定的契约,挑不出来漏洞一样,今天,一样挑不出哪里有太子的手段。 听着家族人的议论声,李宝微微一笑,拿起酒杯笑道:“诸位,老夫不信太子这一次,还有猴耍,既然这么多的精英,都看不出问题来,那说明,太子这一次,确实是真诚的。虽然其中的一些条款,对我等进行了限制,但是,没有这些条款,老夫反而要担心了。” 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抵消了之前签订契约的影响,王琼也是松了一口气,一口酒灌下去以后,才说:“没错,确实如此。这三条路,虽然被太子限制了,再加上本身的条件,比不上长安到洛阳的黄金之路,但是,说它是白银之路,也不算夸大吧。事不宜迟,明日我等就入宫,答应这件事如何?” 在六家家主的笑容和赞许声里,生闷气的郑温,显得是那么地突兀。 恨恨的把手里的酒杯扔到地上,郑温气愤道:“几位,太子之前对郑家百般羞辱,又在粮食的契约上,坑了你们一次,如此,你们还要跟太子共事?世人都知道五姓七家共进退,如今,你们一并向前,把郑家丢下,算是怎么回事!” 想起之前郑温对自己的嘲笑,王琼哼了一声,站起来嗤笑道:“郑温,太子赈灾事情公布以后,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如今我等得到太子的邀请,不管是赈灾获得名望,还是给家族设立基业,都是应有之事。反而是你,怎么,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都不知道了?” “你一连在太子手里吃了三次亏,这一次,算是第四次了,然而,归根结底,事情的起因,还在于你冲撞威胁太子不成,反而被太子拿捏住这件事上。这不过是你的个人荣辱而已,至于那一套玉铃,也只是你的私人物品,结果呢?弹劾失败,损失了郑家在朝堂的布置;签契约不成,损失的是郑家应得的利益。” “至于这一次,我等六家参与赈灾,你郑家独自撇在外面,势必被世人指责。” “因为你个人的问题,接连导致郑家整体受损,你还当个什么家主!要老夫说,你还是早点回族地请罪,辞了这家主之位把!” 王琼的一番话,说得声嘶力竭。 旁听的几个家主,听得目瞪口呆。 在场的七家精英,坐得老老实实。 而被王琼一顿斥责的郑温,只觉得羞愧欲死,想要站起来,结果抬了一半的屁股,又落了回去,一口气没上来,气急攻心之下,直接昏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郑温之死 眼见家主昏了过去,郑家的子弟,都匆匆的跑了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还有端着凉水盆准备泼水的。 所有人都忙着救人,却.... 没有一个站出来反驳王琼。 作为世家子弟,他们都清楚,王琼说的没有一点错误。事实上,郑温在长安做的这几件事,传回族地以后,已经是闹得人声鼎沸了。 至少,从这几件事上来看,郑温,真的不配做郑家的家主。 家主固然能够借助家族的力量,繁荣自己的小家庭,但是,相对应的,他做什么事情,也必须一切从全族的繁荣上出发。事已至此,恐怕,郑温的家主之位,就要不保了。 想到这里,正在掐人中的一个郑家精英,迟疑了好半天,才继续掐。 在他看来,家主还不如就这么死掉。家主虽然是家族的代表,但是,却不能真正的代表全族,家族的历史中,因为需要而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与其活着遭受家族的问责或者惩罚,还不如死了的比较好。 虽然郑家的人乱作一团,但是余下的六家人,却根本没有理会。 在他们看来,郑家的名望会不会遭受打击,并不在他们担忧的范畴之内。如果是面对皇权的威迫,五姓自然是要凝聚起来,共同对外。但是,如今郑温自己作死,怨得谁来? 于是乎.... 当晚的宴席,以郑家提前退场告终。不退场也不行了,单纯的掐人中,并不能唤醒郑温,要是不赶紧叫大夫,恐怕他的老命,就真的要交代到这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六家的家主就再次到东宫拜访,并且携带了大量的礼物。在他们看来,这一次,虽然太子对六家做出了诸多的限制,但是,还是很有诚意的。至少,这一次六家收获的名望,就不是钱财可以衡量的。 六家的家主离开以后,明德殿外等候的明崇俨,才走了进来,施礼道:“谁能想到,五姓六家的家主,都要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更是依足了礼节,前来东宫朝觐。说实话,就是当今圣人,也不曾经历过这个啊。” 面对明崇俨的彩虹屁,李贤只是笑了笑,就算是做出回应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mei族华力都有重新用起膏通芯片的时候,更别说五姓和皇家了。 说到底,五姓跟一个集团差不多,经营家族,跟做生意,也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哪怕他们之前跟皇族打出了狗脑子,该合作的时候,还是会摆出合适的态度,达成合作。而若是皇家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随时撕下笑脸,不择手段。 不过.... 看了一眼明崇俨,李贤就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 明崇俨确实是一个小白脸,还是放到后世练习班,轻松就能出道的那种。 可就是这样俊俏的明崇俨,此时的脸看起来就像是破布缝起来似的。 昨天的一场日头,把他晒的,啧啧。 见太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的脸,明崇俨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闷火。 但是,他终究还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拱手道:“太子殿下为何一言不发,只是打量微臣的脸?” 李贤收起心中的笑意,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说:“孤昨日一直闭着眼睛,不曾关注明长史的情况,不曾想,竟然让你晒伤了,真是不应该啊。不过明长史,既然孤比你还能抗晒,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的练习了?” 见太子没有一点觉得困难的样子,明崇俨就郁闷不已。挨晒,其实只是第一阶段的一个分支而已,而第一阶段,训练的就是人在各种环境之下,都能泰然自若,不动如山的能力。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把这些都练习一遍,但是,明崇俨清楚,其中的好几项,比起晒日头来,要危险的太多,而要教授太子的话,恐怕太子身边的人,都不会答应。 至于....好吧,以上都是借口。明崇俨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得已一定要教授太子,也是需要留一手的。包括藏匿的经验在内,教给太子的时候,最好都是打个折扣。 想好这些以后,明崇俨笑道:“太子殿下,您已经通过了考验,自然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了。这第二阶段,您需要学习的,就是因地制宜。藏形匿影这门学问,对机变的要求很大,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不如,微臣就在这明德殿之内藏匿,稍后太子殿下前来寻找微臣如何?” 这就教授因地制宜了? 李贤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带着李荇离开了明德殿。 刚走出殿门,李荇就皱眉道:“太子殿下,藏形匿影之术,奴婢也学习过,或许不如道家的高级,但是,都是一样的,肯定百变不离其宗。藏形匿影先练习忍耐能力没什么,但是,再之后,训练的是翻墙越脊之术,毕竟,一些地方上都上不去,更别说藏匿了。” 听了李荇的话,李贤顿时笑了,拍拍李荇的肩膀说:“你都说道家的藏形匿影之术可能更高级点了,这个时候,各个门派的学问教义手段,种种,不都讲究不外传吗?你觉得明崇俨,会真的教授孤?” 李荇疑惑道:“殿下既然知道他不是诚心的,为何还要跟随他学习?就奴婢看来,您还不如跟着奴婢学习呢。” “为什么?因为孤觉得好玩儿,哈哈。” 笑了一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李贤就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明德殿是东宫的模拟议政殿,虽然不如正式议政殿大,但是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除了议事的大殿以外,还有很多的房间。 所谓的藏形匿影,在李贤看来,就像是高级一点的躲猫猫。明崇俨虽然有两把刷子,但是,这一次他肯定会稍微示弱一下,不会真的藏匿得让人找不到的。 正常人进入大殿以后,肯定就直奔后殿那几个能藏匿人的地方寻找了。但是李贤不一样,进入殿门以后,他就开始打量周围。 正常思维下,空旷的正殿,肯定不会有人藏身在这里的。但是...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明崇俨就在正殿之内的可能性,有点高啊。 在李贤看来,如果是自己,就肯定会反其道而行之的。等找人的人进入后殿那些能藏人的地方找了一遍,气馁的时候,再出现在正殿之内,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逼格一下子就出来了。 柱子后面,没有。案子底下就不用看了,如果他真的藏在这里,就不学藏形匿影,讨教六脉神剑比较好。 正位的案子高大,底下是最适合藏人的,但是根本不用看,明崇俨绝对没胆子往那里藏。 剩下的.... 看向角落里的香炉,再想想明崇俨的体型,李贤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就在香炉后面了。 本来这个香炉应该摆在大殿正中央的,因为他不太喜欢熏香,加上明德殿里也没有言官什么的过来蹦跶,所以干脆就下令挪到了一边,几乎靠着墙壁。 香炉不是特别大,但是,明崇俨身形消瘦,抱着膝盖靠墙坐着,还是能靠它遮盖身形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香炉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紧靠着墙壁,若非自己亲眼看到了宦官搬运香炉的过程,也未必会注意那里。 带着强烈的自信心,李贤朝着香炉走了过去。 脸上挂上戏谑的笑容,走到香炉的一侧,然而.... 没有! 这不应该啊! 自信满满结果失败,让李贤很受打击。最令他无语的是,他清晰的听到了大殿之中,传来茶壶和茶杯碰撞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清楚,明崇俨此时一定坐在他小案子后面,很是儒雅的给自己倒茶水。 长舒一口气,回过头,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李贤询问道:“明长史,孤没有猜错的话,你其实就藏身在柱子后面,等到孤检查一侧的时候,就轻身躲藏在另一侧,是不是?”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明崇俨正在装逼的气质,顷刻间破碎,他惊讶的看向李贤,疑惑道:“太子殿下如何猜到的?” 叹息一声,李贤无奈道:“其实,孤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把你的行动,想的太复杂了一些,想必,这就是明长史要教给孤的因地制宜吧。” 没法说,人家用小孩子躲猫猫中最常见的手段获胜了,自己就完全没必要感到惋惜或者嘴硬什么的,认输就好了。 随便一拱手,李贤道:“是孤输了,看样子,孤还是自以为是了,还望明长史不吝赐教。” 明崇俨没想到太子认输的这么干脆,甚至还行了礼。 虽然太子的拱手只是随便一拱,但是他却不能随便,赶紧站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微臣一定知无不尽。” 这句话,才出口,明崇俨就后悔了。 知无不尽?那自己留一手算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没有这话,自己还能有所保留,但是这话既然说出去了,自己还保留的话,一旦暴露,脸面就要荡然无存啊! 虽然懊恼,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坦诚:“太子殿下,其实,微臣对您隐瞒了....” 听着明崇俨的请罪之语,李贤暗地里都要笑死了。 刚刚是他故意行礼的,要的就是钓出来这句话,虽然李荇也会,但是,既然连他都说道家的藏形匿影有两把刷子,那肯定要学最好的啊。 轻咳一声,李贤笑道:“明长史不必自责,到底是孤在探求你的本事,有所隐瞒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你说还缺了一项,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学,如何?” 见太子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明崇俨虽然无奈,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李贤每天上午的习武过程中,又增添了一项藏形匿影。 只从字面的角度理解的话,藏形匿影,跟躲猫猫没什么区别。但是,就连后世的特种冰都要钻研的学科,它又岂会是那么简单。 虽然现在还只是唐朝,但是,千百年来,战场上的斥候,死掉的又何止上万,自然积累下了足够的经验。 是的,藏形匿影之术,就是脱身于战场上的斥候藏匿之法。作为大军死亡率不弱于冲锋营、敢死队一类组织的职业,斥候想要活命,就需要在藏匿上,下足够的功夫。其涉及到的学问,远远不是一两句就能概括的。 上午习武、下午安排赈灾的事宜,晚上陪小老婆,偶尔还要早起,参加朝会,李贤的生活,依然忙碌的很。 不过,跟忙碌的李贤比起来,郑温,就要清闲的多了。 五姓七望的集会过后,他因为大怒攻心,瘫倒在床,然而,不过是第二天,郑家族中的三个族老,就赶到了长安,站在他的床前,面无表情的宣布了郑家族会的决定。 “即日起,免去郑温族长、家主之职,因其与太子斗气,接连损失家族力量,特罚其领一等家法三十,并返回族地,闭门思过三年!” “即日起,族长、家主之职责,由郑硕接替!” 一等家法? 守在病床前尽孝的郑温长子郑浩,直接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族老,父亲如今正病重,就算要领家法,是不是等他老人家好转一些再领?一等家法三十?就算是晚辈,也承受不起啊!” 寻常人家的家法,也就是一根枣木棍一类的东西,但是,郑家的不同,除了明面上的家法以外,还藏匿着更高级别的家法。 至于一等家法,说白了就跟铁棍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只要是家法,都要求行刑的人,用尽全力。挨三十下铁棍,已经跟处死没什么区别了。 新任的家主郑硕,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郑浩,叹息道:“也罢,看在郑温在任多年,只是晚节不保,再加上你如此孝顺的份上,就等他病好了,再行家法吧。” 病好了,接受三十一等家法,也是九死一残。 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几十年,却换来这等下场,病床上的郑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不用手撑着,就挺起了上半身。 指着感慨的郑硕,郑温哈哈大笑道:“郑硕,老夫用不着你假慈悲,不过三十家法,而已,老夫现在就接,来啊!来啊!!来啊!!!”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高昂,第三声过后,郑温目眦欲裂,嘴角溢血,一动也不动了。 看着郑温犹如怒目金刚的样子,郑硕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郑温却还是那个样子,郑浩试探着触碰了一下父亲,却发现,父亲一点反应都没有。 竟然.... 就这么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点攻坚 “父亲!” 郑浩悲鸣一声,当即伏地大哭。 郑硕面色不定的上前试探了一下郑温的脉搏,才发现,他竟然真的死掉了。 人死如灯灭,就算他生前做过什么错事,如今人死了,也只能一笔勾销。哪怕他现在才成为族长,需要立威,也是如此。人活着,犯了错,怎么惩罚都是应该的,而从死人身上立威,再残忍的人,也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叹息一声,郑硕对周围人说:“既然郑温先生已经去了,那就不追究他的罪责了。命人给郑温先生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木,头七以后,就启程护送他老人家返回族地吧。” 说完,他一手抚着额头,走出了房间。 一众族老,尾随着他,来到了大堂,落座以后,所有人都哀叹不已。 郑温死就死了,问题是还留下来这么一个烂摊子。如今,六家已经开始高调地宣扬,他们也将加入太子的赈灾工程中去,为这一次的灾难出力。虽然他们在民间收获的声望,不如太子多,但是,也不可小觑。 六家越是风光,脱离队伍的郑家,就越是扎眼。可以想象,若是有些人想要对付郑家,只要从市井之间散布一些流言,用不了太长时间,郑家就要顶风臭十里了。 一想到这个场景,几个族老,就觉得脑仁疼。 挽大厦之将倾,难度不是一般地大啊! 沉吟许久,须发皆白的一个族老,才开口道:“不论如何,郑家的声望,不能有一点的损失,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作为族老,他们都清楚,世家的底蕴深厚,钱财一类的损失,不过是细枝末节,真正维持他们百年荣耀,之后甚至千年荣耀、万年荣耀的,就是家族的声望。 见族老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郑硕抬起头,开口道:“几位族老,这次郑家面对的危机,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就是,咱们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很大。” 几个族老都看向郑硕,点头说:“说来听听。” 对于郑硕,他们还是很相信的。事实上,郑硕虽然跟郑温同辈,但是年纪却天差地别。如今他才不过三十有七而已,就算是在七家的家主任命史上,也是非常之年轻。 不过,因为他在家族各地的产业中,都周转游历过,办事的能力一流,这一次,才会破格任命他为新的家主。 长叹一口气,郑硕道:“归根结底,郑温的每一次失败,都跟太子有关系。这一次赈灾的事情,主持的也并非是朝廷,而是太子。购买粮食的契约,郑家既然错过了,就没有必要上赶着再去签订,我等犯不着为那点小钱低头。” “但是,赈灾的事情就不一样了。若非是朝廷也无法赈济的大灾,否则我等大规模赈灾,就是邀买人心的罪责,没有哪一个皇族,能容忍这样的行为。所以,咱们要赈灾,就得跟其他六家一样,师出有名才行。” 须发皆白的族老沉思了一下,无奈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得跟太子和解才行?” 郑硕点头道:“没错,不管怎么说,太子都是咱们绕不过去的一个难题。郑温的做法,在我看来实在是的太糊涂了。当初王皇后的倒台证明,世家妄图通过联姻之类的手段跟皇族同化,是不可能的。太宗时期《氏族志》的事情证明,光明正大的硬碰硬的方法,也行不通。” “事实上,我们世家跟皇族之间,最应该维持的状态,就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我们不去主动威胁皇权,皇帝也不能将咱们如何。我等的家族底蕴,足以支撑我等面对任何的风险,哪怕是朝代的更替。乱世才出英才,如今天下盛平已久,寒门子弟就算才华再好,终究也很难抵达高位。但是咱们不一样,皇帝想要彻底将五姓的力量驱逐出朝堂,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如果皇家真心对付我等,我们必然是要反抗,甚至还击的。但是,皇家若是不主动动手,咱们也只能慢慢的控制朝堂权力,不能过甚。对于咱们家族而言,没有什么,比背负一个国朝崩溃的罪责,更恐怖的了。” 听完郑硕的话,族老点点头:“这些我等都清楚,只是,如何跟太子和解?郑温当初为了对付太子,甚至连朝中的力量都动用了,说实话,按照送回族里的情报来看,郑温,很有可能是进了太子的圈套啊!” 郑硕微微一笑,坚定道:“晚辈以为,太子也只是针对郑温这个人,而不是针对郑家。别看他是太子,还不够资格对咱们郑家动手。既然是个人的恩怨,实在是太好解决了。晚辈听闻,太子自从入主东宫以后,一直明目张胆地布置产业,对财货很是渴求。” 说到这里,郑硕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说到底,咱们需要付出的,也只是一些钱财而已。” “只是财货,那就太好办了。郑硕,长安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等也该返回族地,做好准备。你现在已经是家主了,就不必事事都向我们几个老家伙请示。” 郑硕站起身,躬身表示恭敬。 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郑硕,几个族老,才起身离开。 若不是郑温闹出这么大一件事,他们还不会出现。 将几位族老送走,站在郑家别院门前,等到马车驶离以后,郑硕才慢慢直起身,看向了东宫的方向。 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他很想在送给东宫的礼物里面,多加一些东西。 郑温怎么说也当了几十年的家主,甚至一度在跟当今圣人的对抗中,占据上风。如果不是他这几件事错的太厉害,家主之位,还真轮不到别人来争夺。 而若不是太子把郑温坑的实在是凄惨,而郑家面对的烂摊子,又是这么的棘手,恐怕家主之位,也轮不到他郑硕继承。 世家家主之位,竞争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尤其是他这种年纪轻轻就上位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祈求着他犯错,从而把他拉下这个位置。 不管怎么说.... 对着东宫的方向笑了一下,郑硕就回去准备写礼单和拜帖。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挽救郑家的声誉,他只有成功这一条路可以走! 傍晚,郑家的拜帖,就送到了东宫。 看到具名的是“郑硕”而不是“郑温”,李贤不由得惊讶的看向李荇,询问道:“这个郑硕是什么人?郑温怎么了?怎么投拜帖的不是他?” 李荇也是摸不着头脑,只能拱手道:“奴婢实在是不知,殿下稍候,奴婢这就派人去探查。” 看着李荇匆匆地跑出去,李贤忽然觉得,自己的外部情报网,是时候要建立起来了。 虽然今年东宫的财政很紧张,但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却一事无知,简直是太被动了。 想到这里,他就拿镇纸,敲了敲桌子。 下一刻,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周荃回身关上门,上前靠近书桌,这才躬身等候差遣。 镇纸敲桌子,是一个暗号,表示接下来的谈话,不能让外人知道。 虽然看不到外面,但是李贤很清楚,被周荃训练的那些宦官,肯定已经分散到了大殿周围,确保没有一人靠近。 看着满脸皱纹,弯腰的时候双腿依然犹如木桩一样稳固的周荃,李贤开口道:“周荃,孤觉得,是时候该组建外部的情报网了,之前因为各种事情,一拖再拖,如今,实在是拖不得了。三年,孤给你三年的时间,必须让情报网具备一个雏形,如何?” 周荃抬起头,笑道:“不需要三年,最多一年,奴婢就保证将您的情报网支撑起来,至于达到密卫的程度,只要您舍得钱财,就是三年之内成型,也不是问题。” 周荃是不会说大话的,李贤很清楚。既然他认为一年的时间,就足够让情报网初具规模,那就一定可以。 挥挥手,李贤毫不在意道:“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另外,东宫之前就招了一些小的店铺,都归属四海楼和聚贤楼管辖,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在这些产业里面选择人手,一来隐蔽,二来,也能节省不少钱啊。” 周荃点头答应,心里也不由得赞叹太子的聪明,这一点,他之前确实不曾想过。就算是收集情报的人,也得有一个正经职业用来遮掩一点的比较好。 “同时,你也得给孤训练出一批手下,不需要挑选小孩子从小培养,只需要让他们具备一定的战力就好。” 周荃也知道从小孩子开始训练,恐怕要很长时间,才能将他们培养成可堪一用的人,太子殿下,显然没有等待的时间。 只是.... 他依然觉得,既然要教,还是要从小孩子开始,这样一来,培养起来的死士,才堪称精英。 迟疑了一下,周荃才躬身道:“本来老奴不该多嘴,只是殿下,咱们是不是也训练一些小孩子?如此一来,殿下将来才不缺真正的高手驱使。” “就按照你的说的做吧,怎么做你自己自然有分寸,孤并不担心。” 听到太子的同意,周荃这才躬身倒退着离开了书房,而书房外面环绕着书房提防窃听的宦官,也随之恢复原位。 李荇跑的快,回来的也快,很快,他就把郑硕的资料,还有郑温已经死了的消息,带了回来。 郑硕的资料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打听到的,李贤很清楚李荇去找了皇帝搬救兵,只是没有点破。 更何况.... 看了郑硕的资料,李贤都觉得这真的是一个人才。 不同于寻常的世家子弟,郑硕自打成年,并没有留在族地,钻故纸堆,而是一边游历,一边学习。甚至,不惜隐瞒郑家正脉血统,委身做一路商人,给郑家赚取了大把的钱财回去。 游历丰富,自然见识过人,肯放下身段,说明意志坚强。讲真,跟郑温比起来,郑硕,显然是不好对付的类型。 尤其是看到礼单的内容,他就更确定郑硕不好对付了。 礼单上记录的礼物,价值累计起来,足够当郑家正房一个女儿的陪嫁了。 这等厚礼,就算他是太子,也忽视不得。 重礼攻坚啊! 比起一点一点送礼试探,一次直接送足够的礼物重点攻坚,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尤其是在后世,面对一些特殊人士,与其一次次送小礼试探,让他在贪和不贪的边缘试探,还不如送一次狠的,直接把他的坚持击得粉碎。 这话,是校内聚餐的时候,某个主任喝多了,送他回家的路上,亲口讲出来的。 虽然不喜欢听这些事情,但是,李贤却依旧记了下来。社会上的一些门道,不是你不喜欢就不会接触到的,有些道理虽然残酷,但它依然是道理。事到临头的时候,与其询问别人,还不如自己知道这些事情,直接反应过来的比较好。 送礼的质量,一般都跟送礼的人,要求的事情的重要程度挂钩。 毫无疑问,郑硕下了这么大的血本,要求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情。 虽然很想拒绝,就这么把郑家脱离于六家之外,让他们的声望受到足够的打击。 但是吧.... 看了一眼礼单,李贤发现自己真的是没办法拒绝。 真特么的香! 见李荇还等候着吩咐,李贤叹息一声,提笔在礼单上,挑一些名字看起来厉害的东西圈起来,然后把礼单交给李荇说: “圈起来的东西,明日送到东宫宝库去,余下的,发卖掉全部换成铜钱,计入赈灾的钱款之中。” “啊?” 听到太子这么说,李荇忍不住说:“殿下,这样的话,这些礼物,大半都要被送去赈灾,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啊。” 李贤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什么,就按照孤说的去做就是了,赶紧的把礼单拿走,别让孤再看见,免得孤再反悔。” 见太子殿下坚持,李荇只好带着礼单离开了。 等到李荇离开,李贤忍不住把笔扔到桌子上,长舒一口气。 说真的,面对钱财的诱惑还能无动于衷的,只有少部分是真正道德高洁的人,少部分是钱多,对这些钱财不屑一顾的。更多的人,反而做不到谨守本心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郑硕的憋屈 虽然心疼把大把的钱财给捐出去了,但是,李贤却准备了好几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首先,既然身处高位,就要勉力的做到为大众谋福利,为社会做贡献。倒不是非得把日子过成衣不蔽体,来展示自己的圣人心怀,但是,力所能及的时候出一些力气,还是很应该的。 第二,虽然这一次自己已经主持赈灾了,但是,却是在欺骗百姓和一些笨蛋的基础上。但凡是有识之士,谁看不出来,小小的东宫,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这等规模的赈灾? 佯装的是一回事儿,真正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儿。李贤很清楚,只要账面上存在自己支持赈灾的款项,将来,就算自己不主动提起来,也自然有人会将这一点公之于众。这样一来,自己在“有识之士”范围内的名声,也跟着起来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开始为明天接待郑硕做准备。 既然知道了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明天,就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一次赈灾,皇帝同意他使用五姓六家的力量,未尝不是一种无力的体现。毕竟,以今年的国库,就算是勉强完成赈济,也肯定会导致关内道多处出现不满的声音。 至于他的计划,多少也给朝廷遮上了一层遮羞布。 蛇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与蛇共舞。 既然制定了这个计划,就没道理会被五姓七望给吓到。 等到李荇回来,给他吩咐了一些事情以后,李贤就回了卧室。 房芙蓉那里,不用担心,从卑贱者联盟传回来的情报来看,天后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真的是把她当太上皇供着。甚至用膳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吐出来,也不以为忤,反而不顾仪态的用衣袖帮她擦汗。 看样子,她是真的担心这个得来不易的正房嫡子会坐不住。 大老婆没问题,小老婆们,也没有让人操心。 也不知道她们三个怎么商量的,隐约间变成了四天一轮。 齐兰和孔心语因为相处的时间多,所以额外给了萧萧多一天的时间,让她不至于被冷落。 今天过来作陪的,依然是萧萧。 见她拉着裙子,还没走近就红了脸的模样,李贤如何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亲戚来了.... 估计是房芙蓉跟她们说过,在夫君面前不必在意这些,但是,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难以相信。 站起身,伸手拍拍萧萧的头,李贤笑道:“太常寺的乐师和将作监的大匠,自从得到孤的图纸以后,研究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把一种乐器给做出来了,来,正好让你见识见识。” 说起乐器,萧萧的羞涩顿时不翼而飞。 之前夫君对琴不怎么感兴趣,她还偷偷伤心来着,以为夫君工于丹青、热爱武艺、粗通药理,却偏偏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 谁知道,夫君竟然专门定制了乐器,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如果是瑟.... 自己会很奇怪的,说实话,她还是觉得琴才是属于男人的,如果自己和夫君琴瑟和鸣的话.... 想想都觉得.... 萧萧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她看到夫君定制的乐器的时候,人都懵了。 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鼓?还有那个顶在铁棍上的铁盘子是什么东西? 鼓的材质也很奇怪,有铁皮的鼓,还有牛皮的鼓,摆放成一个圆弧,看起来特别的乱。 不同于凌乱的萧萧,李贤看到这套鼓,只觉得自己久违的感觉到了心痒难耐。 前一世不曾学习过什么正经的乐器,吉他会弹两手,却并不精通,竖笛连《粉刷匠》都忘得差不多了。 虽然对打击乐无比的憧憬,但是现实却使得他从没有机会真正接触这些。 现在不一样了,弄一套架子鼓,简直不要太简单,至于学习的时间,挤一挤,总会出来的。漫长的夜晚呢,睡觉之前,总不能一直洞穴探险,玩一玩儿打击乐,有益身心健康啊! 急不可耐的坐到了座位上,拿起鼓槌,李贤迫不及待的就开始敲起来,听一听各种鼓的声音。 打击乐的魅力,或许就在于它有一个框架,却并没有被这个框架给限制住,让一个人发挥出色的,是旋律,而不是音阶的多么精准。 萧萧坐在一边,见夫君在鼓上敲来敲去的,却始终不能敲出来一个节奏,就知道夫君自己,恐怕也不会玩这个怪东西。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她也不傻,从前从没有用乐器的夫君,此时却玩起了乐器,肯定是为了照顾她的兴趣。 一想到太子妃姐姐的话,她忽然发现,太子殿下,确实是女人家最好的归宿了。 听了一会儿音色,李贤就开始随意的敲打起来,力求找到一个好听的节奏。 而萧萧,也不觉得无聊,就听着夫君乱七八糟的鼓声,只觉得犹如仙乐一般的动听.... 大老婆不在,没有办法到半山腰的洞穴探险,但是到山顶的洞穴探险,还是没问题的。 久违的享受了一次,使得李贤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只觉得身心都要放空了。 虽然很想维持这个状态多赖一会儿床,但是,想到今天郑硕会进东宫来拜访,也只能起来,进行每天固定的那一套。 准备妥当以后,李贤就来到明德殿,一边跟孔心语探讨适合泡茶喝的药材,一边等待郑硕的拜访。 辰时刚过,守门的护卫就派人来报,说是郑家新任家主郑硕,带着大量的礼物,前来拜访。 到底是带着礼物上门的,李贤也觉得需要客气一下,就准备到殿门口去迎接一下,至于孔心语,赶紧带着侍女离开了。这种正式的场合,她一介良娣是不能参与的,强行露面,只会让客人认为是一种羞辱。 礼物和礼单上记录的内容,是不会有任何出入的。所以,礼物在宫门口就完成了交接,郑硕,也只是带了两个年轻的族人进宫,临近明德殿,还让那两个族人留下,只身一人,拾阶而上。 才到殿门口,见太子竟然等候在这里,郑硕受宠若惊的行礼道:“不想殿下竟然再次等候,是微臣失礼了。” 李贤笑了笑,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转身就进了大殿。 落座分茶以后,郑硕喝了一口茶水,赞叹道:“早就听闻,清泡茶水,是太子殿下首创的饮茶方法,尤其是这先苦后甘的意境,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开局直接放出彩虹屁,李贤早就有这个准备,并没有多么欣喜,而是淡然道:“其实百姓家,也有很多只是泡粗茶,不加作料的,说是孤首创,就不太严谨了。不过,先苦后甘的意境,确实吸引人。就是人生,很多时候,不也是先苦后甘吗?” 郑硕微微愣了一下,他很清楚太子的“先苦后甘”,说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自己的重礼,并没有白送。 直起身,郑硕拱手道:“太子殿下,先前郑家郑温,对您多有得罪,如今,他已经被夺去家主之权,人,也气急而亡。都说人死如灯灭,还请太子殿下,勿要再怨恨他了。” 怨恨? 李贤很想挠挠头问问他,为啥会弄出这么一个词。 讲真,失败者对胜利者怨恨,不奇怪,什么时候,胜利者还会对失败者心生怨恨了? 尤其是在失败者一事无成的情况下。 更何况,郑温为什么被夺去家主之权,李贤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不是家族在郑温的骚操作下,受到了损失,就算是他和宰相打起来,郑家也不会怪罪他的。 对于世家人偷换概念的手段,李贤已经有所猜测,所以也就懒得论这些。 喝了一口茶,李贤笑道:“郑温老先生,也不过是为了争一时之气罢了。孤忙于赈灾的事情,恐怕不能出席他老人家的丧礼了,郑兄回去的时候,不妨代替孤给他上一炷香。” 郑硕点点头,太子言语间,丝毫没有情绪不稳定的迹象。这说明,他对于郑温的下场,一点也不意外啊。这是真真正正的,没有把郑温当成对手来看待。 长舒一口气,见太子悠然饮茶的模样,郑硕就清楚,今天的话题,自己不开头的话,太子是根本不会提起的。 “太子殿下,郑温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至于此次赈灾的事情,五姓六家都获得了资格,甚至江南士族,也分得一杯羹,如此盛事,郑家如何能落伍。不知道,太子殿下,还需要郑家出一份力吗?”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李贤心里偷笑着,明面上的表情却很是纠结,无奈道:“郑兄,说实话,朝廷加上五姓六家的力量,就足以完成赈灾了,至于江南士族和山东氏族,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如此的情况下,郑家就算有心加入,恐怕赈灾的工程,也很难挤出郑家的容身之地啊。” 看到太子为难的样子,郑硕却并不觉得这一位在演戏。 既然太子接受了礼物,说明他还是有和解的心思的。至于这次赈灾,他也派人调查过,情况确实如此。郑家最后来用饭,还想吃肉,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咬咬牙,他毫不犹豫道:“太子殿下,不知道,如果郑家只是出钱粮,不修路,单纯捐钱粮,只为了赈灾,可否?” 听到郑硕的话,李贤都被吓了一跳。 这本就是他今天给郑家预备好的结局,甚至他都想好了郑硕的反应,但谁知道,还没有开始讨价还价,郑硕就给了自己一刀,嗯,还是屠龙刀的力度。 为人欲为而不敢为者,雄才也。 这个郑硕.... 果然不一般! 壁虎断尾逃生没什么稀奇的,豹子也敢断尾,那就不是勇敢能形容的了。 这需要做出决定的人,有足够坚毅的心,或许,还需要足够的自信。 见太子面无表情的脸,也出现了惊愕的表情,郑硕只能追问道:“微臣欲直接支援各路工程的钱粮,殿下以为如何?” 如何?自然是答.... 答应你个鬼! 就在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李贤硬生生的又咽了下去。 为何,四条路的修建,东宫占据最重要的一条,而六家,需要每两家,再加上东宫搅合其中,才能占据一条? 为的就是限制五姓收买人心的强度质量,别的不说,郑家一家支援四路,直接就比王家这样单独的一家,多收获了八倍的名望! 八倍的差距啊! 这家伙,看起来是自断一刀,但谁知道还留了个尾巴尖儿。 缓缓的舒出一口气,李贤换上了笑脸:“各路工程,相隔很远,要是分别支持的话,恐怕郑家运输的队伍,就要疲于奔命了。郑家既然有这样的见识,不如这样如何,郑家的钱粮,就专门用来长安到洛阳这一段路的工程如何?” “长安到洛阳一路?” 郑硕只是迷茫了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太子这是想空手套白狼,想到了整晚都在套的级别了啊! 本来主持这一路工程,就是用的太子自身的名义。比起其它三条路来,名声传出去的也要更早。如此以来,就算郑家是后来者,也没法后来者居上,对太子应当收获的名望,不能造成多少的影响。 而郑家的加入,使得朝廷,能1节省大笔的钱粮。 这算计.... 见郑硕愣了一下以后,就偷偷的咬了咬牙,李贤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清楚了其中的利害。 “郑兄,说实话,给郑家安排在这里,孤也是无能为力。你也知道,国库今年的支出太多了,单单赈灾,就足以将国库耗空。可是,眼下才只到了年中啊,未来的半年,国库空虚着,一旦有什么事情出现,岂不是束手无策?” “若是郑家顶替了朝廷应该的花费,如此一来,国库能够得以幸存,郑家当居首功,这是什么?这是为国尽忠啊!而一路的百姓能够吃饱肚子,也会感念郑家的恩情,到时候,且不说郑家会落得万家生佛的好名声,就是孤,也会奏明父皇,为郑家请功的!” 看着太子一副“我在为郑家着想”的表情,郑硕就忍不住偷偷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他只能这么干,否则,他觉得自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第二百章 视察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明是死命地下手坑人,竟然还摆出一副我在为你着想,你需要感谢我的样子出来。 说实话,就算他也算见识广阔了,但依然没见过这样的人。 跟太子相比,那些奸商,简直什么都不算! 长舒一口气,虽然内心里犹如怒海波涛,但是,郑硕却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很清楚,太子有资格这么做。 一个人厚颜无耻的程度,往往跟这个人的地位,是分不开的。 太子,或者说现在的太子,有资格这样针对郑家。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此时,郑硕根本感觉不到回甘,只觉得茶水十分地苦涩。 拱拱手,郑硕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说:“既如此,就按太子殿下说的办就是了。” 眼见郑硕居然连这个也答应下来,李贤不由得更高看这个人一眼了。 不用说,换了郑温过来,这个时候绝对就三尸暴跳了。 在旁人看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得理不饶人。 但是,谁能想到,面对逼迫,郑硕居然全部接受了下来。 五姓的底蕴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有领导一个家族扛过任何风雨的能力。 韩信忍辱负重,得以成为国士无双,刘邦忍辱负重,得以以弱胜强、创立汉朝百年基业。郑硕忍辱负重,能得到什么? 不同于寻常人在羞辱他人成功以后的欢喜,李贤只感觉到了一点恐惧。 自己的一连串操作,怎么就催生了这么一个人出来,还执掌了郑家的大权? 很显然,郑硕,比郑温,难对付得多啊! 见太子并不接茬,只是盯着自己看,郑硕摸不着头脑地问:“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看着在下?” 听到郑硕的话,李贤这才回过神来,强行压制了内心中对郑硕提起来的提防,笑道:“孤只是在想,郑兄年纪不太大,但是跟郑温老先生比起来,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听到这话,郑硕只能苦笑道:“太子殿下就莫要夸赞在下了,不知道,郑家的钱粮,什么时候起运得比较好?” “自然是立刻,眼下长安和洛阳可以说是双线开工,并且伴随着周边州府的青壮加入,工程的耗费,将会越来越高,简直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啊。” 你也知道这是无底洞啊! 咬咬牙,郑硕起身,拱手道:“既然殿下认为事不宜迟,那在下这就出宫,力求用最快的速度,将钱粮,送到长安和洛阳。至于钱粮的交接,还请太子殿下派遣一官员,跟郑家交接做账。” 见郑硕要走,李贤站起身,笑着说:“虽然事情紧急,但是也不到刻不容缓的地步。郑兄才成为家主,又恰逢郑老先生过世,恐怕还不曾庆祝,也不好庆祝吧。孤吩咐东宫的厨子,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宴席,郑兄要走的话,岂不是让孤白白准备了?” “这....” “郑兄放心,孤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用完午膳,就可以离开了,如何?” 面对李贤的诱惑,郑硕却还是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在下果然还是不能留下来。族中的事务,在下还没有完全接受。下次,下次,等在下完全熟悉了家主的要务,肯定会再来东宫拜访的。” 见郑硕面对诱惑丝毫不为所动,李贤也只好放弃了拉他在东宫用饭的想法。 一样将郑硕送到殿门口以后,看着郑硕离开的背影,李贤不由得笑了一下。 虽然这个人挺麻烦的,但是,也不必过于提防。最多,今后不要轻易对郑家下手就是了。一部分聪明人,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会及时止损。 就像今天,面对无可奈何的局面,他宁可付出足够的代价,也不会死磕到底。 对付这样的人,设定阴谋就完全没有必要,只要将事情的走向,推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自己就会投降了。 笑了一下,李贤就命李荇去传告厨房不必准备宴席了。 时间难得,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要是不用来习武,简直就太浪费了。 当一件事已经成为习惯的时候,某一天不做这件事,反而会让人觉得特别地难受。 (码字得除外,还除外的留个言) 从一开始习武累到浑身难受,到现在一天不习武反而会浑身难受,如果没有成果的支撑,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苦逼的明崇俨,因为自己的一个保证,现在彻底的成了李贤的私人教练。 藏形匿影之术,看起来简单,但是,真正接触以后,才会发现,其中也有很多的道理。 紧赶着时间,将所有练习的项目,都练习了一遍以后,李贤本想着回去睡个午觉,谁知道,戴至德竟然带人来拜访了。 说拜访也不太对,因为这家伙没穿着官服,而是穿着一套麻衣,活脱脱一副马上要下地干活的样子。 拱手行礼以后,戴至德就说明了来意:“陛下有令,着令太子和微臣,巡查以工代赈工程事宜,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啊?” 听了戴至德的话,李贤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大唐不是后世,这样级别的自然灾害,自然是朝廷的一等大事。虽然不至于派遣太子和尚书仆射上工地干活,但是,必要的查看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虽说,帝王学说教授的,都是皇帝应当怎么对付百姓,但是,到了这种时候,皇帝,或者说皇家,还是要展现一下自身的悲天悯人。 看了一眼戴至德的麻衣,李贤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去换衣服。 “那戴仆射,咱们这就出发吧。” “等一下。” 叫住了太子,戴至德苦笑道:“太子殿下,您就算要下去视察,是不是也换上一身麻衣啊。多少,您还是要表现一下的。” 李贤不耐烦道:“得了吧,穿麻衣?戴仆射,不如咱们今天,打个赌如何?” 听到太子这么说,戴至德顿时迷惑了:“不知道殿下要跟微臣打什么赌?” “就赌咱们下去视察以后的效果,咱们兵分两路,看看谁的效果更好如何?输的人,要走路回长安,怎样?” 赌注不算什么,至于赌博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皱眉的戴至德,当即答应下来:“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笃定,自己会赢?” 李贤笑了笑,却并不准备告诉他原因。 因为是身受皇命,正式出行,再加上李贤觉得自己有必要张扬一点,就准许一千千牛卫,联合一千禁军,作为护卫,仪杖也打了出来。 两千多人的大队伍,在明德门出发,堪称浩浩荡荡,相比较之下,从凤凰门离开的戴至德,不过是一辆马车,和十几个护卫而已,寒颤到了极点。 如今,但凡是受灾的州府,青壮都会聚集起来,在里正、县令和一州别驾三级领导的带领下,赶赴长安,听候安排。 上官氏还是很能干的,她出资,在长安城外,安置了很多临时的木屋,虽然简陋,但是也能让一些赶来长安,当天赶不上分配的民工,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当然,灾年必不可少的就是布施,这些青壮从家里带来的粮食,路上就吃光了,到了长安,自然不能让他们饿着。 虽然打着四海楼的招牌,但是,布施的地点,却没有宣扬自己是在做善事。 至于她准备的木板房,也是收房租的,当然,房租的量,跟他们一天吃掉的粮食,是差不多的。 等到了工部户部的命令以后,这些民工,就会在各自的里正带领下,赶往工地。 距离长安最近的州府,人力全都调到了洛阳那边,后赶来的人,则会被就近安排。 如今,长安城外的工地上,堪称人山人海。 古往今来,官路的修建,都是因势导利修建成的。遇山绕山,遇水绕水,只有真正避不开的情况下,才会开山架桥。 这一次,李贤提出来要尽可能取直,所以就造成了工程量的巨大。 别的不说,就是遇到一片树林,也够民工们费劲的了。 所以在工地上,随处可见跟树根较量的民夫。 这个时候对付树根,没有别的办法,就是挖坑,挖到一定的深度以后,就用斧头把实在弄不出来的根给砍断,把树墩子拉出来。 因为工具原始,所以人也原始。 当看到一个大汉,一个人就扛着一个水缸一样大小的湿木桩,晃晃悠悠的往一边走的时候,李贤才确定,当初身在农村的时候,一些年纪大的人,说自己干活的事情,并不是在吹嘘。 因为工具的落后,所以人力就显得特别的重要,而人力,逼迫起来,也能爆发出足够强大的力量。 看不惯这样的场景,李贤掀开窗帘,对着大汉指了指,立刻就有两个护卫,过去帮忙。 虽然是好心,但是看到大汉见到两个官军,吓得差点被树桩压倒,李贤就知道自己是好心办坏事儿了。 往前走了没多远,就有一队官员迎驾,领头的,正是王勃。 这一段路,就是王勃负责的。 李贤在派遣他出宫来办事儿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要从一个小工头干起。于是乎,堂堂的太子宾客,很快就变成了黑色的。 掀开马车的门帘,跳下马车,看着烈日之下,工地上的民工,还在干活,李贤就觉得不太好。烈日之下还要工作,这不行啊,且不说晒伤,就是中暑,就够民工受的。 看了一眼一样变成漆黑,脸上还有明显晒伤痕迹的王勃,李贤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现在这么热的天儿,就不能暂时歇工,等下午凉快一些,再开工吗?” 王勃行了一礼,苦笑道:“太子殿下不知,并非是微臣要求民工这么干的,而是百姓们自发要这么干的。他们都认为,正午歇着的话,朝廷会扣粮食。而微臣说明,就算是中午歇息一段时间,朝廷也不会扣他们的工钱,他们也不愿意,认为得到了多少粮食,就该干多少活。” “按照您厘定的标准,民工们工作,不仅能赚到自己的口粮,还能积攒一些下来,托人送回家里。为了能给家里多积攒一些钱粮,哪怕是正午,他们也不愿意休息。” 和王勃一起接驾的工部管事也站出来说:“太子殿下,微臣可以作证,王宾客说得没错,这都是百姓自发的。” 看着工地上干活干得汗如雨下的民工,李贤还是很难说服自己。 不行啊,正午干活,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孤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从今天开始,正午给他们一个半时辰歇息的时间,等最热的时间过去了再上工,这是命令。” 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王勃也只好领命。 在一众小官员的陪从下,李贤沿着这段儿工地走了一圈儿。 粗略估计,这里大概有一千人在干活。 巡视了一圈儿,却没能发现自己想要的,李贤不由得看向王勃,疑惑道:“孤怎么没看到供水处?为何没有看到茅厕?还有绿豆汤,这么热的天儿,就不给他们准备一些绿豆汤吗?” 王勃疑惑道:“殿下,为何要设立饮水处?工地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这些民工,都是在小溪喝水的。至于茅厕,大家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出恭了,就是下官,也是这样的啊。至于绿豆汤,供给千人,就太耗费了,所以微臣命人采了一些去暑的草药,每晚熬了,分发下去,如此一来,也能避免一些人中暑了。” 瞥了一眼王勃,李贤无语道:“你就是这么当工头的?小溪的水不干净,喝了容易生病。随便出恭,就会招来大量的蚊蝇,一旦引起瘟疫怎么办?至于绿豆,耗费一些就耗费一些,咱们现在又不缺钱,为何不给百姓们多一些福利?” 听到太子的话,王勃也一众小官员,彼此对视一眼以后,才纷纷行礼道:“微臣知晓了。” 看到他们的样子,李贤就知道,他们压根就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听从命令而已。 以前自己遇到上级领导视察,这里指点指点,那里指点指点,就觉得烦得不行。 如今,谁想到,自己也成了这个样子。 第二百零一章 太子的地位 虽然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但是,为了工程的稳定推进,尤其是为了不出现疫情,李贤也顾不得许多了。 瘟疫这玩意儿,一直以来都是跟古装剧联系起来的,至少,七八九十年代的电视剧里面,经常会看到瘟疫的字眼。 如今穿越到了唐朝,跟明崇俨晒太阳的那一天,李贤特意跟御医请教了一下瘟疫的情况。 瘟疫,就像是中华大地上去不掉的毒瘤,每年都会闹那么一两场,隔一段时间,就会闹一场大的。不过,托交通不方便的福,就算起了瘟疫,也很难扩散到全国的程度。 战乱年代,到处都是尸体,自然是瘟疫的诱因,而太平年代还出瘟疫,那就跟不卫生有关系了。 如果说刚来工地的时候,还好奇为何王勃专门叫了几个青壮拿着铲子,那么,现在就清楚了。因为,离开工地,周围的草地上,随处可见一坨坨或者一滩滩的东西。而那几个青壮,就是负责为太子将前路清理干净的。 本来,李贤认为自己并没有多洁癖,可是,不经意间看到一坨坨里面的白色长条,还是忍不住犯了恶心。 特娘的,怎么就忘了,就算是后世八九十年代,蛔虫还是困扰全民生活的大问题,如今到了大唐,又如何能例外。 走到了王勃口中的小溪,看到小溪边不远处依然不曾消失的污秽之物,尤其是,在亲眼见到上游有个王八蛋在溪水边撒尿,下游还有人趴在地上喝水的时候,李贤终于是忍不住了,干呕了好几声。 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吐意,李贤伸手扯着王勃,指指小溪说:“这玩意儿,能喝?娘的,现在立刻派人去长安,让铁匠打造铁锅,凡是饮水,必须是热水才行,实在喝不了的,晾凉了喝。” “还有大小解,必须得到茅厕解决;还有,在小溪下游挖一个水池,所有人,每三天必须洗澡一次!这是命令,受不了的,就让他给孤滚回去!” 王勃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在这件事上爆发了,还很气愤。 可是....全工地上下,就连他,喝得也是溪水里的水啊。 这里水质清澈,也没见谁喝死了啊。 您作为太子,爱干净,怎么就让我们这些人也跟着您一起干净啊。 虽然心里吐槽万分,但是王勃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在太子殿下的面前,他没资格反驳。 见王勃答应,李贤才松开手。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炽烈的太阳,李贤只是指一指,早就成精了的李贤,就蹿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就带来了一把遮阳伞。 一手拿着遮阳伞,遮挡了太阳光,李贤才继续查看工地周围的情况。 于是乎,工地上各州的青壮,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身穿华丽服装的家伙,手里拿着遮阳伞,每走几步,都会有人为他清理前面的地面,这一看就是大官儿啊! 好奇之下,他们开始跟周围的人打听,这是谁啊,年纪轻轻的,就连工地的工头,都要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尤其是,周围还有好多全副武装的护卫,每到这个大官儿靠近工地范围的时候,那些护卫就会盯着工地上拿着工具的农工,一副见情况不对就抽刀子的模样。 这谱儿真大。 至于聪明些的,看到黄色,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一问二,二问四,没多长时间,疑惑就充满了工地。 最终给所有人解惑的,还是一个没资格接驾的管事。 在得知这人是太子殿下以后,只要是听到的人,都会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是太子殿下啊,未来的圣人,那就说得过去了。 虽然这一位穿的明亮光鲜,手里还拿着防晒的伞,还有这么多带着武器的护卫。 但是,谁让人家是太子呢,摆这么大的谱,不奇怪。 虽然还很好奇太子来工地干啥来了,但是,想想晚上那顿饱饭,所有人都不由得加了一把力气。 朝廷这一次虽然没给青壮赈济的粮食,但是给足了老弱妇孺的口粮,他们虽然要靠做工换粮食,但是,谁架得住换来的粮食多啊! 平日在家务农的时候,都是忙时吃干,闲时喝稀。可是,到了工地,顿时就变了。 早晨是浓粥,中午是干饭,晚上还是干饭。 一天三顿啊!平日里在家,都是两顿或者干脆就是一顿。 三顿饭,还不是最让人欣喜的。 今年正逢旱灾,有的吃,吃得饱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是,谁知道,每天干完工以后,只要是上工的,就会被分一大碗粮食,不管是自己积攒,还是记到账上,等完工以后结算,都可以。 开始还有人自己拿着,平时上工地,都要带着,放在看得见的地方,生怕被谁给偷了。 可是,当粮食积攒的越来越多,大家就没了亲自带着的心思,而是选择了记账。 吃得饱,还有得赚,虽然每天干活很累,但是这年头,还奢求个什么? 尤其是当有人病倒了的时候,工地的管事,不仅会找医生诊治,还会免了这人的饭钱,这是什么?这就是善举啊! 正因为如此,大家干起活儿来,虽然累,但是没有一个喊出来的。因为害怕工期延误会连累到管事,只要是上工的,哪怕是刚刚病愈的,都铆足了劲儿,没有偷懒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天气,明明这会儿差不多都是下午两点了,依然热的不行。 看了一眼天上依旧明晃晃的太阳,李贤终于是忍不住,对着王勃挥了挥手说:“下令解散吧,都找阴凉地歇歇,把工地上的县令里正,叫过来,孤有话问他们。” 王勃答应一声,就吩咐管事去传令。 没过多长时间,忙碌的工地就安静了下来。 不过,民工们并没有散开歇息,而是簇拥着各自的里正,一起过来。 一千人的工地,并没有县令跟着,只有两个里正而已。 人生,甚至说祖宗几代第一次见到太子,两个里正路都不会走了,上前几步,被李荇带人检查了一遍以后,膝盖都发软了。 见李荇检查完了,李贤就挥挥手,命人拿出两个垫子,让俩人往前一点来坐下。 俩人战战兢兢地坐好,明明在工地上已经流了很多的汗,此时依然忍不住往外冒。 吩咐李荇给俩人也倒一碗水,见俩人的样子,李贤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点,问道:“你二人是这片工地上民工们的里正?叫什么名字?” 俩人茫然地抬起头,求助似的看向一个管事。 管事叹息一声,走出来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这些人都不会说官话,下官可为殿下翻译,可好?” 日了,大唐人跟大唐人说话,还要翻译? 点点头,李贤对这俩里正的口音,不由得好奇起来。 果然,尽管已经尽可能的认真听了,但是听到俩人的话,却依然是一头雾水。 不是,说的都是啥啊! 本来,穿越到大唐以后,李贤就觉得所谓的官话,特别地难受,听、说,都像是火星文,如果不是有章怀太子的记忆在,恐怕他连跟人交流都是问题。 然而,就是他觉得是火星文的官话,也没有这俩人说的诡异。 认真听了两个里正的话以后,管事拱手翻译道:“太子殿下,左面的这个,叫李牛,右面的叫丁六,这俩人....这俩人....” 强忍着笑意,管事还是把他们的话翻译了出来:“这俩人,还让下官祝太子殿下长命百岁。” 听了管事的话,李贤也是哑然失笑。这不过年不过节不过寿的,俩人竟然还说这样的话,看样子,是真的很有压力啊! 轻咳一声,李贤只好继续说:“你跟他们说,用不着这么害怕,孤又不是土匪,不会随便砍人脑袋的。” 管事翻译完以后,俩人都是一脸的干笑。 见到是一回事,接见又是一回事。 身处后世的时候,李贤也曾幻想过,就算是跟平1大大面对面,自己也能泰然自若。或者,后世的很多人,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这样的情况,绝对不适用于大唐。 寻常百姓,连自家的长辈,都不敢冒犯,更别说里正了。至于见到了县令,都会打哆嗦,更别说再之上的刺史、六部尚书、三高官官、太子、天后、天皇了。 事实上,因为见不到,所以,哪怕是刺史,好多时候都是百姓们幻想的对象。如今,连跳数级,见到了太子,只会觉得一座座大山压在一起的压力,太子每说一句话,都像是雷霆炸响一样。 见俩人把碗里的茶水喝没了,李贤伸伸手,李荇又亲自上去,给俩人倒了一碗。 接连喝了两碗茶水,俩人才止住汗,没有那么惊恐了。 看了一眼管事,李贤又问:“孤今日来,就是巡视工地的,你们作为里正,想必可以代表各自的百姓说话了,孤来问你们,你们在工地,吃得饱吗?可有管事克扣粮食的事情出现?可有打骂你们的事情出现?” 听到这话,管事就知道,自己必须要面无表情地翻译了,尤其是,不能翻译出错误来。 既然自己什么都不怕,也不必吓唬这俩人。 听了管事的话,李牛和丁六,立刻就回答了。 “太子殿下,他们说,每天都吃的很饱,没有人敢克扣他们的粮食,就是粮食需要记账,见不到粮食,他们心里发慌。至于打骂的事情....” 管事迟疑了一下,才说:“他们说没有,但是殿下,我等管理工地的时候,其实是打骂过他们的,但是,您放心,绝对没有下重手,顶多是踹两脚的程度。” 见这个混蛋竟然主动认罪,好几个管事,都不由得焦急起来。这厮的脑袋是不是抽了?明明这俩人说没有,你直接翻译就行,干嘛说出来啊! 李贤惊讶地看了一眼管事,笑道:“不错,你竟然敢主动承认,难得,来啊,赏他一个坐垫,一壶凉茶。” 犯了错竟然没有被处置,反而因为说实话,得到了赏赐? 一时间,好多人都懵了,包括在外围围观的民工。 他们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听不懂官话,一些靠近县衙州府的,还是懂一些的。 管事也很意外,但还是谢过了太子的赏赐。 见管事坐了下来,李贤也就不准备追究打骂的事情了。 这种事情,想一想都知道没办法避免,彻底禁绝,也不行,管事嘛,不凶神恶煞的还叫管事?如果因为放纵,出现问题,才是严重的。至于踹几脚的事情,完全没必要追究。 笑着看向已经慢慢镇定下来的李牛和丁六,李贤又说:“孤今天来巡查,就是来解决一些问题的,你们说说,现在,你们对工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胆地说,只要你说,孤就会尽量地为你们解决。” 尽管说? 听到这句话,俩人都是两眼冒光,但是,李牛眼里的光彩,很快就暗淡了下去,反而是丁六,忍不住回答了。 话说到一半,李牛忍不住偷偷用肘子怼了丁六一下,随即,丁六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又赶紧追加了一句话。 这样的情况,显然是有事儿啊。 看向管事,李贤严肃道:“他说什么?” 管事皱皱眉,但还是一字一句的翻译了出来:“太子殿下,丁六说,工地没什么可挑剔的,就是....就是他们住的地方,只是一个棚子,吹夜风,容易腰腿疼。至于李牛顶了他一下以后,他说的是就算住棚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棚子?” 李贤看向王勃,等着他解释。 王勃站了出来,拱手道:“太子殿下,如今民工都住在棚子里面,这么多人,给他们建房子,不现实啊,至于帐篷,咱们也筹集不到足够的材料,况且,如今久旱无雨,就算睡棚子,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什么大问题?一旦下雨了怎么办?再说,蚊虫也是一个大问题啊。” 李贤叹息一声,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就睁开眼睛对王勃说:“你派人去叫几个木匠过来,在选出一批人,孤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百零二章 区别 王勃先是吩咐管事去办事儿,才回过头来好奇的询问道:“太子殿下,您说的办法,是什么?” 这些天,其实他也为这件事儿烦恼过,但是,绞尽脑汁之下,他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借住不可能,长安周围涌进了大量的外地人,搞得当地的百姓,都把外地人当贼偷看,出门的时候,恨不得拜托八个邻居帮着看家。 建造房子更不现实,工地上的活儿,都是有时效性的,在这里干一段时间,跟相邻的工地接壤以后,没准儿就要跑到不知道多远继续下一块工地。人走了,房子没用了,这不是浪费嘛。 说实话,他也很担心太子殿下会提出这样的提议,如果建造房屋的话,哪怕只是木房子茅草顶,耗费的心力,也不如住棚子来的划算。 环顾周围一周,李贤干脆站了起来,朝着一边的土坡走去。 一直到走到土坡前,,李贤才开始仔细的看这里土坡的材质。 还不错,是黄土。 指指土坡,李贤笑道:“用不着专门建造棚子,这不就是很好的地方嘛?只要在这个土坡挖出一个截面,然后挖出一个山洞来,就可以居住了。至于稳固,里面只要用木料撑起来就好。而洞口,用麻布罩起来。相比较建造房子,挖洞要节省不少材料,至于耗费的时间,虽然确实会耗费一些,但是,就算离开的时候,把山洞废弃掉,也没什么可惜的。” 说完,李贤看向王勃,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王勃思虑了一下,忽然发现这个办法可行。但是,估计也只适用于下一个工地了。眼下这里很快就要完工,还是扛几天的比较好。 至于具体太子殿下的这个方法,能有多少效果,还真的只能通过实践来试试。 管事还是很敬业的,将太子的话,一句不漏的翻译给了两个里正听。 挖土洞的方法,听起来很掉价,但是,他们很清楚,这也是一个办法,想起来,似乎住山洞的话,确实比睡棚子要好一点。 李牛和丁六对视一眼,立刻学着管事的样子,拱手弯腰行礼。 尤其是丁六,现在只觉得很是庆幸,当然,更多的是感动。 在他看来,就算他把这事儿说出来,太子殿下估计也不会多管。灾年有草棚子睡,还敢要什么? 抱着万一的可能,他才提出了这件事儿。令他惊讶的是,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听进去了,并且,还给他们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至于刚刚对太子殿下的恐惧感,此刻直接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一个仁慈的太子。 此刻,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得浮起了这个念头。 亲眼看着王勃把这件事儿记下来以后,李贤才笑着看向李牛和丁三,询问道:“除了住的地方,你们还有什么要求?” 听了管事的翻译以后,俩人自然是连连摇头。 吃得饱,有的挣,工头脾气好,如今连住的问题都能解决,他们觉得,现如今的待遇,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再提什么条件,他们自己都要觉得自己过分了。 看到李牛和丁六的表情,管事也笑了。 太子殿下来到工地视察,说实话,他们的压力,还是很大的。如今这些百姓,还是很知足的,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看样子,自己今后,对他们得更好一点才行。 工地会帮他们挖睡觉用的窑洞,只是这个消息,就让工地上的民工们,高兴了起来。 李牛丁六所想,就是他们的所想,他们实在是挑剔不出更多了。 看了一眼有些西斜的太阳,计算了一下回去的路程,李荇忍不住进言道:“太子殿下,咱们应该起程了,况且,您和戴仆射,不是还打了赌来着?要不要奴婢过去,替您看看情况?” 听了李荇的提示,李贤这才想起来跟戴至德的赌约。 也是,验证赌约的最好方法,就是派人到对方那里看看,上面下来人视察,离开的时候,百姓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点点头,李贤道:“那你就骑一匹快马,速去速回。” 答应一声,李贤转身就走。 因为要等候李荇看完那边的情况回来,无事可做的李贤,只好继续看工地的情况。 官路跟小路比起来,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平整、道路坚硬一些罢了。 自长安开始往洛阳延伸的新官路,因为尽可能取直的原因,好多地方,需要更加费心,才能平整好。尤其是考虑到暴雨之类的因素,泥土夯实的道路一边,不仅要准备排水沟,还得预备好沙路。 沙路是专门给信使和红翎急使准备的,为的就是让他们雨天也能在官路上骑马奔跑。 这点工程量,在后世连“十个全覆盖”后的村路都比不上,但是,在这个年代,建造这么一条路,已经非常的费劲了。这也就是没有增加一条“蒸土垫路”,否则肯定会更麻烦。 没有挖掘机等器械,人力和自然对抗,只能凭借人海战术和时间慢慢的磨啊! 走在沙路上,感受着小石子硌在脚底板上的感觉,一个想法出现在李贤的脑海,却被他顷刻间又塞回记忆的角落里。 现在还不行啊.... 因为被下令要求休息,民工们也只能各自找一个阴凉地,一部分呆愣愣的看着太子在工地走来走去,一部分开始讨论窑洞住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说实话,来工地以前,所有人心头还发颤,这些年从老一辈的口中听说的朝廷,简直就是残暴的代名词,虽然这一次是招工不是服劳役,但是,一想到老人家叙述的事情,就觉得害怕。 但是,实际到了工地,却发现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李荇去的快,回来的却很慢,因为,他是带着戴至德的队伍,一起回来的。 眼看着戴至德的马车停在路边,李贤这才上了马车,准备回去。 见太子要走了,正在休息的民工,纷纷站了起来,丢掉手里的工具,选择送一程。 虽然太子殿下来工地的时候,摆谱摆的厉害,但是谁让人家是太子呢,更何况,太子殿下既然下令让开挖窑洞,那么一想到今后晚上也能睡个好觉,大家都不由得幻想起未来的生活。 戴至德并没有坐在马车里面,而是站在车厢外。 今天的经历,一言难尽,但是总结一下,那就是很难受。 明明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甚至不顾仪态的,亲自加入队伍,干活儿,但是,就是引不起百姓的注意。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但是,明明他表明了身份,也有管事作证,但是,百姓们就是对他不感兴趣。哪怕他宣布,正午最热的时候,不必做工,也不会克扣粮食,也没能引起多少反响。 非要说的话,那些百姓,就像是木头。以前不是没有出京巡查过,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能得到夹道欢呼,这一次....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站在车厢外,虽然不怎么高,但还是能看得远一些。 当他看到太子殿下的马车后面,坠着一大片百姓跟随的时候,惊讶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跟他的情况相比较,简直是天差地别好吧! 一直到两个队伍合流,百姓们还没有散开,一直送出工地外好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下。 脱离了百姓的队伍,戴至德立刻下令让护卫去叫停太子的马车,自己也不顾礼节,急不可耐的上了太子的马车。 见戴至德焦急的过来,李贤只好笑着让李荇准备茶水。 顾不得喝茶,戴至德开门见山的询问道:“太子殿下您答应了那些百姓什么条件?怎么他们竟然会送您出来?” “没什么,就是答应他们,每天正午最炎热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个半时辰,并且不会克扣他们的粮食....” 听了太子的话,戴至德更迷茫了。 跟建造窑洞用来居住以外,条件也没什么区别啊?为何太子殿下,就能收获民心? 轻咳一声,戴至德叹息道:“太子殿下,赌约是老臣输了,老臣这就兑现承诺,走路回长安,只是,在兑现承诺以前,老臣还是想问问殿下,为什么?” 见戴至德一本正经要兑现赌注的样子,李贤连连摆手说:“这只是一个玩笑罢了,您还是坐马车回去吧。” “不可,赌注就是赌注,不兑现的话,对老臣人品有损,请恕老臣无法从命。” 见戴至德坚持要兑现赌注,李贤只好吩咐马车停下来,把戴至德放下去以后,自己也下车跟他一起走。 “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因为咱们的做法不一样啊。戴仆射,你以为在百姓的心目中,朝堂高官,以至于太子,是什么形象?那怕是一地的地主,他们也觉得对方没什么好心,需要用最坏的打算,应对对方的话语。” “地主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咱们了。您专门换了麻衣,还上工地干活儿,虽然这样的做法,看起来很是亲民,但是,在百姓那里,只会觉得您是在作秀,哦,就是假装做好事儿的意思。” “您说您是尚书仆射,或许管事还会给他们解释,尚书仆射是了不起的大官儿,但是,他们对您这个人没有多少感觉。他们只会认为,既然是大官儿,那就应该是骄奢淫逸的,不可能会专门穿着麻衣,还上工地来干活儿。” “至于您公布这些新的条例,在他们看来,这或许就是他们应得的,自然不会对您产生感激的情绪。” 听完这些,戴至德似有所悟,拱手问道:“那殿下在工地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啊,百姓想不到的条例,就由咱们制定,制定完毕以后,再问问他们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了。想要获得百姓的感激,总要让他们自己提条件的。千百年来,百姓已经习惯接受官府的管制,自身也很有分寸,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的。” “在这个基础上,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答应,他们就会觉得感激。挖窑洞住人这个条件,就是这么出来的。因为咱们许可的东西,是他们切实需要的,所以他们就不会抵触,哪怕窑洞的建设,不需要咱们首肯,他们自己也能决定,可在孤同意以后,他们自然而然的会把生活变好的这份感激,归到孤的身上。” “正因为如此,孤到了工地以后,丝毫没有掩饰太子的身份,能怎么摆谱就怎么摆谱,这样的行为,在百姓眼里看起来,或许就是穷显摆,但是,他们也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看起来怪异,实则对百姓展示了诚信。如此一来,也有利于拉近跟百姓之间的距离。” “您要知道,咱们不管做什么,在百姓眼里,都是坏事儿,只有他们感受到其中的好处,才会认可这是一件好事儿。” 说完,李贤也觉得口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东宫的马车,因为采用了减震的机关,所以行驶起来,不至于太过于颠簸,而茶杯,也是底部嵌着铁块的,这样一来,在嵌着磁石的桌子上安置,就不会轻易掉下来,装半杯茶水的话,也不容易洒出来。 如今将桌子放在车厢前面的平板上,就算是走路,觉得口渴,一伸手就能拿到。 当然,这样的细节,戴至德是不可能发现的。 听了太子的一番话,他惊讶的发现,太子殿下说的,竟然意外的有道理。 确实啊,官员跟平民,根本就是两个等级。平民处于下层,仰望上层的时候,不可能会是信任的。 猜忌、提防,这才应该是百姓面对官员的主要情绪,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做法,似乎,真的错的离谱。 见戴至德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李贤就补上了最后一句话:“戴仆射,说一句难听的话,在百姓眼里,官员不摆谱嚣张,跟狗能改吃屎一样,难以置信。所以啊,咱们就算做什么,其实很没有必要非得佯装要跟他们打好关系,有些时候,越是高高在上的态度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反而会高一些。” 戴至德点点头,拱手道:“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有这样的见解,相比较之下,微臣竟然不知道,真是惭愧啊!” 第二百零五章 悲哀 人与人的交际中,只要开始比较,就必然会出现一高一低的情况。 一般情况下,某一项能力高的人,就能自然而然的获得优越感,低的一方,就会自然而然的产生挫败感,越是比较,这种优越感和挫败感就会越强烈。 而这个时候,挫败的一方,就会诞生一种情绪——嫉妒。 不管是什么人,都会会对别人产生嫉妒的情绪。 而嫉妒到了极致,就会变成怨恨。 看似没有关联的两个词语,在生活中,却屡屡会由一方,诞生出另一方来。 李旦觉得,自己不经意间,培养一下李显对太子的嫉妒,是应该的,因为谁也不确定,哪一种,会将嫉妒催化成为怨恨。 看到李显喝了一口茶以后,继续呆呆的看着太子的方向沉思,李旦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不过,很快他就摆正了心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实话,今天要不是见识到了太子的优秀,他本来连张嘴铺垫这样的事情,都不准备做的。因为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 如果说他对那个位置没有渴望,那就是开玩笑了,再率性散漫的皇子,也一定思考过自己成为皇帝会怎么样。不过,在眼馋的同时,他对自己的现状,还是比较了解的。 在他之上,可是有足足三个哥哥啊!如今虽然死了一个,可还有两个,尤其是,以前以为资质平庸的李贤,成为太子以后,又变得这么的耀眼。 直接争,肯定是争不过的。至于如何拉一个下马,他根本想不到任何的办法。或许,就算是想到了办法,他也不会亲自去做。 装无辜,装傻子,这样一来,就算是手下人,比如明崇俨这样的做错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不会担太多的关系。父皇母后都健在的情况下,自己手下人犯了再大的错,他也能保全一路藩王的地位。 除了手下人,如今,他可以说是把希望都寄托到了七哥的身上。 现在的情况,跟当初太宗年间比起来,是多么的像啊! 别的不说,只要太子跟七哥打起来,他捡便宜的可能,就会越来越高。 要知道,他虽然行八,但是当初父皇可是行九啊!二人同样都是嫡子中行三。 幻想了一段时间,李旦才发现自己竟然笑了起来。 这可不行啊,赶紧擦干了嘴巴,用不着李显叫,李旦就走到靶场边,开始练习射箭。 虽然在冀王府的时候,自己也有练习射箭的时间,但是,一个人练习,可以说是无趣至极。如今来到东宫,身边有七哥这个大笨蛋跟着,李旦相信,自己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反超,而只有这样,自己才会觉得射箭,有意思。 李旦的想法,李显自然不得而知,否则的话,他一定要射这小子一箭。 但是同样的,李显的想法,李旦也不得而知。 他自以为挑起了李显对李贤的嫉妒,殊不知,李显的情绪中,崇拜占据了大半,剩下的小半,才是自怨自艾。至于嫉妒.... 只有一点点。 李显很清楚自己是一块什么料,同时,经过这段时间的习惯养成,也赞同了薛讷“勤能补拙”的建议。亲眼见到自己的努力,能够换来成果,虽然不多,但是也能积累起来。 更何况,他很清楚皇兄在练习的时候,根本没有掺水。 不管是练习什么,都是那么的认真。剑和横刀的劈砍,他已经练得砍断了一根粗木桩;射箭,也断了不止一根弦;练习攀爬的时候,几次都从高木板上掉下来,因为有所谓的安全绳,才没有出事;至于拳脚功夫,就更惨了,李荇和徐泽,还有偶尔现身的周荃,三个人对战太子的时候,都没有一点留手。 李显不止一次的看到皇兄被踹得打着旋儿的飞出去,也不止一次的见到皇兄被打得发懵,摇晃半天脑袋,才能回过神来。 用付出换取回报,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没什么可嫉妒的。 练习了一段时间的射兔子,一直到明崇俨过来,李贤才停下来。 虽然兔子被打断了腿,但是想要预测兔子的行动再射箭,也是有难度的。 此时此刻,李贤很怀疑薛讷跳过了一个射移动靶的项目,直接就给他安排射活物了。 活物的行动规律,太难以预测了。 明崇俨的脸还是晒伤的状态,不得已之下,他也只能戴着一个锥帽,就是妇人出门遮盖面容的那种,看起来娘炮至极。 见太子停止了射箭,走了过来,他就行礼道:“太子殿下,今日的练习,依旧跟昨日一样。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就以安全绳为准吧,什么时候您练习的时候,能够摆脱安全绳,也能安全的完成,就算结束了。” 李贤点点头,明崇俨说的也有道理,看起来不像是故意折腾他。 走到攀岩和攀爬练习区,李贤就开始了练习。 如今已经靠近正午,天气愈发的炎热,这样的环境中,消耗体能,可是一种加倍的折磨。 但是,李贤如今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训练。 说实话,人体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只要不超过损耗人体的限度,这样慢慢的提升能力,反而是好事儿。 历史上的武皇帝,除了意外死亡的,一般身体素质和寿命都挺高。而一些昏庸、荒淫无度的皇帝,寿命就很短。 李贤可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生命很长,如今不再为了什么房车媳妇孩子忧愁,人生中,有太多的乐子,可以去主动探寻了。 看着汗流不止,却始终不曾歇息的太子,锥帽遮盖下,明崇俨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因为他发现,太子,确实挺恐怖的。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离得近,他清楚的知道了太子究竟有多能吃苦。说实话,开国皇帝和之后的第二代,是这个模样,不奇怪。而到了第三代,还能达到这个程度,就稀奇了。 强爷胜祖,拥有这样心态的皇帝,一般都不好对付。 尤其是五姓六家的事情,虽然太子没有声张,但是朝中谁不清楚胜负如何?尤其是郑家,郑家新任家主,给东宫赔了多少,无人知晓,但是只看太子划归赈灾的钱财有多少,就知道绝对令人瞠目结舌。 如果过几年的时间,或许大家还会以为,这些事情的发生,是因为太子麾下人才济济的结果,然而如今.... 太子麾下,可没什么有用的人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令五姓这样的恐怖存在,都要吃亏。一个既坚韧不拔又狡猾如狐的太子..... 不是一般的难以对付啊! 李贤并不知道,明崇俨对自己的提防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再者,他也没有时间想事情。 一直到厨房派人来传话,说可以用午膳了,李贤才结束了上午的练习。 擦一把汗,感受着掌心的粗糙,看看胳膊上棱角有致的肌肉,李贤顿时生出来一种怪异的感觉。现在在人前,如果不是在人前,自己一定要摸一摸,看看肚子上出现几块腹肌了。 曾经,这些都是自己幻想过的,只是,人生这座大山不由分说的压下来,忙碌,使得他没有时间精力进行锻炼。 如今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今天,终于是感受到了成果。 长舒一口气,结过李荇递来的毛巾,擦干净了汗,李贤才看向明崇俨,笑着说:“明长史,孤今天下午,还准备抽查一下粮仓粮食的质量,既然老八要跟老七一起读书,不如你跟孤同行如何?” 想一想下午那炽烈不减多少的太阳,明崇俨打了一个寒颤,无奈道:“太子殿下,微臣脸上的晒伤还没好,您行行好,就不要带着微臣了吧。” 看着明崇俨一副委屈的样子,李贤不由得偷笑不已。 本以为他会硬着头皮跟着,谁知道这家伙竟然选择了服软。也罢,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自己也不好坚持带着他。 “既如此,那明长史自便就是。” 说完,李贤就带着一众护卫,朝着齐兰锻炼的区域走去。 跟查看工地的情况一样,眼看粮食好坏,也是李治下的命令,随行的,是司农寺卿。 说到底,这样的行为,跟演戏没什么区别。 挑选两个工地视察,就是要让工地上做工的,都知道朝廷对他们很是关心。 至于检查粮仓,也能让那些参与运粮的民工,知晓朝廷没有对他们以次充好,很关注粮食的问题。 这样的行为,古今都没有多少区别。 李贤很清楚自己是个工具人,是一个演员,本着演员的职业素养,对粮食保存良好,没有任何问题的仓库管事,升了一级官儿;对粮食保存不好,有些霉变的管事,则惩罚他当着民工的面,把霉变的粮食吃下去;对有贪墨粮食的官员,不由分说,直接就是一顿军棍。 虽然升官的管事,本就要升官了、吃霉变粮食的管事,吃的只是染了黑色植物汁液的粮食、挨军棍的管事,看似被打得皮开肉绽,实则挨打的只是替身.... 但是,效果起到了就好了。 一下午的时间,查看了十几处的仓库,再回东宫的时候,李贤又被累趴下了。 不过累趴下,也没关系,至少,还有孔心语的按摩,可以舒缓疲劳。 “太子殿下,李荇求见。” 正享受着按摩快感的李贤,听到上官婉儿的声音,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了。 正常来讲,李荇这家伙,还是比较有眼色的,事情不是很紧急,不可能这么晚了还要求见。 指了指新安装的隔帘,李贤闭上了眼睛,示意孔心语继续按。 上官婉儿也领意,拉好隔帘以后,才出去叫李荇进来。 很快,李荇就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榻前面的隔帘,就止步,直接拱手道:“太子殿下,有动静了。” “有动静了?” 李贤睁开了眼睛,翻身而起,穿上拖鞋,这才打开隔帘,走出来。 至于孔心语,早就避开了,她知道,涉及到内务,她有时候还能旁听,太子殿下这样的反应,说明这件事儿,她是不应该听的。 见太子殿下走出来了,李荇才继续说:“殿下,明崇俨依然如故,整个人在东宫,晃来晃去的,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出问题的,是冀王殿下。” “怎么出问题了?” “首先,他借口想要看人打架,询问了东宫的护卫统领是谁。” “其次,他借口想要看看东宫各处,除了避嫌,避开了几位良娣的住处以外,把别的地方,逛了一遍。” “再者,冀王殿下在走到宜春北苑,看到正在建设的别居时,混进去转了好久,尤其是,他还对砌墙产生了好奇,换了衣服,亲自砌了几块砖。” 听着李荇的报告,李贤无奈道:“虽然他的行为确实挺古怪,但是也没有多异常吧。” 李荇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一块.... 板砖! 看到这块砖,尤其是上面那层泥土里面夹着的一个东西,李贤顿时笑了。 就知道把监视明崇俨和李旦的工作,交给李荇没问题。这不是,就发现问题了? 从李荇的手里接过砖头,拿到洗漱台上,用水将泥土冲去以后,一个箭头,就彻底露了出来。 指指箭头,李荇道:“太子殿下,民间建筑的时候,一般会在地基或者墙体里面,设下压胜之物。宫中最避讳的厌胜之术,就是从这里面演化出来的。” “比如,您建设的那处别居,用来镇压地基的,是一个小鼎器。” “这个箭头,就是冀王殿下,借着砌墙的功夫,偷偷塞到砖底下的,因为旁边跟随着工匠,虽然见冀王殿下摆放的不对,但也只是随手拨弄了一下,并没有翻开看。事后,奴婢命人推倒了那片墙,才终于找到了这个东西。” 掂了掂箭头,李贤微微一笑,对李荇说:“连夜把那面墙恢复原状,明天换一批工匠。” 说完,他就把箭头丢进了水盆里。 李荇惊讶道:“太子殿下,要不,奴婢出去查探一下,搞清楚这个箭头,到底是什么用意,如何破解。怎么说,咱们也得提防一下。” 李贤笑道:“无所谓,厌胜之术,说到底只是愚弄百姓罢了,你觉得,孤会害怕这东西?” 说完,李贤背着手,走回了床榻。 明崇俨啊明崇俨,想不到一个神棍,反而还相信这些愚昧的手段,当真是悲哀。 第二百零六章 李治的试探 毫无疑问,李旦是不懂得这些的。而指使他这么做的人,必然是明崇俨。 毫无疑问,明崇俨是一个神棍,神棍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们做出来的非人之事,跟神怪结合起来以后,总会让人莫名其妙的信服。 欺骗一下市井乡民,只是小神棍而已,像明崇俨这样连皇帝皇后都能忽悠忽悠的,才是真正的大神棍。 都混成大神棍了,还相信那些有的没的,就可笑了。 最不相信神明的,除了大受打击的善良人以外,应该就是这些神棍才是。 轻蔑的看了一眼箭头,李贤挥挥手示意李荇出去,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明崇俨依然是木头人一样的跟着李贤,而行动的,就是李旦。 或是在树丛里,或是在花园里,甚至,还找了一个缝隙大一点的地板,塞了一个箭头进去。而七天以后,李旦正好放置了七个箭头。 从皇宫东北角的宜春北苑开始,七个埋箭头的地点,连起来,正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而李荇,也没有听从命令,竟然真的外出寻找奇人异士,研究了一下这个东西。 据他说,这个东西,确实是厌胜之术,而且,还是借助什么北斗七星的力量,形成的镇杀之术,如今用于东宫,则是旨在镇压东宫的龙脉气运。 虽然李荇报告的时候,一脸的后怕,但是,李贤依然没有放在心上。 北斗七星?只不过是七颗恒星恰巧形成了勺子状而已。 说到底,不管是星座还是中原的北斗七星、紫微帝星这些乱七八糟的星星,其代表意义,都是人为安置上去的,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演化,从而形成了各自的文化派系。 明崇俨的动作,其实就是宣战。 作为冀王府的长史、帝后亲近的术士,再加上有道门的力量在他背后撑腰,也难怪他有助主夺嫡的心思了。 不过.... 老子的太子之位,是你想夺就能夺的? 微微一笑,李贤闻言安慰李荇道:“没关系,算不得大事,给周荃下令,命他在宫外,全力监视明崇俨。既然这家伙心怀不轨,就不要怪咱们反击了。” 见太子虽然是笑着,但是,嘴角却带着一丝残忍,李荇不由得兴奋起来。 当初圣人调他来到太子身边,可不单单是护卫那么简单,同时,作为宫内宦官之中,杀人如麻的第一个,他也是来充当太子的刽子手的。 既然太子殿下动了杀心,嘿嘿嘿.... 虽然久违的遇到了杀人的事情,但是,李荇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拱拱手,李荇疑惑道:“太子殿下,既然明崇俨敢用这厌胜之术对付您,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圣人,揭发他?” 李贤笑道:“亏你还在父皇的身边混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想想,明崇俨又没有亲自动手,虽然咱们可以带着父皇直面李旦施法的现场,但是,老老实实教授孤藏形匿影的明崇俨,最多落得管教不严之罪而已。再加上他简在帝心,或许连这个罪责,也只是背一背,不会真正受罚。最坏的情况,为了让明崇俨能继续留在长安,或许父皇连李旦都不会惩罚的太严重。不管怎么说,李旦还有年纪幼小这么个护身符啊。” 听了太子的话,李荇沉默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那....” “不动则已,一动必杀!” 说完,李贤就换上了寻常的面庞,准备去大明宫接大老婆回来。 虽然每天晚上都有小老婆陪着,不能敦伦,也能咬,但是,说到底,人也不是靠着屌活着的。东宫的男主人是太子,女主人,就只能是太子妃,尤其是属于太子妃的权利,任何人都不敢触碰,就算是李荇也不行。 这段时间,房芙蓉不在,李贤觉得自己都要被内务烦死了。想要委任萧萧她们三个之一代理,却把三人都吓坏了。想要交给李荇,李荇也不敢接受。 于是,他每天处理完赈灾的事情以后,还要处理东宫内部的事务,虽然不难,但是也很烦人。 出动了太子的车架,李贤亲自赶到明义殿,迎接大老婆。 如果是平时,除了帝后的马车,是不允许进入后宫范围内的,但是,今天就例外了。 由此就可以看出,天后对房芙蓉,不是一般的关心。 就在明义殿前,李贤见到了大老婆,不过....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怎么感觉她胖了一些? 眼底的不悦,顷刻间烟消云散,李贤上前几步,拱手道:“阿娘放心,儿臣一定会看护好她的。” 牵着房芙蓉的手,天后郑重道:“虽然房氏在本宫这里进补了一段时间,但是,妇人开始的三两月,还是容易出问题,回到东宫以后,就让她卧床休息,什么时候闲怀了,什么时候再准许她走动,听明白了嘛?” 李贤立刻化身翻译官,一边弯腰,一边喊“是”。 一直到拉着房芙蓉进入马车,清退马车周围的人以后,李贤内心积郁的不满,才一股脑的在脸上爆发了。 看到夫君的样子,房芙蓉吓了一跳,连忙说:“夫君,不是妾身不想回去,实在是母后不准,您千万别生妾身的气啊。” 李贤摇摇头,无奈道:“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你这段时间,进补的有点太过了。孕妇怀着孩子的时候,应该营养均衡,可不能一味的进补,尤其是不能总坐着,该运动一下,就得运动。你就别听母后的了,回到东宫,听我的安排就是。” 听到这段话,房芙蓉并没有在相信天后还是相信夫君之间抉择,而是直接站到了夫君的一侧。在她看来,只要是夫君的关心,哪怕是关心错了,也不打紧。 看着房芙蓉一副面泛桃花的样子,李贤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不由得笑了。 女人一般都很固执,天后也是一样。宫内的御医,肯定说过这些事情,但是,都被她给强行忽略了。 或许.... 李贤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或许,天后这样给房芙蓉进补,为的不是两个人吃,而是让肚子里的那个,多“吃”一点,好让她的大孙子或者大孙女,先天的底子深厚一点。 这是单纯的把房芙蓉,给当成生育机器了啊! 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法说。作为苍穹下,威严仅次于天皇的天后,不容人质疑。 前脚才进东宫,女官春梅,就后脚跟来,带来了大量的补品。 看到那些千奇百怪的所谓对妇人有效的补品,李贤虽然厌恶,但还是揪着春梅的肩膀,怒吼着让她多拿来点,这点东西,不够丢人钱。 当春梅将这件事报告给天后以后,谁知道,天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又命她送去了一大批。 对于长辈的关爱,只需要接受就是,哪怕是错的、坏的,听完、接受以后,回头忘掉或者丢掉,都可以。李贤很清楚天后现在沉浸在抱大孙子的美梦之中,所以,一切都听她的安排,但是,这样的安排,进了承恩殿,就会变样。 虽说有了三个小老婆,但是,李贤依然没有回到自己的丽正殿,而是每天都睡在承恩殿,哪怕分床睡。 深深清楚女性生育有多艰难的李贤,并不担心自己做的事情会传出去。 因为天气炎热,李贤就下令准备了循环水的水道,只要后殿将水灌进高高的槽子里面,凉水就会顺着一层层的水道,流遍承恩殿,最后顺着前门流出去。 虽然比不上空调风扇,但是,这东西比起空调风扇来,要稳妥了不知道多少。 因为有循环水,再加上承恩殿内部,本就有些避阳,所以还算一个避暑胜地。 但是,再清凉的环境,当李贤看到张有财递交上来的汇报,也变得怒火万丈。 卫生条例,安全条例,下发下去已经好几天了,结果,除了王勃的工地照做以外,别的工地,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敲敲桌子,见李荇推门而入,李贤皱眉怒道:“传张有财进宫!” 等到李荇退出去,房芙蓉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坐在李贤特意给她准备的椅子上,疑惑道:“夫君啊,什么样的事情,值得您这么动肝火?底下的人办事不利,您呵斥一下也就是了,跟他们动气干什么?” 因为很少见夫君生气,平时房芙蓉,是不可能在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出来说话的。 清河房氏的世家出身,使得她深深知道在东宫为妃的分寸。 但是今天不一样,跟分寸相比,她还是担心夫君的身体。 看到房芙蓉,李贤的怒火,就消散了不少。 指指汇报,李贤叹息道:“本来,孤多拨了一部分钱财粮食下去,就是希望民工的生活环境,能卫生一些,哦,就是干净一些,希望他们干活的时候,能少受些罪。可是结果呢?这部分的钱财粮食,被工地的管事,当成悬赏,凡是正午不休息。晚上一直干到半夜的,就能获得悬赏。” “结果,各地工地的工人,为了能多获取一些钱粮,拼了命的干活,累死的就有十几个,累倒的不知凡几。你说说,这是在干什么!” 如果是平时,房芙蓉绝对不会听这些,今天,为了夫君能消消气,她才破例听了一下。 听完,她忍不住叹息道:“母后教授妾身管理后宫之术的时候,就说过,这样能够为主上分忧的下属,就算是好心办坏事儿,也不应该惩罚过甚。罪过可以惩处,但是,忠敬之心,不能抹杀呀。看您的样子,莫非是准备下狠手?” 李贤冷哼一声道:“抗命不遵,就是最大的罪责。现阶段,这条路能不能完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在修路过程中,凝聚的民心。工程可以论价,但是民心不行,要是因为这个丢了民心....” 说到这里,李贤忽然产生了一丝警惕。 虽然底下的管事,看起来出发点,是为了让工程快些结束,用一时的糊弄,换取工程的快速推进。但是,这样的行为,有点太无脑了吧。难道这些人自己就看不出来,这么做,反而对凝聚民心不利? 再次翻开张有财的报告,尤其是对那几个干这事儿的管事的履历,李贤仔细的看了一遍。 令他意外的是,这些人的履历,居然很干净。 本来,他以为这事儿,可能是五姓七望在背后下绊子,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如果不是五姓,那么是谁在主导这一切? 思前想后,一直到张有财进宫拜见,李贤也想不出来,除了五姓以外,还谁有这样的能力。 想不通的事情,可以暂时不想,将陷阱拆除,影响平定以后慢慢想就是。 看着殿门处毕恭毕敬地等候召见的张有财,李贤扬一扬手里的报告书,让上官婉儿递给他。 张有财接过报告书,等候着领命。 “你这次出宫,可带二百东宫护卫。这几个率先这么做的管事,就地处决,以儆效尤,后来跟风的几个,罚军棍五十,留他们一命。孤要让他们知道,抗孤的命令的下场。” 听到太子平静却充满了肃杀的声音,张有财顿时大喜,拱手行礼道:“属下领命!” .... 张有财带着二百东宫护卫出长安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李治的。 在他的面前,就摆着密卫送上来的急报。 二百东宫护卫,不多不少,但是,全副武装离开长安,绝对应该重视。 当看到急报上,记录着二百东宫护卫,其中有几个人,甚至佩戴了行刑刀的时候,李治顿时开怀的笑了。 无巧不巧的是,他今天就留宿在明义殿。 听到圣人的笑声,天后不顾自己只穿着纱衣,翻身而起,询问道:“至尊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笑得这么开怀?” 李治点点急报,笑道:“朕给太子设立了一个试探,想要看看他处理事情的能力。谁知道,太子的反应,出乎朕的预料。” “看样子,他不仅发现了明面上的问题,也发现了背后的问题。只是,他想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到,给他设立威胁,试探他在事情不明时候反应的,会是朕。” 第二百零七章 诈审 看着至尊一脸得意的表情,天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在她看来,太子如今不需要这种涉及到血腥的考验,而是应该好好的学习政务。既然给他安排了主持赈灾的事情,在赈灾的事情上,稍微难为他一点,设置考验也就是了,完全没必要用这样的考验,试探太子遇到事情时候,处置的手段。 不过,虽然觉得至尊做的很没有必要,但是,不代表她完全不同意这么做。 事实上,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不管是事到临头狠得下心来,还是懂得从长远出发,必要的时候一力降十惠,都是很重要的。 翻身而起,到了天后这里,就没有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了。 虽然密卫对她而言,也是绝密,但是,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插手政务,还执政过,所以,李治主动提起来的密卫情报,她完全有胆量看一看。 密卫的情报,可不单单记载了太子派人出去的事情,还记录了赈灾过程中,那些官员没有记录在案的事情。 比如....太子的两个条例。 仔细的看了一下情报后,天后惊讶道:“太子是怎么回事儿,大方向的调整不关心,怎么就关心这些小事儿来了?” “不是小事儿啊,媚娘,太子这一次,可是打算把自身在工程中,能占到的便宜,全部占上。” “长安到洛阳之间的路,虽然挂着太子的名字,但是实际的花费,如今却是郑家在承担。至于其他的几条路,虽然他也占着股份,然而,跟世家的占股比起来,就不怎么明显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颁布两个条例,用于改善民工所处的环境,看似多此一举,实则能够得到民心的支持。你要知道,条例可不是只发给了一路啊。” 天后皱眉道:“可是,他没有考虑百姓能不能接受啊,卫生条例看起来是为了民工着想,但是,有些百姓不修边幅惯了,未必会领情。” 说到这里,天后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李治。 李治则顿时笑出了声音,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您是故意安排这些人的,不仅仅是为了试探太子的反应能力、处理事情的决断,还给太子,创立了一个站在百姓一边的机会啊!” 听到天后这么说,李治的笑声,顿时更加畅快了。 如果可能,他倒是更希望说出这段话的是太子。 只是,他实在不相信,太子能揪出他这个幕后的黑手。毕竟,那些管事,是因为出身密卫,才会有那么干净的底子。同时,为了偿还自身罪孽的同时,不仅不会波及到家人,还会给孩子留下一个保障,他们会全力以赴的演戏的。 长舒一口气,将密报烧掉,回过头,看了一眼身穿纱衣,十分诱人的天后,李治却提不起一点的兴致。 这不是说天后已经魅力全无了,作为天后,她自然可以在自身上下足够的工夫,再加上底子好,如今虽然有一点点老态,但是跟一些嫔妃比起来,依然能战而胜之。 再忽略松紧程度的问题以后,正常来讲,皇帝是不应该对这样的皇后丧失兴致的。 而之所以会是这样,实在是因为李治没有了那样的心思。 以前总以为皇后是自己的贤内助,但是如今,他却发现,天后插手朝堂的事情,或许真的不稳妥。 再加上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彼此实在是太熟悉了,没有了新鲜感,所以也就支棱不起来。 回到床榻上,李治想都没想的就躺了下去,给自己盖上了薄毯子。 今天久违的得到了侍寝的机会,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由得让天后有些不高兴。但是看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至尊,她也只能把不高兴压在心头。 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独守空闱了太久太久.... 帝后睡得着,而一向习惯早睡早起的李贤,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为了不打扰到大老婆,他就又搬回了丽正殿,叫了萧萧过来陪伴。 架子鼓想要玩好,需要的是节奏感。 掌握好了节奏感,至少独奏的时候就不会太难听。 但是,想要成为一个完全合格的鼓手,还需要跟他人配合好。 琴和鼓,搭配起来很是异常,但是,无事可做的李贤,也只能用这个方式,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夫君的异样,萧萧自然也是察觉到了的,但是,她只能佯装没有看出来,强忍着乱糟糟的鼓点,继续弹琴。 不知道这样制造噪音制造了多长的时间,一直到殿门被人推开,李贤才停手。 进门的是上官婉儿,她蹲身行礼以后,开口道:“启禀殿下,周荃求见。” “让他进来。” 说完,李贤歉意的对萧萧笑笑,指了指门口。 萧萧领意,起身跟着上官婉儿一起出去了。 两个出去,一个进来,整座大殿内,就剩下了主仆二人。 拱手行礼以后,周荃略有一丝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请殿下治罪,奴婢未能查探到消息。” 李贤惊讶的站起来,走到周荃的面前,疑惑道:“孤所料不错的话,你应当抓了两个人,严刑逼供了吧!” “奴婢无令而行,也请殿下治罪!” “得了,你这么干是对的,所以孤不怪你。反倒是这两个人,莫非顶住了你的严刑逼供,什么都没说?” 虽然脸色很差,但是周荃还是点了点头。 他自认,自己给这两个人上的刑,已经很残酷了,其中一个,更是被自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剁了五刀,但是这两个人,依然什么都没说。 说实话,这样的硬汉,若不是太子的命令还没有完成,他都想给他们一个痛快了。 见周荃点头,李贤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以周荃的出身,如果给人上刑,必然是打码级别的。 可就是这样,这些人依然没有松口? 这些人是哪来的?就算是世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忠心的下属吧! 走到衣柜边,打开,从里面抽出来一套黑色的衣服和斗篷,李贤一声不吭的穿到了身上。 见太子这般,周荃顿时领意,从前门出去,告诉殿门前等候的上官婉儿和良娣,太子需要一个人想事情,除了总管李荇以外,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给李荇留下一张纸以后,李贤就从后殿的窗户翻出去,在周荃训练出来的宦官们的护卫下,准备出宫。 今日值守东宫宫门的,是徐泽。 跟马樑比起来,徐泽的可信度,要稍微高那么一点。 有徐泽的帮助,不管是明德门还是延喜门,都能轻易的通过。而出了延喜门,就是彻底的出了宫。 在周荃一行人的护送下,李贤穿过街道,饶了个大圈儿,步行着来到了延寿坊。因为有东宫的腰牌,巡夜的武侯就算碰到一行人,也不会过度盘问,顶多记录一下罢了。 延寿坊坐落于旧皇城西南角,东方就是没落了的太平坊。 曾几何时,因为皇宫在太极宫,文武百官也在太极宫办差,太平坊就相当于现在的长乐坊。 没了大佬住在这里,太平坊因为留下了底子,所以就成了低级勋贵的住处。 不过,延寿坊因为靠近西市,倒也不曾变化,依然住满了豪商。不同于住在太平坊的那些低级勋贵,豪商个个都是身家难以估计的主儿,雇得起仆人,所以延寿坊住民,比起太平坊来还要多。 大隐隐于市,正因为延寿坊如此的热闹,周荃才把自己建立的情报组织的中心,选在了这里。 进入一个挂着“周府”牌子的院落,径直而入,穿过园林,走到一处假山模样的地方,不出意外的,里面别有洞天。 穿过洞口,过了铁栅栏,就见到了两个被绑在刑架上,已经半死不活的两个管事。 周荃上前一步,无奈道:“殿....少爷,这两个人现在是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如果还有点力气,他们一定会再次尝试咬舌自尽的。” 李贤点点头,对这两个人咬舌自尽失败,并没有觉得不对。事实上,人脑有些时候,是强于人的意志的,往往人在咬舌自尽的时候,大脑出于保护,会强行结束咬舌的状态。 说到底,能够真正咬舌自尽的人,属于极其少见的。 不过.... 看到两个人遍体鳞伤的模样,李贤也不由得对两个人产生了一丝敬意。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和被斩首的那些一样,是有问题的。只是,都到了这一步,不挖掘出他们的问题来,李贤自己都觉得不甘心。 周荃拿起水瓢,舀了一瓢冰凉的井水,泼到了两个人的脸上,刚刚还昏昏欲睡的两个人,被强行的唤醒了。 坐在周荃搬来的椅子上,李贤翘起二郎腿,用活不过三集的语气开口道:“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说出你们背后的主谋,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们的家人下手,就算是你们那秘密被人保护起来的孩子,也难逃一死!” 两个人明显的打了一个激灵,但是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又恢复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是不开口。 看到两个人在太子殿下面前依然带搭不理的样子,周荃不由得发怒起来,拿起鞭子,沾上盐水,就要抽。 李贤伸手制止了周荃的行为,盯着两个人看了起来。 被折磨到了这个程度,两个人还没有开口,这份坚毅,反而是明示两个人有问题了。 至于他们对拿家人开刀的反应,如此淡漠,不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关心家人,而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连家人的性命都放弃了的打算。 值得他们做出这种决断的,不可能是忠心或者别的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获取到了这种行为之下,能换来的最大利益! 莫非,这些人,真的是世家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世家,也太可怕了吧。 可是.... 也不对啊。 如果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自己是世家之主,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是,只要做了,就得承担风险。跟可能出现的风险和现在的稳赚不赔相比,选择哪个,毋庸置疑了吧。 不可能有人愚蠢到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世家之主也一样。 那么,不是世家的话.... 一个被隐藏在角落里,概率不低,却被他下意识不感想的可能,出现在他的脑海。 伸手入怀,李贤叹息一声,扯出了一份圣旨。 打开圣旨,李贤严肃道:“周大元、薛志书,针对你们的考验,到此为止。这是陛下的圣旨,经此考验过后,你二人,可以被陛下放心的委任进入朝堂为官了。” 听到这段话,本来奄奄一息的两个人,都抬起了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随即.... 不是迷茫,也不是疑惑,而是欣喜。 强烈的欣喜情绪,几乎一瞬间填满了他们的心胸, 对视一眼以后,两个人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看起来,竟然要欢呼? 清楚的看到两个人的反应,李贤终于明白“呆若木鸡”是什么样的了。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现在,就应该是这个状态。 周荃也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看到太子手里的圣旨内容以后,他对这两个人的怜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剁手的刑罚都挺过来了,谁知道,在最绝境的时候,这两个人竟然败给了希望。 而且.... 看向太子殿下,周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种在人最绝境的时候给予希望,再生生的把希望变成绝望,太子殿下这一手,着实.... 周大元和薛志书,也发现了不对劲儿,尤其是看清楚圣旨的样式以后,更觉得不对了。 已他们的资格,还用不到玉石为轴的圣旨。 莫非.... 见两个人的欣喜正在褪去,李贤叹息一声,说:“不瞒你们了,孤今天来见你们,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谁知道,一下子就试探到了最不愿意接受的猜想。” “你们两个不用绝望,从你们身上发掘出真相的事情,不会透露出去的。明天,你们两个人的人头,将会跟另外几个人一起,被摆放到工地上。” 听到这话,俩人绝望的眼神中,才多了一点生机。 第二百零五章 太子犯法.... 不想去看两个人接下来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李贤挥挥手,卷起圣旨,转身就离开了牢房。 见太子殿下离开了,明白了事情始末的周荃,看向两人,只觉得满腔怒火,都变成了痛惜。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身份。既然有这一层身份,那么,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定下来的。 有些时候,对于获得了死士身份的人来说,死,或许是比活着更令他们感激的事情。 看向角落,周荃毫不犹豫的拿起两坛子烈酒,这烈酒本来是刑具的一种,用来灌醉犯人,好达到让他们松口的效果。 而现在,用不上了。 看了一眼牢房门口,周荃低声道:“杂家见过不少好汉,嘴硬,但是皮子软,能抗下这么多刑罚还没有松口,你们两个,对得起主上。你们放心,且饱腹大醉一场,等你们醉倒,就会有人送你们上路,不要担心事情败露,这里的人,嘴严的程度,不弱于你们两个。” 听到周荃这么说,被宦官松开束缚跌落的两个人,只能努力的欠欠身子,算是答谢了。 对着二人叹息一声,周荃就追了出去。 李贤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庭院里,抬头看星空。 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跟其他的可能比起来,这个可能,要更残酷一些。 这,代表着一个皇帝,只是耍耍心眼子,就有几颗脑袋随之落地。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危机,就是冲着他这个太子来的。而自己的反应,或许,就是最佳的答案了吧。 杀人的手段,不能解决一切事情。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手段,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当皇帝,就是要学会杀人的。这一点,早在帝王学说的教导中,李治就不止一次的讲过,甚至,就连戴至德等人,也不止一次的讲过,非必要虽然不能随便杀人,但是必要的时候,这种手段,却必不可少。 一次又一次的接受这种教育,虽然明面上,他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是,回过头,却怎么也不能接受。 那是人命,不是棋盘上的棋子,棋子被吃掉还能重回棋盘,人死了,可没有轮回可入啊。 如果可能,他真的希望自己不会变成李治这个样子,为了目的,连人命都可以挥霍。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你心软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做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这么一来,心软的,永远落后于他人一步。 走出牢房的周荃,看到太子的样子,如何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想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以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已经很晚了,您要是再不回东宫,恐怕就得住在这里了。” 听到周荃的声音,李贤才回过神来,感觉了一下大概的时间,摇摇头说:“不回去了,这个时候进宫,反而更容易引人怀疑,就在这里住下,告诉李荇一声,明天混在采购的队伍里面进去就是了。”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答应一声以后,周荃才转身,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回过头说:“太子殿下,可否听老奴说两句?” 一般情况下,周荃是不会多嘴的,哪怕是上一次他看出皇帝的用意。 既然他要讲话,那一定很重要。 转过身子,李贤抬抬头,示意周荃继续说。 想了一下,周荃才开口说:“殿下,您大可不必怜惜这几个人。老奴也是百骑司的出身,陛下的内卫虽然不是百骑司发展起来的,但是这种密谍组织,基本上都是换汤不换药。” “作为平日里为皇家出生入死的存在,他们也不会卑贱到如此的程度。这几个人既然连命都豁出去了,说明,他们自己也认为这么做值得。一般情况下,这几个人的身份,老奴只能联想到他们是戴罪立功的犯人,尤其是他们遭受如此的严刑拷打依然不松口,很有可能,就像您诈他们时候说的那样,他们有一个孩子,被保护起来了,而保护他们的,很有可能是陛下。” “他们虽然因此而殒命,但是,他们的一个孩子,却能在陛下的庇护下,少走很多弯路,甚至直接进入官员的行列,也不是不可能。” “作为上位者,您应当跟陛下学习。只要能给出让手下人出生入死的条件,那么,将会有太多的人,甘愿为您赴死。这,本就可以视为一场交易。” 说完,周荃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看着周荃离开的背影,李贤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似乎没明白。 可以肯定的是,接受义务教育、一直是三好公民的自己,如今来到古代,接受不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径。 但是,像周荃说的,这是一场交易。 如果,手下人都认为这个交易值得,或许,皇帝做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的邪恶。 要让自己跟皇帝学习吗? 保持着疑惑,李贤坐了下来,刚想要思索,但是想起明天的朝会,只能逼迫自己暂且搁置这个疑惑。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定震惊朝野了。 太子,是没有直接处决罪犯的资格的。甚至,寻常情况下,皇帝也没有这个资格。 不管怎么说,人杀了,自己这个太子,就得承担责任。 明天一大早的朝会,肯定人满为患,而弹劾的人,也一定数不胜数。 或许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忧愁怎么应对,但是,现在的李贤,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摆烂。 为自己分说?很没有必要,他已经可以预见明天的场景了,且不说自己有措辞,就算自己一句话不说,也不会落得什么惩罚。毕竟,言官们首先要对付的,就是朝堂中顶尖的几个大佬。 而就算他们能攻陷这几座高塔,在高塔之后,还有一座雄关,以逸待劳。 充分了解皇帝多有心机以后,李贤才不相信,他没有做好任何的应对策略。 既然不管是奋斗还是摆烂,都会获得无事的下场,那么,还不如让自己的嘴皮子歇歇呢。 东宫的门卡,一般都是天明就开放,而寻常的朝会,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召开。 正常来讲,住在宫外,想要无缝衔接,是很难的。 但是,东宫有一道通训门,是连着太极宫的,而太极宫,又是看守极其松散的地方。 或许,一群人从太极宫进入东宫,不太可能,但是一个人出来,将衣物送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乎,就在宫外的马车里,李贤完成了换装,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官员们上朝的路上,无视了一切的指指点点,朝着丹凤门走去。 但凡是有大事的时候,不管是出于看热闹还是出一份力的目的,在京的朝臣,一般都会到齐。 如今也是一样,太子做的事情没有一点遮掩的成分,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就连张文瓘,都不由得替太子捏了一把汗。 生杀大权,虽然一直以来,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但是,自从桀纣这些暴君出现以后,明君为了让自己的名声好一点儿,也为了自己的后代不至于太难堪,虽然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权利,但是却不曾放松给这个权利套上枷锁。 演变到了现在,皇帝虽然依旧能一言决定一人的生死,但,那也只是在暴怒不计一切代价的时候,寻常时候,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 皇帝大权在握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太子了。 作为未来的皇帝,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出现问题,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 守在丹凤门口的张文瓘,见太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不由得焦急的往前迎接几步,叹息道:“太子殿下,您真是糊涂啊,虽然那几个管事做的事情不对,论罪也有可能问斩,但是,您亲自下令,不走刑部、大理寺的程序就处死他们,就太不妥当了啊。虽然您此举是为了平定民心,但是,依然会被人攻击啊。” 见张文瓘的焦急不似作伪,李贤尴尬道:“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孤怒不可遏,也就没有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不过说到底,是孤违禁在先,如何处置,孤都会接受就是了。太子犯法,也该与庶民同罪才是。” “啊?” 张文瓘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如果是平日里听到这句话,绝对堪称如雷贯耳,但是放到今天听到,反而不是那么好听了。 “说得好!” 跟懵逼的张文瓘不同,戴至德听到这句话,却大声叫好。 缓步在郝处俊的身后走出来,戴至德点点头,欣慰道:“老臣在得知殿下所为以后,本来决定今天在朝堂上,跟言官一同弹劾殿下的。不过,今日既然听到了殿下此言,反倒让微臣打消了心思。张文瓘说的没错,那几个管事,本就犯了死罪,如此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重典。那几人得到脑袋多停留一瞬,都会影响一瞬的民心。殿下此举虽错,但是情有可原。再加上您是太子,身份尊贵,估计,待会儿,您受到最严重的惩罚,也就是闭门思过几天罢了。” 如果说张文瓘焦急,想要保护太子,还情有可原的话,戴至德的话,就让不少人张大了嘴。 以戴至德的性子,就算犯错的是他支持的太子,也不会手软的。怎么反而.... 不过,想到太子刚刚说出的话,就没人惊讶了。 太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这是把自身的地位,放到了律法之下啊!也难怪戴至德会这么惊喜,甚至不惜转而保护太子了。虽然只是一种奢望,但若是太子的这种心态能够保持道登基为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毕竟,普天之下,践踏律法的人很多,但是做得最过分的,还是皇帝啊! 戴至德也知道这是一种奢望,毕竟,皇权,真的能从头到脚改变一个人,任何太子,不管在东宫的时候多么仁善,坐上那个位置以后,似乎都会将内心深处的欲望,无边无际的放大。 虽然知道这是一种奢望,但还是忍不住的去追求,这就是人啊。 见宫门打开了,戴至德就拱拱手,开始站队。 李贤也闭上了嘴,来到文官之首。 如今天下太平,武将的地位,确实是不如文官的。虽然见到太子站到了文官那一边,但是,武将一侧,也没人对这个站位多想。 上一次太子肯冒着大不违给武将站队、为武将发声,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文左武右,两个不对称的长条,开始朝着宫门移动。 导致队伍不对称的,自然是李贤,他是太子,站在文臣之首,就没有武将敢跟他并行,唯一一个有资格的老将,如今也在象州享受着公费旅游,深深的雪藏着。 在延英殿举行朝会习惯了以后,李治干脆就把延英殿定为了议政殿。 因为是夏日,官员们除了用来坐着的坐垫以外,每个人还有一块擦汗的毛巾。 只看这块毛巾,就知道今天的朝会,一时半会儿的结束不了了。 各自找好位置以后,李贤就看向御座左侧,不出意外的话,马上,李治就会从那后面出来。 他的预测没有错,李治确实出来了,但是,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是,右侧,天后竟然也一起出来了。 双圣临朝,也只是一个说法,一般情况下,帝后二人,是不会一起出现的。 今日如此反常,让不少人都心头一凛,开始猜测原因。 猜测那也是坐下以后的事情了,伴随着姜暠的“朝会开始”,李贤带领着文武百官一起行礼。口呼:“拜见圣人、天后。” “平身,都坐吧。” 看得出来,李治的气色,很是不错,坐在御座上的他,顾盼自雄,威严甚至将天后都彻底的压了下去。 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了,不少人都有些好奇,圣人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李贤却很清楚,遗传性高血压和哮喘,虽然是没办法根治的病症,但是只要注意调理,保证不经常犯病,还是可以的。 李治的身体很好,这是一个好兆头。 李贤很清楚,高宗末期,天后得以夺权,就是因为朝臣的权力被拆分、李治自身也半死不活。 第二百零九章 书成 中华大地上,自古以来,男权大于女权,这是一直以来的常态,吕后武则天这些特殊的例子,无不是恰逢其会,才出现的。 只要保证李治的身子很好,保证他不曾放下手里的权利,恐怕,就是天后想要动手,也轻易动不得吧! 因为天后的同时到来,打乱了不少人的思绪,一时间,朝堂竟然鸦雀无声。 看了一眼下面的规模,李治偷笑了一下,询问道:“诸卿可有本奏?” 听到这个声音,御史大夫马铭,第一个站了出来。 作为御史台的长官,手下人都想要弹劾太子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弹劾太子,不同于弹劾别人,引起的反响,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御史们平常都开玩笑似的说,唯独弹劾太子,没有任何的后果。 但,这也额只是玩笑话,弹劾太子,也得区分情况啊。如今,太子才刚刚上位,就算弹劾,恐怕也收效甚微,更何况,这一次的事情,太子虽然有错,但是,影响却是好的,弹劾这件事,弄不好,反而会被问罪。 思虑再三以后,他才决定,亲自弹劾太子。他是御史大夫,这么做,不是为了抢功,而是为了替手下人扛着。 出班站定以后,马铭长吸一口气,才开口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启奏。今御史台查明,昨日,太子派遣二百护卫,全副武装而出城,至工地,捉管事三十有二,除二十人受棍刑、皮开肉绽以外,余下十二人,尽皆在工地之上斩首示众。” “因此,微臣弹劾太子,目无法纪,请陛下定夺,惩处于太子。” 说完,马铭就掏出御史台的文书,交给了走过来的姜暠。 御史台弹劾一个人,也不是单单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昨日出动的御史可不是一个两个,张有财带队离开工地以后,一众御史就一拥而上,开始找人立文书,就连行刑的刀,也被他们赖了一把过来,刀上面的血迹也不擦,就留着当物证。 人证物证都在,这样的情况下,弹劾一个人,才保证了成功率。 而马铭呈交上去的文书,就包含了目击者的供词。 李治面无表情的看了一遍,事实上,发生了1什么事情,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知晓的,却远远超过纸面上记载的这些。 佯装看了一遍以后,李治阴沉着脸,看向李贤,询问道:“太子,此时你作何解释?” 正在神游的李贤,听到皇帝的声音,这才回神,站出来,拱手行礼道:“御史大夫所言,尽皆是现实,儿臣无法反驳,请父皇治罪。”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李贤心里却忍不住骂了李治几句。 直到现在,回顾事情的经历,他才发现不对劲儿。 按理说,东宫的防卫虽然自成体系,但是,也不至于派遣二百全副武装的护卫,却没有受到一点的阻力啊。皇帝什么时候,放松过对皇城范围内,甚至是长安范围内武力的监视了? 正常情况下,他要是派出二百全副武装的护卫,估计这些人往南走、还不到务本坊,就会被全歼了。而这一次,连守城的将军都一个屁没放的就放人出去了,要是背后没有皇帝的首肯,他敢这么干? 说到底,自己把握蛛丝马迹的能力,还是不够啊! 李治本想着听太子为自己辩解一番的,谁知道太子啥也没说,直接就认罪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没惊讶完,令他最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戴至德站出来了! 拱手行礼以后,戴至德严肃道:“太子知法犯法,本该是罪加一等,但是,微臣也派人调查过了,被斩首示众者,违抗了太子的命令,擅自修改条令,致使不少民工病倒,甚至出现了死者。他们几个是首犯,就算是带到朝堂,也难逃一死。” “这样的情况下,处置这几个管事,可以说是分秒必争。如果正常走朝廷的程序,那么,处决,怎么也是几天以后了,这还是加快进度的结果。几天的时间,在我等看来,可以说是很快了,但是,对于百姓们而言,却太慢了。” “既然这几个人影响到了百姓,那么,就地斩首,就能抵消所有的流言,百姓看到朝廷的态度,也能安心干活,所有的影响,都会消失不见。” “既然太子殿下做的是对的,为何还要问责?陛下,微臣奏请陛下,嘉奖太子殿下!” 戴至德才说完,张文瓘就站了出来:“微臣赞成!” 不只是张文瓘,郝处俊、刘仁轨,也一同站了出来。这本就是三个人商量好了的,如今,戴至德也加入其中,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虽然四个人地位高不代表就能一言决定朝廷走向,但是,在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上,他们齐心协力之下,也不会有多少傻子自己撞上来,就连言官群体也是一样。 伴随着四位大佬站台,朝中众多官员,纷纷跟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今天,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附议,为了不让朝堂太嘈杂,李治只好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回去,无奈道:“既然诸位爱卿都认为太子没错,那....” 转过头,李治看向李贤,询问道:“太子,你觉得如何?” 这个时候还问我干屁? 虽然腹诽着,但李贤还是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有错是事实,虽然错事作对了,但也最多就是功过相抵而已,律法的尊严,不容诋毁,因此,父皇不需惩罚于儿臣,同样的,也不需要奖励儿臣。” 听到太子这么说,就连戴至德和马铭,都不由得颔首称赞。 见李贤不似说笑,李治也哑然失笑。 “既如此,此事就揭过吧。” 伴随着圣人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本来,李治还打算趁这个机会,替太子干掉一些反对他的臣子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些人中,终究是没有犯浑钻出来的。 至于准备弹劾太子的几个言官,此时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试探不知道,一试探吓一跳啊。眼下的太子,不尽有圣人护着,就连朝堂中的几位大佬,都明显的护着他,就连戴至德,都一反常态袒护于他。 惹不起啊! 他们这一次对太子动手,说起来也没有恶意,只是让圣人看看自己没有白吃饭而已,谁知道,随便弹劾一下,竟然就弹劾出来这么个结果。 太子有这么多人护着,看样子今后,再想弹劾,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了啊。 言官虽然离得不是很近,但是坐的高看得远,李治的视力最近又好了不少,自然看得到。 言官的存在,可以说是整个朝堂包括皇帝的束缚,正是因为有言官的存在,皇帝才不能肆意妄为,官员们做事说话,都会谨慎一些。要是剥夺了言官说话的权利,可不是一个好事情。 想到这里,李治开口道:“御史台这一次弹劾太子,虽然没能成功,但说起来,也有功无过,面对太子,你们也没有胆怯,而是奋起而弹劾,朕心甚慰。传旨,赏赐御史台所有言官,锦缎五匹。”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有点消沉的言官们,顿时焕发了激情。 锦缎五匹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圣人的赏赐啊,当官儿为的几个目标之中,最重要的之一,不就是圣人的赏赐吗?要知道,在这个全民给自己贴金的年代,被圣人赏赐,可是能写到墓志铭里面的,就算是在自家祖祠,也能凭借这个光宗耀祖一下。 一时间,言官们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扫视朝堂,似乎下一刻就想找个不顺眼的弹劾一下。 看到打了鸡血的言官,不少朝臣都很想擦擦冷汗。 这样的事情,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 言官因为位置的特殊性,一般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而圣人只要刺激刺激他们,就会让他们恨不得肝脑涂地。 如今,这些家伙正热血上头,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又得小心一点了。 看到言官们的表现,李治很是满意。这就对了,言官嘛,就得莽撞一些才行。 扫视全场,李治又淡然道:“诸卿可还有本奏?” 兵部尚书崔煜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奏,如今,关内道及周边州府的旱灾,虽然得到了缓解,但是,灾情出现的事情,依然不知道怎么的,传递了出去。如今,草原苟延残喘的突厥等部、高原的吐蕃部族,均有异动,如何应对,还请我皇示下。” 崔煜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虽然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外敌这么快就有所异动,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程务挺和苏庆节,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他们今天本来是准备给太子撑腰的,谁知道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好事儿。 边关有警,他们岂不是可以带兵出.... 出个屁啊! 以眼下国库的储备,别说开战了,恐怕军队都到不了边境,就会将粮草消耗一空。 眼见程务挺、苏庆节、裴行俭等人一屁股坐回去的模样,李治如何不知道他们心里所想。 确实啊,眼下这个情况,一旦开战,真的对大唐极为不利。 想了想,李治出声道:“打肯定是不能打的,但是,我们也不能露出颓势。传令边关守将,敌人但凡有异动,就狠狠的还击!” 听到圣人的话,程务挺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虚张声势! 历年来,大唐在对外的战争中,都是胜多败少。要是敌人真的有入侵的念头,只要狠狠的还击一次,他们就会被吓破胆子。 毕竟,旱灾的出现,虽然能跟战力挂钩,但是不能完全影响。 说到底,大唐的赫赫天威,那些蛮夷,还是不敢轻易触碰的。 “吾皇圣明。” 众将领清楚,现在,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了,至于蛮夷的不敬,过后再问罪不迟。 商量完了边境的事情,许久都没人启奏,张大安就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当初您下令太子主持注释《汉书》,而太子殿下又加上了《后汉书》,如今,两本书的注释,都已经结束,稍后,微臣就将成品,送入宫中,请陛下品鉴。” “哦?太子,可有此事?” 虽然见到张大安出现,就猜到可能是注释完成了,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李治还是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不怎么喜欢这两本书,之所系欢喜,是因为,书成以后,太子就能分配到功绩了。 听到张大安的汇报,李贤这才想起李荇塞给自己的纸条。 不用说,纸条上记录的就是这件事。 只是,自己早上的时候,太关注那些指指点点的动作了,忘了看。 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怎么回答了。 出班行礼后,李贤笑道:“总算是结束了,此两本书的注释,不能说是后无来者,但也堪称前无古人了。注释之初,儿臣就要求一定要尽可能的注释,凡是存在争议,存在典故的地方,都尽可能的注释。因此,儿臣可以稍稍自傲一点的说,这本书,凡是读过书的,至少也能读得通畅。” 每一句话都留下后路,这是李贤从“图案仅供参观,最终解释权归xxx所有”这几个字里面领悟出来的。 说话嘛,就得经得起推敲。与其吹牛被揭破,不如把话说得好听,又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吹牛不打草稿的行为,可以出现在家人友人面前,但是,到了朝堂之上,就绝对不行了。甚至,就算是有把握的事情,也不能说的太死。 好多时候,都是祸从口出啊。 李治并没有听出来李贤的话术,只是下令让张大安现在就把成品拿过来,当朝让所有人都看看。 事情不大,但到底是官修书籍,代表朝廷重视文人,所以所有文臣,都笑得格外开怀。 相比较之下,武将们就不怎么感兴趣,一副呵欠连天的样子。 《汉书》和《后汉书》注释而成的事情,注定了只是文臣一边的欢喜。 第二百一十章 民心所向?? 张大安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注释原稿还是他们亲自手写的版本,而成品,已经是再次抄录的了。 所谓注释,其实跟修订也差不多。在原书的基础上,一半甚至更少用来填写原文,而空出来的地方,就用来书写典故和解释。 这样的强行扩容,使得两本书的内容,填充了至少六倍以上。 这,还是几人尽可能惜字如金的结果。 抬入大殿中的,是张大安亲自抄录的书籍。眼下,印刷术还处于萌芽状态。文字的传递,从竹简再到纸质书籍,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而现如今,虽然纸成了比较主流的记录载体,但是印刷术,却还只是雕版印刷的状态。 所谓的雕版印刷,就是工匠在一块木板上,直接雕刻出一张纸需要的文字来。这是从碑文拓印带来的灵感。只是,这么久了,却还没有一个人想到将一页书籍的字给分割开,独自雕刻,形成活字印刷。 这其中,固然有纸张没有普遍推广的原因,但是,归根结底,导致只有一层窗户纸却不能捅破的,还是头脑的禁锢。 殿内的武将在打瞌睡,文官则三五成团,欣赏注释书籍的成品。只有李贤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现在的工匠,地位实在是太低下了。 匠人,在封建王朝的地位,虽然在商人之上,但是,却也在百姓之下。甚至,他们的实际地位,还不如商人。毕竟,商人家财万贯不愁吃喝,匠人却要用繁杂的劳动,换取温饱。 寻常的工匠,是不会在这件事上下心思的。一个普通的木匠铁匠,究其一生,可能都不会研究一下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的区别,因为没有时间。而将作监的大匠等,虽然地位上好了一点,但是,他们都有各自的职责,在自己的领域竭尽全力,已经觉得时间不够了,谁还往别的地方想? 说到底,匠人想要发挥自己的所长,也是需要时间和金钱的。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情况下,有几个人有胡思乱想的心情?这几个人里面,又有谁,能放手去尝试? 毕竟,用爱,发不了电的。 活字印刷术的出现,可以说才是文化加速传播的一剂强心剂。甚至于,它的出现,在对付五姓的时候,也有帮助。 五姓,正是仗着自己的文化底蕴深厚,才敢在文坛耀武扬威,轻而易举的就能培养出一批才能超绝的族人。而朝廷无人可用的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择五姓的族人。如此一来,朝廷就算对寒门士子开放了入仕的通道,也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没几个寒门出身的学子,能够拥有足够的学识,更别说能达到宰相的高度了。 想清楚这一点以后,李贤不由得抓紧这一点,开始思考。 “两本书,朕都抽验了一下,太子并未说大话,哪怕是学识不够的读书人,读这两本书的时候,也能读得通顺易懂。很好,就让人抄录这两本书,分别在崇文馆和皇宫内阁,收藏一份吧!” “太子,两本书注释成功,你当居首功,你来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才从沉思中醒转过来,起身拱手道:“回禀父皇,说起来,儿臣还真的想要一种赏赐。” “哦?说来听听?” 听到李贤这话,李治顿时惊讶了,按照太子的脾性,就算他说出来这样的话,也不应该直接答应,然后开口讨要的啊。 偷偷的叹息一声,李贤硬着头皮道:“启禀父皇,《汉书》和《后汉书》的注释,既然如此通俗易懂,就不应该束之高阁,而是应该推广开来才是。儿臣请求父皇,准许任何人抄录这两本书,将之发扬开来,也不枉儿臣和诸位臣子,一番辛苦。如此,儿臣也能借此机会留名青史,何乐而不为呢?” “推广开?” 听到这段话,李治顿时皱起了眉头。 《汉书》和《后汉书》虽然只是史书,但是,太宗就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其中还是蕴含了不少道理的。 说实话,《汉书》和《后汉书》,能注释到这个程度,真的是超出了他的预期的。本来,他打算随便混一混,给太子混一点功绩就算完事儿了。 谁知道,在太子的要求下,精益求精,竟然注释出了这么个怪物来。 毫不夸张的说,这两本书的注释版本,完全比得上五姓拥有的注释版了。 自古以来,学问都是要敝扫自珍的。五姓拥有的学问,自然属于五姓所有,而皇家的学问,自然归属皇家所有。只要皇家积累了足够的文化底蕴,将来某一天能超过五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这是家族的实力象征!而一旦这两本书宣扬出去,这两本书,将无法给皇族带来任何的好处。 太子.... 这么会这么糊涂? 虽然心里十分的不爽,但是,李治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哪怕表情也没有一点的变化。 算得清这笔账的,朝堂中不是一个两个,大家都惊讶于太子怎么会犯傻提出这个请求。 就连注释者之一张大安,都不由得往后面待退了半步。 他可不希望圣人认为,太子的主意跟自己也有关系。 当下,满堂寂静。 谁都清楚,圣人不想将两本书的注释版本推广开来,说到底,这两本书能彻底注释成功,跟皇家的崇文馆,也是脱不了关系的。毕竟,除了崇文馆,别的地方可没办法获取那么多典故的详情。 皇家付出了这么多,结果无私的奉献出去了,从道德的角度来看,这是圣人的行径,但是,从利益上出发.... 御座之上的李治,正在思索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腰侧。 是天后。 天后侧身,压低了声音说:“你不问问太子是怎么想的?” 听到天后这话,李治才反应过来,长舒一口气,暂且压制自己内心的部分愤怒,开口道:“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太子。” 怎么想的? 我想通过推广源头的文化书籍,从而拓展寒门学子的学识,尤其是通过文化扩散,影响到五姓。这样的话,能在朝堂上说出来? 要知道,朝堂中可大部分是五姓的人啊! 拱拱手,李贤道:“其中道理,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说明白,不如稍后,儿臣到后宫拜访父皇,仔细讲述如何?” 到后宫去讲述? 李治点了点头:“那好,那就待会儿跟朕仔细说说吧。” 挥挥手让太子暂且退下,李治看向朝堂,开口道:“《汉书》和《后汉书》注释而成,除太子外,张大安,当居首功,赏钱十万,锦缎百匹,赐其二子给事郎。余者如刘纳言等,尽皆赏钱十万,锦缎五十匹。” 给事郎虽然是散官,但是,可是正八品上的官职。 一般而言,散官不一定只是虚衔,还有可能有候补的意思,如果他的幼子以正八品上的官职入仕,今后甚至有进入四品官行列的可能。 这可是大恩典啊! 张大安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一礼及地,他知道,这是圣人给他的特殊恩典。 见张大安得到了这样的赏赐,不少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八品官而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官职,给到了他的二子啊! 对于次子的安排,八品官已经足够了,可以说,张大安将来,可以为家庭少操心不少。 至于刘纳言等人,他们虽然身负文名,但是,说到底他们的家族底蕴还有个人资历还是不够。不过,这样的赏赐,对他们而言,也算是殊荣了。 “平身吧,张卿,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过于感激朕。” 听到圣人的声音,张大安才起身,只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前,他还特意对着李贤行了一礼。他也不傻,很清楚自己沾到了谁的光,也很清楚圣人这么安排的意思是什么。 伴随着李贤和张大安坐下,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又站了出来。 被李贤处死的管事,虽然“罪有应得”,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经刑部和大理寺之手,才更正式。刚刚他们没敢提出来,如今趁着大家情绪都好转了一些,索性就提出来了。 这个没什么,本来就是应有之意,所以李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今天虽然是寻常的朝会,但是奈何人多,规模绝对比得上大朝会,有了前面几位引头,不少官员,都把自己悬而未决的事情,拿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如果是以前,这么长时间的主持朝会,李治肯定就受不了了,要么委托天后替代,要么干脆宣布朝会结束,但是今天不一样,自始至终,李治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虽然还有些许的疲惫,但就是这样,反而衬托出了他的精气神很是饱满。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圣人也不差。 清楚的看到了圣人身体好转了不少,郝处俊等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临近晌午,今天的大朝会,就算是不结束,也该结束了。毕竟不管是君臣,总要吃饭的。 解决了兵部关于预算的事情以后,李治也有些疲惫了,长舒一口气道:“今日的朝会,确实有些拖沓了,朕已经有些乏了,天....” “报....” 李治才看向天后,谁知道殿外就响起了一个侍卫的禀报声。 朝会的时候还有人直接上殿,肯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想起外敌有所异动的事情,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凛。 可千万别是边关起了战火啊! 传递消息的护卫,匆匆上殿,,将手中一份文书,递给了户部尚书张岚岳。 一看急报不是兵部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岚岳接过急报看了一眼,就出班启奏道:“启禀陛下,长安到洛阳的工地来报,说是这条线路的民工,今日都罢工不干,聚集在一起,隐隐有聚团前来长安的意思。” “啊?” 听到张岚岳的话,好多人都迷惑了。 这些民工不老老实实干活挣钱粮,想要干什么?谋反?不可能吧! 李治偷笑了一下,询问道:“急报中可说明了是什么原因?” 张岚岳瞥了李贤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说:“回禀陛下,民工罢工的原因,是他们听说了太子可能会因为砍了那几个管事而受罚。民间自古就有起万民书,歌颂官员功绩的传统,这次也是一样,他们准备万人拜谒皇宫,亲自向陛下证明,太子做的,没错....” 听到这话,满朝堂的官员,不由得议论了起来。 民工罢工,只是因为害怕太子受罚?这事儿,真是少见啊! 跟议论纷纷的朝臣们不同,李贤却只能苦笑。 虽然没有实在的证据,但是,他几乎可以肯定,百姓们的所为,必然是皇帝的人手在暗中煽动的结果。 万民请愿?胆小怕事才是百姓的性格,虽然作为太子,他对这些百姓施恩不少,但是,绝对不到让他们克服恐惧,敢这么干的程度。 只要没有人领头,这样的事情,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可以猜测,必然是皇帝派进民工中的卧底,煽动、引诱了民工们的思想。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或许一是为了保下自己这个太子,二,还是为了给自己刷声望。 百姓们自发拥戴的太子啊,只要戴上这个名头,自己的太子之位,才能坐稳。 御座之上的李治,看向李贤,笑着说:“太子能如此的得民心,朕心甚慰,只是,工地不止一处,因为进京面圣而影响了施工,可不是好事儿。太子,你说呢?” 李贤赶紧再一次离席而出,尴尬道:“父皇放心,稍后散朝,儿臣就会出京,亲自去安抚百姓,绝不会出现骚乱。” 郝处俊站出来笑呵呵道:“太子殿下亲自去,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殿下此行,最远可能会到洛阳,不如趁此机会,领略一下沿路风光,开阔眼界,也是好事儿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开启民智 出行? 窜到洛阳去? 如果是正常情况,说实话,李贤还是很想要试试公费旅游的。不,哪怕自己出钱也行,毕竟,对于他这个太子而言,能够出去的机会,并不多。 但是,也得分时间啊。 想想东宫大肚婆,再想想自己的习武计划,李贤想了想,还是拒绝道:“郝相,其实用不着孤游历各个工地,只需要出长安,走访几个工地,消息就能传出去。更何况,孤作为太子,也有资格发布太子教吧。只要发布了太子教,传令各个工地,不就好了?” 听到李贤的回答,郝处俊不由得一僵。 太子怎么就没听出弦外之音呢? 不至于吧,太子难道不知道,自己难得获得一次出去的机会? 这一次有百姓当幌子,轻易就能出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不过.... 看到太子略带歉意的表情,郝处俊就知道,太子知道自己的深意,只是确实不想出去而已。 也罢....心意传递出去就好。 “太子殿下想要发布太子教,自然是可以的,此时宜早不宜迟,不如就由老夫为殿下起草一份太子教,尽早发出去如何?” 有郝处俊代笔,自然是好事儿,李贤只能拱手还礼。 见太子和郝处俊将这件事定下了,李治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莫说是太子教,就连天后的懿旨和他的圣旨,也不是随便就能发的。 这三样,每一种都只有在经过中书门下核验以后,才具备合法性。虽然皇帝也能强行发布,但是,这样的时候,终究是少数。 经过武德贞观的演变以后,皇帝的权力,被官员压制了一多半之多。;李治很清楚皇爷爷和先帝的想法,事实上,他也支持这样。 虽然皇帝会被群臣束缚,但是,这样也能最大程度的限制皇帝的欲望。 主弱臣强,则会皇权交替,主强臣弱,也会因为皇帝的肆意胡为,导致朝代的崩溃。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找一个明显的度,真的是一个难题。 沉吟半晌,李治才开口道:“既如此,就准许太子发布太子教吧。天后,把你的事情说一下,就退朝。” 天后有话要说? 听到这句话,郝处俊等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虽然天后没有实际的展现出对权力的渴望,但是,种种迹象却表明,她确实有这个心思。再加上当今圣人对天后很是不设防,他们作为臣子的,就很有必要对天后保持警惕啊。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天后有话要说? 在一众好奇和警惕的等待中,天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诸位卿家,本宫今天有一件事,要宣布一下。” “太子妃已经有孕,据御医诊断,有八成的可能,是个男孩。” “这....” “这....“ “啊?” 在一众朝臣的惊讶中,李贤的惊讶简直能高两个等级。 不是,这种事儿,也要在朝堂上说一嘴? 现在才怀了多长时间,就敢说八成的可能,怀的是男的? 可是.... 朝堂中群臣的反应,却跟他想的不一样。 明明是东宫的私事,明明怀的是他的老婆。 怎么.... 朝臣们却这么的兴奋? 都说天家无私事,但是,这种程度.... 还是有点过吧! “老臣为太子殿下贺!为陛下,娘娘贺!” 在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祝贺声中,李贤只能硬着头皮还礼。 至于御座之上的帝后,也是笑不拢嘴。 今日的朝会,就在一声声祝贺中,结束了。 回到了后殿的李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阵的后怕。 看到他这个模样,李治和天后都笑了。 坐在椅子上,李治一边喝茶一边说:“你要知晓你母后的好意,今天在朝堂上将这件事说出来,目的也是为了稳固你太子的地位。都说母凭子贵,你这个太子父亲,也是一样啊。” “有了孩子,才说明你后继有人,不要以为这个问题不重要,一个有儿子的太子和没有后代的太子,差别很大的。” 李贤了然的点点头,虽然有这个准备的,但是,朝臣的反应,还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翘起二郎腿,李治想了想又说:“你现在是太子,不单单要学习,向别人证明你够资格当太子,还需要给皇族谋福利,向朕,包括整个皇族证明,你够资格当皇帝的继承人。今天两本书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拥书自重和拥兵自重差不多,李贤还是很清楚的。 坐在宦官搬来的椅子上,扫视了一眼周围。看到太子的动作,李治毫不犹豫的挥挥手,不相关的宫女宦官都离开了,仅剩下真正的心腹,分散到了窗口门口。 见没有外人了,李贤才开口道:“阿耶,自从被郑家坑了以后,儿臣就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扳倒他们。说实话,五姓的底蕴深厚,就算咱们皇族,也不能名正言顺的干掉他们。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的存在,对皇权,是一种挑衅,更是影响了寒门士子晋升的道路。” 听到这段话,李治皱眉道:“你想通过扩散这两本书,影响五姓的地位?这不是杯水车薪是什么?况且,天下读书人,五姓和各个世家门阀,就占据了九成以上。九成啊,你想让剩下的一成去撼动九成的地位,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贤叹息道:“这一点儿臣自然清楚,但是,咱们不能因为收效甚微,就不去做啊。愚公移山的道理,您应该是清楚的。两本书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二十本,二百本呢?有朝一日,当读书人不再是稀缺品的时候,五姓等世家,还能凭借这个高高在上吗?” “你的意思是开启民智?” 听到李贤的话,李治眉头锁的更紧了。 愚民之策,本就是帝王学说中最重要的一点。 开启民智,岂不是和帝王学说背道而驰?更何况.... “且不说开启民智跟愚民之策背道而驰,就是投入,也是难以想象的。太子,你想要通过这个方式对付世家,跟拆东墙补西墙有什么区别?说到底,你的做法,收效甚微,甚至有可能引起更大的麻烦,还不如不做。” 说完,李治就盯着李贤看。他了解太子想要做事的想法,但是他绝不希望太子因为想要功绩,结果就闷头往前冲,什么事情都不考虑。 看到李治的眼神,李贤笑了一下,起身拱手道:“太宗说过,君为水,民为舟,就是阿耶您,费尽心思安插那几个管事,做这些,也是想要让儿臣获得百姓的支持。虽然只是部分的百姓,但是,哪怕只有一个村子,其效果也是无法估量的。” “种种迹象表明,不管是太宗皇帝还是您,都清楚的知道,只有百姓才是国朝的基石,皇帝,只要得到百姓的支持,那么,皇家就能坐稳至尊之位而不怕被谁推翻。”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试着,站在百姓的一方呢?您这些年来扶持新兴将贵,想要让他们结合传袭贵族,共同牵制世家的力量。或许,您自己也清楚,这样做,也只能牵制世家一时,却无法一直奏效。毕竟,五姓不管是直接参与朝堂还是嫁女儿拉拢女婿,都有的是办法将您束缚他们的力量,化为己用。” “如此一来,儿臣若是继承了您的位置,恐怕就要再立新贵族,跟世家抗衡,同时,还要打压传袭勋贵,控制勋贵的数量。这样做的话,就走进了一个怪圈儿。往后的皇帝,总要进行这一套,来维持自身的地位。一代两代还行,再往后,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弊端。” “而站在百姓的一侧,就没什么可忧虑的了。一般来说,一个朝代,很难因为兵变就崩溃,而若是百姓揭竿而起,那么这个朝代的崩溃,也只是旦夕之间而已。” “而想要站在百姓的一侧,就要为百姓谋求福利,愚民之策自然有它的道理,但是,运用到极致,就不稳妥了。若是开启民智,世家的优势,一段时间以内固然不会衰减,但是长久以往,他们就没办法维持自身的超然地位了。” “您是史上少见的武皇帝之一,开疆拓土不弱太宗,内治又呕心沥血。如今您威加海内,世家虽然能反抗,但也要畏惧于您的威严,不敢真正的反抗。若是您不在了,儿臣做这件事,很有可能会被世家搅黄。” “阿耶,这就是儿臣的看法,您觉得如何?” 说完以后,李贤就坐了下来。 说到底,这个想法,还需要皇帝的首肯。 开启民智,跟帝王术的愚民之策背道而驰,不是所有皇帝都有这种自斩樊笼的勇气的。 换个昏庸或者固执一点的皇帝,李贤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宁可自己上位以后再艰苦奋斗,也不愿意现在就提出来。 但是李治不同,跟太宗李世民一样,他也是一个极其自负的皇帝,立志要为万世开太平。这种明显对后代有利的提案,他或许短时间接受不了,但是,搞清楚利害以后,他一定会忍不住尝试的。 果然,李治维持着皱眉的表情,开始思索。这个时候要是换个皇帝,恐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李贤并不着急,朝姜暠挥挥手,让他给自己也取一杯茶来,静静的等候。 半晌过后,或许是因为身体传了警兆,李治才停下了思索,抬头询问道:“你说的,朕回去以后,会思索一下的。不过,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开启民智,可不单单是送几本书那么简单,你准备怎么做?” 见李治果然有采纳的意向,李贤笑道:“开启民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儿臣已经做好了将自己的人生,也奉献其中的准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咱们只需要等国库充裕的时候,出钱建设一些学堂,当然,是从长安周边开始,征召一些读书人,让他们教导百姓的子弟。至于学费,自然有这些孩子的父母,愿意缴纳。” “因为是广开民智,所以不需要避嫌什么的,一个先生,可以教导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学生,这样一来,先生仅凭学子的学费,就能过得不错,甚至,还可能需要给朝廷上缴一部分。当然了,这些还只是儿臣的设想,具体情况如何,总要等做了才知道。” “这....” 听了太子的话,李治虽然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但还是忍不住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真的可行的话.... 主持了一上午的朝堂,再加上现在思考了太多的问题,李治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病又要犯了。 “算了....” 叹息一声,李治站起身,摆摆手说:“朕需要好好考虑这些事情,过一段时间再给你答复,去吧,先去做你的事情去。” 看李治的脸色,李贤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到底,皇帝也没有真的恢复多少,现在也只是外强中干、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而已。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他缠绵病榻,大权旁落的要好很多。 历史上武则天真正将自己的力量伸出朝堂,就是在这个时期。北门学士分散了宰相的权力,而武承嗣等一众心腹的加入,更是成了她真正的助力。 至于章怀太子,在她的布局下,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优秀。 只是,或许是因为他展现的不太对劲,并没有直接获得朝堂群臣的支持。虽然在后来监国等事情中大展身手,但形单影只,终究无法抵抗即将到来的风雨。 将李治送出后殿以后,李贤才转身离开。 跟原本的历史不同,作为太子,他展现出来的能力,绝对要超过章怀太子。 眼下,他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展现自身的能力了。 既然选择了不苟,那么,只有充分展现自身的能力,才能获得所有人的尊敬。只有支持的人够多,才能顺利的当上皇帝。至于若是出现了什么事.... 一个优秀的太子,就算做了一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引起别人太多的指责,因为,他们没得选择。 第二百一十二章 鸿胪寺卿 老百姓,自古以来,就是老实憨厚的代名词。 尤其是唐朝的百姓,因为封建社会的压迫,他们早早的就学会了逆来顺受,并且一代传给一代。 进京面圣讨要说法,说到底只是皇帝的人手鼓动的结果,他们最多也只敢嚷一嚷,真要有人启程,他们不立刻星散才怪。 正因为如此,李贤接连探访了两个工地,这两个工地的百姓,早就拿起工具,继续工作了。对于这一点,李贤并不觉得意外。说到底,他和百姓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也没有多少情谊纠缠,他们肯为他嚷一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或许.... 想要真正达到会有百姓不惜进京面圣也要为他撑腰的程度,三五年的铺垫可能都不够。 走了两个工地意思一下以后,李贤就返回了东宫。 那几个管事的处置结果,自然是人死罪消,至于他们究竟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什么承诺,那就不是周荃能探听到的了。 不管怎么说,皇帝的计策成功了,一个获得了百姓称赞的太子,肯定是称职的。再加上注释两本书的成功、皇长孙大概率来年会出生,李贤这个太子,可以说是在朝堂中好好出了一把风头。 但是.... 说实话,这并不是李贤期望的。 风头这玩意儿,偶尔出一下,小小的出一下没问题,但是,一下子出一个大风头,可不是好事儿啊。 重新回到东宫的李贤,打定了主意要老老实实的潜伏一段时间,每天除了调度一下赈灾的事情,其它时间,就是陪着老婆。 五姓七望到底是世家,单单从他们调动的粮食一项上,就能看出他们的底蕴是如何的可怕。据不完全统计,单单五姓自身拿出来赈灾所用的粮食,就是国库储备的一倍之多。再加上他们从小家族手里要挟来的、从女婿手里要来的,足足达到了国库的三倍。 毫不夸张的说,五姓,其实是有造反的实力底蕴的。只是,他们习惯了超然世外,选择了避开朝代更替这个怪圈儿而已。 一共四条路的修建,彻底消化了关内道和周边受灾的劳动力,甚至还有所空缺。不得已之下,为了修路工程能借着这个机会早些完成,最起码也要尽可能的逼近完成,周边没有受灾的百姓,也被召集加入修路工程。 四条路,每一条路都堪称热火朝天。 至于郑家.... 令李贤无比意外的是,郑家这一次,谈条件的时候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不说,就连大出血,都出的是新鲜的血液。凡是长安到洛阳官路所需钱粮,他们都毫不犹豫的供应,甚至不会追问钱款的去向,活脱脱一副任宰的凯子的模样。 看样子,为了解决郑温留下来的问题,郑硕真的是不计代价了。 计谋的较量,就好比是做生意,既然郑家选择了服软,在没有能力真正将对方消灭的前提下,就不能再下死手坑了,甚至,为了今后不至于太僵,反而要适当的给对方一点甜头。 于是,郑家的管事惊喜的发现,虽然自家的粮食运到长安仓库的时候,是空无一字的麻袋,但是,当麻袋需要被运往工地的时候,麻袋上都会专门写上“荥阳郑氏赈灾用粮”这样的字,而工地管事分发粮食的时候,也会提一嘴,这一次,郑家也为赈灾出了力。 因为这件事,郑硕不得不再次给东宫送了一次厚礼。 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李贤的本意是躲一躲风头,但是,就在他躲在承恩殿跟小老婆一起亲亲捏捏一边打鼓玩的时候,鸿胪寺寺卿张玄则,却打上了门来。 清理了承恩殿以后,李贤才邀请张玄则进来。 鸿胪寺卿,九卿之一,官位权能类似外交部部长,管理的都是跟外国外交的事情,还有刺探情报的间谍。 是的,就是间谍。 窃取机密这种事情,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如今到了大唐,虽然只是称作探子,但是工作性质,跟间谍一般无二。走西域的商队里,上到领队,下到伙计,不知道哪一个就是鸿胪寺设置的探子,专门探听外国的消息。 先前各国有所异动的事情,就是探子们传递回来的消息。 外交部长+探子头子,对于这两个身份合二为一的人,李贤自然不至于看不起,甚至起身到殿门口迎接。 “先前殿内有些杂乱,于是赶紧收拾了一下,才敢让你进来,张鸿胪不要在意啊。” 刚刚没能直接获准见面,而是被挡在殿外,张玄则还是有一点不快的,但是如今听到太子这么说,他顿时感觉到了被尊重的感觉。 太子对鸿胪寺寺卿礼遇如此,他只能连连拱手说:“不妨事,不妨事,太子殿下如此礼贤下士,反倒是让微臣不知如何是好了。” 继续客套下去也是浪费口水,李贤就邀请张玄则移步到书房叙话。 一进书房,张玄则就忍不住的打量起来。 从一个人的衣食住行等细节,判断一个人的性格,这是他的习惯,哪怕是到了太子的书房,也忍不住这么干。 进入书房,首先就踩到了一方地毯上,他低下头,才发现这块地毯,仅仅只是供人踩踏的,地毯旁边,还有一个柜子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着木屐一样的鞋子。 见太子正在换鞋,张玄则选择了不问,仿照太子的动作,给自己也换上了这个奇怪的鞋子。 鞋子的底很硬,但是上面却很软,穿起来,比官靴不知道舒服了多少。 进了门还要换鞋进去?虽然鞋底多少会有一些尘土,但是,刻意这么做的话,太子也太洁癖了一点吧! 张玄则不知道的是,李贤虽然在卫生上不得不洁癖了一些,但是,这些生活小节,不至于洁癖到这个程度。之所以这么安排,实在是他看不下去上官婉儿每天都要将书房的地面,整个擦拭一遍。尤其是雷雨天,她得用最薄的抹布,将地板缝隙里的所有污垢都擦掉,才会罢休。 试着说过她,但是倔强的丫头,却始终不曾妥协。不得已之下,为了让她能轻快一些,同时也为了装一下高大上的样子,李贤就设置了这些。 走进书房,就能看见太子办公用的办公桌。 送给皇帝的办公桌,因为对腰和脖子太友好了,被李治喜欢到了骨子里,只要是自己可能留宿办公的地方,都被他安置了一套。 皇帝都开始用了,那么,经常进宫拜见皇帝的郝处俊等人,自然也被吸引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将作监下辖的木材店,推出了办公桌定制服务。自上而下的,很快,新式的办公桌和新式的椅子,就风靡了朝堂。 连皇帝都认可的东西,礼部也只能装作没看见,甚至于,礼部尚书自己为了老腰考虑,也定制了一套。 朝堂全部沦陷了,那么,长安的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虽然办公桌成功取代了案子,成了大家都欢迎的办公用具,但是,身份地位的影响,不是一种工具就能彻底取代的。于是乎,礼部几乎是连夜之间,制定了办公桌和椅子的使用礼法。 作为九五之尊,皇帝的桌子,必须得是全大唐最高的,再往下才是天后太子。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差距,也不允许任何人超越自己身份地位的最高高度。 至于用料上,也很讲究,礼部一声令下,就让檀木彻底离开了商人群体的选材范畴,令商人无语,让将作监抓狂。 用料上,李贤并不如何的讲究,原来的办公桌,也只是杨木的而已。但是谁知道,礼部过来看了以后,强行的给换成了檀木的.... 注意到了办公桌以后,张玄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看向桌面。 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拜访的很整齐。而且从太子坐下以后拿茶壶的动作一点不生疏来看,应当是太子亲自整理的。 由小看大,从办公桌的这个小细节上,就能看出来太子的生活很有条理啊。 已经坐到椅子上,倒好了茶水的李贤,见张玄则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桌面,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张鸿胪为何要看着孤的桌子?莫非,您从孤桌面的摆设,就能推断一下孤的为人?” 听到太子的话,张玄则大惊失色,惊疑不定的拱手询问道:“太子殿下如何得知微臣的想法?” 李贤哈哈笑道:“观人之术,孤作为太子,也是要学习的,虽然不精,但是,稍稍推测一下还是可以的。张鸿胪是鸿胪寺卿,最擅长的不就是揣摩人的心思吗?所以,孤就有此一问了。” 张玄则想了想,随即释然的笑了。太子说的没错,帝王学究竟教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其中必然也有察言观色之类的,这不稀奇,反倒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再次行礼以后,张玄则看了看面前椅子的高度,这才放心的坐下。 “太子殿下,如今已经临近七月了,天下各国的使节,一般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朝觐。尤其是今年咱们大唐旱灾的事情传出去了,他们必然会派遣使节,打着朝觐的招牌,前来刺探详情。殿下觉得,应当如何招待他们?” ??? 看着张玄则严肃的样子,李贤虽然明白他是自己后续的课程老师,但是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外交问题。 将茶杯推给张玄则,李贤不由得低头思索起来。 所谓的外交,就是向强大的服软献媚,对弱小的凌之以威。至于面对实力差不多的对手的时候,就要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强大。 而当今这个时代,全地球的国家都算上,大唐也是最顶尖的。 既然如此,那就要选择展现强大、凌之以威两种了。 虽然自己人都知道现在土地兼并成了问题,边境守军的粮饷也成了问题,但是,知道这个问题,产生忧虑的,也只有少数人,这样的消息,基本不可能透露出去。 既然这样.... 抬起头,迎向张玄则的眼睛,李贤认真的说:“第一,从他们入境开始,就派遣军队,护送他们,名为礼遇,实际上也是一种威慑。第二,等他们到了长安以后,美其名曰让他们适应水土,实则是晒着他们,一直到他们求见,再接见他们。” “第三,出现灾情的事情既然透露出去了,就没必要遮掩。因为咱们大唐这一次采用以工代赈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咱们承受旱灾之下,依旧修路,可以说很是震撼。等他们到了长安以后,没必要困着他们,放他们的探子出门,有意的引导他们看到一些该看的,威慑自然也就形成了。” “第四,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展现一下军队的力量的。” “总结起来说的话,就是展现强大,凌之以威,张鸿胪以为孤的看法如何?” “这....” 张玄则哽住了。 虽然话语不同,但是,他上奏给皇帝的,也就是这些内容了。 莫非,戴仆射等人,没未吹嘘,太子确实有天人之姿,有举一反三的能力? 这也太离谱了吧! 长舒一口气,张玄则拱手道:“太子殿下的见解,确实精彩,同时,这也是微臣上奏给圣人文书的内容。至于圣人的批复,则是要微臣引导太子,一同接待外族使节,了解外族。可是现在看来,微臣实在没什么能教给殿下的了....” 说完,张玄则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失落。 本来得到圣人的准许,能够教授太子,他还是很欢喜的,谁知道,学生太优秀,对老师反而是一种打击啊! 见张玄则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李贤只好开口说:“张鸿胪,你担任鸿胪寺卿多年,孤的见解能比得上你的见解,不代表孤就一定比得上你啊!况且,孤对于外族,实在是一无所知,总要跟你讨教的不是?” 闻言,张玄则的眼睛不由得又亮了起来。 看了一眼天色,张玄则立刻跳了起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时候还早,微臣这就派人去鸿胪寺取地图,给您好好讲解一下大唐周边的敌国!”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遣唐使? 好为人师,这是许多人从骨子里就带着的欲望。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站在老师的立场上教授别人的时候,总能因为被尊敬和自我幻想地位高一级,而收获爽感。 而对于朝臣们来说,包括郝处俊这样的,作为臣子,却能凌驾太子之上,教授太子知识。尤其是当太子也执礼甚恭的时候,获得的快感可想而知。 张玄则很是兴奋,甚至大有不到天黑不停下的意思,但是,李贤并没有拒绝,反而认真的听他的讲述。 李治时期,因为夹在唐太宗和武则天两个精彩的朝代之间,所以这个时期发生的各种历史事件,本就是冷门。 虽然李贤因为好奇的原因,了解了一些,但是,也不够彻底。 对内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外了。 这些都是知识盲区,作为太子,将来的皇帝,对外敌没有了解可怎么行啊! 伴随着张玄则的讲述,李贤对当前大唐周边的国家,有了大概的了解。 首当其冲,对大唐威胁最大的,自然是吐蕃。这个自高原而兴起的凶悍民族,凭借着一腔热血,尤其是接着太宗时期跟中原和亲带来的影响,侵占了不少土地。尤其是因为他们的士兵骁勇善战,就算是关内精锐的府兵,在跟他们战斗的时候,也讨不了好。 至于西方,自从贞观年间东突厥覆灭以后,西突厥独木难支,已经渐渐衰弱,大唐的昆墟州都督府,甚至已经快要跟波斯接壤了。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怎么说,突厥作为草原民族中最凶猛的一支,还是有着不错的战力的。如果说吐蕃是直接的威胁,那么,西突厥,就是潜在的威胁。 往北,坚昆都督府周围的骨利干等部族,也都已经臣服,那里名义上虽然是大唐的土地,但是,跟昆墟州都督府一样,因为其位置的特殊性,一直以来,大唐也没有放松对他们的监视。再往北,除了零星的部族抵挡着寒风生存以外,就全部是不毛之地了。 东北方,伴随着高句丽、库莫奚、白霫等部落的覆灭,如今只有靺鞨和室韦这些被称呼为“野人”的部族,在那片不毛之地生存着。 至于东方,高句丽的覆灭以前,百济就已经为它探覆灭之路了。而新罗因为态度一直恭敬的原因,现在还得以偏安一隅。 不过.... 李贤很清楚大唐的皇帝,还有高官是怎么想的。 现如今的新罗,西方有大唐紧紧挨着,海峡一侧还有倭国虎视眈眈,已经没有了发展的空间。夹在大唐这个巨无霸和倭国这条大一点的蛆虫之间,它最终的选择,只有是被攻略,或者是主动并入版图。至于它应该选谁并入,根本用不着多想。 可是,令人无语的是,新罗的国君,到现在也看不清形势。如果他这个时候选择归顺,混一个传世的王爵,还是可以的,而且,为了面子,他们皇室在大唐,怎么也会比寻常的国公生活好上不少。 而一旦大唐的耐性被耗完.... 啧啧。 新罗之后,大唐东方的敌国,也就只有倭国了。 “倭国虽然跟大唐隔着很长的一段海路,但是,从贞观时期起,他们就不曾断绝供奉,每次派遣遣唐使来,都会奉上大量的金银。如今高句丽灭亡了,倭国的使节能够走陆路朝觐而不用担心走海路倾覆,如此一来,他们再来,就能携带更多的礼物。至于遣唐使到哪里去学习,付出的学费,银子几乎跟学生的体重等重,这才是使节的典范啊!” 看着张玄则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甚至隐隐有为倭国遣唐使说好话的意思,李贤就忍不住的头疼。 或许,对于现在的大唐而言,倭国什么都不是,或许,朝觐的态度,还出奇的好。 但是,历史证明了这个民族的侵略性和劣根性。唐朝以前,倭国人可以说跟野人没什么区别,正是因为从中原得到的各种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剽窃的文化,才使得倭国人成长起来,终于成了大患。 这就是一个现实版的师华长技以制华。 倭寇侵扰临海、侵华战争,这些中华大地上的战火源头,真的可以追溯到唐朝。 当然,单纯把罪责全部推卸给唐朝,是一种典型的莫须有。或许唐朝要承担一部分责任,但是,绝对不应该把罪责都推到这个朝代上。 揪住过往的历史讨论谁背锅,是最无聊的行为,或许可以总结什么的,但是,依旧不如往前看重要。因此,李贤也不在思索这些没用的东西,而是决定从现在开始,就尽可能的发挥自己的力量,不让历史走到既定的轨道上去。 深吸一口气,李贤问道:“张鸿胪,看你这么为倭国人说话,莫非,他们给鸿胪寺的礼物很丰盛?” 官衙对外收红包,在唐朝,并不是不能说的事儿。相反,鸿胪寺收红包收的多了,反而会被皇帝偷偷嘉奖。毕竟,红包的一部分,可是要充入国库的,只有少部分会作为福利,分发给鸿胪寺的官员。 所以,张玄则只能拱手无奈道:“正如殿下所说,倭国人很会来事儿,上下打点的时候,出手很是阔绰。说实话,小小的岛国也能有如此财富,真是微臣想不到的。” “倭国地方不大,金银的产量却很丰盛,说明他们的矿产资源很是丰盛啊。张鸿胪,孤对倭国人好奇的很,改天接待他们的时候,不如让孤也见识见识?” 见太子这么说,张玄则的第一反应是,天子对倭国人的礼物心动了。不过,想来也是,太子名目张胆的给东宫设置产业,估计也是无奈之举吧。 太子弘死去以后,东宫遗产都被丧礼和陪葬等消耗了,太子殿下以前是藩王,想来不曾有多少积蓄。皇家的那点例份,虽然挺多,但是绝对不够让太子过上豪奢的生活。太子不想着强取豪夺,想着自己赚钱,已经很难得了。 想到这里,张玄则也不由得有些怜悯起太子来:“殿下既然好奇,那接待倭国使节的时候,微臣就向他们引荐一下殿下您。您若是好奇的话,也可以来鸿胪寺。” 能去鸿胪寺? 这个,真的不好拒绝。 说实话,李贤对于现在的外邦人还是比较好奇的。虽然不止一次的从影视作品中见过倭国人,见过草原人,但是,毫无疑问,那是不靠谱的。 作为历史专业的出身,又是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李贤对于见一见外国人,实在是没有抵抗力。 “既如此,那就说好了,什么时候使节来了,记得给孤捎个信儿。” 这样简单的事情,张玄则自然是直接答应了。 上课一直上到夜幕降临,如张文瓘等人一样混了一顿晚饭以后,张玄则才满意的离开。 他的课还么没有讲完,未来几天,依然会过来拜访。 送走了张玄则以后,李贤思索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回承恩殿,陪着大老婆。 女人这种生物,只要怀孕就会变傻,也会变得多疑。虽然房芙蓉不至于怀疑他有小三,但是让她觉得失宠了,也不是好事儿。 想想女人怀孕十月的辛苦,李贤还是选择宠她一点。 路过书房,看了一眼里面正在清理的上官婉儿,李贤叮嘱道:“去传告三位良娣,孤今晚还是在太子妃那里安寝。” “婉儿知道了。” 答应一声,上官婉儿就暂且放下手里的工作没准备去传令。 走出书房,目送着太子的背影,她忽然发现,太子殿下,竟然跟其他男人很不一样。 因为有出宫行走的资格,所以虽然母亲反对,她偶尔还是会出宫见一见母亲,哪怕只是一眼。道听途说,再加上在宫里的时候,宫女们凑在一起,也会闲聊,所以他还是知道很多事情的。 比如,杞王又纳了两个青楼的歌姬为妾,吏部侍郎休了三个妾,又重新娶了四个妾.... 所有的话题综合起来,好像整个长安的男人,对于女人,都充满了欲望;好像整个长安的男人,都喜新厌旧。 但是,令她无比意外的是,太子殿下,好像并不是这样。 哪怕太子妃怀孕了,他也没有放松对太子妃的关心。 甚至,偶尔她还能碰见太子殿下亲自为太子妃擦拭嘴角的一幕。 说实话,太子殿下.... 真的是理想的另一半呢.... “哎呀。” 走在传令去的路上,因为心神恍惚的原因,上官婉儿没有看清前路,竟然撞到了一个人。 看到对方那华贵的衣服,还有地上散落的药材,上官婉儿顿时惊呆了,赶紧跪倒:“婉儿没长眼睛,竟然撞到了良娣,真是罪该万死,请孔良娣惩处。” 被婉儿撞到的孔心语,并没有生气,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药材,叹息道:“都是泡过水的,如今掉到了地上,是不能用了。” 惋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药材,再看看上官婉儿,孔心语无所谓道:“平身吧,本宫刚刚也在想事情,没有看路。倒是这些药材,都是难得的良品,还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药膳,其冲泡的时间不一,就得罚你今晚整晚代替本宫泡药材了。” (孔心语有单独的宫殿居住,东宫内对下可自称本宫) 只是被罚熬夜泡药材而已,算不得什么惩罚,上官婉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站起身,她想了想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派遣婉儿来传告良娣,今晚他会住宿在太子妃那里,您不必过去了。” 听到上官婉儿这么说,孔心语并没有感觉到失落,而是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转身回自己的专属小屋。 想起来还有两个良娣没有通知到,上官婉儿只好抓住两个路过的宫女,命她们代替自己传令。 虽然是太子的贴身女官,但是,她平日里,还是很少给宫女下令的。 才进小屋,上官婉儿就惊呆了,因为,里面虽然不大,但是几个药柜上,全都是小抽屉,整个小房间里,有一股子浓郁的药香。 没错,就是药香,因为只想研究药膳,孔心语并没有给这里存放太多其它味道的药材。 每一个小抽屉里都挑出一些,分门别类的摆放好以后,孔心语才指着几个装着水的陶瓷碗说:“接下来,本宫会告诉你什么时辰开始泡什么药材,你可得记仔细了。虽然泡错了也不会影响口感,但是,可能会影响到药性的。” 虽然孔心语也很怀疑这些繁文缛节,究竟有没有效果,但是一想到药膳是要给夫君吃的,她就宁可遵循医书上的记录了。 孔心语一样一样的告诉,上官婉儿就一样一样的记。得益于她强大的记忆能力,虽然只是告诉了一遍,她就全部记下来了。 见上官婉儿甚至没有询问,孔心语就询问道:“都记下了吗?” 上官婉儿点点头,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见她果然全部记下来了,孔心语都不由得惊讶了一下。 可是,就在她准备夸赞一下这个聪明的丫头的时候,屋门外,她的贴身宫女,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良娣,良娣,英王过来拜访了。” “嗯?” 看了一眼天色,孔心语不由得惊讶道:“英王过来拜访?虽然他现如今也住在东宫,但不至于这么唐突吧,他可说过什么?” “英王殿下说,他想请您给英王妃看病。” “这....” 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孔心语虽然很想拒绝,但是,医者父母心,既然是来请看病的,她也不好不答应。 虽然她决定了动身,但是,包括身边的宫女宦官,还有东宫内部巡逻的卫队,都被她叫上了几个,作为见证。 毕竟,马上就是晚上了,大晚上的她一个良娣见夫君以外的人,还是容易被人传闲话的。 小屋外,李显因为焦急加上奔跑的太快,已经出了不少的汗,见孔心语果然过来了,就赶紧缓一下呼吸,拱手道:“本王知道深夜造访,殊为不妥,但是,事情紧急,东宫的御医又不在,本王只好亲自过来请你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成长 孔心语微微施礼道:“英王殿下为了英王妃,屈尊降贵亲自来请,妾身自然得答应,只是不知道,英王妃是何症状,也好让妾身提前判断一下,携带一些应症的药物。” 李显抓了抓脑袋,焦急道:“晚饭以后,爱妃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胸口不舒服,晚上伺候本王洗脚的时候,还吐了出来,问了贴身侍女,她这呕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的时候坐在那里,平白无故的就会干呕....” 听着李显的讲述,孔心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个症状听起来像是.... 忽略了英王的长篇大论,孔心语带着一丝希冀的朝着上官婉儿看去。 跟英王离得太近,她不方便开口,只能期望上官婉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是当她看到上官婉儿的时候,却失望了,因为,对方比自己还要小一点,还是个小丫头,这种人情世故....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上官婉儿却对上了她的目光。 虽然还小,但是,在掖庭宫的这段时间,早就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尤其是她母亲的连番教诲,更是让她学会了遇到事情往深了想。 看到孔心语的眼神,上官婉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承恩殿的方向。 见上官婉儿居然领意了,孔心语才松了一口气,对着她点点头,这才安慰李显道: “英王殿下,您别着急,或许,这不仅不是坏事儿,还可能是大好事儿呢。” “大好事儿?” 听到孔心语的话,李显顿时就懵了。 怎么得病还能是好事儿? 虽然猜测英王妃可能是怀孕了,但是,孔心语还是带了一些吃错东西或者调理肠胃的药材,这才让大部队护着自己,跟着李显一起去了宜春宫。 而待到一行人抵达宜春宫门口,一脸尴尬的英王妃韦氏,已经等候在这里迎接了。 迎上孔心语,英王妃无奈中略带着一点颤抖道:“妾身只是小毛病而已,谁知道王爷根本不听劝,竟然拜访了孔良娣,真是烦劳了。” 虽然贵为王妃,但是韦氏很清楚,自己的实际地位,或许未必有东宫的良娣高。更何况,自己出身的京兆韦氏,跟孔家比,显然是远远不及的。 看出了英王妃的故作低姿态,孔心语还是上前拉住韦氏说:“韦姐姐本就年长,如何能这般称呼,叫妹妹就好。莫说王爷亲自来请,姐姐身体有恙,妹妹又略懂医术,岂能不来?” 就在孔心语和韦氏客套的时候,李显在一边,忍不住催促道:“孔良娣,咱们是不是入殿,先看完病,你们再唠?” 眼看着夫君的脑袋上都出汗了,韦氏不由得心疼起来。只是,傻夫君啊,你这搬来的不是救兵,很有可能是.... 虽然心里百般苦涩,但英王妃还是邀请孔心语进了殿内。 分别落座以后,孔心语并没有直接号脉,而是询问起英王妃最近的生活经历来,看起来像是在问诊,但是熟知医学的,都会发现这些跟病情,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竭尽所能的拖了一段时间以后,为了不暴露,孔心语才开始给英王妃号脉。 只是,比起当初给房芙蓉号脉来,这一次,她号的却无比的慢。 她的拖延奏效了,刚准备睡下的李贤,听到上官婉儿的穿信以后,就匆匆的赶了过来。 一进殿门,李贤就注意到了这里气氛的异常。 孔心语虽然在号脉,但是,手指按压的地方,根本就不对。 英王妃虽然坐在那里,神色看起来却特别的牵强,尤其是鬓角,甚至有汗水流下来。 至于李显,他是真的在担心。这混蛋,还真是疼老婆啊。 见夫君来了,孔心语这才开始认真的号脉。 跟房芙蓉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只是过了一会儿,她就点下了头。 看到她这个动作,李贤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怀了.... 如果是平常,这绝对是皇族血脉延伸,开花结果的好事儿。 但是,如今房芙蓉才刚刚有孕,韦氏又跟着怀上.... 如果房芙蓉生出来的是男孩还好,那么,不管韦氏生个什么出来,都不是问题。 而若是房芙蓉生出个丫头来,而韦氏生个男孩.... 虽然不至于直接影响到他的太子之位,但这就像是在引线上接上的炸弹,引线不被点燃还好,一旦点着了.... 潜在的危险也是危险,这是李贤自从来到大唐以后,就时时告诫自己的。 但是,如今对上李显的孩子,他还真的没办法下狠手。 到底有兄弟的关系在,或许他这么做,就算消息透露出去,也不会有人故意说什么,但是.... 挥挥手,李贤道:“所有的宫女宦官侍女,全都出去,远离大殿。” 伴随着他的下令,周荃教导的几个宦官,就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开始清退全场。 一直到大殿之内,就剩下了兄弟俩和刚刚认下的姐妹俩,孔心语才开口了:“英王殿下,英王妃....有孕了。” 伴随着她这一句话开口,韦氏的眼泪顿时就流出来了。 她太清楚自己这个时候怀上,究竟有多不妙了。更何况,眼下她就身在东宫范畴之内,是真的只能任人摆布了。 “有,有孕了?” 听到孔心语的话,李显直接跳了起来,但是,当他准备跑过去抱一抱王妃的时候,却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说以前的他,不会明辨是非,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察言观色的话,现在的他,却不一样了。至于原因,自然是学习。 萧玦可不仅仅给他补了基础的知识,还借着《后汉书》和《汉书》,给他讲解了不少的历史知识。 太宗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话是针对当权者说的。而对于李显而言,以史为鉴,却能补足他的思想价值观,让他明白如何判断一件事情的对错,一个人的好坏。 如果说他之前是木头,那么,接受这么长时间的教育,朽木也要开花了。 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硬生生的将心里的狂喜按捺住,李显开始尝试就这这件事思考。 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毕竟,皇兄刚刚可是清退了所有仆从,现如今,大殿之内,就剩下了四人。 站稳脚步以后,李显看向皇兄,试探的问了一下:“皇兄?” 看到李显那一半信任一半惊恐的目光,李贤顿时笑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的笑容,在其余三人眼中,却有点吓人。 拉着李显坐下来,李贤翘起二郎腿,很是随意的说:“不错啊,胖胖,你现在竟然学会了往深里思考问题了。” 李显下意识的反驳道:“皇兄,我已经瘦了好多,您不能再叫我胖胖了。至于思考问题....还不是您撵走了外人,要不然,我怎么会多想呢。皇兄啊,您....您怎么看?” 毕竟不是当初傻吃愣睡的他了,现在他很清楚的了解到了皇兄有多么优秀。 而且,他也很确信,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的皇子,绝对没法跟皇兄争。 只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些希冀,希望皇兄,能饶这个孩子一命。 看了一眼英王妃,李贤决定不卖关子了,逗一逗李显没问题,要是把韦氏吓坏了可就不好了。 “胖胖,韦氏,你们很清楚这个时候怀上孩子,带来了多少问题。兄长我不是不可以对你们的孩子网开一面,甚至,你们这一胎是男孩子,也不会对他下手,但是,为了避免影响到兄长我,你们总要让步一下的吧。” 英王妃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行礼道:“皇兄有所吩咐,妾身无不应允!” 李显愣了一下,但也跟着站了起来:“皇兄有什么吩咐,弟弟一定听从。” 李贤叹了一口气说:“胖胖,你也学了不少史书,知道皇家的争斗,究竟有多厉害。你或许不清楚,但是韦氏你想来很清楚,比起史书里记载的那些,真正发生的那些事情,远远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么好看,甚至,好多事情,都是因为记载起来太有失体统,才被记录的人忽略了。” 韦氏点了点头,在家中的时候,她就被母亲等人灌输了好多的知识。轮到皇储之争,远不是表面上那几滴血那么简单。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兄长我放过这个孩子,有些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李贤并没有撒谎,有些时候,上位者的意志,并非一定能管束所有的下属。 赵匡胤披黄袍,虽然是一部闹剧,但是,也有不少的情况,上位者确实是被动的。 而对于他,无法管控的,自然就是卑贱者联盟了。 说实话,要不是前些日子李荇透露了一下,李贤都不清楚,为了他,卑贱者联盟竟然偷着做了很多的事情。不仅仅是收集情报,甚至,还杀过人.... 无法掌控的力量不是好力量,但是,卑贱者联盟,实在是太重要了,李贤很难做出跟他们彻底断绝关系的决定来。 毫无疑问,要是韦氏怀了孩子的事情暴露出去,一些卑贱者联盟的人,很有可能会选择铤而走险。 这些道理,韦氏知道一些,至于李显,干脆就是懵的。虽然跟以前相比,他有了一些进步,但终究不能一步登天。 伸手接过孔心语倒来的茶水,李贤继续说:“所以啊,你们还是很快就搬出去的比较好,东宫对你们而言,都不够安全。出宫以后,就搬到太平坊的雍王府吧,胖胖,哥哥把那里送给你了,绝对比你以前的王府要好不少。至于护卫,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虽然很想将东宫的护卫派出去一部分分给李显,但是,李贤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李显的新长史已经确定了,就是许叔牙,作为参与注释、从东宫镀过金的,他成为李显的长史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背叛。再加上王府的官员,都是皇帝和许叔牙联合挑选的,可以说,英王府,已经被他彻底的监视起来了。 这样的情况下,再把护卫给派过去.... 李显还是听不太懂,因为他还在纠结上一个问题。但是,韦氏却明白太子在考虑什么。 想想王爷和自身的处境,韦氏毫不犹豫的开口道:“皇兄您多虑了,既然英王府没了护卫,还是您直接调派的好,毕竟,妾身现在,只觉得皇兄您,还是值得托付的。” 说完,她就打算跪下来。 孔心语就在一边,想要搀扶,却被韦氏推了一把。 见爱妃跪倒在地,李显也不再考虑问题了,也想跟着跪下来。 韦氏跪一下没什么,毕竟英王妃跟太子之间的差距,还是非常巨大的,李贤受了这个礼节,也不至于折寿什么的。 但是李显也跪,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先一步拉住李显,李贤毫不费力的就把他拽了起来。 “好了,心语,你快把她拉起来。” 起身以后,韦氏叹息道:“皇兄您放心,这个孩子是女孩还好,若是....妾身会把他藏好的。” “你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李贤很清楚,韦氏是什么意思。 若是她生了男孩,而太子妃诞下女婴,那么为了让那个孩子安全一些,也为了让他这个太子不至于被动,那么这个孩子只能隐瞒岁数。 若是不顺利,可能等到这个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才会“出生”。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见李显还是懵懵的搞不清楚状况,李贤只好拉着他走到一边,亲自给他讲解这里面的道理。至于孔心语,则是拉着韦氏,到另一边,给她仔细的摸摸脉。 李显难得有点成长,李贤自然不想让他又回到原型。 一个人的是非观,是很重要的,哪怕于大众不合,也比没有的强。 像李显之前那样“有奶就是娘”“惹我就混蛋”一样的行径,是最容易吃亏的。 东宫这段时间的学习,至少让他的是非观有了一点雏形,李贤觉得,当李显彻底悟透以后,还是很可能会领悟到自己对他的好的。 可若是这样,他反而凭借自身的意志走到了对立面.... 也手软不得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罪恶感 韦氏有了身孕,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能传出去的。 而想要隐瞒十个月的时间,未免有些困难。 不,或许不需要十个月的时间,只要房芙蓉先一步诞下皇孙,她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想了想,李贤走到殿门前,伸手打开了殿门。 殿门外,闻讯赶来的李荇,见推开殿门的竟然是太子殿下,不由得紧张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拍了拍李荇的肩膀,李贤道:“英王因为不满孔良娣诊病的结果,一时气愤,竟然对着孤拳脚相向,所以,孤要判处他到雍王府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放出来,得看孤的心情。至于王妃和宜春宫等一众家具物什,全部给他带去雍王府。命工部礼部派人,将雍王府改为英王府。命徐泽挑选出二十个得力护卫,组建王府防卫,一为安全故,二为监视他老实的闭门思过!” “只是闭门思过?” 听到太子殿下的话,李荇觉得自己有可能听错了。 难得英王对兄长,尤其是对太子皇兄拳脚相加,这可是大事故,要是闹到宗正寺去,一个“目无尊长”的帽子扣下来,怎么也会削一下他的封地。怎么看太子殿下,颇有一些大事化小的意思呢? 不过,东宫给英王府安排防护力量吗?嘿嘿嘿。 “奴婢明白,您看是即刻启程,还是明日?” “就明天吧!” 李荇拱手领命,笑嘻嘻的就下去传令了。 如今尘埃落定,孔心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嫁做人妾,需要从夫,但是,她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剥夺一个才刚刚成型不久的孩子的生命。 现在看来,夫君确实是一个仁慈的人啊。 不由自主的从后面走近,望着面前伟岸的背影,孔心语发现,自己离家之时的那点担忧,是多么的有趣。虽说后宫险恶,但是,陪伴这样的一个男人,或许,自己也能承受任何的风波吧。 李显带着韦氏走过来,对着兄长行礼。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如何,如今能够保全这个孩子,真的需要兄长出力才行。 尤其是韦氏,在猜到自己可能怀孕了以后,就一直惶惶不可终日,但是,绝境之下,谁知道竟然遇到了希望。太子皇兄没有对这个孩子下手,是她不曾想到的。故意施恩什么的,她根本不曾想过,毕竟,对于现在的太子皇兄而言,直接对这个孩子下手,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如今,孩子得以保全,只能说是皇兄仁慈。 见李显行的是拱手弯腰礼,李贤也就没有了阻止的想法。 如果可能,他真的不希望自己也走历代皇帝的老路。 唐朝自从玄武门之变起,凡是涉及到皇位的传承,都总是血淋淋的。其实,这么干很没有必要,获取成功的方式,不一定非要将所有人灭杀。 如果按照历史的进程,下一个朝代李显被废,武则天上位,杀来杀去的,可就必然给后世留下一个恶劣的开头了。 当然,这样的想法,算不得圣母,真要是到了必须狠心的时候,李贤确信自己还是能狠下心来的。毕竟,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受了李显一礼以后,李贤伸手搀扶了他一下,趁势拍拍他的肚子说:“胖胖,这段时间,你瘦了不少,尤其是箭术,有了长足的进步。虽然我给你下的命令是禁足闭门思过,但是,王府就有演武场,你还是能在那里练习。新任长史许叔牙,博学而多才,尤其是为人很是方正。你出了东宫,可也别忘了学习啊。” 虽然时至今日依然对读书有所抵抗,但是,李显也很清楚,自己,是非读书不可啊! 点点头,李显笑道:“皇兄啊,您放心,虽然您的箭术很厉害,但是,我也不怕你,到时候若是秋猎的话,你就等着看我大展身手吧!” “好啊,等你禁足结束,怎么也就秋猎了,是该放你出来透透气。” 说完,李贤忽然有所领悟。 秋猎啊.... 大唐需要跟那些使节展现自身的力量,若是进行阅兵一类的活动,且不说这个行为本身在这个时代相比较,就显得古怪,就是花费国库屁事儿也不干的,也是一种浪费。 而若是倾尽全力进行秋猎的话.... 且不说自己人能玩的尽兴,又能解决示威的问题,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啊! 不过.... 想了一想,李贤还是放弃了上奏说明这件事的打算。 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别人不可能想不到。至于那高高在上的一位,恐怕已经开始安排了吧! 虽然自负是穿越者、后世人,但是经历几次以后,李贤发现,自己在心计方面,还是有所缺陷。虽然自己能通过各种各样的分析,把控一件事的走向,甚至能做到一步一计。但是,跟李治那样一步三算的家伙相比较,还是有所不及。 且得慢慢成长一段时间啊! “皇兄,您在想什么?” 见皇兄似有所思,李显虽然不忍心打搅,但是看看天色,还是选择了询问。 听到李显的声音,李贤才回过神来,笑着拍拍李显的肩膀说:“放心,秋猎的时候,肯定有你大展身手的舞台的。至于薛呆子,我会派他去王府,教导你的,你尽可以放心。” 再次拍了李显的肩膀一下以后,李贤就转身,离开了宜春宫。 见夫君走了,孔心语这才稍稍收敛心神,施了一礼后,亦步亦趋的跟随。 看着皇兄的背影,李显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行了一礼。 见夫君行礼,大难得脱的韦氏,也跟着行了一礼。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欠下了皇兄天大的人情。 离开宜春宫范围以后,看了一眼天色,再想想房芙蓉的作息,李贤举得,自己还是没必要回去打扰她了。 更何况.... 看着又往歪路上走的孔心语,李贤忍不住在宫女之前,伸手拽了一下她,把她带回了正确的路上。 “想什么呢,好好看路啊。” 听到夫君的声音,看到拽自己的是夫君,孔心语的脸立刻就红了,连连摇头。 又走了几步,眼看着孔心语又要撞墙,李贤终于是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挥挥手清退跟随的宫女宦官,从李荇的手里接过灯笼,随即担忧的看着她。 这丫头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这个状态明显是有心事。 “有什么话就跟我说,憋在心里算怎么回事。” 说完,李贤把灯笼举得靠近她的脸庞:“别说谎,你说谎的话,我可是能看出来的。” 见夫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孔心语的脸更红了,两只手抓着锦帕,扭了十几下才开口道:“夫君,那个,妾身知道一种药,是能避孕的,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不会对妇人有影响,您....” 话说到这里,她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让这个时代的女子,主动提出来同房,对她们而言,不亚于粉身碎骨的折磨。 既然她这么说,看样子,是有了很坚定的想法啊。 只是.... 老子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一个女子,爱慕到了这个程度? 思前想后,李贤实在是没发现自己展现出多少男子气概出来,况且,以他对孔心语的了解,这丫头,也不至于因为身份地位什么的,就各种玩心眼啊? 见夫君听完以后,一动不动的,孔心语顿时就慌了,泪水直接就流出来了。 完蛋了。 这就是她的想法。 毕竟自己刚刚的话,怎么也不应该说出来啊。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李贤却把灯笼放到了左手,伸出右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讲道理,这丫头现在顶多也就十六岁的年纪。 在后世,这样的年纪,才刚上高中,如果说自己.... 好吧,李贤承认,如果以她为xxoo对象的话,自己还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一代女皇武则天,以自己的标准,再加上精益求精之下选出来的女子,说不好看那就是扯淡。 男人涉及到这一类的问题,总是那么的没出息,大权在握还遇到情色在前,能忍住的,得是多么圣人的人啊。 “心语,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年纪....算了,你如果坚持的话,咱们今晚就圆房。” 听到这话,孔心语只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往前走一步,伸手保住了自己选择托付终身的躯体。 宜春宫在东宫的东北方,距离孔心语居住的崇仁殿并不远。 选择在崇仁殿住,主要是她想要离东宫的厨房近一些。 至于承恩殿,本来应该交给萧萧的,堂堂太子妃,可没有住在良娣后面的道理。 但是,房芙蓉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了承恩殿,好在这里是东宫,言官礼部官员无从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所以住着也就随心所欲了。 至于齐兰,则是选择了宜秋宫,宜秋宫门前有挺大一片地方,可以用来习武。而宜秋宫距离宜春北苑也不太远,现在李贤的马,基本上都是她在帮着养了。 炎炎夏日,两个人拉着手走回崇仁殿,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掌心的汗水。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想到自己就要变成萝莉控,李贤还是有一些罪恶感的。 才到崇仁殿,孔心语就觉得自己腿脚发软了。 匆匆的跑到自己的小药屋,拿了避孕的药液以后,在正在泡药材的上官婉儿的疑惑目光中,孔心语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大殿之中,她才发现夫君已经在沐浴了。 踌躇了好半天,她才决定靠近。 在一众宫女的注视下,孔良娣是穿着衣服进去的,但是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就剩下了一层纱衣胡乱的裹着,被太子殿下抱了出来。 指指殿门,李贤就不再管那几个宫女了,而是专心的抱着孔心语进了帷幕之中。 接下来,就是....该死的河蟹内容!tnnd.... 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李贤只觉得自己罪恶感什么的,早就消失不见了。 软玉在怀,但是想起昨晚她上药时候羞涩欲死的模样,李贤还是放弃了晨炮的打算。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房芙蓉的太子妃之位想要稳定,总不能被良娣抢了生儿子的风头。 先前张氏的事情,若不是李光顺成了李弘的嗣子,恐怕还要生出一番事端。不管怎么说,废房立张的事情,肯定会有人提出来的。 小心翼翼的从孔心语的怀里,把胳膊抽出来,可是等李贤得逞后才发现,她却已经醒了,而且,双目明亮,哪有一点昏沉的样子。 既然暴露了,索性也就不小心翼翼的了。 在一声声娇呼中,李贤又过了一把瘾,这才起身沐浴更衣。 洗完澡,见孔心语才穿上衣服,还走一步皱皱眉的样子,李贤笑了一下,挥挥手示意她不必过来伺候了。 换好衣服,坐在桌子前,李贤这才想起来,平常给自己做早膳的,现在正不良于行呢。 可是不等他站起身,一份熟悉的药粥,却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是上官婉儿。 而孔心语,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粥碗,孔心语点点头,对上官婉儿说:“今后若是殿下留宿在这里,熬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过来,本宫教教你怎么才能把火候掌握的更好一点。” 听到这话,上官婉儿赶紧上前几步,搀扶住她,两个人走到一边窃窃私语去了。 而李贤,则一边喝着粥,一边感慨努力的力量。 不管怎么说,这具身体,在自己持续的锻炼下,已经摆脱了“虚”的范围,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强壮,但也差不多了。 有一副好身体,才能在将来的各种斗争中,占据优势。 现在这个时辰,李显应该已经被送去了王府。 有“处分”打掩护,他在王府,虽然被东宫的护卫团团包围,但相对应的,也能高枕无忧了。 太平那里,她的画技,已经渐入正轨,以她的性子,学会了皮毛,估计就会知足了。 而李旦.... 想想明崇俨干的蠢事儿,就来笑。 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伙是不安分的。 况且,现在自己还没有力量将他没有任何后遗症的搞死,且让他再蹦跶蹦跶吧。 一碗粥喝完,擦擦嘴,李贤就准备散着步去演武场。 明崇俨教授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说曹操曹操到 有用处的东西,就不能嫌弃,应该秉承着多多益善的原则,就算不精通,也得多少会一点。 明崇俨还是很靠谱的,通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李贤发现自己的攀爬能力等,确实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虽然不至于翻墙越脊如履平地,但是正常人望而生畏的一些墙,他也能不费力的翻越过去。 李显去了自己的新王府,太平嫌弃最近太阳太烈,得傍晚的时候,才会过来请教。 所以,练完藏形匿影以后,李贤的身边,就换上了齐兰陪伴。 远远的看着皇兄带着良娣练习射箭,靶场另一边的李旦,很想更进步一些,可是,他只要一焦急,就会拖靶。 跟随意而自然的太子和能缓慢进步的七哥比起来,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完全全的被比下去了。 见李旦的箭连续脱了几次靶子,明崇俨忍不住皱眉道:“殿下,射箭一道需要手眼合一,凝神静气,您心不静,眼睛还四处看,怎么可能射得准?” 听到明崇俨的话,李旦叹息道:“我也知道,但是,就是静不下心来啊!” 看着李旦委屈巴巴的样子,明崇俨也叹了一口气。 “殿下,英王今天早晨搬出东宫了,据说,是因为昨晚他对着太子动手,所以被太子给治罪了。惩处的就是闭门思过,甚至没说多久。” “英王被惩罚没什么,只是,这件事,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对劲。你说,英王被惩处了,怎么偏偏被关在了雍王府?英王不是没有自己的府邸,如今雍王府改英王府,所为哪般?明明是犯了错,怎么就白得了一处府邸?太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李旦眨眨眼睛,好奇道:“或许,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呢?太子越是反常,给的补偿越是贵重,不就越说明他们打得厉害?” 明崇俨眼睛一亮,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看样子,太子和英王昨晚,打得很厉害啊!不然,不可能一大早就把英王弄出去,还是彻底搬出东宫了。 英王那几下子,明崇俨很清楚有多闹笑~ 可是太子殿下不一样,太子殿下可是能跟李荇、徐泽交锋十几个回合不露颓势的。 如果这两个人打起来…. 毫无疑问,英王殿下会是挨揍的那一个,而且,还会很惨。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英王殿下对太子殿下怨恨至极,甚至想着把太子殿下扳倒?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能把英王挑唆成炮灰,太子和英王两败俱伤之下,或许冀王殿下,就能轻易取胜呢? 至于联合什么的,明崇俨很清楚,根本不可能。太子没有一点过错的情况下,皇子之间结盟,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不过,显然还是坐收渔翁之利香啊! 一边幻想着,明崇俨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换成了古怪至极的笑容。 一边的李旦,看着明崇俨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动了心思。 挑拨英王对付太子吗?也不错。 至于明崇俨.... 且看这家伙怎么安排吧。 想到这里,李旦立刻就滤空了心思,决定不往计谋的方向去思考。 之所以这般,不是因为他不知上进。事实上,对于皇帝之位,他也一样渴望,但是相比较渴望,他最害怕的就是失去自己现有的。 说白了,他就是那种保有现有的一切、在此基础上才会想着更进一步的人。为了保有拥有的,他可以学会逆来顺受,甚至可以假装看不到对上面的位置,低下头颅。 明崇俨和李旦两个人的心思,李贤并不知道,事实上,对于这俩人李贤也实在懒得关注。 现如今的东宫,在李弘的基础上,再加上卑贱者联盟,坚固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相比较之下,明面上那些护卫,根本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环境下,李旦往地上滴一滴水,都有人会记录一下。像是玩什么厌胜之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 跳梁小丑而已,不值得担心。 跟原本历史上不同,现在的他,可没有跟天后闹翻,反而关系还不错。 至于朝野和民间的评价,也更早的获得了。这样的情况下,明崇俨除非把舌头抖烂,帝后或许有概率会理睬一下他的看法。 说到底,任何人对一个人的看法,都很难被外人的说法左右,当帝后先入为主的觉得他这个太子是好人的时候,那他自然就会是好人。 完成射箭练习以后,就已经是正午了。 看了一眼天上炽烈的太阳光,再看看齐兰,李贤不由得有些郁闷。 一样是晒着,这丫头就没有变得太黑,而自己,早就成了黑色的。 见夫君看着自己,面色不善的样子,齐兰不由得笑了。这件事夫君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过,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了。 “夫君啊,妾身不是比您耐晒,之所以比您看起来白一些,是因为妾身的脸皮,晒久了就会爆皮长出新的来,这是体质问题。您要是也想早些换皮,可以找孔姐姐,让她给您配些药膏呀。” 想起早晨走两步都要被人掺着的孔心语,李贤还是摇了摇头。男人嘛,黑一点挺好。 看到夫君笑的异常,齐兰忍不住岔开话题道:“夫君啊,今日午膳,您要妾身陪着嘛?” 李贤摇摇头笑着说:“你回去吧,我要去鸿胪寺走一趟,听说,倭国人的使节又是第一个抵达长安的。我对它们实在是好奇的很,这就过去看看。” 鸿胪寺送来消息的时候,李贤还是比较意外的。怎么说呢,有一种说曹操曹操到的感觉。 因为对现在的倭国人实在是好奇,本来想要去看看小老婆啥样的想法,都被他给暂且搁置了。 太子是不可能屈尊降贵主动去看化外野人的,就算他们想要拜见太子,也得依足了礼仪才行。 于是乎,内心犹如被绒毛撩来撩去的李贤,换了一身衣服,叫了十几个护卫跟随,就直奔鸿胪寺。 鸿胪寺作为外交之地,自然是给使节准备了客舍的。可是,使节要住在鸿胪寺的客舍,却不能携带护卫,顶多留几个仆役,留三四个护卫充门面。 李贤赶到鸿胪寺的时候,张玄则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看到太子殿下身上的常服,张玄则心领神会,上前几步拱手道:“想不到李公子现在就来鸿胪寺了,不知李公子到此,可是要看看倭国人?” 微微一笑,李贤笑道:“张鸿胪何必明知故问?赶紧的,带路。” 张玄则也笑了,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挥挥手,又补上了十几个,这才带路。 鸿胪寺的客舍自然是不会按照使节所属国家给他安排客舍风格的。 可是当李贤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汉风小院子门口,看到身穿锈迹斑斑铠甲、光着脑袋身佩弯刀的倭国人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些玩意儿把好好的院子给玷污了。 张玄则指了指门口的两个武士说:“太子殿下您看,这就是倭国人的武士,他们身上穿的铠甲,还是隋末年间的。至于他们腰间的刀,是仿造的咱们的横刀。” “武德年间,倭国遣隋留学僧惠齐、惠日等人在留学中原多年后回国,将中原大地的风闻文化,带回了倭国。” “自那以后,倭国隔几年,就会派遣遣唐使,有的倾覆于海波,有的被高句丽、新罗、百济截杀在路上,很难到达大唐。” “所以啊,您看到的这些,或许是十几波里唯一一波上岸抵达长安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贤竟然在张玄则的话语里,感到了惋惜的情绪。 这混蛋东西惋惜个毛线啊,要是他知道这个民族的劣根性和可能会犯的错,估计他会因为自己的惋惜羞愧致死。 轻咳一声,李贤刚想说他一句,谁知道张玄则又说了一句话: “要是这些使节都上了岸,咱们大唐国库不知道要收入多少呢,啧啧。” 为了钱而惋惜? 这样的好品质,需要夸奖啊! 拍拍张玄则的肩膀,李贤笑道:“爱卿一片为国之心,孤....本公子知道了,如今高句丽和新罗已经覆灭,就剩下一个百济苟延残喘之下,也不敢对倭国多设阻碍,所以啊,没准儿走陆路将会成为倭国人来朝觐的首选,到时候,他们不就能带来大量的钱财了?” 张玄则笑了笑,走到门口,对着两个倭国武士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话。李贤惊讶的发现,其中有一些音,听起来就像是大唐的官话。 命令两个武士卸下武器,并引领护卫进去接管武装以后,张玄则回头见太子殿下有些惊讶,就笑着说:“殿下不用惊讶,事实上倭国的语言,还是受到了咱们官话的影响的,尤其是吴音,因为最早用吴音翻译佛经,而最初遣唐使带回去的也是佛经的原因,比官话对倭国的影响还要大。” 李贤点点头,并不觉得惊讶了。 怎么说在后世也观摩过动作电影,小的时候也追过呕吐曼,还是会几句日语的。对比了日语的发音和唐官话,偶尔还真能发现一些共通的。 看来张大彪说的是对的,鬼子不敬祖宗还真不行。 大概是明白了鸿胪寺官员都要尊敬的这一位,身份有多么的尊贵,两个刚刚站岗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武士,交出佩刀以后,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赔笑的脸,甚至叫了另外的两个武士,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口两边,掏出一块抹布,开始擦拭地面。 看到这一幕,张玄则很是得意,并不觉得倭国人迂礼,反而很是享受。 虽然大唐不兴跪拜,但这一条显然不适用倭国人。 来不及等待他们把地面擦干净,李贤就在护卫的簇拥下,进了小院子。 才进去,就见一个头头模样的家伙,在武士的簇拥下,从屋里匆匆的走出来。 离得老远的,他就带领着武士跪倒在地,用带着明显口音的官话开口道:“下国使节藤原野,拜见上国鸿胪....上国....” 拜见了张玄则,藤原野才惊讶的发现,还有一个人,甚至连鸿胪寺寺卿都要站在他的后面。 见藤原野见着太子殿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玄则忍不住轻咳一声说:“这一位是李公子,藤原野,这可是我大唐少数几个贵人之一,你可千万不要慢待了。” 少数几个贵人之一? 深深了解唐国地位划分的藤原野,立刻就明白,这一位,多半是皇子。 皇子啊,这可得拉拉关系。 尴尬的笑了一下,藤原野毫不犹豫的选择拜伏于地:“拜见上国李公子!” 看了一眼藤原野,李贤忽然想起来,藤原这个姓氏,好像就是唐高宗时期,才在日本出现的。而创造这个姓氏的鼻祖,也是一个猛人,苏我入鹿这个屌人,就是被他玩死的。 谁来着? 绞尽脑汁的思考了一下,李贤脑海中灵光一现:“藤原野?中臣镰足是你什么人?” 藤原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唐国人,尤其是一个可能是皇子的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要知道,吸收中原文化以后,各个家族兴起了确定家族姓氏的风潮,而他们家族确定就叫“藤原”,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怎么这件事,这么快就被唐国人知晓了? 莫非,唐国派遣了探子? 咽了一口唾沫,藤原野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说:“回禀李公子,中臣镰足是在下的族叔,在下也是沾了族叔的光,才能得到使节的任命。” “哦,原来如此,其实直接叫‘中臣’也挺不错的,干嘛要改叫藤原啊,你们这开创姓氏,不也等同于背叛祖宗了吗?” 听到这句话,藤原野的脸色顿时变了。 感受到身后一个武士有所异动,似乎是要站起来,藤原毫不犹豫的就回身,将要站起来反驳的武士,给抽倒在地。 再回过头时,他已经换上了赔笑的表情:“李公子说的是,但是,我们也是为了家族的传承能更方便,这才开创了新的姓氏,更何况,藤原京本就是在下家族的封地,以封地为名,想来没什么不妥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糟粕 见藤原野小心翼翼的赔笑,李贤顿时觉得很没有意思,索性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角落里被东宫护卫看管的武器,顿时来了兴致。 捡起一把倭刀,抽出刀鞘,看着带着弧度的武士刀,李贤顿时觉得格外的不适应。 也没法说这样的刀,形状不好,毕竟,武士刀虽然脱身于唐横刀,但是,因为二者适应的战场不一样,倭国人做出对应的改变,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或许是因为对这个种族有一些看法,捎带着也就讨厌了他们的一些东西,李贤怎么看怎么觉得武士刀碍眼。 归刀入鞘,随手抛给李荇,李贤又朝着马樑伸出了手。 两个人都心领神会,李荇抽出了武士刀,马樑则抽出自己的横刀,倒提着递给了太子殿下。 接过横刀,见李荇已经做好了准备,李贤毫不犹豫的就一刀砍了过去,而李荇也同样挥出了一刀。 叮! 一声脆响,因为两个人都是用尽了全力,所以,力气上稍微弱一些的李荇,武士刀就被带偏了。至于两把刀,干脆就“镶嵌”到了一起。 示意李荇松手,李贤举着两把刀,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到了“镶嵌”的地方。 不出所料,是横刀切到了武士刀里面。看这个砍入的程度,力气再大一些,或许会直接砍断。 就硬度而言,武士刀还是不如唐横刀。 从大唐引进的工艺,虽然帮助他们用上了武士刀,而他们也适应自己的战场,做出了形状上的改变,但是,他们在锻造工艺上,明显还是落后的。 抓住横刀用力的一甩,将武士刀甩到一边,将横刀还给马樑。 看着地上那倒霉的武士刀,李贤嘿嘿一笑,又看了看倭国人的铠甲。 说是铠甲,但是破损到这个程度的铠甲,也算是奇葩。 从铠甲的制式、破损程度还有生锈的程度来看,应当是隋朝的铠甲。隋朝的铠甲保留到现在,还能有好? 上面都是漏洞,破损的地方,倭国人就用竹子给补上,简直简陋到了极点。从这一点来看,倭国人目前采矿的能力还不咋地,至少铠甲的产量,一定不怎么样。 见太子殿下看了倭国人的刀,又看铠甲,张玄则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撇下藤原野,缓步的走过来,凑近以后,张玄则才开口道:“殿下,这是前隋的铠甲,积累在府库之中,都快腐烂了,于是,当年的鸿胪寺卿,就决定将这些铠甲卖掉,反正都是一些生锈了的破东西,给草原人不可能,就赏给倭国人,反正他们挺有钱的。”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倭国人跟咱们大唐隔着大海,曾经派去刺探倭国情况的探子,传回消息说,倭国地方不大,而且极其的穷困。这样一个国家,就不必过分提防了。” 见张玄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贤发现,自己竟然很难跟他讲倭国人的可怕。 这个种族,确实是可怕的,然而,可怕的不是他们的力量,而是他们的心思。 楚虽三户能亡秦,战国七雄,秦国也曾经一度垫底过。 越是小国,越容易生出艰苦奋斗的心思,对土地的渴望,也是无与伦比的。 倭国正是因为是个岛国,往东发展无望,所以,它也只能将视线盯到西方的土地上。 从它不断的进攻新罗百济来看,它就有着侵入大陆发展的心思。别的不说,要是倭国在漫长的历史上,得到机会侵占了高句丽的地方,它或许比高句丽还要麻烦。 尤其是在武士道精神开始诞生以后,这个种族,或许比吐蕃人还要可怕。 因为压迫,所以爆发。因为贫穷,所以毫无底线。 说起来,这就像是乞丐突然得到了百亿家产,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投资,也不是如何回报社会,而是首先想着将之前没有机会达成的欲望,全部宣泄出来。 某段中原的血泪史上,这个民族的残暴,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想清楚这一点以后,李贤叹息一声,对张玄则开口道:“贞观年,东北地域有高句丽那些国家存在,为了在东方海峡的方向牵制他们,支持一下倭国是应该的。但是眼下那里就剩下新罗还在苟延残喘,一旦新罗随之灭亡,那么就会是咱们提防倭国了。两个国家一旦真正接壤,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用孤跟你说吧。” 张玄则奇怪道:“殿下,虽然两国接壤,必然战争,但是,倭国不至于吧。说实话,这样呀一个微末小国,甚至不值得您动心思啊。” 看着张玄则疑惑的样子,李贤实在没办法真正阐明自己的观点。 毕竟,没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作为论证使用。 或许,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最深谋远虑的大将军,也很难会把倭国上升成为大唐的敌人这个档次。 君子报仇,千年不早,李贤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所有人看来,有点傻,甚至,他自己也清楚,自己非要对付倭国,就是一种倔强。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就是没法说服自己好好看待这个种族,没法说服自己当做看不到它们。 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后面远远的藤原野,李贤对着张玄则叹息道:“张鸿胪,你也知道,高祖皇帝建国,太宗皇帝本就拓土无数,父皇又是一个不安生的,将大唐的土地,拓展到了如今的程度。孤很想拓展疆土,追随他们三人的脚步,但是奈何,如今大唐的土地,已经有些撑着的嫌疑了。” “对于一个未来的皇帝而言,没有对手,可以说是最大的悲哀。因此,孤现在很想找一个地方,锻炼一下自己对外的能力。挑来挑去的,也就倭国最熟悉。孤想着谋划一下倭国,来验证自己的一些猜想,你看怎么样?” 谋划倭国? 如果平常的时候,太子说这样的话,张玄则肯定会大笑的。 但是,今日听了太子的一番话,他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没有敌人啊,现如今,想要跟武德年、贞观年一样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都变成了奢望。自己作为鸿胪寺寺卿,最为钦佩的就是太宗年间的唐俭。想一想,孤身前往敌营,安抚颉利可汗,为大军的进攻创造机会,而敌人被击溃以后,还能全身而回,这才是彪炳史册的功绩啊! 可是到了自己呢? 也就突厥吐蕃的使节,敢平等的跟自己说话,换了别的国家,尤其是倭国这样的小国,使节都恨不得舔鞋子。 如此这般,也很无趣啊! 太子想要谋划一下倭国,在现在确实可以看作不务正业,但是,一想到太子殿下今后一生都有可能没有谋划他国的机会了,张玄则就不由得心生怜悯。 叹了一口气,张玄则拱手道:“太子殿下既然是这么想的,微臣自然支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微臣都会教导您,稍后,微臣就进宫面见陛下,若是能拿倭国来当做例子给您讲课,这个小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见张玄则竟然答应了,李贤顿时大喜。 这就对了嘛,倭国现在在大唐周边的国家中,不远不近不大不小的,最适合拿来祸害了。如果能早早的消灭这一处祸乱之源,今后沿海的百姓能心安不说,将来划分海洋归属的时候,不也能多划不少地方? 想一想,若是将那片岛国当做大唐的海上屏障,啧啧.... 俩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般的笑了一下,随即才转身面向藤原野。 就在二人交流的这段时间里,藤原野已经命下属准备了好大的两口箱子。 见张大官儿和疑是皇子的一位回来了,藤原野立刻换上了卑微的笑容,躬身身子说:“李公子,有幸结识您,是鄙人百世修来的福分。倭国荒蛮,没什么好东西献给您,只能拿这些东西,博您一笑。” 说完,他就亲自打开了箱子。 因为是迎着西方的,所以当下午的阳光映照在箱子里的东西上,顿时发出了迷人的光彩。 没错,就是迷人,虽然不是晃瞎眼的那种,但是谁能拒绝一大堆能反射出黄颜色光芒的宝贝呢? 虽然礼物挺好的,但是吧.... 见太子殿下皱眉,张玄则立刻领意,走到箱子边说:“殿下,倭国的冶炼落后,所以这些金子还有旁边那箱的银子,杂质都挺多的。但是啊,您只要让工匠再冶炼一遍,就能得到成色非常不错的金银。” 见张大官儿替自己说话了,藤原野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刚刚看到这个可能是皇子的家伙,竟然皱眉,他还以为自己准备的礼物不够多呢。 点点头,李贤不耐烦的挥挥手:“把这两个箱子,送去冶炼一番,先冶炼成金银锭,至于怎么用,本公子以后再安排。” 见马樑等人将箱子抬走了,李贤又对张玄则吩咐道:“本公子记得,倭国人很喜欢吃生鱼,正好,本公子那里有非常适合生鱼片的调料,就当做赏赐,赐给他们吧。” 虽然送出去两箱子宝贝只是换来了一些吃的东西,但是藤原野却欣喜若狂。 他很清楚唐国的官职体系,寻常皇子,不可能直接对鸿胪寺寺卿下令,所以,这一位,多半不是寻常的皇子,而有可能是.... 太子! 莫说只是赏赐了一些吃的东西,就是赏赐一些石头,他都会当宝贝供起来。 能给这一位送礼物,不管付出多少,都值得啊! 此时此刻,藤原野甚至后悔自己准备的礼物少了。 隔着衣物伸手拍了拍藤原野,李贤就转身离开了。既然得了钱,也见识到了唐朝时候的倭国人,就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一直到离开倭国人的客舍,离开了一段距离以后,李贤才对张玄则说:“孤记得,当初玄奘法师,从天竺带来了大量的书籍,那些书籍的原本,还存放在大慈恩寺。既然倭国人挺喜欢佛教的,就跟大慈恩寺的住持说说,让这些人抄录一些原文回去吧,至于冶炼技术一类,就不必传授他们了。” 张玄则奇怪道:“太子殿下,那些原文,可是宝贝啊!恐怕就算微臣开口,那些僧人,也会选择抗命、向圣人请示的。相比较之下,一些打铁的技术,才无关紧要吧。” 李贤回头看了张玄则一眼,无奈道:“什么叫无关紧要,你看看倭国人,现在锻造的武器,已经能够受横刀一刀不断了。武器铠甲的犀利,才是祸乱之源。不仅仅是倭国,今后任何国家向大唐求取锻造的工艺,都不能答应。至于经文原文,你以为,当初玄奘法师,为什么非得亲自翻译一遍以后,才准许传播的?” 为什么? 听了这段话,张玄则懵了。实话说,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佛教至大唐也繁荣了许久了,懂得梵文的僧人多的是,但是,当初译经的时候,玄奘法师却讳莫如深,并没有大规模的译经。 难道说,原文.... 见张玄则似有所悟,李贤就背着手离开了鸿胪寺。 玄奘为什么一定要翻译一遍以后,才准许经书传播? 原因就在于天竺阿三本土的佛教经书,蕴含着大量的糟粕。 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实话,这些应当是中原佛教的教义才是。天竺本土佛教中,也蕴含着不少“代表佛陀超度你”、“只有XXOO才能洗清身上孽障”之类的教义。 若不是取精华而弃糟粕,就算佛教信徒万千,朝廷也不会允许他们的经文传播的。 对中原而言都算是剧毒的经文,要是流传到倭国去.... 啧啧,倭国人在上下尊卑一道规矩上,本就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范畴。 只要这些经文被倭国僧人接受、传播开来.... 到时候,恐怕就是鉴真大和尚,也不敢往那片污秽的土地跑了。 想一想那样的场景,李贤就觉得自己也脊背发毛。 做这样的坏事儿,不会遭天谴吧? 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李贤微微一笑。 看样子,老天爷也没意见。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李治的念头 想要对付倭国,其实并不难,高句丽和百济接连被攻陷以后,从半岛往倭国去,相隔的并没有多远。 在忽略东海海路的情况下,半岛跟倭国的接壤,就导致交通并不会那么艰难了。 如此而言,或许,对于大唐而言,想要对付倭国,欠缺的就只有圣人李治的准许了。 从鸿胪寺回来,李贤就回到了东宫,不管是秋猎的事情还是祸害倭国的事情,让张玄则去开口,自己这个太子,老老实实的等结果就好。 成与不成,都是鸿胪寺寺卿都想法,不管是受到奖赏还是被惩罚,都跟他这个太子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当太子还是很难的,不参与朝政的话不行,参与的过度了也不行。李贤很清楚,自己适当的表现出一点优秀,偶尔处理一下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叫为君分忧,这样才不会引起皇帝的忌惮。 而参与过度的话,在他看来,或许是对于权力产生了很强烈的兴趣,没准儿,反而会引起他的警觉。 虽然李治曾经有过禅位的心思,甚至为了政权更替的平稳,不得已选择了天后作为过渡。而在他成为太子以后,对他的培养也不遗余力。 但。 那是原来的情况。 伴随着身体情况的好转,尤其是当他连上朝都慢慢的开始能够适应,这样的李治,绝对会重新审视自己的权力。 皇帝这种生物,并非生来多疑,而是在坐上皇帝的宝座以后,就变得多疑了。说到底,皇帝跟守着糖果盒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胆小,一样的担心自己的糖果(皇位)会被人威胁到。 这个人,哪怕是他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行! 李贤回到了东宫,张玄则则是在又敲诈了藤原野一次以后,到后宫求见皇帝。 一般情况下,朝臣能够见到皇帝的时间,只有早朝。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要见皇帝,得进后宫求见。 平日里能够拜见皇帝的,只有少数的一些官员。而作为外交部长一般无二的张玄则,自然有这个资格。 面圣的请求得到准许以后,张玄则在黄门的牵引下,来到了金銮殿。 作为皇帝的寝宫,金銮殿的防卫力量自然是最强的。 可是再强,也不至于到门前好几队士兵的程度吧。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张玄则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 可是,当他看清楚殿前的场景以后,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圣人并没有歇息,也没有处理政务,而是在殿前安置了几个靶子,练习…. 说是练习,好像也不太对,毕竟,当初圣人也是擅长箭术的。 只是,远远的看到靶子上歪歪扭扭的箭,张玄则很难将这个成绩跟圣人结合起来。 见张玄则过来了,李治才放下手里的弓箭,询问道:“张玄则,你看朕的箭术,如何了?” 张玄则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说实话:“陛下,您现在的箭术,已经没法跟当年相提并论了啊。想当初,微臣还只是小吏的时候,就有幸见过您射箭。您那时候的箭术,虽然算不得石破天惊,但也是大唐顶尖的箭术高手之一了。” “现在看您的情况,应该是身体没能调理好。您的箭术想要重回巅峰,恐怕需要好长一段时间的艰苦训练才行啊。” 虽然张玄则说了真话,而且让人听起来还挺受打击的,但是,李治并没有生气,反而叹了一口气自嘲道:“你说的没错,朕的箭术,是很难回到从前了。” 说完,坐在姜暠搬来的椅子上,李治笑道:“爱卿进宫来,可是要跟朕说说秋猎的事情?” 张玄则点了点头,事实上,就算不用他多说,他也相信圣人会想到这上面去。 如今虽然还不到秋猎的时候,但是思前想后,这段时间,也只有秋猎适合用来对外国使节展现大唐的力量。 只是,前些年,皇帝因为身体不适,一直都没有主持秋猎。 作为大唐的国君,在秋猎的时候,总是要露一手的。以李治当时的身体情况,前往猎场的道路上,单单颠簸没准都会颠簸的一命呜呼。 强国的国君病的跟要死了一样,这样对大唐的国威也是一种影响。 正因为如此,虽然动了秋猎的念头,但是李治还是要先查看一下自己的箭术如何。 箭术是一定不咋地了,短时间里想要恢复到跟以前一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如果是前些年,他或许就要放弃秋猎的想法,转而硬着头皮弄一场典礼什么的,用来宣示军威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他是不如当年了,但是,太子可以啊。 当初,太子弘跟他这个当爹的一样,也是体弱多病,所以,就算是、想要让太子顶上去,也没办法。如今的太子李贤,虽然是重回长安以后才开始学习箭术的,但是,据薛讷所言,太子的箭术,还是有所建树的。 或许,比不上真正的神箭手,但是,得到上等的评价还是没问题的。 对于一个皇帝,或者一个太子来说,太平年间的箭术依然能达到中等往上,就已经很不错了。真正顶级的箭术,是需要军中能人或者朝臣的家将这些人来撑门面的,太子或者皇帝只要不丢脸就好。 想到这里,李治干脆把手里的弓箭丢到了一边,笑着对张玄则说:“朕的箭术练不回去就练不回去吧,张卿家,明日你早些到凤凰门,你我君臣一起到东宫去看看如何?” 到东宫去看? 张玄则顿时领意,笑道:“既然陛下您有这个兴致,微臣就陪您走一趟,看看太子殿下的箭术如何了。就微臣看来,太子殿下这么能吃苦,想来箭术绝非只是尔尔。” 李治笑了笑,并未回答。薛讷的箭术,他还是很清楚的,能得到薛讷如此评价的太子,或许真实的箭术能力,比起薛讷说的,还要高一点。 他这个当皇帝的不亲自下场,有的是说法,到时候,进行秋猎的话,只需要太子露一手就行了。 见张玄则说完话,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治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张卿,朕记得你一直都是敢于直言上谏的,就是朕的箭术,你不也是直言评论了?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有点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见圣人主动开口询问了,张玄则就拱手道:“陛下不知,今日倭国的使节团到了。” “哦?倭国的使节到了?怎么样?这一次他们送了多少的贡品?” “回禀陛下,倭国人这一次一共纳贡黄金三千两,白银五千两,私底下单独送给您的,是黄金八千两,白银一万两,玉石一箱。” 听到这个数字,李治点了点头,虽然他很清楚这些金银,对于倭国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从他们每年甚至还有闲心给他这个天可汗私人礼物来看,他们的黄金白银储备,确实不低啊。 不过,过犹不及,现在这样的纳贡,已经很不错了。 “将这些金银,六成送进国库,四成送进内府。至于你们鸿胪寺的自己收的....” 张玄则毫不犹豫道:“陛下放心,微臣已经计算完毕,会将其中七成送进国库,剩下的三成分给鸿胪寺各处。” 见张玄则态度坚定,没有一点迟疑,李治就知道,这家伙并没有藏私。 这样就好,鸿胪寺收贿赂的话,一般都是收外国使节的贿赂,与其让他们过苦日子面对敌人的诱惑投敌,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开口子,让他们能够从使节和外国商队身上获利。 只要钱袋能鼓起来,钢刀悬起来,就不必担心他们吃里扒外,刺探外国消息的事情,也不必他这个皇帝多分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怎么安排探子,是他们鸿胪寺的事情。 见圣人这个时候的心情似乎不错,张玄则还是开口询问道:“陛下,微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治惊讶的看向张玄则,好奇道:“朕什么时候听不进意见了?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张玄则拱手行礼道:“陛下,受您的命令,微臣已经开始教导太子殿下了。虽然太子殿下要为赈灾的事情忙碌,微臣给他上的课程,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是....” “但是,正是这样,才能看出太子殿下的不凡来。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策略上,太子殿下都有着得天独厚的才能,举一反三,都不足以说明太子殿下的资质。” “陛下应当清楚,越是天赋超绝的人,越是需要足够的历练,才不会走上歧路,在正轨上青史留名。” “因此,微臣斗胆请求陛下,准许微臣以倭国为题,教授太子殿下应对敌国之术。” “哦?” 听了张玄则的话,李治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他猜到张玄则不仅仅是要说倭国上贡的事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玄则居然是要拿倭国来给太子上课? 以一国之兴盛灭亡而教授太子,这确实堪称前无古人。更何况.... 李治只是想了想,就猜到,这或许不是张玄则的本意,而是太子借着张玄则之口,向自己发出询问。 这是摆明了要祸害倭国? 仔细的想了一下,李治见张玄则一副紧张的样子,只能伸出了三根手指:“张卿,你告诉太子,他的请求,朕允了,但是,有三个条件。” “这个....” 张玄则就知道太子这样拙劣的掩饰,不可能骗过圣人,毕竟,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过于天马行空了。 “陛下您说,微臣稍后就去东宫转达。” 既然圣人已经看出来了,再替太子掩饰,就是欺君之罪了。张玄则可没有这么傻,这个时候肯定是要选择把太子给供出来的。 见张玄则选择了说实话,李治也就不再追究他的问题,而是开口道:“第一,太子和你谋划倭国没问题,但是,能动用的人手,只有鸿胪寺和东宫的,除此之外,朕不会给你们追加一个人。” 听清楚第一个要求,张玄则点了点头。 这本来就是应有之意,若是大唐谋划倭国的事情传出去,且不说国外,就是大唐内部的一些夫子,也会难以接受的。堂堂宗主国的九卿之一和太子,居然谋划一个微末小国,千年文华毁于一旦啊! “第二件事,就是,朕也不会给你们钱财上的支持,花钱的地方,需要太子亲自承担,你记下了?” 太子给东宫设立了几处挺挣钱的产业,张玄则是清楚的。国库今年入不敷出,财政紧张,他也清楚。 圣人的决定是应该的,太子谋划倭国,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说白了圣人答应,反而算是给了太子面子。这样的条件下,得不到人,得不到钱的支持,自然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张玄则道:“这一条,想必太子殿下也会答应。”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出了第三个条件:“第三件事,你和太子成功了,朕不会赏赐你们,但你们若是输了,呵,朕可就要惩处你们了。” 无功有过? 对于这一点,张玄则心里也有底。 谋划倭国,就算失败了,惩处也不会如何的。毕竟,一个岛国,能将大唐如何? 说完了三个要求,李治却有点后悔了。 其实,这三个要求,应当是他亲自跟太子说的才对。 这,也是一种考核,如果太子真的能从倭国谋划点什么成绩出来,那么,说明他已经有能力,至少能当好一个守成之君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一个惊人的念头才刚刚升起,就被李治又给压了下去。 现在决定这件事,或许还有些为时尚早。 且再等候一段时间吧! 离开椅子站起来,李治对张玄则道:“算了,刚刚的话,你就当朕是单独对你说的,明天,咱们君臣去东宫的时候,朕会亲自跟太子说。你要是敢透露,哼哼~~” 能够无视圣人威胁的臣子,莫说五指之数,存不存在都是问题。 张玄则自然是连连答应。 第二百一十九章 御用射手 威胁了张玄则以后,李治微微一笑,朝着东宫的方向笑了一下。 正在敲鼓玩的李贤,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到底是刚刚圆房了的小老婆,总是需要关心的。 但是,令李贤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去了崇仁殿,但是却被告知今天孔良娣不想陪寝? 被孔心语给推出来,他还是有点预料的,毕竟,人家才那啥,肯定害怕再陪寝。但是,当他又被大老婆给撵出来以后,就只好在齐兰和萧萧之中选择一个。 萧萧住得近,所以李贤自然而然的就来到了光天殿。 玩打击乐,是最好的宣泄方式之一,带着情绪的演奏,很多时候都会给人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宣泄了自己对于某个该死民族的怨恨情绪以后,李贤长舒一口气,这才准备去睡个好觉。 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他虽然很想去睡觉,但是,却有一个对他很感兴趣,不想睡觉的存在。 萧萧。 看着萧萧欲言又止的娇羞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和小李贤,今晚又不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太子妃是房芙蓉,尤其她是天后亲自选择的妃子,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而东宫的良娣,身份都是一样的,但是地位就不一样了。孔心语、萧萧、齐兰三个人中,明显是孔心语的地位更高一点,接下来是萧萧,最后才是齐兰。 可是让李贤觉得很舒心的是,她们三个,自从进东宫以后,并没有因为这个争执什么,也没有用自己娘家的地位争取什么。 如今圆房也是一样。 看到卧室里,萧萧一手拿着陶瓷瓶一手手忙脚乱地扑白绫子的模样,李贤就不由得笑了。 毫无疑问,孔心语之所以把他推出来,就是为了给萧萧创造机会。 犯禁这种事情,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反正昨晚也破戒了,今天再破戒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眼见太子夫君脱掉外袍,去洗澡了,想起白天从孔姐姐那里听到的话,萧萧顿时红了脸,扭扭捏捏的跟了过去。 …河蟹了… 常常有人说,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这一点没错,只要是男人,很多都会沉迷于情色之中,表面上再沉稳的人,也有很大的可能是个闷骚。 李贤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正义,尤其是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躺着的萧萧,更是觉得自己实在是闷骚。 或许,老子真的有些萝莉控? 质问自己的想法只是持续了一瞬间,就没他自己给抹除了。 人啊,总是一边怀着罪恶感一边做事情,是不对的。 反正做坏事儿的人多了,多自己一个也没有什么。只要一个人做的事情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还是有被原谅的资格不是? 正想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李贤吃了一惊,于是赶紧把自己的胳膊从萧萧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抽出来,准备前去习武。 正常他应该比现在这个时辰要更早一点醒过来的,怎奈昨天晚上一时之间没有把持住,来了个梅开二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说,房芙蓉是从羞涩到可以习惯,只是有些矜持的话;孔心语就是有些主动,但是主动之余,自己还有一些罪恶感的那种。 至于萧萧,则是.... 怎么形容呢,更像是一只小绵羊,投入到了大灰狼的怀抱里的那种感觉。 这也正是李贤怀疑自己有萝莉控属性的原因,而昨晚正是因为这种欺负一样的感觉,让他一次都没有罢休,反而来了第二次。 沐浴更衣早饭洗漱以后,李贤走出了光天殿。 来到演武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了,而齐兰也已经出了一些汗水,正气鼓鼓的拿着一杆长枪,在稻草人上戳来戳去的。 看到这一幕,李贤顿时明白了这个稻草人的真实身份。 走上前伸手捏住齐兰的脸,李贤无奈道:“昨天是凑巧去了萧萧那里,谁知道你们几个,背地里还玩这一套东西。不去你那里,你也怪罪不到我的身上啊。” 见太子夫君说了实情,看看周围没有外人,齐兰就委身挤到了李贤的怀里,叹息道:“妾身不是妒妇,只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差了一些。您不要生气,是妾身不知道分寸了。” 伸手在齐兰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李贤笑道:“好了,今晚回去准备吧,我去你那里留宿。” 事到如今,再猜不到事情的始末,李贤觉得自己就蠢的可以了。 孔心语的主动,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但是第二天他接连碰壁,钻两个老婆的殿都没能进去,可就不是意外了。 毫无疑问,孔心语做的事情,既得到了房芙蓉这个太子妃的支持,而后来的萧萧,则是得到了她们两个的支持。 只不过齐兰,就有些可怜了,昨晚李贤并没有选择她那里,如果选择的话,毫无疑问,她也会有一瓶避孕的药水。 见夫君并没有生气,齐兰才终于开心了一点。 最后一个圆房不算什么,最让她开心的,是夫君对她的容忍。换做一般的良娣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被休掉都有可能。 “夫君,妾身累了,这就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齐兰就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看着齐兰奔跑的身影,李贤忽然有点发愁。 大殿每天都有宫女宦官收拾,也不知道她这么早就准备,是准备个啥。 不去期待晚上会发生的事情了,再耽搁一段时间,对于习武而言,可就太荒废了。 首先练习的,依然是藏形匿影。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明崇俨的脸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但是他依然要撑着一把伞遮挡阳光。 至于李旦,因为年纪不够的原因,只能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 藏形匿影结束,就是横刀的练习。 不同于原来的劈砍木桩,现在他的练习,已经换成了跟徐泽或者马樑对练。 横刀本就是类似于警棍一类的存在,不管是徐泽还是马樑,使用的都出神入化。就算已经将近完成了基础的练习,但李贤在他们的手下,依然讨不了好。 横刀这种武器,在他们这些经历了真实阵仗的人手里,“如臂指挥”这个词,真的不是夸张。每一次的失败,都会让李贤感慨于武器竟然也能这样用! 正常情况下,完成横刀的练习以后,就该是跟李荇或者周荃的拳脚对战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或许是因为昨晚尝试了一下站立着抱着那啥,动作太激烈了,今天完成了这些训练以后,腰部竟然隐隐传来一丝疼痛的感觉。 有了疼痛的感觉,就是身体的警兆了,拳脚功夫的对练,实在是不能进行了。 走到靶场边,伸手取出一支箭,张弓搭箭后,李贤一箭射了出去。 十环! 对于已经开始训练移动靶的李贤而言,固定靶的十环,已经能稳定维持在八九成命中率上了。只要天气正常,则是能无限逼近百分之百。 一连射出了二十箭以后,汗透衣襟的李贤,就不由得坐下,吩咐护卫打开笼子将兔子放进小猎场,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揉揉酸疼的腰。 “年轻人要懂得节制,朕以为太子妃有孕,你怎么也会克制一下,谁知道你竟然还敢....啧啧。”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就像是屁股中箭一样的蹦了起来。 果然,一棵树后,姜暠一手拎着一个宦官,身后还跟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宫女。 这个世间如果还有谁有能力悄无声息的进入东宫,那就是帝后二人了。因为不管是姜暠还是天后的女侍卫,都有能力把所有想要通风报信的人捉住。 挥挥手让被捉住的宫女宦官都滚蛋,李治和张玄则两个人,单独走进了演武场。 护卫们和李贤的行礼,在一声“免礼”中就悄然散去,没有施礼的护卫们,立刻退到了一边。偌大的演武场上,就剩下了四个人。 在把姜暠也撵到一边以后,李治坐在李贤的椅子上,见李贤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翘着腿说:“朕也是过来人,你在朕的面前装?朕没有训斥你的意思,少年人贪欢一些,是人之常情嘛。” 见皇帝这么说了,李贤立刻就放弃了装没听懂,露出了苦笑。 一般情况下,皇帝这种生物的信誉还是比较坚挺的,说不惩罚训斥,就不会反悔。此时此刻,李贤爱死了创造和编造“金口玉言”这个词语和含义的人了。 看了一眼小猎场里面奔跑着的兔子,李治从椅子旁边的箭囊里面取出一支箭,递给了李贤,随即指了指场间。 这就是要考校了。 接过箭,李贤为了不阴沟翻船,瞄准了三四秒钟的时间,才把箭射了出去。 李治和张玄则都看向场间,最远处的一只兔子,还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跳了一下,但就是这一下,却把它自己送到了死神的手里。 锋利的箭矢,穿透了它的脑袋,直接对它宣判了死刑。 眼见一箭命中,尤其是还命中了最远处的兔子,预判到了兔子的行动,李治顿时惊呆了。 从箭囊中拿出第二支箭,递给太子,他实在不相信这一箭是必然。 又是一箭,这一次,李贤甚至射的更快,依旧是成功命中了兔子的脑袋。 眼见第二箭又命中了,张玄则不由得鼓掌称好:“太子殿下的箭术,可以说是极其少见了。看得出来,您这段时间,没有疏于练习啊。” 李治也点点头,笑道:“薛讷跟朕说你的箭术进步很快,已经快要到达出师的水平了,朕还不相信。毕竟朕上一次考校你的时候,你也只是射靶子射的不错。这一次射兔子,也能够连射连中,实在是难得。这样,朕就把当初先帝送给朕的弓,赏赐给你了。” 放下弓,李贤拱手道:“父皇谬赞了,儿臣现在也只是射射兔子而已,因为,儿臣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兔子的行动轨迹,能够预判一些,换了别的动物,或许就射不中了。” 见太子并没有夸奖和赏赐就沾沾自喜,李治点点头道:“还不错,还知道谦虚。不过,在朕看来,你能持之以恒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进步到这种程度,本就难能可贵了。赏赐,你就不要推脱了。” 见李治执意要赏赐,李贤只好拱手谢赏。 才行完礼,刚刚被撵走的姜暠,就捧着一个巨大的木匣子走了过来,打开以后,就露出了里面一张颜色漆黑却缠着金丝线的弓。 看到这张弓,就算不知道怎么辨别一张弓的好坏,李贤也知道,这玩意儿绝对很贵重。 起身从盒子里拿出弓,抚摸着弓体,李治叹息道:“这张弓,是仿先帝的黑木巨弓而成,虽然比不得先帝的那一张,但也是世间少有的精品了。朕现在的气力大不如前,已经没法开弓了,索性就把这张弓送给你吧。” 只看李治抚摸着弓,犹如少年抚摸恋人的大腿一样的轻柔,就知道他有多舍不得。 按理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哪怕是人家主动给的。但是,弓箭这种军械不一样。 对于军械而言,能够夺人性命,绝对要比束之高阁要好得多,这是好多人的共识。 虽然这个时候接受,会让皇帝难受,但是,过了这个劲儿,反而不算什么了。 伸出双手从李治的手里接过弓,李贤斩钉截铁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定不会辱没此弓!” 见太子答应的坚定,李治的心情才好受了一些。 重新坐回椅子上,接过李荇递来的茶壶嘬了一口,李治笑道:“既然这张弓给你了,那么,秋猎的时候,就由你,代替朕领队吧。” “啊?” 拿着弓,正幻想着给它挂弦儿的李贤,听到这句话顿时张大了嘴巴。 领队? 这就表示,他要带着文武大臣们,一起上阵狩猎? 不要啊.... 射的准些还好,射的不准.... 在文武大臣面前丢脸不说,还会在国际使节的面前丢脸,到那个时候,可就大发了啊! 看到太子一脸震惊的模样,李治咕叽一声,差点被茶水呛死。 第二百二十章 香喷喷的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太子的表情,在他看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既然将来想要登顶高峰,那么从现在就要开始适应。 当皇帝,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的轻松。作为世间第一人,皇帝固然能够比较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欲望,物质精神能够得到的享受,是常人无比羡慕的。 但是,相对应的,也需要承受这个世间最高级别的压力。 在使节群臣面前领队射箭,这种的,简直是再低级不过的事情了。 咳嗽一声,将嗓子里的茶水给咳出去,李治笑道:“怎么这就颓废了?朕当年收到这样的任务都时候,都没有和你一个样子、放心了,不用给自己压力,到时候,你会发现,事情远比你以为的简单。” 见皇帝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李贤当真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他的信心都是从哪里来的,到时候真的掉链子了该咋整? “父皇您就这么相信儿臣?” “相信你是一方面,朕心有成竹又是一方面。你只需要放宽心,稳定发挥的就好。” 说完,想起赈灾的事情,李治便坐正了身子,吩咐李荇和姜暠将账簿拿过来。 虽然他给这一次赈灾派遣了足够的人参与其中,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收到警兆,所以也就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了。 事到如今,就算他再甩手,也得查看一下,免得有什么纰漏没有办法弥补。 李荇和姜暠的动作很快,不仅将账簿带了回来,甚至还给皇帝搬来了一张桌子。 这就是要亲自审查了,对于账簿,李贤是无所畏惧的。 要知道东宫专门聘请了十几个账房先生,就是为了保证赈灾的账簿不能出现任何的问题。在这件事上,李贤是不想出一点的纰漏。 坐好以后,李治随手拿来一个账簿,只见上面写着“卫生整改款项”。 不同于寻常的账簿只记录一个工地上总的花销,这一本账簿上,详细的记录了所有工地的所有开销,而且极其的精确。 最让李治震惊的是,所有工地的开销,相同的一类,都被放在了一起,这样一来,第一页第二页,就能看到两个不同工地在同一项支出上的比对来。 如此一来,若是有人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将会显得非常的清晰。毕竟,同样的东西,在临近的区域,价格就算有所差距,也不会差距的太离谱。 李治惊讶的发现,若是将这种清晰明了的记账方式推广到朝廷的每一处,或许,偷税漏税、贪污这些问题,就算不能根绝,也能减少大部分。 放下账簿,李治向李贤询问道:“太子,这种记账的方式,确实新颖,朕有心推广到整个朝廷,你以为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拱手施礼,李贤无奈道:“父皇,这种记账的方式推广出去没问题,但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天下所有官员,都用这种方式记账的话,将会多出来多少账簿?原本一本账簿就能够记录的数据,或许会增加到三四本才行。” “多一些纸张的耗费没问题,咱们朝廷耗费的起。但是,难题就在于算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儿臣为了让工程设计的账簿,全都精细化,可是向三省要人之余,还拉了不少勋贵的管家账房加入其中帮忙。” 一项工程尚且如此,更别说一整个朝廷了。 识字的人少,会算数的人,就更少了。大唐百姓的教育普及率,低到,令人发指。 长安算是群英荟萃的地方了,但是,长安街上随便找一个人询问,文盲和半文盲的概率,还是很大。 原本李贤只是想要让房芙蓉管理账簿的时候,能够轻松一些,这才教授了她算术,尤其是心算。 可这一教,谁知道,竟然直接让她“跨时代”了,东宫简单的账簿,在她的计算下,变得无比的轻松。 大唐不是不能推进新账簿,而是没有推进新账簿所需要的底蕴。 毕竟,在没有计算器和EXCEL的现在,庞大的账簿计算,本就是难以对抗的东西。 皇帝一声令下,要求账簿精细,底下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个而咬碎笔杆。 因为,太难了! 李治也只是短时间的,朝着好的方向设想了一下而已,不需要李贤多说,听到这些话,他自己就已经联想到了这种记账方式的困难。 人才难寻啊! 长叹一声,李治只好放弃这个想法,继续查看账簿。 看完了第一本账簿,李治合以后,询问道:“朕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为何要弄这个什么卫生条例和安全条例,这两项投入进去的钱财,加起来快赶上三四个工地的耗费了。朕听说,百姓们也觉得多了这些规矩,让人很不适应,你这不是浪费钱嘛!” 李贤苦笑道:“您只看到了钱财粮食的耗费,为何没有看看其它的东西?古往今来,大灾几乎都是跟大疫密不可分的,可是旱灾到了现在,您可收到哪里汇报说出现疫情了?旱灾加上疫情双管齐下,到那个时候,对于朝廷和皇家而言,才是灾难。” “卫生条例,就是儿臣本人也觉得有些苛刻了。但是,苛刻一些,却能产生巨大的效果。莫说是疫情,现在工地上坏肚子的人,都很少见了。伤寒的人更是几天难得见一个。” 见太子这么说,李治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太子能够考虑的这么深刻,已经很不错了。 “那安全条例呢?朕听闻,你的条例,要求登高者必须给身上栓两条绳子,峭壁之上没有脚手架,不允许动工。这样一来,可耽搁了工程的进度啊。要是这一次不能将长安和洛阳勉强贯通,这两条路想要接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见李荇又搬来两个椅子,李贤也坐了下来,说:“父皇,这事儿不是这么论的。五姓世家的加入,尤其是郑家的认栽,让朝廷节约了大量的钱粮。木料绳索的消耗,只是这些节约的冰山一角而已。” “脚手架、绳索,这些东西看似繁琐,实则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长安到洛阳一线有多少工地?父皇,您翻看那个薄盒子看看,出了事故的有多少?伤势如何?您再对比一下工部往年征劳役的公文,就知道这些方法起到了多少效果了。” 见太子这么说,李治好奇的找到了薄盒子。 盒子里不是账簿,而是一张张契约。上面记载了农工为什么受伤,伤势程度如何,东宫如何补助,都记录的很清楚。 寻常的工地,尚且容易出现事故,而开山建桥,不出现死伤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翻看了一遍契约以后,李治惊讶的发现,除了死亡七八个、重伤十几个以外,余下的竟然都是轻伤。 再想一下往年工部征劳役修路之类的工程上报的伤亡,所谓安全条例的效果,显而易见! 尤其是.... 李治很清楚工部一些官员的想法,对于伤亡的数字,从来都是层层上报,层层削减的。 如果这样对比.... 看了一眼李贤,李治好奇道:“你敢肯定,你这里的记录,都是准确的嘛?” 李贤微微一笑,道:“您放心,但凡有一处错误,负责工伤处理的头头,都会被儿臣斩首。” 见太子说的斩钉截铁,李治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低估自己的太子了。 跟他那演戏一般的所为比起来,太子这一手,玩的要更加的漂亮。 契约的内容他看了,因为不是征劳役,所以民工受伤以后,哪怕是自己的过失受伤了,依然能得到不少的补助。至于轻伤的,养伤期间还能得到一半的粮食。 一个两个的这样处理没什么,这样处理的多了,恐怕太子在工地上那些民工的心中,已经成了神祇一样的存在。 什么才是收买人心,这才是啊! 虽说太子这么做,站在太子的角度上有点过分,但是,李治很清楚,现在自己没得选择,而且,这么做,得利的不仅仅是太子,还有朝廷。 毫无疑问,太子的所为,对于朝廷而言,能够提升很多的公信力。 而这公信力,却是建立在损失五姓家族力量的基础上。 尤其是郑家,这一次绝对堪称伤筋动骨了。 说实话,李治从来没想过,太子能做到这个程度。 仅仅这一次的辉煌,就足以跟他十几年时间积累起来的效果相媲美了。 张玄则见圣人将契约递给了自己,就接过来看了一下。 只是粗略的看一看,他就不由得苦笑出声。 太子殿下这一次,是真的将民工的待遇,提升到了极致啊。 说实话,他自认,就算自己是一个百姓,也很难拒绝这样的条件。 就算自己没有遇到受伤这样的事情,也一定会感动的不行不行的。 毫不夸张的说,但凡太子今后再一次以自己的名义招民工干活,民间一定会群集响应的。 当初放手让太子施为,不管是张玄则还是皇帝李治,都没想到竟然能到这个程度。 或许,真的有必要好好清查一下,太子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工程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了。 想到这里,李治就把账簿都放到了一起,然后朝姜暠招招手,指了指大明宫的方向。 姜暠自然领意,上来抱住账簿,就朝着三省的方向匆匆而去。 今天难得来东宫一趟,李治是打定了主意,不准备老早的回去。 见太子和张玄则都有了椅子,就开口道:“既然今天朕也在这里,张卿,不如你就在这里给太子上课吧,朕在一边辅佐。” 张玄则领命,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在圣人的面前教导太子?让圣人辅佐? 开什么玩笑! 虽然忐忑,但他还是吩咐小吏,将鸿胪寺准备的地图拿了过来。 对于当今的大唐而言,如果说最头疼的外敌是谁,那就是吐蕃无疑了。 凭借着贞观时期跟中原的交往发展,吐蕃成功的摆脱了苦寒之地带来的影响,领土扩大了不知道多少。 虽然大唐对于吐蕃的战争中,一般都是胜利的,但是,这也是史书运用了春秋笔法。 在张玄则的讲述中,李贤终于明白这个高原的民族有多么恐怖了。 因为出身苦寒之地,所以他们的战斗意志,是最坚强的。而原本围绕着吐蕃,夹杂在吐蕃和大唐之间的土地,好多都被吐蕃给攻略了。明明是高原民族,但它就是在高原以下的区域,得到了大片的土地。 讲了一遍吐蕃的发展史以后,张玄则苦笑道:“太子殿下,秋猎的时候,如果有人对您不敬,那么,一定是吐蕃的人。微臣这一次提前得到了消息,代表吐蕃来大唐的,是一个吐蕃人的贵族,出身逻些。这个人,在吐蕃是绝对的战争派。这一次,号令吐蕃边境部族有所异动的,也是他。” “毫无疑问,这个人这一次来到大唐,为的就是揭穿大唐的实际情况,准备联合突厥等,一起进宫大唐的。” 见张玄则说的严肃,李贤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毫无疑问,现在的大唐,是没有开战的能力的。就算强行开战,只怕也是亏的更多,不可能收获什么。 对于国家而言,开战斗若是没有收获,就是绝对的失败。 一旦吐蕃跟大唐打起来,那么,西北边境的将会处处是烟火,昆虚州都护府等,也会不太安稳,那些部族,很有可能会直接反戈。 这么说的话.... 长舒一口气,李贤认真道:“张卿,你的意思是,别的都不算什么,只要把吐蕃的使节给震慑住,就成功一半?” 张玄则刚要点头,李治在一边开口了: “不只是吐蕃,还有突厥,突厥虽然看起来日落西山,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突厥有所异动,那么吐蕃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突厥,吐蕃,都是咱们提防的对象。他们这一次来长安,咱们一定要狠狠的震慑住他们才行。” 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有藕断丝连的关系的。 这一点,李贤很清楚。 李治在位期间,可以说,是把大唐打造成了一块香喷喷的肉,周围的饿狼,都对这块几乎不设防的肉,垂涎连连....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石花菜 如果非要议论李治在这件事上的功过,其实界限很是模糊。 说他对吧,也确实对。 因为无数的历史证明,一个朝代,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建立的初期强势,甚至可以说,中原民族,都是在经历了纷战以后,才能够将整个族群的战斗力提升起来。而伴随着天下太平,人们安居乐业之余,却总会忘记居安思危。 如果国朝建立的初期,不趁着实力强而开疆拓土,将来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毕竟,不是所有朝代都会出来一个中期贤明的皇帝,而给汉朝强行续命的光武帝刘秀,也成了传奇。 说他错,也是错的。 还是那句话,现在大唐的疆域实在是有些虚胖,以至于现在大唐想要做什么,都会有些畏手畏脚的。 吐蕃名义上是大唐的女婿,但是谁都清楚这个女婿现在已经强大起来了。 突厥虽然衰败了,但是,它依然有着进攻中原的能力。而大唐掌控的牧区,牧民一直没有归心,可以说,要是突厥打破最外围的防御,突厥长驱直入之下,只会越来越强壮。 实力和局势立场,才是一个国家在国际上立足的根本。 单单论实力的话,大唐毫无疑问是当世第一。 但是,考虑到诸多情况,大唐反而很容易就捉襟见肘,处处受到影响。 想要震慑住吐蕃人、突厥人,谈何容易? 头脑简单、信仰也简单的吐蕃人,认可的只有实力。而实力方面想要震慑住吐蕃人,这得好好想想。 至于突厥人,则要简单的多。不需要刻意的给他们展示什么,作为中原的宿敌之一,他们对中原还是很了解的。刻意的装,很可能就会让他们知道了真相。 一边需要死命的糊弄,另一边则不能刻意,需要顺其自然,两边结合在一起,当真是令人头秃。 眼见太子一边沉思一边懊恼的样子,李治和张玄则对视一眼,都笑了。 这样的事情,将来他当上皇帝以后,就需要时时烦恼了。跟皇帝真正忧愁的事情比起来,使节前来朝觐,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种了。 “太子,你在苦恼什么?说出来给朕听听,或许,朕能给你解惑?” 听到李治的声音,李贤抬起头,苦笑道:“父皇,您真是抛给了儿臣一个难题啊。吐蕃需要震慑,但是一样的震慑放到突厥人的身上,就不适用了。所以秋猎的时候如何安排,真的是一个问题啊。” 李治也没想到太子这么快的就想到了点子上,不过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玄则,这才放下了惊讶。 看样子,张玄则跟太子讲过突厥和吐蕃的不同。 这样就好,既然太子能够明白这件事,那么不管太子做出什么样的安排,有了提防的情况下,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虽然嘴上说着放手,但是,李治依然决定做好防备,到时候秋猎的话,他也是要参与其中的。 张玄则很清楚,这一次,又是圣人对太子的考验。所以,他坐在一边,只要太子面露疑惑,就会闭上嘴保持着沉默。 李治对于张玄则的知情知趣很是满意,至于太子的问题…. 嘿嘿一笑,李治悠然道:“如果是朕的话,肯定要对他们分别对待,而且,重中之重的,则是要让他们没办法凑到一起,免得他们互相印证些什么。所谓分化,就是这样了。” 李治回答了。 但是,等于是没回答。 这点道理,李贤自己也清楚的很。 他之所以询问皇帝,是希望皇帝给自己一些建议,一些具体的建议。 我也知道要对他们分别对待,问题是,怎么分别对待?要知道这两伙人,大概率是会凑到一起的。 我也知道要分化他们,问题是,怎么分化?对于他们而言,大唐就像是一群饿狼里面钻进去的猛虎,虽然被威慑于实力的不同,但是当它们都被饥饿折磨的时候,肯定会选择一起干掉老虎,吃饱了以后再商量分残渣的事情。就算要打架,也得是各自吃饱了,饿不死了的情况下。 既然皇帝不肯多说,李贤只好试探性的看向张玄则。 按理说,这种分而化之的手段,应当是鸿胪寺的长处才对。 然而….. 在李贤期待的目光中,张玄则却很自然的转过了头,看起来是在观看另外一边护卫们的训练,实际上,根本就是不想帮。 没有办法求援,那么,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无可奈何之下,李贤只好放弃了取经。 上午的阳关,跟下午的比起来,不会让人那么难受。 尽管如此,李荇依然安排了一把大伞给三位,还送上了凉茶。当然,重中之重的就是纸和笔。 对于李贤而言,遇到难题难以抉择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张纸,一边思考,一边写写画画。 人在多线发散性思考问题的时候,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是完全没有规律的,想要在一堆没有规律的想法念头里面想要总结出一条清晰的线路来,记录下来是很有必要的。 眼看着太子已经在思索问题了,还有模有样的,为了不打扰到他,李治蹑手蹑脚的走近,想要偷看一下。 结果,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惊呆了。 毫不夸张的说,纸上那用潦草的字迹写的几个主意,都是他曾经想过了。而有几个被划掉的主意,就是他也觉得意外,是需要仔细思索一段时间,才能下定决心废除的。 至于太子并没有划掉的几个,李治看一眼,就觉得每一个字都印到了自己的心上。原来,还有这样的手段?原来,对着外族展示国力,不单单是展示军队? 见圣人看入迷了,张玄则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跟李治一样,他也是一看就看入迷了。 单单从纸上的这些内容中,就能看出来太子殿下究竟有多聪明。其中的一些手段,就算是他作为鸿胪寺卿,也闻所未闻。 曾经,他一直以为“举一反三”是一种夸张的赞语,现在,他忽然发现,或许,这个词儿用在太子殿下的身上,根本就是相得益彰。 一连写了三张纸,划掉了十几条想法以后,李贤才停下来,随即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最终将自己的主意一个个的剔除,最后就剩下了精华。 一共三点。 李贤确信,朝廷只要对着使节展现出这三点,那么,必然能够震慑住他们。甚至于,包括最熟悉大唐的突厥,也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拿出第四张纸,将三点誊抄上去以后,李贤就拿着纸张,准备站起来。 可是这一站不要紧,谁知道竟然没站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腿麻了。 一双手伸了过来,从李贤的手中接过了纸。 又看了一遍纸上记录的三条,李治点点头,说:“看样子,朕还是小看你了啊。只要你能将这三点完成,那么,这一次秋猎,可以说会变得很有意思。” 张玄则也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这一次,鸿胪寺绝对会配合好您的计划。” 见皇帝和张玄则居然是这样的态度,李贤也吓了一跳,惊讶道:“父皇,张卿,你们就这么相信这个计划能成?” 看着纸上描述的场景,李治苦笑道:“朕做梦都想要看到这样的场景啊,只是这一次居然是要演戏,让朕惋惜万分。太子,朕真的没有想到,今天你会让朕如此的惊讶。” 有些话,李治没有说出口。 说实话,如果只是这三条计划,是不足以让他如此震惊的。 真正让他震惊的,其实是太子刚刚想事情的过程。 因为一直在旁边旁观,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太子想事情有多投入,判断一件事情的时候,有多么的发散。甚至于,有一些成功率半对半,他都认为值得赌一下的计划,都被太子毫不犹豫的废除了。 想要当好一个皇帝,或许需要很多的特质,但是,毫无疑问,谨慎就是最重要的品质之一。 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李治决定不再谈论这件事,便往演武场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接待使节的事情,自然有你们操心,朕就不管了。这几天天气甚热,那个什么凉皮的,朕一直吃也有些腻了,东宫厨房可又有了什么新鲜点的东西?给朕呈上来。” 夏天好吃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几样。 不过,最近东宫确实多了一些好东西。 “父皇难得有兴致在东宫用膳,不如,就尝尝东宫的凉拌菜吧。” “凉拌菜?也行,主食就凉面吧。” “自然可以,只是父皇,您准备在哪里用膳?是崇教殿,还是就在那边的小亭子?” “大殿里太闷了,就亭子里吧。” 说完,李治率先朝着演武场边的小亭子走去。 才进入小亭子,就能看见石桌上已经备好的餐盒。整个餐盒都泡在水盆里,能看到水盆上已经凝结了一些水滴。 见圣人进来了,姜暠就打开餐盒,将里面的凉面、拌菜都取了出来。 坐在垫了垫子的石凳上,看到拌菜里面一种白色接近透明,像是虫子的奇怪东西,李治并没有惊讶,而是首先夹了一筷子。 毫无疑问,这里的饭菜都是试毒完毕了的,既然能吃,顶多就是不好吃罢了。 只是一口,就让李治食指大动。这种东西,虽然没有味道,但是,奈何口感爽脆,吃起来竟然让他觉得十分的愉悦。 走进小亭子的李贤,见李治大口大口的开动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东宫最近新增的夏季食材,就是石花菜。 石花菜这种东西,别的人不好说,至少对李贤而言,是你难以割舍的好东西。凉拌菜里面要是没有它,总觉得缺少灵魂。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它的。不过看到李治的样子,就知道他很喜欢。 张玄则最后进来,见太子殿下已经坐下动筷了,这才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接过自己的那一份饭食。 李治盘子里的菜很多,但是架不住他完全舍弃了凉面,只是对着石花菜猛攻。 一盘子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李治就对着姜暠抬了抬手。 姜暠如何不明白圣人的意思,走出亭子,就加速冲了出去。 几口将剩下的吃完,李治长舒一口气道:“这个东西,朕很喜欢,说说,这到底是什么?” 李贤放下筷子,拱手道:“回禀父皇,这是一种海菜,名叫石花菜,也有叫它珊瑚菜的。” “石花菜?珊瑚菜?不好听。” 缕缕胡须,李治灵光一闪,笑着说:“朕很喜欢它,就给它换个名字吧,龙须菜,如何?” 龙,神话传说中的生物,代表着祥瑞,也是皇帝代天巡狩天下的象征。 一般情况下,一些东西的名字,是不能轻易跟龙扯到一起的。后世某龙鱼这样的品牌,绝对会被官府找上门。 但是的,若是皇帝命名,就不一样了,这种东西能够承载带“龙”字的名字不说,还会马上成为明星产品,甚至于,后世的皇帝,也不会轻易给这个东西改名。 毫无疑问,石花菜的名字变成“龙须菜”以后,必然会从籍籍无名,直接名扬天下。 见证了一种食物的鱼跃龙门,李贤真是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 不过,石花菜只有沿海地区产出,若是沿海地区的百姓,能够因为这个改善一下生活,还是很不错的。 姜暠的腿脚很快,一个人将一大盆的拌菜带了过来。 石花菜蕴含多种维生素和无机盐,对于李治而言,还是有点好处的。 喜欢吃,多吃一点没问题。 然而,当李贤看到几个宦官,抬着装石花菜的袋子走到亭子边的时候,顿时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东宫负责采办的宦官,到海边碰运气才找回了这些东西,如今,都在这里了。 眼见自己最喜欢的夏季拌菜被皇帝给打包了,李贤只觉得心里都要滴血了。 可是,不能说。 不仅不能说,还要表现出一副很荣幸的样子来。 毕竟,皇帝跟太子要东西,太子敢不赔着笑脸交出去? 此时此刻,李贤发现自己的表情,绝对跟那个藤什么的鬼子有得一比。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李治走了,东宫好不容易收集的石花菜,都被他带走了。 一个人无论如何是吃不完这些石花菜的,当饭吃还有可能。但是,这话还是不能说。 送走了李治以后,李贤无奈之下,只能立刻下令让那个走过东海的宦官,抓紧时间再跑一趟,再采购一些石花菜回来。 当然,不仅仅是石花菜,这一次,李贤又让他多买一些别的东西回来。 海带、紫菜这些东西,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圣人离开了,张玄则自然要陪着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张玄则却留下了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就让李贤头疼不已。 原来,不仅仅是倭国人提前来了,吐蕃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比预定的时间,更早一段时间来到了大唐。 根据信使的回信,吐蕃人并没有走松洲雅州这些地方,而是抽风了一样从姚州入境,伪装成售卖皮毛的商人,一路北上,一直到被合州的衙役抽查到,发现他们携带了大量的财物,这才暴露了身份。 再反常的事情,也一定有它发生的原因。 在考察了吐蕃人的线路以后,李贤惊讶的发现,他们并没有直线北上,而是将戎州、嘉州、益州这些地方都逛了一遍。 而这些州的位置,就在吐蕃边境、跟大唐接壤的雅州、松洲往内。 这样的行为,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显然,这个使节队伍的头头,甚至已经对大唐动了摩擦甚至是攻打的念头。甚至,他还有信心击败松洲雅州的守军,带领着大军长驱直入。 曾几何时,北方东突厥的可汗颉利,还曾经带领大军南下,一路攻破高陵等防线,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就兵临渭水,逼迫的太宗皇帝不得不六骑出长安,在便桥斩白马签订了渭水盟约,这才解除了长安陷落的危机。 而现在,动了同样念头的,变成了吐蕃人.... 此时此刻,李贤发现自己忽然有点理解唐朝为何要迁都了。抛却关陇集团等乱七八糟的内政因素不算,单单京都到边境的距离,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卧榻之侧就是战场,心志坚定的皇帝尚且会一日三惊,换个心智不够坚定的皇帝,搬迁几乎是必然的。 但是,李贤却并不这么看。 首都设立在长安,虽然有危险,但是,这也是一种激励啊。 皇帝想要过的安稳,总想着避开是不对的,应该将危险全都灭掉才是。 坐在凤凰们内的花坛上,李贤感慨万千。 “殿下,眼看这已经是下午了,外面最是燥热,您还是回殿内比较好,奴婢害怕您会中暑。” 听到李荇的催促声,李贤这才发现,自己周围围了好几个举着伞的宦官,正在给自己遮阳。有两个已经汗透衣襟,看样子快要中暑了。 “回去,另外,吩咐张有财用最快的速度进宫来,孤有活儿给他安排。另外,传令长安、万年、蓝田、三个县的县令、折冲府的都尉速速进宫见孤。” 看出了太子殿下的焦急,李荇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转头就朝着凤凰门跑去。 大家都活在一个需要随时随地演戏的世界,而国与国之间的互相演戏,要是指望临场发挥,风险可就太大了。 宁可多投入,也要杜绝所有风险,这就是李贤的信念。 在做出了安排以后,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 虽然这么做有点临阵磨枪的味道,但是,在吐蕃人还有三两天就要来到长安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走出丽正殿,伸个懒腰,看了一眼天上的夜色,竟然是这么晚了。 本想着立刻转身回去睡觉,但是,想起宜秋宫还有个傻丫头在等着,李贤也只好强行驱散自己的疲劳感,走向宜秋宫的方向。 宜秋宫坐落于东宫的西北角,一直以来东宫就算修葺,它也很少能获得机会,所以,跟东宫的几座门脸宫殿相对比,它是有些破旧的。 但是,齐兰并没有因为自己住的地方不好而抱怨。 一路散步似的走到宜秋宫,就看到门口亮着一排的灯笼,而齐兰,就等候在宫门口。 远远的迎接过来,齐兰担心道:“夫君,妾身听闻您很忙,现在可是忙完了?” 看得出来,她等待了好久,但是,依然没有觉得埋怨,而是还担心夫君没有完成工作就过来了。 伸手抱住齐兰,李贤笑道:“已经没事儿了,就是对不起你,本来应该早点过来的,但是没办法,事情太紧急,所以就耽搁了。” 听到夫君话语中带着的一丝愧疚,齐兰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在等待中积累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了。 俩人互相抱着,顺着台阶一路而上。 一直到走到殿门前,李贤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有来过宜秋宫。 宜秋宫,宜秋宫,从名字上,就能看出这座宫殿的用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势或者是建筑的哪里有什么设计,宜秋宫居然格外的闷热。 见夫君看着洒水的地面不做声,齐兰只好尴尬道:“宜秋宫这里有点不透风,闷热的很,妾身是怕您觉得热,这才命宫女洒了一些水。” 李贤叹息一声,他发现,自己最近的注意力还是太集中在房芙蓉的身上了。虽然说这也没什么,但是当他发现齐兰这里居住的条件不算太好的时候,还是有些内疚。 看了一眼略显破旧的宜秋宫,李贤笑了一下,拍拍齐兰的肩膀说:“今年是没机会了,来年,咱们把宫殿逐渐推倒重修吧。” 看了一眼眼前的大殿,齐兰担心道:“推倒重修,要花费很多钱财吧,要不咱们还是翻新一下就好了。” geng 李贤摇了摇头,翻新来翻新去的多没意思?况且,这种老式的宫殿,想要改动一下难如登天,还不如推倒重建来的方便。 虽然这里的环境会热一点,但是想到今天晚上要经历的,李贤反而不担心了。 反正总要光溜溜的睡觉的,还在意这么多干什么。 拉着齐兰的手,李贤笑着走进了宜秋宫。 ----- 只有耕不完的地,没有累不死的牛。————鲁迅 一大早,被阳光晒醒的李贤,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么一段文字。 当你不知道一句名言出处的时候,给鲁迅安上,一定是没错的。因为,大家听到以后,都只会一笑而过,探究一下“周树人不背这个责任”,而不会有人追究你这句话的错误。 不过.... 揉了揉酸疼的腰,李贤觉得自己这两天,还是避开这几个女人的比较好。 大肚婆招惹不来,萧萧这丫头,只要见到她,就会诞生出一种蹂躏她的感觉,而孔心语的话.... 医者的身份,注定了她会变得唠叨一些,恐怕今天见面,他都要被强行灌药了。 至于齐兰.... 想想昨天晚上的癫狂,李贤觉得腰更疼了。 难怪古代的老色坯都喜欢收一大片女人了.... 想着昨晚的事情,某处又有了动静。 不得已之下,李贤只好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 再荒唐,就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了。 这一次连啪三天,主要还是为了让这几个女人都安心下来。 人的精力是有数的,青年的时候太贪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想要起身,却感觉到胳膊被人抱住了。 李贤低下头,在齐兰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说:“今天我要出宫,腰疼的厉害,就不去习武了,你这几天也休息休息。” 齐兰嗯了一声,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再想想昨晚,顿时慌了,用力的钻进了被窝。 现在知道害羞了.... 笑了一下,李贤这才起身去沐浴。 昨天,他已经将任务都发布了出去,接下来,就是搭建剧场了。 一出好戏,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结合到一起的。 为了达成这个效果,就需要一些铺垫。 于是,从今天开始,长安周边的工地,民工们将会聚集在一处小山脚下,专门攻坚这一处。而他这个太子,也会出现在工地上。 当然,吐蕃的使节,也会从那里经过的事情,就不需要赘述了。 难得的没有习武,李贤坐上马车,就直奔工地。 这一次的旱灾,影响虽然巨大,但是,在世家出血级别的支持下,哪怕国库没有出力太多,依然被控制住了。 夏收无望了,从目前的天气情况来看,秋收也不用想了。这就导致工程将会持续到寒冬来临。于是乎,为了工程的整体进度,李贤不得不命令各部分改变工程策略,先凿路,后铺路。 今天要攻略的小山,就是长安周边最难的一段了。 工部在制定路线的时候,没经过严密的考察,就确定了这里。 然而,到了凿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山,看起来不大,但是一层薄土底下,却是清一色的石头。 绕路的话,就要绕出太远,投入不知道增加多少。 可要凿山的话,工程也不是一般的困难。 在苦思无策以后,工部联合工地,将这件事报告到了东宫。 而李贤在研判了一下周边的情况以后,决定选择凿山。 石山的石材剪坚硬,因此只要做好落石的防护,这条路甚至具备拓宽的潜力。 马车行驶了一个上午,才终于抵达工地。 走出车厢,看到面前的人山人海,李贤才终于明白,为何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有创造力的民族了。 没有铲车,没有炸药,没有盾构机,没有凿岩机,有的,只有木材、凉水、扁担。 但就是这样,如今他抵达工地,依然看到了山体上清晰可见的变化。 这个时候凿石头,都是先凿出凹槽,然后用火烧石头,等石头够热的时候,再泼凉水。 论效率,跟后世没法比,但是,在足够的人,还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下,工程的进度,依然是惊人的。 王勃带着聚贤楼招募的一票掌柜,等候在工地边,见太子看着工地出神,就闭上嘴,静静的等待。 欣赏了一会儿人力造就的奇迹以后,李贤这才回过神来,见王勃等人就在车边等着,也不下车,直接询问道:“这一处,预计多少天能完工?” 王勃走了出来,拱手行礼回答道:“回禀殿下,微臣判断,或许需要三个月以上才行。您也知道,人再多,不能全上,效率也不会太高。微臣最多保证三个月以后,小山凿穿,就能直接铺路。” 三个月的时间? 看了一眼眼前的工地,李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三个月,恐怕这些人都是竭尽全力,用轮休的方式攻关的吧。 “孤给你多一个月的时间,给这一处工地上的人,多两成的工钱。注意着点,别累坏人。” 王勃笑道:“殿下放心,微臣心里有数。” 说完,他看了一眼太子车架后面一长排的马车,尤其是马车上还有不少的鸡鸭羊这些家禽牲畜,不由得疑惑道:“殿下,这是...” 李贤笑道:“既然这一次的工程这么难,孤总要有所表示。这些都是从民间采买的,虽然工地的人多,顾不过来,但是,这些物资,让民工们吃两顿肉食,还是可以的。” 吃肉? 这段时间一直吃住在工地上的王勃,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至于几个掌柜,则很精明的立刻开始吆喝车队找地方停靠。 当车队停好以后,几个掌柜的就散开了。 没多久,工地上就开始零星的出现欢呼声,当所有的欢呼声都聚集在一起以后,才能听清是“谢过太子殿下”! 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李贤笑了笑,随即钻回了马车里。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有些惭愧。 毕竟,这些肉食,其实是他用来收买这些民工的。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嘛! 联想到两天后就会路过这里的吐蕃使节,李贤不由得期待时间能过的快一点。 听说,这次吐蕃过来的鹰派使节,甚至曾经在长安留学过。 如果只是脑子里长肌肉的人,他是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的。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有文化的人儿,反而比野蛮人,要更好骗一点。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图报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李贤就住在了工地。 堂堂太子居住在工地,居住的条件自然是寻常的工人无法比拟的。 但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太子自己花钱给他们改善伙食,他们认为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要知道别的工地的民工,可没有这种待遇。 百姓平常在家里的时候,除非是上山打猎打到了东西,或者下水摸鱼摸到了鱼,否则一般是吃不到肉的。 唐朝的百姓,生活质量其实很差。除了一些富裕的地方以外,更多的百姓,也只是将生活水平提升到了“饿不死”的境地。而有些地方,偶尔还是会出现饿死人的传闻。 在这样的条件下,太子带来的几大车肉食,就显得格外的令人感动了。 太子就是太子,将来要当皇帝的人,自然是不会干累活的。 但是,四处走动,给大家加加油,命人给凉水棚加点水,还是可以的。 没人对太子不干活提出异议,就是吃饭的时候,太子的饭食明显精致一些,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命人搭建了一处遮凉棚以后,李贤才准备休息休息,谁知道,外面就聚集了大量的民工过来。领头的,就是丁六和李牛。 而负责翻译的,还是那个管事。 仗着自己曾经拜见过太子,丁六和李牛很自然的走了过来,很是淡定的接受护卫的搜身。 眼看着这两位猛人被护卫上下其手而面不改色,后面不敢凑太近的民工们,不由得对他们二人,心生敬意。 虽然大家都对太子殿下好奇,但是敢于靠近的,就只有这两位猛人。 要知道,太子身边儿的护卫,可都是全副武装啊! 再说,太子是什么人?帝后以后,就是太子了。贸然靠近这样尊贵的人,一旦他发怒了怎么办? 所有民工的担心,在丁六和李牛获准坐在垫子上,并且得到了一杯花茶的赏赐以后,就消散了不少。 虽然谈话需要一个口音的翻译,挺别扭的,但是,三人依然相谈甚欢。 “怎么样?工地上的活儿,累人吧。” “累是一定的,但俺们就是来受累的,只要吃得饱,有地方住,工钱能结算,累点不是事儿。从开工到现在,俺们挣来的粮食,都摆脱东宫的运输队,送回了家里。当初出来参加修路的时候,谁能想到能挣来这么多的粮食?” “就是就是,累点没什么,只要能赚到就行。” 都说中华民族的百姓是最淳朴的,也是最坚强的,如今看到工地的工作,李贤就无比确信这一点。 毫不夸张的说,这条路,基本就是汗水浸出来的。 开山、挖土、挖树,明明是一年之间最热的时间段,这些民工们却顶着烈日,整天的奔波在工地上。 如今,坐在凉棚底下一眼望去,只要是民工,就都是漆黑的。有一些人脸上,晒伤的痕迹,甚至还没有痊愈。 叹息一声,李贤不由得问道:“上次孤过来,给你们解决了住的问题,这一次,你们可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听清楚管事的翻译以后,丁六和李牛,都是连连摆手。 “能有好一点的地方住,我等就已经很满意了。尤其是太子殿下还要求我等讲卫生、做好防护,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蠢货觉得要求太多,瞎讲究,觉得带了防护,干活儿都不方便了。但是,但他们发现坏肚子的人越来越少、出事故以后基本很难受伤以后,都感念太子殿下的大恩啊!” “太子殿下有如此大恩于我等,请受草民一拜。” 说完,没等管事将话全都翻译完,俩人就学着王勃等官员的样子,起身拱手行礼。 而外围看热闹的民工,也跟着行礼。 说起来,他们行礼的姿势各异,不标准得有些滑稽。 但是,面对这一幕,李贤还是站了起来。 身份地位的巨大差异,使得这些百姓受不得他的礼节,强行回礼感谢,只会让他们惶恐。 既如此,最好的回应,就是站起来,郑重的接受他们的礼节。 等到所有人都起身以后,李贤才笑着说:“孤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需要被感谢的事情。说起来,这一次朝廷和皇家,当真是丢脸了,自己的百姓受灾,竟然不能直接赈灾,还需要借助工程的事情,吸引世家参与其中,这才能勉强将灾难的影响消除。这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朝廷,或者负责任的皇家,办出来的事情啊。” “太子殿下言重了,朝廷今年入不敷出的事情,我等还是清楚的。青壮嚼草根也能填饱肚子,平白无故的领救济,不得活活羞死个人。现在且不说妇孺能吃饱肚子,就是我等,吃圆肚皮之余,还能给家里挣一些储备粮。若是往年灾年,我等能饿不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让全家吃饱饭,甚至还有结余?” “丁六说的对,谁要是敢说朝廷的坏话,我老李第一个不答应!” 伴随着丁六和老李的怒吼,边上围观的民工们,也跟着嘶吼起来。 曾几何时,他们还担心朝廷是在蒙骗他们,但是真的过来参与施工了以后才发现,朝廷竟然没有骗人。 只要是从工地上开始干活一直坚持到现在的,谁不是给家里寄回去了几袋子粮食? 再算上在工地放开了肚皮吃,虽然干活儿累,但是比种地要赚的多了。 东宫的管事吃住都在工地上,谁要是干活累了歇息会儿,不会被鞭子抽,谁要是受伤了,立刻就有郎中过来给瞧瞧。 到了这样的程度,还能怎么样? 一众民工觉得,这个时候谁要是说朝廷的坏话,让工程结束了,才是真正的找死! 今年虽然是个灾年,但是遇到了这样的好事儿,大家都期盼着能干到年末,好跟家里人享受一个肥年。 见大家的话语不似作伪,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 计划做什么事情,最害怕的就是收获不到计划之中的利益。 赈灾的工程投入了这么多,要是起不到预计的效果,才真正是赔大发了。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朝廷这一次获得了百姓的点赞。 喝一口茶,李贤挥挥手,吩咐护卫们将大桶的茶水分下去给民工们喝。 虽然没有遮凉棚,就晒在日头底下,但是民工们显然没有散去休息的打算。 难得遇见太子殿下,最出人意料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愿意跟他们唠嗑,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是今天过去,这样的经历能用来吹几年。 丁六和李牛,自然知道工友们的想法,见太子殿下并没有厌烦,反而跟上一次一样的和蔼,不由得多了一些胆子。 喝了一口花茶,来不及辨别什么味道,丁六就开口询问道:“太子殿下,俺们听说,这次建成的路,在上面走是要收钱的,俺们老百姓走,是不是也得掏钱?” 见丁六竟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不少的民工,都忍不住对他敬佩起来。 听到管事的翻译,李贤顿时笑了,回答说:“咱们修建这条路的目的,就是为了缩短长安和洛阳之间道路的距离。一是为了朝廷的文书,能够加快传递的速度,二是为了加强两地的沟通。” “说的简单点,就是两地互相运送货物、人员的往来,能更便捷了。朝廷投入这么多修建这么一条路出来,自然是要收钱的。但是,不会对往来的百姓伸手。要收钱的,只有运送货物的商人,或者还有车队太长的官员勋贵。” “而从他们手里收来的钱,一部分会用来维护这条路,不管是下雨下雪,都要保证这条路畅通。至于其它的,自然是送进孤的腰包里了。” “哈哈哈哈哈。” 听了管事的翻译,民工们都大笑起来。 太子要靠着这条路赚钱,本来就是他们猜到的。如今太子直言不讳,他们反而并不在意。 只要是官儿,在他们眼中就是“贪”的代名词,那么比里正县令还要大不知道多少级的太子,怎么可能不赚点钱? 大人物赚钱,在他们的眼中不算什么,只要不对老百姓伸手,人家能挣多少都是人家的本事,羡慕不来。 不过若是一边伸手挣钱还一边嘴硬装穷的行为,才是最被人看不起的。 见丁六这么敏感的话题,太子殿下都照实回答了,李牛也不甘示弱,赶紧接着询问道:“那太子殿下,您干吗要到俺们这里来?您这样尊贵的人,要是伤到了,可就不好了。” 听到李牛的话,管事还没来得及翻译,丁六就伸脚踹了李牛一下。 出言何止住丁六的行为,管事这才苦着脸将李牛的话翻译了。 听完,李贤无奈的笑道:“其实孤来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吐蕃的使节。哦,就是西边儿的蛮子。这吐蕃人可了不得,据说他们力大无穷,战场上悍不畏死,所以很是威风。这些年来,虽然朝廷传出去跟吐蕃的战斗,都是捷报,但事实却是,咱们没少吃他们的亏啊。” “这不,咱们遇到了旱灾,人家就生出了攻打咱们的想法。眼下国库的钱粮虽然还有剩余,但是,一直到下一次的赋税收上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更何况,关内受灾,大唐的岁入直接锐减,就算是把战事推到明年,咱们也未必有足够的力量,击败他们。” “正因为如此,孤才想着吓唬吓唬他们,把工地展示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看看,大唐虽然受灾了,但还有建设的能力。如果能成功震慑住他们,咱们大唐就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听着太子的话,管事一脸担忧的,一句一句的翻译。 他确实担忧,太子殿下作为储君,说话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而就是这样的太子,居然把这么机密的事情,直接分享给百姓知晓。 他现在实在是担心,要是百姓们恐慌起来怎么办。 但是,当他贾昂太子殿下所有的话都翻译出来以后,惊讶的发现,全场的民工,并没有露出恐慌的神色,反而一个个面目狰狞,就像是恶鬼一样。 愤怒的一拳头砸在地上,丁六怒道:“这蛮子当真是欺人太甚,殿下放心,若是他们真的敢进攻咱们大唐,草民家里的三个儿子,都可以上阵,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对!什么时候蛮子也能跟咱们叫嚣了?” “就是。” .... 听着一声声的议论,清一色的都是愤愤不平,李贤不由得笑了一下。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朝廷一味的跟自己的臣民装13,是不对的,偶尔透露一下自己的软弱,反而能获得百姓的支持。毕竟,中华民族自古以来,都是自尊超绝。一味的控制,并不能让百姓永生永世的服服帖帖,相反,只有让他们对这个国家,产生归属感,才算是统治者的成功。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种方法,绝对不适用于现在的大唐。这一番话,也只是为了刺激这个工地的民工罢了。 昨天加上今天的赏赐,算是施恩,今天透露吐蕃人的意图,就是求报了。 李牛站了起来,对着民工群大喊道:“乡亲们,咱们明天都卖力一些,让吐蕃人好好看看,咱们是遇到旱灾了不假,但是咱们一点儿也不会因为旱灾担心!” “得嘞!” “好!” 看着群集响应的民工们,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处舞台,已经搭建好了,接下来,就看三处县令和折冲府的了。 秋猎什么的,根本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反而是秋猎开始以前,以及秋猎以外的事情。 只要这三点不出现问题,秋猎的过程,估计会变得很有趣。 安抚了打鸡血的民众们,李贤就干脆回帐篷里面休息了。 大概明天,吐蕃的使节就要到了,今天就给这些民工做好准备,怒火憋一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想一想.... 都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 夜色降临的时候,一封信走红翎急使的路子,送到了工地。 看到信上的内容,李贤不由得更加期盼明天的到来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跋禄嘉 跋禄嘉 第二天,从一大早开始,迎接队伍的信使,就开始不停地往来于队伍和工地之间。 前去迎接吐蕃使节的是鸿胪寺寺丞王端,这家伙跟着张玄则混了好多年,自然清楚太子是不可能出城这么远迎接一个吐蕃使节的,哪怕这个使节也是贵族。 从接到吐蕃使节开始,王端就一直保持沉默,一直到靠近关内道,这才跟吐蕃的使节,偶尔聊几句。而临近长安的时候,他就一反常态,变得格外的热情,跟吐蕃的使节各种聊天。 其中,就包含旱灾的事情。 从入境开始,吐蕃人就一直在打听旱灾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唐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应当尽力地遮掩才是。 结果,令他们无比意外的是,不管在哪里打听,对着什么人打听,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是确认了旱灾的事情。 如果百般打探,最后千辛万苦地打探到旱灾是确实发生的事情,他们还不觉得意外。可是这样的顺利,反而让他们无比的担忧了。 唐人不可能是傻子,旱灾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当权者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他们打听旱灾之余,不由得多问了一些问题。 于是,他们知道了,唐人不仅没有因为旱灾而受到打击,反而还趁着旱灾的到来,开启了道路的工程? 大灾之年不兴土木,这是中原人自古以来的习惯。 而他们不仅没有歇工,反而大规模的修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根本不怕旱灾,朝廷,甚至可以一边赈灾一边进行工程。 这就是开玩笑了,虽然吐蕃正式跟中原接触的时间比较晚,但是他们还是比较了解中原的。中原的土地虽然肥沃,但是自从大唐立国以来,人口增长的速度也很快,他们的粮食也不怎么够吃。 这样的情况下,朝廷从哪儿变来的那么多的粮食,用来赈灾? 于是乎,使节团对于这件事,产生了两种意见,一方认为大唐是装的,装作什么都没事儿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应当立刻传信回国,趁机进攻大唐才是。 而另一方,则认为大唐完全没有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必然是有猜不到的原因存在。吐蕃跟大唐虽然经常有摩擦,但是两国的关系,还是稳定一点,不要真的撕破脸皮,到了那一步,就没办法挽回了。 两个派别各执己见,谁也不想听从对方的意见。这样对立的结果就是,明明是一帮吐蕃人,但赶路的时候,却分成了差不了多少的两帮。 作为吐蕃对大唐鹰派的一员,使节头领跋禄嘉,却并没有加入对抗大唐的一派。甚至于,在王端开始跟他聊天的时候,他还笑脸相迎,侃侃而谈。 因为曾经在中原深造过,跋禄嘉深深知道这个国家的强大。当然,他也清楚,自己出使大唐,就算看大唐不顺眼,也不能表现出来。 在大唐学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最不应该,也最庆幸学到的,就是虚伪。 尽管他恨不得将大唐的西部区域,全都变成吐蕃体弱多病的人休养生息的乐土,但是,他却并不会表选出来。 队伍开始还走在大路上,可是当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王端却让队伍停了下来,对跋禄嘉拱手道:“这里是岔路口,如果继续走大路的话,咱们还需要好久才能抵达长安。但是,如果咱们转走正在修建的小路的话,就能提前半天左右的时间抵达长安。如何选择,就交给你决定吧。” 走另一条路能快半天的时间? 想到自己从高原来到长安这一路上的奔波,跋禄嘉不由得心动起来。 大唐的西部地区,好多地方也是落后的,走了好久的山路,吃了好久的干粮,再加上这些年来从没有重回长安,他对抵达长安的那一刻充满了期待。 “那就走快一些的路吧,正好,也让我等看一看,大唐正在进行的工程,是什么样子的。” 见跋禄嘉选择了这条路,王端偷偷得松了一口气。就算他不选,自己也要把他送到这条路上的。 上了路,跋禄嘉就把头探出车厢,观看这条新建的路。 大唐的官路他不是没走过,但是,像这条路一样宽敞的,他还没有见过。 寻常的官路,能容纳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就不错了,但是这条官路,居然宽敞到能容纳四辆马车并排前进。 而且.... 马车一直在往前走,没见拐弯,就算拐,也是那种微不可察的小弯。 这条路,居然是这么的笔直! 从小处看整体,跋禄嘉忽然发现,大唐这条路的修建,或许投入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 都说大唐遇到旱灾已经饿殍遍地,可若真是这样,这条路怎么可能修建成这个样子。 见过打肿脸充胖子的,可若是大唐承受不住旱灾的同时,还要修路装作没事儿的样子,恐怕不需要他们进攻,自己的百姓就反了。 说到底,这件事都是要验证的。 想到这里,跋禄嘉就不再着急抵达长安了。 看向王端,跋禄嘉笑道:“王寺丞,本使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王端警惕地看着跋禄嘉,尽可能自然地说:“正使有什么请求?先说来听听。” 对于跋禄嘉,王端可不敢小看。 虽然这家伙身材高大,跟吐蕃人一般无二,但是,却饱读诗书,一口大唐的官话,说得比一些小吏还利索。自从接到跋禄嘉以来,他每一次跟他交谈,都能感受到这个家伙的学识有渊博。 说实话,要是这家伙穿上唐人的衣衫,王端都会觉得自己会认错。 作为蛮子,能够达到这等程度,就得提防一下了。这说明这家伙不管是智力还是心性,都是上上之人。 或许,这一次来朝觐的使节中,就数这个人最麻烦了。 见王端没有一口答应,跋禄嘉迟疑了一下,笑道:“王寺丞,您也知道,我们吐蕃地处高原,交通不便,两个部落之间来往,甚至需要翻越雪山。” “我在大唐学习的时候,就感慨于大唐道路交通的方便,回到高原以后,虽然有心建设道路,但是奈何一窍不通。既然我等是走在大唐新建的道路上,不知道能否慢一点,让在下看一看大唐修路究竟是怎样的。” 虽然很不愿意在路上再生是非,但是,难得吐蕃的使节服软,只是看一看,没什么吧。 况且,太子殿下的安排之一,不就是要让吐蕃的使节,好好看看修路工程吗? 确定了以后,王端撩开马车的窗帘,对外面吩咐了几句,于是,队伍的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 见王端竟然答应了,跋禄嘉不由得暗自惊喜,撩开车窗帘,急切地向外面看去。 从路口开始往长安的这一段,已经被平整得差不多了,虽然只是雏形,但是行驶起来的感觉,已经跟官路不相上下,甚至有些地方还超出了不少。 队伍越是前进,跋禄嘉就越是焦急。 吐蕃收到中原旱灾的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他不意外大唐的路能修成这样,他最惊讶的是,这条路,竟然修了这么长。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不是一个月就能完成的工程。 看样子,大唐并没有吹嘘,而是真的在全力修路。 马车继续行驶,在中午之前,终于是遇到了有人的工地。 借口尿急,跋禄嘉下了马车,在解决了放水问题以后,他就趁势朝着工地走了过去。 站在路边,往工地一看,他就惊叹不已。 这是一片很大的工地,因为道路既定的路线经过一个深深的山沟,所以山沟两边清理道路挖出来的泥土,都会被倒进沟里。按照泥瓦匠的估计,差不多正好能填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 而道路被填出来以后,还要在两边的斜坡上种树,道路两边,还要用石料堆砌出两条防护来。 跋禄嘉看到这片工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些工人在挖坑种树。 只看这里泥土的样子,就能看出道路是新垫出来的。种种迹象加起来,跋禄嘉已经对工程的进行,不报怀疑了。 走到路边,见王端没有跟过来,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跋禄嘉毫不犹豫地换了一身唐装,偷偷摸摸走到正在干活的民工身边,询问道:“这位老哥,听说你们在修路?不知道工钱多不多?我也想过来跟着干。” 正在种树的民工抬头看了一眼跋禄嘉,皱眉道:“你是从哪儿回来的?怎么现在才想着干活?想要干活的话,就往西北走三里,那里的工地有管事跟着,只要你报名,就能来干活。至于工钱,你就放宽心吧,朝廷待我等不薄,只要是没受伤,干活儿比你在家种地要好不知道多少....” 听着民工絮絮叨叨地介绍,跋禄嘉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大唐遇到了旱灾,还敢修路,甚至,给百姓的工钱还这么好。这说明,大唐朝廷的实力,强大到自己无法想象的程度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吐蕃要是还出兵.... 虽然不惧怕失败,但是,跟大唐打,实在是没有必要。 或者说,从一开始,吐蕃就不应该起这个心思! 拱手施礼后转身离开,在路过自己手下的队伍的时候,跋禄嘉又低声跟几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护卫说了几句话。 他身在马车之中,看得不全面,所以,还是要外面的护卫多留意一下才行。 马车继续前进,因为降低了速度的原因,一直到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才抵达了李贤所在的工地。 只是一天,小山的两边,就多出了两个巨大的坑。 虽然不深刻,但是离得远了看这边,还是挺壮观的。 进入工地,看到工地里悬挂的旗子,王端就知道自己抵达了目的地。 拱拱手,王端道:“正使,我大唐的太子,就在这处工地,是不是拜见一下?” 拜见? 跋禄嘉想了想,笑道:“太子吗?也好,还请王寺丞为本使引见一下。” 王端自然笑着答应。 马车停了下来,属于鸿胪寺调度的护卫,带着跋禄嘉的护卫,退到了一边。 伴随着一个信使的进入,工地里很快就窜出来十几个护卫。 跋禄嘉才下马车,就被护卫们给包围了。 看到这一幕,吐蕃队伍的护卫,顿时激动起来。 而跋禄嘉,却挥挥手示意他们安定。 唐人的规矩多,当初他面见大唐皇帝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套流程。 不过,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扯淡。 就唐人的小身板,他就算不带着武器,也能收拾四五个。 被护卫搜身以后,跋禄嘉这才跟着护卫一起走进了工地。 至于吐蕃的护卫,身上的武器都被接管了,才被准许跟着一起进。 走进工地,跋禄嘉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能感受到仇恨的视线,而这些视线的来源,正是那些干活儿的民工。 远远的,就能看见一个三面遮挡着黑色麻布的凉棚,嚣张地矗立在工地的最高点。 而一个衣着华丽的家伙,就坐在凉棚里面的一个怪模怪样的椅子上,看起来态度傲慢到了极点。 走近凉棚,王端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吐蕃使节跋禄嘉求见。” 躺在躺椅上的李贤,嗯了一声以后,这才撑着身子起来。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本想着锻炼也是锻炼,所以干脆就跟着民工一起上工,干了一段时间。 结果.... 累趴下了! 习武的时候对身体的锻炼,都是科学而有限度的,但是,干活却不是这样。 怎么说呢,李贤惊讶地发现,工地上,似乎有些内卷。 很难想象,这些民工连担土的担数,都要比拼一下。持续而高强度地干活儿,很容易就会消耗一个人的体能。 本以为自己怎么也算一个小高手的李贤,经过一上午的工作,却悲哀地发现。 如果单纯论体能,自己或许根本不是这些民工的对手。 他习武过程中的锻炼,起到的效果实在是有限得很! 第二百二十五章 群情激愤 曾经有人悲观的说过,现代的年轻人,都是拿命在拼,每天都在猝死的边缘试探。 其实,这句话是不对的,因为我们的父辈,曾经也是用命在拼,只不过曾经劳体,现在劳心的成分多一些。 不管是现代年轻人,还是父辈,亦或是古代的这些民工,作为底层的劳动人民,用辛苦来换取酬劳,确实是可歌的,但是,却不是可泣的。人活着,就是得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为家人创造一些什么,这是每个人都必须肩扛起来的重任。 亲身体验了一把民工工作的李贤,本来要给他们再涨一些钱粮,但是谁知道,命令公布下去,却被所有民工给顶了回来。 他们认为,自己干多少活就接多少钱粮,要是多接受了太子的钱粮,那就是赏赐,或者说是一种怜悯。他们自己可以养活自己,还不到需要被怜悯的程度。 不得已之下,李贤只好收回了命令。 巧得很,下午开工过后,他才宣布顺从民意取消多加钱粮,吐蕃人就到了。 信使不时地往来于工地和使节队伍之间,李贤已经知道跋禄嘉的经历了,所以,明明这家伙已经到了棚子前面,却依然没有起身。 见大唐太子不为所动,跋禄嘉忍着一口气,主动行礼道:“吐蕃使节跋禄嘉,见过大唐太子殿下。” 不管怎么说,大唐都是宗主国,面子活儿,还是要做一做的。 见跋禄嘉主动行礼了,李贤这才稍稍直起身子,指指身边刚搬上来的椅子说:“天气炎热,正使不妨坐下来歇息一下,孤这里有上好的花茶,正是享用的时候。” 听到这句话,尤其是见到太子不为所动,连还礼都没有,学习过中原礼仪的跋禄嘉,顿时就怒了。 虽然他曾经在中原学习过仁智礼仪信,但是,血脉到底是吐蕃的,上前一步,跋禄嘉愤怒道:“本使跋山涉水,来到大唐朝觐,太子殿下就是用这种态度,迎接客人的吗?” 李贤依旧不为所动,悠然道:“迎接人?孤不是用花茶招待了吗?东宫的花茶,可是仅此一家,甚至还没有推出去售卖,这可是好东西啊!至于客人....” 李贤翻身而起,目视跋禄嘉,冷笑道:“正使来潜入大唐,观察我大唐边境以内的土地,难道是客人上门的态度?孤就是这样,对于远来的贵客,自然是扫榻相迎,对于恶客,也只能是这个态度。” 说完,李贤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不知正使以为如何?” 跋禄嘉的官话很好,虽然李贤说的很快,但是意思他还是都听明白了。 只是,他想不清楚,大唐太子这样盛气凌人,底气何在? 要知道,虽然大唐是宗主国,但是,跟吐蕃的冲突,却始终没有占过便宜。甚至,从大的战局考虑,大唐还是吃亏的那一个。 这一次,他是笃定了大唐不敢有所异议,这才秘密的潜入大唐,甚至被发现以后,也没有尴尬。然而,这一路上平安无事,为何临近长安,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跋禄嘉还在沉思,他的几个精英手下,却已经把二人的对话,翻译给了其余的护卫听。 听到使节受辱,吐蕃护卫们顿时就急了,虽然没有武器,但是他们都拉开袖子,准备冲突一下。 然而.... 他们才有所异动,就遇到了恐怖的事情。 不是护卫,太子的护卫虽然多,还带着武器,但是他们并没有多少动作,反而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众拿着扁担、榔头的百姓,强势插入了两方之间,一副剑拔弩张,随时开大的架势。 吐蕃的护卫自负有百人敌的实力,但是,当他们面对乌泱泱一片百姓,尤其是他们还都怒气勃发的情况下,一时间也胆怯了起来。 正在沉思的跋禄嘉,也被周围的声响吓到了,抬起头,他也发现了这一幕的可怕。 尤其是.... 目前他能看到的,还只是前兆,虽然隔着人影,但他还是看到远处正在干活的民工,听到同伴的呼唤以后,丢下手里的工作,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当武器,就奔跑而来。 说实在话,民工怒了,他不害怕,因为他深深的知道自己是使节,而创造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就是大唐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自己这个正使,还是有很大的概率,能全须全影的回到吐蕃。 他不担忧自己的性命,让他害怕的是..... 他发现,这些大唐的百姓,并没有在演戏,他们的怒火,竟然是发自内心的。 尤其是最先赶过来的百姓,居然将太子所在的凉棚,团团护住,看不出一点演戏的成分。因为,他眼睁睁看到一个百姓因为跑过来的太匆忙,手里没拿东西,从同伴的手里要了一根铁棍,这才气势汹汹的看过来。 大唐太子,得人心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眼看着聚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好多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跋禄嘉只好焦急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在下承认,确实怀了不太好的心思,在下认罚。” 面对人潮人海般涌来的百姓,跋禄嘉发现,自己很难再硬气起来。 见跋禄嘉服软了,李贤这才示意身前的护卫用刀柄齐齐的敲胸甲,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清清嗓子,李贤笑道:“乡亲们,吐蕃人不敢对孤动手的,你们也不必这么生气,要是把人家吓坏了就不好了,毕竟人家来咱们大唐,虽然不怀好意,但却是带着礼物过来的,打死了可就不太好了。” 李贤话音才落,丁六就凑了过来,冲着跋禄嘉吐了一口唾沫,这才开口道:“太子殿下,这些蛮子恬不知耻,俺们是害怕他惊扰到了您,活儿推迟一时半会儿的,俺们能加工补回来,要是惊扰了您,可就得不偿失了。您就好好坐着,俺们倒要看看这些蛮子谁敢造次!” 听着管事的翻译,李贤笑得更灿烂了。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至于跋禄嘉,虽然听不懂方言,也很期盼管事是在胡乱翻译,但是,看着丁六的表情,他就知道管事没有瞎翻译,这个民工就是这么说的。 从躺椅上爬起来,李贤挥挥手,示意前面的护卫和民工都让开,对跋禄嘉说:“正使也看到了,不是孤故意召集这些人的,而是他们真的看你们不顺眼。不过你放心,孤不会放任他们打你的,你可以进来,先喝杯茶解解暑气。” 跋禄嘉苦笑,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棚子。 一进棚子,他再转头的时候,就发现人墙将棚子又围了起来,至于自己的护卫,在扁担榔头铁棍木棍等一系列乱七八糟武器的威胁下,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无暇顾及自己的护卫,见太子重新坐了回去,跋禄嘉也只好坐在李荇搬来的椅子上。 至于王端,早就坐在那里享受茶水了。 机械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虽然茶水香甜,但是跋禄嘉却感受不到这种味道。 见跋禄嘉喝了茶,王端才皱眉道:“正使所行,确实孟浪了。太子贵为我大唐的储君,身份尊贵,吐蕃上下,想要跟太子殿下谈论礼节,怎么也得是吐蕃王才行,再往下,哪怕是吐蕃大相,也不入流。你只是使节,是没有资格要求太子殿下屈尊降贵跟你还礼的。” 听了王端的话,联想一下自己当初学过的礼仪,跋禄嘉只能轻轻的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曾经不止一次的代表吐蕃出使,不管是雪山另一边的天竺人,还是草原上的草原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不敢造次。 适应了出使他国,如今来到大唐,他一时之间还不能将心态转换过来。 确实啊,唐国的太子,身份地位确实不是自己能够比得上的。 放下茶杯,跋禄嘉只好再次站起身,真诚的行礼道:“是下使孟浪了,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见跋禄嘉真正低下了头,李贤这才偷着松了一口气。 不过....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样子,跋禄嘉这一次出使大唐,除了刺探虚实以外,应当还有别的目的,而这个目的,甚至能让他这个好战分子,暂时的低下头。 点点头,李贤摆摆手说:“无妨,正使不知我大唐礼仪,发生此事也不能全都怪罪到你的身上。王端....” 王端站起身,走出座位拱手行礼道:“微臣在。” “你作为鸿胪寺丞,迎接使节,路上怎么也该教授使节礼节,如今正使失礼,你理应承担全责,回去以后,自行去鸿胪寺领取处罚吧!” 王端严肃道:“微臣知罪!” “嗯,好了,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王端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惩罚不惩罚的,他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或许,自己到了鸿胪寺,就会受到带着赏赐回家歇息,不对,闭门读书思过一类的惩罚。 在鸿胪寺,他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见王端受到了惩罚,跋禄嘉顿时紧绷起来。 他发现,眼前这一位大唐太子,居然很有威严,如果他将来成为大唐的皇帝,那么.... 不经意间,他又端起了茶杯,心中有了一些计较。 不理会跋禄嘉,李贤重新走到棚子前,对丁六等人说:“要招待使节了,有这么多的护卫在,用不着你们保护。怎么的,难道你们还想着孤跟你们一起干?只是干了一上午,孤就腰酸背痛疼的,可不陪你们了!” 听了管事的翻译以后,民工们顿时大笑起来。 今天早上太子要上工地的时候,他们还觉得惊讶,发现太子没有演戏,而是真的干活儿,而且干的活儿很累,很脏以后,顿时惊奇万分。 堂堂太子,居然真的会干活儿? 本来还疑惑,但是听到这句话以后,所有人都释然了。 这就对了嘛,既然是太子,就不可能做这样的活儿,毕竟,荣华富贵长大的,怎么跟他们常年干活儿的比。不过,能坚持一上午,还是很不错的。 这样一个对百姓不说假话,只要做什么事情,就认真做的太子,说实话,很让他们喜欢。 既然太子都发话了,丁六和李牛这才带领着民工回去干活儿。 只是所有人离开的时候,都目露惋惜之色,尤其是丁六和李牛,俩人可是一早就藏好了一根铁棍,就想着找吐蕃人的头头,狠狠敲一棍的。 “....” 注意到丁六和李牛的目光,跋禄嘉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了一眼自己的护卫,跋禄嘉朝着他们摆摆手,伸出了两根手指,随即询问道:“太子殿下,在下有些礼物想送给您,不知道可否准许在下的护卫带来?” 有礼物? 那自然是开门欢迎啊! 看了一眼李荇,领意的李荇就离开,带着吐蕃的护卫去拿东西。 不一会儿,护卫就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走了进来。 打开箱子,哪怕有光照在上面,也没有宝光露出来,不过,看了一眼以后,李贤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像倭国人那么俗,跋禄嘉的礼物,都是玉璧和天珠。 早在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年到西元元年之间的铁器时代,居住在高原周边的古象雄国,就把天珠当做是一种吉祥的宝贝。 所谓“外来的和尚能念经”,高原的天珠,在中原,也是很有市场的。人们都盛传这是一种吉祥的宝贝,所以只要有天珠流出高原,身家就会水涨船高。 不过,因为天珠对于高原人而言,也很珍贵,一般情况下,天珠是不会流传到中原的,花钱买都买不到。所以,这些天珠,或许实际的价格,还会更高一些。 毕竟,是送给他这个太子的礼物,天珠不管是大小还是图案,都是很吸引人的。 看了箱子以后,李贤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跋禄嘉,笑道:“既然正使诚心送礼物,孤就却之不恭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孤听闻高原之上缺少铁器,看正使的护卫,也都身穿破旧,这样,孤做主,送正使两件明光铠如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国富与民心 明光铠,算是现阶段中原少有的顶级铠甲了。 对于中原以外的人而言,如果说中原什么东西最诱人,除了土地以外,就是武器盔甲。毕竟,中原人的锻造工艺,是世界前列。吐蕃虽然在锻造方面,因为太宗时期引进的工匠的原因,进步了不少,但是涉及到明光铠等高端的制造,还是不行的。 毕竟,太宗也不傻,虽然给吐蕃“陪嫁”了铁匠过去,但是顶多打造一些锅碗瓢盆。真要打造武器,砍柴还行,用于战斗就不行了。 正因为如此,吐蕃人能够打败大唐人的,依然是他们的凶悍,武器上的提升,并不多。 听到明光铠的字样,跋禄嘉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中原送到吐蕃的明光铠不多,一般都是送给赞普或者是大贵族的。而这些盔甲,在这些人死后,都是用来陪葬了。 所以,迄今为止,高原之上的铠甲,只有可怜的一套。 如今,他得到了两套铠甲,完全可以自己穿一套,然后送给赞普一套,仅凭这个,他就能在高原上出尽风头! 咽了一口口水,跋禄嘉拱手笑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太子殿下赏赐。” “嗯。” 随便嗯了一声以后,李贤就坐回去饮茶,对那些玉石,看都不看一眼。 虽然跋禄嘉送的这些东西,价值很大,但是,他这个太子,总不能表现的跟没看过钱似的吧。 看到大唐太子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跋禄嘉不由得又吃了一惊。 喝一口茶,得益于现在的心境变化,他现在才察觉到了茶水的美味。 美美的连喝了两杯茶以后,看了一眼已经重新开始施工的工地,跋禄嘉感慨道:“在下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最有创造能力的,当属中原民族。修路的命令,我高原赞普也下过,但是,最多也就是在山谷之间,平整出一条羊肠小道而已,哪像中原,竟然开山为路。” 说完,跋禄嘉又看向太子,询问道:“太子殿下,不知道,中原这一次修路,有什么用处?” 见跋禄嘉发问了,李贤笑了一下说:“有三个用处,第一,灾年总要让百姓有点事儿做,让他们赚取口粮,朝廷趁机得到一条好路,岂不是两全其美?第二,正在修建的几条道路,绝不是之前的官路能够媲美的,且不说尽可能的取直了,就是路宽之类的,也远超以前。” “这样的一条路出现以后,将会对中原的经济发展,产生重要的影响。不管是什么货物,只要运输成本能够节省,那么,运输、交易的量,也会随之增加。看似这只是一条小路,但是,它甚至能够对西域的贸易,产生影响。” 听到这两个用处,跋禄嘉忍不住赞同的点点头。吐蕃也想发展贸易,但是,奈何他们能够用来贸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们能够贸易往来的,最大头还是大唐。 “至于第三点嘛,嘿嘿嘿。” 李贤邪恶的笑了一下,继续说:“不管哪一条道路,对于军队的集中,都是有效果的。将来边境若是有了战事,军队将会用更短的时间集结,用更短的时间奔赴战场。” 听到这一点,跋禄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知道,有一条路,正是从长安朝着吐蕃的方向修建的。 如此一来.... 吐蕃对于大唐,将会更不好动手了啊! 担忧的表情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他的表情就换回了微笑。 他愈发的觉得,这一次的出使,实在是太重要了。大唐居然有如此的准备,如果不是出使的路上见到了,吐蕃竟然全不知情。如此看来,吐蕃的情报能力,还是有待提高啊! 再次看了一眼正在施工的工地,跋禄嘉忍不住偷偷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是最支持进攻大唐的一群人之一,但是,至少现在,是不可能了。 虽然发生了旱灾,但是他看不出大唐有一点的颓败样。甚至于,他们还有心思修路! 而这几条路对战局的影响,也是未知的。 吐蕃可以跟大唐开战,胜负甚至还是五五开,就算战败了,战后,随便挑选一个部族当替罪羊砍了也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如果因为开战,影响了中原跟吐蕃之间的贸易往来1,真的值得吗? 不值得! 坚定了这一点以后,跋禄嘉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转换一下这一次出使大唐的目的了。 至少现在,还得维持好吐蕃跟大唐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跋禄嘉松了一口气,转头对李贤和王端说:“听闻这里,距离长安已经很近了,在下实在是急着朝觐大唐圣人,不知道,可否抓紧赶路?若是城门关闭,还请二位帮忙打开。” 长安宵禁的森严程度,跋禄嘉还是知道的。 李贤和王端对视一眼,彼此都点了点头。 看样子,至少跋禄嘉这个家伙,是搞定了。 “这有何难,只是,最近父皇事务繁忙,恐怕短时间内,没时间接受正使的觐见,正使怎么也得等几天的时间,所以,咱们就算不急着回长安,也是可以的。” 目光中带着追忆之色,跋禄嘉感慨道:“即便如此,在下依然想要早些回到长安。一别多年,也不知道当年在下的几位恩师,是否还健在....” “....” 看着跋禄嘉的模样,李贤不由得感慨一下中原文化影响力的巨大。 就连这个一个鹰派的家伙,也保持着自己对于恩师的尊敬。 只是可惜,中原自古以来的统治者,都没有想过拿这东西当武器,就连郑和下西洋,也没有将汉语变成世界通用语言。 世界三大宗教,道教也没能跻身一席之地。 说到底,不管是中原的文化还是宗教,侵略性,还是差了不少。 “既如此,那咱们这就起身吧,刚好,孤也想回去了。” 见太子答应尽快回长安了,跋禄嘉才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不单单是怀念长安,怀念几个恩师,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怕了工地上那些百姓了。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太子的阻拦,那些百姓,真的会将他们撕成碎片。 中原人虽然单体的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当他们人多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啊! 虽然决定要一起回去,但是,论身份地位,跋禄嘉显然还是不能跟太子一辆车的。 东宫的队伍在前,鸿胪寺的队伍在后,跋禄嘉也只能跟王端坐在一辆马车上。 工地的位置,距离长安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长安的城防虽然森严,但是在太子的面前,半夜开门还是没问题的。 队伍进入长安以后,就分道扬镳,王端带着跋禄嘉去了鸿胪寺,李贤则回了东宫。 不管睡的有多晚,第二天,李贤依然会选择起床。习武。 有些事情,坚持一两天是一点用处没有的,只有坚持的时间够长,才能起到效果。 习武就是这个样子,哪怕射箭一道上,李贤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但是,依然要苦练。 虽说临阵磨枪不亮不光,但是努力了总比没努力的强。更何况,作为大唐的代表之一,他要是在秋猎上丢脸了,啧啧.... 忽略了固定靶,今天李贤还刻意将射箭用的兔子,换成了一笼子的野鸡。 虽然突然换一个目标,很是难以适应,但是当感觉上来以后,李贤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昨晚那么晚回来,今天还要起早练习射箭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李贤依然不为所动,一箭射出,命中一只野鸡的背部以后,这才回过头。 来人正是李治。 今天的李治,气色看起来比前段时间要更好了。看不到步辇,所以他应当是自己走过来的。从大明宫走到东宫,也只是面色有些潮红,这样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太多。 放下弓箭,李贤拱手道:“阿耶的气色,看起来真是好了太多。” 李治笑了一下:“确实是好了太多啊,朕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要不行了,尤其是你那不孝的兄长离开,更是给了朕沉重的一击。谁知道,呵呵。” 有些话不方便说出口,在李治看来,自己身体的变化,调养都是次要的。这个六子,比自己想象中要优秀的太多,自己心怀畅快,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但是,有些话,他不会选择说出来,就是害怕太子会骄傲。 看了一眼场间散落在地面上的一些箭,李治叹息一声,无奈道:“让你代替朕,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朕的身体虽然好转了许多,但是,跟以前是完全没法比了。说实话,你也不要因为自己的箭术进步慢而自暴自弃,在朕看来,你的进步算是快的了。就是军中那些以箭术闻名的弓箭手,哪个不是用了多年的刻苦修炼累积,才能出名?” 李贤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不觉得气馁。 有些方面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气恼的,后起之秀反而能超越,或者笨鸟先飞取得胜利,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射箭也是一样,本来这玩意儿就是通过时间累积起来的,现在不如人,不丢人。 要是因为这个连持续锻炼,累积经验的心思都没了,才是真的丢人。 看了一眼鸿胪寺的方向,李治询问道:“朕听闻,跋禄嘉来了?虽然朕已经看到了密报,但是还是想问问你对这个人的感觉。” 跋禄嘉吗? 李贤想了一下,这才回答说:“跋禄嘉这个人,应当是很危险的。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使节,但是毫无疑问,他将来能占据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儿臣觉得,大相这个位置,肯定是他的。” “这个人虽然是吐蕃人的出身,但是,他的城府还是很深沉的。或许,这跟他曾经在中原学习过有关系。但是,儿臣觉得,跋禄嘉这个人,上位以后,对大唐未必就是没有好处的。” “哦?何以见得?” “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大唐了,就像这一次,儿臣敢说,换个粗鲁一点的使节过来,可能他就不能看得那么细。但是,跋禄嘉就明显的放弃了进攻大唐的打算。您信不信,等您接见跋禄嘉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摆低姿态的。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比起野蛮人来,跋禄嘉虽然危险,但同样的,他也要好对付的多。” 见太子这么说,李治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说的对,跋禄嘉确实很危险,但是,同时也好对付。所以,你打算怎么应对他?” 见李荇搬来了椅子,李贤就先请李治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才说:“儿臣已经答应,给他两幅明光铠,对于吐蕃人而言,能获得明光铠,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除此之外,在他回去的时候,儿臣还会尽可能的让他风光而回。别的不说,他获得的赏赐,一定会让吐蕃的赞普认为,这个人,很厉害。” 李治点了点头,太子的应对是没错的。跋禄嘉既然选择了臣服,那么给他多一些赏赐,是应该的。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个时候付出的赏赐,不算什么。 想起密报的内容,李治又询问道:“朕听闻,跋禄嘉见识到了工地的进程,而且你鼓动了工地的百姓,跟吐蕃人差点打起来?说说,这就是你的‘国富’、‘民心’计划?” 李贤点了点头:“历史无数的朝代都证明,中原国家最强盛的时候,都是民心团结的时期。儿臣想要让跋禄嘉看到的,就是这一点。诚然,他们吐蕃人占据高原地利,又因为天生彪悍,在跟大唐的战斗中,总能占到便宜,但是,同时他们也是害怕中原‘人数多’这一点的。” “高原因为生活环境恶劣,所以他们的人数增长很慢,如果不是他们占据了一些低矮的地区,恐怕至今都不可能跟大唐出现摩擦。不管怎么说,吐蕃的军队虽然厉害,但是,咱们的军队要更多。只要给他看到大唐的富有,还有民心的坚定,那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拍卖场 “那么,他们虽然自负不会失败,但是也害怕自己的战力无端的损失,从而不敢开战,是不是?” 见李治微笑着看着这边,李贤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的考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两个国家之间的较量,从来都不是在战场这一个方面。当然了,某西的事情,他还是坚定的认为,动静实在是小了一点的。 看着被阳光晒得黑黑的、却又不减英挺的六子,李治忽然觉得更加的欣慰了。 为政之道,宽严并济这一点,他掌握的很好。 个人的品质方面,他也没有挑选出多少瑕疵来。 从郝处俊几人,都格外归心来看,他的御下之道,也算不错。 如今,涉及到对外方面了,他本以为这孩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悟透其中的道理。谁知道,只是跟吐蕃使节的一次接触,他就能看出这么多来。 以前,他怎么就没看出这个孩子,有这么优秀呢? 这个念头才一出现,就被李治自己给笑着灭掉了。 以自己之前的脾性,若是发现这个孩子如此天才,恐怕唯一的处置,就是将他封的更远,甚至可能跟李上金等人的待遇一样了。 大唐一连两代长子都没能继位,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本来他打算在自己这一代解决的,谁知道,李弘偏偏是个短命的。 不过,这样也好。 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站起身,拍拍李贤的肩膀,李治笑道:“既然你心里有计较,那朕就不多管了。吐蕃的使节,还不值得你亲自出马迎接,只能用巧遇的方式遇到,不过突厥就不行了。朕收到消息,突厥人这一次派来的,居然是一个小可汗。” “突厥人的小可汗,在突厥的地位尊崇,仅次于大可汗,但是跟咱们大唐比起来,你一个太子,跟他平级,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这一次,你就可以出城迎接一下了。” 突厥的小可汗吗? 李贤点点头,拱手道:“那阿耶,您说,儿臣如果选择不去迎接的话?” 李治哈哈大笑,拿起茶壶,转身边走边说:“那是你的事情,朕就不过问了。好了,你继续练,不必送朕了。” 见李治走了,又特意嘱咐不需要送行,李贤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听他的,不送了。 吩咐护卫再放出一些野鸡,他继续联系射箭。 整整一上午都练习射箭的话,就算有些底子,身体还是难免的出现问题。 中午出演武场的时候,李贤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甚至于,随手撑一下身子,都会觉得格外的酸疼。 以前如果变成这个熊样,就要用李荇的药水了。 但是现在,就不必找他,而是可以找自己的小老婆了。 就在孔心语的崇仁殿,李贤赤裸着上半身,任由她给自己涂药,偶尔还要针灸一下子。 按她的话说,适当的针灸,对于身体的恢复,是能起到很好的刺激效果的。 对于中医,李贤还是比较信任的。或许在一些疾病的短期疗效上,中医不如西医强。但是,在很多领域,中医的神奇,一直到后世,都是行之有效,且很难找到科学依据的。 孔心语调配的药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跟李荇药水的炎热不同,抹上去以后,居然是冰凉的,在搭配上针灸,没多久,李贤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好受了很多。虽然还有一点胀胀的感觉,但是比起炎热疼痛而言,已经好受了很多。 针灸完毕,孔心语就退下,没多久,就和上官婉儿一起,端着一锅药粥走了过来。 看到药粥里那明显的枸杞,李贤不由得老脸一红。 刚刚这丫头在自己的手腕上试探了一下,不用说,就是试探出什么来了。 果然,盛了一碗粥以后,孔心语语重心长的说:“夫君,虽然您感觉精力没什么变化,但是啊,这也是因为您年轻,精力旺盛的原因。如今您虽然年轻,但是适当的补一补,对今后还是大有裨益的。” 听她这么说,李贤就松了一口气。 他最害怕的就是听她说自己精力有损了。 不过既然是为了今后能更好一点,提前补一补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到中年,保温杯里泡枸杞是常态,自己不过是提前养生了一点而已。 虽然是药粥,但是滋味很不错,一连吃了两大碗以后,李贤才停下。 接下来,他还要去宜秋宫走一趟。 今天他明明回来了,也晨练了,但是齐兰却没有出现,仔细想想,她那里,一定又是出了一点什么事儿。多半是,她把自己前两天一连出宫两天的原因,怪罪到自己的身上了。 女人多了真的很麻烦,但是要跟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对她们漠不关心,只当一种物品、一种所有物来看待,李贤又觉得这样太残忍了。 走了宜秋宫一趟,又去承恩殿看了看大肚婆,回到丽正殿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在观看了鸿胪寺送来的几个情报,处理了一点工程相关的事情以后,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放下笔,伸了伸懒腰,正准备休息,但是一丝异样的感觉,却让李贤将视线投向了侧面窗户的方向。 在那里,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是,上官婉儿摆放在那里的君子兰的叶子,却有所晃动。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是,除了偶尔通通风以外,大殿的窗户,都是关着的。 君子兰的叶子,怎么可能会动? 一瞬间,李贤向后退了一步,伸手从办公桌上按了一下,随即,办公桌的侧面,弹出了一个刀柄,随手一抽,一把横刀就被抽了出来。 “太子殿下竟然如此惊觉,真是让老奴惊讶。”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就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是周荃的声音。 放松警惕不代表他不提防,而是因为就算提防也没有什么用处。 拳脚功夫上,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是李荇的对手,更别说周荃了。 如果这老家伙是来杀人的,李贤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还真没办法抵抗。 这种感觉.... 更加坚定了他要好好习武的决心。 书架后方,周荃闪身走了出来,看到君子兰的叶子,他顿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暴露了。 单膝跪地,周荃严肃道:“深夜秘访,惊扰了太子殿下,老奴罪该万死,请殿下惩处。” 将横刀放回刀鞘,再将机关扣回去,李贤无所谓道:“事出有因,孤就不计较这些了。你如此秘密前来,恐怕是有要事汇报吧。” 周荃点点头:“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冀王李旦,今日和文学一起,秘密拜访了英王,被英王殿下以闭门思过,谁也不见为由,拒绝了。” “哦?” 对于李旦,或者说是明崇俨的动作,李贤还是有所准备的。换做是自己,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盟友,或者是棋子。 这两个人的行动,自己并不意外。真要说意外的,应当是李显的态度了。 李旦和明崇俨一起拜访,就算是李显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他们的意思,韦氏一定是可以的。但是,既然他们选择了拒绝见面,想来.... 至少李显和韦氏,对自己的感谢,并不是快快嘴。 “孤知道了,另一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则是老奴前来向殿下汇报。如今,东宫内的宦官,老奴已经为殿下训练了五十三人,如今已经全部交给主管管辖,至于宫外,老奴精挑细选了二百成年死士,三百幼年的死士,分别培养,并且组建了一个千人规模的情报网节点,至于要更进一步的发展....” 周荃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李贤还是很清楚,要想更进一步的发展,就需要大笔钱财的支撑了。想要让一群人隐身在长安之内,他们总要有自己的工作,有所行动,也是需要钱财支撑的。或许,给他们安排工作以后,他们自己就能自力更生,甚至给他这个太子创造收益,但是,前期还是需要投入的。 “钱财去四海楼支取,不必计入总账,要是还不够,可以去聚贤楼支取一部分。要是还不够的话....” 要是还不够,恐怕就得动用东宫的钱财了。 但是,李贤也很清楚,东宫内部的钱财,想要送宫外去,还要悄无声息,实在是困难。 说到底,最容易动用的,还是外部产业的钱财。 如今为了赈灾,四海楼和聚贤楼的账面钱财都有限,至于那些木材行的收益,都是集中在聚贤楼和四海楼上的,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看来,东宫的外部产业,还是不够啊。 想了想,李贤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根金条,放到了桌子上,指一指后,对周荃说:“孤给你个任务,在东市和西市上,再分别给孤盘一块地,孤准备另开一项产业。” 周荃走上前,用一块布巾子将金条包起来,询问道:“请恕老奴多嘴,殿下要开什么样的产业?” “嘿嘿,孤准备成立两家拍卖场....” 论瞬时的收益,酒楼,怎么可能比得上拍卖场?固然,拍卖场更多时候都是替人拍卖,但是,单单拍卖的抽成,都足够惊人了。 唐人跟后世人一样,越是有钱的人,就越喜欢鼓捣古董。可是,因为一些原因,他们都不敢将自己珍藏的古董展露人前,就算是交换,也是相识熟悉的两家,偷偷摸摸的交易。 既如此,何不成立一家拍卖场,不论东西的来处,只要给钱就卖呢? 更何况,有了这两家拍卖场以后,一些东宫的收藏,也可以搬出去用来拍卖,得到的收益,远远比直接售卖高得多了。毕竟,东宫如果要卖什么东西,购买的一般都是皇亲国戚,而这些家伙,只会给一个差不多的价格,绝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东西,出大价钱。 东西的价值,想要充分体现,甚至是超标上浮,那么,拍卖场,是唯一的一个选择。 周荃不明白什么是拍卖场,多嘴问了一句,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放肆了。 收好金条以后,他就默默的告退。 这一次,他就走不了窗户了,几根金条虽然不是特别的重,但这个重量对他的行动还是有所影响的。既如此,他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周荃才走,李荇就走了进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周荃训练的五十三宦官,已经可堪一用,况且从今天开始,奴婢也会指点他们,您看,应该如何分配他们?” 想了想,李贤安排道:“每天轮换出四个人跟随孤,剩下的,除了接受你的指点以外,就分散在东宫各处重要的地方吧。让他们能多不起眼,就多不起眼。” 李荇点了点头,就下去吩咐了。 不多时,就有四个宦官,走到了殿门口等候差遣。 挥挥手示意他们今晚不用跟随了,李贤这才伸了个懒腰,准备换个地方沐浴。 孔心语的药水和针灸,效果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到了现在,他已经察觉不到双臂的疼痛了。 既然不疼了,就不能白费了这丫头的一番付出。 所以,今晚,还是到她那里去留宿的比较好。 当然,以上全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李贤自己也按耐不住想要了。 适当的敦伦,绝对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收敛了一些,李贤并没有觉得精力有所受损。 收拾完毕,本来准备去晨练的,但是,听到周荃汇报他已经选好了地方,并且把地皮给盘了下来,李贤就不得不再次搁置晨练计划,先出宫去看看地方。 这一次周荃选的地方,商家依附的只是伯爵的家族。 对于侯爵,甚至不需要李贤这个太子动嘴,只是周荃上门了一趟以后,就很愉快的完成了交接。 东市四个店铺,西市四个店铺,各自联合在一起,拍卖场占地面积起酒楼来,还要多一些。 原本的店铺掌柜,在见到了太子以后,果断的抛弃了家产,选择了担任拍卖场的管事。 全部搞定以后,伴随着李贤的一声令下,八处店铺,再次被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阿史那塔格 拍卖场既然要成立的光明正大,就不能变成一个黑市模样的东西。只有装扮的辉煌大气,才能让人认可,这个地方档次高,人们才会把自己的宝贝送过来拍卖。 因为张有财行走在各处工地,负责总账,所以,拍卖场的事情,被李贤全权委托给了上官氏。 上官氏这段时间以来,经营四海楼没有出现一点差错。 事实证明,人都是善忘的,哪怕她逐渐显露在人前,也没人把她跟昔日上官家的夫人联系起来了,就算是稍微熟悉一点的人,也很难将现在的她,跟过去的她联系到一起。 可以说,她完全就是换了个人生。 看了太子殿下的计划书以后,上官氏行礼道:“太子殿下放心,妾身一定会将您的拍卖场,建设好的。只是,到时候东市那边,如何吸引客人,还需要您费心了。” 李贤点点头,吸引客源这样的事情,是要看身份地位等一系列因素的。 上官氏毕竟是身在四海楼,结交的只是一些商贾,虽然其中不乏富商,但是,再有钱的商人,譬如沈万三,在权力的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西市的拍卖场,有她在就足以搞起来,东市的拍卖场,就需要他这个太子亲自出马了。只有这样,东市的拍卖场,才能将皇族在内的所有高阶客人,全都吸引过来。 “东市的事情,孤自有分寸,到时候,你只需要将西市的拍卖场搞起来就好了。不过,跟酒楼不一样,到时候,孤还是要替你的拍卖场,造势一下的。” 上官氏想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拍卖场跟酒楼不一样,酒楼虽然东西一样,只是环境名头不一样,但是,为了身份地位,那些贵族之类的人,还是不会选择四海楼这边的。 然而,拍卖场拍卖的,可都是宝物啊。毫不夸张的说,有些富商的收藏,甚至能让皇帝眼红,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表面贵族,不派人伪装到西市这边来拍卖东西才是怪事。 一旦金钱不能获取宝物的时候,恐怕,他们就要显露身份了。 贵族的脸皮,该坚挺的时候,堪称无懈可击,但是,当他们选择不要脸的时候,也能不要脸的让人无语。 嘱咐好了拍卖场的事情以后,李贤就回到了东宫。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都沉浸在射箭的练习之中。 虽然这是临阵磨枪,但是在他不懈的努力之下,还是进步了不少的。 第九天的下午,鸿胪寺来信,突厥的使节队伍,已经抵达了眉县,以他们的马速,估计明天就会抵达长安。 得到这个消息以后,计算了一下距离,李贤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城居住。 眉县到长安的距离,已经没有多远了,如果住在东宫,第二天起早去迎接,变数太多。 反正,他是准备如应对跋禄嘉一样,应对突厥的使节的,做好了的准备,怎么能白白浪费了呢。 于是乎,带领着二十个周荃训练出来的宦官,还有二百护卫,李贤就踩着夜色出了长安,直奔十里亭。 十里亭,只是一个地名,并非是一个建筑的名字。长安周边,不知道有多少叫十里亭之类地名的地方。不过,因为战事许多发生在西方,出征队伍凯旋而归的时候,出城迎接的大臣,一般都会向西出迎十里,所以,朝廷就真的在这个地方,建造了一个亭子。 正因如此,明明只是一个小亭子,但是它在所有军方将领的心里,却无比的重要。因为,自武德年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在这里升官加爵。 抵达十里亭以后,李贤就下令队伍扎营休息。 作为太子,到底是能获得优待的。 比如,独占十里亭。 比如,随行的宦官,用毛毡等物,将亭子整体变成了一个蒙古包一样的建筑。 比如.... 还有个小老婆帮着揉骑马导致酸疼的屁股! 十里亭内,李贤趴在简易床上,正在给他揉屁股的,正是齐兰。 因为住在宫里太长的时间,让她无比渴望骑一次马。 但是,一个良娣想要骑马驰骋,这样的难度,不是一般的低。 于是乎,借着这次的机会,李贤就让她女扮男装,跟着队伍一起出来了。 这也幸亏他俩周围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宦官,这才没有露馅。 享受了老婆的摸屁股服务,李贤长舒一口气,无奈道:“说到底,孤还是遗漏了马术啊,堂堂太子不会骑马,这叫什么事儿啊。” 听到夫君的抱怨,齐兰微微一笑,安慰道:“您啊,就是太要强了。妾身还从没有见过谁,跟您一样,没有底子,二十多岁才开始习武,还能取得这样成果的。您只有一上午的时间,却要学习那么多的东西。说真的,您没有气馁,反而每一项都有所成就,已经非常非常的难得了。” “马术跟射箭这些一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行的。想要取得捷径,或许,就只有养一匹合心意的宝马出来。圣人不是赐给了您一匹宝马?为何除了喂食以外,不见您骑乘?就妾身看来,闪电它已经能够骑乘了啊。” 听了齐兰的话,李贤顿时更加头疼起来。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匹马,将来是要被他亲手杀掉的。 李治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让他依赖上这匹马,跟闪电之间培养出感情来,然后再让他亲手杀掉,以此来体会到帝王手段的无情。 只是怎么对抗,他还真的没有多少头绪。 摸一摸酸疼的屁股,还有火辣辣的胯部,李贤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孔心语一早就准备好的药水。 有一个擅长医术还心细的小老婆,就是这一点好,不管身体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快速的解决。 到底不是云英未嫁的时候了,齐兰接过药水,款款大方的开始给夫君上药。 可是,因为上药位置的不对劲,上着上着,她就感受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腕。 到了这一瞬间,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由得红了。 亭子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呻吟,李荇挠了挠头,开始吩咐宦官们再后退一段距离。至于那些护卫,至今仍然不解为什么他们的帐篷要扩散的那么远....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才刚亮的时候,李贤就醒了过来。 推醒怀里的佳人,不同于东宫内,这个时候没有条件穷讲究,所以只能快速的穿衣。 如果所料不错,这个时候骑马迎着眉县的方向走,还能赶得上大戏。 外面的宦官和护卫队伍,已经整装待发,留下两个宦官处理亭子,李贤顾不得自己的胯部还隐隐作疼,带队就继续奔袭。 开始的时候,还是走大路,可是路过一处村庄以后,队伍就换了一个方向,转向了小路。 在小路上穿过一处山沟以后,在一片河滩地,果然看到了大堆聚集的人群。 这群人,一半是突厥的使节队伍,至于另一半,则是全副武装的府兵。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李荇用马鞭用力的抽了一下战马,加快速度,冲近人群大喊道:“太子殿下驾到,全部停手!” 听到这个声音,马上就要动手了的府兵们,立刻停手,分散开来,让出了一片空地。 李贤带着队伍,迅速的占据了这处空地。 对面,突厥人的队伍里,一个骑着黑马,浑身华丽的家伙,怎么看怎么像是头头。 想来,这人就是突厥派出来的小可汗了吧,只是.... 看着对方消瘦的身体,还有二十多的年纪,李贤很难把他跟“小可汗”的身份,联系起来。 不再看这个小可汗,李贤沉声道:“此处发生了何事?为何府兵会聚集?” 闻言,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府兵,单膝跪地行礼道:“回禀太子殿下,这些突厥人路过此处,竟然纵马飞奔,不避行人。如果只是这样,老汉也就忍了,毕竟他们打着使节的旗子,远来是客。只是,明明有路,他们为了能超越前人,还要驱马进入田地,践踏菘菜,这可就忍不了了啊!殿下您也知道,贫民百姓的,就指着这点菜晒成菜干冬天吃呢,让他们这么踩,我们冬天吃什么?” “老汉本想拦住他们理论,谁成想,他们竟然要动刀子。这就是开玩笑了,小小的草原蛮子,也敢在我中原放肆?于是老汉就让庄子的后生,敲响了集结鼓,所有人全副武装,准备将他们绑了!” 看着老汉义愤填膺的模样,李贤立刻冷眼看向突厥人的队伍。 迎上大唐太子的目光,突厥的护卫都有点担忧,因为,事实就是这样的。 不过,小可汗模样的家伙,却并没有一点羞愧的意思,驱马前进一段儿,学着中原人的礼节拱手道:“大唐太子,本可汗乃是阿史那塔格,奉大可汗之命,前来大唐朝觐。如今,踩了这些人的菜,也只是着急觐见之故,还望太子殿下让这些府兵散开,不要耽搁行程。” 李贤微微一笑,随便拱手还了一下礼道:“阿史那塔格?没听说过你啊,不过,你的自称有问题,不要欺负孤才成为太子,学习的日子少。你在大唐,虽然有小可汗的称呼,但是,在你们突厥,小可汗,却是被称呼为叶护,所以,你应该自称叶护,就算是按照我大唐的称呼,也得是小可汗,所以,哪来的本可汗的自称?” 听到太子的一番话,阿史那塔格不由得皱了皱眉。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他怎么感觉,大唐太子,来者不善呢? 果然,在他的注视下,太子一马鞭,就把老汉抽到了一边,拿马鞭指着他说:“根据唐律,非朝廷征兵,不得敲点将鼓,集结鼓,不得吹号角,违令者斩。既然你违反了军律,首先就要受罚。来啊,将他带下去,午时三刻问斩!” 伴随着李贤的命令,立刻就有两个护卫出现,将老汉带了下去。 令阿史那塔格无比惊讶的是,那被判处了死刑的老汉,虽然目眦欲裂,怒气蓬勃,但是,这怒气,却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有丝毫落在太子的身上。而那些当地的府兵,也没有求情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什么时候,唐人的军律,这么威严了? 处置了违反军律的老汉以后,李贤转过头,看向阿史那塔格说:“你急着赶路朝觐,这不是问题,但是你践踏了我大唐百姓的菜,却必须赔偿!否则....孤还真不确定发生什么事情啊。” 说完,李贤就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阿史那塔格清楚的发现,伴随着太子转头,刚刚那些默不作声的府兵们,发出了阴森森的笑声。 如果只是眼前这些府兵的话,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他们只是先头,后面还有押运辎重马匹牛羊的队伍,加起来也有千人。 真正让他胆寒的,是时不时从一个小路岔口冒出来的府兵。 明明集结鼓敲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从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或者骑着驴,或者干脆就是奔跑着出现,朝这边聚集的府兵。 这还只是一处小庄子,那些岔路口,往里去最多有几户人家。就是这样,依旧能出现这么多的府兵! 尤其是,这些府兵,虽然装备都有些破旧,但是,至少装备是全的。 就是这么一个小地方都是这样,放眼大唐长安以西所有州府,能聚集出多少全副武装的府兵出来? 更何况,唐人的府兵,还是这样的纪律严明! 这一刻,阿史那塔格发现,自己有点害怕。 若是这一次,突厥真的听了旱灾的消息,没有探查就进攻大唐的话.... 恐怕,突厥人最后的乐土,都要失去了!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次出使大唐,是正确的。 突厥一些边境的部族,前段时间已经有所异动了。毫无疑问,这些动静,大唐已经知晓了。虽然大唐已经有了足够开垦几百年的土地,但是,谁知道他们的欲望有没有满足? 第二百二十九章 鸽派 在自身土地难以全部开垦的情况下,大唐确实不需要对外开战了,但是,若是外敌来犯,或许,他们也不会介意再出兵一次的。 当今大唐的主宰者——圣人李治,自己只是读突厥那简短的历史,就能感受到他的雄心壮志。跟大唐前朝的太宗不一样,当今大唐皇帝李治,对土地的渴望,已经上升到了疯狂的高度。 就算是他,都能看出来大唐土地的不安稳,就算是这样,他依然能够感觉到突厥面临的危险,那种饿狼的牙齿,就在颈间滑来滑去的危险。 想到这里,阿史那塔格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高傲,拱手道:“叶护塔格,拜见上国太子殿下,今天在下的随从纵马践踏田地,虽然有过,但也实属无心。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宽宏大量,饶恕他们,在下愿意赔偿这些百姓,您看如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突厥人本就是从战斗中降生,从战斗中成长,最后死在战场上的。 历来经历了不止一次战场的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些大唐府兵的杀气,不似作假。若是他今天继续嘴硬,很有可能就会打起来。 这里是大唐的土地,他们在这里,不管是打赢还是打输,都占不到便宜。要是因为这个给了大唐进攻突厥的借口,反而是自食恶果了。 在得知大唐发生了严重旱灾的时候,突厥上下一片欢庆,只有他和少数的几个人,觉得不太对劲。如果大唐真的出现了旱灾,怎么也该往边境增援才是,怎么反而无动于衷? 边境的几个部族向前试探,立刻遭到了大唐边军不死不休的追击,仅仅只是几千人的队伍而已,追到了突厥境内以后,也没有停下,甚至于,在他们主力部队迎上来以后,领军的将领,甚至敢指着突厥统帅的鼻子臭骂,点名要见突厥可汗。 没有人能嚣张到这个程度,在阿史那塔格看来,唐人从来都是谨慎的民族,他们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宁可选择龟缩,也不会选择虚张声势。因为,唐军敢于弄险的将领,少之又少。 如今,他进入大唐境内,果然发现了不对劲儿。 自从临近关内道以后,他就选择了进入关内道,因为传闻中受创最深的,就是关内道。 大唐确实遭遇了旱灾,这一点,从田地里没有农作物,顶多有一些菘菜萝卜之类的,就能看出来。但是,沿路以来,他没有看到一个流民,也没有看到一个吃树叶的人。派遣探子查看以后,哪怕是再贫苦的人家,喝的也是稠粥。 走一路看一路,这一路上,他没有看到一点破绽。 至于眼前的这些府兵,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幕是唐人故意演给自己看的。 然而,遇到官路上出现的断桥,他们可没有跟随那个罗里吧嗦的鸿胪寺官员,而是在要来地图以后,选择了纵马狂奔。 这一路上,他们可没有按照鸿胪寺的地图走,如果这样依然被演了的话,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看着阿史那塔格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眼睛依然动来动去的,李贤不由得暗喜,怎么这一次吐蕃和突厥送来的都是精明人啊。 越是精明人,越是想得多,有些时候,在他们自己接受一个结果的情况下,甚至不需要看到、听到,自己就会通过脑补,给自己的决定,推演出无数合适的原因来。 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遇到了这样的安排.... 自然是因为,做好准备的不是这一处,不管他怎么走,都注定会遇到这样的场景的。 王福畴跟他的儿子王勃可不一样,作为一个能够接受任何逆境,并且泰然处之的家伙,他当县令,可是跟这个官位百分之百的契合。在他的安排下,舞台的范围,没有一点的空隙,突厥的使节,不管是好好赶路还是赛马,都注定会上演这一套剧本。 许久等不到太子的回应,低着头的阿史那塔格,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别看他是小可汗,事实上家族的实力,并不如何强大,能够到这样的位置上,主要还是因为自身的血脉,比较高贵而已。 这一次出使大唐,如果1能够免动干戈,他回去以后,立刻就会得到倦战人群的支持,从而暂时坐稳这个小可汗之位。 所以,临进大唐疆域的时候,他就告诫自己,这一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 从小身体就不够强壮的他,虽然有塔格(山)这样的名字,依然没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突厥勇士。正因为勇力不足,他才决定认真钻研各国的典籍思想,成为一个智者。 饱读诗书,深知各种人情世故的他,如何看不出大唐太子有借题发挥的意思,而且..... 怎么感觉,怎么有一种故意刁难的味道呢.... 想到这里,阿史那塔格毫不犹豫的补充道:“这个....太子殿下,在下这一次出使大唐,没有携带多少财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骏马五十匹,不知太子殿下可否笑纳?” 骏马五十匹? 听到阿史那塔格终于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李贤顿时就笑了。 骏马五十匹,已经是不错的礼物了。突厥残存部族西迁以后,依然没有放下他们的本性。如果说中原人的本性就是种地的话,突厥人的本性就是放牧和养马。 突厥的良种和西域良种培育出来的骏马,在中原,那价格,啧啧啧.... 虽然心里美开了花,但是李贤表面上依然不为所动。 虽然面色依然是冷冰冰的,但是,他却松口了。 “阿史那塔格,你应当清楚,孤是太子,断然不能让你这样的外族,欺辱自己的百姓却能全身而退,所以,对百姓的赔偿,孤要你翻十倍,另外,因为我们这里死了一个人....” “算了,不要你十倍抵命了,就抵命两人得了。” 阿史那塔格才想着反驳一下,凭什么你们唐人的府兵犯了军律,却要斩杀我们的人,但是下一刻,他果断的选择了闭嘴。 因为,太子点中的两个人,恰恰是可汗派来见识自己的两个人。 巧合吗?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大神保.... 才要感谢神灵的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大唐太子意味深长的样子。 如果他还不能明白怎么回事儿,那就是太傻了。 伴随着李贤手指点出,急不可耐的李荇,带着三个宦官,就驱马冲了过去。 两个突厥人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他一脚踹下马一个,至于另一个,才要反抗,伴随着李荇衣袖里寒光一闪,他就只能捂着不断喷血的脖子,挣扎着坠了马。 而那个被他踹下马的突厥人,很快就被两个宦官架起来,一人一脚的踹向了府兵队伍。 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需要打码了。 眼见两个人就这么死了,阿史那塔格不由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感觉畅快了不少,但是,该走的形势还是要走的。 “太子殿下,你对我等使节的暴行,在下回去,一定会向可汗汇报!” 听到这句话,刚刚一窝蜂弄死那个倒霉突厥人的府兵们,顿时又皱起眉头来。 这突厥人,找死? 见唐人府兵在鲜血的刺激下,凶性大发一般,几个突厥护卫,赶紧向前一点,将自己的主子保护了起来。 环视四周,阿史那塔格只能闭上了嘴,赶紧岔开话题: “赔偿这些百姓,在下出铜钱十贯,如何?” 李贤摇了摇头:“一百贯!” 碰瓷儿就要狮子大开口,要一次体检费的那种,还能算碰瓷儿嘛。 阿史那塔格郁闷的只想大叫,他们骑马践踏的那些菘菜,不过几十颗而已,就这,要付出一百贯? 可是.... 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 一百贯,就一百贯吧! 伸手入怀,无视了几个宦官立刻拿出来对准他的手弩,阿史那塔格从怀里拿出一根金条,抛给了李贤。 伸手接过金条,李贤随手又丢向了府兵队伍。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很幸运的接到了金条,于是立刻单膝跪地道:“草民代父老乡亲,谢过太子殿下赏赐!” 说完,他就喜滋滋的把金条递给身边的人看。 种了好多年的地了,他还没摸过金子是什么样的呢。 不去计较这块金子重量如何了,李贤轻咳一声,就对府兵们吩咐道:“既然补偿也拿到了,你们就退下吧。” 见太子下令解散,一个老府兵想了想,还是走出来单膝跪地道:“太子殿下,草民见您身边护卫太少,是不是让我等护送您一程?此间去长安,也不过一日来回了。” 平白无故的得到一根金条,老府兵计算过,完全平分以后,每个人这一趟,都赚了不少的铜钱。尤其是县令还答应免税,这一趟他们简直赚大发了。 想起让他们遇到这好事儿的,是太子殿下,他们不免想要投桃报李。 “不必了,不会出问题的。” 李贤也清楚老府兵的心思,所以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在他看来,付出就应该有回报,至于额定以外的报酬,那也是他们应得的,没必要非得让他们再跑一趟。 怎么分钱,自然是他们自己的事,在任由突厥人将他们的两具尸首收起来以后,李贤就带队转身,一言不发的往来时的方向走。 阿史那塔格想了想,还是带着队,灰溜溜的跟在后面。 哪怕事情已经解决了,突厥的大队伍也没有跟上来,他们的马速,实在是快。 一直混迹在宦官队伍中的齐兰,旁观了整个过程,忍不住控制着战马往夫君的方向靠一靠,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夫君,妾身....” 李贤转头一笑,毫不犹豫道:“可以,而且可以给你两匹。” 齐兰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您....您知道妾身想要说什么?” “听闻你父亲的骑术也是三军闻名的,你听闻有好马,不想着给父亲一匹,才是怪事儿。再说,孤听闻你的兄长,如今也在勤练技艺中,干脆也送他一匹,免得到时候你父亲要割爱。” 见夫君不仅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更是为自己想了那么多,尤其是.... 不等她开口,夫君就考虑到了。 此时此刻的齐兰,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荡漾着温暖的感觉。 难怪太子妃姐姐说,太子殿下有别于一般男子了。做夫君的女人,当真舒心。 不过,考虑到太子妃姐姐也告诫过要知道分寸,她决定,要让兄长专门进宫谢恩一次。 毕竟,虽然有“大舅哥”这样的关系在,但他现在的身份,是不配得到太子的赏赐的。 看着齐兰一遍想着事儿,还珠泪盈盈的样子,李贤丝毫不怀疑,自己跟她提出车....不对,马震,她也会答应的。 色心才起,小李贤就被马鞍硌了一下。 不得已之下,李贤只好收起色心,专心骑马。 阿史那塔格只是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驱马上前。 在接受了李荇等人细致的检查以后,他才得以靠近太子。 控制着战马刻意落后一步以后,阿史那塔格才拱手攀谈道:“小王多谢太子殿下的援手,只是,您是如何看出来,那两个人,有问题的?” 见阿史那塔格果然提起了这件事,李贤就笑道:“因为他们的动作啊,看得出来,他们懂大唐的官话,但是并不熟练。孤跟你交谈的时候,恰逢府兵气势逼迫,两个人一边保持警惕,另一边却还努力的想要听清楚咱们在说什么,自然是有问题的。” 说完,李贤乐呵呵的看了阿史那塔格一眼,询问道:“怎么样,灭了这两个人,你的大唐之行,就舒心的多了吧。” 阿史那塔格点点头,长舒一口气。 他和跋禄嘉不一样,跋禄嘉是彻底的鹰派,来到大唐以后,却要尽可能的伪装平和。而他,是彻底的鸽派,在大部分族人东征之火熊熊燃烧的时候,他却担心突厥的生存问题,很想跟大唐保持和平。 自东突厥覆灭以来,西突厥的力量一败再败,如今已经快要凋零了啊! 第二百三十章 微不足道 日落西山。 这就是西突厥的现实处境。 自从东突厥覆灭以后,西突厥想要蚕食草原的领地,谁知道却反而被大唐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败。如今,西突厥的大片领地,也成为了唐国的牧场,他们这些不愿意归顺的部族,虽然一路西迁,得以留存,但,也是苟延残喘。 如今西突厥的力量,跟早先辉煌的时候相比,简直是十不存一。 这样凄惨,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情况下,阿史那塔格觉得,就算突厥东征,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那些部族,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归顺大唐、交出土地、接受统治,那么,除非大唐真正的凋零,否则,他们是不可能反叛的。 而只要他们不反叛,西突厥的那点儿力量,对大唐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西突厥本部,却有太多的人,做着恢复祖上荣光的美梦。他们哪怕是在妃子的肚皮上耸动的时候,都在幻想着打败大唐,然后跟祖上一样,每年都能欺压这个软弱的民族,过上伸手就能吃饱的日子。 只是.... 看了一眼太子周围那些甲胄精美、气度非凡的护卫,再想想刚刚一窝蜂窜出来的那么多护卫,阿史那塔格知道,幻想也只能是幻想,至少,百年以内,他看不到西突厥能夺回旧土的希望。 既然百年之内不可能,那么,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至少,大唐自身吃得太撑、消化不良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再把角落里的一块糊肉吃下去的。 长舒一口气,阿史那塔格道:“殿下说的没错,这两个人死了以后,在下在大唐之旅,就能松一口气了。您可能想不到,我们那愚蠢的可汗,至今仍想着进攻大唐,这一次派遣在下出使,也是要来探听虚实的。” 听到阿史那塔格的话,李贤愣了一下,随即便释然了。 阿史那塔格的选择没有错,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说实话,至少,真诚,有些时候,真的能换来真诚。 既然阿史那塔格选择了说实话,李贤也就选择了坦诚一半儿:“阿史那叶护倒是挺真诚啊,连这样的话,也敢跟孤说。” “没什么可隐瞒的,这些事情,想来你们鸿胪寺的官员,都清楚,更别说你这个太子了。其实,那两个死掉的家伙,曾经得到密令,必要的时候,联合吐蕃等国的使节,必要的情况下,一起进攻大唐的。这样愚蠢的命令,也不知道可汗是怎么想出来的。如果可能,等到在下回到突厥以后,一定驳斥掉他这荒谬的想法。” 听着阿史那塔格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话,李贤笑而不语。 如果说这个时候,他还猜不到阿史那塔格的想法的话,那就太不应该了。 真诚,有时候想要换取的未必是真诚,有可能是好处。 显然,阿史那塔格如此驳斥突厥可汗,又阐述自己对大唐的亲近,就是想要获得大唐的支持。 如果说正常情况下,能够在敌人的内部创造一个亲唐势力,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儿。 但是,放在眼下,显然就不合适了。 首先,现在的突厥,仅凭自身,已经没有了跟大唐叫板的资格。实力悬殊的情况下,阴谋诡计,就可有可无了。 其次,阿史那塔格这个人,心思显然是比那个愚蠢的可汗深沉的。一个能够带领突厥这个热血的民族冷静下来囤积力量的家伙,是真正具备让一个族群“东山再起”的能力的。 如此,阿史那塔格放回去可以,但是扶持他,就颇有点“养虎为患”的风险了。 “比起那个笨蛋可汗来,显然是阿史那叶护更明白事理啊,孤听闻,先前突厥的几个部族,有所异动,居然还有部族敢靠近我大唐的边城。那个笨蛋可汗回表含糊不清,阿史那叶护可否为孤解惑?” “不是笨蛋可汗,是勃陀....” 见大唐太子一口一个“笨蛋可汗”,虽然阿史那塔格也觉得自己的可汗是个笨蛋,但是....心里终究不是那个味儿。 长叹一声,阿史那塔格继续道:“不瞒太子殿下,勃陀可汗确实是想要进攻大唐的,因为当时有流言说,大唐内地发生了旱灾,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对外进攻了。只是,他虽然有这个意思,几个边境的部落也确实拥戴他,但是,我突厥大部分的人,还是不愿意发动战争的,您千万要相信这一点。” 李贤点点头,阿史那塔格是不敢随便撒谎的,而且,他也相信,突厥人现在,也属于自顾不暇级别的。 现在他们安身立命的土地,一部分是他们祖先留给他们的土地,另一部分,则是他们跟西域的国家作战,攻打下来的。 西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最能做买卖的大唐商贾,都不愿意亲自过去经商,哪怕当地的人不敢对他们造次。 西域之地实在是太混乱了,甚至有几千人就成立一个国家的例子。一天的时间,行程快一点的,没准儿能走三四个国家。 于阗、龟兹、昭武九姓....这些消弭在历史长河中的族群,一部分选择了归顺,一部分也如同突厥的残存部族一样,选择了离开祖地,到西域谋求安身立命的新土地。 如此以来,就导致西域之地,几乎处处是狼烟,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战斗。 这样混乱的地方,紧挨着的突厥,又怎么可能安生? 被大唐驱赶着跑到了那片荒凉的土地,如今向西遇到了阻碍,没办法发展的时候,回头再面对大唐的时候,就忘记了曾经的伤痛? 说到底,那个勃什么玩意儿的可汗,也不是什么精明人。 虽然这么想着,但李贤还是对阿史那塔格说:“既然是误会,那解开就是了。不过阿史那叶护,突厥这一次的异动,让父皇很是震怒啊,你们....” 阿史那塔格毫不犹豫道:“殿下放心,我们这一次的进献,一定会让大唐皇帝陛下满意的。” 说完,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一次,使节队伍带的礼物,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勃陀的,剩下的大部分,才是他带来的。做事情的时候,需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在他看来,多带一些,才能对大唐展示突厥的顺服,退一万步讲,万一的万一,大唐真的自顾不暇,他带来的这些东西,也可以成为他套取大唐机密的本钱不是? 不过,万一不成了,这些东西,只能当礼物送给大唐皇帝,免得两国真的打起来。 他很清楚,当初大唐没有对突厥残存部族痛下杀手,不是因为怜悯,而是为了让他们成为大唐的屏障,阻挡西域那混乱之地的战火。可是一旦突厥真的惹恼了大唐,那下场....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再次偷偷的叹息一声,阿史那塔格忽然感觉自己累的不行。或许,不单单是因为旅程即将结束,还因为心累。 不过,既然他当初选择了智者之路,就必须得承受这些啊。 见阿史那塔格不说话了,李贤就对着两个宦官使了个眼色。周荃调教出来的宦官,自然是聪明的,他们很自然的控制着马匹将阿史那塔格给挤到了后面,给太子殿下和太子良娣,留出了自己的小空间。 虽然他们做得很对,但还是会错意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李贤,根本没有闲情逸致跟小老婆谈情说爱,而是带着一阵阵的后怕,强行压制着自己的脸,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聪明人都有一个坏习惯,那就是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往最坏的情况下考虑。 阿史那塔格毫无疑问是聪明人,所以别的突厥人听到消息狂欢的时候,他反而保持了冷静。 而李贤,他自认也是聪明人,那么,自然也会想到最坏的情况。 没错,西突厥确实日落西山,自顾都不暇了。但是,作为突厥人中血脉最纯正的一支,他们至今对于安西都护府的突厥人部族,依旧有着影响力。 没错,虽然突厥国,就剩下不多的人了,但是,突厥人,却没有减少太多。毕竟,更多的牧人,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牛羊,舍不得自己的牧场,舍不得祖先的土地,选择了归顺。 只是,这种归顺,是建立在大唐足够强大,他们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正如他之前担心的那样,一旦大唐撑不住现在的局面,他们的所谓忠心,恐怕不会有多少。 在这个血脉决定一切的年代,他们对中原人的临时忠心,在本部纯粹血脉的号召下,将会不堪一击。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程度,或许,突厥的死灰复燃,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而已。 队伍在官路上缓缓前进,作为护卫队伍头头的李贤,还有使节队伍头头的阿史那塔格,一个面色深沉,一个面无表情,但是内心里,都是那么的跌宕起伏。 因为是慢慢赶路,一直到午后,一行人才回到了长安。 鸿胪寺的迎接队伍,早早的等候在了长安城门前。 突厥本部的人,跟吐蕃人还不一样,需要特殊安排的。 如今,维持着突厥国名号的可汗,跟安西都护府突厥人的临时领袖可汗,已经是两码事儿了。正因为如此,将两个人群分开安置,是很有必要的。甚至于,不管是那一支,都会有鸿胪寺的官员全程监视。 毕竟,谁也不想大唐国土范围内的安西都护府,出点什么问题。如果是因为两个使节队伍交流的原因,最先承受罪责的,就是鸿胪寺。 见阿史那塔格被鸿胪寺带走了,李贤也就回了东宫。 对于大唐而言,现在最有实力威胁的,就是吐蕃,潜在威胁最大的,就是突厥。 除却这两个以外,剩下的那些小国,根本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太宗时期“天可汗”的帽子,还是外国各族,因为害怕再起纷争,给李世民戴的高帽子,让他乐呵乐呵。 那么,李治时期,他戴这个帽子就是相得益彰了。 虽然现在大唐的国土很是虚胖,但是,这个时期,他真的是见不到几个像样的外敌。 这么想着,感觉到马速降低了不少,李贤赶紧回过神来。 队伍已经靠近了东宫明德门,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东宫门前,居然有大队的人马,东宫护卫正维持着场面秩序。 “太子殿下稍候,奴婢去看看情况。” 喊了一声以后,李荇就驱赶着马匹,上前查看情况。 没多久,人群分裂到两边,让开了道路,李荇带着一个身着皮甲的家伙,一路而回。 离得近了,李荇汇报道:“太子殿下,这些是突厥部族的可汗-步真可汗的人,他们,是来给您送礼物的。” 说完,李荇就避让到了一边。 跟随李荇过来的家伙,虽然穿着皮甲,但是他马上的装饰,看起来就不一般。 “突厥部族可汗——阿史那步真,拜见大唐太子殿下。” 听到了这家伙的身份,李贤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了。 显庆年间,大唐平灭了阿史那贺鲁以后,在五弩失毕部置蒙池都护府,扶持阿史那步真为继往绝可汗,兼骠骑大将军,蒙池都护。蒙池和昆陵两都护府都隶属于安西都护府。 毫不夸张的说,阿史那步真的处境,跟溥仪皇帝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溥仪是被弹丸小国给傀儡了,而阿史那步真,面对的却是大唐这个巨无霸。 轻咳一声,李贤指了一下东宫门前,询问道:“阿史那步真,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所为何事?” 在马上再次行礼以后,阿史那步真道:“之前听闻太子殿下入主东宫,在下很想入中原为您庆贺,奈何边关将士,严令我等不得擅动,如今受到圣人召唤,这才得以入关。微臣带来的这些人,尤其擅长马球,想要为您表演一场,作为消遣。” “另外,微臣还为您准备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礼物,还望您能笑纳。” 微不足道? 远远的看了一眼东宫门前空地上那一匹匹的骏马,还有一个个的箱子,李贤真不知道这阵仗,哪里微不足道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作弊? “阿史那步真,说真的,你的礼物....孤真的有点不敢收。” 虽然礼物都被人家给抬到东宫门口了,但是,李贤是真的不敢收。 收礼也是有讲究的,收倭国人的礼物,那叫强取豪夺,虽然用这个词儿有点不对,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的。不过,对于朝臣们而言,太子掠夺倭国这样的小国,是应该的,别人想要跑到鸿胪寺里勒索一下,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收吐蕃人使节的礼物、突厥使节的礼物,勉强都可以算作事出有因,况且,圣人亲命他主持这一次使节朝觐,他就相当于坐上了张玄则的位置,还是plus版。跟使节要好处,这是强国外交部长的特权。 然而.... 阿史那步真的礼物,就不是那么好收的了。 虽然他是一个傀儡可汗,但是,在安西都护府,他管辖着大片的土地和突厥人,这是不争的事实。毫不夸张的说,他就是大唐国土范围内的一处祸乱之源。 动辄就能凑齐几万军队的地方首领,是那么容易亲近的? 更何况,这还是个外族的首领。 见太子面色坚定无比,丝毫没有被礼物迷惑心智的迹象,阿史那步真心中不由得错漏一拍。看样子,未来一段时间,大唐就算更换皇帝了.... 接下来的内容,他不敢想下去了,只能将腰弯的更低:“太子殿下放心,圣人是知道这件事的,昨日圣人召见了微臣,微臣已经获准前来拜访了。” 获得了圣人的许可? 见周荃就在不远处,李贤不由得望向他那边。 见太子殿下的视线投射过来了,周荃用力的点了点头。 事实就是如此,阿史那步真过来送礼,真的是圣人许可了的。 既然是李治许可的,那就好办了。 李贤深深清楚这其中的分寸,李治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就得跟个被害妄想症一样的小心翼翼,但是李治知情的情况下,他就能放松手脚了,而若是李治同意的情况下,嘿,该咋办咋办就行,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也怪罪不到他的身上。 点点头,李贤笑道:“既然父皇准许了,那孤接受你的礼物,就合情合理了。” 见太子终于接受了,阿史那步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只有四十多岁,无病无灾,而以当今大唐皇帝的身体,很可能,他要活到下一个皇帝登基。自从得知当今太子对于继承帝位,已经十拿九稳了以后,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提前拍拍马屁。 他很清楚,只有今后的大唐皇帝不针对他,他才能坐稳可汗之位。至于这个位置是不是受制于人的傀儡,他真的不在乎。 俯身一礼,阿史那步真道:“尊贵的大唐太子殿下,微臣骠骑大将军、蒙池都护阿史那步真,向您献上最诚挚的祝福,同时,请准许卑微的在下,向您献上骏马百匹、肉牛百头、羊一千、草原特产若干、族内美女五十,以表达在下对您的敬意。” 听到阿史那步真的话,李贤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嘴里舌头,却忍不住咂了一下。 大手笔啊! 牛羊和草原特产不算什么,突厥人的地盘,本来就是放牧的,这些东西的价值,在他们那里并不高,只是将牲畜赶到中原以后,才随之升值。真正值钱的,是骏马百匹和美女五十。 突厥人献上的骏马,可不是随便挑选出来就算完事儿了。首先,这马必须具备纯粹的血统,哪怕是杂交,也得保证它的父母都是纯粹的血统才行。马的血统在草原人的眼中,跟中原皇家的血统重要性一般无二。 美女也是一样,在这个年代,一个国家向另一个国家表示忠诚的方式之一,就是进献美女,而且,还是必须符合对方国家审美标准的美女。 两者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说,不管哪一个送到拍卖场去拍卖,都是天价。 不过.... 美女就算了,李贤可不想自己被后世称呼为人贩子,拍卖场拍卖啥都行,拍卖人就过分了。 点点头,李贤笑着对阿史那步真说:“你的忠诚和敬意,孤感受到了,既然可汗亲自来到了东宫,孤要是不招待一番,会被人指责的,不如,就随孤进东宫,饮宴一番,如何?” 礼都收了,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可汗呢,该有的客套,总是要客套的。 更何况,这也是一种收买人心。但愿,饭吃了,酒喝了,这家伙带着自己的人在草原上,能消停点。 得到了赐宴,这让阿史那步真喜出望外,连忙行礼道:“不胜荣幸,不胜荣幸,谢太子殿下赐宴!” 见阿史那步真欣喜的样子不似作伪,李贤心头的一丝鄙视,只是升起来,就很快消散不见了。 一种人一种活法,或许,自己可以鄙视他的行事风格、作事方式,但是,不能鄙视他生存的意志。在突厥被大唐控制,只会越过越好的情况下,他这样卑躬屈膝的,或许,也是一种伟大? 不再理会阿史那步真,李贤控制着马匹,朝着东宫前进。 路过突厥人队伍的时候,马上的骑士,纷纷下马行礼,卑躬屈膝到了极点。 而到了东宫门口的时候,就连阿史那步真,都下了马,将马交给东宫护卫看管,自己只带了两个护卫,步行着进了东宫。 堂堂的突厥人可汗,把自己弄成这么一副奴才的样子,也是难为他了。 路过明德殿的时候,齐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控制着战马靠近,开口道:“夫君,妾身见外面的那些骏马,也很神俊,您看,是不是让妾身从它们中挑选出两匹来,今晚就送回家?” 李贤笑着点头说:“你既然有这个心思,刚刚在外面直接挑选就是了,干嘛憋了这么久?去吧。” 得到了许可,齐兰顿时笑了,调转马头,就朝着重明门的方向奔去。 女孩子嫁给别人以后,想家的感觉,会促使她们不由自主的将好东西给娘家带。 作为真正的男人,应该许可这种事情的。毕竟,你娶回家的不是奴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做人,总要学会换位思考的。 回到丽正殿洗去了身上的尘土,李贤就来到花园的小亭子里招待阿史那步真。 其实,正式招待人,怎么也要到东宫的崇教殿的,但是,因为今天有些闷热,再加上宴请的是阿史那步真,所以李贤也就没有选择正式的地方,而是选择了花园。 至于应付阿史那步真,也很简单。几壶烈酒下去,他就开始耍酒疯了,再一壶下去,就躺下了。 至于全程都是喝凉白开的李贤,很是淡定的命人将这俩人送出去。 逢场作戏而已,如果可能,他更愿意跟阿史那塔格或者跋禄嘉饮酒,作为太子,朋友这种生物自然是不存在的,既然不能跟朋友喝酒,那就剩下跟敌人喝酒的选择了。 将茶杯里最后一口白开水喝掉,李贤就起身,去承恩殿歇息了。 虽然今天房芙蓉跟以前一样抗拒他去,但是在他的权威下,只能妥协。 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觉得自己是大肚婆了,不能伺候夫君,就不能霸占着,惹人笑话。不过在李贤看来,正因为是孕妇,所以她需要更多的陪伴。 后宫的女人一般都短命,或许,这跟她们没事儿就伤秋悲风的心态,有很大的关系。 突厥使节到了,吐蕃的使节到了,余下的使节,就不足以让李贤这个太子动心思了。 伴随着库莫西、白霫、高句丽这些国家的覆灭,东北的室韦靺鞨等部族,已经不足为虑。或许,熟悉隋唐历史的人,都好奇为何高句丽那样的弹丸小国,能够让隋唐这样强大的国家,攻之不下;甚至,就连隋炀帝这样满怀雄心壮志的皇帝,也在它身上翻了船。 曾经,这个问题也困惑过李贤,而如今来到大唐以后,他才明白了。 因为联盟。 高句丽单独一个国家,自然是很容易攻打下来的,什么苦寒之类的因素,或许有影响,但是绝对不到彻底影响战局的程度。 真正让大唐对高句丽投鼠忌器的,是那片土地上错综复杂的势力。 平日里,或许高句丽等国会卑躬屈膝,但是,涉及到存亡的问题,那片土地上乱七八糟的部族国家,就会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大唐的进攻。 一个高句丽不算什么,但是白霫。库莫西、契丹、室韦、靺鞨.....全部加起来,就算隋炀帝真的拥有百万大军,也无可奈何。 可是到了高宗时期,伴随着高句丽等国的覆灭,东北的联盟没有了支撑,已经变得星散。那里不管有多少部族,面对大唐的目光,都只能卑躬屈膝,任打任骂。这样的他们,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在突厥和吐蕃都被震慑住的现在,余者,已经不足为虑。 至于西域之地那些乱七八糟国家来到大唐的使节,基本可以无视了。因为大唐跟他们没有直接的接触,以至于就算那几个富裕的国家,派来的使节都是一副穷酸样装穷,鸿胪寺也不会拆穿。 且让他们装一段时间吧,等到什么时候唐军的军队开过去,就什么都清楚了。 现在大唐忙着消化自己虚胖的土地,没时间收拾他们,等两三百年以后,大唐具备再次出击的实力的时候,他们就会最先倒霉。吃了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 卡在大唐跟西域交易的路口上,这样的国家不赚钱才是怪事情。只是,大唐的钱财是那么好吞的?曾经的于阗龟兹,就是例子....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碰到齐兰。 正常情况下,这丫头应当等候在他门前,跟他一起去演武场的。 不过想起昨天她难得出门一趟,应该很累,也就不打算派人叫她去了。 演武场内,还是照常的那一套训练。 明崇俨自从连续两天没有来东宫以后,干脆就不来了,连带着李旦,也不再来东宫了。 知道他这是趁机脱身,赌太子没有心思派人请自己,李贤也就干脆顺坡下驴,不关注他了。藏形匿影之术并没有多神奇,除了一些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以外,剩下的就是练习了。 跟练轻功差不多的路子,毕竟,藏形匿影,要藏起来,普通人之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是首选。 压缩了别的项目的时间以后,李贤得到了大量的练习射箭的时间。 一笼子野鸡全部射死以后,令他惊讶的是,今天薛讷居然来东宫了。 自从李显离开东宫以后,薛讷就被他派出去专门辅导李显,至于他,往后一段时间,都是经验的累积,已经不需要人看着了,怎么今天这家伙竟然过来了? 最令人意外的是,他还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了一队十几个千牛卫穿着的家伙,远远的在演武场入口停了下来。 薛讷照例是不需要被搜身的,一路小跑着过来,离得近了,他才降低速度。 站定以后,薛讷单膝跪地,从怀里拿出一块银牌道:“启禀殿下,这十几人,是圣人派给您的千牛卫弓箭手,卑职昨日考校过他们,都是万中无一的射箭高手。” 从薛讷手里接过令牌,李贤好奇道:“父皇突然给孤弄来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薛讷不好意思道:“其实,这些人,秋猎的时候,会伪装成您的护卫,他们每个人都有两个箭囊,必要的时候,他们会用跟殿下相同的箭矢,射杀猎物的。” “啊?” 李贤张大了嘴巴,这事儿,还能这么办? 早知道这样.... 这五个字才出现,剩下的字就被李贤在脑海里撕碎了。 作弊可耻啊! 摇摇头,李贤叹息道:“算了,你告诉这些人,不必帮孤。孤的箭术虽然不高,但,这就是孤真实的箭术,或许会在外国的使节面前丢人,但是,怎么也比借助外力,被人发现的好。” “这一次若是孤实力不足丢脸了,没什么,下次找回来就是了。可若是因为作弊被人发现,可就要一直抬不起头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齐赫 李贤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丝毫没有注意到薛讷的表情都惊呆了。 说实话,圣人让他找人帮太子,他不意外,太子殿下自己却要求不帮,才让他惊奇。 越是身处高位,就越是丢不得脸面,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尤其是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很清楚大唐顶级贵族之间,妥协一步,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原本,他以为太子殿下就算习武刻苦,遇到这种涉及到脸面的事情,还是会跟寻常人一样。 但是,他实在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选择了真实发挥。 或许,这样做会丢脸,但是,却能维系羽毛。就连他也觉得,太子殿下这个选择,要比作假要好很多。 拱拱手,薛讷认真道:“殿下的选择,卑职敬佩万分!” 看了一眼薛讷,李贤并没有搭话。 现实就是这样,人在做事情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或许这一次你能打肿了应付过去,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两次连着,莫非还能打肿一次以后,在这个基础上再打? 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干不来的事情不干,做不好的事情不做,人力有时尽,不做这件事,最多被鄙视一番,但要是办砸了,可就不是鄙视那么简单了。 为了维系“太子贤”这个角色,李贤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不过.... 看了一眼薛讷挑选出来的精英,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但是,考虑到实际情况以后,李贤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演的太过,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了,还是算了。 不过,这些人也算是人才啊,雁过拔毛,如今来了东宫,怎么可能再放回去。 看了一眼今天轮班的徐泽,徐泽就嘿嘿笑着凑了过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熟悉了太子殿下,上好的肉递到嘴边儿了,不吃怎么行。 将银牌交给徐泽,李贤笑道:“这些人暂且留在东宫,轮值护卫,闲暇的,就在靶场教授东宫护卫射箭。” 徐泽答应一声,将银牌挂到了腰上。 金牌都不还,银牌怎么可能还? 安排好这一切以后,李贤才要继续射箭,就见李荇一股风似的跑了进来。 跑到近处,李荇赶紧行礼道:“启禀太子殿下,云麾将军齐赫,携子齐辉求见。” “哦?来得挺快啊。去,让他们进来吧。” 得到命令的李荇,转身就去传令,身手超绝的他,传递消息的速度自然不是一般宦官能够比得上的。 就在李贤抓紧时间射了十几箭的时候,演武场门口,齐赫带着儿子女儿,一起走了进来。 难怪今天没见齐兰来演武场,原来是穿着正常的服饰,去迎接父亲了。 作为父亲,齐赫自然是走在最前面的,在接受了宦官的搜身以后,他才得以被放进演武场。 上前几步,齐赫和齐辉一同拱手道:“云麾将军齐赫,拜见太子殿下。” 虽然他的真实身份,是太子的老丈人,但是,身份上的巨大差异,自然是碾压了关系上的差别。 不过.... 他毕竟也是长辈,所以李贤虽然不需要先行礼,但还是要回礼的。 拱手回礼后,李贤上前两步搀扶道:“齐将军是大唐少有的悍将,孤一直敬仰无比,只是今日才得以见到,未免遗憾。” 说完,李贤又看向齐辉,点点头说:“世人常说,虎父无犬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想不到齐大哥的身子,这般的健壮。” 不惊叹也不行了,齐赫的身材,还是标准的将军身材,而齐辉就不同了,这家伙的肌肉发达,看起来就像是健美冠军一样。他没有系统化的健身教程,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肯定是苦练的结果。 不过,或许他也就剩下苦练了。 如今大唐边境,是真正的没有战事。太宗的时候,吐谷浑之类的蠢货,还敢动动手,但是如今高宗时期,敢于动手的也就剩下吐蕃一个了,余下的谁不是竭尽全力的侍奉大唐这个宗主国。大唐只要不主动出击的话,敢反抗的,终究是少数脑子被驴踢了的。 这样的国际情况,就导致齐辉这样的军二代,几乎就捞不到上战场的机会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悲哀。 齐辉没想到自己也能被太子殿下搭话,受宠若惊的回答道:“殿下谬赞了,微臣也只是瞎练罢了,将门虎子,二十余年没能上战场,已经要成笑话了。” 这句话才说出来,齐辉就觉得父亲和妹妹的脸色都变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太对劲,赶紧改口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想说....” 齐赫的脑门上都要出现黑线了,只能拱手说:“殿下恕罪,是犬子口不择言了。” 吩咐李荇搬来桌椅,李贤坐下来以后才摆摆手说:“不妨事,齐大哥说的也是事实。不过啊,军方遇不到战事,只能养膘,对于军方而言,是憾事,但是对咱们大唐百姓而言,可是好事儿啊。” “大唐成立之初,天下造册不过二百万户。如今,伴随着流民出山、人口彻查、新土造籍,再加上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咱们的人虽然多了,但是跟广阔的土地比起来,依然显得太少了。” “只有边境安定,内治才能安稳,别的不说,只要让所有的百姓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屋能蔽身,大唐就可以多传几百年。” “如今,边境想打,是打不起来的,所以,齐大哥的抱负,不如换个方向?在孤看来,不管是卫国戍边,还是治理地方,功劳都是差不多的。” 听到太子的话,齐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齐辉则是一脸的不明就里。 至于齐兰,则欣喜的给三人倒茶。她看得出来,夫君这是有意的在提醒父亲和兄长。 齐赫虽然是将军,但是人也不傻,他也很清楚,边疆没有战事,转而内政是必然的事情。武将,只有在战火不休的时候,才能在朝堂占据足够的地盘,甚至于,连文臣都要退避三舍。 但是,伴随着战火的停歇,武将反而要被文臣压一头。 这是必然的事情,所以,太子殿下的话,没毛病。 至于齐辉.... 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齐赫选择默不作声。 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作为父亲,他能够把孩子带到这个阶级,已经算是尽力了。至于往后如何走,就看他自己的。有能力就封公封侯,没能力就吃糠咽菜,血脉传承下去,比什么都强,他在坟墓里面,不一定非得享受千年的血食。 齐辉虽然人愣了一点,但是也不傻,他很清楚太子殿下这是在指点自己。 只是,武将一方转文臣? 那自己习武这么多年,岂不是都白费了? 更何况,他这些年读的都是兵法,难道要临时转去读圣贤书? 看着齐辉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李贤笑而不语,只是喝茶。 其实,有那么几个地方,是很适合齐辉去的。 只是,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脑子了。 作为齐兰的亲眷,他们也勉强算是外戚,因为齐兰的原因,他可以优待一下他们父子,但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是不可能像历史上的李显那样平地起高楼,把老丈人搬起来的。齐赫,还有齐辉,想要功勋,自己可以提供机会,但是,真正拿到手,还要看他们自己的。 不打扰齐辉的思索,李贤起身,邀请齐赫到另一边的场地,知道一下自己的枪法。 他的枪法还是跟齐兰学的,只是学了一个架子,如今遇到了枪法大师,怎么能不请教一下? 家传的枪术能被太子求学,齐赫觉得很有面子,索性也就不隐瞒,尽可能的展示了一遍。 术业有专攻,齐赫能够凭借枪法在马上建功立业,枪法自然是顶尖的。 虽然一天的时间不可能把经取全,但是笼统的过一遍,有所了解还是可以的。 不求彻底掌握,有所了解,将来对敌的时候有准备就好。 人的精力有限,李贤不觉得自己能掌握十八般武器,能把横刀玩好就不赖了。 两个人用棍较量了许久以后,都是大汗淋漓,齐兰拿着两块毛巾,吩咐随身侍女给父亲送去了一块,自己亲自给夫君擦拭身子。 曾经,她就幻想过这一幕,如今竟然成真,让她很是满意。 擦了擦汗以后,齐赫笑道:“太子殿下的身手,已经足以和寻常将领较量了,说实话,微臣很难想象,您是打从回长安,才开始习武的。” 李贤点点头,对于齐赫的称赞,并不觉得意外。 人要学会谦虚,但也要学会自傲。 天天除非有要紧事,否则绝不间断。再加上徐泽等人尽心尽力的教导,自己要是没有进步,还不如干脆不学为好。 “齐将军的身手,实在是孤难忘项背的,看得出来,您已经尽可能的留手了。” 通过跟齐赫的比试,李贤大致对这个时代的武力值,有了一个清晰一些的认知。 毫无疑问,占据在顶峰的,就是齐赫、徐泽这些军旅出身的人。生死边缘练习出来的武艺,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李荇身手虽然高超,但是正面的战斗,他绝对不是齐赫的对手。 至于周荃.... 说实话,李贤现在也拿捏不定这个死太监的武艺究竟有多高。 此时此刻,另一边的齐辉,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站在比武场地的边缘,一副听话好孩子的模样。 见父亲和太子已经比武完毕,他才凑了过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您的指点,微臣已经明白了。” 说完,齐辉又面向父亲说:“父亲,儿臣想要学一下治民之术,请父亲为孩儿寻找良师。” 见儿子竟然选择了改变自己的未来,尤其是看不出一点不悦,齐赫也惊讶了。 既然这样的话.... 齐赫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为父有一个世交兄长,就在河东道为官,你可以去他那里学习一下。” 齐辉点点头:“既如此,孩儿明日就....” “等等。” 齐辉的话没说完,李贤就出言打断道:“明日启程太赶了,还是秋后再走的比较好。正好,过两天,朝廷要举办大规模的秋猎,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听兰兰说过,你的箭术也是很好的,既如此,不在蛮夷面前露一手怎么行。” “秋猎?” “秋猎?” 父子俩都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看到齐赫也不明就里,李贤就知道,目前秋猎的事情,恐怕还没有正式公布。 这样大规模的活动,不可能突然就开始了。不管是之前的人员调动,还是物资准备,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既然消息没有透露,那么显而易见,鸿胪寺也准备演一场戏。 差不多,就是后世那种“征兵迅速”、“反应迅捷”一类的展示。 不得不说,这种展示,也是有效果的。 既然时至今日,给军方的将军们偷偷底也不是不行,免得隐瞒的太久,让他们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看了看四周,李贤压低声音道:“这一次,各国使节齐聚,尤其是咱们发生了旱灾,突厥吐蕃又有所异动,这个时候展现一下自身的力量,是很有必要的。估计,鸿胪寺这一次,就想给外族看看咱们大唐府兵的反应速度有多快。不用说,如今鸿胪寺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您受累,跟军方将领们串一下气,秋猎的时候,如何表现,不用孤多说吧。” 齐赫嘿嘿一笑,怎么办他实在是太清楚了,用不着太子殿下多说。 既然鸿胪寺有这个打算,出发点又是好的,那么他们只要配合就好。 更何况,好多年没有秋猎了,平日里顶多带着几个家将,到山林里溜一圈儿,能狩猎到鹿什么的都是少数。而这一次能够参加朝廷的秋猎,进入皇家园林狩猎.... 啧啧啧,想想都觉得美啊! 压低声音,齐赫就像个黑商一样悄咪咪道:“殿下放心,微臣一会儿出宫,就把消息透露出去,军方一定会做好准备的,断然不能让那些蛮夷小看了我等。” 第二三三章 桀骜不驯 军方不似文臣,彼此之间看似不和,实则关系犹如铁块一般。 齐赫离开皇宫以后不过三个时辰,基本上只要是在京城安居的将门将军,就全都得到了消息。 军方,但凡爵位职位高一点的,一般都是沙场杀出来的。九死一生之下,身边自然招揽了不少的精英。文臣家中,擅长谋略的家臣出名,武将家中,则是武艺非凡的家将闻名。 文臣那边自然有鸿胪寺通知,武将这边得到消息以后,很快就把自家零散的家将,都给聚拢了起来。 只要是沙场建功立业过的,哪个没一手好箭术?就连李治给李贤找的那几个千牛卫“枪手”,在武将的家臣中,或许都排不上前列。 就在所有人默默的准备中,秋猎却迟迟没有开始,足足晒了使节们十几天以后,李治这才召开了朝觐大典。 李治时期的朝觐大典,或许是唐朝最简陋的了。 因为没有国家能跟大唐相提并论,也没有国家真正够资格被大唐提防,所以,朝觐大典这种类似于使节欢迎会的礼节,被他废除得就剩下了接见。 不过虽然就剩下了接见,但他还是拜足了谱,从丹凤门一直到延英殿,路两侧全都是盔明甲亮的禁军士兵、骑兵,而接见也不在延英殿内,就在延英殿门前的平地上。 武将一侧也是顶盔掼甲,就连文臣,有些经历过武职的,也佩戴着仪剑。 作为太子,李贤自然是有着自己的一套盔甲的。 嗯,异常烧包的黄金甲。 李弘的那一套带入坟墓陪葬了,所以属于他的盔甲,在他入主东宫以后,才正式开始打造。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成型。 虽然这套盔甲看起来格外的炫丽,其上的雕刻,尽显大师风范,但是.... 李贤是打定了主意,就把这玩意儿当正装穿一穿得了,真的穿着上战场,绝对是嫌弃自己命长。这要是不成最佳的暗箭吸收器才是怪事。 不过不得不承认,定制的盔甲,穿起来就是得劲儿,尤其是出门前,他还特意在水池边照了一下。可以,很帅。 今天的站位就不同于以往了,李贤刻意站到了武将的一侧。 号角声响起,各国的使节队伍,开始缓缓进场。 没有那种皇帝在城门楼上接见使节的桥段,这么接见的话,彼此之间能听清楚说什么就是见鬼了。 既然要近距离的接见使节,不管怎么说,搜身是少不了的。 不同于平时仅仅搜身就算完事儿的礼节,今天前来朝觐的使节们,甚至被勒令换了一套鸿胪寺给他们准备的衣服,这才准许觐见。 毕竟,古代不同于后世,针对最high令页导人的刺杀,可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穿过禁军构成的森严军阵,面对这样的阵仗,一些室韦靺鞨之地的使节,腿都要软了。 他们那里算是蛮荒,再有见识的,接触的也不过是大唐的边城。至于都城这样的场景,只在他们的梦里出现过。 相比较之下,阿史那塔格、阿史那步真、跋禄嘉的表现就要淡定的多,尤其以跋禄嘉最为轻松。 国家的强大,才是使节的底气,吐蕃,目前已经成长得并不如何惧怕大唐了。 礼部尚书周珂,亲自主持朝觐大典。 见跋禄嘉等人到位了以后,才扯着嗓子喊:“朝觐开始,诸使节跪拜!” 大唐没有直接跪拜的礼节,朝臣上朝,除了大朝会要下跪表示一下臣服以外,平日里见到皇帝,最高也就是拱手礼了。 但是使节不同,他们觐见皇帝,是必须要行跪拜的礼节的。 室韦靺鞨新罗等国的使节毫不犹豫,立刻跪倒在地,阿史那塔格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跪倒。至于阿史那步真,就不用提了。反倒是跋禄嘉,一直不为所动。 见跋禄嘉竟然不跪,周珂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询问道:“吐蕃使节,你为何不跪?” 跋禄嘉微微一笑,道:“在我吐蕃,并没有这样的礼节!” 是个人都知道这家伙是在抗拒,纯粹是拿吐蕃的礼节当借口来的。 程务挺今日穿着盔甲,不同于往日和气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狰狞至极,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怒斥道:“这里是大唐,不是吐蕃,岂容你撒野?” 苏庆节也跳了出来,冷笑道:“你就不怕腿太硬,脖子太软?再无礼,信不信本将军砍了你!” 两个实际上过战场的将军,气势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换个脆弱点的人过来,恐怕这个时候已经腿软了。 但是,面对两个将军的威胁,跋禄嘉却丝毫不为所动,程务挺和苏庆节的气势,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跪倒在地的使节们,见跋禄嘉居然这么挺,也不由得将视线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能跟如今的大唐叫板,这位真是狠人啊! 微微一笑后,跋禄嘉拱手道:“两国相交,不斩原使,这还是中原人定下的规矩,历来标榜守信的中原,不会反悔吧。” 跋禄嘉此言一出,顿时噎的苏庆节说不出话来。 没错,这个混蛋占据了使节的身份,大唐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就在两位将军骑虎难下的时候,站在武将一侧的李贤,却站了出来。 周珂才准备再呵斥一下跋禄嘉,见太子殿下走了出来,立刻闭上了嘴。 他很想看看,太子是怎么应对这个局面的。 就连坐在最北方的李治,也收回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笑呵呵的看向太子。 向前走几步,李贤伸手按在程务挺的肩甲上,笑道:“程将军息怒,这是朝觐大典,不是你发怒的地方。” 李贤的话,算是给了程务挺一个台阶,他毫不犹豫的就坡下驴,退回了队伍里。 再上前几步,伸手按在苏庆节的肩甲上,李贤笑道:“苏将军,两国交往不斩来使,这是规矩,不容触碰,所以,你看他不顺眼,将来从战场上找回来就是,犯不着在这里生气,还不退下。” 有了太子的命令,苏庆节也干脆回到了队伍里。 见苏庆节站回去了,李贤这才看向跋禄嘉。 原地站着的跋禄嘉,笑吟吟的看向太子。 他很想知道,太子这个时候跳出来,又能如何。 他虽然是使节,但是背靠吐蕃,今天他就是不跪,顶多闹个不和而散,却不可能受到实质性的损失。 更何况.... 说到底,跋禄嘉还是有点看不起李贤的,在他看来,中原人的皇帝太子,根本不可能跟他这种苦寒之地奋斗出来的人相提并论。 至于在工地受到的震撼,那是两码事。 见跋禄嘉滚刀肉的模样,李贤却并不忧虑。 事实上,早在站出来以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轻咳一声,李贤笑道:“吐蕃使节,既然你不愿意遵循大唐朝觐的礼节,那就回去吧,大唐不会太为难你,依旧会派出护卫,将你护送出境的。” 说完,李贤理也不理跋禄嘉,回身对着李治行礼道:“启禀父皇,吐蕃使节桀骜不驯,在儿臣看来,吐蕃是时候需要敲打一下了。儿臣恳请父皇,兵发吐蕃!” 只是这一句话,就引得所有人大吃一惊,一些反应不及的人,还张大了嘴巴。 这.... 这就要打了? 跋禄嘉也惊讶万分,他没想到,大唐的太子居然选择了这个,虽然真的打起来,吐蕃不可能惧怕大唐,但是,如今正是两国各自休养生息的时候,若是因为他的原因引起了两国交战,他就不用回高原了。 “太....” 跋禄嘉才张嘴,就感觉到自己的两侧,传来了危险的感觉。 左右看看,他就看到了笑吟吟的李荇,和面无表情的周荃。 这两个人虽然穿着内侍的衣服,但是,在跋禄嘉的感觉中,这两个人,却比大唐的那些将军还要可怕。 他敢肯定,自己要是再说话的话,这两个人一起动手,自己,根本,招架不住!‘’ 就在跋禄嘉汗透衣襟的同时,一直坐在那里保持沉默的李治,开口了: “吐蕃这些年,总是有所异动,在朕看来,确实应该敲打一下了。更何况,松州等地戍守的府兵,已经换了几茬,是时候,让他们适应一下跟吐蕃人的作战了。” 听到圣人这么说,不少人都心中一惊,但是随即就平静了下来。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和圣人,根本没有发动战争的打算,这么说,只是为了刺激一下吐蕃的使节而已。 户部尚书张岚岳虽然古板一些,但也不是不知道变通。 轻咳一声,张岚岳出班启奏道:“启禀陛下,户部今年要支撑赈灾和工程,所剩钱粮不多,最多供给三十万大军,时间还不能太长,如何安排,请陛下决断。” 虽然张岚岳的话中,隐隐有示弱的话语,但是,在使节们听来,却无异于惊雷。 原本他们以为,大唐就算是拥有作战的能力,至少也得将目前正在进行的工程停下来才行。 可是,不用停? 供给三十万大军? 要知道,唐军装备精良,历来作战都是以少胜多。 三十万大军.... 这是要进攻逻些吗? 如果说,唐军跟吐蕃正常开战,会是五五开的话。三十万大军,恐怕就要吐蕃战败了。就算勉强打个平手,那么吐蕃的一些地域被攻占,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至于张岚岳“供应不了多长时间”的话,在跋禄嘉看来,纯粹就是谦虚之语了。中原人说话历来都是这个鬼样子,从不把话说全,总是会留有余地。 而一旦到了那样的境地,跋禄嘉很清楚,莫说是自己难以保全,就是自己的家族,恐怕也要倾覆了。战争的失利,总要有人负责的,到那个时候,家族的敌人要是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是怪事! 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一刻,跋禄嘉清楚,自己恐怕只有一个选择了。 偷偷的在内心中叹息一声,看了一眼遇到战争,没有一点争吵,反而一片平静的大唐朝廷,跋禄嘉.... 终究还是选择跪了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的膝盖,并不比家族重要,这样的情况下,该跪,就得跪啊! 伴随着膝盖跟地面碰撞,跋禄嘉清楚的感觉到,那两个恐怖的宦官,这个时候选择了离开。 张张嘴,他只能大声道:“请大唐圣人陛下息怒,罪臣刚刚只是鬼迷了心窍,请圣人降罪,千万不要影响到吐蕃跟大唐的友好关系!” 听到这一声说不出是心碎还是什么的叫喊,李贤这才起身,回头轻蔑的看了跋禄嘉一眼。 打是不可能打的,真要打,恐怕国库就要面向全国,加征赋税了,这可不是盛世朝廷该有的样子。 之所以这么逼迫跋禄嘉,就是要让他认清楚现实。 大唐,终究还是吐蕃的宗主国,既然认了长辈,就不要总是搞什么小动作。 况且,经历了后世历史洗礼的李贤,觉得“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这句话,没有一点的偏激什么的,是最生动形象展示一个国家立足根本的话语。 哪怕如今大唐不可能发动战争,但是,气势上不能弱了。 现在,拿战争来威胁跋禄嘉,这家伙,果然直接就萎了。 要是任由他继续这么桀骜下去,鬼知道会不会引得突厥等国看轻了大唐。 一味平和的对待外夷,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适当的急眼,对大唐而言,绝对是有利的。毕竟,时代不同,如今可不是后世那个相对和平的年代。 见跋禄嘉跪了,李贤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可是,他的背影在所有朝臣武将看来,却很像是五个字: 深藏功与名.... 见跋禄嘉服软了,还跪倒了,李治不由得偷笑了一下,但是表面上,他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而是怒道:“你以为,就凭你这一跪,就足以平息朕的雷霆之怒吗?” 跋禄嘉咬咬牙,叹息道:“罪臣深知刚刚所言所行,令陛下不快,所以,微臣愿以自己的名义,送您一批礼物,希望能让您平息怒火。” 送礼? 李治眼前一亮,说起来,内府的钱财,最近也缩水了不少,他还是比较缺钱的。 既如此.... 第二百三十四章 保护费 虽然还是一副怒火万丈的模样,但李治实则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看了一眼跋禄嘉,李治一言不发。 秦王尝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句话虽然有点夸张,但是皇帝愤怒到了极致,伏尸十几万还是没问题的。 尤其是对于李治这种皇权紧紧握在手里,还没有分散出去太多的皇帝而言,更是如此。 眼见大唐皇帝依旧皱眉,跋禄嘉得汗水浸透了地面.... 他不是害怕大唐的皇帝,而是真的害怕战争发起以后,自己和家族的下场。 那样的下场,他甚至不敢幻想.... 许久之后,就在跋禄嘉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李治才开口道:“既如此,朕就不计较你的无礼了。若是还有下一次,哼!” 李治的哼声虽然是对着跋禄嘉而发,但是场间的使节们,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在祖辈的传说中,中原人本来是软弱可欺的,谁知道到了现在,中原人反而强大到了这样的地步。 没办法反抗,就只能承受大唐的压迫了。 至于汗透衣衫的跋禄嘉,见大唐皇帝终于松口,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想到给大唐赔罪的礼物要自己的家族出钱,他就忍不住的肉疼。 送礼物也要区分对象,给大唐皇帝送礼,还是有去无回、得不到一丝回报的那种,就算是他的家族,也得伤筋动骨啊。 看着跋禄嘉一副便秘的样子,武将们不由得哄堂大笑。 周珂好不容易才制止了武将们的大笑,继续主持礼仪。 拜见结束以后,就是送礼了。 到了这一个环节,张岚岳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等待。 虽然名义上,这些贡品和礼物,是送给圣人的,但是按照惯例,圣人总是会划出大半用来填充国库。如今国库实在是吃紧,现在得到使节礼物的流入,才能坚挺一些。 “吐蕃上贡玉石一箱,牦牛五十头,额外上贡玉石一箱,黄金三箱,珍宝三箱,牦牛一百头。” “蒙池都护府上贡牛二百头,羊一千只,额外上贡牛三百头,羊两千只。骏马一百匹,良马五百匹。” ..... 张珂一张一张的接过各个使节的贡书,然后面无表情的念着各个国家上贡和额外上贡的物品清单。 自从大唐坚定了自身的宗主国地位以后,各国给大唐上贡,就形成了传统。不同于太宗时期的口头承诺,如今各国是真正要给大唐上贡的。至于那些额外上贡的部分,可以说是保护费,也可以说是求和费。 毕竟,自从大唐立国以来,对外国的战争,还没有几场失败的。 三代累积下来的战绩,已经让各国军队,对唐军敬畏至极。如果战争打起来,耗费可比如今上贡的东西要多太多了。 既如此,好多可汗国君之类,都选择了破财免灾。 伴随着新罗国那寒酸的贡书念完以后,李治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给边军下达的命令是虚张声势。 如今看来,这样的行为还是很有效果的。单单收的这些贡品,转换成钱粮以后,都足以支撑国库平安无事的度过今年了。 不过可惜的是,现在没办法让太子低价代购五姓等豪门的粮食了。要不然,这些贡品的价值,将会更高。 拍拍扶手,李治笑道:“各国的贡品,朕都收到了,心意,朕也明白了。难得今年有这么多的使节来唐朝贡,如今正值秋初,虽然早了些,关内道又赶上大旱,但是皇家园林依然能够开放,猎物依然足够。朕有意举办一场秋猎,以此招待诸位使节,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这本来就是暗中决定的事情,于是,文臣一侧在郝处俊的带领下,武将一侧在李贤的带领下,纷纷赞同。 秋猎的事情,算是彻底敲定了。 而跋禄嘉等人,深深知晓自己没办法拒绝。只是,新罗等国的使节,不由得焦急起来。 要知道,他们这一次并没有专门带擅长打猎的护卫,一旦在这一次秋猎上丢了脸.... 见使节们脸色各异,李治笑着站起身,结束了朝觐大典。 以往,对于南诏部族这些穷困的地方,大唐还会反赐给他们一些东西,用来宣扬大唐的国威。但是,太宗时期尝试了一段时间以后,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没用。 对于那些蛮夷部族而言,大唐的赏赐纯粹就是肉包子打狗。大唐的繁华虽然让他们心生迷离,但是回到山林以后,他们根本不可能诞生抚顺的心思,依旧牢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撒手。甚至有一些愚蠢的,还做着攻陷长安的春秋大梦。 如此一来,自然就没了回礼这样的说法。 朝觐大典结束了,但是武将们并没有散开。 这一次秋猎由太子主持的“小道消息”,也透露到了他们耳朵里。 于是乎,出于关心,他们你一个我一个的,也凑了一批神箭手,想要交给太子当“枪手”。 对于这样的行为,李贤表示了感谢,却谢绝了接受他们的人手。 有多大力气就吃多少饭,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箭术被人笑话。 回到东宫,换掉了那身骚包的铠甲以后,李贤就开始看上官氏送上来的报告。 拍卖场正在火速搭建中,作为修路工程的最大包工头子,李贤自然是能借着这个职权,给自己谋求一点私利的。比如,调集一些民间手艺高超的匠人过来。 拍卖场的建设,并不需要多操心,以四海楼的财力,足够支撑了。 真正令他好奇的,是王福畴和王勃父子的报告。 王福畴自从成了万年县令以后,可以说是格外的低调,从不跟人提自己有一个太子宾客的儿子。在县令这样的基层工作上工作多年,他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这一点,从万年县辖区内的民工,闹过要给他上万民书,就能看出来。 那个老府兵,自然是没有被砍,而当地参加了“演出”的府兵,则把金条交给了他来分配。一部分得以出席,另一部分却没能赶上这好事儿,怎么分配,自然是一个问题。 但是,王福畴却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并没有区分对待,而是平均分配了下去,而那些参与了堵截的府兵,则被他以立功为名,向万年折冲府报备了军功,给他们延长了免税的时间。 如此一来,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第二百三十五章 情报的重要性 王福畴这才是将“按劳分配”解析到了极点。 如果单单以那金条的价值来划分所有,多得少得,都会出现怨言。但是,设置了既定奖励以外的奖励,还不是“现金”这种性质的,那就没关系了。 得到了超额免税的,认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而那些得到了平均分配的,眼光只聚集在钱财上,并不会转移到别的地方。 在王福畴的报告上点了点,李贤笑了一下,随即将报告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虽然这小老头是个很有手段的,但是,他这种手段,只适用于基层。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基层干部,但若是弄到一些重要的地方,一身才华,反而得不到施展的机会。 如果可能,王福畴就辗转在县令的位置上就很好,往上,最多做一下寻常州的刺史,哪怕把他放在上等州,都是浪费才华。 最多,这老哥的功绩,给他计算到他儿子的身上就是了。 官场混迹多年的王福畴,不可能连这点儿事儿都看不出来,所以,李贤觉得,这家伙的嘉奖,根本就不必提了。 至于王勃.... 说实在的,李贤根本没想到这个混蛋东西,居然想到了出去当包工头子,还一当就是这么长的时间。如今,在工地上晒成了黑的,反而乐在其中。 在最艰苦的地方锻炼意志,本就是下乘的思想。 人不是在最艰苦的地方,就能锻炼出来的,而是应该去最适合的地方。 不过,他能放下读书人的矜持,敢吃苦,这一点还是值得表扬的。 且让他自我陶醉一段时间吧,对于他的历练,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安排。 朝廷各处,都不是能随便安排人的,或者说,不是太子能主动安排的。 就算皇帝有栽培太子人手的心思,也得皇帝主动作为,太子亲自动手,就是问题。 而姚元崇.... 虽然这家伙到雅州去上任了,但是目前还没有渠道获取他的消息。 怎么说,这也是有宰相之才的人,能不能在雅州这个布袋子里面钻出来,就看他自己的了。嗯,短时间内。时间长了,就得想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对于姚元崇而言,雅州才是一个泥坑,如果钻不出来,还真不怪他的能力不行。 长吸一口气,李贤起身伸了伸懒腰,才准备多少补一下自己今天的习武课程,李荇就推门进来了。 “太子殿下,鸿胪寺寺卿张玄则求见。” “张玄则?让他进来。” 李荇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张玄则进了书房。 躬身行礼后,张玄则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外人,这才开口道:“太子殿下,陛下有命,秋猎的事情,交给您主持,陛下虽然也会莅临,但最多在一边看看风景。” 这就是要当甩手掌柜了? 虽然心里挺烦躁的,但李贤还是点头说:“孤知晓了。” “那....不知道殿下对鸿胪寺,有什么命令?” 看到张玄则一副无令不动的样子,李贤就来气。 不用说,这家伙是准备跟李治学一学,来个沆瀣一气了。 走出书桌,李贤皱眉道:“张卿,你觉得孤得多厉害,才能一个人操这么多的心?修路工程虽然稳定了,但是各部分的微调,还得孤这个太子进行才行。如今又多了秋猎的事情,你觉得孤会一分两半,各自处理?” “所以啊,你就不要懈怠了,该怎么帮孤就怎么帮,跟父皇一样总想着考验孤算怎么回事儿?” 张玄则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子殿下,您也可以跟主持工程一样,大方向上出一点主意,剩下的交给微臣等人做啊。” 李贤撇撇嘴:“得了吧你,鸿胪寺人才何其多,恐怕你们选定的计策都不止一个了吧!长安附近的府兵,你们都联系好了,莫非以为孤不知道?” 张玄则很想问一句太子殿下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但是想到工程是太子殿下在主导,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长安周边的府兵,也是农户,虽然比起寻常农户来要富裕一些,但是遇到这种级别的旱灾,自然不可能待着。所以,想要召集长安周边的府兵,首先就得把他们从工地上叫回去。 这么大规模的叫人,太子不知道才是怪事儿了。 只是,张玄则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李贤并不是通过工程的渠道获得的。早在工程渠道以前,周荃在长安安排的人手,就发现了这件事,并且汇报了上来。 因为初期人手不够,所以周荃的人手都是安排在交通要道上的,甚至突破了长安城的范围,延伸到了长安城外。 情报系统能派上用场,对于李贤而言,没有比这更令人舒心的事儿了。 情报才是最重要的,空有力量,眼睛却看不到细微之处,一点用处都没有。 见太子把事情抖出来了,张玄则也就不藏着了:“是的,太子殿下,微臣沟通兵部和折冲府,秘密把府兵叫回来了。为的,就是让那些外国使节看看,我们大唐就算是发生了旱灾,也一直有常备的力量,您举得,这样的安排如何?” 李贤笑了一下,无奈道:“张卿,你是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啊。咱们的府兵是怎么回事儿,那些室韦靺鞨之类的野人不清楚,你以为阿史那塔格这些精明的家伙不清楚?大灾在前,咱们怎么也是要表现出受影响的样子的。装的太过,反而会被人看出来。” 张玄则愣了一下,随即上前两步,低声道:“殿下以为这样不妥?” 见他一副特务接头的样子,李贤也压低了声音说:“你以为呢?孤认为,骗人的手段,越贴近现实,才能越令人难以怀疑。所以,咱们没必要装的这么过。明天就召集府兵吧,传令礼部兵部,后天,咱们就开始秋猎。” 跟鸿胪寺一样,但凡是坐到六部尚书位置上的,都不可能是傻子,提前预备的事情,用不着叮嘱,他们也会做。 所以,秋猎的准备,肯定从确定的那天就开始了。 现在,他们一定早就准备妥当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秋猎(1) 见太子下令了,张玄则只好躬身告退。 确实如同太子所言,秋猎这样的事情,从圣人敲定的那天起,该准备的,就都开始准备了。十几天的时间,若是还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各部尚书,干脆告老还乡得了。 见张玄则走了,李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随即觉得肩膀无比的沉重。 看得出来,李弘的嗝屁,导致不管是李治这个皇帝,还是张玄则等朝臣,都想着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这个太子给培养出来。 只是,他们这么干,颇有一点拔苗助长却不自知的感觉。 其实,李贤并不拒绝考验,也不拒绝接受“栽培”。人嘛,不应该拘泥于现状,而是应该保持学习的态度。 不管什么知识,学到了,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机会。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喜欢逼迫。 而现在,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李治,还是朝臣,都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步步紧逼。 “只是,你们这些混蛋,就不怕把老子累死?” 对着大明宫和长乐坊的方向,伸出中指以后,李贤还是爬了起来,准备去练习射箭。 虽然距离秋猎正式开始还有一天多一点的时间了,但是,他依旧不打算结束自己的“临阵磨枪”。 .... 《周礼》中记载君王四季田猎,分别称作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作为礼仪的田猎被后来的统治者沿袭了下来,在战国之前,狩猎是军事大典,为练兵的综合演习。 《左传》上也说:“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狩猎,可以说是人类在掌握耕种技术以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掌握了耕种技术以后,单凭粮食,也不足以养活族群,狩猎依然是比耕种更重要的事情。 而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寻常百姓虽然在土地里刨食吃,但是对于肉食依旧有渴望,至于下个兔子套什么的,还是很有必要的。 平民百姓狩猎,目的是解馋。而朝廷组织狩猎,原本的目的,则是为了强军。 至于现在.... 不得不说,原本以强军为目的的秋猎,经历千年,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游戏,专供贵族尤其是皇族的游戏。出动军队,护卫的目的要远高于强军的目的。 正因为如此,当初高祖李渊上位以后,暂时就废弃了秋猎,而太宗上位以后,初期也一直废弃,伴随着成为“天可汗”,重启秋猎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还在秋收的时候开启狩猎,惊扰百姓。 而最后制止了太宗的,正是刘仁轨。 李治继位以后,因为前期励精图治,后期又身体不行,加之李弘的身体也不好,所以秋猎的次数极其稀少。 而如今重启秋猎,最兴奋的莫过于一些新进将领。 秋猎不仅仅是一场游戏,更是武将展现自身的平台。高等级的武将,需要通过秋猎,来证明自己没有养肥肉,依然能上阵杀敌。至于寻常兵卒,若是有那么一两个箭术高超的,瘙到了皇帝的痒处,没准儿立刻就能窜起来,成为校尉。 相比较兴奋莫名的武将,文臣们就比较淡定。 如今天下安定许久,虽然朝中还有那么几个文武全才,但是更多的朝臣,已经开始文武泾渭分明了。不像大唐建立初期,宰相没准儿都能抡刀子砍几个人。 秋猎这一场活动,除了吟几首诗,作几个对以外,对他们而言,基本没什么乐子。 这一天一大早,李贤就换上了可以乘骑的闪电,穿着自己那一套吸冷箭MAX的铠甲,带领着东宫的队伍,来到了丹凤门前。 丹凤门街道上,千牛卫占据了丹凤门前,再往南,是皇城守军,再之后,才是这一次召集的府兵,而且大多都是骑兵。 府兵的装备,可都是要他们自己配备的,这个时代的一匹宝马,绝对相当于后世的一辆宝马。所以,寻常府兵,就算是有马的,马也不怎么好,跟皇城守军的比起来,可以说是高下立见。 至于千牛卫.... 真正吃皇粮的家伙,要是没一匹宝马,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跟汹涌的唐人比起来,使节的队伍夹杂其中,就像是宽阔河流中的一根独木,看起来可怜的很。 尤其是千牛卫为了圣人的安全,还没收了他们的弓箭武器,所以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俘虏一般。 驱马来到丹凤门前,李贤来到靠前的位置上,静静的等候。 没多久,圣人的仪杖,便从门内出来,千牛卫的卫兵,很流畅的分出来一部分,跟上仪杖,开路,而李治的马车行驶出来以后,又是一部分的千牛卫,分到了两侧护卫。 最后的一部分殿后,千牛卫对圣人的防护,就完成了。 见千牛卫的队伍已经完成了保护,李贤这才松开了闪电的缰绳,跟在后面,在他之后,才是文武官员。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天上,就能看到一条由人马组成的洪流,顺着丹凤门倾泻而出,队伍每路过一个路口,还会有一部分府兵跟随,加入到队伍之中。单单护卫皇帝出行的人,就达到了两万。 至于猎场,如今更是有三万的兵马已经安营扎寨多天。 出门打个猎,就要动用五万人,也难怪李治之前不愿意举行秋猎了。因为如今的秋猎,一旦举办,跟劳民伤财真的没什么区别。 李治的马车行驶的很慢,或者说,他的仪仗队伍走的就很慢。这样慢慢的前进,就是李贤,也觉得能够适应了。 就在他暗自窃喜的时候,姜暠骑着一匹马自前方而来,转向以后,拱手道:“太子殿下,大家叫您过去。” “嗯。” 答应一声,李贤就拿马鞭轻轻抽了一下闪电,让它加快速度,穿过千牛卫的队伍,来到了李治的马车边。 车窗帘掀开,露出的却不是李治的脸。 “傻孩子,明明不擅长骑马,怎么就不知道给马鞍上加个垫子。来,这是为娘的垫子,快垫上。” 看到天后一副母爱流露的样子,李贤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伸手接过垫子,一点一点guyong着塞到了胯下。 “谢谢阿娘关心,有这个垫子,儿臣就舒服多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秋猎(2) 虽然笑得灿烂,但李贤内心里实则很迷惑。 秋猎这样的事情,怎么天后也跟着出来了? 不过,想到李治这一次是要当甩手掌柜,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怎么奇怪了。 看着李贤骑马的笨拙模样,马车里的李治叹了一口气:“你皇祖父、先帝、朕,都擅长骑术,怎么到了你....” “知足吧,贤儿已经很努力了,你何曾听说过他偷懒?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样样精通!” 李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天后给堵了回去。 看到天后一副护崽子的模样,李治笑了笑,也不气恼,而是将自己的垫子,也递给了李贤。 一个垫子可以稍稍缓解一下,但是两个垫子,就很难协调,反而会成为累赘一样的存在。 但是,这个时候,李贤也根本拒绝不了。 长着赐,不敢辞。 敢辞,就要挨揍了。 见李贤往屁股底下垫了两个垫子了,李治这才挥挥手,示意队伍加快速度。 刚刚他特意让队伍减速前进,就是为了照顾一下太子。 而就算太子已经垫上了垫子,李治也没有让队伍前进的太快。若是速度太快,对于太子这样的初学者而言,就是折磨了。 况且,不单单是太子,文臣们骑马也是丑态百出,比起太子来还不如。 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文臣队伍的样子,李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天下安定,文武界限重新变得清晰,这是必然。指望现在的朝臣能文能武,实在是太难了。 皇家猎场,就设置在秦岭之中,而从长安出发一直到猎场,足足有一百多里地。 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就是五十公里左右。 这么远的距离,马速还慢,自然不可能是一天走完的。 兵部、礼部、鸿胪寺早就做好了准备,夜幕降临以前,队伍就赶到了一处宽阔的平地,平地上满满的都是帐篷。而平地稍微靠山的一侧,居然还有一个宫殿一般的建筑。 这就是离宫。 离宫是指在国都之外为皇帝修建的永久性居住的宫殿,皇帝一般固定的时间都要去居住。比如九成山,就有专门供皇帝避暑用的离宫。 不过,历史上总会有些骄奢淫逸的皇帝,不满足于一两处离宫,而是会大肆修建,幻想自己出巡的时候,不管到哪里,都不需要住寻常的民居,而是有离宫可以居住。 可以说,若是没有实际居住意义的离宫,纯粹就是皇帝在浪费钱。 眼下这个离宫的用处,自然不言而喻,就是让皇帝在秋猎的路途中,有一个过夜的场所。不过看离宫略显破旧的样子,还有临时修理的痕迹,这处离宫,显然很久没有使用,也没有一直维护。 看样子,李治号称励精图治,并非是吹嘘。 抵达营地,府兵就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大部分住进了外围的帐篷,一小部分则被安排了守夜的工作,分布到了各处要害的地方戍守。 禁军占据了第二层的位置,虽然外围已经有了府兵的守卫,但他们依然派遣了大量的兵卒守夜。 最内圈,自然是千牛卫守卫的,这部分千牛卫就更加干脆,直接分出来一半的人手戍守防卫。不算外围隐藏的斥候,单单防卫就足足三层,对于皇帝的安保,可以说是做到极致了。 进了营地,感受着胯间火辣辣的感觉,李贤长舒一口气,可是扫视一圈儿以后,却没见到自己的帐篷。 按理说,咱怎么也是堂堂太子,帐篷怎么也得比别人大一圈儿才是吧。 就在李贤迷惑的时候,却见李治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一脸淡定的走进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牛皮帐篷里。 ??! 就在天后也进去了以后,李贤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离宫虽大,但是目标也很明显,若是真的有人对离宫动了心思,那么,就算是身在离宫,有三层的保护,也不是一定就是安全的。 猜透了李治用意的李贤,索性也不找帐篷了,随便挑了一个,就准备进去。 “太子殿下,陛下给您安排的是旁边的帐篷,您选的太远了。” 才要进去,就看到了姜暠。 看了一眼帐篷里已经钻进去的几个千牛卫兵卒,李贤果断选择了听姜暠的。 跟李治的一样,李贤得到的帐篷,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但是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样是住帐篷,皇族显然不会跟士卒的一样。 虽然外面一样,都是牛皮,但是,里面却铺着皮裘,还有蚊帐。 只不过,没有美人,有的只是一个壮硕的家伙。 李显! 看到皇兄要进来,李显赶紧爬起来,上前两步掀开了门帘。 走进帐篷,看了一眼李显并没有变化的肚皮,李贤笑道:“还行,只是没又回去。” 李显嘿嘿一笑道:“难得瘦下来了,要是再胖回去,可就太对不起之前受的罪了。” 伸手拍了拍李显的肩膀,李贤就走到椅子上坐下,休息起来。 虽然李显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他今天的表现,却让李贤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既然是难得一见的秋猎,李旦显然是不会缺席的。 至于明崇俨,看到了骑着马的李显以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上前攀谈,却被他全程给打马虎了。 看似说了很多,实则一句正经的都没有。 随后,李显就借口要找太子皇兄有事儿,催促马匹超前了一段距离。 虽然周荃隔得远,没听清楚俩人说的什么,但是,至少从李显的面部表情上来看,他对明崇俨,显然是很不耐烦。 这就难得了,要知道,李显之前的状态,几乎可以说是“人云亦云”,对一个人、一件事的态度,很容易就会因为他人的话语而改变。 但是现在,至少他已经确认了太子皇兄是好人,知道谁说的话该听,谁说的话只要听着就好。 兄弟俩就没必要避嫌了,所以李贤毫不犹豫的脱掉了自己的甲胄,脱掉裤子就往腿上涂药水。 骑了一天的马,简直就是对胯部的折磨。 什么身体随着战马的运动自然起伏,什么顺其自然,听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 尤其是闪电现在正是好动的时候,跑起来要比别的马颠簸太多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秋猎(3) 人的胯部本就是敏感的地方,若不是有孔心语的药水,李贤觉得自己第二天,绝对要滚回马车上去。骑马?除非他做好两条腿都磨烂的准备。 李显也不擅长骑马,见皇兄已经开始擦药了,索性也就不再矜持,也脱掉了裤子开始擦药。于是乎,兄弟俩的帐篷里面,时不时的就会传来嘶嘶的声音,让巡逻经过的士兵,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行军在外,就不要奢望能洗澡什么的了。虽然离宫的设备齐全,但是,鉴于帝后的反应,李贤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触霉头的比较好。 自古以来,世界上最令人动心的,不外乎钱财和权力。 作为偌大大唐帝国的君主,李治毫无疑问是最有权力的那一个。 而民间虽然盛传某某地区的首富多有钱,但是毫无疑问,最有钱的那一个,还是皇帝。虽然他私房钱没有多少,整个内府的钱财,在世家豪族面前,可能也比不过。 但是,毫无疑问,他却有调动各种资源,瞬间让自己成为最有钱的一个。 集齐了这两个条件,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对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都充满了渴望。 可是,那个位置却坐着一个人怎么办? 把他拉下来? 一个千古一帝式的人物,又岂是那么容易拉的? 既然拉不动,那么除了干掉他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擦好药以后,李贤就倒在自己的床上,抓紧时间睡觉。 骑马一整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累人了,这一夜,他连起夜都没有,一觉睡到大天亮,对李显的呼噜声,都忽略了。 “殿下,您该起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听到李荇的声音,李贤立刻睁开了眼睛。 翻身而起,穿戴整齐以后,李贤就窜出了帐篷。 李荇的脸色很不好看,能够让他这个级别的宦官脸色不好看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他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才掀开门帘子,就看到了外面土地上摆放着的一整排人头。三军将士全部刀出鞘,弓上弦,全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三军合围之下,依然有刺客混到了离宫的位置,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圣人遭到了刺杀,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治就站在人头的后面,看不出喜怒,所以李贤走过来以后,也没有说话,而是跟众朝臣武将们一样,静静的等待着。 许久之后,天空中最后的一点昏暗消失,阳光照在人头上的时候,李治终于开口了:“太子。” 李贤愣了一下,随即上前几步,拱手道:“儿臣在!” 看了一眼李贤,李治冷笑道:“这些刺客,都是宫里人,其中以来没来得及自裁的家伙,被千牛卫一顿审讯,最终供出是受到了你的指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圣人的话,好多朝臣都把头低得更厉害了。 而张文瓘和戴至德才要说什么,就被各自的下属给拽住。 这个时候,哪怕求情的话,也不能说出口。谋反、弑君这样的罪名,求情都会是罪过。 受到了我的指使? 恐慌的情绪只是刚刚冒出来,就被李贤自己给灭了。 这个时候,不适合露出恐慌的神情啊,哪怕他这个恐慌,是对于未知敌人的。 虽然李治这么说,但是他很清楚,这些刺客并不是我派遣的,之所以这么说,恐怕就是试探一下我的反应吧。 想到这里,李贤冷哼一声,坦然道:“这恐怕,是不知道谁看儿臣不顺眼,故意栽赃来着。父皇您很清楚儿臣有几斤几两,就不要吓唬儿臣了。” 见太子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格外的坦荡,李贤的冷笑,顿时换成了寻常的笑容。 上前几步,拍拍李贤的肩膀,李治笑道:“朕如何不知你没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这些人都是皇宫中人,如今谋刺,差一点就让朕防不胜防,看样子,宫廷有必要清理一下了,这个任务,朕就交给你了,如何?” 清理一下? 虽然只是四个字,但是心里浮现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李贤总觉得自己的鼻孔里,都是鲜血的腥味。 “父皇,就算是清理后宫,也该是母后主持,她才是后宫之主,儿臣主持的话....” 一边的帐篷被宫女撩开,脸色很差的天后走出来,叹息道:“贤儿无需多言,刺客出自皇宫,本宫作为皇后,本该受罚的。如今,为娘是戴罪之身,清理皇宫的事情,交给你,自然是应该的。” 看到天后阴翳的脸色,李贤实在想不出如何推辞这个任命。 很显然,他这个太子才刚刚入主东宫,不值得怀疑,但天后经营皇宫多年,就算李治嘴上不说,也终究是带着嫌疑的。 说实话,若是外部的刺客,李贤是绝对不会意外的。 想干掉皇帝的人多了去了,可能得成百上千。 但是,皇宫内部的人手,就令人深思了。 莫非,在卑贱者。帝后的人手之外,还存在第四方强大的势力? 这也忒乱了。 至于天后,李贤觉得,不可能是她。 虽然现在的她就已经被权力的欲望冲昏了头脑,但是无论如何,干掉自己丈夫的事情,她还是做不出来的。而且,就算她做了,也得不到多少好处。 尴尬的拱拱手,李贤只好道:“既然母后您都这么说了,儿臣自然领命。” “出发,不要被不相干的事情,影响了秋猎的雅兴。” 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头,李治挥挥手,就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营地不需要收拾,值夜的将士收拾妥当后,只要将帐篷之类的物资押运回长安,就算是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临上马前,李贤刻意看了一眼摆放人头的地方。 不得不说,看血腥电影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东西,又是一回事。 眼睛看到的东西和嗅觉结合起来,可不是一点点的恶心。 人头还在,这些人的身躯不知道哪里去了。 想来,这些人将会.... 闪电才开始走,李贤就闪电般的将头转了回来。 不是看到了血腥恶心的画面,而是.... 他发现自己可能又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秋猎(4) 如果事情真的像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皇帝当真是太可怕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很干脆的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干脆不去思考。 不管这些人确实是第四方的人,还是皇帝刻意安排,或者干脆就是刻意坑死的,都跟他没关系,眼下就快抵达猎场,祈祷自己丢人不要太厉害,才是最要紧的事。 大军离开了营寨,想着猎场开拔而去。 已经老而成精的郝处俊等人,如何看不住皇帝在干什么。 甚至于,他们还猜到了圣人做这件事,可能的数个目标。 但是,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他们都选择了缄默不言。 眼下显然是最敏感的时期,作为朝臣,不管皇族的什么事情,都是少沾为妙。 谁又能肯定,这一次的事情,不是圣人对太子的一种敲打? 这个时候不装傻,就是真的傻了。 从圣人并没有起驾回宫,而是继续秋猎来看,事情并不严重。 更何况.... 眼下大唐已经平安了这么多年,就算有些人别有用心,也不可能拥有颠覆天下的力量,这其中,甚至包括五姓七望。他们齐心协力,或许还有一点可能,但是各自为战,根本不可能对皇权形成倾覆型的威胁。 而他们聚集起来谋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抛却五姓七望不谈,剩下谁能够对圣人形成威胁? 长安周边,足足有五万的府兵聚集在这里护卫圣人的安全,再加上禁军、千牛卫,将危险彻底消弭到了几乎不存在。 虽然是离开了长安城,离开了皇宫,圣人的安全反而不需要担心。 至于刺客.... 真是说笑了,就算有刺客能够凭借宫内人的身份混出来,也绝对不可能对圣人产生威胁! 所以,圣人此举,肯定另有深意啊。至于究竟是什么目的.... 跟李贤一样,朝臣们都选择了忽略这件事,不去思考,生怕自己猜透。 这次秋猎,只要认真参加就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相比较李贤和文臣,武将们要反应的更快一些。 他们照常对于皇权的问题,都是避而不谈的,哪怕出现刺客,他们也只是在当时表一下忠心,完事儿就立刻避开。跟兵权相关的他们,虽然现在已经不具备真正造反的能力,但依然各处忌讳。 如今,程务挺几人并辔前行,一人拿着一张弓,吹嘘自己的弓是怎么怎么的优良。 而道路两侧的军队,已经自动让开了一个缺口,因为谁也不确定几位将军,会不会兴致上来,就朝着草丛射一箭。 队伍持续前进,很快就偏离了大路,转入跟大路一样的山路。 虽然道路两侧山高林密,但是,根本不需要担心会不会有人埋伏。早在正式动身以前,兵部就几乎将沿途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 别说埋伏人了,草丛里要是有捕兽夹子没清理掉,都是兵部的失职。 皇家猎场,自然不是寻常猎场能够比拟的,通往猎场的路虽然是从山口而入,蜿蜒曲折,但是却异常的平坦,哪怕李贤这样的骑马新手,都没有觉得多么的颠簸。 在转过一个小山口以后,一片宽阔的营地,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秋猎时候皇帝和文武群臣驻扎的地方了,从营地地面上一些来不及彻底清理的草根来看,礼部这是抓紧时间清理出来的地方,以前,这里一定是荒废了。 跟中途休息的地方一样,这里的营地已经完成了布置,周围甚至用原木建设好了防御工事,看起来就像是山寨一样。 当然,这个山寨怎么也不可能容纳五万人,只能勉强将皇族成员、文武群臣和千牛卫容纳其中。 大军在杜淳义的领导下,开始有序的分散到营寨周围。他们就没有营寨的待遇,只有帐篷,不过最近的天气倒也不至于太冷,哪怕不生火,也能在帐篷里过夜。 千牛卫作为皇帝的近卫,自然是特权接济,所以类似秋猎这种活动,杜淳义自然而然的就会拥有大军的掌控权。哪怕他的资历在程务挺等人面前排不上号,这些军队的领导权交到他的手里,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彻底安顿下来,此时已经是午后了。 李贤和李显匆匆的进入自己的帐篷,就开始给腿间涂药。 有药物的支撑,他们才能勉强抵挡住骑马的折磨,不然的话,恐怕此时已经瘸了。 “太子殿下,杜淳义求见。” 刚擦好药,帐篷门口就传来了李荇的声音。 杜淳义? 李贤愣了一下,赶紧把裤子穿好,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门帘被掀开,一身全副武装的杜淳义走了进来,在帐篷门口就单膝跪地道:“启禀太子殿下,长安周边共计五万府兵,其中三万已经分配到营地周边,剩下的一万八千,被末将安置在了各个要害路口,至于剩下的两千人,则作为斥候分散到了猎场周围。” 听到杜淳义的禀报,李贤疑惑道:“杜将军,你应该对父皇汇报才对,怎么来找孤了?” 杜淳义道:“陛下吩咐了,秋猎的事情,不论什么,都要听从殿下的安排,包括末将率领的军队。” 军队也交给我指挥? 李贤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想到李治的态度,随即就释然了。 这就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啊,先敲打一下,警告太子不要对他的皇位胡思乱想,再委任兵权,表示信任。 前后虽然如此的矛盾,但是.... 皇帝不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多少皇帝,同时集齐了残暴和仁德两种作为? 就拿大唐来说,太宗皇帝干掉了哥哥弟弟,但是却成了千古一帝式的人物。武则天对李姓子弟挥动屠刀,对官员施行恐怖统治,但是对百姓却好的不行。 如今李治一边怀疑着一边表示信任,实在是不入流。 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杜淳义,李贤清清嗓子道:“如何排兵布阵,你比孤要有经验,孤就不多说了。不过明日秋猎正式开始之前,务必让斥候都回来,要是被流矢伤到了,就不太好了。” 第二百四十章 秋猎(5) 杜淳义点点头道:“末将知晓了,只是殿下,您真的....您真的不需要有人帮您射箭嘛?” 犹豫了一下,杜淳义才说出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看了一眼杜淳义,李贤笑着摇摇头。 “末将知晓了,这就告退。” 站起身,杜淳义倒退而出。 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门帘,李贤笑了一下,坐回去开始调试自己的弓。 一张好弓,对于弓箭手而言,绝对是最重要的东西。 而李治的这张弓,确实是一把好弓,伴随着他这些天跟这张弓的磨合,他觉得自己的箭术都因为它得以进步不少。 虽然进步了,但是进步的幅度,显然还不够他在这次秋猎上表现的。 箭术不是短时间就能登峰造极的,只是可惜,他才开始练习,没有足够的练习时间。 不过,往后的时间有的是,倒也不需要着急。 不管是金令牌还是银令牌,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走的话,杜淳义必然是要收回去的。或者说,李治也会下令收回去。 但是现实却是,俩人都没有开口收回去。 这不可能是忘记了,千牛卫可是天子亲兵,制度何其严格。 而既然这件事发生了,只能说明,李治是在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对太子的信任。 又或者,既表现了信任,又是一种试探? 皇帝这种生物啊,永远是多疑的,他们可能永远没有办法相信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位,只能是他交给你,你不能要,要就是大问题。 但是,你也不能对这个位置表现的太过于无所谓,因为这样也会让他郁闷。 究竟怎么把握这个度,真的是大问题。 一边保养着弓,一边思索着问题,李贤丝毫没有注意到,帐篷里多了一个人。 许久之后,当他暂时结束了自己的思索,才惊讶的发现,李显就坐在那里,一样在擦拭自己的弓。 见皇兄终于不再想事情了,李显赶紧放下弓,紧张道:“六哥,刚刚杜将军去我那儿了,问我要不要找几个人千牛卫的好手,用带着我的记号的箭,帮我狩猎。我问他您要了没,他说没有,所以我就拒绝了,您说说,我应不应该答应啊。” 看李显紧张的样子,李贤笑道:“你的箭术不也进步挺大?这样就没什么可怕的,咱们兄弟以前没学过,那就没学过,没学过射箭又不是什么罪过。咱们需要展示的,是咱们自从学习箭术以后,进步了多少。” “找人帮咱们作弊,确实能让咱们风光一次,但这次以后呢?难道下一次咱们还要靠别人?胖胖,你要记得,只有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成果的时候,那种感觉,才是最珍贵的。” 也不知道李显听进去没有,反正他一直在点头。 “皇兄您说的很对,只是....您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胖胖了?你看我,现在可瘦了太多了。” 说完,李显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如果说他的肚子以前是个大鼓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菜盆子,都说胖人瘦下来很难发现,但是瘦的程度达到他这个样子的,就太明显了。 “你啊,什么时候瘦到哥这个样子,哥就不叫你胖胖了。” “这样啊,那实在是有些难度了。” 摸摸自己的肚子,李显不由得有些泄气。 虽然能瘦下来,让他觉得挺好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管怎么加强锻炼,都不会往下瘦了。或许,大概,可能.... 是吃的原因?但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他实在是割舍不下。虽然他也很想瘦下来,但是更喜欢享受天下美食。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那当然是舍鱼取熊掌啊!此时此刻,李显忽然觉得圣贤讲的道理,实在是太正确了。 见李显有点心不在焉,李贤也就不说了,将弓弦松开,把弓放到了一边。 才准备熄灯休息,迎接明天的挑战,就听见李显嘴里似乎在咕哝着什么。 才要凑过去仔细听听,李显就提高了声音。 “六哥,韦氏的肚子现在有些变大了,您说,咱们还能隐瞒多长时间?” 李贤愣了一下,以为他还在为减肥的事情发愁,谁知道他竟然想到了这件事上。 想来,韦氏也跟他说了一些什么,如果是以前的他,恐怕会选择不屑一顾,但是现在的他的话,恐怕就会仔细想想其中的事情了。 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李显的身边,李贤开解道:“别总为这些事情担心了,退一万步讲,就算韦氏生的是儿子,蓉蓉生的是女儿,那也不一定就会出事儿啊。只要你和韦氏将这个孩子藏起来,隔一年再宣布他的出生就好。哥有四个女人,只要努努力,怎么也能怀上一两个吧,事情还有转机。” 听到兄长的话,李显无奈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事情,皇兄,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呗,跟哥说话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看了一眼皇兄,李显想了一下,才说:“皇兄啊,最近,不管是李旦还是明崇俨,都经常来我这里拜访,邀请我出府一叙述,问他们是什么事情,他们又不说,只说兹事重大,不适合在我的王府说。您说,他们这是摆明了要对付您?” 对于李旦和明崇俨的行动,李贤还是很了解的。 说实在的,在他这个太子已经入主东宫,占据了太子之位的情况下,李旦和明崇俨,就算对太子之位或者皇位有什么心思,也不能这样频繁的寻找李显作为助力。 这两个人在急什么? 或者说,他们到底是有什么倚仗? 事出反常即为妖,这两个人,真的有必要警惕一下了。 如果只是厌胜之术这样的小打小闹,他反而不怎么在意,但是他们要是真的想要开始夺嫡的行动,那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太子,若是出手对付李旦,绝对说得过去。 更何况,他现在自认和帝后的关系还算不错,尤其是跟天后之间没有闹翻。 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做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后果如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秋猎(6) 如果,李旦或者是明崇俨真的有什么异常的想法的话,或许.... 想要收拾他们的想法才诞生出来,就被李贤给废掉了。 虽然尽早清除隐患是一个好习惯,但是,若是太早的消除隐患,反而打草惊蛇了。 衡量了自己现在拥有的力量以后,李贤觉得,还是再等待一段时间再动手的比较好。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饭,最起码,自己也得看看李旦和明崇俨的倚杖究竟是什么。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李贤决定暂且只是观望。 拍拍李显的肩膀没,李贤笑道:“胖胖啊,你应当清楚,太子,或者说皇位,是所有皇子的追求。虽然你可能觉得自己不喜欢担当大任,但是别人和你肯定是不一样的啊。不过,就我看来,李旦和明崇俨想要跟你接触,目的可不是扶持你。胖胖你要记住,天底下没有平白得到的好处,你想要得到多少,就得拿出多少甚至一切去换取。一旦失败,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显点点头,坚定道:“皇兄您放心,弟弟就支持您一个人,别的人想要对付您,弟弟第一个不答应!” 李贤笑着锤了李显一下,却并没有当真。 现在的李显,只是单纯觉得兄长是个好人,并且因为孩子的事情,觉得有所亏欠,这才选择了支持。 人心很容易就会变的,谁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不犯大错,那么,就不会失去现有的支持,只要帝后朝臣护着,自己成为皇帝,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虽然李治可能要比历史上记载的要晚死一段时间,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对自己而言,绝对是有利的。 长舒一口气,李贤决定岔开话题,跟李显说这些事情,不能说的太深啊。 “胖胖,你得做好准备,明天秋猎可就正式开始了,到时候,咱们正常发挥就行,至于别国可能的挑衅,千万不要理会。早点睡吧,明天有得你受的。” 李显答应一声,就回去睡觉了。 一夜宁静.... 第二天一大早,李贤是在一阵激烈的马蹄声里清醒过来的。 没穿那一套骚包的金色铠甲,而是换上了一副特别普通的盔甲,上面甚至还有一些锈迹。 穿的那么明显,一旦有人想要刺杀,根本不用寻找,就循着人群里穿的最骚包的一个射箭就行了。眼下秋猎人多箭杂的,要是真的有人起了歪心思,啧啧.... 想是这么想的,然而李荇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套,脸都绿了,赶紧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您怎么能穿这一套?这不是给皇家丢脸吗?” 看了一眼身上的铠甲,李贤无奈道:“难道我穿那一套就是给皇家长脸了?什么道理嘛,要是穿那一套,孤要是被人刺杀了怎么办?” “您放心,到时候不仅仅是奴婢,还有周荃、姜暠,我们都会护卫在您的左右,保证您万无一失,必要的时候,我三人都可以为您效死!再说,您要是穿这一身出去,恐怕礼部尚书会过来进谏的,大庭广众之下,您回来再换,多难看?” 对于礼部而言,规矩大于天,堂堂太子要是穿上寻常士卒的铠甲出去,那场景.... 虽然很不喜欢那一套骚包的铠甲,但是,李荇都这么说了,李贤也只好回去换上。 铠甲很轻薄,材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却防护的很到位,穿着这副铠甲再加上厚重的丝绸里衣,整个人都要被裹得密不透气了。 但是不穿还不行,因为据说丝绸里衣能有效的减少箭矢对人体的伤害。 虽然不知道这个论调是怎么来的,但是李贤绝对不想亲自证实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 重新换上那套骚包的铠甲,走出帐篷,才发现周荃和姜暠,果然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见到太子,姜暠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奴婢奉大家之命,前来护卫您,您尽管放心,哪怕您擦破一点油皮,都是奴婢的责任。” 不满的看了一眼姜暠,李贤张张嘴,最终选择将这句话无视掉。 混蛋东西,这还没正式开始呢,就特么在这立flag。 营地外,众人将士正聚集在篝火边吃早饭。 今天注定了将会是忙碌的一天,估计正午也吃不了饭,得一直到晚上了,所以每个人都在尽可能的多吃。 虽然知道吃多后再剧烈运动对身体不好,但是这个时候,李贤已经没有时间管束军士了。 因为,使节的队伍,已经各自聚拢在一起,看起来气势汹汹。 想来也是,秋猎可是中原传统中的强军活动,他们要是能在秋猎上抢了大唐的风头,凭借他们使节的身份,就能让大唐吃一个闷亏,就是事后,甚至不能轻易对他们发动战争。因为他们会以“含恨报复”为理由,挤兑唐军。 可以说,这一次秋猎,大唐一方,许胜不许败! 薛讷自然是主力军之一,明明太阳才刚刚有升起来点的意思,但他已经大汗淋漓,显然天没有彻底亮,就起来热身了。 见太子看着这边,薛讷带着自己家的几个家将,抱着弓躬身行礼。 因为薛仁贵本就是箭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他凭借这个折服了不少的家将,薛家家将中箭术高超的,一抓一大把。 至于千牛卫.... 根本不用担心,在面子活上,古人有些地方比现代人还要变态。虽不至于要求会议的杯子摆放一致里面的水一样高低,但是,千牛卫中各项都有绝对的高手,还是很有必要的。 天子近卫要还是一些战五渣,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再往前走几步,看到营帐里的场景以后,李贤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他觉得自己的铠甲已经够骚包的了,谁知道,营帐里这两位的铠甲,比自己的还要.... 咳,华丽! 圣人那金光闪闪逼人双眼的铠甲暂且不论,就是天后,也拥有一副女式的铠甲,上面镶嵌着不少的宝石,就是不知道掉了以后她会不会心疼。 俩人正在享用小米粥,见太子过来了,就一起指指桌子上那还冒着热气的粥碗。 第二百四十二章 秋猎(7)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拘礼了,礼节这个东西,根本就是给外人看的。所以,李贤直接就坐到了椅子上,开始享用早饭。 自从送给李治的办公桌和办公椅,成功获得他的喜爱以后,这两样新式的家具,以风卷残云一般的速度,席卷了家具市场,将原本的桌案八成以上的市场给替代了。 跟桌案比起来,桌子和椅子虽然耗费木料,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用起来就是舒服,尤其是对于一把年纪的人而言,桌椅对老腰和膝盖的呵护,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伴随着这股风潮,将作监下辖的木材店,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长安的下沉市场,则已经被东宫收购了。虽然桌椅的档次比不上达官贵人消费的档次,但是,架不住订单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次,东宫在桌椅更换风潮中赚的钱,比起将作监来也只多不少。 相比较李贤,李显和李旦就没有这么自在了,俩人靠近这里以后,挪蹭了许久才靠近,行礼问安。 看着两个怯懦的小儿子,还有坐在身边,看起来格外自然的六儿子,李治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即逝。 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导致不可能跟自己的儿子如同寻常父子一般。如同太子这般偶尔的放开,已经很不错了。 看了一眼姜暠,挥挥手,李治没有多说什么。 姜暠自然是领意,上前给二人送了一碗粥,并在桌子边放了两个椅子,加了两套餐具和食物。 虽然桌椅强势侵占了桌案的地盘,但是分餐就食的传统不是这么容易打败的。 喝了一口稀粥,李治长舒一口气,对李贤开口道:“怎样,可曾紧张?你还是决定不用朕派给你的那些人?” 李贤放下粥碗,拱手道:“谢阿耶关心,只是,儿臣自信不会太丢人,用不着弄虚作假。更何况,儿臣学习箭术时日尚早,射不中也没什么丢脸的。” 见李贤没有一点强撑的意思,李治也就不多过问了。 早餐即将吃完的时候,杜淳义带着几个临时统领军队的将军,前来领命。 放下餐具,擦干净嘴以后,李贤很自然的走到了几人面前。 伴随着几人的单膝跪地,李贤思索了一下,道:“千牛卫全员跟随父皇母后的行程,出现任何事情,都不可妄动,一切以保护父皇母后为首要。余下府兵队伍,外围队伍依旧驻扎,不必换防;余下四六分,四成跟随狩猎队伍,六成分散到猎场各个紧要关口驻扎,除驱赶兽群以外,不得擅动。若有骚乱,以杜将军的命令为准,余者尽皆无视,包括父皇的传令,尔等可清楚了?” 听到太子的吩咐,将军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前面的自然没问题,太子殿下的安排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但是,出现骚乱的话,连圣人的命令都不能听? 虽然圣人早有命令,这次秋猎一切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还是忍不住抬起头,透过太子殿下的身影,看向圣人。 李贤的话李治自然是听到了,听到这个吩咐,他微微一笑,放下粥碗道:“一切听从太子的安排就是。” 见圣人都这么说了,几位将军这才拱手称诺。 “去吧,控制你们的军队散开,远离营地的队伍,可以开始驱赶兽群了。” 听到太子的吩咐,几位将军领命而退。 不让他们听从皇帝的命令,自然是有原因的。若是真的出现什么事儿,谁能保证不会有人浑水摸鱼?若是有个自称是圣人信使的家伙,命令队伍攻击千牛卫,他们也要听从嘛? 要知道,真的出现了那样的事情,紧要关头,可不会有几个人能细心到验看信使的真实身份的。 回过头,见李治和天后都吃完了早饭,李贤就拱手行礼告退。 回到自己的帐篷附近,吹一声口哨,闪电就从一边踢踢踏踏的跑了过来。 摸了摸闪电的脑袋,再看看它背上的鞍鞯,李贤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对自己今天的行动,默哀了一下。 骑马,真的是个力气活儿啊。 尤其是马背上射箭,对箭术的考验就更上一层楼,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不能行就丢脸呗,反正跟造假比起来,实力不济不丢人。 在休息了半个时辰以后,伴随着朝阳升起,李贤就跨上战马,下令身边的军队,全部出动! 关中自古出雄兵,尤其是唐朝时期,虽然边远地区的百姓生活还是比较拮据,但是关内道的百姓,还是比较富裕的。因此,但凡是能置办府兵装备的,跟外地的比起来,都强不止一个档次。 如今,在李贤的带领下,关中最精锐的骑兵队伍开动起来,自然是气势磅礴,单单马蹄的轰鸣声,就能带动人的肾上腺素激增。 不过,再震撼人心的场景,也会出现意外的插曲。 比如,才肆意驱马前进了一段距离以后,李贤就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随时都可能跌下马去。 好在杜淳义紧紧跟随着,一声令下,头部领队的一队骑兵,就降低了速度。 出动军队打猎,跟寻常人打猎自然是不一样的。 皇家猎场最远处的队伍,已经开始燃烧烟雾,敲锣打鼓的驱赶山林里的野兽。 而两侧的队伍,在看到烟雾柱以后,也会开始照样施为。 伴随着三路军队的驱赶,最终形成的兽潮,却并不会直冲中军,而是会进入一片连环性的山沟之中。 层环构造的地形,会减缓兽潮的冲击,同时也会给狩猎的队伍提供一处相对平稳的狩猎环境。皇家猎场的选址,可不单单考虑到水草丰美、猎物丰盛这两个因素。 在先头骑兵队伍的带领下,李贤一行,成功来到了一处断崖。 断崖不高,却能避开底下山沟中的兽潮,同时,居高临下,还会增强弓箭的威力。 驻马崖前,看到山崖边摆放的石头堆,李贤不由得对接下来要出现的场景,憧憬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秋猎(8) 不是没看过动物世界,但是,当兽群从山脚拐角处涌出的时候,视觉上的震撼,还是远远超过荧幕上得到的感受。 天气干旱,所以土地干燥,兽群奔跑起来的时候,尘土堪称遮天蔽日。 李荇适时地送上一条纱巾。 将纱巾蒙在脸上,李贤挥挥手,下令道:“自由射击!” 话才说出口,顿时觉得不对,只好追加道:“就是随便射箭的意思。” 开弓搭箭,自然不需要下令,所以不少人实则已经完成了准备,伴随着李贤一声令下,薛讷等少数对于自己的箭术格外自信的人,纷纷射出了自己的箭矢。 此间距离兽群的先头部队,差不多有二百多步,这个距离敢开弓的,都是真正的神箭手。 李贤自认自己不可能射中,看了一眼自己那跟铠甲一样骚包的箭矢,想了想,只能再等等,先欣赏起眼前的猎物。 皇家猎场选在这里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不缺水源,植物丰富,所以也养育了大量的食草动物。当然,让他无比意外的,还是虎豹狼这些肉食性动物的数量。 在后世,除了一些自然保护区以外,虎豹之类的猛兽,几乎彻底绝迹了,要是远远的发现它们的踪迹,估计兴奋要多于恐惧。 而唐朝则不一样,哪怕是几百年以后的宋朝,打死老虎还叫为民除害,就足以知道这家伙的数量如何了。 皇家猎场拥有大量的食草动物,老虎自然是不会缺的。 对于一般的旅人和百姓而言,老虎是有害的,但是,在军队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面对大军的敲锣打鼓放烟等一系列方式的驱赶,它们也只能舍弃自己的领地,亡命的奔逃。 野兽一起奔逃的时候,是顾不上别的东西的,所以哪怕虎堆里凑进来一只小羚羊,也不会有老虎动心思,所有的猎物,都只为了逃命。 直到此时此刻,李贤终于理解大军为何准备了那么多的石头了。因为,这个时候,在山崖上随便丢下去一块石头,都会有效果。至于需要两个人抬的大石头,几乎是必定有所斩获的。 虽然狩猎能够这么容易,但是,却没人动手。 “先头部队”的猎物被打死,其结局只会是被后面的兽群给踩成相片,之前开弓射箭的,都是奔着边缘的猎物去的。 终于,兽群跑到了眼前山崖下。 面对这么震撼的场景,就是训练有素的战马,都不安的踢踏着蹄子。 然而,令李贤意外的是,闪电居然一点都不为所动,甚至还玩心大起的往前走了半步,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去管它了,因为,兽群此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如今,正是对尾部动手的时候。 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啊,跑得快虽然不一定就能彻底免死,但是至少可以死的晚一点。 而行动缓慢的这部分猎物,就要倒霉了。 用不着下令,伴随着稀疏几支箭的射出,靠近山崖前的骑兵,纷纷射出了箭矢。 能够凑到最前面的,自然身份不低。 比如阿史那塔格,虽然这家伙瘦弱的可以,但是射箭还是可行的,李贤眼睁睁看到他的箭,射中了一只羚羊的脑袋。 跟阿史那塔格相比,程务挺等将军不甘落后,他们本就是百战起家,就算战场经历不怎么丰富的,在父辈的熏陶下,也不曾放下武艺。对于一个将军而言,射箭这种技艺,是入门必修课。不是所有的将军都有脸面射箭不成,拿自己勇武过人来吹牛逼的。(diss某侯) 一支支箭矢射出,他们的战绩自然是格外优异,基本都射到了猎物的头。其中运气好一些的,比如裴行俭,甚至一箭射中了一只老虎,射中的还是眼睛。 眼看着老虎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后方的军队,在他家将的带领下,顿时喝彩起来。 受到这些人的影响,李贤也觉得自己不由得血脉偾张,只是.... 他很有自知之明,这些家伙能够取得的成绩,自己必定很难获得。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的箭矢,要是射出去,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就在他担心的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刚刚接连几箭都失利了的跋禄嘉,偏过头正好看到不为所动的太子。 出身高原,虽然他们也有弓箭,但是根本没法跟中原和草原相比,再加上他虽然同样勇武过人,但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学习中原典籍、天下等土人情等学识,自然箭术不佳。 这次出使,他也没想到会遇到秋猎这样的活动,考验了自己的护卫,结果一个箭术高超的都没有,绝望之下只能亲自上阵,可谁知道,自己上阵,也没能有所斩获。 绝望之下,谁知道就发现了不为所动的大唐太子。 太子竟然没射箭? 有这个-垫底的,顿时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老子就算射不准又如何?这还有个连射都不敢射的家伙呢,要是.... 惊喜之下,跋禄嘉才要说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太子的身上,谁知道,一直不为所动的太子,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了一箭! 眼下太阳才升起来,众人都背对着太阳,所以,金黄色的箭矢,哪怕是在空中,在一众黑色的羽箭之间,也格外的显眼。 众人眼睁睁的看到那支金色的箭,精准的钉在了一只狗熊的眼睛上! 看到这一幕,跋禄嘉惊呆了.... 至于一边全程保持高度警惕的李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尖锐的嗓音,居然隐隐盖过了弓弦声:“殿下万胜!殿下威武!!” 听到李荇的声音,程务挺等人不由自主的开始扫视全场,准备看看太子射中了什么猎物,值得李荇如此呼喊。 要知道,这虽然只是秋猎,但是好多的规矩,都是跟随军队的。 “万胜”、“威武”这一类的词汇,用于呼喊,只能是某个将军斩得敌酋首级这个级别的。 金色的箭矢反射着阳光,是那么的明显,当所有人看清楚那只眼睛上带着金色箭矢哀嚎的狗熊时,都惊呆了,许久之后,才开始跟随李荇呼喊起来: “太子殿下万胜!太子殿下威武!!” 第二百四十四章 郁闷的李显 声音之高,吓得崖下的猎物,都不由得避开了这里。 跋禄嘉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怎么看都没有看出破绽来。 刚刚那一箭,从发射出去到命中,自己都是亲眼看着的。 而山崖下那只狗熊,也看不出一点的问题。 不是没有人对这头山中之王动心思,可是他们的箭矢,都射到了熊的身上,因为涂满了松脂,又带着大量的泥土,所以根本射不动。只有偶尔的两支箭,能够突破他的防御,但伴随着它的奔跑,都掉了下来。 想要取其性命,只能射眼睛和嘴这样脆弱的地方。 然而,这个距离虽然不远,但想要射中一只奔跑中的狗熊眼睛,谈何容易! 然而,就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大唐太子居然做到了! 如果说是巧合的话,未免太牵强,因为,太子一直没有动,动即有所斩获。 莫非,大唐太子,射箭方面真的技艺非凡? 不仅是跋禄嘉震惊和疑惑,阿史那塔格也很惊讶。 要知道,刚刚那一箭,虽说自己也有把握,但是把握不超过五成。为了避免射空丢脸,他刚刚果断放弃了这块难啃的骨头,可谁知,他放弃的猎物,大唐太子居然得手了。 山崖下,伴随着狗熊的挣扎逐渐减缓,崖上士兵们的欢呼声,变得更加强烈了。 就在这一片欢呼声和外国使节的震惊中,李贤很想长出一口气。 憋得! 以他的箭术,想要射中这个狗熊,可以说是六分的汗水和四分的运气。 自从这头狗熊的身影在猎物群里出现的时候,他就盯上了。 选择它为目标,一是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在它身上滑铁卢了,自己跟着失败,也不算什么大事。至于第二,其实他还是很想射中的。 这样巨大难啃的目标,一旦成功,自己从现在开始就收箭,不再参与狩猎,也完全可以。因为有这样的战绩在,别人只会说太子殿下完成了一次壮举,再猎杀别的猎物,必然会觉得寡然无味....巴拉巴拉的。 带着一半的期待和一半的理性,他全程仔细盯着狗熊,判断它的行动轨迹,最后听天由命般的射出了一箭,谁知道.... 特娘的竟然命中了! 看来运气有些时候比努力更重要的论调,真的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 耳边,军士们的呼喊声,已经带着破音了,看着山崖下挣扎中被周荃一记石头砸中箭矢后,彻底嗝屁的狗熊,李贤还是很难诞生真实感。 许久之后,在杜淳义的示意下,军士们才停止呼喊。 驳马靠近,杜淳义拱手道:“太子殿下,兽群已经进入狩猎区,您看是不是开始自有狩猎了?” 听到杜淳义的声音,李贤回过神来,看一眼山崖下成片的野兽尸体,点点头说:“那就自由狩猎吧,三军狩猎猎物最多者,孤会赐酒与他。” “末将领命!” 再次拱手以后,杜淳义就带着大军,顺着山崖下的小斜坡,杀了下去。 从兽群进入这个连环山沟地形以后,外围的诸多入口,就会被堵上。 在这片山区,狩猎将会持续好几天的时间。直到猎物都找到路逃光,才会结束狩猎。 千牛卫中永远不缺有眼色的家伙,几个千牛卫士,下到山崖底下,将彻底嗝屁的狗熊给抬了上来。 远远的看着这家伙,还不觉得有多大,直到靠近了以后,才发现竟然如此的巨大。 水草丰茂的皇家猎场,养活了大量山羊羚羊这样的食草动物的同时,将狗熊老虎这些家伙养的也是膘肥体胖。 上前仔细检查,确定这家伙真的嗝屁了以后,李荇才拱手说:“殿下,估计整片猎场,也没有比这狗熊更大的猎物了。本次秋猎,您毫无疑问拔得头筹。别人就算狩猎一个小山包,也绝对无法跟您相比。” 听到李荇这话,李贤立刻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谦虚一下的想法。 自己的箭术本来就不怎么样,要是之后接连失手,要更丢脸。还不如把周荃那一石头的功绩,也算到自己的头上。 “如此甚好,孤作为太子,也算没给皇家丢人。来啊,将这狗熊抬回去,孤晚上要请父皇吃熊掌补补身子。” 几个千牛卫士答应一声,就小心翼翼的抬着狗熊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薛讷凑了过来,拱手道:“太子殿下刚刚一箭,堪称神射,就算是微臣,也没有把握能够射出这样的一箭,您完全可以出师了。” 看看左右没有外人,李贤这才苦笑道:“孤射中它究竟是实力还是运气,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孤不相信你射不中它,八成是你们几个,见孤的视线盯在它的身上,所以干脆就没射箭吧。” 自知之明要有,同时,李贤也很清楚薛讷的箭术如何。毫不夸张的说,他要是动手射熊的话,至少也有七成的把握。 薛讷笑了一下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殿下能有今日的战绩,全凭平日里的苦练。射箭一道,基础的东西,微臣已经全部倾囊相授,至于不可言传的部分,需要您亲自去摸索才行啊。” 见薛讷不似说笑,李贤这才点点头说:“虽然你这么说了,但是孤还是不准备放人,你还是在东宫担任教习,偶尔,孤还是需要你指导一下的。” 见太子殿下没有一点骄傲自满,薛讷自然欣然领命。 说实话,能一直混迹在东宫,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见兄长谈话完毕了,一边的李显才面带郁闷之色凑了过来。 “皇兄啊,臣弟....” 只看他郁闷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成绩不怎么样。 说实话,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已经足够了。李贤自认自己纯粹是仗着后世的那点学识,来了个弯道超车,论努力程度,或许自己还不如李显。 拍拍李显的肩膀,看了一眼山崖下李显的亲兵捡拾的猎物,李贤笑道:“这不是射中猎物了嘛,好啦,有所收获就好,咱们这就回营地,哥给你做好吃的东西去。” 听到“好吃的”三个字,李显的郁闷直接荡然无存。 别人说这样的话,他都不怎么会理睬,但是皇兄不一样! 皇兄说好吃的东西,那就一定好吃的不行! 第二百四十五章 献礼 听到这句话,李显立刻不忧愁了,刚刚还弃如敝履的一只大山羊,被他视如珍宝,吩咐护卫小心的抬着,生怕自己的猎物跟别人的混了。 大规模出动的秋猎,每个人的箭矢上,自然有自己专属的记号。 所以,各个将军和使节虽然走了,但是他们狩猎到的猎物,却会被送到专属他们的营地中去。 至于好不容易狩猎到的大狗熊,自然是要亲自押运回去才行。 虽说是运送猎物,但也足足有十几辆大车。 兽群经过崖下的时候,那当真是扔块石头就有收获。所以,这一次狩猎够多,就不意外了。而等兽群进入丘陵之中,就不容易狩猎了,或许会有扎堆聚集的猎物,但是,这一般都是羊群之类的。真正的射箭高手,瞄准的自然不是这些寻常的猎物。 不管有没有人再一次狩猎到狗熊,至少,他们已经没办法跟太子相媲美了。游戏还有首杀和第一滴血呢,更别说狩猎了。 李治就坐镇于营地,并没有跟随队伍奔波的意思。 十几大车的猎物被送来,他并不意外,好久没有秋猎了,狩猎的成果再夸张一些,他也不意外。 真正吓到他的,是被十几个力士抬进营地的大狗熊。 他不是没有猎杀过狗熊,但都是在护卫的帮助下,才成功的。个人猎杀狗熊,无异于痴人说梦,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狗熊的身上,没有多少伤势,反而是眼睛的部位,插着一根箭矢。 一根金色的箭矢.... 等到李贤回到营地,不等他下马,李治就迎了过来,沉着脸道:“太子,你能跟朕解释一下这支箭是怎么回事儿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你跟朕吹嘘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不靠外力,为何....” 李治的话还没说完,李荇就拱手行礼道:“陛下恕罪,这狗熊,确实是太子殿下亲自狩猎到的,这一点,全军和各国使节,都有目共睹,不至有假。” 如果是平时,圣人说话的时候,李荇是绝对不敢打断的。 但是,眼下,他不仅仅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声誉,同时,也及时的制止了圣人错误的讲话,这才大着胆子打断的。 听到李荇的话,李治愣了一下,才要发火,但是当他明白李荇的意思后,只能将怒火消散掉。 这真的是太子狩猎到的? 全军和使节们有目共睹? 只是瞬间,李治脸上稍稍堆砌起来的怒容,就变成了灿烂的笑脸。 走到闪电的旁边,李治一手抓住闪电的缰绳,一手伸出拍了拍李贤的腿,笑道:“不愧是朕的太子,竟然能取得如此成绩,父皇以你为傲!” 亲眼见到李治这迅速的换脸,虽然感慨万分,但李贤还是推辞道:“儿臣如何敢让父皇屈尊降贵为儿臣牵马,请父皇放开缰绳,儿臣自己下来。” 听到太子这么说,李治就松开了缰绳。 全军上下,需要用到下马石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了。 但是尴尬的是,李贤就是其中之一。 下了马,李贤这才来到李治面前,单膝跪地道:“父皇龙威赫赫,儿臣怎敢让您丢面子,说来,儿臣这次狩猎成功,也是侥幸。这狗熊还算体格庞大,尤其是皮毛完整,儿臣就命工匠将其硝制妥当,再献给您,作为献礼!” 秋猎的过程中,狩猎的人狩到了什么稀奇的猎物,是需要献给皇帝的,其礼节,跟献俘差不多。毫不夸张的讲,李贤献出这只狗熊,已经等同于攻灭一国,献俘国君了。 李治激动的上前一步,拉起李贤,目光中全是赞扬,再看看狗熊,当即下令道:“传朕旨意,太子献熊,朕心大慰,今晚,犒赏全军!” 伴随着传令兵扩散出去,漫山遍野都响起了欢呼声。 狗熊如何处置,李贤自然是不需要过问的。 报备李治拉着,俩人来到了中心营帐之内。 在这里,天后依然没有脱去甲胄,虽然穿的有点过于高调,但是得益于她本身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哪怕穿着工艺品一样的铠甲,依然颇有气质。 见圣人带着太子,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天后起身笑道:“看样子,太子是有所斩获了?自从出宫以来,您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的开怀。” 李治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杯茶,倒了一杯递给李贤。 李贤故作受宠若惊的接过,一口闷干。 指指椅子示意太子坐下,李治这才回答说:“太子狩猎了一头熊,并将熊皮献给了朕。” “啊?” 天后大吃一惊,虽然她只参加过几次秋猎,还都是远观,但是,熊有多难狩猎,她还是很清楚的。 上一次秋猎,还是圣人亲自下场,薛将军等几位老将联手,这才制服了一只。就是那样,狗熊的皮也已经破破烂烂,用不上了。 如今太子献熊皮,肯定是熊皮比较完整,这....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看到天后惊讶的样子,李治反而有些洋洋自得的道:“你是没见,那熊是被一箭致命的,熊皮十分完整。宫里虽然不缺这等皮毛,但是,太子献给朕的,意义非凡啊!” “原来是这样,太子当真是好运。” 听到天后的回答,李治摇摇头说:“运气和实力,是分不开的,朕也没想到太子能给朕这样的惊喜。这一箭,恐怕军中那些将领,对太子是真正的服气了。” 李贤笑了笑,起身拱手道:“阿娘,儿臣只狩猎到了一只熊,只能将熊皮献给阿耶了。今晚,不如儿臣亲自下厨,给您烹调熊掌为礼,如何?至于明日再有所收获,儿臣再献给您。” 听到这话,天后顿时笑得格外的灿烂。 上前两步,拍拍李贤的甲胄,天后道:“你有这份心意,为娘就格外知足了。看你骑术才刚入门,狩猎一番,怕是累坏了。你就不要回自己的营帐了,就在这里歇息吧。” 李贤笑了笑,并没有拒绝,起身吩咐宫女宦官伺候卸掉甲胄以后,就走到一边的床上歇息起来。 今天狩猎虽然才开始,但是,他已经堪称精疲力竭了。 主要是为了让秋猎的氛围热烈一些,他骑马的时候,全程维持了高速。 想要高速之余还要保持形象,就要付出更多的体力。 再加上射熊的时候的心力消耗,此时此刻,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百四十六章 祥瑞 不过,在休息之前,他还是下了一道命令。 秋猎今天才刚刚开始,不是所有人,都像李贤一样开局就狩猎到了狗熊这样力压群雄级别的猎物。况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比拼。对外,大唐人和各国使节,都想展现一下自身的力量。对内,大唐的诸位将军,都想要力冠群雄。虽然跟太子比拼已经不太可能了,但是谁也不想落后。 于是乎,一直到傍晚,天色变得有些昏暗的时候,出发去狩猎的队伍,才重新返回,每一支队伍,都堪称收获颇丰。最夸张的当属阿史那塔格的队伍,居然带了几只豹子回来。 要知道,豹子的速度飞快,还能上树,想要狩猎,是肯定能狩猎到的,但是如同阿史那塔格这般,每一箭都命中豹子的眼睛,留下一张好皮子的,就难得了。 各个队伍返回营地,山羊一类稀松平常的猎物,自然是堆放到营地外面,只有虎豹这一类的猎物,才有资格进入内部营地。 借着最后一丝天光,所有人都聚集在营地内部,狩猎到好猎物的,都是兴奋莫名。 不久后,李贤伴随着同样身穿甲胄的李治,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李治微微一笑,坐到了一早准备好的御座之上。而李贤,则站在他的位置之后,只露出半身。 虽然说了这一次的秋猎是他全程主持,但是毫无疑问,献礼的时候,接受的还得是皇帝才行。 礼部尚书周珂站了出来,虽然不喜这血腥味四处弥漫的场合,但秋猎本就是古礼,也不好多说什么。 清清嗓子,他大喊道:“秋猎第一日结束,诸臣子进献狩猎所得!” 周珂的声音虽然传了出去,却迟迟没有人上前。 这第一人,毫无疑问,是太子的。 猎场里的狗熊确实不是一头两头,但是,今天能够狩猎到、并且皮毛完整的,也只有太子一个。阿史那步真损兵折将之下,得到的熊皮也是残破的,干脆就丢在山里不要了。 见没人出来,李贤微微一笑,向前俯身道:“父皇,儿臣来打个头吧,今天儿臣幸赖您的福泽庇佑,狩猎到了一只熊,儿臣就以此为礼,献给父皇!” 虽然已经献礼过一次,但是当前的场合,显然还是要显摆一下的。 李治微微一笑,回头道:“太子的孝心,朕就收下了。来啊,传朕旨意,赏赐太子锦缎一百匹、骏马五十匹。” “谢父皇赏赐。” 李贤微微一笑,抬起身来。 说实话,皇帝的手笔还算不错,至少赏赐的价值,是远超熊皮的价值了。 见太子已经拔得头筹,程务挺急忙上前一步,插了阿史那塔格的队,单膝跪地道:“末将敬献陛下白虎一只!” 伴随着他的声音,几个灰头土脸,脸上的血迹还没擦拭的家将,抬着一只老虎,上前几步,同样单膝跪地。 看到这只老虎,李贤也惊讶了一下。 说是白虎,其实并不准确,老虎的皮毛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是白色的。说到底,这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老虎。 不过,就这样的老虎,在猎场中,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为了捉住这只老虎,程务挺足足伤了六个家将,最终眼见要跑,这才下了杀手。 白虎从来都是被当做祥瑞的,能活捉自然是最好的。如今抬来的是尸体,终究是差了那么几分意思。 虽然程务挺很不好意思,但是眼下有外人在场,李治必然不会为这点事儿多嘴。 点点头,他赞叹道:“卿家不愧是朕的爱将,居然能狩猎到白虎,来啊,传朕旨意,赏程爱卿锦缎百匹!” 听到这个赏赐,程务挺顿时换上了笑脸。 秋猎之上获得的赏赐,哪怕价值不如自己献上去的猎物,也是赚到了。 因为,不管获得了什么赏赐,可是都能写到史书中的。 虽然今天的第一被太子夺走,但是好在没有别外人压了风头。 伴随着程务挺的后退,裴行俭又带着家将走了出来,只看他屌歪歪的样子,必然是狩猎到了好东西。 只是.... 看到他身后空无一物,所有人都很好奇他这是在卖什么关子。 单膝跪地,裴行俭的声音怎么也不能严肃,根本掩饰不住激动而欢喜的心情:“启禀陛下,幸赖陛下洪泽,末将捉到了一只皮色纯白的白鹿,家将正将它运回营地,稍后,就献给陛下!” 裴行俭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周珂,更是欣喜不已。 《史记·孝武本纪》有记载称:“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 凡是有白鹿在狩猎中出现,都会被当做是祥瑞。 如今,裴行俭能够活捉到一只白鹿,简直是最大的惊喜。 虽然狩猎的难度上,比不上太子狩猎到的熊,但是,毫无疑问,论意义,当是此次狩猎之最! 就是淡定如李治,都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不在乎什么白鹿,他在乎的是“祥瑞”的载体,如今白鹿出,只要昭告天下,将对他的皇威,再一次的提升。 轻咳一声,李治道:“杜淳义何在?” 杜淳义站了出来,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你带一辆大车,速速前去将白鹿运回,命人好生看顾。” “得令!” 听出圣人的迫不及待,杜淳义转身就狂奔而出。 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裴行俭,李治轻声道:“朕没想到爱卿能给朕如此的惊喜,传朕旨意,赐裴爱卿画戟一对、锦缎百匹!” 听到这个赏赐,不少人都对着裴行俭投来嫉妒的目光。 锦缎什么的,大家都不缺,就是骏马这东西,也能跟金钱画等线。 但是,唯独画戟不行。 这个时候赏赐的画戟,并不是武器,而是仪杖。 但凡出行,有牌面的人,都要出动仪杖。而裴行俭多了一对画戟,虽然官位爵位什么的还是老样子,但是地位却毫无疑问是提升了的。一起出行的同僚,哪怕同级,也必然得给他让路出来。 裴行俭也没想到自己能获得这样的赏赐,当即欣喜道:“谢陛下恩典!” 第二百四十七章 烧烤 伴随着裴行俭的谢恩,针对他的嫉妒目光,开始消散,转而变成了贺喜的声音。 虽然嫉妒,但是众人都清楚,这是裴行俭该得的。 只有程务挺,很是无奈。 如果他能将白虎活捉,必然是要朝裴行俭一头的。 只是想到受伤的家将,他也就不再羡慕了。虽然白虎能换来更重的赏赐,但是,相比较家将的性命,还是家将更重要一些。当家主的,怎么也不能让追随的人,觉得主子薄凉。 伴随着裴行俭退下,阿史那塔格终于得到机会,站了出来。 “尊敬的天可汗陛下,鄙人阿史那塔格,为您献上皮毛完整的豹子五只。”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辆大车推了过来,车上,正是皮毛完整、都是眼睛中箭的五只豹子。 如果没有太子的熊、程务挺的白虎、裴行俭的白鹿,李治或许还要惊讶一下。 但是跟上面三个相比,这五只豹子,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冷漠的点点头,李治道:“使节的心意,朕知晓了。来啊,传朕旨意,赐予使节锦缎五十匹!” 得到了赏赐,阿史那塔格才微笑着退了下来。 他深深知道,自己想要在大唐人面前出风头是不可能了,但是,怎么也得在使节之中脱颖而出。尤其是吐蕃人.... 对于这个倚靠着大唐发展起来,至今已经隐隐成为另一个霸主的国家,阿史那塔格真是一点好感欠奉。 阿史那塔格退下后,被抢先了一步的苏庆节,站了出来,奉上了自己狩猎到的三只豹子。 说到底,草原人是靠着骑射吃饭的,除了裴行俭和程务挺另辟蹊径压了他们一头以外,也只有李贤是真正碾压了他们的战绩。 自大唐建国以来,这一次大唐将军取得的狩猎成果,可以说是退后了不少。 接下来的献礼场景,就没什么好看的了,除了机械式的宣布赏赐以外,李治觉得很没意思。 接着宣布赏赐的空档,他稍稍回头,对李贤说:“太子,朕的麾下,可不全是庸才,但是,他们这一次,却险些被外人超过,你猜猜,是为什么?” 李贤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虽然儿臣没有观看全程,但是,据儿臣推测,他们必然是为了狩猎到更好的猎物,从而选择了最难的目标。只看那些家将个个负伤的模样,就能看出来他们都是拼了命的。造成现在的结果,也非他们所愿。” 李治点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了。这也正是朕想要告诉你的道理....” “传朕旨意,赏锦缎三十匹。” 宣布了赏赐以后,李治才继续道:“不管做什么事情,应当脚踏实地,不能急于求成。或许有些时候需要孤注一掷,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要从一点一滴积累起来,不能因为得到的少而嫌弃,只有根基稳定了,才能向更高的目标前进。朕言尽于此,其中道理,你好好体悟吧。” 李贤点点头,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李治的道理其实并不难理解,但是不管大道理还是小道理,被教育的人,最忌讳的就是露出“这太简单了”的表情。 人都是好为人师的,见到自己的学生乖乖的听讲,大脑就会分泌多巴胺。 果然,李治对于李贤肯认真听、认真体悟的表现,很是满意。宣布赏赐的空档,。只要回头看一眼,就会露出一次笑容。 这一次秋猎,大唐军方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了。虽然大多数人比不上阿史那塔格的成绩,但是,超过吐蕃和阿史那步真,就太没问题了。 假装体悟道理之余,李贤也偷偷关注了阿史那步真的战绩。 怎么说呢,虽然比吐蕃的要好,但是也算是惨不忍睹的级别。 虽然他跟大唐的将军们一样,对着大型的猎物动了心思,但是,凭他那一队比阿史那塔格还多的人,没有道理成绩这么惨。 只能说.... 这家伙太会当人了。 这一次他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如此之低,可以说是取悦了大唐的所有将军。 对于这样的行为.... 李贤不由自主的给他画上了一个重点号。 草原人生性桀骜不驯,但是他偏偏就能做到如此低三下四,不得不防啊。 要知道,硬生生把大唐国力由盛转衰的那个姓安的,前期也是这样的性格。 献礼结束,没有参加狩猎的李治,却得到了今天狩猎的所有好东西。 至于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自然归献礼的人自己受用。 皇家猎场多年荒废,如今重启狩猎,狩猎到的猎物数目,可不是眼下能看到的这些。就连外围的军士,也是被允许狩猎的。 虽然有数万的大军,但是仅仅今天一天的狩猎成果,让所有人都吃上肉,还是没问题的。 吩咐姜暠将所有的猎物,不管死活都接收以后,李治站起身,转身询问道:“朕听闻你给御厨都下了令,让他们准备炭火,怎么,你准备今晚烤肉吃?” 听到圣人的话,举行仪式的周珂忍不住凑了过来,不等李贤回答,就拱手询问道:“太子殿下,烤肉的话,未免太简单了吧,应当按照礼制....” 被打断了话,李贤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听到周珂这么说,他毫不犹豫道:“周尚书,所谓秋猎,不仅仅是考验军士的能力,同时也是对上古先贤的致敬。当初我们的祖先茹毛饮血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穷讲究。如今我等烤肉,不也是对先贤的一种致敬?况且,孤准备的烤肉方式,跟单纯的火烤,也大不相同。” 堵周珂的话,他自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礼部的这些家伙最讲究规矩,遇到制定礼仪的时候,尤其喜欢钻故纸堆,还总是拿一些什么“致敬”之类的措辞当说法。 听到太子的话,周珂本来组织好的话语,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拱拱手说:“原来如此,倒是微臣孟浪了,这就退下。” 眼看着周珂灰溜溜的滚蛋了以后,李贤才向着后方招招手。 顿时,就有一辆大车,载着一个个的铁皮箱子行驶而来。 要说跟狩猎最配的,毫无疑问,就是烤肉了。 如果只是围着火堆烤肉,火候不好掌控不说,看起来也不好看。 所以,秋猎之前,李贤就老早准备好了今天要用到的烧烤架。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还是献礼 看着一个个的铁架子摆放在营地范围内,周珂的两只眼睛都要变成问号了。 太子不是说要烤肉吗?怎么又弄上来这些东西了? 相比较周珂,李治就比较淡定,自从大明宫的食谱基本都换成了东宫的食谱以后,至少吃这个方面,他对李贤可以说是放心无比。 不管什么东西,肯定会是美味的。 指挥着士兵将烧烤架摆好,然后命宦官送上木炭和竹签、木炭以后,一队千牛卫士兵,就在千牛卫副将的带领下,将圣人一家跟群臣阻隔开来。 对于这样的一幕,程务挺等人并不奇怪,尤其是看到那个怪模怪样的架子上,还有刀子摆放着,就更是淡定了。 吩咐宦官点火,李贤走到自己的烧烤架前面,介绍道:“这种东西,名为烧烤架,虽然孤建议大家效仿先贤,直接用火烤肉,但是我等一起围着火堆烤肉,未免不太雅观,而且,火候也不好掌控。” “有了这个烧烤架就不同了,炭火在铁网底下燃烧,我等在铁网之上烤肉,就不会轻易烤糊烤焦了。如何使用,诸位卿家自行摸索就是,孤这里,要开始了。” 说完,李贤就拿起一串李显亲自腌制的羊肉,放到铁网上烘烤起来。 李显射到的那只山羊,被他视若珍宝,从放血到腌制,都不假他人之手。至于烤制,他就没有多少信心了,所以干脆就交给了兄长来。 会吃的人,大多数厨艺也不会太差,也不知道李显是怎么腌制羊肉的,明明还没有撒孜然等调料,闻起来味道就很不错了。 感觉火候差不多,李贤夹下来一块塞到了嘴里。 一口咬下去,只觉得羊肉的腥味并没有带来任何的影响,不加孜然,这肉就已经很美味了。 长舒一口气,将孜然等调料撒上去后,他便将最先烤好的一串,送到了李治的面前。 姜暠面无表情的要上来试吃,却被李治给扒拉到了一边。 伸手接过铁签,用力的撕咬了一块羊肉下来,就算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李治,都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炒菜,起源于宋朝,唐朝虽然也有一些比较出名的食物,但是更多的菜肴,却不怎么地。最常见的烹饪方式,就是将食物丢到锅里煮熟,就算是完事儿了。香料虽然有,但八角茴香等香料,至今仍然被当做药材使用,至于另外的一些香料,都是舶来品,贵的要死。 吃遍了山珍海味和“满汉全席”还是没办法比拟的。 比如,此时此刻的李治,就像是第一次吃到羊肉一样,三两下就把一铁签的肉吃了下去。 结果茶杯喝了一口茶,他长舒一口气道:“味道不错,朕很喜欢,再去给朕烤一些上来。” “儿臣领命。” 答应一声,李贤才转身,又转了回来,拱手说:“父皇容禀,这只羊,还是七弟亲自射杀的,七弟他认为自己烤不好吃,所以才请儿臣代劳,为父皇献礼。” “嗯?” 李治奇怪的看了李贤一眼,说实话,太子为兄弟说话,他还是比较意外的。古往今来,但凡是当上太子的,都必然,或者说不得不打压兄弟。 就算是他,也因为得到了先帝的嘱托,这才被制,否则.... 然而,他的儿子,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路。 这小子,到底是傻,还是.... 不对,他既然毫不犹豫的对英王府的官员下杀手,肯定不是傻子,知道这里面的利害。 那么他依然有袒护兄弟的意思.... 拉拢?还是自负自己身在太子之位上,完全就不会出问题了? 微微一笑,李治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六子,还是不够了解啊! 点点头,李治扫视一圈儿,看到了明明站着,却像是缩成一团的李显,尽可能温和的笑道:“显儿能有所收获,看样子对于箭术也勤学苦练了。也罢,朕就赏你锦缎五十匹,骏马一匹如何?” 李显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儿臣谢恩。” 见李显也得到了赏赐,李贤这才转身继续去烤肉。 验证了他的腌制没有任何问题以后,就可以放开烤了。烤羊肉串,不左手一把右手一把的,总不是那个感觉。 至于吆喝“羊肉串,羊肉串嘞~”,还是算了。 才准备放开膀子干,谁知道,迎面就看到了周珂。 老家伙的视线都盯在几种调料上,见太子转过头来了,就拱手笑道:“让殿下见笑了,老臣见殿下用的香料很是特殊,而且还有很多的样子,不知可否惠赐老臣一些?” 老家伙难得没来上眼药,李贤自然乐得跟他好好相处:“当然可以,您但取无妨。” 周珂笑着点点头,用勺子挖了一些,放在一个小碟子里,转身要走想想不妥,又朝着圈外招招手。 顿时,就有他家的几个护卫,抬来了一只小鹿。 “老臣不敢白拿殿下的赏赐,就以这鹿作为回礼吧!还望殿下不要推辞。” 送出去一勺子的孜然粉,却得到了一只鹿,虽然现在营地不缺猎物,但依然是赚到了啊。 李贤僵硬的点点头,目送着周珂离开。 然而,周珂才离开,郝处俊就笑呵呵的自己带着一个碟子,抱着护卫处理好的一大块牛肉走了过来。 好吧,送一个是送,送两个也是送,李贤干脆也答应了。 堤坝炸毁以后,水流一时半会儿是截断不了的,有了周珂和郝处俊打头,没多久,朝臣中的大半,都过来混香料了。 至于猎物,不管是肉还是猎物,很快就在烧烤架边,堆了一大堆。 看着这么多的东西,李贤一时间都有点愣神。 孜然虽然是很好的香料,但是,这些过来换东西,还是太异常了。 付出和收获根本不成正比啊,一小勺子的孜然.... 忽然,他想明白了。 换东西,只是一个幌子。 秋猎秋猎,重中之重的就是献礼的礼节。 他们与其说是在换香料,不如说是趁机献礼来了。 至于献礼的对象,自然就是他这个未来的皇帝。 虽然比不上对皇帝的献礼,但是毫无疑问,这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幻灭 因为有李贤在前面示范过,群臣都差不多了解应该怎么烤肉了。 虽然他们的香料并不齐全,肉也没有经过腌制,但是亲自动手烤肉,还是让他们觉得很是新奇。 上元朝不是贞观朝,朝中固然有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但是更多的官员,依旧有着世家的背景。正因如此,好多人从小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别说做饭了,恐怕连厨房都没进去过。大概也只有一些将军,在最艰难的时候,亲自给自己弄过吃的,不到近乎于绝境的状况,他们也是吃厨子做的饭的。 第一次亲自给自己弄吃的,让他们觉得很有意思。将军中一些可能有厨艺天赋的,烤得好,就到处显摆自己的成果,哪怕是被同僚拜托,也不会觉得不妥,反而一脸神采奕奕的帮忙。 至于文臣们,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是很快也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尤其是一些厨子给他们带来了青菜,在发现青菜也可以用来烤以后,他们就更觉得有意思了。 李治多年皇帝,实在是太清楚怎么把场面搞得更热闹了。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队士兵抱着一坛坛的美酒,进入了场间,并且边发边说:“陛下有令,今日可以开怀畅饮。” 如果说烧烤之余,还觉得缺什么,大概就是酒了。如今酒也补上,顿时场间的气氛就更加热烈起来,不时有人端着杯子,向圣人遥敬。 正在烤串的李贤,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撇了撇嘴。 今年大灾,虽然粮食还算足够,倒也能拿来酿酒。但是,他的酒坊怎么说也是明目张胆的东宫产业,这样的时候,不以身作则带头响应禁酿怎么行。 所以,皇帝下发的这些酒,都是酒坊的窖藏,准备等年头足了,拿出去骗酒蒙子的。 至于钱....皇帝在太子的产业里拿酒,怎么可能提钱的事儿? 十几串羊肉串烤制好了以后,一半递给姜暠,送到皇帝一边,另一半,就和李显平分。 吃了一串羊肉以后,李显就两眼冒光,快速的将剩下的干掉以后,就兴冲冲的走过来说:“皇兄啊,您这个东西,弟弟已经明白怎么用了,不如交给弟弟,您歇息一会儿如何?” 知道他起了烤串的兴致,李贤自然乐得交给他。 话说,后面厨房里面的熊掌,应该也炖的差不多了。 这才是好东西啊! 李治只要了熊皮,对熊掌就不怎么喜欢,或许是吃的太多了的缘故。 如此一来,李贤自然乐得自己也留下一个。 又对李显叮嘱了一遍烤串的要点以后,他就撒手离开了。 李显会吃,肯定也会做,或许第一串第二串他烤不好,往后掌握要领以后,必然能胜任“烤串师傅”的角色。 路过皇帝的位置,偷偷的往他的酒桌上放一瓶葡萄酒,李贤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要说李治,确实算得上守信,至少明面上,他真的没有喝酒,哪怕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也一直在喝茶。吃烧烤的时候不配酒,那滋味简直难以想象,尤其是对李治这种好酒的人而言。 虽然不能给他喝白酒,少喝一些葡萄酒,也算是够意思了。 李治也没想到太子竟然给他也准备了葡萄酒,惊讶之余,一种温馨的感觉,却让他很是迷醉。跟之前上谏他戒酒相比,此时太子给他送酒,反而更让他心头暖和。 回头看了一眼太子,他微微一笑,就立刻吩咐姜暠给他打开酒瓶。 上辈子,作为一个寻常人,自然没有吃熊掌的机会。 但是,推算一下,大概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要么卤,要么红烧。 所以两只熊掌,就做了两种吃法。 厨子出身东宫,自然明白怎么做。 来到厨房,指挥着厨子将两份菜分成四份,带着菜,李贤就直趋中军大帐。 按照规矩,秋猎时等同于行军,女眷自然是不能带的。哪怕天后,也不应该随行。 但是,天后既然来了,言官们也只能当看不到。 天后也清楚分寸,虽然跟着来了,但是晚宴这种场合,干脆就不出席了。 营帐内,天后已经脱掉甲胄,换上了寻常的宫装。 听到外面女官查问的声音,她就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不得放肆,今后太子再来拜见本宫,不得阻拦。” 听到这个声音,女护卫就纷纷后退,李贤则揉揉脸,挤出一个笑脸迎了上去,边走边说:“阿娘您等着就好,怎么出来迎接儿臣了。” 天后伸手拍了拍李贤的肩膀,笑道:“就知道你不会把母后丢在这里不管,果然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来,进来。” 在天后的牵引下,李贤走进了营帐。 营帐之内,已经摆好了一个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除了糕点茶水以外,什么都没有。 看样子,天后是真的在等着他过来。 要是今天放了她的鸽子,虽然她不会说什么,但是定然会不高兴。 女人心海底针啊,谁知道她会不会记仇? 心里这么想着,李贤挥挥手,吩咐李荇将菜都端进来。 打开第一道菜的罩子,李贤笑道:“阿娘,这熊掌历来都没传为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所以这道菜,儿臣用了孔良娣给的补品方子,卤制而成,想来味道不会太差。” 一个女官自怀里拿出一双明亮的银筷子,走过来想要试菜,却被天后伸手拦住了。 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天后毫不在意的用筷子夹了一块。 一口吃下去,却见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贤一愣,赶紧也伸筷子尝了一块。 怎么说呢....味道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明明用葱姜蒜和各种香料镇压了,但是它的腥臭味道依然没有散尽。炖煮了两个时辰之久,肉看起来虽然散了,但是依然有些粗。 怎么会这样? 红烧的端上来尝一口,还是一样,甚至还要更难嚼,有些牛肉的感觉。 完犊子,难道是方法不对? 见太子脸色有些不好看,天后笑着安慰道:“太子,好东西好多时候都差强人意。你做的熊掌,比起为娘吃过的,已经好了很多了,至少能够下咽,汤水的滋味也很不错。” 又幻灭了一下.... 看着盘子里的熊肉,李贤哭笑不得。 第二百五十章 作诗 有些幻想着美好的东西,实际上未必美好,熊掌就是这样。 虽然这家伙味道不怎么样,但到底是传言中的好东西,李贤也只好就着米饭,勉为其难的吃了一顿。 一碗饭吃完,李贤就停了下来。前面还有烤串,在这里吃的太多的话,未免就太浪费肚子了。 放下筷子,见天后已经吃完了,李贤想了想,只能苦笑着说:“母后啊,您看,儿臣还想回到前面....” 见太子为难的样子,天后微微一笑,她如何不知道前面的乐子更多。但是,太子肯抽身出来,专程为她献上孝心,并且陪了一顿饭,已经很不错了。 点点头,天后道:“想去就去吧,母后今晚已经很高兴了,就不留你作陪了。” 见天后没有不喜的样子,李贤这才站起身,朝着前面赶去。 李显射中的是一只小山羊,去晚了的话,可就吃不到了。 烧烤晚宴,气氛依旧热烈,尤其是一些武将喝醉了以后,更是荤段子频出。自古以来,男人都是好色的,尤其是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上,总是能引申夸张,几个好友凑在一起,轻易的就能获得对话带来的快乐。 相比较武将,文臣们就文雅的多。他们并没有吃太多,也没喝多少酒,如今已经凑到了皇帝的身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边,李贤才靠近,就见李治一脸烦闷的朝他招了招手。 快步上前,不等李贤拱手施礼,李治就说:“多年以来难得重启了秋猎,这样的好时候,朕准备和几位卿家吟诗作对,奈何你东宫的酒太烈了,几位卿家都吟不出好诗来。你来的正好,不如你献诗一首,朕来给你品鉴品鉴?” 作诗? 看了一眼周围的老头子,李贤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醉酒什么的都是借口,其实就是他们肚子里没几两油水。没听说他们之中有哪个家伙的诗才很好,就是李治的那几首诗,还是因为他是皇帝,史书给他面子,才录入,并且得以流传下来。 这个时候,要是王勃在就好了,虽然这家伙作诗的能力不怎么出名,但是看他写文章的能力,想来作诗的能力也不会太弱。 难道说,只能亲自上了? 秋猎,那得吟跟“打猎”有关的诗,老夫聊发少年狂?扯淡呢,心境不符合啊,经历也不合适。 搜肠刮肚之下,李贤眼前顿时一亮,想起了自己背了却没被考过的诗句之一。 王维的诗,想来应该是足够应付场面的。 清清嗓子,李贤拱手道:“父皇,儿臣这就献诗一首:《秋猎》风劲角弓鸣,将军猎秦岭。草枯鹰眼疾,霜尽马蹄轻。忽过松林处,还归中军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您看,这首诗如何?” 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李贤只觉得脑仁生疼。 跟打猎相关的诗句,他也就记得这两首了。将军猎渭城肯定是不合适的,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也是不合适的。雪,也是不合适的。将四处变动,不知道耗费了他多少的脑细胞。 虽然这样的变动有些突兀,但是想来应付是没问题的。 然而,等他抬起头,却见李治瞪大了眼睛的看着他。而周围的群臣,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首诗.... 怎么说呢,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只是展示了秋猎之中的所见,并没有引申什么情感之类的。但是,就算如此,也已经很不错了!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也不过是四句二十字,句意简单而已。如今太子殿下,须臾之间就作诗一首,还是八句四十字。 相比较之下,显然是太子殿下稳胜一筹。 这是太子现场作的?该不会是请了人,提前做好,现在拿出来糊弄的吧! 这个念头才起,就忍不住的扩大。顿时,群臣中好多人,看向太子的眼神,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李治也没想到太子居然真的献诗一首,而且,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可不是好事儿啊。沽名钓誉,就是皇帝也不愿意承受这样的评语。 轻咳一声,李治指指天上的明月,皱眉道:“太子,你再以明月为题,可否须臾成诗?” 看到李治的表情,再看看周围人的表情,李贤顿时暗叫一声不妙。刚刚就想着赶紧回答了,却忘了自己答题的速度。 须臾成诗,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一些。 但是,不能继续的话,后果堪忧啊。 硬着头皮,李贤只能立刻回答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又是须臾成诗! 虽然诗意依旧直白,但是读起来朗朗上口,绝对算得上是不错的诗。 莫非,这世上真的存在须臾之间就能作诗的人? 太子,有这等才能? 李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转了一圈儿,毫不犹豫指向营地后面的山上,想想“山”这个题目的话,还是有些大众化,干脆又缩小了范围说:“你再以山上的松树,断崖处的那几棵松树为题,吟诗一首!” 从李治的手动起来开始,李贤就觉得心跳扑腾扑腾的,虽然自己能剽窃好多盛世诗人的诗句,但是,这也有个范畴,若是超出自己记忆诗句的范畴,自己可就要抓瞎了。 然而,当他发现李治指的是松树的时候,顿时觉得题目也不是那么难。 不过.... 跟刚刚不一样,李贤迟疑了好长时间,才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句念完,他毫不犹豫的坐倒在地,装作很是头晕的样子。 除了李荇率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搀扶以外,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任尔东西南北风? 跟前面直白的诗句相比,这首诗,要意义深刻的多,寥寥四句,就将山崖之上的松树,描绘的栩栩如生,尤其着重称赞了松树坚韧不拔的特质。 毫不夸张的说,这首诗,足以录入诗集,并且排在首要的位置了。 太子只不过是迟疑了一段时间,竟然做出了这样的诗? 第二百五十一章 树倒猢狲散 群臣都愣了,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而李治,也愣愣的看着李贤,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太子。 看着李治和群臣惊愕的样子,李贤只要持续着揉脑袋,装作很痛苦的样子。 这个时候要是还一副屌歪歪的样子,就太过分了,所以还是装作用脑过度的样子比较合适。 很快,李治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见太子坐倒在地,狼狈无比的样子,不由得连声道:“快,搀扶太子坐好,贤儿你也真是的,普通的作诗就好,做这么快干什么。好好休息一下,朕不让你作诗了。” 说完,他烦躁的对群臣挥挥手说:“散了吧,不要在这里围着影响太子休息。” 见圣人放话撵人了,群臣只好分散开,各回各家。 只是,哪怕是往回走着,他们都不由得回顾太子的那几首诗。 观猎、咏月两首诗,虽然简单,但是一个写实,一个朗朗上口。 至于最后一首咏松,当真是精彩啊! 怎么老夫就不能这么快的作诗呢?还这么的好.... 群臣都若有所思的离开了,李治见李显又烤好了几串羊肉串,就命姜暠要过来,亲自端着一大杯酒,递给李贤,称赞道:“很好,你的三首诗,几乎都是须臾之间而作,尤其是朕指着崖上的松树,你都能很快成诗,当真是出色。可笑张文瓘等人,还捉摸着凭借诗文在这次盛会中出名,谁知道,也被你力压了。” 皇帝亲自送东西吃喝,天底下还真没几个人能拒绝。 接过烤串和葡萄酒,李贤谢了一声恩,就开始享用起来。 好在现在的肉,还是李显亲自腌制的那一批,吃起来虽然还有些膻味,但正好当做风味了。尤其是小羊的肉又嫩,一口咬下去,跟刚刚的熊肉比起来,简直是享受。 几口肉串吃掉,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才要长舒一口气,李贤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葡萄酒是自己带来的,本来就是东宫酒窖里面酒精度比较低的。但是,此时一口下去,怎么嗓子和胃就像是着火了一样? 不信邪的又喝了一口,这一次,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这一大杯酒,分明是葡萄酒掺了烈酒! 看向李治,李贤惊讶道:“父皇您这是?” 李治嘿嘿笑道:“作为太子,你将来继位以后,大宴群臣,难道只喝葡萄酒?现在啊,你喝酒得练着点了。” 见李治态度强硬,李贤也只好将酒杯里面的酒全都喝掉。 酒这个东西,喝起来也就是这么回事儿。少喝一点怡情,大喝绝对是伤身。 不过,如果不愿意喝酒,方法也多的是,找借口就是了。 拿着羊肉串的手抖了了起来,李贤苦笑道:“阿耶,儿臣酒量实在是不行,就喝这一杯吧,七弟还等着儿臣去替换他呢。” 看了一眼都快变成黑色的李显,李治只好点了点头。 得到了许可以后,李贤赶紧溜到了烤架边。 一碗饭加上不多的熊肉,再加上几个串儿,如何能满足他的胃口。 在又烤了一些串儿,尤其是给后面的天后也送去了一些以后,伴随着李治的离场,群臣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去休息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李显才献宝似的从一个箱子里面,贼兮兮的拿出了一个铜盆。 铜盆里面的,正是羊的肋排。 要说羊身上的精华,除了一些重口味人士喜欢的以外,羊排绝对是首选。 兄弟俩一人一扇,各自生火开始烘烤。 一边烤着,李显忍不住问道:“六哥啊,熊肉是什么滋味?” 看了一眼李显,李贤笑道:“你很好奇?那熊就在我的营地,你去割一块尝尝不就知道了?” 看到兄长的坏笑,李显果断的摇了摇头。 在吃的方面,虽然他自认经验丰富,但是毫无疑问,根本不是兄长懂的多。 更何况,人的感官都差不多,别人觉得难吃的东西,自己吃,一般很难吃出特殊的味道来。 翻烤着羊排,李显想了想,还是说:“皇兄啊,你刚刚去给母后送饭的时候,李旦和那个明什么的过来了,跟父皇说了好半天的话,只是可惜,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没听清楚,又不好靠近。” 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李显,李贤抓了一把孜然递给李显,笑道:“没关系,没听清就没听清吧,不妨事,你不要太担心。” 分给李显一把孜然,自己也撒了一些孜然以后,李贤不由得打量周围的营地,看向李旦所在的地方。 虽然现在是秋猎,但是他也有关注李旦的动静。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李旦,或者说明崇俨,确实对太子之位动了心思。 只是,这人想的未免过于简单了一点。 太子之位,是想争就能争的? 确实,再怎样平和的环境之下,也不缺野心家的存在。若是有人有想法,那么很快就能遇到不少志同道合的人物。 但是,这不代表就一定有机会。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再强大的野心,终究只是野心而已,不可能实现。 闻到一点略带着焦糊的味道,李贤赶紧把思绪甩飞,专心的烤起羊排来。 就像这个羊排需要慢慢烤一样,李旦和明崇俨,暂时不需要搭理。 对于张文瓘这些人而言,他们很能坚定自己的立场,再加上前两代皇位传承的问题,他们不可能当墙头草,遇到一个值得培养,值得托付江山的太子,只会想方设法的保护。 而对于帝后二人而言,一个已经很孝顺的太子,就足以满足任何的需求了。他们现在担心的不过是百年之后自己的香火,还有其余子女的安全问题而已。 自己只要不在这两个问题上踩红线,就算是做一些错事,帝后也不可能直接废除自己的太子之位。 既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那么对李旦和明崇俨稍微放任一下也是可以的。 树倒猢狲散,但是砍树之前,先让树上多聚集一些猢狲,也是很有必要的。 烤了一会儿,羊排的表面已经熟的差不多,李贤就拿出一把匕首,在上面切割了几刀。 这把匕首,在这个位置,也只有他能使用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程务挺的想法 夜幕降临,虽然有篝火照亮,但是伴随着天气冷下来,人群的兴致也随之降低了不少。 于是,醉醺醺的将军们,在各自家将的护送下,回了自己的营地,至于文臣们,早就回去休息了。 借着篝火的光芒,在美美的享用了羊排以后,李显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烧烤架。 他发现,这个名为烧烤架的东西实在是有意思,尤其是像自己这样喜欢美食的,在后花园架一个烧烤架,盛夏的时候用井水冰一瓶葡萄酿,寒冬的时候,则正好用炭火取暖,岂不美哉? 烤的羊排是如此的美味,要是换了别的食材,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一边往营地走着,李显依然止不住的幻想着明天打个什么猎物比较好。 看着李显离开,在将羊排上最后一点肉干也啃掉以后,李贤把羊骨肉丢进篝火,也准备回去休息。 今天虽然用射熊力压群雄,得到了第一,但是明天没有点成绩,依然说不过去。 “殿下射熊已经心满意足,再射其余猎物索然无味”这样的说法,他也听说了,虽然能护佑他一时,却不能护佑到秋猎结束。 该有的战绩,总是得努力的弄一些啊! 踩着夜色回到营地,才要感慨一下老婆不在,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就见营地内部灯火通明,李荇站在两个被押解着跪倒在地的宦官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横刀。 虽然他背对着营地入口,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从他不断起伏的肩膀上,依然能看出他现在很是愤怒。 “怎么回事?” 听到太子的声音,李荇这才稍稍平静一些,回过头来,拱手道:“启禀殿下,这两个宦官,并非东宫所属,近卫见他们在营地里鬼鬼祟祟的,就把他们叫住了。谁知,他们听到传唤,撒腿就要跑,殿下稍待,待奴婢仔细审问了两个人以后,您再进营地不迟!” 不属于东宫的宦官? 看了一眼两个一声不吭,神色如同认命的宦官,李贤指指自己的帐篷说:“先把孤的帐篷检查一下,今天可是累坏了,先休息。至于这两个人,李荇,就交给你了。” 李荇躬身行礼,再抬起头的时候,看着两个宦官,就像是看两具尸体。 不理会李荇怎么审问犯人,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东宫的营地,也只有李荇是最值得信任的。出了事情,也是他最先豁出命来当肉盾。 另外.... 这么快就有人有动作了? 明崇俨?李旦? 这两个人不会蠢到铤而走险的程度吧。 莫非,还有谁对太子之位有想法? 可是除了李旦,也就只有李显有竞争的能力。然而,李显现在基本就像是一个傀儡,他周围的都是东宫的人手。 李上金? 那几个倒霉皇子,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很不错了,还敢对皇位有想法? 带着浓浓的思绪,等到周荃的人手将帐篷检查妥当以后,李贤就进入其中。 不再考虑那些事情,脱掉盔甲进了被窝以后,李贤毫不犹豫的就睡着了。 被吓到才是大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为一点异常就被吓到,中了敌人的疲兵之计,可就惨了。 更何况,身在权力的中心,比的就是手下能不能干。 而不管是李荇还是周荃,还有周荃训练出来的那些宦官,都不算太差。 但是不管怎么说,明天都得小心点了。 .... 一夜安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在胯部涂了药水以后,李贤才穿好衣服走出去。 身在荒山野岭,洗澡就不用想了,那是帝后才有的待遇。 更何况,秋猎这样的活动,还讲究这讲究那的,就太没意思了。 才走出营地,就见一群将军们,正在晨练。 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虽然现在大唐周边没有什么战争,但是他们依然习惯性的苦练,就是为了保持自己的战力。 和平是将军职业最大的天敌,将军只有在出战的时候,才最有话语权。但是,盛世来临之下,他们也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排解自己的无聊。 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养成,不晨练反而会让人难受。 正三三两两跑步、拿着木棍对练的将军们,见太子走出来,围着营地开始跑步,不由得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程务挺放下石锁,擦一擦脖子上的汗水,嘿嘿笑道:“别看了,不是在装,太子殿下自从返回长安以来,一直勤学苦练。虽然起步的晚了点,但是看他的箭术,就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荒废。齐赫,你说呢?” 齐赫的女儿被选为太子良娣的事情,军中基本都知道了。 见周围同僚都看着自己,齐赫只能回答说:“程将军说得没错,小女给家中写信的时候,经常提及太子殿下的进步。太平年间,太子殿下还能有这样的上进心,实在是让我惊讶。” “马放南山,是那些腐儒最喜欢说的话,真的马放南山了,到时候外夷入侵,他们拿什么抵挡?拿笔?眼下大唐盛世降临,外无战火,天下归心,咱们的日子,很快就要变得难过了。虽然陛下提拔军中新贵,但是受到传统世家的打压,再加上兵权虽然不在咱们手里,但身在这个位置,就得避嫌,所以咱们想要安生,实在是有些难。” “老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庆节,你还没看出来?以太子的身份,完全没必要练习射箭,学习武艺,他这么做,或许是出于上进心,但同时,也是给咱们的一个信号。说明,他对这件事,看得很通透,也很清楚,应该怎么对待我等军方将领。” “你的意思是....” 见周围人都是一副担心的样子,程务挺嘿嘿一笑,道:“俺老程就是随便说两句话,诸位担心个什么?你们看,太子开始练射箭了,咱们还是过去看看的比较好。” 诸位将领见太子果然在自己的营地开始练习射箭了,就纷纷穿上衣服,准备过去看看。 昨日太子那一箭,真的不像是初学者能射出来的,看起来更像是凑巧。 不过,自己人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了,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为所动 因为射箭的时候过于全神贯注,几个将军走过来,李贤竟然浑然不觉,直到将手中的箭失射出去,命中靶心,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站了好几个人。 看到几个将军,李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几位为何不晨练,反而来看孤射箭?” 程务挺笑道:“殿下虽然才学习射箭不久,但就是刚刚一箭,已经能看出苦练的痕迹了。” “程将军谬赞了,反倒是诸位的箭术,高超的厉害,孤有所疑问,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见太子不骄不躁,几位将军心中顿时增加了一份好感。 上前一步,苏庆节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与昨日不同。昨日猎物聚集,所以很好狩猎。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需要一直骑马游猎才能狩猎到猎物,难度提高了不少。不知,殿下是否需要末将护卫左右?” 护卫? 李贤看向李荇,见他隐晦的点了一下头,就答应道:“求之不得,只是孤骑术实在是差劲,恐怕要让苏将军笑话了。” 见太子答应下来,苏庆节顿时笑了,连连摆手道:“不见笑,就是草原人,也不是从娘肚子里就会骑马的。殿下既然骑术差,就更需要护卫了。或许不能狩猎到什么好的猎物,但是殿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见苏庆节抢了先,程务挺不满道:“什么叫不能狩猎到好的猎物,殿下虽然骑术不精,但是我等可以驱赶野兽,重新汇聚起来,免得殿下长途奔波不是?” 听出程务挺的意思,李贤赶紧拒绝道:“程将军,这样就未免不妥了,猎人上山还有空手而回的时候,孤并不在乎这些,诸位要是顾着孤的话,恐怕就没办法好好享受秋猎了。孤有苏将军陪伴就足够了,诸位大可不必如此。” 都说盛情难却,但是要这么多人为自己驱使,李贤还是不愿意的。 他还不是皇帝,这样做,无异于是对皇权的挑衅。虽然不知道军中将军们为何突然这么献殷勤,但是,当下,他还是得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可以横向发展,壮实自己,但是绝对不能向上跨出哪怕一个台阶。 见太子都这么说了,将军们也只好各自散去。 秋猎等同于行军,所以太阳出现以后,上到帝后,下到士卒,都是吃的大锅饭。 帝后和太子唯一的优待,或许就是有一盘子咸菜吃。 浓稠的小米粥,配上清脆的萝卜咸菜,简直是无上的享受,在东宫的时候,饭食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用过早餐,休息了一会儿以后,在李贤惊讶的注视下,李治不知道脑子的哪根弦崩断了,居然要亲自参与狩猎。或许是被群臣规劝过,好歹是没有骑马,但是这家伙不知道在哪儿搞了一辆战车出来,看似拉风,实际上只能在山沟里观光用。 不过,有车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让他出去看看。 李贤其实很了解,现在的李治,看起来虽然谈笑风生,实际上他的身体情况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现如今的李治,可以说是枯木逢春,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正常,是不是昙花一现。 毕竟,积累起来的病症,实在不是心态转变和所谓食补就能挽救回来的。 在李治的带领下,各个队伍再一次离开了营地。 不同于第一天的轻松写意,今天的狩猎,明显就困难了许多。 猎物虽然被驱赶到了这一处适合狩猎的地方,但是,都已经隐身到了荒草树丛之中,很难发现,而且,经过一夜的歇息,它们基本都恢复了体力,山路复杂,虽然有路,但是路以外的范围,就不是骑马可以上去的了。 山路崎区,实在是太容易伤马,大家来秋猎,带的基本都是自己最喜欢的坐骑,没有哪个败家子.... 就在李贤这么想的时候,却见对面的山坡上,真的有一个二百五,骑着马上了山路。 仔细看看,才发现是阿史那步真。 按理说,草原人都比较珍惜自己的战马,能让他这么不顾宝马的.... 看向他追逐的对象,李贤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竟然又是一只白虎! 而且,跟昨天的比起来,这只白虎的毛发,要更为发白。 毫无疑问,谁要是抓到这只白虎,今天的魁首,就是掌中之物了。 发现这只白虎的不止阿史那步真一个,至于性急的吐蕃人,早就下了马,开始不顾一切的朝着白虎的方向奔跑而去。 最为焦急的,大概就是程务挺了,昨日他以白虎力压群雄,虽然不比活的白鹿,但是依然足够出风头,今天又出现了一只白虎,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给抢了先。 看着对面山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李贤撇撇嘴,伸手点了点五个随行的宦官说:“你们几个,去帮程将军一把。” 五人躬身领命,随即驱赶着战马疾驰而去。 而李贤,则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继续前进。 对着白虎的方向咽了一口唾沫,苏庆节驱马跟上太子,疑惑道:“殿下为何对白虎,丝毫不为心动?” 李贤头也不回的说:“孤也很想抓只白虎养养,但是,为了它付出太多的人命不值得。而抓捕白虎的人那么多,一旦有人动了杀心,咱们也未必能拔得头筹。与其混乱之中浪费时间,咱们还不如无视眼前的诱惑。秋猎是出来享受的,为了所谓的虚名就浪费了大号时光,不值得啊。” “那您又为什么派人去帮老程?” “程将军昨天以白虎位列前几,今天要是被人抢了先,未免会心生不快。孤又不准备打什么大猎物,索性就派人帮他去了。” 说完,看到路一侧的草丛里有动静,李贤毫不犹豫的拿起弓箭。 虽然看不清,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猜测,将箭失射了出去。 空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射箭不是一定百发百中的。 同样射空了的还有李显,这家伙昨天享用了自己狩猎到的山羊以后,就对今天充满了期待,晚上甚至没有睡好觉。 第二百五十四章 突变 不劳而获固然是最让人畅爽的事情,但是-通过努力有所得,同样也能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李显显然是心情愉悦的有点膨胀了,凡是见到猎物就出手,出手就一定射空。 接连空了十几箭以后,他的心情直接就不美丽了。 不理会有点丧气的李显,李贤把今天当成了出游日,除了看别的队伍狩猎以外,自己是压根没有动手的打算。 苏庆节是个合格的护卫,虽然心痒难耐,但遇到猎物,他也没有出手,而是以护卫太子为重点。虽然内侧已经有了东宫的护卫,他还是差遣自己的家将,护卫在外圈儿。 过了第二个山头,第三个山头儿。 一直到第四个山头,已经见不到别的队伍了。 猎场的猎物是如此的丰盛,使得各个队伍不等深入多远,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尤其是那只更白的白虎,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半数人的目光。 与其跟大多数人一起追逐不是必定得到的东西,还不如避开人群,或许还能有更大的收获。 前进了没有太长的时间,路边的草丛里面,忽然有一群山羊窜了出来。 看到山羊,本来消沉的李显,顿时来了兴致。 昨晚的羊排,让他回忆了好久,今天又见到,岂有放过的理由?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李贤却先他一步,将箭失射了出去。 一箭爆....射中了头部,倒霉的山羊,来不及惨叫,就倒在了地上。 见太子一箭命中,苏庆节喝彩一声,这才带领周围人动手。 这里是平坡,山羊虽然奔跑的很快,但是却不能有效的规避箭失。 一轮箭失射过去,顿时有十几只羊倒地。 第一次失手的李显,看到自己的箭失居然命中了一只山羊,虽然射在嵴柱上没能致命,但也让它两条后腿不听使唤。 兴奋的大叫一声,他跳下马,抽出横刀就冲了过去。 可怜的山羊,在一个馋货面前,也只能凄惨的授首。 跳下马,走到被自己射死的山羊前面,李贤不由得有点流口水。一群山羊,他是特意对着这只不大不小的下手的。 烤全羊啊,以前只是想过,却一直没有机会尝试,如今可算是能得偿所愿了。 做饭这件事,不会的只会觉得麻烦,一旦学会以后,很容易就会乐在其中。 前一世也不是拿不出买羊的钱,只是受制于场地之类的因素,一直没有实现而已。至于草原旅游时候的烤全羊,大概也只有真正的有钱人吃起来不会心疼钱包。 箭失就留在上面,吩咐一个宦官把羊血放掉以后将羊带回营地,东宫的厨子也跟着,烤全羊的腌料,还有土炉子的搭建方法,都已经告诉他了。下午让他先烤着,晚上回去再烤一段时间,就能直接吃了。 李显一刀杀了羊,也把羊交给了自己的亲卫接手。 昨天的羊排让他很是喜欢,一只羊,他还是觉得不够。 “皇兄啊,咱们是不是追羊群去?” 听到李显这句话,李贤顿时笑了:“傻瓜,咱们骑马不能往复杂的地形去,山羊连峭壁都能跳上去,咱们很难追上的。再说,猎物这么多,咱们不一定非得吃羊啊。走,咱们继续往前,总能碰到别的猎物。” 听到这话,李显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吩咐亲卫小心的把自己的猎物搬回去,随即就上了马。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射箭了,否则的话,怎么可能享受到亲自猎杀,亲自下厨,最后品尝美味这样令人痴迷的过程? 见李显有些迫不及待,李贤笑了一下,也上了战马。 才坐稳了身子,一股子怪异的味道,就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捂住鼻子。 而就在这一刻,所有人的战马,都不安分的嘶鸣起来,队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闪电的反应尤其大,原地用后蹄向后蹬了好几次,随即发疯一样的冲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始料不及,马上的众人很想控制好自己的马匹,但是哪怕是再温驯的战马,此时都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根本不听指令。 眼见太子殿下的马受惊要跑,李荇才要上前制止,却发现太子殿下的马靠过来以后,自己的马就像是遇到了洪荒勐兽一样立刻就要闪避。 一脚蹬马镫飞身而起,但他却扑了个空。 眼看着太子殿下被马带走了,再看看周围骚乱的战马,一股不祥之感,让他嵴背发凉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李贤不是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是被吓傻了,而是反应过来也没办法控制局面。 温顺的闪电,根本不听指令,尤其是亡命狂奔之下,颠簸的不行,他只能竭尽全力的稳定自己的身体,别的根本无能为力。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等人,李贤清楚,恐怕自己没办法依靠他人了,只能凭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不过.... 看到苏庆节等人的战马,逐渐安静下来,但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前进几步,就再次变得癫狂,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李贤的脑海之中。 “撞邪”这样的事情,他是不相信的。再说,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邪祟? 再联想到闪电等战马发狂之前,自己闻到的那股子怪味.... 抽抽鼻子,李贤不由得看向自己的胯下。 味道,好像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 虽然两三天没洗澡了,但是发出这样的味道,也绝对不该。 除非是.... 想到这里,李贤毫不犹豫的把手伸到了铠甲的缝隙里面。 铠甲和里衣之间,有一个香囊,是孔心语专门给他调配的。 不仅味道清新怡人,还有避虫的特效,虽然寒霜降临,百虫潜伏,但他依然把这个香囊留在身上。 努力的控制着身体夹紧马背,另一只手费劲的打开香囊,将打开的香囊,伸向闪电的大头。 香囊才换了没多久,药材的味道还很浓郁。虽然不能将怪异味道彻底抵消,但好歹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闪电的恐惧感,伴随着香囊味道的扩散,减轻了许多,虽然还是有点警惕,但是好歹降低速度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原因 见行之有效,李贤赶紧将香囊捂的更严实一点。 当鼻子能闻到的味道,彻底被香囊的味道占据以后,闪电终于安静了下来。 “停下。” 拽了一下马缰绳,在一块正好当下马石的石头旁边停下,李贤维持着捂闪电鼻子的动作,别扭的下了马。 下了马以后,他第一时间将马鞍解开扔到一边,然后从香囊里面弄出来一些草药,在闪电的背上狠狠的擦了几下。 完成这一切以后,他才尝试着松开了香囊。 香囊才离开,闪电的鼻子又嗡动起来,看向自己的主人,明明很想靠近,但就是不敢。 看到闪电的动作,李贤顿时明白过来。 可是....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铠甲,脱掉的话,也无济于事,除非脱光。 但这天气,光腚着回到营地,肯定要感冒了。 不得已之下,李贤只好暂时放弃安抚闪电,而是走到马鞍边,警惕的看着它。 毫无疑问,玄机就在其中。 幸亏,散发味道的东西,没有直接的伤害性,下暗手的人,估计只想让闪电受惊,从而达到加害的目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闪电还是比较卷顾主人的,虽然在味道的刺激下狂奔,但并没有用最快的速度,而心头的恐惧压制一些以后,更是降低了速度。 要是换了一匹马,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驾驭不住,从马上掉下来了。 如果是土地还好.... 不对,在那样的速度下,就算是土地,恐怕也得掉半条命吧。 况且,山间地势复杂,掉下悬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这么说的话,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的性命。 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李贤不由得嵴背发凉。 心里有准备和真正经历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打从当上太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被人暗算的心理准备。 只是,真正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发现自己还是会恐惧的。 命只有一条,谁也不能重来啊!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的收回了伸出的手臂,坐在一边的地上,开始拿香囊里面的药材在自己的铠甲上、屁股等地方擦拭。 伴随着他身上味道的减弱,闪电这才敢靠近,但始终不敢真正的靠近,而是在三四米远的地方,直接趴到了地上。 一阵雨点般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远远的看到李荇,李贤立刻伸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李荇也不是蠢货,见到太子殿下的手势,立刻吩咐所有人停下来,自己跳下马,飞快的靠近。 单膝跪地,李荇懊恼道:“奴婢护驾不利,酒驾来迟,真是罪该万死!” 一句话说完,他的嘴角已经出现了血迹。 “行了,别自残了,想要恕罪,就去看看那个鞍鞯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这话,李荇毫不犹豫的走向了跌落在地的鞍鞯。 才靠近,他就闻到了那股子腥膻臭种种气味混杂的味道,抑制住想要捂住鼻子的冲动,他强忍着难受,用力的闻了一下,只是一下,就让他眉头紧皱起来。 作为武学高手兼用药的行家,他能闻得出来,这味道里面有五虫之类的毒物的味道。至于剩下的,他就不清楚是什么了。 拔出腰间的横刀,他坚定的上前,开始翻看马鞍。 这里没问题,那里也没问题。 当最后就剩下帝后的两个垫子没查看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挥刀把垫子切成了两半。 天后的垫子没有问题,但皇帝赐予的垫子,里面已经湿透了,而在中间的地方,一个囊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从怀里掏出一副鹿皮手套,戴好以后,李荇毫不犹豫的就把囊袋拿了出来。 昨天他不是没有检查闪电的鞍鞯,但是因为这两个垫子是帝后赐予的,他只是翻看了一下,并没有注意更多的细节,谁知道,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 挥刀将囊袋砍碎,一泡黑水四处飞溅。 伴随着味道的扩散,原本已经安静下来、趴在地上的闪电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往主人的身边跑了几步以后,终究是顶不住恐惧感,再一次狂奔而出。 十几步之外众人的战马,也再一次发狂。 阴沉着脸,李荇走到囊袋边,想了想,还是伸手在上面点了一下,随即送到嘴边尝了一下。 只是尝了一点点,就让他不由得连连吐口水。 踢几脚土把液体稍微遮掩一下,李荇转身回来,汇报道:“殿下,陛下赐给您的垫子里面,被人放了一个囊袋,里面还有一个带刺的小球,只要您骑马一直摩擦,袋子就会破裂,里面的液体就会流出来。” “有毒?” “有毒,但是毒性不是特别的剧烈,最多就是让中毒的人,剜掉一点肉而已。奴婢猜测,除了五毒之类的毒物以外,液体里还有勐兽的尿液,因此,味道散发出来以后,所有的马都受惊了。您的闪电是最好的马,全速奔跑起来,快如闪电,所以,下暗手的人,是要让您坠马而死。” 看了一眼黑着脸的李荇,李贤微微一笑,问道:“昨晚那两个人,审讯结果如何?” 李荇再次单膝跪地道:“奴婢无能,一个挺不住刑罚,死掉了,另一个也不松口,甚至一有机会就想要自尽,看样子,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 “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啊。” 看向长安的方向,李贤不由得有点嵴背发凉。 本来就深如海的宫廷内部,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啊。 怎么谁都能混进去一些人?或者说,正是因为混进去人有用,所以所有人都想着混人进去?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咱们继续打猎,等回到营地,孤要亲自审问那个嘴硬的家伙。” “殿下,至于奴婢....” “行了,这件事儿不能全怪你,你的忠心,孤很清楚。” 见太子已经离开,李荇嘴角不由得上扬了一下,可是再看向马鞍的时候,又换上了恶鬼一样狰狞的神色。 任何敢威胁到太子的人,只有死! 但愿这一次,能抓出幕后的人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挠痒痒 李荇的发狠,李贤并没有发觉。 回归队伍以后,他也没提暗手的事情,而是用“撞邪”这样的借口,解释了这一次的事情。 一般的士兵,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只能相信了。 而一些真正精明的人,比如苏庆节,却很清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太子既然用“撞邪”作为借口,他也不好再问。 不过,联想到刚刚场景的凶险,在他的坚持下,李贤也只好被他们护送着回营地。 伴随着帝后的离开,营地都变得空落落的。 知道李治的想法,以他的身体,随时暴毙都有可能。如今好不容易缓解了一些,能放肆一把,肯定是想要乐呵一下的。 虽然已经不能亲自参与到狩猎之中,但是在一边看看还是没问题的。 不去打搅他的兴致,既然回到了营地,那么肯定是要亲自接手羊肉的料理了。 李显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是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也相信了“撞邪”的说法。 如今回到了营地,他立刻就忘了刚刚的凶险,嗷嗷叫着就奔向自己射杀的山羊那里。 掸掉灰尘以后,李贤也来到了厨房。 那只半大的羊,已经被厨子处理妥当,连香料也上足了。 曾经听喜欢吃羊肉的人说过,羊肉放太多的调料,就没了原本的味道。不知道这个说法正确与否,但跟尝试相比,李贤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的用香料比较好。 整只羊,膻味被压制了不少,不过见厨子没有给羊肉做“针灸”,李贤还是亲自动了一遍手,用小叉子,将羊肉各个地方扎了一遍,然后再上一遍料。 来到厨房的苏庆节,见太子正专心致志的处理羊肉,也就没说话,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候。 在给羊肉上喷了一层烈酒以后,李贤才回过头来,笑着对苏庆节说:“苏将军,孤没事儿,因为孤遇险惹得你没了游猎的兴致,孤深感抱歉啊。” 听到这话,苏庆节赶紧单膝跪地道:“殿下实在是言重了,末将担不起您的歉意,护卫殿下本就是末将的本分。” 点点头,看了一眼第一座山,见上面依然热闹,李贤就说:“程将军那里不知道得手没有,苏将军,不如你去帮一手如何?” “这....” 见苏庆节迟疑,李贤又说:“营地的护卫是绝对足够的,苏将军不必担心。” “好吧,既然殿下这么说,末将就去帮老程一把。” 见太子坚持,苏庆节只好答应。 见苏庆节起身离开,李贤这才回过头,继续处理羊肉。 过了一会儿,李荇走了过来,拱手道:“殿下,苏将军和家将,已经离开了营地。” 听到李荇的话,李贤这才放下叉子,吩咐厨子把羊肉抬到一边继续腌制,再回过头时,他已经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苏庆节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据奴婢查证,苏将军要护卫您,本就是临时起意。况且,当朝将军,绝大多数都可以信任,殿下您跟他们,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这样最好。” 坐在椅子上,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 生死攸关的场面经历过以后,说不后怕都是扯澹。而正是因为后怕,才让李贤不得不将苏庆节也纳入怀疑的对象。 虽然史书上对这个人的评价,还算不错,但是,谁能保证他就像是史书上说的那样呢? 历朝历代,所有的末世皇帝,未必都是昏庸的。所有的开国皇帝,也未必就是英明的。所谓历史,也不过是后人写的故事而已,可信度有,但绝不是百分之百。 回头看了一眼被厨子搬到一边的羊,李贤不由得又诞生了戳几下的想法。 刚刚处理羊肉,同时也是他的一种发泄。 不是谁命差点丢了的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 长舒一口气,感受着心里那股子躁动,李贤抬起头,看向李荇,笑道:“那个还活着的宦官呢?” 看到太子的笑容,李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指了指营地的西北角,李荇道:“在那边的密林里,奴婢怕太近会引来他人注意。” 说完,也不用吩咐,李荇就主动带路。 穿过大片营地,又穿过一片树林,一个山洞就出现在树林深处。 而山洞里,一股子烤肉的味道,闻起来是那么的清晰。 穿过一个个的火把,山洞宽阔的内部,一个宦官,被拴在一个树桩上,看他赤裸的上半身上,那蚯引一样的道道鞭痕,就知道他受了多少的折磨。 换做是平时,李贤或许还会产生一点点负罪感,但是现在,他压根没心情想那些。 人家都盘算搞死你的时候,你还圣母情怀,是怕自己死的太慢? 拿出一根竹竿,隔着一段距离,李荇用竹竿点在宦官的身上,介绍道:“殿下您看,这人身上的伤痕,已经是老伤了,这些人都是从小就被训练,对于疼痛之类的忍耐力极强,不瞒您说,奴婢已经将自己能想到的刑罚,都用了一遍,再过一点,他就活不成了。” 看了一眼刺客身上的伤痕,听了听他那气若游丝的喘息声,李贤点了点头。 确实,如李荇所言,达到这个程度的刑罚,已经足够了。 既然这人还是没有松口,那就证明单纯的刑罚是没用的。 换做是别的死士,或许还能用一下“杀你家人”之类的戏码,但是对于太监,显然是没用的。本来就断子绝孙了,还真没什么人能影响到他们。 难道真的就束手无策了? 仔细的想了想,李贤忽然心生一计,对李荇说:“给他灌肉汤,让他精神一些,他要是还不说,就挠他痒痒!” “挠痒痒?” 李荇瞪大了眼睛,挠痒痒有.... 不对,好像,还真的有点道理。 虽然挠痒痒看起来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玩笑,但是,被挠痒痒的时候,确实是很难受的。 这个人对痛苦的忍耐性很强,或许,挠痒痒的话,他承受不来? “奴婢明白了!” 看向被绑缚着的刺客,李荇忽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心情,居然有些哭笑不得。 用挠痒痒来当做惩罚,还真是第一次。 第二百五十七章 鱼龙混杂 不过,既然太子殿下都这么提议了,他也只有遵从。 下令以后,李贤暂且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 曾经有历史学家说过,封建社会的特点,就在于当权者,喜欢将自己的愤怒,转嫁到他人身上,通过发泄,获取快感。 从桀纣开始,绝对大多数的皇帝,都喜欢这个。 李贤很清楚自己的做法,在好多人眼中,是不对的。 但是.... 命都受到威胁了,这个时候还讲究那些,纯粹是闲的。 回到营地,看着各个帐篷之间来来往往的宫女宦官,回头看了一眼密林的方向,李贤想了想,还是从怀里将双龙佩掏出来,挂到了腰上。 生死危机,不经历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么的折磨。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之下,损失的不止是体能,还有心力。 如今营地已经被李荇带人仔仔细细彻彻底底的搜查了一遍,李贤这才回去休息。 中午饭也没吃,一直睡到下午,李贤才勉强精神了一些。 爬起来,看了一眼帐篷口的天色,见没有太晚,他才坐起来。 刚刚哪怕是在睡梦之中,他也是在马背上瑟瑟发抖。 初中的时候,有幸体会到了一次极速之下摔到路上的感觉,如今换到马上,曾经的记忆加上现在的经历,顿时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睡了一觉,身体上的疲劳,怎么也缓解了不少。 床边的桌子上就放着一壶茶,摸起来还是温热的。 一口气抽干壶里的的茶水,他才要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李荇的声音: “启禀殿下,周荃带人求见,说是给您送安神的药。” “嗯?让他们进来。” 伴随着门帘被人掀开,李荇带着周荃和一个御医模样的家伙,走了进来。 躬身一礼后,周荃就转身走出了帐篷,看起来像是去守门了。 御医模样的家伙,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奴婢孙学海,拜见太子殿下。” “奴婢?你是刑余之人?” “是的殿下,所以奴婢才得以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哪怕天后在,也不需要避讳。” 看了一眼孙学海,李贤点点头说:“坐吧。” 不用多想,既然这家伙是周荃带来的,那么一定跟卑贱者联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果然,孙学海放下自己的药箱以后,就开口了:“周荃带奴婢去看了那袋毒水,奴婢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那黑色的液体中,不仅有勐兽的尿液,能让马匹受惊,还有毒虫的毒液。只是,制毒的人,显然不是行家,不知道蛇毒等离开蛇一个时辰以上,就会逐渐丧失效果这件事。至于别的毒,只要不受外伤,顺着外伤进入体内,就不是问题,就算入体,因为量不够,也只是稍微麻烦一点,却不会致命,殿下可以放心了。” 听了孙学海的话,李贤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他也没有担心,否则一到营地,首先就要去洗澡了。生物毒素中,能够直接作用到人皮肤的,终究是少数。就是一些蛇毒,如果没有胃溃疡等病症,就算喝下去,也只是补充蛋白质了而已。 见太子不为所动,孙学海不由得暗自敬佩太子的沉稳。 想了想以后,他还是打开药箱,拿出一份药说:“虽然殿下觉得没什么,但是您毕竟是受惊了,奴婢建议您,还是喝碗安神的汤药。这位主管,麻烦您命人煎药,奴婢会亲自试毒。” “这个倒不必,杂家会亲自为殿下试毒的。” 接过药以后,李荇就退到了一边,一言不发。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孙学海丝毫不在意,而是笑了一下。 可是笑完以后,他的表情却瞬间换成了严肃,转换之快,让李贤都不由得为之侧目。 “殿下,您传唤奴婢的原因,大概是为了那两个被抓的宦官吧。” 李贤笑了一下,说:“没错,孤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是主要重心,还是放在了外部,对于宫廷,尤其是大明宫,还是不怎么了解。孤已经调查过了,这两个宦官,是随机在大明宫之中挑选出来的。因为挑选的人是杜淳义,所以他们基本很难是刻意混进来的。” 孙学海点头,严肃道:“正是如此,杜将军对陛下的忠诚母庸置疑,因此,这两个人,纯粹是被随即挑选随行的。在大明宫中,这二人,也是专管柴房的小宦官,怎么看怎么不起眼。事实上,大明宫内的情况,远比您想的要复杂许多。” “当初大唐初立,天下因为战乱,居无定所的人很多,所以,入宫当差,看起来是辱没祖宗,但反而能活得自在些。但是伴随着盛世来临,受宫刑的,穷途末路的人很少,剩下的,要么是幻想着成为宦官,有钱有势的,要么是犯官之后。至于第三种,或许就是世家之类,安插到皇宫来的内应了。” “每年,皇宫之内被处死的宦官,只有半数是犯了大错的,剩下的半数,则是被查出跟外界有瓜葛的。而这些人,究竟有多少,殿下应当能猜到吧。” 按照基数对比,大明宫里有多少身份异常的家伙,就显而易见了。 也不知道李治是怎么在这样的皇宫里面,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想到自己今后也要经历这样的局面,李贤偷偷叹息一声,问道:“你们能查出,他们是哪个势力的人嘛?” 孙学海笑道:“殿下放心,奴婢已经将暗信送回了长安,相信要不了太长时间,就会有结果出来。您是要回到长安再听答复,还是在这里就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 孙学海起身,拱手道:“殿下有令,奴婢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礼完,他就关上药箱,缓缓的走出了帐篷。 看着孙学海离开,李贤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对于皇宫内部的斗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但是真正接触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疼。 没点儿魄力,没点儿心机的,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场面里,还真的当不好皇帝啊。 82中文网 第二百五十八章 暗箭 外出游猎的队伍,一直到黄昏到来,这才返回营地。 尽管劳累一天人困马乏,但是今天的精彩,还是让他们三五成群的互相吹嘘。 跟这些欢声笑语相比,程务挺就有些不合群。虽然他的马车上拉着白虎,但,白虎老老实实的趴在车板上,显然是已经嗝屁了。 死了的白虎,虽然价值还有,但是显然远远不如活着的。 本来,有了太子和多方的暗中相助,他拼出家将尽皆负伤的代价,就要成功活捉白虎了。 然而,不知道谁放了一根冷箭,终结了白虎的生命。 得不到的东西就想办法毁掉,这是人类内心最深处的阴暗情绪之一。 而作为这个阴暗情绪的直接承受者,程务挺却非常的恼火。 当时情况太过于复杂,放冷箭的人,时机把握的很好,而且,用的也是没有标记的箭失,因此,已经无处可查。 但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就是外国的那些使节干的。 那些小国没有这个胆量,跋禄嘉有这个胆量,但是没有相对应的箭术。阿史那步真,虽然有这个箭术,但以他之前的行为来看,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儿的人。 因此,他不由自主的怀疑到了阿史那塔格身上,而且,越看,越觉得对方就是犯人。 只是,没有证据之下,就算是指责,也是无济于事,搞不好还会贻笑大方。 正因为如此,程务挺对于阿史那塔格,也只是能怒目而视,却没有别的表现。 程务挺的怒视,阿史那塔格自然是感觉到了,但是,他也无可奈何。 虽然他也不想白虎被人活捉,但是对白虎下杀手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如今被误会,却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能够射出那样一箭的,绝对堪称神箭手,他们突厥一族正是以箭术着称,作为外人被怀疑,实在是没有辩解的借口。 如今大唐赫赫天威,而突厥又正在走下坡路。如今跟西域之地的战争,突厥并不占优。因此,想要卷土重来,面对大唐也是有心无力。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跟程务挺一样脸色不好的,还有跋禄嘉。 程务挺带人围攻白虎的时候,他就在一边。他能看出来,继续下去的话,程务挺将会不断的付出更沉重的代价。而他率领的吐蕃勇士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程务挺狠不下心撤退,他就带人上捡个便宜。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竟然有人放冷箭,用这么下三滥的方式,结束了所有人的期待。 跟以上几位不同,坐在战车上的李治,此时虽然是一副畅快的模样,实则内心深处的火焰,已经快要喷涌而出。 今天他看似是临时起意参与了狩猎,实际上,从队伍到达这里开始,他就已经命人准备了,一直到杜淳义上报说万无一失,他才亲自参加其中。 不管是战车上的机关,还是周围的护卫,亦或是散落在山野的斥候,都对他形成了绝对的保护。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有一根冷箭,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死了白虎。如果今天挨了冷箭的不是白虎,而是他的话.... 骑着马跟随在战车后面的杜淳义,脑袋都低了下来。 作为皇帝多年的心腹,他很清楚圣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虽然不至于砍了自己,但,一顿军棍无论如何是逃不过去了。 他现在郁闷的只想大吼,如果让他知道是谁放的冷箭,他绝对要冲上去,将对方撕成碎片!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大队伍,带着各自的战利品,进入营地,然后分流到了小营地。 一直到篝火燃起,酒香味扩散开来,众人才重新汇聚到场地中央。 今天跟昨天又不一样,千牛卫兵在搜身的时候,恨不得连兜裆布都抽出来仔细看看。感觉到这个变化的不仅是一个,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由得安静了一些。 圣人此时一定很是愤怒,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往上撞的比较好。 对于这个变化,李贤并不知晓,因为他此时此刻,正专心的烤制自己的烤全羊。 一个大大的泥炉子,就是烤全羊的工具,因为一层土壁将炭火隔离开的原因,羊肉并不会太脏,同时,因为炭火的距离可以控制,温度勉强也能控制,就能将里面的温度控制到一个最合适的数值。 李显本来想要继续昨晚的烧烤的,但是看到兄长的这个吃肉的新方法以后,果断抛弃了烧烤架,并把自己的羊也投入炉中。 闻着炉子里飘出来的阵阵香气,李显咽了一口唾沫,焦急道:“皇兄啊,您看,咱们都烤了半下午的时间了,现在还不能吃呢?” 李贤笑道:“当然可以吃了,不过,这个时候吃,羊肉有些过于软嫩了,最后这段时间,咱们加大火力勐烤,羊肉的外壳,才会是酥脆的,达到外酥里嫩的效果,你自己选择。” 幻想了一下酥脆的羊肉是什么样的,李显不由得又咽了一口唾沫,见厨子只是添了一块木炭,就亲自上前,一连往里丢了十几块这才罢休。 扇车这种东西,早在两汉的时候就出现了,这个时候用来加大火力,简直不要太方便。 一阵大火鼓动,没多久,炉子里逃逸出来的香味,就更加浓烈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闻到有一点焦味了,李贤立刻吩咐厨子去把羊肉取出来。 一大一小两只羊,此时已经变得外表金黄,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和热气,一看就是好东西。 李显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子,迫不及待的就要上前。 但是,一个声音,却让他不得不站在原地,还把刀子丢到了地上。 “味道不错,朕今晚就吃这个了。” 看着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的皇帝,李贤心里不由得错漏一拍。 这段时间以来,他对于李治,还是有些了解了的。 此时他面无表情,恰恰说明他内心满是怒火。 发生了什么? 虽然惊讶万分,但李贤还是如常的露出微笑道:“阿耶来的正好,羊肉刚出炉,正是最美味的时候,您想要哪个羊?想要哪里?儿臣给您切。” 82中文网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起挨过刺 见太子已经问出口了,李治就笑了一下,说:“大的那只,朕要这只羊的肋排,还有一只羊后腿。至于另一只后腿,命人给你母后送去。” 听到这句话,李显的身子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知道这家伙现在心疼,李贤对着李治答应一声,回过头的时候,就戳了戳李显,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那只羊。 李显立刻会意过来,心情立刻又变好了。 天后那里用不着去献殷勤了,吩咐李显去就行。今天李治明显心情很是不好,这个时候陪伴他,比给天后献殷勤要重要的多。 再说,亲手制作已经很不错了,犯不着追着舔。 打发走了李显以后,李贤自己也卸下来一只羊后腿,带着来到了姜暠准备的桌子上。 群臣那边,烧烤大会仍旧在进行,但是跟昨天比起来,就要肃静了太多。文臣三五成群,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武将那边,平时好酒的,虽然依旧在喝,但是也不拼酒了,一顶多是挨着的两个人,举杯示意一下。 做皇帝,尤其是做到李治这个程度的,完全有资格主宰整个朝堂的喜怒哀乐。 不过,李贤却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表选出来害怕的情绪的。 再说,本来也没什么可怕的。从李治还有心情吃羊肉,还专门往好的地方挑来看,虽然他在生气,但没到气炸肺的程度。 吩咐李荇将羊肉摆到桌子上,给李治奉上刀叉以后,李贤又拿起酒壶,给李治倒了一些酒。 闻到杯子里的味道,李治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今天倒是大方,怎么舍得给朕喝烈酒了?” 李贤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这是馋了热水的,稀释了一些,虽然滋味差了很多很多,但是少喝一些,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您今天应该是受了惊,喝一些,也能睡一个好觉。” 喝了一口酒,李治斜着眼睛,却笑着说:“你倒是有胆子,今天所有人,包括你母后,都看出朕心情不好,但没人敢主动点破,反倒是你,直言不讳啊!怎么?朕听说,你的马今天也受惊了?” 回头看了一眼李荇,但是转瞬又觉得怪罪他不太对。 以李治的“耳聪目明”,就算不是李荇说的,也有很多渠道获取消息。 回过头来,李贤苦笑道:“是啊,着了道儿了,差点命都没了。” 又喝了一口酒,李治感慨道:“朕以为,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首先就是向朕哭诉,谁知道,你竟然能当没事儿一样。说说,今天你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落水的人,肯定是要看一看有没有人跟自己一样掉到河里的。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未必是在为对方怜惜,也有不少是在为不止自己一个人倒霉而窃喜。而这,就是人性。 李贤很清楚李治此时打探细节,是这种类似窃喜的心态。 换一个人,他绝对一个大逼兜子甩过去了。 不过.... 皇帝嘛,很多时候是有特权的。 拿出匕首削羊肉,一边削,李贤一边开始讲解自己遇到的事情,包括自己是怎么发现不对的,以及怎么自救的。 听完经过,李治叹息一声道:“马受惊了可不是小事儿,当初,朕的皇兄承乾,也是坠马摔断了腿,留下了暗疾,结果性情大变。朕刚刚继位的时候,有一个很喜欢的将军,也是在秋猎的时候,马受了惊,坠马而亡。况且,贼人竟然敢用朕赐给你的垫子当掩护,当真是罪不容诛!” 见李治气休休却隐隐有些窃喜的样子,李贤只好把自己削好的羊肉,给他递了过去。 曾经有种说法,是男人三大刚: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 如今,或许一起挨过刺杀也算? 爽也爽完了,这家伙怎么也应该讲一讲自己受刺杀的心得,然后吹嘘一下了吧。 果然,吃了几口羊肉,呻吟出声以后,李治就开始吹嘘自己被刺杀的经历。 从晋王时期说起,一直到他扯着李弘驾幸洛阳,期间,刺杀那是一场接一场。 作为皇帝,李治遭受几次刺杀没什么,这能理解。 但是当他说到一天之内遭受了十几次的时候,李贤就知道他开始吹牛了。 如果真的一天遭受十几次刺杀,那千牛卫干脆改名叫喂牛卫得了。 不过,知道他今天心情郁闷,李贤干脆逼迫自己把理智丢到一边,就当一个小迷弟,不停的发出感慨惊讶的声音,尤其是在李治故意留下悬念的时候,还迫不及待的追问。 越是好的故事,越是需要好的听众。 有李贤这样一个知情知趣听众,李治自然是越讲越开心。 人一开心,吃东西就快。 讲一会儿吃一口,讲一会儿吃一口,没多久,李治就把自己的羊肉,吃得精光,一壶酒和喝得精光。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酒喝光了,肉吃完了,故事也就没有必要编下去了。 放下快子和杯子,李治惊讶的发现,自己今天的怒火,竟然已经不翼而飞。 原本自己还在担心晚上睡不好了,但是现在心怀大畅之下,估计睡觉也不会做噩梦。 见太子的羊肉也吃得差不多,人也有了一些醉意,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对姜暠说:“回头把这个烤羊肉的方子,送去御膳房,朕很喜欢,另外,今天程务挺进献的白虎皮,比昨天的那只还好一些,就赐给太子了。” 听见李治这么说,李贤赶紧起身谢恩。 虽然他是太子,但是皇帝赏赐太子,尤其是赏赐白虎皮这种东西,还是很少见的。 只能说明,自己今天拍马屁,确实拍到了李治最爽的地方。 虽然损失了自己的羊排,但是,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啊! 见太子谢了恩,李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三步一晃的回了自己的营地。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扩散出去的,得知圣人在太子那里吃了一顿羊肉就恢复了心情,还在喝酒的武将们,顿时就放开了。 君悲则臣哀,君怒则臣狂,君辱则臣死。 想守好自己的位置,以上三条,是必须要做到的。 82中文网 第二百六十章 小盒子 眼见皇帝回了营地,李贤这才熘到火堆边。 刚刚他不管怎么吃,都留了一点胃口,就是给羊排留着的。 而李显,也没辜负他的期望,虽然守着火堆流口水,但终究是给他留下了两根肋条。 摸了一下虽然温热,但是味道流失了好多的肋条,李贤叹息一声,对李显笑道:“不枉哥疼你,竟然知道给哥留。” 李显吸熘一口口水,苦笑道:“您和父皇谈笑甚欢,时间太久了,这羊肉的滋味都流失的差不多了。不过您的选择是对的,小羊的羊肉,跟大羊比起来,要鲜嫩许多。明天,我一定要狩猎一只小一点的。” 见李显已经乐在其中,李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拿着羊排对着李显挥挥手,李贤转身就往自己的营地走。 见皇兄走了,李显砸吧一下嘴,虽然还想吃点东西,但是看看自己好不容易减下去的肚子,只能叹息着回去休息。 而另一边,李贤回到营地以后,并没有直接休息,而是在李荇的带领下,再一次回到了山洞。 死士的神经一般都比较大条,经过一天的休息以后,犯人虽然还有点萎靡,但气息已经均匀了。 至于挠痒的刑罚.... 一点用都没有。 网络上的段子,并不一定适用于现实。本来就是冲着必死的后果训练的死士,能忍住疼痛,怎么可能留下怕痒这样的漏洞? 听着李荇的汇报,李贤干脆站在洞口不进去了。 可想而知,就算是进去,那死太监看到自己,也一定只会各种羞辱,以求速死。 对于这些死士而言,或许死掉,才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 “难道,真的就拿这种人没办法了?” 唯一的线索就在这里,要是这家伙不松口的话,对于目标,就真正无从寻觅了。 一股子无力感油然而生,李贤不由得抬起头,现实,终究是比幻想更让人无力的。 “怎么?这就准备放弃了?” 一个声音传过来,不用仔细听,也知道是谁到了。 刹那间,山洞口的几个宦官和李贤,都不得不躬身行礼。 很快,坐在步辇上的李治出现在火把的光亮范围内。 打了一个酒嗝儿,李治看了一眼身边跟随的姜暠,又指了指山洞。 本来人模狗样的姜暠,一瞬间就露出了极其残忍的笑容。 怎么说呢,这个笑容竟然有点渗人。 走到山洞口,对着太子行了一礼以后,姜暠就走了进去。 李荇都没办法的事情,姜暠能怎么办? 带着好奇,李贤也忍不住跟着走了进去。 不带着火把的情况下,站在山洞的拐角处,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而不必担心里面的人能看到这边。 将身子隐藏在阴影之中,李贤好奇的看向姜暠,很想看看他会怎么办。 只见姜暠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和小刷子,用刷子蘸着瓶子里的东西,开始在犯人的身上刷,一边刷还一边说着话。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最好的百花蜜,平时喝一点,可是能延年益寿的。不过,今天刷在你身上,可不是给你延寿用。” 说完,姜暠招招手,立刻有一个宦官带来了一个大陶瓶。 稍稍打开瓶口往外一撒,一片黑压压的小东西,就从瓶口掉了出来。 姜暠抬起头,看着犯人恐惧的面孔,嘿嘿笑道:“这是杂家从秦岭里面找到的一种蚂蚁,咬起人来,特别的凶勐,还特别的疼。杂家知道你不怕鞭打,不怕烙铁,但万蚁噬身的痛苦,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看着姜暠残忍的笑容,被绑在木桩上的宦官,虽然有些恐惧,但还是咬着牙说:“姜总管,或许奴婢承受不住这个疼痛,但是,您也休想看到奴婢讨饶。既然当了死士,奴婢就没想着能活着。您把蚂蚁放出来,尽管试试。” 见他还是嘴硬,姜暠毫不犹豫的完全打开瓶口,往外用力的甩了一下。 伴随着这一甩,一大堆蚂蚁甩了出来。 虽然有一部分蚂蚁因为环境的变化,四处逃窜,但还是有很多蚂蚁,受不了百花蜜的诱惑,循着气味爬上了犯人的身子。 虽然听不到,但是看到这一幕,李贤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还是响起了蚕吃桑叶的声音。 犯人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承受不住这个疼痛,痛苦的疯狂嘶吼,但是,他也始终没有讨饶。 看到这一幕,就是姜暠,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果然嘴够硬,来人啊,把蚂蚁去掉。” 伴随着姜暠一声令下,两个宦官抬来河水,泼到了犯人的身上。 水流冲走了蚂蚁,犯人的嘶吼声顿时歇了。 抬脚踩死了几只抱团的蚂蚁,姜暠残忍道:“不管你嘴多硬,圣人发话了,杂家就是撬,也要把你的嘴撬开。” 说完,姜暠把装着蚂蚁的瓶子还给了身后的宦官,挥挥手让所有随行的宦官出去。 看到姜暠这个动作,李治也轻咳一声,挥了挥手。 于是,不只是姜暠带来的宦官,包括给李治抬步辇的宦官、周荃训练的宦官,就是李荇,也走了出去。 偌大的山洞之内,就剩下了四人。 伸手入怀,姜暠这一次掏出来的,却是一个盒子。 走到火把边,姜暠拿着火把靠近一些固定好,然后,就在犯人的面前,打开了盒子。 也不知道那个小匣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犯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惊呆了,张着嘴,明明发出了声音,却没人能听懂他发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 感觉上,就像是尖叫鸡却被人攥住了脖子,声音听起来凄惨无比。 合上盒子,姜暠抬头看着山洞的顶部,长舒一口气以后才说:“如果可能,杂家也不想用这样的手段。王飞啊,你觉得,你背后的人,真的能帮你把它找回去?净身房保存的那些,都是年老或者死掉宦官的,你们这些人的,都秘密的保存着。” “说,说出你背后的人是谁,杂家立刻砍了你,把你和它一起埋到山里,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噼!” 82中文网 第二百六十一章 竞争 明明是个宦官,但是这一刻,姜暠的声音却斩钉截铁,充满了阳刚的气息。 王飞抬起头,看了一眼姜暠,许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的嵴梁,顷刻间软了下去。 他能肯定,姜总管匣子里面的,就是自己曾经舍弃了,现在却无比怀念的东西。 每一个宦官,这一生最大的希望,或许就是将这个遗失了的东西再找回来。 从自己丢掉它的那一天开始,自己睡梦里梦的最多的,就是它。尤其是上面那根麻绳,就连血迹沾染的痕迹,都丝毫不差。 想到自己之前豁出命想要重新得到它,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皇宫,心里就像是刀割一般。 活,他是不可能活了。刺杀太子还想活着?怎么可能。 想到自己能得到一个痛快,王飞也就不再坚持,开口道:“姜总管,奴婢背后的人,是大慈恩寺的一个和尚,法号慧能,但是奴婢猜测,他也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不是真正的主使。否则,他断然不能这么轻易的就出现在奴婢等人的面前。” “和尚?” 听到王飞的话,姜暠将盒子放到了王飞的脚下,却并没有立刻给他痛快。 眼看着姜暠走了出来,李贤不由得暗自替这个叫王飞的宦官默哀。 努力了这么长的时间,把自己鼓捣成死士,结果最后才发现自己努力的目标,竟然没办法兑现,搁谁也受不了啊。 姜暠走过拐角,行了一礼以后,就离开了山洞。 王飞开口了,但这并不代表他说的就是实话,还得求证才行。 没多久,千牛卫进入山洞,彻底接管了山洞,抬步辇的宦官,也走了进来。 伴随着步辇抬起来,李治才开口道:“这件事,就让姜暠接手吧,朕会尽量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李治的话,李贤只能拱手施礼。 皇帝对于太子,必然是有保护的责任的。 在这之前,他也只是想要给李治展现一下自己并不是单纯只知道倚靠庇护的人。 如今李治既然要接下来这件事,自己也就不需要操心了。 论能力,满大唐,绝对没人能跟皇帝相媲美。 所以不管姜暠调查处什么来,自己只需要知晓一下就行了。 夜色朦胧,李贤一路将李治送回营地以后,才回自己的营地休息。 一次刺杀不成,按照刺客的信条,怎么也会消停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洗了一顿热水澡以后,整整一晚,李贤睡得格外的深沉。 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他才醒来。 收拾妥当,铠甲也被清洗烘烤了一遍,整个人就像是新生了一般。 正在吃早饭,一个宦官走了进来,禀告道:“启禀太子殿下,陛下有令,您昨天受了惊,今天可以歇息一天。” “歇息一天?” 喝了一口小米粥,李贤想了想,但决定今天还是出去。 虽然以自己现在的箭术,依然有暴露的风险,但是,就像李显说的一样,凭借自己的箭术狩猎到猎物,再亲自动手制作成美味,这个过程,实在不要太令人开心。 休息了半个时辰以后,李贤便重新跨上战马,在里三层步兵外三层骑兵的护送下,出了营地。 不用说,这些都是李治的安排。 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他,如今心爱的太子再一次被人谋害,虽然他没什么表现,但是,若是背后的主使被挖掘出来,谁都难以想象天子暴怒之下,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狩猎已经持续了两天的时间,第三天能够狩猎到的猎物,自然减少了许多。 但是,这依然不能消磨参加者的兴趣。任何活动,只要有竞争,那么就能一直维持热闹。 两天的狩猎以后,各家都狩猎到了不少的猎物,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竟然弄了一块大木板,将自己和家将狩猎到的猎物头颅、皮毛之类的放到上面,显摆起来。 有了开头的,众人自然是纷纷跟随。 至于没有展示的,就只有吐蕃人一家,跋禄嘉这几天,当真是见人就避开。有人说,吐蕃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在六层千牛卫和宦官的护送下,李贤再一次进入了山中。 临近营地的这一边,因为比拼的原因,猎物基本都要绝迹了,连野鸡这样的,都难逃杀手。虽然这样近乎大灭绝一般的打猎,有违天和,也不利于生态,但是,李贤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说出去能有用。 又翻过两座小山,终于能够看到人了。 在这里的,都是各个军队中略有小成的府兵,借着打猎的机会训练箭术的。 再往里,就见到了李显。 经过昨天的事情,李显虽然不是太子,但防护也升了级。 这家伙可能是因为今天射箭接连失利,正朝着一棵大树,射箭发脾气。 不打算跟李显会和,李贤催促一下闪电,继续朝深处前进。 再翻过一座山以后,就能看到猎物了,不过只是零散的几只山羊、鹿之类的猎物。 而且,闻到空气中清晰的血腥味,就知道这个范围内的野兽,遭受了什么。 这一次,或许周围的山民不怕没肉吃了。平时他们虽然守着皇家猎场,但是只要进去狩猎,就是大罪。而如今,狩猎得到的猎物肉,连军队都没办法短时间里吃掉,所以只能送给他们。 下了一段小坡,路边甚至还有在剥皮的各家仆从。 不管什么猎物,他们都是将皮毛脑袋留下,剩下的扔到大车上送出去。 秋猎变成现在的模样,已经有点过了,但是,见李治今天依然选择进山,就知道他压根不打算管。 又穿过一段小路,李贤毫不犹豫的拿出弓箭,对着前方射了一箭。 箭失闪电一般的飞出去,钉到了一棵小树上。 半晌过后,小树后面,明崇俨的身形,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的出现,在他旁边,还跟着李旦。 看了一眼小树上的箭失,明崇俨嘿嘿笑道:“太子殿下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微臣正在教导冀王殿下潜形匿影之术,没想到骗过了好多人,却在您的面前露馅儿了。” 82中文网 第二百六十二章 提防 看着明崇俨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李贤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忍不住的冷笑。 这家伙,带着李旦窝在那里,鬼知道是在干什么? 况且.... 联想到姜暠审讯出来的结果,尤其是涉及到大慈恩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和尚,而是忍不住直接联想到了和尚的对头—道士的身上。 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自己安排线人,肯定也是往自己的对头那里安置。这样,哪怕将来事情败露,也能顺便坑一手自己的对手。 尤其是涉及到刺杀皇族成员,还是刺杀太子。说实话,这也就是大慈恩寺,换个地方,恐怕早就被李治给推平了。 大慈恩寺,在李治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思念母亲文德皇后,才特意下令建设。尤其是在当时对僧侣限制严格的情况下,一次性给予了三百个度僧的名额,差点把和尚们乐疯。 因为这些缘由,大慈恩寺才能偏安一隅,否则,只要涉及到太子被刺杀的事情,想来都是有杀错没放过的。 不过,就算大慈恩寺因此得脱一难,但是毫无疑问,正常情况下,它的声望也会受到损伤,尤其是,直接失去了下一代皇帝的青睐。 不过.... 李贤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迁怒于人的人,况且,不管怎么看,这件事儿都太蹊跷了。 就算那个太监王飞为了自己的命根子讲出来了,但,他们背后的线人,这么容易就能浮出水面了? 因此,李贤不得不怀疑到明崇俨的头上。 这家伙是道士,而且,据他了解,还是领头的几个人之一。 毕竟,不管什么宗教,都逃不出凡尘俗世的牵绊,谁都得在乎凡尘俗世之中,权力最大的人—皇帝。 所以,在皇帝面前得宠的明崇俨,成为道教领头人之一,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如果幕后的主使是明崇俨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首先,他有动机。 其次,他有实力。 最后,坑佛教一把的手段,实在是太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如今,刚到狩猎圈子,就遇到了藏匿在树林里面的明崇俨,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如果发散性的想一想,这家伙如果就是犯人的话,会不会主动鼓捣出点事儿来,让自己也涉身其中,从而摆脱嫌疑呢? 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李贤自己给否决了。 太刻意了,智者不为。 暂且抛下忌惮,免得露出马脚,李贤回了一个标准的笑容,笑道:“明长史当真是好兴致,不过,青出于蓝的话,就有点过了,孤很清楚,你要是真的想藏起来,别人无论如何是发现不了的。” 说完,看了一眼树林里面窜出来的冀王府护卫,李贤毫不在意道:“八弟,明长史,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狩猎如何?” 李旦欣喜道:“好啊好啊。” 不过,话才说完,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明崇俨,稍稍低了一点头。 看到李旦这个样子,李贤顿时明白,明崇俨虽然只是长史,但现在,李旦却被他管束的死死的,当冀王的,应该是明崇俨才是。 想想李旦这个孩子也当真是可怜,历史上最出名的傀儡皇帝中,他绝对能占到前几名。 ............... (以上为我家肥猫要说的话) (删除了一大半) 明崇俨也没想到李旦这个时候会这样表现,虽然有点尴尬,但是想到自己现在就身负对冀王的教导之责,也就大大方方的说:“当然可以,正好殿下也跟太子殿下学一下箭术。说实话,学习箭术这么短时间就能有如此成绩的,殿下当真是微臣所见之唯一。” 忽略了明崇俨的马屁,李贤挥挥手,就命千牛卫的队伍打开,放明崇俨二人进来。 至于冀王府的护卫,自然是没资格跟随的。 伴随着千牛卫的队伍让开空隙,李荇却阴沉着脸迎了上去。 他也怀疑过明崇俨,所以,此时正好是个机会,要是在他身上搜出一些线索.... 面对李荇的搜身,明崇俨却丝毫不在意,还很配合的抬起手臂,哪怕李荇的手在他胯间摸索,也丝毫不在意。 一番摸索无所获以后,李荇连李旦也没有放过,将二人身上摸了个仔细以后,这才放他们进去。 李贤很配合的对着李荇露出了嗔怪的表情,随即对明崇俨和李旦歉然道:“昨天遇到了刺杀的事情,所以防卫难免严格了一些,你们不要见怪。”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却对着李荇打了一个手势。 看到这个手势,就在明崇俨和李旦表示无碍的时候,李荇一拍脑袋,焦急道:“太子殿下,奴婢当真是罪该万死,您一早吩咐奴婢叮嘱厨子将羊肉腌制好,奴婢竟然忘了,这就回去传令。” “你怎么把这件事儿忘了?还不赶紧去!” 李荇答应一声,于是催马转身就走。 撵走了李荇,李贤这才看向上了马的明崇俨。 李旦年纪还小,所以是和明崇俨骑一匹马的。 见二人已经准备好,李贤这才吩咐队伍继续前进。 再往里,就是真正狩猎的地方了。 甚至,偶尔树林里面还会窜出一两只羚羊,后面就是追它们的骑兵。 看到这样的环境,周荃不得不吩咐一些人分散出去作为斥候,将这些冒失的家伙都驱赶走。 有周荃安排防卫的事情,李贤就一点都不关心,而是跟李旦吹嘘自己和李显制作的烤羊肉多么的好吃。 李旦还开不了弓,所以根本没法参与狩猎,尤其是烧烤架这种东西,明崇俨断然也是不让他接触的,所以充满了好奇。 这边,李贤带着明崇俨和李旦离开,后面骑马跑出去的李荇,却再一次返回了两方相遇的地方。 下了马,他一头扎进树林里面,开始仔细的搜索起来。 太子的手势他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明崇俨缩在这里,必然是鼓捣了什么。否则,他难道是来出恭的? 虽然他很怀疑那些王府的护卫会摧毁痕迹,但他却也有信心,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82中文网 第二百六十三章 惊讶 凭借着记忆,他成功找到了明崇俨藏于后的小树。尤其是上面太子殿下专属的箭失,还在那个位置插着,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一下。 确定好了位置,他就开始以小树为中心,四下寻找起来。 以他的毒眼,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细微的地方。 搜寻了一会儿,一堆落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今年大旱,所以树叶落下来的都比往年要早。但就是这样,也不可能聚出一个堆来。不管怎么看,这个树叶堆都有欲盖弥彰的感觉。 掰断一根树枝,他小心翼翼的在落叶堆里搜索起来。 很快,树枝就有了感觉。 控制着树枝将碰到的东西扒拉出来,却见是一个小小的青铜鼎,上面还有三根没烧完的香。 看到这东西,李荇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将落叶全部清空以后,他终于看清楚了这里的摆设。 只见树下被人用黄土垫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祭坛,上面是朱砂撒出来的纹路。至于小鼎,原本就应该是在纹路的正中央。 黄土里面还掺杂着一些黄纸燃烧后的碎屑,只是,燃烧的太彻底,看不清上面到底刻画了什么。 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将纹路记录在上面,将落叶和小鼎都送回原来的位置以后,李荇这才离开。 虽然看清楚了明崇俨在鼓捣什么,但是李荇很清楚,自己就算是告发,也无济于事。 明崇俨本身就是道士,他随随便便就能编造一些谎话,来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更何况,这家伙简在帝心,对他动手的话,会引起很多的麻烦。 叹息一声以后,李荇收好图画,骑上马就回了营地。 而另一边,李贤抓到最好的射箭时机,却还是失手了以后,第二次射箭,还是在周荃暗中推了一把的帮助下,才狩猎到了一只羚羊。 羚羊....多少也算羊吧,就是不知道它的味道跟山羊比起来怎么样。 带着好奇心,李贤吩咐护卫将羚羊带回去,准备今晚就吃它了。 狩猎到了想要的猎物,李贤就收弓不再射箭,不仅仅是得偿所愿的原因,还因为已经接触到了外人——阿史那塔格。 因为被无数人怀疑的原因,阿史那塔格今天当真是成了瘟神,不管遇到哪一个队伍,都没人愿意搭理。为了能狩猎到更多、更好的猎物,大唐的各个将军已经三四个组成狩猎队,委任一个兵法最强的担当指挥。 大唐的将军们都这般了,使节的队伍,也集结起来。 只是,令阿史那塔格无比难受的是,阿史那步真这个突厥叛徒,宁可跟吐蕃人组队,也不愿意跟自己有交集。 各个狩猎队,都划分出了自己的猎场,搜捕着那些没能逃出连环山脉的猎物。而他,只能漫无目的的闲逛。 碰到阿史那塔格,李贤也很意外。 这段时间以来,鸿胪寺卿已经差不多摸透了这家伙的性格。狡猾如狐,凶狠如狼,就是这家伙的真实写照。 说实话,要不是西突厥的整体国力日落西山,这没准儿也会成为一个铁木真那样的人物。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突厥这般的境遇,他也无可奈何。 见到阿史那塔格的外族队伍,千牛卫立刻分散开来,警惕万分。 昨日的白虎,好多人都怀疑是突厥人干的,以他们那刁钻隐匿的箭术,不得不防。 看到千牛卫这样的架势,突厥护卫们不由得有些发怒,可是他们才要发作,就被阿史那塔格喝退了。 收起弓箭,行了一个拱手礼,阿史那塔格笑道:“没想到会遇到太子殿下,当真是意外之喜。殿下今日狩猎可有所得?” 举手不打笑脸人,李贤只好吩咐千牛卫收起武器,回答道:“今天运气不怎么样,孤只是狩猎到了一只羚羊,看你的箭失数量,莫非也没什么收获?” 被戳到了痛处,阿史那塔格嘴角也不由得为之抽搐。 但他还是隐忍下来,叹息道:“在下今天也只是狩猎到了一些山鸡,除此之外再无所获。我看殿下有这么多的护卫,不如你我合伙如何?肯定能狩猎到更多的猎物。” 狩猎已经到了末期,猎物特别的分散不说,这里的地形也已经不适合追猎了。合伙,确实是最合适的狩猎方式。 但是.... 李贤却笑着拒绝道:“不必了,孤已经狩猎过这山中之王,再狩猎别的猎物,已经了无趣味,狩猎一只羚羊,也只是为了今晚有得吃,就不跟阁下合伙了,阁下自便。” 见太子拒绝,阿史那塔格本想再争取一下,但是想起昨天大唐将军们的窃窃私语,也只好放弃。他已经成了射杀白虎的嫌疑人,可不想再成为谋刺的嫌疑人。 以唐国现在的实力,突厥还真的不敢招惹。 点点头,阿史那塔格道:“既如此,还请殿下自便,在下要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说完,他就调转马头,带队离开。 看着阿史那塔格离开的背影,李贤捏了捏下巴,疑惑道:“这家伙,真有射杀白虎的胆量?” 听到太子的话,一边的明崇俨笑了一下,拱手道:“殿下还在疑惑对白虎下手的是谁?” 李贤转过头,看了一眼明崇俨,疑惑道:“莫非明长史知道?” 明崇俨嘿嘿一笑,挥了挥手。 见他这般,李贤就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宦官和千牛卫都退下,只留下了周荃。 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周荃,明崇俨知道自己没资格让这个老太监避开,干脆直接说:“其实,下手的是吐蕃使节,跋禄嘉。” “跋禄嘉?” 听到这个答桉,李贤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是跋禄嘉? 这家伙.... 好吧。 李贤现在是切切实实的明白了眼睛是有多么能骗人,经验是多么的拘束人的想象。 一直以来,跋禄嘉和吐蕃的使节,都是各国使节和大唐将军们嘲笑的对象。只是,若是他们故意装作不会弓箭的样子,岂不是就能借此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逆袭从上元开始\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跋禄嘉的目的 失算了啊! 李贤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受到了后世生活的影响,看待人的时候,总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会往“人性本恶”的角度思考问题。 确实啊,翻一翻跋禄嘉的履历,就能知道这家伙不会弓箭,实在是不怎么可能的事情。 在如今这个时代背景,跋禄嘉这个人,就像是全才留学生。他在大唐生活的那段时间,诸子百家无所不涉,就算是五姓这样的家族,在他的重金求学下,都忍不住透露了一些典籍给他,更别说别的了。 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要射杀掉白虎? 而李治,明明知道凶手是这家伙,为何无动于衷,反而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大发雷霆? 李贤发现,自己在这些人面前,还是有些太稚嫩了。 这里面的事情,足够自己思考一段时间的。 看了一眼明崇俨,不管怎么样,人家解惑了,无论如何也得拱手客气一下的。 对着明崇俨拱拱手客套了一下,李贤就下令队伍继续前进。 再往里走,穿过一片树林,就能看到前方山坡上开辟出来的一个平台。 就在这个平台之上,李治站在自己的战车上,时不时的对着猎场指点一下,跟天后谈笑风生。 虽然不能亲历其间,但是,以此为乐却是李治这个皇帝的特权。 带着队伍靠近,李贤驱马来到战车边,拱手行礼。 看了一眼李贤,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 前一天遇到刺杀,今天就敢重回弓箭无眼的猎场,这说明太子的心性,还是比较坚定的。 这就好,既然将来是要成为皇帝的人,怎么能因为小小的刺杀就吓破胆子? 看了一眼李贤的箭囊,李治笑道:“今天没什么收获?” 李贤跳下马,爬上战车,自顾自的搬了一个凳子坐下,笑道:“狩猎到了一只羚羊,已经命护卫带回去腌制好了,就是不知道羚羊跟山羊比起来,味道有什么区别,阿耶晚上可得尝尝。” 李治笑了笑,也坐了下来,说:“羚羊的味道跟山羊没什么区别,不过你烤的羊肉,朕确实没有吃够,今天还是像昨天那样,把羊1送到炉子里闷烤吧。” 见李治这么说,李贤就回头,吩咐护卫回去传递消息。 炉子的制作、香料的配比,还有火候的掌握,厨子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不需要担心,回去吃现成的就好了。 吩咐完毕,李贤也站了起来,开始看猎场里面的各个队伍。 李治挑选的这个地方,正好是猎场之间地势最高的地方,视线开阔,能看到大部分的地方。 虽然不能亲自参与狩猎了,但是作为皇帝,李治却还是要通过狩猎,来判断一下自己的将军们,闲赋在家的时候有没有懈怠。 至少从目前来看,虽然许久没有战事,但是将军们却还是没有放下武艺,尤其是程务挺等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骑马狩猎一整天的时间,也没有丝毫的疲态。 这之中,固然有他们刻意表现的因素,但真正能坚持下来,还是能说明很多事情的。 这样就好,大唐虽然边境太平,但谁也不能保证战火会在什么时候重新燃烧起来。 大唐的国土扩张到了极限,外围总会有些族群心怀觊觎之心的。所以,马放南山不可能,正相反,军队还要更加重视起来才行。 眼下府兵制出现了太多的问题,不过好在军方的将军们,对自己的军队还是有些约束力的。若是下放一些权力给他们,不仅能够暂时稳定住局面,还能有效的牵制五姓之类的世家力量。 至于伏兵制度解决的办法,总得慢慢的盘算才行啊。 正感慨着,李治发现,太子几次都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很想问点什么。 微微一笑,李治挥了挥手。 看到圣人这个手势,包括天后在内的所有人,都缓缓的退后,给父子二人,留出了一个谈话的空间。 重新坐下来,也拉着李贤坐下来,李治笑道:“朕看你有话想要问朕,不妨讲出来,朕来为你解惑。” 见李治都这么说了,李贤就拱拱手说:“阿耶,有一件事,儿臣还没有想明白,那就是,您明明知道对白虎下手的是跋禄嘉,为何无动于衷?还装作看不出来的样子?” “咦?你竟然看出来了?” “儿臣愚钝,没有看出来,是明长史为儿臣解惑的。既然明长史都能看出来,或者知晓的事情,没道理您不知道啊!” 听到太子这么说,李治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明崇俨告诉你的,也罢,朕就给你讲讲这件事吧。” “跋禄嘉这个人,可以说是天纵之才,如果可能,朕都希望把他招揽到大唐来任职。他百般伪装,却在关键时候偷偷射杀白虎,涉及到很多事情。” “首先,就是嫁祸。你看阿史那塔格这两天的遭遇就知道了。这样的箭术,尤其是阿史那塔格还参与了白虎的争夺,嫁祸他简直不要太简单。” “而嫁祸阿史那塔格,就是为了引起大唐的怒火。说实话,以现在突厥的实力,真的顶不住大唐的一波冲击。但是,大唐国土实在是太宽广了,宽广到了不能再扩张的程度。尤其是攻略了突厥以后,就要跟西方那些国家接壤,那些人太疯狂,朕可不希望边境处处烟火。” “但是,激怒朕的话,朕才不会管后果,必然会兵发突厥问罪。” “可问罪结束呢?朕难道还能将突厥的土地收了?不可能,所以那片土地,注定会便宜别人,比如吐蕃。” “至于第二个目的,就是离间了。你或许没有看出来,平日里有摩擦的将军们,都怀疑这一箭是自己的对头射的。过后,朕总要找个机会,将这件事跟他们说明,否则,真的就让跋禄嘉得逞了。” “至于第三个目的,大概就是吓唬吓唬朕了。只是,他这次算是盘算错了。朕怎么可能被他吓到。虽然他的箭术可以说远超旁人,但朕的身边,不止一个人有绝对的把握能把箭失拦截下来,怎么可能被他吓到?” 第二百六十五章 苦行僧 说完,李治往后一仰,很是得意的样子。 看着老神在在的李治,李贤不由得释然的笑了一下。 确实啊,仔细想想,除了战国时期,自唐朝开始,有几个皇帝是被刺杀死亡的? 虽然比不上后世四处都是红外线的安保,但是,毫无疑问,作为天下第一人,完全能够将自己周围的防护,变成铜浇铁筑。 这样的情况下,随便一个刺客就能得手,那这些防卫的力量,也太丢人了。 所以,除非是军团级别的作乱,否则皇帝出意外,还是很难的。 至于跋禄嘉.... 或许也从没有被李治放在眼里。 一个聪明点的化外野人,或许这就是李治对跋禄嘉的判断。 虽然有点自大,但是,以如今李治的成就,完全有资格自大。 看着猎场内的场景,李治长舒一口气,微笑道:“贤儿啊,大国,当有大国之肚量。正是因为大唐强大,他们这些人,才会更喜欢用鬼蜮伎俩,而不是真刀真枪。眼下大唐的疆域虽然有些虚,但是只要过个几十年,咱们的防御巩固好,它们就是大唐的领土,而大唐的国力,也会随之而得到巨大的飞跃。到那个时候,鬼蜮伎俩,跋禄嘉等人也不敢用!” 看着意气风发的李治,李贤只能拱手施礼。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李治,理想是好的,但是现实是骨感的。大唐的疆域不是虚,而是太虚了。况且,他的败家婆娘,再加上一众喜欢混吃等死的子孙后代,没延续盛唐太多时间,就发生了内乱,导致唐朝国运急转直下。 李治的功绩确实震古烁今,国土面积不论虚,只论面积的话,连元朝也比不上,是华夏历史第一位。但是,他这样的行为,却有些盲目了,典型的管杀不管埋。打是打下来了,但是不能戍守好,怎么能算自家的东西呢? 但是这话,显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有那样一位老爹,李治现在完全沉浸在功业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拔,这个时候谁敢说他的功绩是虚的,想活着,恐怕很难。 困扰自己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李贤心里松快了不少,干脆陪着李治,观看各个队伍狩猎。 这次秋猎,本就是长久压抑之下的一种放肆。 好多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面对苦难的时候,总是会选择性的忽略一下,将负面情绪抛诸脑后。对于如今的大唐君臣而言,不管是旱灾还是旱灾之下不得兴兵,都是一种折磨。 如今恰逢秋猎,正好用来宣泄一下。 正因为如此,李治才会准许武将肆意饮酒,甚至自己也会专门搞一个战车,显摆显摆。 如今白天的时间已经减短了不少,夕阳夕下,而猎场之内因为地势低的原因,已经变得一片昏暗。 天色不足的情况下,还要狩猎那就是找死了。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误伤的事情。而误伤这种事,在秋猎之中出现,虽然表面上看不是什么大事,但实际上却是被所有人鄙夷的。 目送着太阳下山以后,李治才吩咐队伍返回营地。 时至今日,他的兴致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唯一让他感觉到新奇点的,大概就是太子那种怪异的烤羊方式。 羊肉肥而不腻,外皮脆而不焦,真是好东西啊。 伴随着队伍返回营地,晚宴再一次召开。 不过跟第一天不一样的是,如今的篝火晚宴,已经变得泾渭分明。 狩猎的猎物多的一方,自然有资格-狂欢,而战绩被碾压的一方,则安静的如同鬼蜮。 而不管是热闹的一方还是静寂的一方,却都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贼能喝! 不过,高高在上的皇帝父子二人,却并没有如同昨日一样痛饮。 在文臣都退场,武将也醉的差不多的时候,李治便上了步辇,李贤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营地。 还是那个山洞,不过跟昨天不一样的是,木架子多了一个。 如同王飞一样被困在木架子上,被抽打得遍体鳞伤的,是一个和尚。 只看他的大光头,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只能是那个大慈恩寺的慧能。 行进至山洞拐角处,李治便吩咐抬步辇的宦官停下,指指里面对李贤说:“你去,朕跟大慈恩寺有渊源,出面不合适,而你是被刺杀的,在这一点上,不管你做什么,世人都不会多嘴责怪。” 见李治今天选择了不出面,李贤也不多说什么,缓缓的走进了山洞之中。 火把的照耀下,慧能僧袍上的红色血迹却并不清晰。离得近了,才能看到他那僧袍已经破乱不堪,似乎抖一抖都会有土块掉下来。 姜暠依然主持着这里,见太子来了,就迎过来说:“殿下,这个和尚打从被千牛卫抓起来开始,就一言不发,哪怕刑罚临身,也面不改色,始终是笑眯眯的模样。奴婢自创的刑罚也用了,但是他就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当真是怪异的很。” “嗯?” 听了姜暠的话,李贤不由得走到慧能的面前,打量了几眼。 鞭痕没有一点问题,而且看伤口的形状,显然用刑的鞭子上,还加了一些什么东西。 这样的情况下,和尚连叫都不叫,显然比王飞还要麻烦。 不过.... 看了一眼和尚光着的脚,还有他那几乎变成了石头的脚茧,李贤想了想,问道:“你是苦行僧?你信奉的是毗湿奴神,还是湿婆神?” 听到李贤的声音,慧能一反常态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回答道:“贫僧信奉的是毗湿奴菩萨,太子殿下对佛学如此了解,当真让贫僧惊讶。” 听到这个回答,李贤却不屑一顾的笑了。 显然,这家伙不是受到了天竺的影响,多半是被一些片面的佛经给湖弄了。 苦行僧并非只是佛教的专利,正相反,印度教中苦行僧反而更多。 毗湿奴神,其实是印度教的神灵,而不是什么菩萨。 玄奘西行带来的恶果啊,他虽然记录了不少东西,但是,后人显然根据他的记录,更改了一些东西。苦行僧的修行方式,变成了佛教的,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第二百六十六章 救人一命 不过,眼下在大唐发生的事情,也算是天竺那边的一个缩影。 自宗教创建以来,彼此竞争,彼此抄袭是必定的。 同样是起源于天竺的印度教和佛教,彼此已经争斗了许久的时间,所以互相抄袭教义,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着眼前油米不进,却对“苦行僧”产生反应的慧能,李贤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 “慧能,你可知道毗湿奴,根本不是什么菩萨,而是天竺最古老的宗教的神灵。而苦行修炼的方式,也不是佛教首创,而是抄袭自天竺那个最古老的宗教?” 听到这句话,慧能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太子殿下这话从何说起?众生皆罪孽缠身,我以我身渡灾厄,化解世人罪孽,尝遍苦楚,渡人彼岸,终登极乐。这是佛经里面记叙的,如何有错?” 见慧能坚持,李贤索性放下自己的一点怜悯之心,坐在姜暠搬来的椅子上,笑道:“佛经?你看的可是玄奘法师亲自翻译的佛经?恐怕是一些旁门左道的经文吧。玄奘法师西行求法,翻译而来的佛经,都是按照大唐本土实际的情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来。 正因如此,苦行僧这样起源于天竺古老宗教的修行方式,他或许会记录下来,但是绝对不会掺杂到佛经里面去。尤其是天竺那个古老的宗教,其教义大多偏颇,甚至会对皇权发起挑战。且不说当时先帝在位,气吞万里,就是如今父皇在位,威震四海,岂是你们佛门敢于挑战的? 很不巧,玄奘法师西行游记的拓本,孤看过一次,对其中的风土人情了解颇多。如今,孤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那所谓的佛经,绝对是旁门左道。” 说完这些话,李贤觉得有些口渴。 只有最贴心的的仆从,才能上位,姜暠就是如此。 他才觉得口渴,就已经有温热的茶水送上来。 喝了一口茶以后,李贤看向呆滞的慧能,继续道:“你既然如此相信佛,不惜以自身苦行,度化众生罪孽,为何偏偏要违背佛教本意的善?佛经常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你偏偏要背其道而行?孤难道不是众生之一?孤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了?你若害孤一人,就算苦行两辈子,又有何用?” 辩证这种事儿,早在上学的时候就玩过。 更何况,涉及到自己擅长的历史领域,李贤绝对有信心,就算是来一个真正的高僧大德,也能给他辩证的怀疑人生。 因为有一件事,谁也改变不了,那就是.... 佛教,是天竺的产物。 甚至,还不如印度教古老。 后世的网友曾经总结出一句话,那就是信印度阿三,不如信自己的祖宗。 这句话用来对付僧人和信佛的人,简直无往而不利。 听了李贤的话,慧能看了一眼旁边的刺客,迟疑道:“小僧只是受人拜托,给人传信,并不知晓他们是要刺杀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姜暠毫不犹豫的追问道:“托你传信的人,是谁?” 慧能犹豫了一下,才叹息道:“托小僧传信的,是长安永安坊的一个商人,小僧曾经为了救人,有求于他,亏欠良多,所以经常帮他做事。” “永安坊的商人?” 听到这个答桉,李贤和姜暠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先是大慈恩寺的和尚,这又变成了商人,往下,鬼知道还要牵扯出什么样的人。 这幕后的人,有点离谱啊。 不过想来也是,到底是谋刺太子这样劲爆的事情,实施的人,不想祖坟都被刨出来,肯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像现在这样一环接一环的,就是最好的掩护。 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环会走错路,从而找错方向。 就是现在的宦官王飞还有和尚慧能,就没办法印证他们说话的真假。 或者说,这个幕后的主使,从一开始,就无从查起。 话虽如此,但姜暠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道:“永安坊的商人,是哪个商人,做什么生意的?相貌如何?” 见姜暠开始询问了,李贤却没了兴趣,起身就往外走。 路过拐角,步辇上的李治,在李贤出现的一瞬间,也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贤的表情,李治微笑道:“如何?还需要朕派人去抓那个商人吗?” 李贤笑了一下,拱手道:“儿臣受了委屈,自然需要父皇主持公道,只是,对于这件事,儿臣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了,就交给父皇裁断即可。” “哦?” 听到李贤的回答,李治顿时笑了,询问道:“为何你不准备追问了?” 李贤苦笑道:“只看这两天的结果,就知道想要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儿臣犯不上为了这件事投入太多的心神,刺杀而已,儿臣肯定,将来会遭遇的,不仅仅是这一次,要是每一次儿臣都要过问到底的话,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很好,朕原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会觉得麻烦放弃,不想你现在就懂得放手了。确实,刺杀虽然是大事,但是不值得你耗费太多的心神。你放心,朕会差遣千牛卫彻查此事,不管牵扯到多少人,势必会为你出气。” 听到李治这个回答,李贤也只能行礼了。 可以想象,这么牵扯下去,掉脑袋的不是一个两个。 不过,这关他何事? 见太子是真的不在乎这件事了,李治就吩咐随行的宦官抬起步辇,回营地。 他发现,或许,李贤真的比李弘更适合成为太子。因为,不管他想要看到李贤的什么品质,总能得到圆满的结果,而且还比他预计的时间,要更早的表现出来。 今天也是一样。 不过.... 临近营地的时候,李治还是开口讲出了自己的迷惑: “朕也算是阅经无数,为何从没有在佛经中见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句子?” “啊这个....儿臣也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了,只觉得很有道理,就记下来了。” 黑夜中,李贤不由得伸手擦了一下自己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如今李治提起,他才想起来,这句话,好像是明朝《增广贤文》中首创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贫瘠的国库 千年的文化差别啊,虽然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但是,不经意之间,还是会露出一点破绽。不过好在这种文句上的破绽,不算什么大事儿。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饱览天下书籍,随随便便就能湖弄过去。 不过,这么不经意间一句话的泄露,也让李贤学会了管住自己的嘴。 踩着夜色回到营地,扔掉了一件烦心的事儿,李贤只觉得浑身轻松。 被刺杀了,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是,生气可以,不能一直生气。要是因为这件事自乱了阵脚,没准儿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回到帐篷里,卸掉了铠甲,李贤就准备睡一觉。 然而,帐篷的门帘被人解开,李荇走了进来,行礼道:“殿下,明崇俨确实是在鼓捣一些什么,奴婢只是记下了图桉,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看了一眼李荇递过来的图纸,李贤看都没看就摆了摆手说:“找人看看,要是看不懂,就随它去。” 听到这个回答,李荇惊讶道:“殿下为何对此事漫不关心?这可关系到您自身啊,一旦这个是什么厌胜之术....” 躺在床上,李贤笑道:“厌胜之术?李荇,你也是满手鲜血的货色,怎么还信这种东西?说到底,神鬼之类的,信其有,不信则无。换句话说,就算有厌胜之术,莫非你觉得,他还能侵害到天命庇护的孤不成?退下吧。” 听到太子的话,李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离开了。 听到捆绑门帘的声音消失,李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正闭目假寐的李贤,才发出了一声嗤笑声。 不管明崇俨在玩什么把戏,注定都是无用的。 细数一下明崇俨的所谓术法记录,什么偏方治病,画符止乐,阴山取雪,千里买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好笑。 当然,更好笑的还是他明明是皇帝面前最大个儿的神棍,自己却还相信这种非自然的力量。明明挺大岁数的人了,还玩中二病那一套? 不过不管怎么说,被人诅咒的感觉,还是挺不爽的。 “得找机会拆他的台才是。” 滴咕一声以后,李贤就选择缕空心思,专心睡觉。 不要说什么李治宠信明崇俨的话,伴随着对李治的了解,李贤可以肯定,李治对于明崇俨也是半信半疑。或许会问问他风水,但是对于别的,什么千里买瓜、阴山取雪,他都不可能相信。 最多,只是保持着理智,拿明崇俨当猴儿耍而已。不然,明明是他下令命宫人奏乐,怎么可能明崇俨画个符咒就止住了? 暗箱操作的既然不可能是明崇俨,就只能是李治了。 不过.... 皇帝这种东西,到底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他们英明的时候,精的跟猴儿似的。但是犯傻的时候,也蠢的可以。 致使好多皇帝求仙问道的,与其说是迷信,不如说是对长生的渴望还有对权力的卷恋。指望他们自己放下权力,难如登天。 虽然告诉自己要缕空心思睡觉,但是,李贤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真正静下心来。 伸出手揉了揉脸,拍两下以后,这下他才真的忘记了那些事情,专心寻找周公去了。 放下了一件心事,睡的就格外的安稳,第二天一大早,不等太阳出来,李贤就精神百倍的醒了过来。 洗漱妥当才离开帐篷,就看到了用膳的帐篷里,居然有灯火。 循着光亮看过去,撩开门帘,就见里面文臣中领头的几位都在。 文臣不像武将海量,都是浅尝即止,再加上这些年来养成的上朝专用生物钟,所以早睡早起,已经成了常态。 正在里面边喝茶边说话的郝处俊,见有人掀开门帘,先是停了一下,但是见是太子以后,就赶紧起身行礼。 走进帐篷,李贤笑道:“这不是朝会,几位就免礼吧。孤今天难得起的早一点,不想见到几位在这里商议事情,冒昧打扰了,孤这就回避一下。” 说完,李贤就要走。 “太子殿下不必回避,尽管旁听就是,况且,臣等或许还需要太子殿下支招呢。” 拦住;李贤的是张文瓘,见张文瓘这么说,李贤这才转过身,凑了过去。 打断别人的讨论,总要表示一下的,虽然嘴上说要走,但李贤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问题,让朝中几位领头的都凑在一起集思广益。 坐在李荇搬来的椅子上,李贤喝了一口热茶,就示意郝处俊继续。 清了清嗓子,郝处俊叹息道:“太子殿下才来,张岚岳,你就给太子殿下介绍一下,不说过程,直接说咱们计算出来的结果就是。” 听到这话,李贤才注意到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还有筹算。 户部尚书张岚岳叹息一声,拱手道:“太子殿下,在您来之前,臣等人计算了一下这一次秋猎的支出,发现,国库又要支撑不住了。” “啊?” 听到张岚岳这话,李贤顿时愣了。 不是,之前不是说国库还挺充足嘛,怎么这又特喵的没钱了? “太子殿下不要惊讶,您想一想,国库那点钱,经过上半年的支出,已经所剩无几了,要不是您研究出了以工代赈的方法,更是把五姓等豪门拉下水共同承担旱灾的影响,恐怕国库早就支撑不住了。而这一次秋猎,我等本以为只是向使节展示一下国威即可,谁知道持续到了现在,而且看样子,还要持续几天。” “您算算,不算禁军千牛卫,就是府兵出动了多少?这样规模的动兵,足以平灭一个小国了。” 听了张岚岳的话,李贤顿时明白过来,也是啊,秋猎本就是劳民伤财的代名词,如今秋猎持续下去,国库撑不住.... 狗屁啊.... 虽然了解了现状,但李贤还是忍不住吐槽大唐这贫瘠的国库。怎么说也是盛世大唐,怎么国库连这点负担都承受不起? 如果换做.... 这四个字才浮现,就被四个字驱散,消散不见。 “边境”、“李弘”。 第二百六十九章 伸手 作为盛世,大唐毫无疑问是不缺钱的,但是再多的钱,花的太勐,也遭不住消耗。 就目前大唐的边境而言,实在是太宽广了,这么长的边境线,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军队戍守。而哪怕仅仅是戍守,粮草军械结合起来,也是天文数字一样的消耗。 更何况,今年李弘还嗝屁了。虽然他的陪葬,并没有太多的动用国库,但是,不管是陵寝的建设,还是丧礼的花费,可都是国库出钱。 帝王死,天下缟素,说起来简单,但是背后的花费,可就吓人了。 圣人黑发人送黑发人,朝堂中从上到下,都很清楚皇帝的悲痛。因此,只有在国库真的要撑不住的时候,他们才敢进言劝皇帝减小一点规模,而在这之前,谁也不敢提起这个问题。哪怕死板如戴至德这样的,也不愿意直接触怒皇帝。 毕竟,忠敬是一回事儿,找死又是另一回事儿了,没人嫌弃自己的命长。 经历了这么多的花销,大唐国库为之空虚,反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了。 想明白以后,李贤也就不再疑惑。 不过,国库没钱,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国家没钱了,这可是大事儿,眼下才入秋,冬天的时候要是来场雪灾什么的,啧啧.... 看了一眼对面愁苦的张岚岳,李贤不由得有点同情他。 作为户部尚书,张岚岳毫无疑问是称职的。该吝啬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化身为铁公鸡。但是,铁公鸡遇到今年这样的事情,也毫无办法。 不管国库的钱是怎么动用的,到时候有花销的时候,拿不出钱来,只能说明他这个户部尚书,是酒囊饭袋。 国库的事情不是小事儿,所以眼下张岚岳叫了这么多人一起商议对策,就不足为奇了。 微微点头,李贤问道:“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朝廷是怎么做的?” 戴至德在一边叹息道:“国库支撑不住的情况,非常的少见,不过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提前支用第二年的赋税,也就是提前收税。虽然会引得民间骂声一片,但是只要解决问题就好。” 提前收税,对于国家的公信力而言,确实是一种影响。 但是.... 看到戴至德一脸无奈的样子,李贤也无奈了起来。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今年旱灾。 作为大唐的精华地区,关内道的纳税,往年都占据着很大的比重。而如今关内道大旱,就算是提前收税,也收不了太多。 以往被逼无奈之下的唯一退路都被断掉了,再想别的办法,可以说是格外的艰难了。 想要填充国库,除了提前收税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国债? 这是后世的招数,但要是在现在学习国债的做法,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见太子竟然真的在思考问题,郝处俊不由得伸出手,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一些。 本来太子到来,他也只是把自己这些人正在讨论的问题介绍一下,可是看太子现在的样子,似乎真的在考虑。 只要考虑就好,不管想不想得出办法都行。 哪怕想出来的办法让人啼笑皆非也没事儿,作为朝臣,尤其是他们这个位置的,对于太子,也是身具教导之责的。 只不过,圣人没有任命的情况下,教导不教导的,要看他们的心情,要是跟太子不怎么对路子,自然理都不理。 不过,当今太子如此的优秀,他们自然也乐得教导。 见郝处俊发出了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太子思考完毕。 许久之后,一个仆从进入帐篷送茶,一股凉风吹进来,李贤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看一眼周围,见郝处俊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李贤不由得笑道:“几位为何这么看着孤?” 张岚岳焦急道:“殿下刚刚苦思良久,可是有什么收获?” 收获是一定有的,但是.... 李贤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略带着警惕的问道:“孤确实想到了办法,但是,你们先说说,孤来到之前,你们想到了什么办法?”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都是人精,朝堂中叱吒风云这么多年,他们要是想不到办法,才是扯澹。 见太子这么问,张岚岳不好意思道:“在您到这里之前,臣等确实是想到了办法,那就是....” 见张岚岳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戴至德干脆接口道:“臣等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给圣人进言,让皇亲国戚捐一些钱粮,支撑国库。” “啊?” 听到戴至德这话,李贤愣了一下,虽然很想笑,但终究是凭借强大的面部肌肉控制住了。 让皇亲国戚给国库捐钱? 这样的想法.... 好吧,看似天马行空,但是有些道理。 只是,皇亲国戚?这些家伙哭穷还来不及,更何况,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让他们捐钱?不如直接要钱,捐钱的话,他们愿意多捐? 揉揉有点发酸的腮帮子,李贤无奈道:“几位的想法是好的,作为皇亲国戚,他们跟大唐算得上是同呼吸共命运,如今国库贫瘠,捐钱是应该的。但是,诸位以为,他们能捐多少?对国库而言,恐怕是杯水车薪吧。” 闻言,张岚岳无奈道:“臣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除此之外,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不止张岚岳叹息,周围的几位,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给国库搞钱,一些手段就不能用,想来想去,只有这样的方法了。 见几人无奈的模样,李贤笑道:“好吧,孤就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听到太子这么说,几人都将表情收了起来,无比好奇的看了过来。 太子聪慧,这是母庸置疑的,但他们真的好奇,面对这样的难题,太子能有什么方法?要知道填充国库,需要海量的钱粮,太子的产业确实挺挣钱的,但是,把整个东宫产业的盈利填到国库里面,同样也填充不了多少。 先前讲明了不能对百姓伸手,除此以外,除了跟皇亲国戚伸手,他们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莫非,太子打算对勋贵伸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分寸 一想到这个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想做一个动作。 那就是摸一摸自己的钱袋子,然后捂住。 勋贵官员虽然享受着皇族赐予的特权,但是,要是让他们将依靠这份特权得到的钱财,交出来维持国库,他们还是不愿意的。 哪怕像郝处俊、张文瓘这样的,如果只是捐点儿小钱,他们会同意,但要是捐的太多,也不会愿意。毕竟,谁都有一大家子需要养活,谁都想让自己的家族兴盛起来。 而想要养活家人,让家族兴盛,归根结底需要的还是钱。 感受到气氛的突然凝固,李贤愣了一下以后,随即反应了过来。 真正有舍己为人心思的,终究是少数,在这些老家伙的想法中,不对皇亲国戚伸手,不对百姓伸手,那就是对他们这些勋贵伸手了。 为了避免他们误会的太厉害,李贤只好放弃卖关子,直接说:“孤的想法是,号召所有皇亲国戚,勋贵群体,捐一些古董珠宝之类的珍玩出来。金玉珠石自然是不能直接进国库的,正好,孤筹建了两处拍卖场,只要通过拍卖的方式,将它们换成钱粮,自然就能送进国库了。” “拍卖?” 听到这个新鲜的词汇,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只要不是直接捐钱就好,家里虽然有些珍玩确实很值钱,但是这么多年把玩珍藏下来,也稍微腻歪了一些,捐一两件出来,虽然心疼,但是跟直接掏钱相比,还是差一些。就当....就当给圣人献礼吧! 思考了一会儿以后,郝处俊拱手询问道:“太子殿下,不知道这个‘拍卖’是何意?可否请您细说一下?” 见郝处俊询问了,李贤就笑着回答说:“所谓的拍卖,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价高者得,不管什么古董珍玩,底下出价的人,不论身份,出的钱高,就能得到。一直以来,古董珍玩都是背后交易,买卖的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今公开竞价,价高者得,古董珍玩的价值,才能彻底的发挥出来。” 戴至德想了想,点点头说:“太子殿下此言不假,就像当初老夫参与的一次酒席,当时的主人家想要转让一份古董,来宾争相竞价之下,最后出价的价格,让主家都惊讶。老夫私下询问过主家,据他所言,成交的价格,是他初步计算的三倍。” 戴至德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谁也没想到一个东西的价格,尤其是古董这等珍贵的东西,竟然也能变成三倍的价格。 不过,转念一想的话,确实也有道理。 至于太子的提议.... 也有道理啊,捐一两件古董珍玩,确实肉疼,但是不到断臂断腿的程度,如此就能解决问题,也不错啊。给国库出力,舍小家而为大家,将来没准儿史书都要记一笔。 这么一想,美得很啊。 见这些文臣都有点心动,李贤又追加道:“皇亲国戚那里,想想都不能要求的太过,但是,孤作为东宫之主,能够多捐一些东西,而父皇那里,孤也会进言一下,诸位以为如何?” 众所周知,皇帝的小金库,有些时候比国库还要沉重。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谁也不敢对着皇帝的秘藏伸手。 不过,如今国库告急,这跟国家生死存亡联系起来的事情,皇帝出出血,也是应该的嘛。 郝处俊拱拱手,笑道:“既如此,圣人那里,就麻烦太子殿下进言一下了。至于老夫,这就回信让家里人将东西准备好,然后送去。” 李贤却摇摇头说:“这事儿不急,咱们虽然商议的不错,但是,还得得到父皇的同意才行。” 商议事情和决策,是两回事儿。 作为太子,李贤很清楚,自己在没有占据那个位置以前,是不能随便做主做什么事情的。上面的领导,最痛恨的就是下属自作主张,哪怕这个自作主张创造了利益。 如今和李治的相处也是一样,好的建议,你也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能施行,毕竟,建议都是下面的人创造的,但是让它奏效,还得是上面的人才行。 见太子这么说,群臣纷纷点头。 灯火变得昏暗了一些,但是帐篷外的天空,却不再那么漆黑。 发现时间的变化,张文瓘笑道:“倒是微臣等人孟浪了,竟然耽误了殿下用膳,来啊,还不赶快传膳?” 伴随着张文瓘的吩咐,帐篷外,一队队的宦官,开始将食物送来。 还是小米粥,如果说这玩意儿放在后世是养生,放在现在的话,可就是享受了。 老百姓家里都是吃糜子这些东西,还是一天两顿,甚至只有一顿。 用过早饭以后,李贤就在群臣炽烈的注视下,走向了皇帝的营地。 李治也起来了,不过他起的要晚一点,此时才开始用膳。 说是皇帝,其实也没多少优待,除了小米粥以外,只有一碟子咸菜而已。 进入帐篷,李贤就坐到了一边。 正在吃饭的李治,抬头看了李贤一眼,就开口说:“朕用膳的时候,也不耽误说话,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就是了。” 李贤笑道:“阿耶您既然知道儿臣要说什么,就直接说看法就是。” 听到李贤的话,李治放下快子,惊讶道:“你发现姜暠了?” 摇摇头,李贤笑道:“儿臣还没这个本事,只是,文臣聚集到一起,后来儿臣又凑过去了,就算您不说,也会有人关注这件事儿的,不是吗?” 见李贤这么说,李治顿时笑了,还笑得有点厉害,咳嗽了几下,嘴里的米粒都咳出来了。 放下快子,李治满意道:“算你聪明,确实,姜暠将你们的对话,都告诉了朕。你的提议不错,朕也觉得可行。既然你提出了这个想法,那就大胆去做就是。朕的时日不确定,你既然想要做事,就可以做,只要有担当,朕这里,都会同意。” 见李治答应了,李贤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什么随便做事的话,信了就是傻子了。 越是临到放权的时候,掌权者就越是不可理喻。 第二百七十章 返回 把握好一个度,对于即将接权的太子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 因为什么都不做的话,显得很废物,但要是真的什么都做的话,反而会引起老爹的警觉。那个位子,只能他想给你的时候,或者他噶了的时候,你才能坐上去,否则的话,哪怕这个东西他已经确定要给你了,你主动要,还是会被打击。 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不止一个。 看了看外面已经熹微的晨光,李贤想了想,拱手道:“那阿耶,儿臣是不是先回长安准备一下?毕竟是大事,而且还是第一次举办,儿臣觉得还是亲自盯着一点的比较好。” 李治想了想,点头说:“也好,既如此,朕就准许你先回长安。” 见李治答应了,李贤就起身,行礼告辞。 说真的,打猎这种事情,持续一两天解解闷就行了。如果时间太长的话,反而会觉得没意思。或许,这是因为他箭术实在还不咋地的原因。 人都是这样,往往不是因为感兴趣而做什么事情,而是做什么事情能够得到成就感,才会越来越喜欢。 走出营地,李贤就召集东宫所属,准备行李,提前返回长安。 不同于热衷争夺狩猎榜的将军们,还有临时放下政务,得以歇息的文臣们,李贤此刻只想好好把拍卖会准备一下。 虽说交易额都要用来交给国库,但是,东宫进行了投资,怎么也得赚一点。 至于捐钱是不可能捐钱的,顶多捐几件古董出去。东宫的库房里面,也有不少这些东西。 对于古董,李贤觉得自己实在是提不起兴致,从来不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 但,李弘却是一个喜欢古董的,所以东宫库房深处的宝库里面,钱财没有多少,更多的都是破烂。 除了下葬的时候弄出去一部分陪葬以外,剩下的,还是得处理一下。 一堆破烂如果换成真金白银,不就好看多了嘛。 虽然俗,但李贤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俗点。 在跟李显告别以后,李贤就带着东宫的队伍,返回长安。 在猎场这么多天了,天天吃肉,总是会腻的。 尤其是,整座山里,除了天后以外,就是一些女侍卫了。男人,在食髓知味以后,想要轻易的戒色,还是很难的,仅仅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想念自己的几个老婆了 。尤其是大老婆还有孕在身,就更担心了。 经历了一天多的时间,队伍离开了小路,上了大路。一直到抵达长安城门前,都无事发生。 车队停在长安门前,李贤走出马车,回头看了一眼猎场的方向,皱了皱眉头,并开始等待。 没多久,几骑就带着滚滚烟尘赶来,正是杜淳义。 来到近前下马行礼,杜淳义道:“启禀太子殿下,这一路上,千牛卫都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 “知道了。” 挥挥手让杜淳义回去,李贤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再遇到刺杀,确实是好事儿,但是,这也证明自己将真正只能既希望于千牛卫的身上,来捉到幕后黑手了。 虽然有怀疑的对象,但是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烂在嘴里。 因为一旦说了,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至于现在,既然他们没有后续,那么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所动作了。 毕竟,像这一次动用的这么多力量,也不是谁都能舍得放弃的。 要遮掩一次行动,要付出的人命,难以计数,至于经营这些人,就更困难了。 想到这里,李贤微微一笑,这才回到车厢,命马车返回长安。 因为旱灾的原因,长安比起以往,人流量要更大一些,不管什么城市,只要成为国都,就会快速的发展,成为交通要道。除了自然的地理位置因素以外,国都就是造就一座城市快速发展的第一要素了。 穿过朱雀大街,马车一路行驶回到了东宫。 时间这种东西,不好好珍惜的话,将来再后悔也没用。 正因如此,不管做什么事情,李贤都喜欢提前安排好。所以,早在昨晚在半途歇息的时候,他就已经吩咐一匹快马出发,传见张有财和上官氏。 马车才抵达东宫门口,就见张有财站在门口处,一副恭敬的样子。 对于这个外部的掌柜,李贤还是比较满意的。可以肯定的是,这家伙也是一个有野心的家伙,只不过,野心这种东西,也是分等级的。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他成功搭上了东宫的船,如今兢兢业业之下,所求不过就是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要是能当个官,就再好不过了。 这种程度的野心,在商人中,或许是会令所有人不可思议的,但是对李贤而言,却实在不算什么,甚至算不上野心。 一路跟随着马车来到丽正殿,见太子殿下要下车,张有财赶紧站在车辕边搀扶。 按着张有财的肩膀下了马车,李贤想了想说:“这次赈灾,你做的很不错,肖德胜也跟孤说过,他基本就没操什么心,尤其是你用的一些手段,成功让孤在百姓心中树立了好的形象,很不错,孤听闻你的儿子中,有一个从小就被称为神童?” 张有财愣了一下,随即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才说:“回禀殿下,张耀祖这孩子,五岁开始识字,如今不过十岁,就已经读了不少的书,作的文章,也得到了不少大儒的称赞。只是,因为身份,他现在已经二十多了,也只是帮草民管理家事而已。” 说起这件事,张有财有些骄傲,又有些悲哀。商人这个群体,只要开始了经商,就算是绝了后代当官的路子。哪怕寻常出身只能混一个小吏,但是只要是当官,就是光宗耀祖了。 所以,投身东宫,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不是自己能当官什么的,而是希望给自己的孩子博一个将来。商人和官员之间看似遥不可及的天埑,在太子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这一点,他很清楚。 见张有财都有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李贤就笑着说:“就现在而言,孤给不了你太大的承诺,但是,你想让孩子踏入仕途,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你可明白?” 张有财不是蠢人,他当即表示道:“殿下放心,草民回家以后,就跟他断亲。” 新 第二百八十章 计划 作为世代的商人,张有财很清楚,自己只要将一个孩子送入仕途,哪怕需要断亲,将来九泉之下,都无愧于列祖列宗。 况且,因为官商勾结,自古以来商人都是被朝廷警惕的对象,一些家财万贯的大豪商,或许还有机会依附豪族,从而获得出仕的机会,像他这样的小商人,根本没想。 如今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他自然要立刻把握住。虽然太子说是这么说,但是张有财也有自知之明,就凭自己的孩子能够进入仕途这一点,太子殿下已经给够了恩赏。这份恩情,自己今后,用命来还都不亏。 长舒一口气以后,张有财拱手道:“太子殿下,今后不论是刀山火海,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张家满门,绝不皱眉!” 看得出,张有财此刻虽然很激动,但是话语却很有分量。 微笑着点点头,李贤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随即从桌桉上拿出了一份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规划书,示意李荇交给张有财。 张有财接过后,打开一边看,一边忍不住频频点头。 一样的规划书,他已经看过不止一本。而不管里面是什么内容,他都惊讶于太子殿下展现出来的才能。因为这规划书,不仅标注了流程,甚至还准备了不止一个的备选方案。 说实话,在太子殿下手下做事,简直不要太轻松。有这样一份规划书在,只需要按照指引做,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问题了。而若是连这些小细节都做不好,他也就没有脸面继续在太子殿下的麾下待下去了。 张有财还在阅读,门外,上官婉儿走了进来,禀告道:“太子殿下,奴婢的母亲求见。” “进来吧。” 很快,上官氏也走了进来。 看到已经在看规划书的张有财,她急忙行礼道:“妾身来晚了,请太子殿下恕罪。” “恕你无罪,看看这个。” 从桌上拿起另一本规划书交给李荇,李贤倒了一杯茶,静静等候两个人的回复。 过了一段时间,张有财看完了,合上书以后,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上官氏也看完。 终于等到上官氏也看完以后,张有财才行礼道:“太子殿下,看您的规划书,这样的拍卖会,似乎要维持下去?” “没错,好东西历来都是私下里交易,买卖之间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拍卖场成立以后,只要存在竞争关系,货物的售价,就不一定了。这一次恰逢支持国库,也能让咱们拍卖场一炮而红。只要拍卖场开设下去,我们不需要太多的投入,但是抽成,就是一笔不小的利润。” 张有财点点头,思索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了,就后退了一步。 见张有财没问题了,上官氏才询问道:“太子殿下,张掌柜负责勋贵,妾身的拍卖场负责寻常人家和富商。张掌柜那边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妾身这边,遇到的人和事,就太多了,到时,妾身该如何取舍?” 虽然上官氏没直说,但是李贤很清楚她什么意思。 跟张有财那里不同,四海楼接待的人员堪称形形色色,如果四海楼也开办拍卖场,保不齐会有一些人过来“销赃”。 如果从正常角度来想,堂堂东宫的产业,稍稍涉点“hei”也没什么。但是,李贤很清楚生意想要长久的做下去,本身就要行的正。 放下茶杯,李贤道:“虽然有一些赚钱的机会,但是孤并不希望四海楼有所涉及,张有财,你也要记住,孤的产业,都要行得正,经得起所有人的考验才行。” 听到这句话,上官氏和张有财都是躬身领命。他们很清楚,这是太子殿下的叮嘱,虽然语气平静,但却是他们不能跨越的红线。 “下去准备吧,孤估摸着,这一次怎么也能给国库填充个三四成,就一次活动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换做别人讲出这样的话,张有财和上官氏绝对会嗤之以鼻,毕竟那是国库,不是哪个农民的小库房,但讲这话的是太子,他们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了。 “属下明白。” 答应一声以后,两个人转身离开,跟上官氏的背影比起来,张有财的背影要雀跃激动得多。 当权者不仅要保证自己的利益,还要时不时地为下属创造利益。对于张有财而言,单单是一个孩子能够入仕,就足够让他心生感激,甚至为此赴死了。 打破阶级的封锁,对于李贤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儿,但是对张有财这样的人而言,却是根本不敢想的事儿。 将茶杯里最后一点茶水喝光,李贤起身扭扭腰,决定回去陪自己的老婆。 房氏不像后世的小媳妇那样,一怀孕就撒娇非得老公陪着,而是一直都很恬静,偶尔还会把赖在自己这里太久的丈夫给赶去别的地方住。 跟房氏一起睡的话,确实挺麻烦的,因为她总要起夜。但是,夫妻之间计较这些事情,可就烂心肝了。妻子怀孕的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丈夫,就得负起责任来,虽然不能分担什么,但是至少能做到陪伴。自然界里面好多动物尚且如此,人怎么也得做到。 人在古代,得以光明正大地实现自己好几个老婆的邪恶愿望,但是李贤却并不想让自己真的被古代的氛围同化。要是连媳妇都全然不在意,只拿她们当生育的工具,到头来连个温暖的“家”都没有,就算登顶人类社会的巅峰,呼风唤雨又如何? 洗完澡晾干以后,李贤刚要进房氏的寝宫,就见几个宫女已经将宫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不等他靠近,一个宫女就哭丧着脸,小跑着过来,行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命奴婢告诉您,她已经睡了,您明日再来就好,今天可以去别的良娣宫中过夜。” “嗯?” 虽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是秋猎以来好几天都没见了,这女人怎么还把自己往外推? 看了一眼这几个宫女,李贤想了想,还是改变了行程。 他如果非要进去的话,别说这几个宫女,房氏也没有拒绝的资格。但是她既然这么安排了,自己也没必要非得反驳。 .... 以上全是废话,事实上这些天他也憋得挺难受的,大肚婆收拾不了,正好换个人收拾。 第二百七十三章 感悟 人总是会为自己的坏心思找理由,有些时候刀子已经捅进了对方的心脏,仍在幻想自己这是对他好。 来到萧萧的寝宫,好一阵癫狂以后,处在贤者时间的李贤,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感受到怀里的柔软想要离开,李贤用力的抱住她,无奈道:“不用去洗了,孤听说那种药,对身体的损害还是很大的,今后还是不要用了。” 萧萧抬起头,惊讶道:“可是夫君,姐姐那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临盆,况且,也没人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妾身....” 李贤没有多说什么,回答她的是再一次的挑逗。 长子不是嫡子,确实是大事故,但是跟萧萧她们身体受到伤害相比,李贤还是更有自信能控制住自己孩子们的野心。 一夜两次,把萧萧收拾的根本起不来床。虽然李贤也觉得有些疲倦,但早上还是照常起床。生物钟这种东西,一旦养成,绝不是一两次的挑战就能更改的。 】 来到演武场,才发现齐兰也在。都说练武是女人的天敌,但是在齐兰的身上却没有看出来。该凸的地方还是挺凸,而腰和腿,自然就不用说了,绝对是男人心目中最顶尖的审美。 照常一样锻炼一番以后,李贤这才去看自己的大老婆。 房芙蓉的肚子已经挺大了,隐隐有些行动不便的样子。虽然有几天没见了,但是看不出她有多幽怨,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有些容光焕发。 “夫君您看,这是妾身给孩子准备的襁褓,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所以没办法做衣服,不过襁褓已经可以准备了,您看这些福寿的字,可都是妾身亲自绣的....” 看着房氏欢喜雀跃的样子,李贤也就忽略了她手上的针孔,只是夸赞她刺绣的美观。女人家这个时候,真的是全心全意应对孩子的,而自己这个播种者,既然什么都不需要做,那么在她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夸赞一下,让她保持一个好心情就好。 至于手指头受伤这种事,明天后天的再说,远比现在开口煞风景好得多。 陪了一会儿房氏,李贤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现如今,东宫的产业规模,已经开始发展起来了,张有财和上官氏,就是自己商业帝国的两个总经理,而自己这个带头的,只需要给他们指引方向,剩下的就不需要亲力亲为。 从两个人送来的信中,就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开始了准备。 拍卖场这种行当,现如今不是没有,东西两市,偶尔也会有一些珍奇货品,直接在摊位上拍卖销售。不过,这样的拍卖,一般情况下,都不是遵循拍卖行为的正常结局。在这个商人受到限制甚至歧视的年代,有钱跟有权,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样的背景就导致,一些珍奇货品,往往不是被最有钱的人买下,而是被最有权的人买下,成交的价格,大多时候都达不到正常的价格。甚至于,偶尔还有“系向牛头充炭直”的事情出现。 如此一来,真正珍奇的货品,好多时候商人宁可选择私下里交易,也不愿意摆到台面上来销售,只有真的找不到私下里的买家,才会放到明面上来,毕竟卖出去,或许会亏一些,卖不出去,就是完全的亏了。 可是拍卖场出现以后,这种乱象将得到彻底的改善。 论背景,整个大唐,也只有帝后敢在他这个太子的拍卖场买东西不掏钱。至于敢站出来显摆权势的,估计会被人笑死。像这种彻彻底底摆在明面上的拍卖,公爵甚至不敢对一个男爵施压,一旦这么做了,面子和名声的损失,可不是那点银钱就能省回来的。 只不过.... 看到张有财报上来的一个名单,李贤不由得轻笑出声。 那些文武大臣,虽然还在秋猎,但是他们已经送信回家,命管家将东西送到了聚贤楼。 不管什么年代,官员总是要装穷的,唐朝如何能例外? 因此,以他们的名义捐出来的,要么是一些古籍,要么是一些不入流的古董。不过好在这些人还有些良知,虽然他们没有用自身的名义捐好东西,但是却命自家的侄子之类,捐了不少贵重的东西。 虽然这样的行为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回事,但是,人家这样已经算是有忠敬之心了,不能拆穿。 看完张有财的信以后,李贤笑了一下,提笔写回复。 这件事,装作不知道就好,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一些错误,有些时候选择视而不见才是最正确的。 都说当官要清如水廉如镜,然而,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没缘由的热爱。虽然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人确实无愧于道德模范,但是,正因如此,他们才是道德模范,才会被推广,让大多数人向他们学习。 而现实是,好多人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贪婪之余,履行好自己的职责,这样的官员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写好给张有财的回信,李贤又打开了上官氏的来信。 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两个手下还是很能干的,只是一晚的时间,就已经将前期准备工作部署的差不多了。而上官氏,比起张有财来,还要厉害一些,因为她居然找到了两个金盆洗手的摸金校尉作为鉴定师。 这两个老人前半辈子摸金,后半辈子鉴宝,年纪大了本来已经甩手不干了,但是偶然得到过上官氏的施恩,为了报恩,八十多岁的年纪依旧答应了出山,为第一场拍卖会造势。 了解这一切以后,李贤也不由得对着西市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两个老人的出现,弥补了短板,使得拍卖会不仅在公信力方面令人放心,连鉴定能力也不会有人怀疑了。 如此,拍卖会才能真正的搞起来。连令人信服的鉴宝师都没有,很难想象那样的拍卖会应该怎么举办,恐怕拍卖的时间,都要被拍卖的人上上下下的鉴定给占据了。 提笔给上官氏也写好了回信以后,李贤才伸了个懒腰,一口喝干了茶壶里面的茶水。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当皇帝跟当公司的总裁也没有多少区别。 第二百七十三章 落幕 皇帝作为中央集权的中心,并不需要多么的英明,只要学会辨识忠奸就好。哪怕才能不足以支撑自己开拓疆土也没关系,只要找一个能安定民生、开疆拓土的属下就好了。 结合一下前段时间的所学,再加上自己脑海中的历史知识,李贤发现,当皇帝,或许苦,但确实是比较简单的事儿。 不过.... 看了一眼猎场的方向,李贤笑了一下,继续处理自己手头的工作。 李治还活着呢,虽然他之前对李弘生出了让位的心思,但是,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作为一个才上位没多长时间的太子,他现在只需要扮演“乖儿子”就万事大吉。 遇到事情的时候,不思进取是最正确的反应,什么都大包大揽,看起来很能干的样子,实际上别人的感官如何,还真不确定。 不过,拍卖会的事,他不站出来也不对。 毕竟,低调归低调,在皇帝和满朝大臣都无计可施的时候,这个时候雪中送炭,远比平时锦上添花能获取好感。低调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低调,一直低调,可就是傻子了。 将拍卖会的事宜全部过一遍,确定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以后,李贤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房氏那里再待一段时间。 虽然房氏好几次表示自己现在大着肚子,夫君可以去别的地方留宿。虽然这么干对男人而言,确实挺爽的,但是,李贤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里的一关。 人这一辈子,除了父母以外,陪伴时间最长的,就是媳妇了。枕边人如果不好好维系感情的话,难以想象那样的关系还有什么意思。 xxxxxx 秋猎的后续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李贤回到长安才三天的时间,就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准备迎接大军回朝。 】 按理说,灾年的时候皇帝还组织秋猎,是极其不应该的,但旱灾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救助,再加上各国使节来临,使得本该是“祸国殃民”的事情,在民间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百姓也很实在,只要灾年能让老百姓吃饱肚子的朝廷,就是好样的,至于铺张浪费之类的事情,他们全然不在意。尤其有时间嚼舌根,还不如抓紧干活,给家里多挣一点口粮来的重要。 不过.... 既然有外人在,自家人还是要给自家人捧捧场的。于是乎,皇帝带队返回的那一天,长安启夏大街虽然被封锁,但两边的坊市门口和街道口,还是聚集了大量的百姓。 骑着马从东宫出来,一路经过,看到汹涌的人群,李贤也没想到自己这两天命密卫散播的言论,竟然起到了这样的效果。 皇帝不在,长安的防卫可以说是格外的空虚。既然太子提前返回,密卫按照旨意,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将部分情报上报给太子。 而接触到密卫以后,李贤就进行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要试试的事情,那就是对舆论的操控。 舆论的操控,古已有之。最耳熟能详的,就是刘邦的“斩白蛇”,如今到了唐朝,要说李治手下不会控制舆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如今,结果也出来了。 在给自家人撑面子这一点上,不论古今,都是一样的。唐朝的百姓,很自然的选择了给自家人撑面子,城门处,甚至还有抬着锣鼓的。 带队出了长安,李贤选择前进十里迎接。 日上三竿的时候,皇帝的车架,才从大路上缓缓驶来。 伴随着车队出现在视线里,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顶着风似乎都能隐约闻到。 如今虽是秋天,但不至于上冻,血腥味散发的格外严重。 等到李治的车架靠近,李贤驱马走到车架边,拱手道:“儿臣前来接驾,父皇一路辛苦。” 车窗的窗帘掀开,李治笑道:“客套的就算了,这一次狩猎到不少猎物,肉食多的数不清,其中好多已经变质了,只能丢到路边,太浪费了。如今正值灾年,民工还在工地上受累,就赏赐下去,给他们吧。至于皮毛,就制成冬衣,送给北方御边的将士。” “儿臣代替万民,拜谢父皇恩赏。” 不用吩咐,一些属于内卫的人,已经抢先一步进城,开始散布这个消息。 于是乎,长安城内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喝彩起来。 皇帝回宫了,李贤只能留在城外分发猎物。不管什么稀奇的东西,多了的话,也不会给人多好的观感。 首当其冲的,就是武将们的车队。因为奇妙的胜负欲,他们这一次在猎场可以说是大开杀戒,几乎每家都有几车的皮毛,十几车的猎物。单看这些皮毛,就知道他们丢弃浪费了多少。 程务挺当仁不让的成了狩猎榜的第一,李治也赏赐给他一套盔甲。虽然这一套盔甲连猎物皮毛售卖价值的一成都不到,但毕竟是御赐,穿出去跟谁都能显摆一下。 于是,意气风发的程务挺大手一挥,还拿出了五张豹子皮、五张虎皮和一张熊皮,送给边境驻守的将军。 苏庆节虽然是第二,却没有一点气馁。虽然他没比过程务挺,但也获赐了一把剑,边境将领的冬衣,他们两个人就给凑全了。 再之后的队伍,相比较程苏,精神就有些萎靡。不过到底是好好宣泄了一番,看起来气色还算不错。 至于使节队伍,不出意外的全都垫底。而他们就没资格留太多东西了,除了他们要带回送给自己可汗大王的珍品以外,狩猎所得,都要献出来。 看着堆积如山的皮毛和堆积如山的猎物,李贤嘴角都抽搐了。 竭泽而渔啊,为了分个胜负,这些人杀红了眼,连小羊羔都能下得去手。 不过,想想他们憋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还算可以理解。 聚贤楼和四海楼派来了大量的人手,为了避免肉变质,第一时间开始给各个工地送货。 至此,秋猎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皇帝回了宫,围观欢呼的百姓们也就散开。秋猎的事情没什么可唠的,贵族的游戏而已,反倒是旱灾有了缓解的迹象,让人开心。 就在今天,难得下了一场霜,只要冬天雪不少,来年还算可以期待。如果雪不多,蝗灾就在所难免,一连两年受灾,就算是如今的大唐,也实在难以抵御。 说明 诈尸了。 很抱歉,说明这么晚才来。 关于断更,没啥说的,就是我信誉不坚挺。之前更新慢,是因为疫情爆炸,我分管管控,还是核酸检测主力,精力不够。 至于现在断更,是因为我老爸病了,老书友应该知道,这些年,我家里就没断过医灾,如今我和老爸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马上又是十几万的手术。 (怀疑的,如果在北京,可以来面基证实。) 很累,真的。这些年稿费,基本全送进医院了,工作的工资,也是一样。这些年我对自己最大的开销,就是买了一个4200的小米11手机。 不是赚不到钱,而是全投进医院了。 今天坐在北京建筑大学对面的马路上,多方筹钱给老爸凑手术费,烟抽了两包,无力感贯穿了胸膛。 有时候,我都怀疑人降生在世上,是不是就是来受罪的。 不过,再胡思乱想,我还是得站起来。老爸的手术得做,得病不是他的过错,他能把我培养成一米八,大学毕业,已经尽到了父亲的责任,那我作为儿子的责任,就是给他治病,砸锅卖铁卖肾也要治。 现在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或许就是我女朋友了。承诺她的风光,却没法应验,别说结婚了,订婚都费劲。 事情发生了,就去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 每个人都有穷途末路的时候,打不倒,就接着干。 干就完了。 牢骚在这里发完,回头还得把笑脸给老爸。 他太不容易了,得病的才是最难受的。 他很羡慕别的父亲给儿子买房买车,觉得自己不仅没做到,还拖累儿子,这辈子很失败,甚至一度患上了抑郁症,依赖上了精神药物。 我不觉得他欠我啥,车房没有是我自己没本事。包括现在给他治病,也是我这个儿子没本事。 言尽于此。 对于本书的读者,我失信了,非常非常非常对不起! ! 等事情度过,我就继续连载。 如果… 算了,没别的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子殿下的计划 老百姓的心思很简单,他们的诉求千变万化,归根结底,却只是为了好好活下去而已。 今年遭受了旱灾,朝廷能够喂饱百姓,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官家总是在宣称什么「盛世来临」,但是最底层的百姓,依然没觉得日子变得有多好过,遇到旱灾雪灾洪水什么的天灾,遇难的也不少。 所以,所谓盛世来临,只是独属于商人、勋贵阶级的盛世而已。 作为老百姓,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土地里刨食吃,工程停了,趁着现在天气转冷,今年山上有旱死了好多的树,赶紧砍柴给家里换些钱粮才是正经事,谁会闲着没事儿去研究太子弄的什么拍卖会。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简单的宣传,只要能达到效果就好,过度的宣传,反而会变成哗众取宠的小丑。 李贤认为自己的拍卖会就是这样,不需要过度的宣传,只要简简单单的把消息散出去就好。 填充国库,可不是说着玩玩那么简单。大唐的国库虽然没办法跟后世媲美,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的背景下,填充国库只会更难。 朝廷中能人确实很多,上元年的税收,哪怕是跟贞观相比,都要超出数倍。但是.... 挣得多,花的更多啊! 以大唐如今的疆土,仅仅是边境用以维系国土的军队,就耗费了国库的大半还要多。像今年这般出现旱灾,边境难免会出现供给不足的情况。可以说,李治的「千古一帝」级别的疆土,已经隐隐有失守的风险了。 不过,作为太子,没必要考虑这么多,李贤很清楚,在李旦,准确的说是明崇俨动了歪心思的现在,自己反而不能着急。没必要表现的多么天资卓越,只需要将皇帝吩咐下来的事情做好,打发的他和天后乐呵的就足够了。 至于真正解决弊端,大范围改革的事情,总得等自己继位以后,才能名正言顺。 上官氏和张有财都是能干的,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就将消息彻底的散了出去,就连蹲在街角的乞丐,也知晓太子将要开拍卖会的事情。 当然,百姓乞丐知晓这些没什么用处,最让李贤感兴趣的,其实是商人。 商人,作为低于平民的贱类,虽然社会地位低下,但是生活却好了不知道多少。只要是大商人,必然会依附一些豪族换取保护,而视他们依附的豪族的地位,发展速度也不一而同。 而不管哪一个商人,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很有钱! 受制于规定,他们虽然不能穿绫罗绸缎,一个个的院门也修建的颇为破旧,但是,这种现象也只是表面而已。 真正的大商人,吃的用的,就是一些低级贵族也比不上。 所以,拍卖会想要赚钱,商人无论如何是要作为主要宣传对象的。 上官氏的四海楼经营的很不错,再加上她出身不低,又在掖庭宫当差了许多年,人情世故手段样样不缺,所以她很自然的接触到了不少的豪商。 「上官夫人,您的意思是说,我等不需要竞争,有很多的位置,是为我等留的?」 见一个富商发问,上官氏整理了一下面纱,笑道:「这是自然,太子殿下的拍卖会只有一个宗旨,那就是价高者得。等到拍卖品整理的差不多以后,拍卖会就会制作一些册子,发给诸位,诸位若是遇到动心的,便可以派遣心腹到拍卖会竞拍。竞拍结束以后,拍卖会自然会安排专人秘密送到诸位家中。如此一来....」 上官氏虽然没有说全,但是在座的商人们,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古以来,商人才是权贵剥削的首要对象,都说民不与官斗,商人也是一样。钱财,在权力地位面前,终究没有太大的力量。 【目前 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神器,App】 说真的,要是一旦他们拍到了某个好东西,然后跳出来个勋贵跟他们张口讨要,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拱手奉上。这样一来,他们参加拍卖会,就是去扔钱了。 太子殿下的安排,才是最稳妥的。因为就算有些勋贵动了心思,也不知道是谁获得了宝物,想开口都不知道跟谁开口。 这样一来,商人们才能放心的参加。 想清楚利弊以后,为首的商人拱手道:「既如此,我等就恭候佳音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不同于私下买卖,作为商人,他们很清楚想要拿下心仪的东西,要付出的钱财,肯定要超出这件东西本来的价格。这么一来,钱财自然是要备足了。 这样的对话,已经是今天第四波了。 等到商人们都离开以后,上官氏才摘掉面纱,回到帷幕后喝茶解渴。一个妇道人家要抛头露面的主持这么多的事情,她却没有一点的不适。 自己母女能够从掖庭宫中脱身而出,都是托了太子殿下的恩泽,这个恩情,拿命报答都不为过,如今这般,根本不算什么。 才喝了一口茶,就有一个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娘!」 听到这个声音,上官氏脸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一个宫女装束的小丫头,提着一个小篮子,小跑着投进了她的怀抱。 拍了拍上官婉儿的后背,上官氏责怪道:「你怎么又出宫了?之前娘就跟你说过,虽然太子殿下不介意,但你总是出宫,影响不好。殿下能将咱们母女从掖庭宫救出来,咱们母女就应该知足,剩下的,咱们总要守好本分,你不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可是疏忽值守啊!」 上官婉儿笑了一下,说:「娘亲您放心,今天是太子殿下让女儿出宫的。」 说完,她离开母亲的怀抱,从小篮子里拿出了一块松软的糕点,还有一封信。 对于糕点,上官氏已经习以为常,每次女儿出宫,总会给自己带一些东西,至于信,才是最重要的。 打开信,看了一遍以后,上官氏就把信放到一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面,在一张很大的宣纸上,提笔记录了几下。 对于太子殿下的安排,早从赈灾时候起,她就已经习惯了。 凡是太子殿下制定的计划,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至少在上官氏看来,不管哪一个计划,只要自己按照太子殿下的安排做事,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交换 难以想象,能够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到,太子殿下究竟动了多少心思。这般的才智,若是将来当不上皇帝,才是笑话。 看了一眼正在拿小刀子切糕点的女儿,上官氏不由得笑了。以她的阅历,如何看不出太子殿下对丫头是有心思的。只是令她疑惑的是,太子对婉儿好像没有多少情欲,更多的是欣赏和怜惜。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看着喜滋滋的女儿,上官氏觉得,这丫头就算不能出人头地也没什么。掖庭宫那个地方,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里面是怎样的地狱,从里面出来,哪怕是平常的生活,都令人无比满足。 XXX 皇宫内,李贤强忍着,掩着袖子小声的打了一个喷嚏。 听到这个声音,李治皱皱眉,训斥道:「朕本来以为你能忍住,谁知道到底跟那几个良娣也圆了房,情欲上的事,朕不好多说你什么,你自己也得知道轻重才是,明明习武有成的人,身子怎么虚成这样。」 说完,他就回头看向湖面,等着钓竿上钩。 今天他特意把李贤叫进了宫,没有正式考校,而是带着他来到湖边的凉亭。秋冬交集的季节钓鱼,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听到训斥,李贤只好放下钓竿,躬身领训。只是垂下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屑。 一个玩急眼了连自己老爹的小妾都敢上的家伙,讲述节欲的道理,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只是,人家到底是皇帝,拿着大刀教育人,不管谁都得听着才行。 「行了,朕就是随口一说,少年人嘛,总有这个时候,你自己知道轻重就行。说到底,你膝下还没孩子,这个时候也确实应该辛苦些。这些年你在封地,朕到底是疏忽了对你的关心,不过,房氏已经有了身孕,还算不错。今天叫你来,不是训斥你,而是朕很好奇,你的拍卖会准备的怎么样了?听说你要参加的人掩着头脸,价高者得?这叫什么话。」 见李治问起了拍卖会的事情,李贤就知道这家伙对自己还是不够相信,拍卖目前只存在于东西市的摊位上,还往往被有权的人搅黄,以至于明明有发展的苗头,却一直没有正式诞生。说到底,没人把拍卖当成盈利的手段,就算是有,身份权力不够,也不敢发展。 不过自己这个太子亲自背书,拍卖怎么也会发展起来。而一旦拍卖从地上转到地下,才是最恐怖的。要知道,大唐现在还兴盛买卖奴隶。 坐在石墩子上,感受着寒风,李贤便将自己的安排,都讲述了一遍。 李治的智商也不低,听着李贤的讲述,闭上眼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惊讶的发现,竟然有很大的可行性。 见李治闭目沉思,李贤就专心致志的钓鱼,不去打扰。 如今这个季节,就算是好小伙子,也不由得加两件衣服,能窝在屋子里,就不愿意出来。而李治不同,这个季节偏偏还要到凉亭里来冻着。如此的反常,哪怕李贤不太懂医学,也大概猜到了他估计是吃了一些不太好的药,如此反常的举动,估计是药力发散,燥热的不行的原因。 走到这一步,说明李治的身子已经彻底的走上下坡路了。 沉思许久之后,李治睁开眼睛,斩钉截铁道:「拍卖场建成以后,交由户部管辖!」 听到李治这句话,李贤顿时笑了。不愧是李治,直接看穿了拍卖模式的本质。只是,让拍卖场成为国企一样的存在,至少放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合适的。 「父皇明鉴,儿臣认为,与其交给户部,不如交给内府,由皇家实际掌握的比较好。」 「嗯?」 李治只是疑惑了一声,就想清楚了里面的门道。也是,只有皇家掌握着拍卖场,才能确保拍卖场 一直赚钱,就算是户部,有些时候,也镇不住场子。 「也好,那就交给内府,作为奖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到底是从儿子手里抢钱,李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等价交换有点困难,但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别的奖赏,所以他干脆让李贤自己开口。 李贤自然清楚这个时候正适合自己狮子大开口,但是,对皇帝开口,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想了想,李贤开口道:「儿臣在东宫北部,建了一间暖房,对外宣称是给宫女住的,实际上却是儿臣打算猫冬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一旦儿臣住进去,难免会让言官弹劾,所以,父皇如果能帮儿臣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就是最大的奖赏了。」 早在他才入主东宫的时候,就已经命令工匠准备这么个住处了。正殿的大殿虽然恢弘大气,但是取暖却不是一般的差。很难想象抱着火盆还要发抖的样子,所以一间有着火炕壁炉的屋子就很有必要了。 不过,东宫可不是寻常百姓家,虽然这间房子冠以「宫女住所」的名义修建起来了,但是一旦他住进去,可就有意思了,各路言官不跑到东宫监督他把房子拆了才是怪事。 如果就他自己的话,感受一下古人的过冬生活也不算什么,但问题是房氏现在怀着孩子,如果能住在这里,肯定比大殿要强。要知道,火盆虽然能提供一时暖和,但一氧化碳可是个大问题,常人尚且承受不住荼毒,更别说还在肚子里的孩子了。 东宫修建了一个小房子的事情李治还是知道的,他也知道里面的构造,不得不说,虽然他是九五之尊,但是在这些跟规矩有关的问题上,却也没有多少自由度。 如果只是这件事的话,放在他身上,他自己都没有解决办法,但是如果是在太子的身上,他却反而能操作了。 一个帮忙换来拍卖场,何乐而不为? 李治毫不犹豫道:「只是这等小事,朕自然有办法,不过,朕看你造这间屋子,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吧?」 李贤毫不掩饰道:「没错,还为了太子妃,您也不希望自己皇长孙的母亲,冬天太受罪吧。」 见李贤是为了太子妃,李治也笑了。 房氏现在怀有身孕,怎么优待都不为过。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可说的变动 达成了目的,顺便也散去了燥热,李治起身伸个懒腰,看了一眼空空的鱼篓,说:「忽然没意思了,起驾,朕要回去歇着了。」 说完,李治又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一大队宦官,抬着几个箱子过来。 这本来就是李贤这次来皇宫之前就做好的打算,没想到还没开口,李治就已经准备好了。 古董、珠宝、奇珍、神兵,这四样毫无疑问是拍卖会的畅拍产品,而这几样,在皇帝赞助的东西面前,就落了下乘。 天底下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拒绝拍一拍皇帝的马屁。只要是皇帝送来拍卖的东西,哪怕是一块朽木,也会引起一场竞拍。 有了这些东西和皇帝的承诺,李贤这才回了东宫。 回到大老婆的宫殿腻歪没多长时间,皇帝的旨意就从宗正寺那边下来了。 「命太子迁居陋室,忆苦思甜。」 这就是圣旨的内容,因为是从宗正寺发出的圣旨,算得上是皇帝教育儿子,所以大臣们根本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至于陋室.... 早在建立之初,李贤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建造的房屋,是真正的破败其外,金玉其中。 「今天陛下从宗正寺送出了一道圣旨,呵呵,居然是送到东宫去的。」 结束了一天的桉牍劳形,郝处俊和张文瓘结伴而行,没坐马车,而是晃晃悠悠的散着步出了皇城。 宗正寺的旨意,尽管不需要三省点头,但是走一遍流程、留个记录还是很有必要的。作为门下省的主官,圣旨的内容自然离不了张文瓘的视线。 只不过,这道旨意他研究了许久,也没揣摩出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迁居陋室?忆苦思甜?如果是夏天的话,皇帝这么干没毛病,适当让太子吃一些苦,确实有教育的意义。 但是,如今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还迁居?就不怕把太子冻坏了? 可如果理解为惩戒,更是没有道理。 主持赈灾事宜,太子安排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算是三省六部的人才凑在一起,也未必有太子安排的好。尤其是命令官吏给粥多掺水、让东宫属官巡视抓住一顿训斥的安排,更是让他拍手叫绝。 愚民之术虽然不妥当,但是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之法。虽然旱灾规模巨大,但是有太子各种手段的安抚,没有一处出现民变,这已经很惊人了。 这般优秀的太子,君王得知,可是要告祭祖宗的好事情,要是还被惩戒,就太说不过去了。 一个人想不通,干脆就多拉一个人一起想。于是,张文瓘一点没有侍中自觉的泄露了皇帝的旨意。 因为不是走寻常路子,圣旨的内容郝处俊并不知情,如今听到张文瓘说起,不由得皱皱眉。就知道这老匹夫不会闲来无事等着自己下差一起散步,绝对是有事情。 太子被训戒?这倒是个稀奇事,但是,也犯不着这样的揣测圣意。 看着西沉的夕阳,郝处俊笑道:「知道你什么意思,是怕太子的位置有所反复?就老夫看来,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发生。」 「为何如此笃定?」 「太子李弘去世以后,能够继承皇位的,不外乎当今太子李贤,英王李贤,冀王李旦。英王李显识人不明,李旦虽然有明崇俨,或者说是整个道门隐藏在背后撑腰,但是年纪尚幼,分不清是非。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贤的地位就是铁打的。如今有太子贤居于东宫,朝中党派必然不敢相争,就算有别有用心之人,也找不到附和的人选。」 「这样的局面下,太子贤只要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地位基本是稳的。更何况,从太子贤进入长安以来的表现来看,又会是一代英主,若 是顺利继位,大唐再四五十年的兴隆可以预见矣。所以,皇帝陛下下旨命太子忆苦思甜,最多是闲来无事,折腾一下太子而已,根本不可能涉及到其他的情绪。张侍中你也是东宫出身,以当今陛下的性子,当初太子弘也没少被折腾吧。」 听了郝处俊的话,张文瓘想了想,发现还真的是这样。以往太子弘每被朝野夸赞,就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迎来陛下的训斥。 太子贤在赈灾中统揽全局,居功甚伟,秋猎活动中也出尽了风头,这个时候被陛下敲打一下,确实合情合理。 见张文瓘一副释然的样子,郝处俊又笑道:「老张啊,你现在就是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自己也看得清,之所以拉上老夫,不过是坚定一下自己的信心而已。朝中为官多年,这段时间的人员调动,老夫就不信你看不出一些门道来?」 官员的升迁,虽然是吏部的事情,但终归要中书省审核,门下省复核,作为两个部门的主官,郝处俊和张文瓘,可以说是朝堂中消息最灵通的两个人。更何况,为官多年,朝堂中有时候出现一些细小变动,外人看不出门道来,两个人还是能看出一点痕迹的。 见郝处俊这么说,张文瓘笑了笑,却不说话。 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算是他们两个的地位,也承受不起。 相视一笑以后,两个人的脚步都欢快了一些。 最近秋猎的这段时间,三省六部的主官都离开了长安,再回来的时候,因为积累了太多的工作,根本来不及对工作细看,对于固定模式的官职变迁,直接签署就是,犯不上细查,要是因为过多追究,耽误了工作才是大事。 吏部官员害怕工作慢了被处罚,郝处俊和张文瓘却不会。 按理说,眼下朝堂的格局很稳定,皇帝的制衡之术很完美,除非高高在上的某些官员出问题,才会出现大的变动。 然而,仅仅是秋猎期间,长安的好多要害之地的守将,就换了三成,军队中还有十卫换了司马,还是让人好奇的。 在考察了这些人的履历,确定他们一半以上是立过公、却没有完全彰显功劳的人,一小半压根就没有履历,好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事出反常即为妖,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而考虑到这些人能够发挥的作用,自然令人忍不住管好自己的舌头。 第二百七十七章 心动 曾几何时,得知太子弘去世的消息,两个人都感觉天塌了。 但是现在看来,虽然太子弘去世的猝不及防,但是至少太子贤依然是个贤主,只要继位不出现风波的话,大唐延续百年的兴盛,还是可以预期的。 两个人并没有当邻居,所以才进入坊市,就各回各家。 这边,张文瓘才进入府门,就见管家双手捧着一个册子奉上。 「老爷,这是太子殿下的拍卖场送来的册子,请您过目。」 闻言,张文瓘立刻兴致勃勃的打开册子。 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拍卖品的名字,后面还带着一个数字。 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别的,正是皇帝亲自赐下的拍品。 御剑一把! 看清楚这两个字以后,张文瓘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御剑啊!这可不是平日里赏赐给将军的仪剑一类的东西,这里的御剑,肯定是皇帝真正的佩剑。或许,这把剑皇帝陛下并没有使用太长时间,甚至有可能是不喜欢的一把,但是,御剑就是御剑,别的不论,单单这一件,就肯定会被抢疯。 虽说出身文官,但张文瓘对御剑也没有一点抵抗力,仔细计算了家财以后,他就苦笑着把御剑一篇翻过去了。 如果自己家财丰厚,或许还会为了这份荣耀拼一把,但是张家家大业大的,花销也大,犯不上为了一点点的荣耀,就把全部身家赔进去,带着族人啃好几年的草根。知不可为而顷刻止步,才是真正的智者。 第二篇,是御用文房一套,虽然依旧心动,但张文瓘深知这个依然不是自己能染指的。 第三页是一张熊皮,号称是当年秋猎的时候,皇帝亲自狩猎所得。再往后,就都不是什么引人耳目的东西了。 连续翻了几页的珠宝以后,张文瓘就不再仔细看,而是直接回头看目录。 只是粗略扫一眼下来,就能知晓这些珍宝价值几何。 想起自己捐出去的一件古董,张文瓘仔细查找许久,才在倒数第三篇目录里找到。 自己以为价值连城的古董,在拍卖会上,竟然连前几都排不上号,发现这一点的张文瓘并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生气,而是对拍卖会无比期待起来。 按照他的计算,这些珍宝本身的价值,就足够填充四成以上的国库了。而考虑到拍卖会的模式,他很期待这一次拍卖会,究竟能给国库填充几成。 【鉴于大环境如此, 看了一眼册子上最后标明的拍卖会开始时间,张文瓘就命管家开始准备钱财。 不得不承认,虽然御剑御笔等他买不起,但是有几件珍宝,还是撩的他心痒痒,很想买下来。 相比较澹然的张文瓘,长安其余的一些家主,可就未必有这样的定力了。 将军们看到「御剑」两个字以后,余下的干脆全部忽略,立刻催促管家连夜准备钱财。 好多文官,特别是背后有家族撑腰的文官,看到「御用文房」几个字以后,连夜派遣信使给老家送信。 至于为了其余珍宝疯狂的商人,更是数不胜数。 带着老婆们如愿进入「陋室」猫冬的李贤,挪了挪快被热炕头烙熟的屁股,对另一边坐着刺绣的太子妃笑道:「芙蓉啊,你看着,今天绝对有好多人都睡不好,明天,也不知道长安城会不会出现交通问题。」 听到夫君的声音,房氏放下绣花绷子,却并没有搭话。她很清楚,有些事情自己是不应该过问的,只需要安静的给夫君当听众就好。 见媳妇不搭话, 李贤也发现跟她说这些问题,有点不对,就拿起她的刺绣看了起来。 女红上下几千年里,都是女子的必备技能,出身房家的房芙蓉,自然技艺高超。她正在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准备襁褓,按照习俗,上面的刺绣,最好是一些毒物,这样才能保护孩子免受灾厄侵袭。 只不过,也不知道图样是谁画的,样样都像是打上了轻微马赛克的版本。 「这几个图桉还是差了一些,没得糟蹋了你的技艺,等着,明天夫君给你画几个图样。」 房氏笑道:「夫君画的图样,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啊,您看这也快到了安寝的时候,您是不是该换个屋子了?妾身现在伺候不了您,要是继续霸占着您,可就要被人记恨了。」 李贤苦笑了一下,伸手在房氏的肚子上摸了摸,示意她不用起身相送,这才起身出去。难得睡上了暖和的炕头,不在运动运动都对不起它。 看着夫君离开,房氏拿起绣花绷子,刚想继续,却不由得笑了出来。这种被关注的感觉,真的是让她迷醉。 李贤能够睡得踏实,却有几万人,没能睡个好觉。 长安的坊官们是最难以入睡的,毕竟,坊门前挤满了等待坊门打开就立刻出去的信使、管家,他生怕自己起的晚了被人拽起来就去开门。 长安县令难得动用一回官威,命令坊官给自己开门。只不过,他没有去筹钱,而是先召集衙役,连夜给他们吩咐好了需要执勤的地方,毕竟,明天的阵仗,他用脚后跟都能猜到是什么样子。 运动到半夜的李贤,天还没亮,就被匆匆赶来的姜暠叫了起来。 揉着睡眼上了丹凤门的宫墙,见李治立在寒风里笑吟吟的模样,赶紧上前请安。 「起来吧,朕今天很早就醒来了,就是想看看这一幕。太子啊,你的一场拍卖会,竟然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波。不过这样也好,朕一直都很想看看眼,见识一下勋贵们的财富。」 不用靠近城墙边上,李贤就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不外乎火把填满街道而已。自己定下的时间,对距离族地路远的一些人而言,单单送信就得日夜兼程才行。 珍宝动人心,离得近的一些人,今日就能将钱财运进长安,到时候,满大街都是载满了金银铜钱的马车,那场景才震撼人心。 看了看李治明显正常许多的腿脚,李贤想了想,提议道:「父皇,不如明日咱们父子微服出巡,见见世面?」 闻言,李治哈哈大笑。 第二百七十八章 出巡 如今已然入秋,赈灾的事情彻底落幕以后,朝中就没了多少的事务。虽然边军供给和来年的预备很重要,但是国库没钱的现在,怎么想也是白搭。 父子二人各自回去歇息了一会儿后,等到天明,就一起便装出宫。 微服出巡,对皇帝而言,可是很大的考验。古往今来,皇帝这个职位永远都面临着仇恨和刺杀,正因如此,才会有宫墙和层层守卫的出现。 如今李治出巡,防卫力量虽然表面上不多,但是实际有多少,或许只有千牛卫知道了。 杜淳义今天没有一点的男子气概,看到李贤露出来的眼神,就像是深宫怨妇一般。不过想想也是,本来皇帝待在皇宫里面,是最美好的事情,如今突然出巡,千牛卫一个个的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毕竟,为皇帝赴死,还能落得三代荣耀,要是护卫不当,可就直接是全族人头落地了。 无视了杜淳义幽怨的眼神,李贤老老实实的跟在李治后面,沿着丹凤大街熘达。 虽然册子是昨晚送到所有人手中的,但是现在已经有大量的金银铜钱被商人们运来。而在这些商人之中,总有一些特殊的家伙.... 一路拐拐绕绕走到启夏门,由于皇宫搬迁,如今启夏门自然而然的取代明德门成了长安人流量最大的城门。 透过城门往外看,路边就停着几辆载满铜钱的马车,而车夫护卫,正在抓紧把身上、马车上能去掉的印记去掉。 毫无疑问,这些人多半是朝中一些文官的家仆。一车车的铜钱在路上运输,最怕的就是有人不开眼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但是做这一行的,就靠着眼力保命,但凡是排得上号的官员,他们都不敢动手。所以,马车挂上家徽一类的东西,就足以保平安。 但是,如今要进长安可就不行了,脸面还是要的。一个个的都装作三餐不继的样子,好尽量在史书上混个好名声,至于背后家族有多么花天酒地,并没人在意。 如今,为了珍宝,都动了老底,就算明知道皇帝知道这些事,但是面子活儿还是要做一下的。 跟文官队伍不一样,武将运钱的队伍,就要光明正大的多,顶盔掼甲的家将威风凛凛的领着车队就要进城,惊的城门官连连作揖,要求他把护卫队伍拆散开再进城。就这阵仗,知道的知道他们在运钱,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攻城呢。 驻足在启夏门边,看着一辆辆马车驶入长安,李治的脸上都要结霜了。 旱灾的时候,一个个都哭喊着自己的封地受损了多少,自己家族受损了多少,好像也要跟灾民一起领救济粮的样子,谁知道,一个个的都不差钱。 虽然对于这些家族的家业都有所计算,可是如今看到他们为了珍宝就把家底抖出来,李治还是有些生气。 「太子,你看看,这就是世家,一个个的都是饕餮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勋贵,自立国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倚靠皇家名耀千古,但是到了国难之际,却都当了缩头乌龟。」 李贤自然知道李治是为什么生气,说实话,他本来也很气的,但是对比一下后世,就不以为然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一边唱着千古名篇、悲天悯人,一边胡乱往怀里划拉钱的人多了,古今皆然。更何况,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思想,如今还没诞生,或者说没有人放到台面上来。如今能为天下忧虑的,只能是皇帝,太子都不行。 更何况,有五姓七家珠玉在前,后起之秀无不奔着这个模板,幻想着将自己的家族,打造成千年贵族,任朝代如何更替,只要本家香火不灭就好。 这个思想,是当代所有世家的中心思想,也是将来下一代必须学会施行的思想。强行要求他们为国奉献,只会被他们嗤之以鼻。 对 着车队哼了一声后,李治就干脆眼不见为净,把头转向了一边。 这个时候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能发出来。毕竟,这些钱财,都是要入国库中的。本期拍卖会,所有的拍品都是勋贵捐出来的,没捐破烂,已经算给他这个皇帝面子了。 转过头,李治的好奇心顿时就被勾起来了。 如今已经是秋冬交替的季节,虽不见飞雪,但天气依旧冷入骨髓。这样的天气在外面走了许久,若是遇到一个面摊,确实是不错的事情。 长安城外,如今也不是单纯的道路,有好多平民百姓,在道路两边搭建了简易的窝棚,售卖干菜一类的东西。偶尔还有几个家境殷实些的,能开个面点摊子。 见陛下打算吃面,杜淳义阴沉着脸挥了挥手,顿时行人中就有两个人钻出来,朝着面食摊子走了过去。 算不上鸡飞狗跳,但也差不多全面清查了。 走到小木桌前伺候着李治坐下,看了一眼惊恐莫名的掌柜,李贤从袖子里掏了掏,拿出钱袋随手甩在地上说:「这位可是名震京城的李大掌柜,肯赏脸到你的摊子上用膳,算是给足了你面子。这是面钱和赏钱,赶紧的,要是不好吃,就掀了你的摊子。」 掌柜的才不管这位爷有多嚣张,他只在乎钱袋里有多少钱。 拱手塌腰的行礼过后,他捡起地上的钱袋,打开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收起了笑容。 转身回到后厨,将钱袋严肃的送到媳妇手里,就开始在千牛卫的监督下,擀面条。 趁着掌柜忙的时间,李治朝着掌柜的半大儿子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掌柜儿子也算见过世面,也不害怕,笑着凑上来说:「客官有何吩咐?」 李治开口道:「朕....真香啊,你家的面,至少味道还不错。看你们的样子只是寻常农户,今年灾年,竟然还能出摊,真不容易啊!粮食能买得到嘛?」 掌柜儿子笑了笑,回答说:「客官说得没错,俺家确实是寻常农户家。听俺爹说,搁在往年,饿不死就不错了,还出摊?不过今年不一样,朝廷大力赈灾,太子殿下定的工钱又丰厚,别人家做工的时候都是死命要粮食,等到完工才发现弄的太多了。」 「但是,俺家不一样,等到粮食够了以后,就要铜钱,等到完工的时候,路远的运不了那么多粮食,俺们再用铜钱买他们的粮食,这么一来赚了不少。这样一来,俺家除了够吃的粮食以外,还屯了不少,俺爹说,把多余的粮食换成面,再做成面食卖出去,俺们今年,肯定比没受灾的年头,赚的还多。」 看着得意洋洋的掌柜儿子,李治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吃面 挥挥手让掌柜儿子退下,李治压低了声音说:「太子,赈灾的目的,是维持百姓的生存。如今的国库你也知道,军事方面的开销,才应该是大头。今年旱灾,保全百姓虽然是必须的,但是,朕怎么觉得赈灾赈的太过了呢?像这一家,恐怕比起丰年来,还要多赚许多吧。」 李贤也没想到灾民里面竟然有这样的,不过,自己制定的赈灾策略,再加上王勃等人的随机应变,按理说,不至于让灾民之间的贫富差异,出现的这样明显啊。 见掌柜的还没有开始煮面,李贤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问道:「朝廷赈灾力度虽然很大,但是不至于让你们获得这么多的救济才对。」 说到这里,李贤灵光一闪,问道:「掌柜的,你们家是不是有工匠,或者工头?」 掌柜的听到这话,当即点头道:「客官猜的不错,俺家大儿子是石匠,二儿子因为干活利索,被委任了一个月的工头,所以俺家得到的工钱特别丰厚。」 「原来如此,你继续去煮面吧。」 让掌柜的离开以后,李贤看向迷茫的李治,说:「当初制定赈灾章程的时候,儿臣害怕有些人消极误工,所以制定了一个制度,那就是寻常农工里面,干活儿认真的,能够被评成工头,得到的工钱要丰厚许多。至于石匠和别的专门工人,因为有技术,再加上工作危险之类的各种原因,工钱也要比寻常农工丰厚一些。这家只是个例,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是这样的。」 李治自然清楚李贤制定这个制度的用意,也就不再追究,而是专心等待面食端上来。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掌柜的才把面条端上来。 只是一眼,李贤就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这种面向工匠和过往客商的摊子,技术自然比不上专门的厨子。明明是面摊,端出来的面食,汤底却却更像是疙瘩汤。 摇摇头,去掉多余的心思,李贤开始吃面,同时也打量着李治的反应。 作为守成之君,李治自从降生以后基本就没吃过苦,锦衣玉食多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下去。 然而,令他无比震惊的是,李治竟然真的动了快子,没有一点嫌弃的把面吃了下去。 见李贤盯着自己看,李治笑道:「以为朕吃不下?那你可是看错朕了,当初,先帝为了教导皇子粮食的重要性,将我们兄弟几个锁了起来,饿了两天才给饭吃。那一顿的饭菜明明是一盆残羹剩饭,但皇兄我等,却争着抢着吃。」 「这般的几次教育以后,朕就不会再轻视任何一种能够果腹的食物。莫说是这碗面,就是给朕端上来一碗馊了的饭菜,朕也吃得下去。」 看着李治得意洋洋的样子,李贤顿时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过来吃面了。 这也是教育,跟太宗皇帝不一样,李治也想教育他这个儿子,但是却并没有关起来饿着,而是亲身示范。 不过,李贤觉得李治也没什么必要这么教育自己。虽然章怀太子没吃过苦,但是李贤自己还是知道食物的重要性的。 唏哩呼噜的快速吃完一碗面条,李治抬起头,本想开口说话,却见李贤拿着快子,一点一点的吃着面食,虽然明显有难受的表情,却没有停下,一直到把整碗面吃完,还跟掌柜的要了一碗面汤。 从出生起就养尊处优的皇子,竟然也能吃得下去这等食物? 这让李治顿时来了兴致,询问道:「这碗面如何?」 听到李治发问,李贤拱手回答道:「回阿耶,这碗面足以果腹。」 见身边没有外人,李治低声道:「朕问你的不是吃没吃饱,而是好不好吃。」 「不好吃。」 「可你依然吃完了,说实话,朕没想到你竟 然真的能吃下去。」 见李治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李贤回答说:「儿臣在封地的时候,虽然属官管束颇为严格,但还是有出去闲逛的时候的。更何况,这次旱灾,儿臣不止一次到工地上视察,对百姓的衣食还是有些了解的。」 「在百姓们心里,吃的东西只分果腹与否,不分好吃和难吃。说来惭愧,儿臣虽然体谅百姓疾苦,但依然觉得这面食难以下咽。」 见李贤实话实说,李治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也是娇惯惯了的,朕不指望你能跟百姓同甘共苦,只要能体谅百姓的疾苦就够了。我等虽然身为皇族,但就像当初先帝说的,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体谅百姓疾苦的皇帝,才能顺应水势,稳稳前进。」 「说真的,朕今日临时起意,本来是想教育你一番的,不过你的表现非常不错。所谓文韬武略,如今不是先帝之时,天下纷争,你只需要强身健体就好。至于政务,从赈灾和拍卖会两件事上来看,你的谋略还是很不错的。欠缺的,也只是经验罢了。不过经验这东西,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这需要时间的积累。不过好在张文瓘、郝处俊等人都还可堪一用,有他们辅左你,总不至于出现大错....」 看着喋喋不休的李治,李贤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这话,怎么.... 怎么听着有点像是遗言? 这也太吓人了吧! 正在滔滔不绝讲话的李治,忽然间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笑了一下,就算是湖弄过去了。 姜暠从来都是体贴上意的,见圣人有些尴尬,赶紧凑过来汇报道:「启禀陛下,五姓的马车刚刚经过了城门,好家伙,只看车辕,就知道他们没少准备了钱财。」 「呵呵,他们准备的钱财,越多越好啊。」 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李治笑得格外开怀。 看到李治志得意满的样子,李贤忍不住在心里给五姓家族点了蜡。 早在太宗时期起,科举制度就成了世家子弟入仕的绊脚石。而到了如今,科举制已经将世家逼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而李治这等有着「强爷胜祖」心态的帝王,自然会接过父亲没做完的事情,争取做到最好。 而借着这次拍卖会的机会,李治可是精心给五姓准备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第二百八十章 花钱 具备诱惑力的,才会是好商品,这一点,李贤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所以,对于前期展览册子能够刺激得所有人发狂这一点,他充满了自信。 长安县令这一年难得动弹动弹,作为首都直辖的县令,除了管理一下长安周边的百姓以外,基本不具备什么职权。而他手下的衙役,作为长安城中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虽然在军队面前什么都不是,但也一直被盯着。 如今,他可是难得动用一次衙役。 不管是商人还是勋贵,他们运送钱财的车队只要进入长安城,就会有衙役一路护送跟随。军队是皇权的逆鳞,也没人敢真正把私人武装展露人前,所以长安县令的帮助,可以说是及时雨。 又一队衙役护送着一个车队进了长安,而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大群乞丐,他们都祈求车上能掉落一两个铜板。对商人勋贵而言,成车拉的铜钱掉一两个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一两个铜板,对于乞丐而言,已经是巨款了。 看着这一幕,李治拍拍手,对李贤说:「这场拍卖会,可以说是声势浩荡啊,今天就是朕随意数出来的马车,也有十几辆。这么多的铜钱涌入长安,有利有弊。太子,朕很好奇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哈哈,起驾,回宫。」 说完,李治也没有带上李贤的打算,就被杜淳义等人护送着离开了。 站在城门前,李贤笑了笑,没有回东宫,而是朝着三省走去。 李治忧愁的,不外乎通货膨胀而已。 后世资金快速流动的社会,尚且有通货膨胀的风险,更别说如今是以铜钱作为主流货币的唐朝了。 当初刘邦聚天下之富商于一地,斗米和斗金同价。而如今,大量的铜钱汇聚到长安,外地州府因为铜钱的数量减少,势必会导致币值增高,而长安因为铜钱过多,也会导致币值降低。 而想要打破这个局面,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赶紧花出去。 而且,不能是在长安一地花出去。 正巧,这一次估算的盈利,稍稍有些超标。既然这样的话,那朝廷开花就是了。 铜钱存在库房里可以称之为财富,但换成铜铁、棉花等,一样也能当成是财富。 反正今年的军费,连带着去年拖欠的,都能一并结算。拖欠了好多边军将士一年的时间,朝廷就算不低头,还是要有所表示的。给苦寒之地的将士准备一些冬衣煤炭,给酷热之地的将士送一些北域特产,不是好事情? 再者,好多边城破破烂烂的还要抵御进攻,真是难为守军了,是时候翻新一下了。 反正,这批即将到来的财货,尽管还没有到手里,但怎么花出去,这个时候怎么也得有个章程了。 抵达中书省,郝处俊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几分文书,边走边说:「殿下既然来中书省,说明圣人将这批国库钱财的分配权交给了殿下,既如此,我等还是快些敲定如何分配的好。首先,下官意欲将三省六部的花用统计一下,拨款给文官们更换一些桌桉之类的用具,您看如何?」 疆土铺的太大,花费自然高,所以边军苦苦支撑的同时,国内的文官也在紧勒腰带。虽然三省六部的主官都是有钱人,但是指望他们自掏腰包改善办公环境,显然不现实。 接过郝处俊递上来的户部文书,李贤看了一遍,摇摇头说:「不成,桌椅一类的,怎么能到东宫下属的木器行和将作监下属的木器行订购呢?这么一来,钱不还是花在了长安?」 郝处俊笑呵呵道:「殿下放心,将作监有个荣归的大匠在蜀中开了个门面,愚以为应该到蜀中订货,蜀中自古以来不乏良材,做的坚固些,也能多用几年。」 见郝处俊这么说,李贤才点了点头。 虽然这种行为有些过于靡费了,但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尽量靡费些。 「准了,木材的选用,户部可以自己看着来,不能太靡费,但也不能寒颤了。」 说话间,两个人都回到了大堂上,而李荇也把李贤的太子玺印送了过来。 通常情况下,这个太子玺印就是个摆设,但丢也不能丢。 可是如今既然被皇帝准许参政,那就能作为防伪标志使用了。 在户部的折子上用红笔批阅了「准」字以后,再盖上玺印,这份文书就能送到门下省复核了。 接过郝处俊递来的第二份文书,李贤翻来一看,顿时来了兴致。这是郝处俊自己的需求,想要在中书省建立卷宗阁,放款一些卷宗的保存年限,以作比较。 这还是很有意义的,这个得准。 又看了一遍以后,李贤提笔在郝处俊拟定的款项上划了一个叉,给他的预算又提升了一些,并一边批注一边对郝处俊说:「好多地方的州志,县志,需要到当地抄录,不必麻烦地方,咱们派人去就行。沿途,还能给这些人委派一些工作,两全其美。」 闻言,郝处俊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排才是把钱花出去了,又真正干了实事儿。 后面的批注很长,等李贤写完以后再抬起头,只见中书省的大堂里面,挤满了三省六部的主官。这些混蛋,一个个的眼睛都是绿油油的。 不用说,能当上要害部门主官的,就没一个废物,他们都嗅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多款项,这个时候不伸手,下一次伸手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太子殿下....」 「殿下....「 见众人一股脑的都要过来,李贤挥挥手说:「等下,兵部先来。现如今兵部的问题依然是首要的,等兵部的问题解决以后,再说其他。」 崔煜赶紧凑过来,递出手里厚重的文书,目光灼灼道:「殿下,去年拖欠的军资军费,还有今年的,能一次性结清嘛?而且,东北之地有警,是不是增设一支军队,以防万一?」 「军费军资今年能结清,不仅如此,还要多送给边军一些补给,作为他们辛苦戍边的赏赐。至于军队的事情,连带着赏赐的事情,崔尚书还是去一趟后宫,请教一下圣人才是。」 一朝大权在握,也要掌握分寸。赏赐,只能是以皇帝的名义来,军队的事情,能不沾就不沾。 第二百八十一章 自导自演 崔煜能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也不傻,见自己的文书没有被太子盖章,就接过来,笑嘻嘻的准备去后宫面圣。 既然太子都同意了,去圣人那里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难得兵部这一次能扬眉吐气啊!一想到山一样多的铜钱就要被划归兵部,崔煜就激动的打摆子。虽然他也是出身豪族,但出身跟喜不喜欢钱没什么直接关系。 见崔煜美滋滋的走了,李贤这才重新坐下来,敲敲桌子说:「虽然咱们这一次难得有钱了,但是也不能花的太过分,总要留下来一些作为储备的。诸位卿家,你们确定自己的文书,其中的内容都是刚需?」 张文瓘站了出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我等来的路上,微臣就已经对他们的文书进行了把关,其中并没有多余的申请。」 见张文瓘都这么说了,李贤只好打开一份份文书,开始仔细起来。 上元年看似是盛世,实际上却是对比历代、矮子里拔高个儿拔出来的,因为李治把外部铺面开得太大,以至于内部问题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这一次的预收入,可以说是给千疮百孔的朝廷财政带来了一个大号的创可贴,每个部门都想尽可能的把自己的裂痕堵住。 当然,现在还只是比划比划,真正执行,还得等钱到位才行。 一直到晚上,三省六部的各项支出,也只是审查了大半而已,还有小半,得挪到第二天继续审查了。 送走了所有朝臣以后,一个身穿黑袍的密卫成员,悄***的将一张纸送到了李贤的桌子上,然后就静静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李贤并没有感到意外,这个时候皇帝的密卫能安心待着才是怪事情。 翻开密卫的调查报告,李贤不由得咋舌。仅仅是少部分的钱财,就已经这么多了,如果计算一下自己客户这一次调动的全部资产,那将是一个让人头晕目眩的数字。 可是,该怎么把这些钱都赚过来,可得仔细琢磨。 拍卖会想要赚钱,不外乎拉人、气氛、还有拍品质量。 拍品质量和气氛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关键还在拉人方面。 虽然现在聚集在长安的勋贵豪族富商都得到了消息,但是,远离长安的还有不少土财主,这些人也是拍卖会的有生力量啊!一件拍品想要远远超出它的本来价值,让拍客竞争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 抬头看向一边等候差遣的密卫成员,李贤询问道:「过些天的秋决,有多少犯人会被处斩?」 「回禀殿下,约莫有二十几人,具体多少人,还需要属下再去验证一番。」 「不必了,二十几人足够了。」 「殿下的意思是....」 「东市的酒楼,就算跟周边打通了,地方还是太小了,孤准备翻新一下。至于拍卖会,还是找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举行的比较好,你觉得呢?」 说完,李贤就站起身,一边伸懒腰,一边往外走,独留下密卫留在阴影里,眼光明灭不定。 天色才有些昏暗,睡了一小觉的李治这个时候却正是精神的时候。 翻身起来,却见天后正坐在桉前,翻看着什么。 「朕猜的没错的话,应当是兵部的军费文书吧,其中必然还有额外赏赐边军将士的说法。虽然朕许可了太子专管这件事,但是在涉及到军队的问题上,太子还是很懂得分寸的。」 天后回过头,搀扶着皇帝坐下,笑着说:「有分寸是好事儿,有些东西,只能您给他,不能他自己抢。当年....」 只说了两个字,天后就闭嘴了。她很清楚,虽然皇帝是当初夺嫡之争的最大受益人,但对于这件事,还是不愿意提及的。 李治笑了笑,并没有在意,翻看了一下兵部的文书,尤其是其后崔煜附加的一张纸。这次也是他对太子的一个小小的试探,事实上,这个时候,就算太子没有经过他,直接犒赏边军,他也不会在意什么的。 所有人都很清楚,除了太子贤,别的皇子基本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是,他仍旧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还好,结果让他很满意。 把兵部的文书放到一边,边上属于密卫的奏报,引起了他的兴趣。 在查看火漆、封条和暗印都没问题以后,李治才打开了奏报。 只是一眼,他就笑出了声,随手把奏报递给天后,李治笑道:「媚娘,你看看,这小子,总算是拿出个像模像样的手段了。」tanni 天后接过奏报看了一遍,随即笑道:「这不正是您希望看到的嘛?贤儿到底还是缺了一些杀伐果断,这一次,他能做出这样的谋划,说明已经有了不择手段达成目的的决心,至于今后的事,那就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了。」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提笔在密卫的奏报上,批复了一个「准」字。 密卫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于是,当天夜里,东市的聚贤楼突然就失火了,火光冲天,长安县令哭嚎着组织人手灭火,但火势蔓延之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李贤披着斗篷出现在东市上的时候,聚贤楼只剩下了一堆残垣断壁。 张有财穿着薄衣,跪倒在碳泥里,瑟瑟发抖。 昨晚,一个勋贵家的管家邀请他饮宴,他彻夜都在青楼,谁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他失职的罪责是逃不过去的。 长安县令虽然没有跪倒,但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一部分是夜里奔忙的原因,一部分则是因为紧张。作为长安县令,这样的火灾没能解决,首先就是失职,更何况,烧掉的还是太子的产业。 还有一点,就是人命问题。 三十四具尸体啊!秋决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的人命,如今被烧死,可以说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故了。 李贤铁青着脸看了一遍残垣断壁,就对张有财说:「你和友人饮宴,是正常的,孤不追究你这一点,但是,大火之下,聚贤楼毁于一旦,你却脱不了干系。来啊,将张有财押下去,重责四十军棍!」 听到这个处罚,边上看热闹的人们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四十,还是军棍,再加上重责,行刑的人稍不留手,就能打死人啊! 伴随着张有财被拖下去,李贤又走到了长安县令面前,说:「孤不管失火的原因是什么,你也有失职之罪,不过你的罪责自有吏部和大理寺问责,孤就不过问了。」 听到这话,长安县令顿时偷偷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子不追究,失职的罪责,顶多让他被流放到边陲继续当县令,三十几条人命,这个处置已经是捡到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选择 眼见自己的主簿在太子的命令下,已经开始带领衙役和禁军处理现场,长安县令王翰叹息一声,就默默的往家里走。 估计用不了多久,吏部的文书就会下发,自己只能祈祷流放的地方,会是大唐境内的某处穷地方,要是边境,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 才回到家,就见大儿子迎上来禀告,有客人来访。当他以为是吏部的文书已经下发、急匆匆来到客房,才进门,他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只见刚刚明明被带下去行刑的张有财,此时正跪坐在客位,看不出一点被打的痕迹。 见王翰进来了,张有财起身行礼道:“王县令,打扰了。”王翰怎么说也是太原出身,只看张有财满脸笑容的模样,就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场阴谋。 强自镇定的走到主位,王翰回礼道:“张掌柜,昨晚火起的时候,本官就满腹疑惑。从火起到火烧连营,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况且,按照火势来看,比起失火,更像是故意纵火。况且,三十多人,难道连遏制火势都做不到?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时候让午作验尸,他们口鼻胸腹之中,怕是没有多少烟灰吧。”只听王翰的分析,就知道他虽然出身名族,但在任期间还是很称职的。 张有财苦笑道:“太子殿下的命令来得太突然,仓促之下总有马脚出现,这场火也只是能哄骗寻常人罢了。”见张有财果断承认,王翰眼睛里都差点喷出火来:“就为了造一场火,你们不惜拿三十几条人命往里填?”在王翰的印象里,太子殿下还是比较宅心仁厚的,东西二市的产业,总是会给乞丐施舍饭菜,一问才知道是太子下的令。 莫非,这都是太子伪装出来的?见王翰几乎愤怒的都要扑过来了,张有财赶紧说:“王县令误会了,那些死掉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并非聚贤楼原本的下人。”听到张有财这么说,王翰这才放弃了扑上去的打算。 沉吟许久,他才抬起头,苦笑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谋划?”张有财点点头说:“没错,因为拍卖会的时间,定的还是太靠前了,许多外地的商人、世家,就算得到消息,短时间里也赶不过来。既然没办法毁约,干脆就一把火把楼点了,这样就能拖一段时间。至于损失,到时候十座楼的钱也赚回来了。事关国库的收入,不得不行此下策啊。”说完,张有财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几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堵住了客房的入口。 王翰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都佩戴着武器,苦笑一声说:“张掌柜,别人都是先礼后兵,你这顺序,反了吧。”张有财笑道:“王县令也是智者,你虽出身太原王氏,但因为不是直系,这些年来没少受白眼。明明凭借自己的才干,已经爬到了户部巡官的位置,却一夜之间,被挪到了三原县令的位置。就是十几年后,也才改成长安县令。空有报复却无从施展,空有才干却无处展现。说实话,看了你的一些决断以后,太子殿下都评价说,你这样的人才只在县令的位置上,实在是屈才了。”顿了一顿以后,张有财伸出四根手指说:“王县令您有四条路可以选,一是得到一大笔钱,从此退隐山林。二是得到一小笔钱,改名换姓到江州继续当县令,三是没钱,改名换姓后,却能直接到江州担任别驾,至于第四....呵呵,您怎么选?”看着张有财伸出的四根手指,王翰一时间沉默了。 回想起家族这些年对自己的迫害,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于王姓,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归属感。 当初他一夜之间降级,原因就是给王家一个刚刚入仕的直系子弟让路。 而自己被迫让路以后,这些年也不知道被迫给王家背了多少黑锅。家族就是这样,直系都是悉心培养的,仕途也是一帆风顺,而旁系,尤其是他这种不知道多边缘的,就算努力了,成果多半也会被家族窃取。 自己在王家,或许并不算王家人,自家的长辈,连宗祠都进不去。更何况,父母都已经仙去,自己也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这样的话....王翰抬起头,看向张有财,坚定道:“我选择第三条!”张有财有些惊讶的看向王翰,虽然太子自信满满的说这个人估计会选择第二、第三条路,但自己还是觉得,他选择第一条路的概率比较大。 父母不在,仕途不顺,对家族没有归属感,这么多年下来,王翰估计早就对仕途心灰意冷了,换一大笔钱,去乡下当个土财主不是很好? 为何还要继续走仕途之路?想到太子的嘱咐,张有财伸出手,拍了三下。 随后,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黑袍人,抬出来一个大箱子,放在了地上。 王翰不明就里的看着箱子,满脸都是疑惑。 “太子殿下吩咐过,若是你选择第三条路,还是会有一笔钱赏赐给你。至于江州别驾的官位,自然有人帮你操作。江州历来是官员贬谪之地,你去了江州,若是泯然众人,就是你自己的命。可若是你在江州也能做出一番政绩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以上,是太子殿下的原话。”说完,张有财躬身一礼后,就出去了,独留下王翰一脸懵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xxx后宫-蓬来山xxx “王翰这个人,虽然出身王家,但是对家里没有多少归属感。朕这些年对他的判断,还是有些才干的,历练一下,未必不能成材。你的安排,朕很满意。”一边说着,李治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羊肉串,满意的点点头,就咬了一口。 李贤木然的在肉串上涂抹着香料,想不通李治为何非要来太液池的中心这里,顶着冷风吃烧烤。 不过,王翰这个人,对待百姓很是认真,民间对他的评价,非常好。这种基层历练过的人才,若是维持这个历练过程,逐级递增,未必不是一个好官。 第二百八十三章 排面 对于李治对王翰的评价这么高,李贤并不意外。事实上,内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内部有一套独立的官员考评流程,也有一份档桉。 至于吏部的考评,只能当做参考,明眼人都知道官场上,才干不是一切。当考核的过程牵扯到功利性的时候,就不能保持纯粹了。 不管是聚贤楼大火事件,还是王翰封口和迁官事件,内卫的参与,让李贤有一种为所欲为的感觉。毕竟是太宗和李治两代人经营出来的组织,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贤总觉得李治在给自己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把手伸的更长一些,管的更多一些。 有种被诱拐的感觉啊! 翻看了一下羊肉,见已经八分熟了,李贤就把肉串摆到了旁边的盘子里。 伸手拿起两个肉串,李治笑道:「聚贤楼的事情,朕很满意,你能想到这一条计谋,拖延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可以说是难能可贵了。当皇帝从来都遇不到尽善尽美的法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为常事,若是有朝一日,你遇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子,就得警惕了,世上的好事儿,哪有这么多?」 见李治一口咬掉半串羊肉,吃得豪迈,李贤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虽然也有别的办法达到效果,但是,有些时候,装老实太久,很容易被人误会成真正的老实人,还是要时常表现的一下比较好。 至于李治给自己传递的信号,实在是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鬼知道这是他的一种试探,还是真的是想着要交权了。都说伴君如伴虎,确实如此啊,这只老虎哪怕是日薄西山了,也不能放弃对它的警惕,谁知道它心情好的时候跟你玩一玩,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翻脸咬人。 军权,打死不能碰,内卫,偶尔借助一下可以,但是指挥权一类的东西,压根就不用想。作为皇帝豢养的最忠实的一批人,到了他们该效忠的时候,自然能得到他们的忠心。 吃了几口羊肉串,感受了一下越来越冷的北风,李贤起身行礼道:「阿耶,关于拍卖会,儿臣还有一个想法,您看....」 李治大手一挥,努力的加快咀嚼,把羊肉咽下去以后才说:「随你安排,朕一概不管。」 见李治这么说,李贤只得苦笑道:「阿耶,其实,儿臣想说的是,能够借用太极殿,重新修葺一下,作为举办拍卖场的地方?」 「嗯?」 听到李贤的话,李治到底还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朝着西方看去。 太极殿,是武德和贞观的朝会之所,从贞观八年起建,修修停停的,一直到他继位后,龙朔二年大明宫才算修建完毕。等到后宫和三省六部全部迁移,那里就彻底成了过去。 曾几何时,那里也是自己这个皇帝的战场。 就在太极殿内,他继位为帝,延续了贞观盛世;就在太极殿内,他力排众议,废王立武,扳倒了自己的亲舅舅;也是在太极殿内,他励精图治,争取要缔造一个远超贞观盛世的新纪元。 只是,就像那座宫殿一样,此时的自己,也已经快要成为过去式了。自己身体的底子本来就不好,太极宫地势低,阴冷潮湿,居住多年再加上劳累,让他积攒了一身的毛病。如果不是拿剑逼迫着御医说实话,李治从未想过自己身上的病症,被御医阐述出来居然有那么长一大篇。 如今,自己虽然能顶着寒风随意行走,但,这都是药物撑起来的,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当药石也无效的时候,自己又要重归以前,甚至还要更严重。 不过.... 看了一眼目露骇然之色的李贤,李治不由得又笑了一下。 李贤确实傻了,话说出口,他才想起来,自己借用太极殿 ,虽然排面够了,但那里毕竟曾经是朝会之所,于礼不和不说,李治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阿耶,儿臣一时口快,说了大逆....」 「无妨。」 打住李贤的话,李治释然的笑道:「太极殿现在只是一座慢慢腐朽的旧宫殿而已,恐怕不修葺的话,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坍塌。若是你能用上,朕自然应允。礼部那边,太极殿也早已经除名了,他们也不会多加干涉。既然你想用,朕应允就是。」 说完,李治把油手缩回袖口,伸手在李贤的肩膀上拍了拍,就朝着亭外走去。跟进亭子的时候不同,此时他的脚步,不知道轻盈了多少。 看着李治离开的背影,李贤想了想,确定这家伙,或许真的是告别了什么。 既然得到了允许,那么修葺太极殿就要提上日程了。赶得紧一些,冬日第一场雪下来以前,拍卖会就能继续举办。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那些土财主赶到长安了吧。 微微一笑,李贤转身对李荇说:「告诉张益学,父皇准许使用太极殿了,让他召集的工人立刻进入太极殿,开始装饰,二十....二十五天内,必须完成。」 李荇拱手领命,随即立刻就出宫去了。 按理说,这样的大事交给张有财亲自操作才是最合适的,而不是他的二儿子张益学,但是张有财如今在家「养伤挣命」,只能让张益学来试试,他毕竟也跟着父亲学了五六年,有张有财在背后指点,应该不至于做错。 至于上官氏,此时正指挥着下属挨家挨户的登门致歉。 聚贤楼烧了,拍卖会推迟举行,这对家中囤积了大量钱财就等着挥霍的客人而言,不单单是失期,也相当于给他们泼了一瓢凉水。 但是,他们隐藏在心里的不满,在四海楼的伙计登门以后,就消散无踪了。 且不说堂堂太子之尊亲自命人携礼物登门致歉,就是伙计带来的消息,也足够震撼。 聚贤楼没了,太子居然说动圣人,将太极殿拿出来作为拍卖会的举办之所。 对于这个消息,勋贵和世家们自然无动于衷,太极殿而已,在他们眼中,和猪圈的地位差不多,都只是一个地方。但是对于好些豪商而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只是废弃的朝会之所,但是能到这样的地方转一圈儿,自己余生都有吹嘘的资本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万众期盼 不知道这几夜会有多少人睡不着觉,但始作俑者李贤,却睡得格外香甜,至于睡觉之前他把孔心语和萧萧两个人都弄到被窝里这件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沉浸在温柔乡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张有财也「伤愈」回归工作的时候,长安冬日的第一场大雪,也如期而至。 在书房门口脱掉了自己沾满泥水的外套,接过李荇送来的一套衣衫和拖鞋换上,张有财这才弓着身子进了书房。 虽然这一套很是繁琐,但是在他看来,太子殿下的这些规矩,比起那些自诩贵族的家伙,还要高贵。 柔软的地毯铺设在书房的地面上,看不到一点的污垢,或者说,只要是视线所及的地方,就没有一点脏乱的地方,哪怕是书架上的书籍,都被拜访的井井有条。 这一年来,借助太子殿下的威名,他也不止一次的进过勋贵的书房客房,但是能干净整洁到让自己生怕玷污一点的,还得是太子殿下这里。 前进几步,见太子殿下正在写字,张有财就站在原地等候。 一个漂亮的宫女走了过来,给他送上一杯姜茶,并示意他可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候。 坐到椅子上,喝着姜茶,张有财微微闭眼,核对自己的措辞。 跟太子殿下相处也很久了,虽然太子殿下喜怒不形于色,但张有财还是很清楚,殿下最讨厌的就是拖延,不管什么工作,都要尽可能简练的干完。就是汇报,也要尽可能的精简。 不久之后,写完信的李贤,也注意到了张有财的到来。 封好火漆以后,把信放到一边,李贤并没有先理睬张有财,而是朝着雅州的方向看了一眼。 姚元崇这家伙,自诩天才,但是到了雅州以后,却碰了一鼻子灰。 首先,他和雅州的居民根本就语言不通,好不容易稍微学会了当地的口音,但是推行的政策,却没有一点反应。雅州本土的居民,对他这个外来者,有着天然的排斥,哪怕他是个官儿。 上任许久之后,一事无成的姚元崇,终究是忍不住给李贤写了一封信。当然,信里面虽然诉苦,却没有一点抱怨,只是字里行间时不时升起来的一点求教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对于姚元崇的处境,李贤只是稍加推断,就了然了。别说现在是唐朝,就是后世,一些官员想要在少数民方失的地方得到支持,都是十分困难的。 把自己设想到的一些方法,一股脑的写到信里,至于用其中哪一个方法,就是姚元崇自己的事情了。 感慨完,李贤这才看向张有财,问道:「太极殿的修葺完毕了?」 听到声音,张有财赶紧起身行礼道:「回禀殿下,已经完工,昨日点火实验了一下,各处都没有问题。」 「那就好,拍品呢?」 「都已经准备妥当,只是,太子殿下,您的安排,是不是有些不太好?若是有人想要竞拍多样,咱们的安排岂不是正好耽误了他们的计划?」 面对张有财的疑惑,李贤笑道:「要的就是让他们的时间不够用,你想啊,拍卖会最重要的,就是激起客人加价的欲望。为了能尽快把自己心仪的东西全都拍到,他们必然会不假思索的把自己最喜欢的拍下来,然后奔赴下一个。想要顺利竞拍,除了拿钱砸,就没有别的办法喽。」 「原来如此,殿下真是高瞻远瞩,属下学到了。」 看着张有财恭敬的样子,李贤就气不打一处来,无奈道:「行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别告诉孤你看不明白,犯不着揣着明白装湖涂,顺便拍孤的马屁。」 看着张有财卑躬屈膝的样子,李贤就一阵的无奈。自从他的小儿子在中书省补了一个书吏以后,这家伙就变得更 卑躬屈膝了。 不过这也得亏他的儿子学得好,虽然欠缺锻炼,但是历练一番,还是能承担一些责任的。 当然,他跟姚元崇还是有所区别的。机械的儒学教育,最多教育出一个文笔好的官儿,而想要担当重任,就有所欠缺了。那些能承担重任的,没有一个是传统教育教导出来的。凶狠、欺诈、愚弄,这些品质儒学可不会教。 「你的小儿子虽然还只是书吏,但是直接在郝甑山手下办事,要是能好好学学,将来转成某个衙门的主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有孤的引荐,但他若不是有真才学,也不可能入仕。至于剩下的,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闻言,张有财点点头,腰也稍微挺起来一些。 走到窗前,打开窗,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李贤笑道:「这场雪看起来不是一两天就能停的,大雪封路以前,那些各地的小世家和土财主,也基本都到齐了吧。下雪天大家都没什么事儿做,正好参加拍卖会。张有财,你出去就准备,准备妥当以后就下令送信,时间,就定在后天卯时。」 听清楚了要求,张有财再次行礼,倒退着离开了。 幻想了一下后天的场景,李贤微微一下,对一边等候的李荇说:「通知内卫、千牛卫做好准备,父皇这两天也苦于没有乐子,想必很是期待拍卖会的召开。」 李荇点点头,也笑着去送信了。 拍卖会的召开,才是真正让所有人高兴的事情。有钱的都盼望着把钱花出去,大雪前大家都把金银铜钱堆到了家里,每天防贼就足够烦心的了;新任长安县令也随之送了一口气,这些天防盗的事情把他折磨的都快疯了,满长安不管哪一家丢了钱或者遭了劫,都够他受的;三省六部的主官们也很高兴,聚贤楼火灾推迟了拍卖会,在征求太子的同意后,他们不得不以立欠条的方式先透支着花钱,而商家的欠条,正好用在拍卖会上。欠着那么重的债,说不担心就是瞎话。 至于李治,打从天气彻底寒冷以后,就缩在后宫不出来了。御史们很清楚皇帝不出来的原因,是太子在皇帝的寝宫搭建了一个宫内屋,温暖的让皇帝根本不想出去。事关孝道和皇帝的身体,他们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发挥。 拍卖会,或许是少有的能让李治钻出来的事情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拍卖会1 伴随着消息的扩散,明明是大雪天,整个长安却活动了起来,各家都在加紧计算自己的资产,对标自己想要的拍卖品,决定要不要买。 终于,时间来到了拍卖会正式召开的日子。虽然规定的是卯时开始,但是寅时就已经有马车陆续从坊市里出来,行驶到太极宫前等候。皇帝下令,这一天放开宵禁,任何人都可以早早的出门。 张有财起的很早,见门前已经汇集了好多的马车,就带领手下上前拜访,奉上温热的药粥,核实身份,并给他们发放竞价牌子。从五百文到一千贯,不同的牌子代表着每一次的加价。之所以这么繁琐,主要李贤实在是有点怕死对头的两家,闹出来只多一文钱的闹剧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极宫门前越来越混乱,不过这个混乱在皇帝的仪杖到来的时候,却顷刻间消失了。没人再争执自己的前后,都老老实实的靠到一边,在马车上的,不管是官员勋贵,还是世家子弟,全都钻出来,站在雪地里行礼。 皇帝出动了仪杖,相当于是直接展现皇权。今年的旱灾轻易的就渡过,如今民间对皇家无比的推崇,此时正是皇权兴盛的时候,就算是五姓,也不敢直接触怒得民心的皇帝了。 至于那些富商,更是恨不得把腰给折一百八十一度。能有此机会得见天颜,他们只觉得自己的祖坟都在冒青烟。 坐在御辇上的李治,得意洋洋的看着路两边拱手行礼的众人,这一刻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尤其是当他看到往日只会从马车里出来,站在厢板上拿鼻孔看人的五姓老家伙,今天也下了马车,在雪地里一丝不苟的行礼,顿时觉得更畅快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 同在车厢里的天后,如何不知道皇帝的心思,笑道:「贤儿才成为太子,就在旱灾的事情上摆了五姓一道,挫了他们的锐气。这么看来,有太宗和您的铺垫,这孩子继位以后,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达成您的夙愿了。」 李治笑着点头,说:「朕拿内卫试探他,谁知道他一点不以为然。朕默许了他胡作非为,但是他最大的动静,也不过是给雅州安排了个刺史,给江州安排了个别驾。至于王勃,到现在还没能谋得朝政中的一席之地。看样子,他是无条件的相信朕。算了,不说这些,朕看册子上有一支汉朝的金钗,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让巧匠重新装饰一下,跟你还是很般配的。」 见李治这么说,天后捂着嘴笑道:「大家这是湖涂了,您可知,这些老物件,贵重就贵重在老旧上,您给装饰一下,岂不是逆其道而行之?算啦,难得您有兴致送妾身礼物,妾身就不多言了,说起来,妾身也相中了一张古画,放在您的书房,最是合适了。」 「嗯,也好。」 御辇内,传出了帝后的笑声。 帝后高兴,外面的众人就有些苦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皇帝的马车开始还很快,但是到了五姓等世家阵营的时候,却放缓了速度。没办法,马车没有完全经过,就没人敢直起身来,几个五姓的老家伙,肩膀都有些晃了。虽然他们在礼仪上很有一套,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如今混成了各家的老祖宗,地位尊崇,当年面见太宗的时候都不必行礼,谁知道今天却不得不重操旧事.... 马车驶过了世家的区域,就立刻提速,见圣人的马车终于离开了,几个老家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回马车好好暖和暖和的时候,后面又来了一队仪杖。 是太子的.... 只是参加一场拍卖会而已,就出动仪杖,绝对是小题大做,但是,皇帝老子都这么干了,太子儿子怎么也得跟随。 于是乎.... 五姓元 老们顶着酸疼的腰,又躬身维持了好长的时间。 一直到太极宫门前,李贤跳下马车,见李治和天后已经站在宫门前了,就挥了挥手。 无数的火把随之点亮,将承天门前的空地照的亮如白昼。 马车边等候的众人,立刻聚集到了前方。用不着侍御史和礼部官员主持,自然而然的就分配好了站位。 杜淳义全副武装的出现在队列最前方,眼神凶狠。今天所有的马车都被他仔细的排查了一遍,恨不得马屁股都那啥一下看有没有武器藏着,官员中喜欢佩戴玉佩的,都被他一顿威胁,让他把玉佩留在马车里。 为了今天的安全,他可以说是全力以赴了。 张有财「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先对着李治的位置行礼以后,才回身一礼,唱声道:「今日太子殿下举办的拍卖会,得到了圣人、天后、皇亲国戚、勋贵和世家们的支持,万分感谢。拍卖会的规矩,想必诸位已经在册子上见到了。这里小人就不再赘述,接下来,请圣人训话。」 见张有财把自己抬了出来,李治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向前一步,见人群都恭恭敬敬的行礼,微微一笑道:「免礼吧,太子组织这次拍卖会,是为了填充国库,所以,难免铜臭气重了一些,有辱斯文。但是,事关国体,朕也不好说什么。今天既然是利字当头,自然一切以钱为准。宝物吗,价高者得,任何人,包括朕,都当遵循这一点。」 李治说完,众人皆是拱手称诺。 「既如此,就进场吧。」 说完李治转身在李承乾的陪同下,走进了承天门。 众人都是紧紧跟随。 一进陈承天门,众人才明白为何圣人要特意在承天门前训话了。 因为,此时承天门另一边,居然是搭建起来的锦帐,锦帐绵延不绝,再加上此时天还是黑的,根本看不到尽头。而锦帐通道的两边,都摆着一些柜子,柜子上就是拍卖品,每样拍卖品两边,都立着全副武装的千牛卫卫士,还有一个掌柜模样的家伙。 为了让拍卖会每一件拍品都有专门的主持人,张有财几乎把全长安和全洛阳有些本事的掌柜都打包过来,进行集中培训,这些人,都足以应付场面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拍卖会2 进入承天门,首当其冲的就是两个拍卖台,拍卖台边还有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拍品的名称和底价。 羊脂白玉玉佩一百贯、血红珊瑚树二百贯。 这两件拍品都是在东宫仓库里发现的,李贤自己对玉石并没有多少执念,总觉得戴起来还有些累赘。至于珊瑚树,这东西号称是奢侈品,但他很清楚这玩意儿在海里面有多少,根本没什么稀奇的,哪怕它是血红色的也是一样。 一进门见到这两件拍品,就能看出客人阶级的不同来。那些顶尖勋贵世家,看都不看一眼,皇家能有的东西,他们不可能缺,顶多藏起来很少展露人前罢了。 反倒是一些内地商人就像看到了什么稀世奇珍,立刻凑了过去,看了一圈儿确定不是假的以后,就开始三三两两的讨论这玩意儿买回去,会不会只能藏起来,有违规矩。毕竟什么身份佩戴什么大小的玉佩,都是有讲究的。 李治就在一边,听到这些人的讨论以后,开口道:「朕说过,今天是利字当头,既如此,礼部尚书周珂何在?」 听到圣人点名,周珂站了出来,拱手行礼:「臣在。」 李治笑道:「凡是今日在拍卖会上拍到藏品的,你礼部出一张文书,准许拍得的人,可以逾制佩戴使用。」 有了李治这段话,整个拍卖场都轰动了起来。 要知道,买回去当收藏品,就已经让很多人心动了,如果买回去还能逾制佩戴,那绝对是捡大了! 羊脂白玉佩前,一个商人毫不犹豫道:「五百贯!」 刚刚他计算了玉佩的面积,只有公侯之家,才配用这个大小的玉佩,原本就算自己买回去,也只能收藏起来,但是,如今圣人发话了,将来就算佩戴也没问题,这可是脸面啊。 不等他回过神来,另一边一个商人也出价了:「八百贯!」 叫价叫到这个程度,已经超出这块玉佩的本来价值了。然而,紧接着「一千贯」的保价,就出现了。 这是个面子为王的时代,没有人在面子上花钱吝啬。 眼看着叫价已经达到一千贯了,李治也吓了一跳。 虽然他很清楚民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其中一多半是在商人的手中。但是这份财富真正显露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以相信。 见几个商人都开始沉默了。李治又看向另一边,跟玉佩一样,血珊瑚树虽然竞价的只有寥寥几人,但是价格也涨到了一千贯。 算算这次拍卖会的拍品,尤其是想到这两个在整体拍品里面也是不入流的,李治忽然了解为何太子信誓旦旦的表示这场拍卖会能填充国库了,如果这场拍卖会的拍品,每一件都能拍到一千贯,就足以填充一半的国库了。 冲着李贤的方向笑了一下,李治摆摆手,就在千牛卫的簇拥下,继续往里走。 承天门到太极殿的这段距离,全都是一样的锦帐通道,最外围的,都是鉴宝的人才鉴定没有那么太大价值的东西。当然,这个没有太大价值,也是相对于太极殿内的拍品来说的。 走了几步,李治觉得有些累了,就驻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拍品。 跟人多的外围不同,如今靠近大殿的这边,只有少数几个人在看。这些人,都是盘踞一方的豪族,虽然比不上五姓的地位,但作为地方的实际掌控者,却贼有钱。 地位不上不下,但是有钱,所以他们都是放弃了门口的拍品,过来看排位稍微高一点的。 对这些人,李治并没有多关注。见太子叫来了步辇,就坐上去准备去大殿里看看。 跟在李治的身后,李贤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 如今外围的人占据了大多数,但是构成相对格外复杂 ,打死他也不相信勋贵和世家就出来了当家的。这些人里,隐藏着的才是他们真正的购买主力。 至于大殿之内,勋贵们和世家只是走个过场,真正敢花钱买的,只能是少数。 微微一笑,李贤加快了步伐,他很想看看这些人的嘴脸。 进入大殿以后,正在凑堆聊天的众人,见圣人来了,赶紧排班站好,虽然很挤,但好在地板都铺着毯子,不至于没地方坐。 路过众人的时候,李治挥挥手说:「今日不是朝会,大家都穿着常服,就不必多礼了,太子,开始吧。」 李贤答应一声,就拍了拍手。 随即,就有三个兵士,护送着一个带着轮子的展台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一队宫女开始给众人上茶。 指指拍卖品,李贤道:「跟外面不一样,大殿之内的拍品,是正序来的,首先第一件拍品,就是父皇的御剑,没有起拍价,诸位自行出价就是。」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 这可是无价之宝,自然没有底价。这么一来,可就为难第一个出价的了,出价低了,会惹得圣人不快,出的太高,岂不是也就高了,再竞争一下,那花费.... 就在众人都在迟疑的时候,武将一侧程务挺伸手拦住了三个军士,朝着御座之上的李治开口道:「圣人,末将愿以一万贯作为底价开启竞拍,陛下以为如何?」 听到程务挺的话,李贤隐藏在袖子里的手立刻对他比划出了大拇指。. 高啊!既表现了自己想要的想法,又出了价,最重要的是还咨询了李治的想法,所以就算圣人心里价格很高,他也不会落下埋怨。就这一套,武将里可没几个会的。 闭目养神的李治睁开眼看了一眼程务挺,满意道:「准。」 话音才落,又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一万三千贯!」 几乎是同时的,另一个武将也蹦了出来:「一万两千....不对,一万五千贯!」 眼看着价格已经到了一万五千贯,苏定方毫不犹豫道:「两万贯!」 此价一出,半座哗然。 其余文官勋贵们想不到,单单御剑,竟然拍卖到了两万贯。两万贯啊!堆屋子里,小一点的屋子都堆不开,这么多钱,至于的嘛! 第二百八十七章 拍卖会3 文官群体,瞠目结舌,但是并没有多少意外。 御剑,还是圣人用于杀敌的御剑,虽然不是赏赐,但是买回去,依然荣耀万分。尤其是花大价钱买回去,属于是变相的拍圣人的马屁,好处多多。 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出手,倒不是没钱,而是因为御剑之后还有一套御用文房。档次虽然差了一些,但是更适合文官群体。文官不竞拍御剑,武将不竞拍文房,这是双方的不言之约。 大殿里还有一些地方豪族,眼看着武将们竞争的这么激烈,他们果断选择了闭嘴。这拍卖品,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染指的东西。 至于五姓这些大世家,不是不敢拍,而是他们压根就看不上。御剑之所以之前,就值钱在“御”上,说到底不过是皇帝用过的东西而已,算不得什么。他们此次前来,为的是那些真正值钱的珍宝。尤其是其中几件珍宝,很得族中老祖喜欢,只要能博老祖一笑,花多少钱根本无所谓。 眼看着竞拍的价格都到了两万贯了,好多人都在犹豫要不要再加一下价。说实话,两万贯钱,九成以上的富商都拿不出来,就是少数的几个豪商,拿出来也要肉痛。 至于加价....圣人的东西,你加价就算了,敢就加几百贯? 就在所有人迟疑的时候,程务挺毫不犹豫道:“两万两千贯,苏兄,你要是比这个价格还高,兄弟就认了,再加,兄弟家里可就揭不开锅了。” 见程务挺这么说,苏庆节犹豫半晌,才咬牙道:“两万三千贯!程兄这份情谊,兄弟记下了!” 程家揭不开锅是不可能的,程务挺这么说,只是给两个人一个台阶下,这一点,苏庆节很清楚。 价格到了两万三千贯,已经很难再往上升了。李贤拿出一个小金钟,用拍卖锤锤了一下,问道:“苏将军出价两万三千贯,可还有人加价?孤喊三声,若是没人再出价,就是苏将军的了。” “一....” “二....” “三!恭喜苏将军,御剑被你以两万三千贯的价格,竞拍到了!” 说完,李贤摆了摆手,三个军士立刻把御剑送到了苏庆节的面前。 苏庆节站起来,颤抖着手接过御剑,看得出来,此时他很想仰天长啸一声,但是终究是忍住了。 第一件拍品就拍到了这样的价格,就是有些疲倦的李治,都精神了起来。而且,他发现,太子还是有些太腼腆了,刚刚外面那些负责拍卖的,可能说的多。 见第二件展品出来了,他从御座之上起身,走到李贤的身边伸手伸手把锤子要了过来,微笑道:“这第二件拍品,就由朕来主持吧。这根笔朕才用了不长的时间,没什么说的,墨也一样,倒是这个砚台,很有意义。麟德二年,朕旧的砚台不能用了,就换了这个砚台,也是同一年,朕封禅泰山,写诏书,就是用的这个砚台,一直到总章元年,高句丽灭亡,朕也是用这个砚台亲手给李积写的嘉奖诏书。最近两年,朕身体不适,用的次数才少了很多。” 顿了一顿,李治继续道:“朕不希望这个砚台成为收藏品,而是希望哪位爱卿,能将它放在公堂,继续见证大唐的进步,如此,总比放置在朕的书房要好了太多。” 见圣人说得煽情,好多文官都不由得有些感慨。 不管是封禅泰山还是见证高句丽的覆灭,都给这个砚台赋予了很深刻的意义。既如此,这个砚台还真的具备足够的收藏价值,至于留在公堂....还真的让人担心,丢了咋办?所以保管好是很重要的事情。 唏嘘了一番以后,李治拿锤子敲了敲金钟,道:“开始竞拍吧。” 话音才落,郝处俊和张文瓘都跳了出来,俩人相顾无言,好半晌之后,张文瓘才拱手道:“郝兄请。” 郝处俊嘿嘿一笑,对着李治拱手道:“微臣愿出五千贯。” 张文瓘紧接着报价道:“微臣出价六千贯!” 户部尚书张岚也站了出来:“微臣出价七千贯!” 跟拍卖御剑的时候不一样,文官群体报价都比较保守。虽然都家大业大的,但是展露出来就不太好了,装穷,是所有文人都喜欢的事情。同时,他们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参与报价,来拍圣人的马屁。 但是,他们的打算是好的,但一个愣头青却蹦了出来。 “圣人,草民愿出一万贯。” 谁啊! 郝处俊和张文瓘都回头怒视报价的人,却见是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 当看清对方的长相以后,俩人的怒气顿时消散了。 兰陵萧家族老,萧客。 这一位今年都快百岁了,当初在隋朝的时候就曾担任过户部尚书,算得上隋朝高层官员里硕果仅存的几位。对于这一位的辈分岁数,就算是圣人都要以晚辈礼待见,不曾想这样一位人物,竟然离开了族地,来到了拍卖会。 要说他想要御笔,是不可能的,估计是看中了另外的什么拍品。 只是,他为何要出这个价? 见萧客出了家,顿时又有一个老头站了出来,冷哼一声道:“萧老贼,你没听圣人说,要把这个砚台放在公堂?你萧家在三省之中,如今不过只有一个侍郎而已,还是别丢人现眼了。老夫出价一万四千贯!” 一万四千贯? 御剑成交价格高一点不会让人意外,御用文房怎么也能涨的这么高? 众人都是好奇的看向出价的人,只见崔家的阵营里,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戏谑的盯着萧客看。 又是一位硕果仅存的老人,这一位是清河崔氏的一位老家主,已经不出世二十多年了,想不到居然还活着。 萧客也回以一声冷哼,道:“崔淼,你个老不死的还活着啊,老夫给你准备了好大一捆纸钱,你得快些用上才是。” 对于萧客的嘲讽,崔淼不以为意道:“老夫不过大你十几天,未必就比你早死。族中儿郎争气,老夫还想活着多看看,至于你,呵呵。” 这话的言外之意,谁都能听出来。 这样两位老人的争吵,谁也不敢搭话。 第二百九十章 拍卖会4:简直不要太刺激 萧家虽然不如五姓,但依然是豪族,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更何况,两个地位辈分如此之高的两个老人对骂,小辈儿掺和进去也只有被骂的份。 萧客怎么说也吃了九十多年的饭,对崔淼的嘲讽丝毫不在意,跟重孙要过价牌,冷笑道:「一万五千贯,崔老不死的,今日老夫定然不会让你如愿!」. 「一万六千贯,萧客,老夫就是跟你叫一整天的价又如何?有本事你继续加啊!」 「一万八千贯,姓崔的,谁退谁是蚍蜉!」 「一万九千贯,哼,谁退谁是孑孓!」 眼看着两个人因为一点私人恩怨争吵起来,一人一千贯的加价加得不亦乐乎,所有人都端起了茶杯看戏。这个时候拍品价值多少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彼此的出价,不过是意气之争而已。 对崔淼的咄咄逼人,萧客依旧面积不改色,出价道:「两万贯,来啊!」 崔淼微微一笑,继续出价:「两万一千贯!」 「呵,两万两千贯!」 「哼,两万三千贯!」 出现了,两万三千贯! 所有人都放下了茶杯,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苏庆节。一把御剑,论价值自然是超过文房的,如今没想到文房也涨到了御剑的价格。就是不知道,这两位老人家要争到什么时候,那不是两万三千个铜钱,而是两万三千贯啊! 就在所有人看向萧客,等着他继续出价的时候,刚刚还积极叫价生怕被比下去的萧客,却闭嘴了。 ??? 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看热闹的众人,就是崔淼也有些发愣。 不过这个发愣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一种强烈的警兆,让他汗毛都立了起来! 就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萧客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对着满朝君臣竞拍者拱手道:「老夫年迈,在萧家当不了家了,这么多钱,已经超出了老夫的能力范畴。这样,老夫承认自己是蚍蜉,也承认自己是孑孓,老夫认输!」 说完,他转身面向崔淼的方向,拱手行礼:「崔家不愧是崔家,老夫认输!」 嘴里虽然说着认输的话,还很是懊恼的样子,但是他嘴角的笑意,却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 好多人都惊呆了,但是只有少数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的确,萧客输了面子,大庭广众之下自嘲蚍蜉自嘲孑孓,但也得看看这份面子有多大的代价。 两万三千贯啊!萧客一毛都不用出,而赢了的崔淼,却要掏这些钱买下拍品。 换做是自己,恐怕也承受不了吧! 五姓和几个豪族的族老,家主,都不由得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并且咬定要是自己的死对头蹦出来跟自己竞价,自己宁可不要宝贝,也绝对不入套。 就在好多人心生戚戚的时候,崔淼也像吃了狗大便一样的难受。以崔家的地位,就是不争,也不是萧家能比得上的,为了自己的个人意气之争,竟然要让家族出两万三千贯铜钱买皇帝用剩下的一套文房,可想而知,自己在族中的地位,将要不保了! 而崔淼一口老血含在嘴里的时候,李治又给他送上了致命一击: 「崔家的崔淼,出价两万三千贯,还有更高的吗?没有的话,朕喊三声,这个拍卖品,就归崔淼而有了。」 「一。」 「二。」 「三!好吧,朕的文房,归崔家所有。」 说完,李治面无表情的敲了一下金钟,随即回到了龙椅上。 虽然离得有点远,还有案子挡着,但李贤依然清楚的看到他的腿似乎在一抖一抖的。 jinsi 好家伙,看起来没什么感触,心里实际上乐开花了啊。 不去看崔淼的脸色变得有多黑,李贤走上拍卖台,继续主持。 他反悔不了的,这里虽然只是拍卖会,但是地处太极殿,阵容又豪华无比,他敢反悔,名声直接臭满大唐了。 拍拍手,让军士把文房送过去,随即第三件拍品被推了出来。 那是被金丝绢布包裹着的一卷竹简,其上甚至有些竹简都丢失了。 就这样一份拍卖品,在那几个鉴宝师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却力压一众金银珠宝,排到了第三的位置上。或者说,就是皇帝的御剑和文房,如果没有特殊意义加成,也不是这一卷竹简的对手。 因为没参加过鉴宝的过程,李贤也不知道这竹简究竟有什么厉害的,不过,只看这竹简推出来的时候,那些世家子弟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就知道它到底有多值钱。 「太子殿下,可否准许微臣上前看一看,摸一摸这件拍卖品?若有损失,微臣一力承担。」 听到这个声音,李贤不由得看向郝处俊,只见他也是一样的呼吸急促,眼睛都红了。 不论这竹简有多值钱,郝处俊开口,怎么也得答应。 「可以。」 得到准许以后,郝处俊在一众世家弟子羡慕的注视下,走到了展台前。 见展台上有一双蚕丝的手套,郝处俊小心翼翼的戴上,捧起竹简看了起来。 只看了几根竹简,他又拿起自己身上的玉佩,转身询问道:「太子殿下,微臣想用玉佩在上面剐蹭一下,可否?」 见郝处俊好像挺懂行,李贤自然是答应下来,他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能让郝处俊也激动成这样。 拿起玉佩在竹简上剐蹭了两下,又伸手沾沾,郝处俊深吸一口气,把竹简放回去,再转头时,对着好奇的世家弟子们,用力的点了一下头:「是真迹!」 「真迹?」 「竟然是真迹!」 ....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就是刚刚被萧客下死手坑了一把的崔淼,都放弃了生气,目光灼灼的盯着郝处俊看,恨不得用视线把他贯穿,看到后面的竹简。 脱下手套,郝处俊抬起头,感慨道:「老夫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这样一份至宝,诸位,老夫在此提个要求,不管哪一家竞拍到这份竹简,都不可送入坟墓。此真迹,已经得逃大难,又保存到了现在,已经是仰天之幸。」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站了出来,毫不犹疑道:「郝家小子,这话不用你说,谁敢干这件事,必然遗臭万年。」 说完,他又对着李贤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老夫齐鲁孔家族老孔孝哲,愿出五万贯,开始竞拍,可否?」 五.... 李贤的眼睛都要瞪开了,什么东西能值五万贯?五万贯啊,相当于后世的几千万,开场就这么刺激的吗? 然而,让他无比意外的是,紧接着,刚刚被坑了的崔淼就站了出来,大喊道:「六万贯!」 一次加一万,简直不要太刺激。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拍卖会5:还有三份 然而,崔淼的话音才落,太原王家的家主也跟着站了出来:“十万贯!” 十万贯的声音一出,全场寂静了.... 十万贯啊! 这厮,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十万贯的巨款,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忽视。关中旱灾,全部花销,也不过四十万贯而已,而放眼大唐立国以来,这一次的赈灾,还被评价为史无前例的“铺张”。 当然,这个铺张也只是对比以往得到的结果,真正算起来,赈灾期间,民工也修葺了关中的道路,甚至还重新铺设了几条,其重要程度,绝不是钱财能够衡量的。 十万贯一出,半晌没人继续加价。这可是一笔巨款,底蕴深厚如五姓各家,都得衡量一下这么做值不值得了。 荥阳郑家的新任家主郑硕,思忖许久,才站了出来,笑道:“王家不愧是王家,十万贯力压群雄,不过,我郑家还是要跟,十二万贯!” 十二万贯一出,却没人赶到意外。 实话说,已经没什么可震撼的了。五姓都参与进来的竞争,旁人就算有这个经济实力,也得考虑考虑后果。 面对郑硕的出价,王家家主王琼嘿嘿一笑,声音毫无波动的说:“十五万贯!” 五姓之中,论地位彼此之间都差不多,但是论钱财,王家绝对是排在前面的。王家族地地处太原,不仅是南北交通的要地,本地还有煤炭产出,再加上别处的商队,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在王琼看来,跟王家竞价,没哪个家族有这个底气。 见全场没人继续应声,李贤便把手伸向了木锤。 “十六万贯!”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都是看向孔孝哲。 这句话,几乎是他咬牙切齿地喊出来的。孔家虽然也是底蕴深厚,但是这些年来,他们都格外的低调,喊出十六万贯,他们这是准备豁出去了。 王琼看了一眼孔孝哲,起身拱手道:“孔老,非是晚辈刻意冒犯,实在是此等至宝,王家也实在想要拥有,晚辈出价二十万贯,您若是能比这个价格更高,晚辈自然知难而退。” 二十万贯.... 孔孝哲闭目沉思了起来.... 孔家不是拿不出二十万贯,只是,一下子凑出这么多钱,对王家只是断臂一般的困难,放到孔家,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敢肯定,这件至宝若是被族中人得知,必然所有人都愿意破家支持把它买回来。 只是....到底值不值得? 见孔孝哲在沉思,所有人都闭上嘴,生怕打扰到他。 李贤也能看出来孔孝哲的纠结,干脆把木锤放到了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孔孝哲才睁开了眼睛,见晚辈担心的看着自己,释然的一笑,起身对王琼说:“往事已成追忆,时势造英雄,王家既然有此等财力,孔家自然退让。” 说完,他又朝着李贤的方向拱手道:“太子殿下的心意,老夫心领了。” 行李完毕,老头子就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如今眼睁睁看着至宝在眼前却得不到,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李贤拿起木锤,一直到孔家一行人走出大殿,才敲响了金钟:“本次拍品,被王家,以二十万贯的价格,成交!” 没人质疑程序不对,这个时候,这个价格,已经没人能继续跟王家争锋了。 不等小推车推过来,王琼就朝圣一般的迎了过去。 直到用绢布把竹简小心翼翼的包好,王琼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笑意。 转过身,他对着殿内众人拱手道:“王家就在太平坊别院,列席庆祝,诸位千万赏光。” 说完,他也不准备继续竞拍别的东西了,被族人包围着匆匆朝着殿外跑去。 拍拍手叫出下一份拍品,李贤朝着御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到李贤的表情,李治笑了一下,就起身过来接替。 完成交接以后,李贤也顾不得失礼,赶紧朝着殿外跑去。 张有财还不够格进入太极殿,所以就等候在太极殿门口,总管一切事宜。见太子殿下匆匆而出,连忙过来迎接。 “刚刚拍卖的那个竹简,是什么东西?” 听到询问,张有财咧嘴笑道:“殿下这是没看拍卖册子啊,那竹简,是从秦墓中发掘出来的,因为下葬之时,被蜂蜡死死的密封着,再加上墓穴所处之地适宜,所以才能保存至今,且磨损微弱。当然,值钱的不单单是因为它的年代久远,还因为,这竹简,可是儒家的珍藏。” “儒家的珍藏?你别告诉我是焚书坑儒的时候,幸存下来的。” “正是,经鉴别,蜂蜡内,竹简上还有好多的碳灰,依老奴之见,先秦时期,可没人费尽心思造假,坑骗后世人吧。” 听到张有财的话,李贤顿时明白为何孔孝哲会是那样激动,而王家为何宁可花费二十万贯,也要争抢了。 儒家的真迹,且不说它上面记录的会不会是什么遗失了的典籍,就是上面记载了圣人的吃喝拉撒,以它的经历而言,也足以成为至宝。有这份竹简在,王家只要秘不示人,就能凭借这个增强家族的正统性。 亏大了啊!别看赚了二十万贯,但王家的收获,绝对远超这个价格! “失策了,这件拍卖品,真是失败啊!” 见太子捂头叹息,张有财才要开口,旁边就响起了李治的声音。 “还行,虽然看透的晚了点,至少能想到其中的联系。” 李贤回过头,见李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这么简单。 拱拱手,李贤笑道:“想必这件拍品,依然是阿耶赞助的了,只是不知道阿耶,是否还有别的安排?儿臣洗耳恭听。” 见李贤一副求教的样子,李治顿时更得意了,拍拍手,立刻就有三个宦官,抱着三个小箱子走了出来。 “竹简又不是只有一份,剩下的三份,朕就交给你了,怎么安排,是你的事儿喽,朕还是回去继续看戏。” 看着宦官们手里抱着的箱子,李贤只觉得王家这次,估计会哭出来。 二十万贯....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第二份竹简 谁也没想到,王家这一次竭尽全力拍卖到的拍品,并非唯一的。 正统这个东西,只有唯一才有说服性。若是有四份竹简归属到各家手里,彼此质疑唇枪舌战之下,正不正统的就是一个笑话了。 看着三份竹简,李贤想了想,对身后的李荇示意了一下。 李荇点点头,起身就匆匆朝着承天门的方向跑去。 带上三份竹简,李贤悠哉悠哉的往外走。 如今最值钱的三份已经拍卖完毕,从第四开始,就算闹得欢,也不可能超过前三的场面了。拍卖场有张有财和王勃盯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眼下,他还是将诈骗犯李治安排的事情做好最为重要。 溜达着穿过拍卖区,耳边全都是竞价的声音。 这可是全国规模的拍卖会,迫于压力,那些勋贵捐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而东宫皇宫的秘藏,更是世间少有。如今这么多珍宝堂而皇之的展露出来,还有皇帝背书谁有钱谁得,所有人都放下了顾虑,在这个宵金窟大肆的挥霍金钱。 出了承天门,拐个弯儿就是东宫。 才入正门,就见孔孝哲带着两个族人,等候在门前,长揖不起。 赶紧上前两步馋起孔孝哲,李贤严肃道:「孔老辈分之高,孤虽是太子,却也承受不起您的礼节啊!」 孔孝哲这才起身,感慨道:「虽是千年世家,却被后生晚辈给比下去了,族中至宝不能恭迎回族,真是让世人笑话了。」 李贤笑道:「您自己不也说过,时势造英雄,王家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是跟您孔家比起来,却什么也不是。自太宗以后,孔家未免过于低调了些,被人小看也是无可奈何。孔老,这里寒风阵阵,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如我等先入殿饮一杯热茶,再详谈如何?」 孔孝哲笑着点头。 这次拍卖会,他本以为丢尽了脸面,铩羽而归,谁成想还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虽然论舒适,新建的「忆苦思甜」的屋子是最合适的,但是,毕竟是待客,正式一点才行。因此,一行人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东宫明德殿。 作为东宫原本的模拟朝会之所,这里才是最正式的待客之地。 命人奉上热茶以后,李贤拍拍手,随即就有一个宦官,捧着一个木盒送到了孔孝哲的桌子上。 孔孝哲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伸出颤抖的双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的,是跟王家差不多的一个竹简,而且,看起来比起王家拍到的,还要更完整一些。 戴上蚕丝手套,打开看了几眼,孔孝哲立刻老泪纵横。 「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将此等珍宝迎回族中,如此,就是老夫即刻死了,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不只是孔孝哲,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中年人,也跟着痛哭流涕。 见三人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李贤也不催促,而是任由他们哭泣。 过去好半天,快要闭过气的孔孝哲率先把自己拉了回来。 长舒一口气,把竹简放回锦盒,他这才把视线转移。 主位上的太子依然含笑等候着,不过他身边却多了个女子。 正常情况下,正式待客的时候,是不允许有女子在场的,哪怕是太子妃也是一样。不过见这一位的衣衫首饰,也不可能是太子妃。 这是怎么回事? 在孔孝哲疑惑的目光中,李贤笑了:「孔老可算是缓过来了,孤怕您一口气上不来,特意叫了孔良娣来。」 孔心语这才起身行礼:「三十四代孔心语,拜见太祖。」 孔孝哲皱起眉,思索了一番以后,这才舒展眉头笑道:「你父, 可是孔志约?」 「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孔孝哲的心情更愉快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孔家三十四代的女子,竟然是太子良娣,而且看样子,还很受宠。如此一来,不管是竹简的事儿,还是今后孔家的朝堂地位,似乎....似乎都有解决的办法了。 轻咳一声,孔孝哲笑道:「原来是志约的丫头,当初老夫来长安的时候,还抱过你的兄长,只是后来岁数大了,走不了远路了,没想到在你兄长之后,你父母膝下又多了你。也罢,有时间,就回族地一趟,女子虽然不入宗祠宗谱,但总要认祖归宗的。」 听到这句话,孔心语惊呆了,赶紧再次行礼:「多谢太祖!」 作为女子,孔心语从没想到自己也有回族地认祖归宗的一天。一般情况下,能享受这等待遇的,只有男子,虽然不能入宗谱,但这也是难以想象的好事儿了。 许诺完毕,孔孝哲转身,对身后的一个中年人说:「这件事,老夫做主了,言山,你以为如何?」 虽然女子认祖归宗这件事足够骇人听闻,但就眼下来看,莫说认祖归宗,就是入宗谱恐怕都有很大可能能成。先贤至宝回归孔家,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来年祭祀的时候,他都难以想象场面会是何等的盛大。 「任凭太祖做主。」 说完,他又朝着李贤拱拱手说:「太子殿下,在下是孔家三十三代孔岩,字言山,是当今孔家家主。」 李贤笑着还礼:「既然孔家主同意,来年孤就派人护送心语回孔家一趟,若是有时间,孤就陪同一起登门拜访。」 孔岩鼓掌大笑:「若是太子能来,孔家上下当真是蓬荜生辉了。」 见两人说起了客套话,孔孝哲不满的咳嗽了一声,顿时让孔岩闭上了嘴。 伸手在锦盒上抚摸了一下,孔孝哲沉声道:「太子殿下,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无端承受殿下恩惠,还是让老夫难以接受。这一份竹简,不知殿下准备售卖几何?」 李贤笑道:「先贤遗物本就是孔家的,孤岂敢售卖,能完璧归赵就是世间幸事。不过,既然孔老遗憾已去,不如多逗留几天,在拍卖会上看看有没有心仪的拍品,如何?」 闻言,孔孝哲顿时笑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孔家都蒙受了太子的大恩,他那么说只是想要把这份恩情尽可能偿还一些而已。 不过看来,太子也是会做事的,他没有直接索要银钱,只是要求孔家把带来的钱,在拍卖会上花出去而已。 如此小事,他怎能不应承?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新的分寸 老而成精,说的就是孔孝哲这一类人。他们经历了太多的世间沧桑,充沛的人生经验能够让他们对一件事很容易的形成自己的判断。 正因如此,他很清楚太子手中的竹简,既然出现了第二份,那么不可能只有两份。 不过,他并不打算追问,也不理睬皇家准备用这几份竹简做什么事情。不管怎样,孔家没有参与其中的精力,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份竹简若是能在斗争中幸存,终究还是要回到孔家的。 关上盒子,双手捧着交给孔岩,孔孝哲长舒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殿下,老夫这就回拍卖会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老夫也要心动的东西。」 李贤站起身,和孔心语一起将孔家的一行人送了出去。 送走孔孝哲三人后,他并没有直接回拍卖会,而是来到了掖庭宫的位置。 拍卖会只是现场,真正交易金钱的地方,是在掖庭宫。 如今,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掖庭宫,再一次热闹起来,数不清的马车等候在安福门前,将马车上的铜钱送进掖庭宫,每完成一单,再进行下一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次拍卖会最低的竞拍得价,都得上千贯,要数出百万的铜钱,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儿。正因如此,此时掖庭宫内并没有数铜钱,而是论重量判断铜钱的数量。 主持这项工作的就是姜暠,面对这位大总管,没人敢有异议,都是赔着笑脸观看验钱的过程,甚至恨不得那些宦官把铜钱称的再轻一点。 见太子殿下过来了,姜暠赶紧迎上来说:「殿下放心,每一件拍卖品成交的金额,都不会少,全部交易下来,咱们还能多赚好多钱,绝不可能出现钱少了的事儿。」 看了一眼大天平边摆放的几个类似砝码的包裹,李贤就清楚这就肯定是根据铜钱成色来决定重量的兑换方式。 如果全部交易都以这种方式进行,难以想象会多出来多少铜钱。 「入库以前,判断一下大概多出来多少钱,取出一半,用于长安周边的善堂,布粥施米,名头就给这些参加拍卖的人冠上。既然是皆大欢喜的事儿,那就让他们再乐呵一下。」 说完,李贤又补充道:「这事儿,先跟阿耶汇报一下。」 听出了言外之意的姜暠见左右没人,呵呵一笑道:「太子殿下,请恕奴婢多嘴,陛下既然将您立为太子,又不断的给予您权力,就是让您做事的,您这样谨小慎微的可不行啊。」 看了一眼太极殿的方向,李贤苦笑道:「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足够孤固宠了。做的太多,也不妥当啊。算了,你的意思孤清楚,今天这件事就不必请示阿耶了。」 姜暠笑着点头。 看了一眼马车倾倒铜钱的样子,还有宦官们抬着一大包一大包铜钱进掖庭宫库房的场景,李贤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拍卖会,所得的收益,或许比预计的还要多啊。 冲着姜暠挥挥手,李贤就进了东宫的马车,朝着大明宫三省赶去。 姜暠的提醒,蕴含了太多的信息。皇帝身边最清楚他脾性的不外乎两人,一个是天后,另一个就是姜暠了。如今姜暠明确的传递出这个信息,或许并非他主观想要做的事情,也有李治的默默示意。 如此看来,李治是真的希望看到一个能担重任的太子,而不再纠结自己的位置会不会被后来居上之类的事情。 既如此,有些该做的事情,就得自发去做了。 中书省大堂上,如今专门整理出一个好地方,作为李贤的临时办公区。来到自己的桌子面前,从书架上拿起一份汇总,李贤就开始涂改起来。 这一次的获利如此丰厚,那么之前谨小慎微之下定的标准,就可以适当的放宽 一些,而一些被驳回的文书,今天却能签署拨款。 正是因为成交额如此之大,这一次花钱才需要大手大脚一些。除了给国库固定留下一些储存以外,剩下的,都得想尽办法花出去。 从正午开始批改,就是喝水也没把视线转移到别处,上茅房,都是带着文书边撒水边看。一直到有人掌灯,李贤才发现自己竟然沉浸式的办了一下午的工。 抬起头舒缓一下劳累的身体,回过头,李贤被吓了一跳。 只见朝堂上能见到的真容,如今都出现在了中书省大堂。 李治喝着茶,见李贤这才回过神来,揉揉太阳穴叹息道:「朕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吓了朕一跳。批改文书而已,用不着这么痴迷吧。」 李贤嘿嘿一笑,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重新厘定的文书,交到了李治的手里。 打开文书翻看了一下,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在太子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当初,自己才开始接手政务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废寝忘食,所有事情不论大小,都要亲自过目才行。只是后来身体愈发不济,也就逐渐对政务懈怠了。 不过,从这份文书上记录的东西来看,太子对于大局观,还是有不错的见解的。不论是重新厘定的拨款还是后续许可的款项,都极有意义。 合上文书递给姜暠,要他递给郝处俊等人看,李治疑惑道:「你定下的诸多事项,都很合理,只是,朕很疑惑,你为何要在每一笔款项后面,多加一份延期费用?这笔延期费用是干什么用的?」 李贤拱手道:「当初拍卖会延期之际开始,各部必要的款项就已经开始实施了,只不过并非是国库拨款,而是先跟州府、商家签署欠据,想要等到拍卖会结束再支付。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先买东西后花钱,虽是双方都同意的,但考虑到朝廷的威严,借货的一方未必是真心实意答应的。既如此,只需要给他们一份延期费,不需要太多,也能让他们放下芥蒂,若是下一次还遇到一样的事情,他们答应的也会更加痛快。」 第二百九十四章 分裂 听了李贤的话,李治的表情更古怪了,他从没有想过,付钱的时候除了付货款以外,还要送上一份所谓的「延期费」的。能够借钱给朝廷,那些州府和商家,不是应该感恩戴德的才对嘛? 不只是李治,就是前排的郝处俊等人,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李贤就知道自己的做法,多半是跟这个时代不符了。 轻咳一声,李贤拱手道:「父皇,诸位,我认为,朝廷跟皇家是两回事,皇家固然能拥有特权,但是朝廷不行。作为天下大事真正处理的地方,朝廷最需要的不是威严,而是公信力。 例如这一次的旱灾,百姓之所以对朝廷感恩戴德,就是因为朝廷很好的履行了自己赈灾救民的责任。赊欠也是一样,民间两个人之间赊欠的时候,算利息是常有的事情。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若是有借有还,还能奉上令人满意的利息,那么下次借钱顺利就不令人意外了。 这一次朝廷赊欠颇多,据我了解,好多供货的都是三省六部强行指定的。如此一来,这些人难免会心生不满,就算他们不表现出来,心里也会有所芥蒂。而若是朝廷送一份所谓的延期费,就算他心里再有不满,也会顷刻间消失无踪。这样一来,朝廷就能博得平易近人的印象,也留下了信誉,下一次再经历这样的事情,就是朝廷不指派,也会有人抢着接订单。」 听到李贤这么说,李治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个说法虽然新鲜,但不得不说还是很有道理的。虽然朝廷要出延期费令人不爽,但这样礼贤下士一般的待遇,绝对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郝处俊翻看了几处延期费,跟张岚岳对视一眼,这才拱手说:「微臣看了延期费,算不得多,既然能打发的这些州府和商家乐呵,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郝处俊又看了一眼手上沉甸甸的文书,对李治拱手道:「陛下,拍卖会要持续三天的时间,您看....」 李治毫不在意道:「那就三日后再召开朝会,这次朝会,就让太子主持吧。」 让太子主持?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朝臣们还是忍不住惊讶。 当今太子自从入主东宫以后,从未犯错,而且从旱灾和拍卖会这几件事来看,能力也不弱于太祖和当今圣上,尤其是要比已故太子弘还要优秀许多。 如此看来,太子的位置基本就稳了。而皇帝将主持朝政的大权放出来,算得上一个里程碑式的变化了。这表示不久的将来,圣人将会渐渐的将朝堂大事全部交给太子。若是他准备禅位的话,新旧交替,就在眼前了。 李贤也没想到李治居然一跃就把朝堂丢给了他,要说这家伙贪图热炕头是不可能的事情。再结合姜暠的话,或许,李治是真的准备逐渐开始放权了。 终于熬到了这一步,李贤还是有些兴奋的。同时,这也表示他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太子不是最危险的,开始主持朝政朝着皇位前进的太子,才是最倒霉的。越是靠近皇位,就越是会出现好多想要把他拉下来的人。而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坐到皇位上的那一刻,才会真正终止。 见朝臣们都躬身领命,李贤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推脱,再推脱的话,反而显得太假了。 长舒一口气,他躬身行礼道:「儿臣领命。」 见李贤果然没有推脱,李治这才满意的笑了一下,挥挥衣袖,就离开了。 一直到皇帝离开,李贤才看向这些眼睛都绿了的朝臣们。 拍卖会的所得远远超出预算,而出于种种原因,这些钱都要尽快花出去,难得遇到这样的好事儿,谁都摩拳擦掌的准备给自己所在的官衙争取足够多的好处。 轻咳一 声,李贤道:「三日后召开大朝会,重新厘定今年三省六部的花销。这三天,各位先打好腹稿,准备好奏折。」 太子都这么说了,众朝臣也只能拱手领命。 「郝相、张侍中留下,孤有要事相商。」 叫住了郝处俊和张文瓘,李贤就起身朝着中书省后堂走去。李荇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带人分散到四周警戒起来。 来到中书省后堂,李贤开门见山的指着案子上摆着的两个盒子说:「二位爱卿,孤叫住你们,只是想问问,这两份竹简该何去何从?除了王家拍走的一份,第二份孤自作主张,送还给孔家了。」 听到这话,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郝处俊和张文瓘都无可奈何的捂住了额头。王家这一次虽然出尽了风头,但却也成了拍卖会上最倒霉的冤大头。 毫无疑问,这是圣人的手段,这是准备让五姓丢人现眼啊! 虽然白天的时候已经见过实物,但一想到此等至宝成了圣人坑人的手段,郝处俊还是有些感慨。 「殿下将一份竹简送还孔家,做的没错。孔家千年文华,虽不张扬,但皇家若是能获得他们的支持,远胜五姓两三家的支持。至于这两份的去处,实在是有待商榷。」 张文瓘并不关心王家有多倒霉,眼下这个难题,显然是圣人对太子的考验。太子虽然优秀,但是对这些事情还是不能处理好。而他既然得知内情,就有责任帮助太子把这件事办得让圣人满意。 五姓七家盘根错节,彼此亲如一家,想要通过竹简让他们分裂,根本不可能。而想要让五姓出丑,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 「兰陵萧家是不错的选择,另外,微臣厚颜,能够为张家求取一份?」 李贤奇怪的看了张文瓘一眼,这才想起来张文瓘出身的清河张家,也算是世家的一员。 将这两份竹简都给此等的世家,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他心里还是更倾向于将一份给五姓的一家。 「亲如一家」这个词到底只是形容词,五姓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能直接分裂,但想要潜移默化的离间,总要有个开始才行。 第二百九十五章 幸福感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亲如一家”,是人就有私心,表面兄弟背地里捅刀子的行为模式才是主流。对于五姓而言,他们的亲如一家,是在面对强大的皇权时才会出现的场景。若是皇权对他们形成碾压之势,他们跟一般的朝臣不会有区别。而若是皇权旁落形成不了威胁,为了争权夺利,他们才不会在意两家之间联姻了多少次,只会下死手。 之所以造成现在的局面,跟太宗皇帝和李治脱不了关系。这两个都是强爷胜祖的人物,或许偶尔会昏聩,但大多数的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增强大唐这个国家,顺带着将皇家的威望增强到了一个百年难见直追汉朝的程度。 面对这样的皇家,五姓所谓“宁嫁农夫不嫁皇族”的话语,并没有多少桀骜,更多的还是不安。皇权强大以后,必然不能容忍国家内还存在一个能跟皇权唱反调的存在,千年历史上,这个道理无数次的被证实过。 也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五姓七望才能团结一心,跟皇权抗衡。 还剩下两份竹简,一份给兰陵萧家,另一份给崔家是不错的选择。 就像今天拍卖会上看到的那样,萧家跟崔家的关系可不怎么样,两个老祖级别的人物在这样的场合选择了敌对,那么家族之间也不存在苟且的选择,必然会逐渐演变得敌对。 这两份竹简若是被他们得去....首先他们之间就会掐起来,再之后,王家也必然被牵扯其中。至于最后的结果都无伤大雅,李治需要看到的,只是这场戏而已。 考虑了一下,李贤对张文瓘拱手说:“张侍中,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孤还是打算将竹简卖给兰陵萧家和清河崔家。” 毫无疑问,张家和崔家的关系不然不会太好,最起码也是“表面兄弟”一样的关系。只不过,考虑到利害关系,还是给崔家的比较好。 张文瓘并不意外太子会这样选择,事实上他也觉得给崔家和萧家比较合适,但奈何,他作为张家实际的代表人,也得尝试一下给自己的家族争取。 郝处俊长舒一口气,苦笑道:“殿下的选择是对的,给这两家,更能发挥竹简的力量。” 一想到一份竹简就要送到崔家,张文瓘就觉得有些不舒服,犹豫了一下才说:“殿下,可否将这份竹简交给微臣售卖?相信微臣能带回不下十万贯的钱财。” 让张文瓘卖给崔家,或许也是一个奇招。 李贤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至于另一份,自然理所应当的落到了郝处俊的身上。 不指望这两份能换来二十万贯,两份有十万贯就足够让人满足了。 将两个烫手的山芋送出去以后,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哼着小曲准备溜达回东宫。 拍卖会成功召开,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一次的拍卖会,将会填充一半以上的国库,而年后税收上来,国库再次充盈,至少短时间里,只要不继续发生关中旱灾这样的事情,至少还是能撑住局面的。至于李治辛苦经营起来的虚胖的国境线,暂时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了。 还是那句话,事关兵权,没有成为皇帝以前,他没资格管这件事。而他成为皇帝以后,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回到东宫,先看望了一下兴奋过度的孔心语,再看看肚子大起来一样兴奋的房芙蓉,李贤却没有去哪个媳妇那里留宿,而是自己睡在书房。 房事虽好,却不能贪恋啊。 三天的拍卖会,在李贤完美无缺的计划下,顺利谢幕。几百件拍卖品,无一流拍,全部拍了出去。伴随着拍卖会的结束,空闲下来的人手全都抽调到掖庭宫一起收钱。这段时间全国各地汇聚到长安的铜钱金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聚集到了掖庭宫。 如果说第一天看到那么多铜钱的时候还很兴奋,到了第三天,负责清点收纳铜钱的宦官宫女们全都麻木了。他们得到的赏钱也很暧昧,都是当天结束后,管事一人发一把铜钱,数都懒得数。 而负责报账的管事,上报的时候也不是以贯为单位,而是以斤为单位。每囤满一间库房,就会贴上封条,等待户部的官员过来取走。到那个时候,这些钱究竟有多少,或许才会有一个确切的数字。 三天后,大朝会也如期举行。 李贤并没有坐在御座上主持朝会,虽然他这么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还是执意在阶下放了个桌子。 在一片“拜见太子殿下”的声音中,李贤走到了桌子边坐下,伸手虚按道:“父皇有命,命孤主持今日朝会。如今距离年关还有一段时间,年底的大朝会无论如何是不能取消的,所以今日朝会,暂时先不谈政务,只谈国库新填充的钱财如何花出去。截止到目前,库房上报单单铜钱,就有一千万斤了,这还不到铜钱数量的一半,而且,也没计算金银的价值。 钱荒的事情大家定然经历过,如今铜钱太多,必然会出现跟钱荒相反的场面。为了不让这些钱逐渐贬值,必须短时间花出去,而且花得越远越好。将作监大匠何在?” 将作监大匠阎继泽站了出来,拱手道:“微臣在。” “三省六部好多案子地板这些家具,还是从太极宫那边搬过来的,如今既然有钱了,就由将作监负责设计,工部招工,全部更换一遍吧。” 难得将作监得到个大型工程,阎继泽兴奋地答应道:“微臣领命。” 先抛出一个甜枣以后,李贤才看向郝处俊。 郝处俊站了出来,打开前两天得到的文书,轻咳一声宣布道:“前两天太子殿下重新厘定了各部拨款数额,除兵部上调接近四成外,各部差不多都上涨了三成。” 终于等到了这个消息,朝堂上顿时多了无数的喘息声。 平日里户部缺钱,谁想要点钱都难如上青天。如今难得大气一把,自然得抓住机会。只是,在原本就很丰厚的基础上再上涨三成,这样强大的消息,让他们都诞生出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感。 第二百九十六章 英明 介绍完这个消息以后,郝处俊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道:“殿下,这是微臣给中书省重新拟定的预算,请殿下过目。” 虽然已经在原本的基础上上浮了三成,但中书省总归是要拿出一套方案出来,供所有人审阅的。 李荇上前把奏折带了上来,接过奏折后,李贤打开一看,顿时笑了。 只是看了一遍,他就不得不感慨郝处俊接受新事物的强大能力。 处于习惯,聚贤楼和四海楼的账目,他都是要求按照后世的方式,列表格,一条条一件件都罗列的清楚。包括赈灾的时候,各种款项文书也是这样,如此一来,就能比较直观的看到各种款项的用途,结算的时候也会比较方便。 原本,学会这种记账方式的只有东宫所属的几个人,现在,郝处俊居然也学了过去。 看了一遍中书省的各类款项,李贤点点头说:“郝相所列各类款项,都没有问题。” 见郝处俊的申请被许可了,张文瓘也笑着把自己的文书掏了出来....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完全就是当面奏折。如今朝堂安稳,三省六部的预算全都有理有据,没什么需要审议的。 户部尚书张岚岳很精明,叫了几个属官当朝计算,全部计算完毕以后,才发现,明明已经是尽可能的花钱了,但是除了给国库固定留存的钱财以外,还有好多花不出去。 如果是平时,钱花不完是好事儿,但是放到现在,最好就是将该花的钱都花出去,还不能花的太集中,尽可能的要分散着花,把钱财平均的反馈给民间才行。 看着张岚岳计算出来的结果,李贤也是有点头大。已经尽可能的铺张浪费了,但是还是有好多地方照顾不到。尤其是江南道和岭南道,因为边境战线集中在西方北方的原因,这两个地方根本没有多少战争花销。而朝廷采购物资,也很容易忽略这些地方。 然而,不管是江南道还是岭南道,都不缺有钱人,尤其是岭南道,出海的海商,若是形成家族规模,论财力恐怕王家都要退避三舍,只是因为地位的原因,无法跟中原家族抗衡。这一次拍卖会,论主力应当是他们才对。 可是如今,明明岭南的海商花了很多钱,但是却没有办法把钱返还给岭南道,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自古至今的皇帝,都习惯性的把视线放在土地上,对海洋顶多是稍加关心,并不会真正关注。 或许,从唐朝开始就把海洋的话语权掌握在手里,早早的让哥伦布之类的家伙丧失理想,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忖半天后,李贤一拍手,道:“诸位卿家,孤有个想法,大家商议一下?” 听到太子的声音,所有人都凝神静气,做好了聆听的姿态。 虽然这一位成为太子还不久,但是从这两天皇帝的态度和这段时间以来太子的表现来看,只怕下一任皇帝非他莫属了。这样的情况下,虽然太子只是临时主持朝政,但是把他当圣人看待还是没问题的。 “从拍卖会上豪奢程度来看,海商还是很赚钱的。自太宗时期冯盎进京,岭南归属大唐以来,中原虽然跟岭南多有沟通,但终究是流于形式。因此,孤建议,剩下的这些钱,就用于对岭南的掌控吧。” 李贤的话说得不紧不慢,却在朝臣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岭南道确实是大唐的国土,但自己的国土和掌控岭南,却是两回事。 太宗年间,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派去岭南的热血之士,要么到了就很快病死,要么被当地世家戏弄的不堪受辱,自行了断,能得以北归的,都是少数。 接连几次碰壁以后,太宗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将精力集中到北方。 到了如今圣人,依然是将重点关注在北方,对岭南漠不关心。如今太子将岭南提到朝堂上来,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这部分钱.... 要瞎。 好多人心里都认准了这一点,因为除了失败,他们想不到别的结局。 张文瓘愣了半天,才委婉的劝谏道:“太子殿下,岭南的事情,还是三思而行。您刚刚接触朝政,对岭南....怕是不太了解,还是容后再议的比较好。” “没错没错,殿下,微臣觉得,这笔钱还是用于它处比较好。这样,吐蕃边境的城池,还需要加固一下,愚以为还是拨款给兵部的比较妥当。” 见张文瓘站出来说话了,郝处俊也赶紧跟上。 崔煜也是明白人,如何看不出这两位对太子的维护,当下也站出来说:“殿下,兵部的款项已经基本安排了用处,若是加固城池的话,确实需要再追加。窃以为,这笔钱若是能用于吐蕃边境,边军将士必然会万分感谢殿下的。” 一段话才讲出来,就有三个人跳出来反驳。李贤也不傻,看得出来,明显是自己的安排有问题。 仔细想想的话,这笔钱若是用于岭南,恐怕前期发展都不够。预算不足的情况下做一件事,很容易宣告破产,或许,自己确实是太心急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啊。 长舒一口气,李贤笑道:“既然三位卿家都认为拨款给边军加固城池比较好,那就这么做吧。若是这笔钱还不够的话,就从国库中追加拨款,既然要加固,就不能加固成半吊子,不仅不实用,还让吐蕃人看了笑话。” 见太子回心转意,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在郝处俊的带动下,群臣纷纷高呼:“殿下英明。” 不说英明都不行了,这可不是拍马屁。在朝臣看来,能接受自己的过错,并加以改正的皇帝,才是真正的好皇帝。当初太宗皇帝就是这样的,当今圣上虽然早期如此,但是自从身体欠佳以后,已经有点恣意妄为的趋势了。 如今太子能够虚心接受建议,绝对是一个好兆头。 或许,大唐盛世,还能继续延绵。 第二百九十七章 对待污蔑的最好办法 现实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人不可能考虑到所有。而且一个人的想法,很多时候是美好却不现实的。 对李贤来说,南方偌大的一片土地,与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名义上服从中央,却过着诸侯一样的日子,是不对的。与其无止境的向着北方西方拓展土地,不如把视线转移到南方。如果将岭南发展起来,结合其地理特性,绝对要好过拓土。 只是,发展南方到底是大工程,其中还有好多的问题需要解决。就是郝处俊等人,也不看好这个计划。 朝政不是一言堂,或许当了皇帝以后可以这么干,但是现阶段,还是众议的做法比较好。 结束了大朝会以后,李贤穿着厚重的朝服,一边散着步回东宫,一边忍不住的考虑这些事情。 干什么都急不得啊!自己空有后世知识带来的见解,但是想要实施出来,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就在他烦恼太子身份的各种不方便的时候,却有“好心人”盘算着帮他一把,上位成皇帝。 才回到东宫,就见东宫正门聚集了一大群人。就是大了肚子的房氏,也等候在马车边,一副焦急的样子。 绝对是有大事发生! 心中错漏一拍的李贤,也顾不得什么仪表了,撩起衣袍就朝着正门跑了过去。 “怎么了?” 房氏焦急道:“夫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快进马车,咱们去崇教殿。” 上了房氏的马车,却不见她开口说话,李贤也就不问,看了一眼外面同样闭紧嘴巴、神色严肃的众人,索性直接在疾驰的马车里面换衣服。 很快,马车就一路飞速的赶到了崇教殿门口。 走出车厢,就见肖德胜面色凝重的等候在路边,东宫的宦官们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至于宫女们,则被围在崇教殿的范围内,三三两两的小声交谈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经历这样的阵仗,把她们吓坏了。 见太子殿下下了马车,肖德胜带着两个宦官上前,也不行礼,直接开口道:“殿下,我等在清理崇教殿的时候,发现了厌胜之物。” 厌胜之物? 这四个字结合起来,李贤只觉得自己的脑仁都是疼的。 自古以来,这四个字跟太子结合起来,就是大事故。 不用想,他也能猜到这个厌胜之物的内容是什么。难怪,难怪就连安心养胎的房氏都顶着寒风出来了。 看样子,发现厌胜之物的,应当是某个宦官或者宫女,还极有可能是卑贱者联盟的所属。发现以后,肖德胜等人,就把所有人控制起来,避免走漏风声。如今外围的宦官,恐怕好多人袖子里都藏着武器。 在他们看来,若是消息散出去,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 看着所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李贤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多大点事儿,至于这样惊恐。李荇,孤现在就等候在这里,你去大明宫,请父皇过来,再请宗正寺大宗正过来。” 说完,见众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李贤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情之所以令人恐惧,不过是因为后果过于严重而已。既然这件事不是孤做的,为何要藏着掖着的?” 闻言,李荇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就走,肖德胜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太子殿下没有一丝惊慌的,就选择了对圣人坦诚,不过,比起藏着掖着,这似乎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扶着房氏把她送回马车,命令车夫送她回去,并让上官婉儿把太子的玺印带来。目送着马车离开后,李贤倚靠在栏杆上,眼睛里不由得露出了寒光。 东宫多半是没有问题的,李弘经营多年,加上卑贱者联盟的加入,若是内部出问题,就太丢人了。而考虑到外部原因,或许只有李弘的百日比较贴切。当时崇教殿被选为作法事的地方,由于李弘的太子妃也出席,并且守在崇教殿,因此他这个现任太子也不能长久逗留。法事持续期间,就是崇教殿周围的仆役,都是从外部调用的。 本来是很正常的安排,但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说明他对外敌提防的还是不到位。若是发现这件事的不是东宫所属,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不能掉以轻心啊! 李荇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御驾就如同战车一般的开了过来。 伴随着厚重的门帘掀开,还是一身常服的李治和天后联袂而出。 一直到今天,李贤才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威凌天下”。不管是李治还是天后,明明看不出有多愤怒,但是只要视线投到他们的身上,就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沸腾的怒火。见圣人天后这般模样,周围的宫女宦官侍卫,尽皆跪倒在地。 再这样状态下的圣人天后面前,能站稳的,也只有李贤一个人罢了。 伸手从上官婉儿的手上取过太子玺印,李贤大踏步上前,将玺印放到了车厢板上,后退两步跪地道:“父皇,母后,儿臣一时不察,为奸人所污,如今玺印交由父皇母后掌管,儿臣只等您二位,给儿臣一个清白。” 李治冷哼一声,一脚把玺印踢到了李贤的面前,怒道:“把你的东西拿好,朕还没有昏聩到需要你交权的地步,再说,你也没什么权力可交。杜淳义何在?” 跟随马车的杜淳义跳下马,快行几步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朕命你将长安团团包围,这一次的事,朕不打算放过一个!另外,太子若是出现什么闪失,你和千牛卫就陪葬吧。” “末将领命!” 下了一条命令以后,李治这才下了马车,走到李贤的身边,伸手把他拽了起来,道:“走,随朕看看去,朕倒要看看,拿来污蔑你的,是什么厌胜之物。” 李治的手劲儿很大,李贤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他拽着向前走。 这一套的做派,是李治传出来的一个信号。 不管事情是什么样的,至少他是全身心的支持太子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上苍护佑 一路走进崇教殿,才进门口,就能看到满地的碳灰。 这些都是做法事的时候留下来的,主管法事的道士,离开前特意叮嘱过过些时日再打扫。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那个时候开始,这盆子污水就已经倒在了东宫。 肖德胜是最先得知情况的主管,见圣人带着天后太子进来,赶紧在前面引领。绕到后殿,整整一个后殿近乎百平的位置,都被人画上了阵法。血红色的线条狰狞万分,隐约构成了一个兽头的图案。而在阵中心的位置,还摆着一个等人高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牌子,上面的两个字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阵法的阵眼处,都砸着钉子,有一根根的红线连着粗针插在稻草人身上的穴位处。尤其是几处死穴,得到了格外的照顾,足足有十几根粗针扎在上面。 看到这个阵法,李治没缘由的一哆嗦,随即就软了下去。 「至尊!」 天后惊呼一声,就和李贤一起搀扶住了他。 「简直放肆!来人,把这个混账阵法烧了!」 见李治怒火中烧,天后焦急道:「至尊,直接付以一炬未免不妥,还是命明崇俨进宫看看,看看能不能破解了去。」 明崇俨? 听到这个名字,李贤顿时一愣。 仔细想想,这事儿嫌疑最重的家伙,就是明崇俨了。如果让这家伙过来,鬼知道会不会多出变数。 看了一眼阵法里那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红色丝线,还有堪堪插入稻草的粗针,李贤顿时心生一计。 「父皇,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刚好儿臣在封地的时候,曾经研究过风水八卦之术,在儿臣看来,破解此术并不艰难。」 「哦?」 听到李贤这么说,李治顿时来了兴致,撑着站起来,笑道:「既然你有办法,朕就准你一试。」 李贤点点头,拱手道:「儿臣斗胆,请父皇赐祭天龙袍一用。」 李治点点头,回头就让姜暠去取。 见姜暠走掉了,李贤又走到杜淳义面前说:「杜将军,你叫来八十一员猛士,每人手持两个巨大的火把,来后殿,围着阵法站立,同时,拆掉后殿一部分房顶,只要阳光能照进来,照到阵法上即可。」 听清楚要求后,杜淳义也下去准备了。 事关重大,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的干活。没多久,殿顶就被人掀开,阳光照了进来,正好将阵法照入。 姜暠的速度也很快,顶着满头大汗,一瘸一拐的把李治祭天的那一套礼服给搬了过来。 崇教殿就有现成的香案,李贤净了手,命姜暠把礼服迎着阳光展开,再命八十一个大汉拿着火把把阵法围起来,这才换上一副神棍般高深莫测的表情,插上三根香在香炉里,迎着阳光跪倒,念道: 「大唐太子李贤,有奏上苍。今有恶贼蔑于吾身,又行厌胜之法,欲戕天子。父皇身负国运,不敢有丝毫损伤,特请上苍显灵,灭此魔阵,救父皇于水火。年关以前,吾愿携百官万民,隆谢上苍。」 念完,李贤拜倒在地,静静的等候着房间里的温度能快点升上来。 李治静静的矗立一边,看着李贤的做派,很是不解。 他当然清楚「天子」是怎么回事,曾经倒霉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祈求上苍,但是坏事情还是正常到来。就算上苍有灵,世间万物既定,又岂会乱改。 太子的这一套,虽然看起来挺有意思,但是跟他心目中的破解之法,还是有些差距的。如果简简单单祈求上苍庇佑就能.... 「啊?」 正胡思乱想着,李治眼睁睁的看到稻草人身上的针,莫名的就掉下来 一根。 虽然没有靠近看,但是他很确信这些针都是插上去的,很牢固。而如今没人拽那些丝线,针莫名其妙的就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认为是凑巧的时候,偏偏第二根针,又掉了下来。 火把明晃晃的围着阵法,好多军士已经被高温烤得汗流浃背,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后退。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开始的时候还是一根一根的掉,到了十几根的时候,那些针顿时你争我抢的开始掉落。 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天后惊呼一声,就拜伏在地。天后跪了,肖德胜李荇等人也跟着跪倒在了地上。李治愣了许久,这才躬身行礼。 眼前的一幕虽然神奇,但他还是有些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多久,针就几乎全部掉了下来,唯独有几根还顽强的扎在稻草人的身上,没有动静。 听到了一声声努力压抑的惊呼声,李贤这才起身,看了一眼场中稻草人身上几根还很顽固的针,再看看那些汗流浃背的军士,清清嗓子道:「余下几根已经不足为虑了,你们顺应天意把火把丢过去,直接烧了这个阵法即可。」 早就被火把烤的受不了的军士们赶紧把火把丢出去,一百六十二个火把,很快把稻草人和丝线等点燃。 走到李治面前,李贤跪倒在地道:「父皇,您是天子,受上苍庇佑,百毒不侵,此等阴险阵法,又岂能奏效。儿臣幸不辱命,已经将阵法破解,请父皇验看。」 李治面色阴沉不定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被大火把烤得汗流浃背、脸上还出现了烧伤的将士,淡然道:「赏!」 终于等到这个字,军士们都不由得兴奋起来。 他们护卫皇宫多年,自然知道越是这样的情况,就越要坚持,而事后的赏赐,也是难以想象的丰厚。 当然,他们也清楚,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说,有的时候舌头太软的话,脖子也就危险了。qδ. 杜淳义带着军士们离开了,偌大的后殿,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 李治摆了摆手,天后了然的点点头,也带着姜暠等人离开了。 看着就剩下两个人的大殿,李贤悄悄的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李治的问题,要怎么回答,真的令人发愁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只死了四百人 殿内的人很快就都撤走了,约莫三四分钟的时间过去后,李贤才终于等到了李治的提问。 “刚刚是怎么回事?” 李贤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启禀父皇,设阵之人,当初刻意把针戳的不深,同时绳线还是用的麻绳,涂上大量的红色颜料再多涂一层水冻起来,恐怕就是为了破阵之时,达到刚刚的效果。 儿臣让人把殿顶破开,又让八十一名军士手持大火把,就是为了让殿内升温,同时加快空气的流通,这样一来,麻绳升温去掉了水分,就会收紧,那些针也就会随之被绷紧的线扯出来,没什么稀奇的。当然,儿臣这么安排,是为了更快达成效果,其实别的方法也可以,只是升温需要一个过程,水汽散去也需要一个过程,赶不上儿臣这般安排的速度。” 和盘托出,就是李贤做出的决定。 只要是人,就会有摇摆不定的时候。事实上,李治很聪明,只是因为困于寿命的心结之中,才会选择相信那些神怪之类的东西。如果外人糊弄他,或许不会有什么后果,他这个太子也玩那一套糊弄他的话,后果堪虞啊! 所以哪怕和盘托出会让李治无语,他也没别的选择。 果然,听到这段话以后,李治顿时就没了兴致。看了一眼余烟袅袅的阵法,挥一挥衣袖,就走了出去。 走出崇教殿,看着周围瑟瑟发抖的宫女和宦官,再看看杜淳义,李治淡然道:“崇教殿当值的奴婢,还有之前在崇教殿做法事的道士,都杀了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杜淳义真的接到了这个命令的时候,还是些微颤抖了一下。自古以来,皇宫里凡是出现巫蛊一类的事件,必然会掀起滔天血浪。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只需要死几百人,简直是意料之外的幸事。 “末将领命!” 见杜淳义答应了,李贤赶紧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既然事情没有闹的太大,犯不着大开杀戒吧!” 李治怒视着李贤,冷哼一声道:“有些事情,多见见血,终归是有好处的。不过既然你都开口了,朕许你个面子,东宫执勤的奴婢,就不必杀了。” 见李治终于改口,李贤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李治下命令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好多心理脆弱的宫女直接昏了过去,还有几个宫女宦官屎尿气流。 既然李荇和肖德胜都证明没人进去过崇教殿,那么东宫内部出事的可能,几乎为零。这个时候,作为东宫之主,他这个太子还是有必要出面保全一下自己人的。 至于那些杂毛.... 这次的事情跟他们肯定脱不了干系,砍了也就砍了。 得逃大难的宫女宦官们,见圣人改口,都是长舒一口气。而领命的杜淳义,点走了一半的千牛卫,气势汹汹的就杀出了东宫。 至于剩下的千牛卫,则是五步一哨的将东宫团团包围起来。 不管是秋猎时候的遇刺,还是现在的巫蛊案,都证明有人想要对当今的太子不利。这样的情况下,东宫确实需要防卫一下。 东宫虽然不在大明宫范围内,但是数千千牛卫的动作,还是过于明显。因为千牛卫是皇家亲卫,没人敢干涉。察觉到千牛卫动作的官员,都知道有大事发生,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知道。 越是未知的事情,就越是让人觉得恐怖。一时间,三省六部的好多官员,都忘记了钱财带来的快乐,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较这些被吓到的人,反而是郝处俊等人比较冷静。虽然共聚一堂,等候传唤,但每个人都知道事情不会太严重。 从晌午等到傍晚,一个管家惶急的跑进了中书省大堂,将一封密信放到了桌子上以后,转头就跑。信里的内容,他是一点不敢知晓。 郝处俊打开了密信,随便看了几眼以后,就递给了张文瓘。 “四百三十多?老郝,你确定不会有错?” 面对张文瓘的质疑,郝处俊呵呵的笑道:“数字不会差,最多三十变四十五十的,你们放心,既然我家的信使能刺探出这个数字来,说明这是圣人故意让我等知晓的。老张啊,现在该你动弹了。” 张文瓘站起身,长叹一口气,就准备进宫面圣。虽然所有人都明知道皇帝动了真火,而且发生了不宜公开的事情,他依然要问个清楚。一方面,百官的心得安一安,另一方面,他本身就是侍中,有给圣人纠错的职能在身,就算事情再隐秘,也有资格知晓一些。 急匆匆的从中书省赶到后宫,传了信儿,没一会儿,姜暠就亲自出来了。 “张侍中,圣人正在待客,无暇接见,有什么事儿,杂家也可以给您解惑,您看可否?” 面见圣人压力自然是很大的,但如果面对姜暠.... 张文瓘偷偷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既然总管能解惑,自然是极好的。” “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张侍中移驾。” 见姜暠走了,张文瓘赶紧跟上。 没多久后,神色怪异的张文瓘,就被姜暠送出了后宫。 回到中书省,早就焦急难耐的郝处俊几人赶紧围上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得知了来龙去脉的张文瓘自然知道,这事儿,没办法完全明说,只能拱拱手说:“几位莫要追问,我只能说,只死了四百多人,已经很难得了。这事儿跟咱们都没有关系,咱们照常上差办公即可。” 见张文瓘这么说,张岚岳第一个拱手告辞。对于张文瓘,他们还是信任的,既然张文瓘都不敢多说的事情,根本不必过多追问;既然张文瓘都说只死了四百多人已经是幸事,那就不必追究这四百多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丧命;既然张文瓘都说照常上差办公,那就回去干活。 眼看着三省六部的主官们没有多问,都走开了,张文瓘也是松了口气,拱拱手也准备告辞。 “老弟啊,为兄不问你别的,只问你一句,太子如何?” 听到郝处俊的发问,张文瓘就知道他已经猜到了真相。 “太子没有大碍。” 说完,张文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中书省大堂。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百章 偶感风寒 得到了张文瓘肯定的答复,郝处俊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子李弘虽然优秀,但奈何身体不行。如今太子李贤,展现出了远超兄长的能力。如果顺利登基,大唐百年的安定,可以预期。甚至,在如今盛世的基础上,再前进半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涉及到皇帝的那个位置,历来都不可能安稳。难道这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连国家都能弃之不顾嘛? 长长的叹息一声,郝处俊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虽然不想涉险,但是结合现在的境况来看,或许,他也需要为国为家,拼一拼了。 四百条人命的事情,没人再谈起,就连刑部大理寺,也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了闭眼。虽然太宗时期立下了五重奏的法规,但是,这世间最能够无视律法的,恰恰是皇权。四百条人命,在张文瓘的眼中,还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足见圣人有多么的震怒。这种情况下,缩紧尾巴度日即可,谁会闲着没事儿的给自己找难受? 这一夜,长安城好多的官员夙夜难眠。 跟这些官员不一样的是,李贤睡得很安稳,在安慰了房氏以后,就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 在上官婉儿的伺候下穿衣洗漱完毕,李荇就跑了进来。 「张侍中求见。」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李贤随口道:「请他进来,多端一份早膳。」 没一会儿,一身官服穿得一丝不苟的张文瓘就走了进来。 「殿下,昨日的事情,老臣已然知晓,就是不知道殿下自己有什么准备?」 这可真是语出惊人,就差直接问东宫有多少力量了。 邀请张文瓘坐下后,李贤也不隐瞒,坦言道:「东宫上下,都是皇兄留下的福泽。除此之外,孤在大明宫,也有一些布置。」 听到这两句话,张文瓘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 「」 看着张文瓘的目光,李贤一阵的无语。 「殿下恕罪,您的布置只有这些,别的没了?」 李贤苦笑道:「还能如何?这已经是孤能安排的全部了。」 张文瓘一手抚额,呻吟道:「您就没有笼络一下苏庆节几人?我的殿下啊,兵权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军方的支持,一旦遇到什么变化,您靠什么自保?长安本就是兵城的格局,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兵变,唯独拥有军权的人,才拥有话语权啊!」 看着张文瓘焦急的模样,李贤苦笑之余,心里却是对这个老家伙充满了鄙夷。 虽然这家伙在朝堂上是一个好演员,但是现在演技却有些太浮夸了。能够坐在宰相的位置上,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要说他对人心,还有皇权不够了解,根本不可能。他不可能不清楚李治对自己的皇权有多么看重,一两个宵小能够窃取到兵权,那也一定是他故意纵容的结果。 染指兵权?换个糊涂点的皇帝没准儿可以成功,对于李治这样的千古人精而言,根本别想。哪怕历史上他被人写成怕老婆的妻管严,那也是因为史学家不屑他被一个女人夺权,故意丑化的结果。从实际出发的话,当时除了武则天以外,他真的没有相信的人了。偌大的一个国家,不是什么人都能担的动的。 沉思半晌,李贤抬起头,拱手道:「张侍中,您举得,孤现在」 张文瓘认真道:「殿下,苏庆节和程务挺二人,一直是军方领头人,对军中将士也有很强的约束力,这二人必须笼络,这是外在的力量。此外,就是千牛卫大将军杜淳义了。如今大明宫的守卫已经全部交给了千牛卫,若有事变,毫无疑问,他一个人的话语权,就远超苏、程二人。」 看着张文瓘一副严肃的样子 ,李贤点点头认真道:「孤知晓了。」 见太子殿下表情认真,似乎真的听进去了,张文瓘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很清楚这么干是不对的,只要跻身到皇位继承的漩涡之中,不管成败,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但是 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太子实在是太优秀了。都说一代强一代弱,但是从太宗皇帝到当今圣人,再看看这位太子,祖孙三人,实在是太像了,都是一样的天资卓越。 拍拍手,让门外的李荇把早膳送进来,李贤道:「您啊,也不必太着急,今天孤准备进宫看望一下父皇,您快些用膳,你我也好一起过去。」 了却心事的张文瓘自然从善如流,端起粥碗开始吃饭。自从昨天出了那等石破天惊的事情以来,他这才算是吃了点东西。 用过早膳,李贤就和张文瓘一起赶到了大明宫。张文瓘自然是去门下省,李贤则是直驱后宫,准备看望一下李治。昨天的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谁也摸不清这位至尊到底是怎么想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都可能。 传信的李荇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神色古怪,手里还捧着皇帝的令谕。 「陛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几天,这几日令殿下监国。」 「身体不适?」 回忆了一下昨天李治的状态,李贤并不觉得一夜之间他就会病倒。 接过李荇递过来的手谕,虽然疑惑,但李贤还是转头就回东宫。 钱财的事情完美谢幕以后,朝政上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不得不说,权力这个东西实在是迷人,虽然政务繁琐,但是一言以控万人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巫蛊的事情,显然让他淡化就行。 李治虽然有些日薄西山的迹象,但是他的眼睛却始终监视着这个国家的任何角落。自己牵涉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偶感风寒嘛,跟感冒一样,对平民百姓而言这或许是绝症,但对皇帝来说,就不算什么了。然而在监国处理朝政半个月以后,依然没什么动静,这就让李贤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给卑贱者联盟下派了任务,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原本无孔不入的联盟,如今却根本没法探查到宫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有几个资格老的御医,一直住在皇帝的寝宫,就连天后,也没有露面过。 第三百零一章 准备 这样的情况说不令人担心,简直是瞎话,虽然心底里觉得李治根本不至于病倒,但李贤依然命令卑贱者联盟和东宫所属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今他虽然坐稳了自己太子的位置,但历史上把位置做得稳稳当当,最后还翻车了的太子也不是没有。比如扶苏,比如李建成。利益这种东西,能够趋势人做出很多的事情,包括在太平盛世生生鼓捣出一次战乱来。 第一天求见被拒绝,第二天求见被拒绝,第四天求见还是被拒绝。 于是第五天开始,李贤就不再求见李治,而是认真的开始处理朝政。 能够让他放下心来的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天后的现状。 正常情况下,李治病重,就该天后出来处理政务,统筹全局。就算李治委任了太子,天后也会出现,垂帘听政。如今天后杳无音讯,不仅说明李治如今已经完全信任他这个太子,还说明他根本没有病到某个程度。 另外.... 李荇也过于平静了。 看着门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的李荇,李贤笑了笑,开始提笔给奏折批注。 从李荇来到王府的那天开始,他就清楚,虽然这家伙很忠心,但他始终是皇帝的一只眼睛,偶尔还会充当一下嘴的角色。若是皇帝真的病重,或许他早就站出来开口了。 如今没有开口,只能说... 或许还不到时候。 年关将近,长安的东西两市热闹非凡。作为当今天朝最大的枢纽之一,长安在货物交通之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金光门和春明门,作为重中之重,自然是被重兵看守。 然而,却有几辆货车,满载着粮食,一反常态的从安华门驶入了长安,穿过街道,进入了西市,而进入热闹的西市以后,这几辆车,仿佛泥牛入海,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今的长安,依旧延续着宵禁的习惯,哪怕是年关接近,所有人也必须严格执行这个规矩。你可以在自己家院里灯火通明,但是绝不能随意上街游逛。晚上依然有资格四处走的,除了部分朝廷命官,剩下的就是武侯和禁军、千牛卫了。 年关临近,无论东西市,都热闹非凡,坊门关闭后,内部依然灯火通明,各个商家都紧张的整理货物,准备在下一个白日到来的时候,大赚一笔。 永东粮行也是一样。 作为西市市上唯一一家粮商,它的利润简直令人发指。因为它的交易对象不是唐人,而是吐蕃人或者西域人。低价收购百姓家里和府库里即将霉变或者最次等的粮食,不论种类,将它们统统加工成面粉,再卖给外人,这期间的利润自然让无数人眼馋。 因为坑的是外人,所以也就没人指责,至于别的想染指这个行当的,就别瞎想了,因为永东粮行的背后,有着不止一位的大佬撑腰。 如今的永东粮行,明面上热闹无比,粮仓里也同样热闹无比。 伴随着货物的清空,粮仓里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而这片空地上,已经堆满了残破的武器盔甲,几乎撑破粮仓。几百个黑衣人,排着队在武器堆里挑挑拣拣,直到找到一件顺眼的武器和盔甲,才走到一边,借着夜色磨刀。 两个披着黑袍,身影隐没在黑暗中的家伙并排而立,看着这样的场景默不作声。 许久之后,个子高些的黑袍人才开口:「这么多年,费尽心机,结果就弄来了这些东西,敬...兄,是否过于寒颤了些?」 个子矮些的黑袍人冷哼一声,说:「你说的倒是轻巧,若不是我有些故旧遍布大唐,还没办法把这些东西凑出来。当今圣人麾下的千牛卫和密卫何其霸道,堪称无孔不入,就是这些,还是一点一点凑出 来的。兵部对府兵府库管控极严,就是残破的兵甲,也得尽数回收。想要折下来一些,难如登天啊!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等行事隐蔽,不怕暴露。这些兵甲虽然残破,但是拼凑一下依然能将我们的人手武装起来。你的情报准确吗?陛下确实病重,危在旦夕?」 「确实无误,我等赌上脑袋,为的不就是现在这样的机会?兄弟,你放心,你的情况那一位也知晓,堂堂骁勇无双的将军被困那等地方,确实委屈你了。如今吐蕃国力持续增长,朝中苏庆节等人的能力,还不及兄弟你,却能窃据高位,确实为人不齿。」 一阵攥拳的声音传来,矮个子的黑袍人拱拱手,随即转身就走。 「我的时间不多,装病能骗得过一时,却不能一直隐瞒。若是年前没有起事,我就必须回去了,否则主官绝对会生疑。」 「兄弟放心,自然有你大展拳脚的机会。到时,贞观旧臣那边,还要仰仗兄弟安抚呢。」 见面前的身影头也不回的走了,高个子黑袍人回头看了一眼逐渐被武装起来的队伍,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 多年的经营,能否成功,全看这一次了。 李贤啊李贤,或许你确实是一代英主,但是,英主对国朝是好事儿,但对好多人而言,却是个令人厌恶的阻碍。李家可以继续当皇帝,但,决不能继续掌握话语权! 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高个子黑袍人也随即隐没在黑暗里。 五千死士,在风起云涌的长安之中,绝对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更何况,禁军那边,也有内应。到时候,只需要以雷霆手段迅速进入皇宫,再演一场玄武门,等到尘埃落地,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依然是李氏子弟,千牛卫除了效忠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至于朝堂之上,身居高位的将军们,因为没有实际的兵权,面对这样的局面只能束手以待。张文瓘、郝处俊等人,谁不是一大家子牵累着,到时木已成舟,就是他们再不愿,也只能徒呼奈何。 幻想着未来几天发生的场景,黑袍人不停的发出笑声,在黑夜中,久久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