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心机丫鬟后》 1、第一章 一处简陋的茅草屋里,家徒四壁。 衣衫褴褛的男人像头死猪似的躺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走到院门口的苏暮皱着眉头喊了一声,隔了许久男人才从宿醉中清醒。他是苏暮的亲爹,平时嗜酒如命,是周边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父女俩都在顾府里当差。 按说苏父在顾家商铺里做跑堂,每月有一吊钱领,再加之闺女会把月例上交,日子应该算得上滋润才是。 遗憾的是家徒四壁,皆被那混账东西酗酒败光了。 平时苏暮对他厌恶至极,今日过来也是迫不得已。她嫌弃地把油纸包搁到地上,还没开口,苏父就含糊不清道:“别问我要钱。” 苏暮:“……” 她忍着爆粗口的冲动,耐着性子道:“过几日小侯爷要来常州办差,我听朱妈妈说西园里会安排几个丫鬟进去伺候,我也想进西园。” 听到这话,苏父愣了愣。 苏暮继续道:“我月例八百文,每月都上交给了父亲,若想进西园近小侯爷的身,总需钱银打点,父亲无论如何都得替女儿想法子。” 苏父默默地捡起油纸包,里头的馒头还是温热的。 苏暮循循善诱道:“整个府里我的样貌身段算得上拔尖儿的,若是得幸近了小侯爷的身,随便一件赏赐下来,就够得父亲辛苦当差了。” 这话被苏父听了进去,心中一番盘算。 按府上规矩,女奴到了许嫁的年岁主家会匹配同等男仆为妻。 而今苏暮已经及笄,婚事迟早会提上日程,与其让她匹配男仆,还不如试试能不能攀高枝儿。 若是走狗屎运爬上主子的床,也总好过被贱配。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苏暮点到为止。 她这个便宜爹可一点都不蠢,府里的粗使奴婢月例是五百文钱,她属于二等丫鬟,月例八百文,若能抬高身价,不就是活生生的摇钱树吗? 这不,苏父果然满口应承。 苏暮心满意足回府。 一个月前她穿越到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上,当时原身挨了打,高热把人烧没了,她稀里糊涂来到这儿,摊了一身晦气。 原身苏暮是顾家的家生子奴婢,刚刚及笄的年纪,亲娘在前两年病死了,有一个酗酒爱打人的爹。 像她们这种身份的家奴,素来是没有人权的,卖身契握在主家手里,可随意发卖杖杀。 不仅如此,婚配权更是毫无人性,只能由主家匹配给男仆,生的孩子也是奴仆。 世世代代都是家奴。 而要摆脱这种处境,就得想办法拿到卖身契,把奴籍转为良籍,方才有资格做那良民,若不然就只有一辈子为奴为婢供人使唤,永无出头之日。 现在听到小侯爷要来常州办差,她的机会来了。 那苏父的办事效率奇高,没过两日就凑足了两吊钱使给府里的管事朱婆子,孝敬她吃酒。 不仅如此,还额外给了苏暮四百文钱买胭脂等物做开销,可见对她寄予厚望。 待到小侯爷顾清玄来祖宅的头一天,京中派下的仆妇提前抵达顾府,只有一男一女,皆是上了年纪的家奴。 那仆妇名叫郑容,四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细眉细眼,一把年纪了体态却保养得极佳,听说是夫人房里的亲信,专门来打理小侯爷的饮食起居。 平时朱婆子作威作福好不威风,如今在郑氏跟前卑躬屈膝,脸都笑起了褶子。 一行人引郑氏看园子,她衣着讲究,圆脸亲和,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 “夫人说小侯爷年幼时朱妈妈还曾抱过他,家主们虽没回来,心里头却是惦记着这儿的,毕竟是顾家的根儿,不能忘本。” 朱婆子听了这话,心中跟吃了蜜似的,“老身得夫人照拂很是荣幸,也不知这些年府里可顺遂?” 郑氏应道:“顺遂,侯爷和夫人身体康健,小侯爷也甚有出息,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了圣人跟前的新贵红人,且又与寿王府结了姻……” 似想起了什么,话头忽然中断,仿佛有所忌讳。 朱婆子自然不敢多问。 把园子里里外外看过后,郑氏在大体上是满意的。 一行人回到西园,郑氏坐到椅子上,仆人上前奉茶,她端起茶盏说道:“小侯爷喜静,院里粗使奴仆留三人足矣,二等丫鬟留两位便罢。” 朱婆子点头称是。 郑氏抿了口茶,继续道:“现下我有些乏,先歇会儿,晚些时候朱妈妈领丫鬟过来我瞧瞧,至于粗使婆子,便由你自行安排。” 朱婆子应是。 晚些时候苏暮这些二等丫鬟被请进西园供郑氏挑选,起先她们都觉着这样的好事自然少不了朱婆子的孙女司英,哪曾想那丫头没来。 朱婆子亲自领着她们跟郑氏见礼。 郑氏站在屋檐下细细打量她们,每个人的衣着都是统一的短襦长裙,襦衫为淡青,长裙则是姜黄与浅碧相交的间色裙。 她们的腰间均系着淡青腰带,脚上穿着绣花鞋,头上梳着中规中矩的丫髻,只有简单的红头绳作衬。 郑氏把五人审视一番,视线落到苏暮身上。 她的脸嘴生得秀气,饱满的鹅蛋脸上有一双温柔的杏眼,鼻子小巧秀挺,鼻头下方有一颗俏皮的小红痣。 唇瓣红润丰腴,下颚轮廓柔美,五官虽然算不得美艳端方,却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灵秀婉约。 身段也好,模样在五人中算是最出挑的。 也不知是眼熟还是其他,郑氏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过了好半晌,郑氏才指了指最中间。 朱婆子会意,唤道:“玉如。” 丫鬟玉如出列,朝郑氏行福身礼。 郑氏又看向余下四位。 苏暮心中忐忑,原本笃定自己能选中,眼下看来…… 这不,郑氏又指了指她旁边的冬香。 冬香出列,朝郑氏行礼。 郑氏做了个手势,朱婆子看向落选的三人,冲她们说道:“你们且回罢。” 三人悻悻然行礼告退,依次离开西园。 在回倒座房的途中苏暮脸色不大好,开局不利,心情自然不怎么痛快。 同行的婢女酸溜溜道:“冬香竟也选上了。”说罢看向身侧的苏暮,“阿若,怎么不说话呀?” 阿若是苏暮的小名,她回过神儿,抿唇道:“我原以为司英会去的。” 提到朱婆子的孙女,另一名婢女接茬道:“真是奇了,进西园这等好事,朱妈妈竟没给司英留位子。” 苏暮不想提这个话题,沉默不语。 三人各怀心思回到住处。 像她们这些女奴都是住在倒座房里,通常粗使奴婢没有私人空间,只能数人睡大通铺。 二等丫鬟则稍好些,能住单人间,房屋只有几平米,总好过五六人挤一间。 没一会儿忽听外头传来嘈杂声,原是被选中的丫鬟回来收拾物什,说要暂时搬进西园住。 这可把众人艳羡坏了。 苏暮倚在门口看她们兴致勃勃,酸成了柠檬精。 因为听说郑氏把她们的月例调成了一吊钱,那可是一等丫鬟的月例。 不仅如此,二人还得了赏赐,是枚小小的玉坠子,应能值好些铜板。 苏暮不屑地撇嘴,心说她才看不上,实则酸得跟什么似的。 天知道她穷得要命,既穷酸又孤傲,明明艳羡坏了,却嘴硬不服气,小家子气地护着仅存的那点自尊不想低头认命。 听着旁人恭维的奉承话,苏暮意兴阑珊地回自己屋里,早早歇下了。 落了场空,她心中到底不大服气,第二天傍晚听到人们说小侯爷的马车到府门口时,她借办差的由头偷偷去窥探。 长廊上的大红灯笼已经被仆人点亮,一盏盏延伸,星星点点,仿佛没有尽头。 苏暮躲到假山那边时并未看到顾清玄的正脸,她只见到郑氏等人簇拥着男人走上长廊。 那人身量高挑,宽肩窄腰,穿了一袭考究的竹青色圆领窄袖袍衫。 头上戴着幞头,腰间束玉带,脚蹬革靴,背手走路的姿势如青松劲竹般,不疾不徐。 郑氏在一旁同他说话,男人微微侧头,因个头太高,以至于在一群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苏暮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人通身都是官家的威严气派,看起来很不好亲近的样子。 一路车马劳顿从京中奔波而来,长廊上的顾清玄倍感疲惫。 他已经有好些年没回过常州祖宅了,只觉得老宅里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就如同入暮之年般,清冷寂寥。 朱婆子等人引着他前往西园,他们小心翼翼叙着主仆旧情,他有一搭没一搭应付。 缓步抵达西园,整个院子都被修整过一番,墙角处的一丛青竹挺拔修长,在院里恣意伸展,看起来很有一番意境。 顾清玄背着手在墙脚处站了会儿,才步入正堂。 郑氏询问要不要传膳,他看了看天色,应道:“先备热水,我要沐浴。” 郑氏当即去命粗使婆子备热水。 顾家是念旧的人,朱婆子悉心打理祖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此次顾清玄前来常州办差,多半要耽搁些日子,顾夫人特地给朱婆子备了礼,算是尽主家的一份厚谊。 朱婆子得了赏赐,美滋滋地退下了。 把她打发走后,顾清玄坐在太师椅上同侍从许诸说话,安排明日的行程。他才来常州,明日自然要到监院露个脸儿,好让那帮人有个底。 不一会儿浴房里的热水备好,许诸伺候他去梳洗。 顾清玄舒适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风尘疲惫,换上干净亵衣,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许诸取来一袭浅灰色交领衣袍服侍他穿上,他有近一米九的个头,那衣袍宽松肥大,罩在身上松松垮垮。 粗粗系好腰带,他光脚踩着木屐前往寝卧。 如墨长发凌乱披散,湿漉漉的,宽松肥大的衣袍把人衬得散漫随意,远远望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野鹤风姿。 途中冬香见到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忙脸红心跳躬身回避。 郑氏过来替主子绞干头发,见冬香失态,没好气道:“出息!” 冬香垂首不语,只红着脸,觉着那郎君高大威仪,当真如传闻中的龙章凤姿,叫人不敢窥视。 郑氏进屋,取来干净布巾裹到顾清玄的头上,念叨道:“郎君才来常州就忙着公务,沿途车马劳顿,很该好生歇一歇。” 顾清玄像听到笑话般,低沉语调中透着几分无奈,“郑妈妈且放心,没有一年半载,我是回不去的。” 郑氏愣住,诧异道:“要耽搁这般久?” 2、第二章 顾清玄“唔”了一声,慢条斯理拿起妆台上的玉簪,说道:“一年前圣人就说要查常州盐帮,悬在脖子上的刀等到这会儿才落下,哪有那么容易交差?” 郑氏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差事棘手得很。” 顾清玄:“是挺棘手,朝廷里没有人愿接这差事。” 郑氏低头仔细把他的头发绞干,也在这时,小厨房那边差人过来询问是否传膳,郑氏拿玉簪挽上发髻,道:“传罢。” 片刻后小厨房送来膳食,有烩虾仁、火脮春笋、豆腐羹、凉拌蕨苔和清蒸鲈鱼。 顾清玄饮食清淡,一点辣都不碰。 连日奔波胃口不大好,他只用了一碗豆腐羹和少许蕨苔,其余的则原封不动撤下。 郑氏走到门口,瞅着撤下来的膳食微微蹙眉,问道:“郎君这些日是不是胃口不大好?” 顾清玄“唔”了一声,“今儿我有些乏,明日还得去府衙应酬,要早些歇息,叫他们莫要弄出动静来。” 郑氏应声是。 顾清玄朝她挥手,早早就熄灯睡下了。 翌日一早晨钟声都没响起他便起了,春日凌晨还有些冷,耳房里的郑氏撑灯过来伺候他起床洗漱。 在他穿里衣时,郑氏绞帕子送上前供他净面。 顾清玄伸手接过温帕子,郑氏拿外袍给他披上,防止受凉。 待他净完面,郑氏送上青盐供他漱口,从头到尾主仆都没说过一句话。而冬香和玉如则是没有资格近身的,她们只能在外头听候差遣。 待郑氏梳理好发髻,许诸捧着襕袍进来伺候他穿上。 中书舍人属正五品上的官阶,着绯袍。 顾清玄从小娇养在侯府,受士族学识熏陶,一辈子顺风顺水,不曾受过挫折,身上自然有股世家子弟的骄矜。 他身量高大,又擅骑射,极少在外风吹日晒,皮肤跟姑娘似的养得白净细致,朱婆子夸他龙章凤姿,也是有由头的。 厚重考究的圆领绯袍加身,腰间束玉带,头戴青黑幞头,下着玄色膝裤,脚蹬官靴,体态挺拔如松,形貌昳丽,总让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郑氏满意地替他整理衣冠。 面前的年轻儿郎长眉入鬓,眉下生得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珠呈琥珀色,眼尾上挑,带着一股子文士风流。 他的鼻梁挺直,薄唇自带艳丽,下颚轮廓分明,喉结突起,耳下有颗痣,颇有几分撩人的小性感。 整体五官生得清贵端庄,通身都是典雅的书卷气息,若是不说话时,则略显沉静内敛,容易给人一种压迫性的阴沉。 在郑氏看来,这般好的儿郎,就算尚公主都使得。 只是遗憾,寿王府的那桩亲事,并不大好。 正好衣冠,顾清玄前去用早食,他对饮食并不挑剔,今日庖厨备了馎饦,汤底由鲫鱼熬制,菠菜打底,配上一碟脆嫩酸笋,非常开胃。 鱼汤鲜甜浓郁,馎饦爽滑柔韧,酸笋入口鲜脆,一下子就打开了味蕾,他满足地用了一碗馎饦才作罢。 用浓茶漱口后,郑氏递上干净帕子供他拭去唇上水渍。 顾清玄起身,许诸上前抚平衣裳上的皱褶,细细正过一遍衣冠,主仆才出门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府里的灯笼一盏盏熄灭,主仆二人出了西园,路上的仆人见到他们纷纷躬身行礼。 也有胆子大些的奴仆偷偷窥探,只觉得那袭绯色当真惹眼,气场肃穆,通身都是端贵清正的威仪,叫人不敢亵渎。 马车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见到二人出现在门口,马夫忙上前行礼,并摆放好杌凳。 许诸搀扶顾清玄上马车,待他坐稳了,马夫才驾马前往监院。 上午园子里活跃起来,仆人们洒扫的、浇花的、喂鸟雀的,各司其职。 苏暮和湘梅在廊下喂鸟食时,瞧见朱婆子的孙女司英往这边过来,她生得天真活泼,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湘梅有意试探,唤道:“司英。” 小丫头应了一声,手里抱着一只木盒,上前逗笼里的金丝雀,湘梅暗搓搓问:“你怎么没进西园伺候?” 司英如实回答道:“祖母不让我去,说我伺候不了小侯爷。” 这话倒令二人诧异,湘梅半信半疑问:“当真?” 司英点头,一本正经说:“祖母说侯府重规矩,我在祖宅里散漫惯了,许多事情恐应付不了,若是冲撞了小侯爷,指不定领罚,到时祖母也保不了,哭都来不及。” “小侯爷这么难伺候?” “我不清楚,只听祖母说夫人特地指派了身边的郑娘子来,可见是防着我们这些乡野丫头的。” 听了这话,湘梅沉默不语。 司英继续道:“郑娘子是夫人房里的人,京里的仆妇跟咱们这些乡下的到底不一样,且又是伺候小侯爷,出不得分毫岔子,所以祖母不愿我去沾染。” 苏暮瞥了她一眼,说道:“还是朱妈妈老道,司英有她老人家护着,往后的前程自然不消说。” 听到这话,司英娇羞地笑了笑,直言道:“阿若姐姐的样貌身段出挑,我原以为你会入郑娘子的眼,哪曾想……” 说罢附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听祖母说阿若姐姐没入郑娘子的眼是因为你像一个人。” 苏暮愣住。 司英俏皮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八卦道:“郑娘子说你像表小姐薛华兰,她跟小侯爷牵扯不清,是防着你呢。” 苏暮:“……” 她真的比窦娥还冤。 这原因令她郁闷不已,整个上午都心事重重。她不清楚薛华兰在小侯爷那里是什么分量,但见郑氏提防的样子,可见二人是有渊源的。 中午回倒座房午休时,苏暮听到隔壁的粗使婆子议起新来的主子,说他生得极俊,穿官袍的样子忒威风。 院里都是女郎,不论老少,对这样的儿郎自然兴致勃勃。 人们悄声议论,苏暮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陈婆子在西园里当差,早晨洒扫时见过主子,夸赞道:“依我看呐,整个常州都寻不出咱们郎君这般好的样貌来,端庄秀美,仪态风流,当真是个妙人儿。” 一婢女小声八卦问:“真有这么俊?” 陈婆子:“我哄你作甚?”又戏谑道,“今儿早晨我还瞧见冬香那丫头没出息,见着人家还偷偷脸红呢。” 这话引得众人失笑。 有人打趣道:“能进西园当差,自然有机会近小侯爷的身,我看冬香和玉如也是有福气的。” 陈婆子摆手,“郎君身边有郑娘子和许小郎君伺候,哪轮得到她们献媚?” 听着她们窃窃私语,屋里的苏暮心思千回百转,琢磨着若要近顾清玄的身,只怕得花点心思才行。 上回使给朱婆子的两吊钱可不能打水漂。 这不,下午苏暮别有用心地讨了件剪花的差事,水榭那边的海棠花开了不少,朱婆子差她剪些送到西园供郑氏插瓶用。 苏暮提着竹篮去剪枝,她特意磨蹭到东家回来的节骨眼儿才送过去。 夕阳西下,墙角处逆光的青竹散发着昏黄的朦胧金光,染上岁月的墙壁上倒影着翠竹剪影,影影绰绰,随风飘动。 苏暮站在墙边同冬香说话,当时郑氏没在院子里。 冬香瞧着竹篮里的海棠欢喜,拿起一枝花苞道:“朱妈妈着实有心了。” 二人正说着,忽听脚步声从月洞门传来,她们原以为是郑氏回来了,哪曾想走到门口来的是顾清玄主仆。 猝不及防见到他们下值回来,冬香略微失态地行礼,忐忑道:“郎君。” 顾清玄没有理会,视线落到那篮海棠花上,神色清冷。 苏暮行福身礼道:“水榭那边的海棠花开了不少,朱妈妈差奴婢剪来给郑娘子插瓶用,还望郎君喜欢。” 她说话的语气平缓,不疾不徐,态度亦是不卑不亢,丝毫不见唐突慌张,跟冬香比起来倒多了几分沉稳。 顾清玄斜睨她一眼,并未有过多的反应,只端着仪态负手进了正堂。身后的许诸心生好奇,忍不住瞧她,嘴里“啧”了一声,犯起了嘀咕。 苏暮偷偷瞄了一眼那抹绯色,不敢继续逗留,怕引起郑氏的戒心,默默地出了西园。 回去的路上她特地兜了圈子,有意避开与郑氏碰头。回想方才见到顾清玄的情形,她心里头还是挺惊艳的。 那男人高瘦白净,眉眼生得秀雅,通身都是书卷气息,是传统型的古典美人儿。 也难怪陈婆子夸赞,在常州这地方确实很难寻到这般身家背景的人物。 话又说回来,就算他是个糟老头子,她都会绞尽脑汁爬床,只要能从主家手里拿到卖身契,没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另一边的顾清玄在更衣室换了一身牙色便服,去了幞头,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织锦衣袍做工考究,宝相纹边缘镶嵌着细致的金丝锦边,把气质衬得温润贵气。 许诸一边整理衣着,一边说道:“方才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丫头,小的瞧着倒有些眼熟。” 顾清玄默了默,显然也注意到了,淡淡道:“像华兰。” 许诸笑道:“是有点像。”停顿片刻,“不过薛小娘子比那丫头的个头要高些,言行举止也更娇气些。” 顾清玄没有答话,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兴趣。整理好衣着,他出去时见到郑氏拿了两枝海棠插瓶。 那海棠花呈淡粉色,些许已经热烈绽放,些许则含苞待放,瞧着娇羞可人。 郑氏见他出来,笑吟吟道:“今年的海棠开得早,朱妈妈有心了,不知送来的海棠可入郎君的意?” 顾清玄踱步走到花瓶前,居高临下瞧了会儿,随后伸出指尖拂了拂绽放的海棠,它们像受惊的小鹿般,花瓣顿时落下不少。 桌上洒落一片细碎的花瓣,给插瓶增添了几分意境。 顾清玄这才觉着满意了,道:“传膳罢。” 小厨房备了春盘和鱼脍。 他胃口不大好,饮食又偏清淡,郑氏特地备了爽口开胃的春盘供他食用。 所谓春盘,便是用烙熟的薄饼皮裹馅心,饼皮要细薄,里头的馅五花八门,有鸡丝、韭黄、春笋、木耳、火腿片、萝卜丝等,想吃哪种就裹哪种。 春盘显然是合意的,顾清玄坐下净手,拿帕子擦净后,自顾取了一张饼皮,挑剔地动筷搭配想吃的馅料。 他不吃辣,蘸料用的清酱口。 春笋爽脆,鸡丝嫩滑,饼皮柔韧,入口一点都不腻。 用完一张饼皮,他又试了试鱼脍,觉着跟京中庖厨的手艺略有差异,蘸料也不太顺口,便没再动筷。 之后他又用了几张饼皮,食了一碗糙米粥,才觉饱足。 现下日头还早,顾清玄前往书房消食。 另一边的许诸见食案上的鱼脍没动,好奇夹了一片来尝,眉头微皱,只觉那芥末味儿委实冲人。 郑氏进屋瞧见他的举动,问道:“郎君没用?” 许诸嫌弃道:“春用葱,秋用芥,下次鱼脍选皖鱼为佳。” 郑氏应道:“这倒是庖厨疏忽了。” 许诸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明日中午郎君要宴请监察御史沈正坤,郑娘子着手安排一下,郎君说备常州菜便是。” 郑氏问:“只有沈御史一人吗?” 许诸点头,“只请他一人。”又道,“他同郎君从京里来,现下郎君不想应酬当地府衙的官员。” 郑氏应声晓得。 得了差事,没一会儿她便差玉如去请朱婆子来,商量明日的家宴。 二人把要备的菜式细细梳理了一番,确定菜品后,郑氏便前往书房呈递给顾清玄看,当时他正抱着一卷《氾胜之书》看得津津有味。 郑氏轻轻敲门,桌案前的人抬头看向她,她说道:“方才许诸说明日郎君要宴请沈御史,奴婢备下了宴饮的菜品,还请郎君过目。” 顾清玄放下书籍,郑氏上前呈上菜品单子,他伸手接过粗粗看了两眼,点头道:“就按你拟定的办。” 郑氏又问:“郎君准备在哪儿宴请?” 顾清玄把菜品单子还给她,想了想道:“水榭那边的海棠开了不少,明日便在水榭设宴。” 郑氏道声好,默默退了下去。 顾清玄捡起《氾胜之书》继续入迷。 《氾胜之书》是一本农学著作,讲述的是农学知识,里头记录着耕种和农作物栽培技术,他觉着种地还挺有意思。 郑氏拿着菜品单子下去后,找到朱婆子,让她做明日的安排。 朱婆子接了差事,忙去吩咐庖厨明日宴请要备的菜式,随即又命人唤来苏暮这些二等丫鬟,说明日主子要在水榭宴请,她们要仔细伺候,断不能出任何差错。 苏暮心中窃喜,混脸熟的机会又来了! 3、第三章 翌日顾清玄起了个早,在院里练拳。 许诸捧着汗巾在一旁伺候。 待自家主子练完一套拳法,他才递上汗巾。 顾清玄伸手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稍后许诸送上温水,他接过抿了两口,才去浴房沐浴。 郑氏备上一袭蓝灰衣袍,被顾清玄嫌弃了。 他不喜颜色太过鲜亮,觉得轻浮不够端庄,亲自挑了黛蓝色的莲花纹圆领窄袖袍衫,配革带,玉冠足矣。 没有官袍的正式,依旧不减端方雅重。 顾清玄站在衣冠镜前,沉稳的黛蓝把整个人衬得清冷俊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被文质彬彬浸染,身姿挺拔,仪态风雅,从骨子里透着矜贵豁达。 他从小生在侯府,言行举止受士族熏陶,进食不能发出声响,说话轻言细语,切忌高声大叫,更忌讳在人前失态。 打小养成的生活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不论是仪态,还是自我掌控,都能把控得很好,不出分毫差错。 贵族讲究体面,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情绪稳定,没有特别偏好的东西,也没有对什么执着过,内敛温文,行事稳重,活成了京中世家子弟应有的模样。 这需要良好的家风与教养才能造就出这般清正谦卑的君子。 上午巳时一刻,监察御史沈正坤前来拜访。 他年约四十五,生了一张方脸,面白少纹,蓄着八字胡,体态高瘦,穿了一袭鸦青,外罩蝙蝠纹大氅。 许诸引他前往西园,沈正坤负手跟随,身后跟着年轻小厮。 待主仆抵达西园,许诸把他们请进正堂。 不一会儿顾清玄从书房那边过来,沈正坤瞧见他,连忙起身行礼道:“顾舍人。” 顾清玄回礼,“沈御史。”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各自就坐。 婢女上前奉茶。 二人就常州的风俗人情说了会儿,院里闲杂人多,不便谈正事,顾清玄把他请进书房。 此次两人前来常州,差事表面上是沈正坤的,实则主心骨在顾清玄。 沈正坤自知啃不动常州盐帮这块硬骨头,便求圣人指路。 圣人仔细一琢磨,忠勇侯府顾家祖上是常州人,当即大发慈悲把顾清玄安了个巡盐御史的名头扔了过来。 忠勇侯得知这茬慌了神儿,根本就不想得罪人,亲自去求了两回,结果都被圣人回绝了,避而不见。 顾清玄迫不得已成了圣人整顿盐务衙门的刀。 沈正坤比他要早来两天,同他说起到了监院的态度,成竹在胸,压根就不怕他们查。 顾清玄被他说话的语气逗笑了,端起茶盏道:“这事儿圣人都磨蹭了一年,就算他们有纰漏,也早就填补了,哪能让沈御史抓了小辫子?” 沈正坤无奈道:“我粗粗看过监院呈上来的账目,每一笔都周全,当真看不出异样来,只怕此行要费些心思。” 顾清玄“唔”了一声,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道:“常州挺好,多待一阵子也无妨。” 沈正坤:“???” 顾清玄:“且等着罢,待时日长些,他们自然会想法子把我们踢回京交差。” 见他这般笃定,沈正坤稍稍安心了些。 二人在书房里叙了许久,顾清玄才引他逛园子。 这处顾家祖宅占地极广,几乎把长春街占了半条。 他们先从西园出发,长廊上挂着的鸟笼吸引了沈正坤的注意,那八哥是个话痨,会说些简单的祝福语,把他逗乐了。 沿着长廊前往如意门那边,便是一片苍翠青竹。 月洞门边上的芭蕉茂盛青郁,一丛丛青竹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在阳光下轻轻摇曳,给染上岁月痕迹的墙壁印下重重剪影。 青竹下的小道蜿蜒通往梅香园,石板上恣意生长着些许青苔,微风扫来,竹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令小道透着一股子幽深的宁静。 沈正坤捋胡子赞道:“都说顾府的园林景致是常州七大家之最,今日见识,果然处处透着小雅别致。” 顾清玄抿嘴笑,“我许多年不曾回来过了,跟沈御史一样看稀奇。” 二人走进小道前往梅香园,顾清玄只觉得周边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他来这里还没有仔细逛过,今日是头一遭。 小道的尽头是一道宝瓶门,穿过宝瓶门便是种满梅树的梅香园,它们在早春时绽放,现在已经彻底凋零,只留梅香如故。 由于梅树种植年头较长,有数十年了,每一株的造型独特,颇有风姿韵骨。 沈正坤爱梅,顾清玄便做主送了一株给他,他欢喜不已,毫不忸怩受下了。 梅一身傲骨,剪雪裁冰,沈正坤算得上风雅君子,虽然官阶不高,却是个清流人物,顾清玄对这样的人毫不吝啬。 之后二人又逛了风荷斋等地,最后才前往莲云水榭。 水榭边种了不少海棠,今年开得早,粉的红的争相绽放,惹得蜜蜂飞蝶流连。 顾清玄在水榭设宴,忙碌的丫鬟们见到二人过来,纷纷躬身行礼。 两人走进海棠林中,春日阳光正好,海棠花的馥郁芬芳令人陶醉。 在水榭里备果品的苏暮偷偷窥探他们,视线落到许诸身上,心里头打着小算盘。 郑氏不会给机会让她近顾清玄的身,那就把劲儿往许诸身上使。那小子看着活泼亲和,应比郑氏好说话。 心中打定主意,苏暮收回视线继续做手上差事。 待到正午时分,主子们回到水榭,分食用的桌案已经备好。 顾清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各自就坐于食案前。 许诸从冬香手里接过铜盆供自家主子净手,另一边的沈正坤则由自己的仆人伺候。 苏暮呈上干净帕子,沈正坤接过擦手。 婢女们开始传菜,送上第一道开胃冷盘,分别是凉拌韭黄、凉拌黄花菜、糟鸭舌和拌蕨苔,皆用小碟盛放,分量极少。 呈上来的酒则是松醪春。 顾清玄道了一声“请”,二人各自动筷。 沈正坤浅尝了一口黄花菜,其口感爽滑,滋味鲜甜,透着甘香,甚合他意。 两人性情相投,借着春日兴致对起了飞花令。 许诸则在一旁斟酒助兴,场面气氛顿时活跃轻松。 庖厨陆续呈上主菜,分别是糖霜甲鱼、蜜汁火方、清炖海参和狮子头。 常州人嗜甜,糖霜即冰糖,和蜜汁都属甜口,沈正坤是乾州人,倒有些吃不惯,不过各方各俗,总要尝试。 方才饮了酒,许诸送上清炖海参供顾清玄垫胃,他只用了半只海参便作罢。 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海棠,引来一只白蝴蝶前来偷香,沈正坤笑颜道:“文嘉你瞧,这只蝴蝶甚有趣味。” 文嘉是顾清玄小字,他瞅着那只蝴蝶看。 蝴蝶在海棠上流连了一阵儿便朝旁边的冬香飞去,转了一圈又落到了苏暮的肩膀上,她想把它赶走,却又怕扫了主子们的兴致,只能嫌弃地拿眼睨它。 这一举动把许诸逗笑了。 苏暮瞪了他一眼,却见顾清玄也在瞧她。 二人视线相碰,她赶忙垂首回避,那蝴蝶在水榭里飞了一圈便入了海棠林。 沈正坤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听闻顾府祖上有一把叫‘沧海龙吟’的五弦琴,是从周朝时期流传下来的,已经有七八百年了,可当真?” 顾清玄回过神儿,视线从苏暮身上收回,“府里是有一把‘沧海龙吟’,也是巧了,就存放在祖宅里,若沈兄有兴致,可取来你瞧。” 沈正坤激动拍大腿道:“那敢情好!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那把古琴存放在顾家的祠堂里,许诸得了令,前往祠堂将其取来。 在二人说起“沧海龙吟”的来历时,婢女们陆续呈上热菜,有油焖春笋、清汤越鸡、炙羊肉、蒸鲈鱼和虾羹。 沈正坤爱笋,特地配了一碗粳米饭佐菜。 春笋咸鲜脆嫩,炙羊肉焦香油亮,弥漫着浓烈的五香辛辣。 乾州人嗜辣,炙羊肉特别合沈正坤的意,倒是顾清玄口味清淡,几乎没碰过那道菜。他觉着虾羹的味道不错,鲜甜润滑,肉质弹牙,便用了一小碗。 待二人把热菜用得差不多后,接着呈上来银耳羹、牛乳茶和红枣糕等甜品。 顾清玄爱食常州的地道牛乳茶,到至今他都会经常去祖母房里讨牛乳茶喝,因为那边的小厨房里专门请了常州厨娘做。 今日尝到这熟悉的家乡滋味,心中颇有几分感触,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到很远,远到祖父还健在的时候,那时他的头上扎着一个小啾啾,坐在祖父怀里扯他的胡须,被阿娘呵斥。 想到幼时的过往,顾清玄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到苏暮脸上,那女郎与表妹华兰当真相像,只是她的脸庞稍圆润幼白些。 婢女送上贡桔和柿饼等果品,这场宴请才算接近尾声。 两人在水榭里坐了会儿,许诸取来“沧海龙吟”,是一把伏羲式五弦琴。 琴首是龙头造型,琴身古朴黝黑,线条优雅流畅,因时日太久,琴身有多处破损,些许漆纹已经脱落,只能隐隐看到曾经留下的龙纹祥云。 它与现在时兴的七弦琴不一样,显得狭长。 沈正坤瞧着琴几上的沧海龙吟,啧啧称奇。 顾清玄伸出指尖轻轻挑动琴弦,一道带着历史洪流的厚重琴音“铮”的一声从琴弦上逸出,幽远意重。 沈正坤心痒,原本想附庸风雅一回,无奈他学的都是七弦琴,这类五弦琴已经很少有人会弹奏了。 “这音色甚好,只是五弦琴我只能望洋兴叹。” 顾清玄道:“五弦琴我倒是学过,就是不太精。” 沈正坤兴致勃勃道:“今日沈某可有幸一览文嘉风采?” 顾清玄抿了抿唇,迟疑了会儿才道:“那便试一试。” 净手焚香,湖面吹来一阵微风,挑动杨柳迎风起舞,他端坐到琴几前,先试了几个音节,才道:“文嘉献丑了,就弹祖母教给我的《沧海龙吟》,许久不曾碰过五弦琴,还望沈兄莫嫌弃。” 沈正坤摸了摸八字胡,说道:“今日能得幸见识‘沧海龙吟’就已经是万幸了,又能听文嘉献音,更是幸中之幸!” 顾清玄笑道:“沈兄莫要拍马屁。” 二人打趣了几句,顾清玄才正儿八经抚琴。 顾家祖上是典型的高门贵族,而祖母顾老夫人更是河东裴氏,名门巨族,经六朝而不衰,这样门楣养出来的女子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顾清玄作为侯府嫡子,才学少不了门第里的熏陶教养,他打小就受顾老夫人洗礼,不论是才学,还是情操,皆受其影响。 沧海龙吟供奉在祠堂里,它曾见证过河东裴氏一族的显赫与昌盛,更是顾老夫人曾经的嫁妆,自祖父顾贤去世后,它就被留在顾家的祠堂里封存。 如今时隔多年被顾清玄取出见天日,弹奏的第一首曲子便是《沧海龙吟》。 苏暮不懂琴,也没有附庸风雅的文化素养,但听到琴音时还是被震撼到了。 最初的五弦琴本是治病所用,五弦代表着金木水火土,对应五脏。 而沧海龙吟因年代久远,琴弦上汇聚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厚重音色,比现世的七弦琴更具有敲打人心的魅力。 一曲《沧海龙吟》犹如从历史尘埃里以缓慢却幽远的脚步款款而来,它带着远古而沉寂的隐秘一点点侵入人们的心房。 那声乐时而浑厚劲透,如历经沧海桑田;时而又清脆,宛若昆山玉碎,叫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仿佛跟着琴音走进了属于它的世界。 水榭里的人们一时被琴音抚慰,不由自主听痴了。 海棠林的海棠花瓣被春风裹挟着飘落到碧绿湖水里,被阳光沐浴的湖面波光粼粼,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亭台边的杨柳似也感受到了音韵的美妙,摇曳生姿。 香炉里的白檀香被微风淘气打乱,青烟藕断丝连,构成了姿态各异的缭绕烟丝。 坐在琴几前的男人似乎也沉醉在曾经的幻梦里,修长指尖专注拨动琴弦,娴熟且优雅。 在某一刻,他仿佛也回到了祖母悉心教导的过往里,与这把古琴产生了共鸣。 水榭里琴音缭绕,男人眉目如画,专注的样子仿佛在为世人勾勒他在琴音中感受到的美妙。 那场景就犹如一幅祥和优美的画卷,画中人所展现出来的风雅需要日积月累的熏陶与练习,而他迷人的底蕴便源自于有一个强大的家世背景。 优渥的家世,良好的文化底蕴,一代又一代的美学传承与努力,方才造就出这样端贵不可亵渎的高雅君子。 这样的顾清玄是极其美好的,内敛而不浮躁,豁达且安宁,在琴音的渲染下给人一种温柔且有力量的历史沉淀感。 在某一瞬间,苏暮觉得这个男人是有神韵傲骨的,应不是个重欲的人。 同时也意味着,不太好勾搭到手。 4、第四章 一曲走向尾声,水榭里的人们还沉浸在那悠长婉转的余音中回不过神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正坤才惊艳赞道:“原来文嘉的音律竟有这般造诣,着实令沈某开了眼。” 顾清玄谦虚道:“沈兄过奖了。” 沈正坤回味无穷,难掩激动道:“河东裴氏当真了不得,这曲《沧海龙吟》精妙无比,当该流传后世。” 顾清玄无奈笑了笑,“时下七弦琴才受世人喜爱,流传甚广,《沧海龙吟》到底冷僻了些,迟早会成为人间绝响。” 沈正坤摆手道:“文嘉此言差矣,正是因其冷僻,故才需要传世。”又道,“你可知这首曲子的琴谱,我甚有兴致琢磨一番。” 顾清玄当即命人备文房四宝。 于是整个下午二人都在水榭里琢磨琴谱。 现今流传的是减字谱,顾清玄亲笔写下《沧海龙吟》的减字谱,一边同沈正坤耐心讲解,一边在纸上书写。 水榭里只留了三名仆人伺候,苏暮等人得以退下用午饭,包括许诸。 今日宴请剩下许多菜肴没动过,倒掉实属浪费,便留下供应府里的管事们。 现下是仆人们午休的时间,庖厨已经没什么人了,苏暮动了小心思,听说许诸喜欢食糟鸭舌,便特地说是朱婆子给他留的。 许诸不客气地尝了一只,高兴道:“朱妈妈有心了。” 苏暮揭开食盒,献殷勤道:“炙羊肉也给许小郎君留着的。” 许诸“哎哟”一声,打趣道:“若被郑娘子知晓我这般贪吃,指不定挨一顿念叨。” 苏暮掩嘴道:“郑娘子方才回西园去了,她劳累了半天,这会儿要歇一歇,没人知晓许小郎君吃了多少。” 许诸被哄得高兴,指了指她,调侃道:“苏小娘子当真是个小滑头,我就不客气了。” 苏暮又问道:“松醪春也有,许小郎君要不要用些?” 许诸连忙摆手,“那可使不得,一身酒气会被郎君训斥。” 苏暮走到门口,时不时看他,搭话道:“常州到底不比京城繁华,许小郎君来了这儿只怕不太习惯。” 许诸应道:“这儿是要比京里差些。” 苏暮露出艳羡的表情,故意道:“还是许小郎君有见识,哪像我们这些乡野粗鄙,一辈子就只见过簸箕那么大的天,连长春街都不曾出过。” 许诸咽下汤羹,正色道:“苏小娘子莫要妄自菲薄,我跟你一样都是奴婢,只不过我运气稍好点儿,寻了郎君做主子,他厚道仁义,从不曾苛责过我。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过是个奴仆,仅有的那点见识也不过是沾了郎君的光。” 见他态度温和,苏暮引导道:“京中只怕要比常州繁盛千百倍。” “那是自然。”又道,“宫里头我都还去过两回呢,你没见过那些宫殿,威武雄壮,光红墙就有数丈高。” “我没出过常州,你可莫要诓我。” “嗐,我诓你作甚?” 许诸的话匣子被打开,同她津津乐道议起京中的繁华。 湘梅寻声而来,也好奇听他八卦。 她们都是没出过常州的女郎,见识短浅,犹如困在这四方天地的鸟儿。今日听到许诸说起的种种,无不露出艳羡又崇拜的表情。 许诸彻底膨胀了,不乏夸大其词,特别是提到那些金发碧眼的胡人时,说他们的身量高壮得像堵墙,生活习性茹毛饮血,把苏暮逗得失笑。 见她掩嘴低眉的样子,许诸“嗳”了一声,拍大腿脱口道:“你这举动当真像极了薛小娘子!” 苏暮装作听不懂,茫然问:“薛小娘子是何人?” 许诸道:“薛小娘子是郎君的表妹,名叫薛华兰,她小时候经常来侯府玩,与郎君的关系甚好,也很得夫人喜欢。” 苏暮轻轻“噢”了一声,腼腆道:“那般身家贵重的小娘子,奴婢万不敢并论。” 湘梅对薛华兰很有兴致,好奇八卦起此人。 许诸一直在顾清玄身边伺候,自然知晓些情形,便同她们说起薛华兰在府里的种种。说她在侯府很受器重,生母是跟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平时经常过府来云云。 湘梅“啧啧”道:“如此说来,薛小娘子跟郎君青梅竹马,日后应是能结亲的。” 许诸摆手,“郎君前两年跟寿王府的长宁郡主定了亲,她就别想了。” 苏暮心生好奇,忍不住八卦问:“眼下郎君已经二十出头,理应成了婚才是。” 许诸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休要再提此事。”又严肃道,“若被郑娘子知晓,会撕烂我们的嘴。” 苏暮愣住。 湘梅露出害怕的表情,“不提这茬了,再也不提了。” 稍后待许诸用完饭,又小坐了会儿,才去水榭那边当差。 现在苏暮等人派不上用场,便可以回倒座房偷懒。 上午忙碌了半天,站得腿软,她坐到床沿揉捏小腿,心中盘算着许诸说过的那些话。她心里头还是有些好奇顾清玄既然早就定了亲,为何迟迟未娶。 像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通常都是强强联手。 寿王府的郡主,那可是亲王的女儿。 这般身家的贵女,匹配侯府绰绰有余。 按说顾清玄都二十出头了,若是一般的男人几乎早就婚育,他却还耗着。且此次又被派遣来常州办差,听许诸的语气只怕要耽搁些时日,府里的长辈们就不着急? 苏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再一回想许诸讳莫如深的表情,更是猜疑。 眼下弄清楚顾清玄在京中的大致情况后,她决定好好利用自己的脸在他跟前求存在感,许诸说她掩嘴低眉的样子像华兰,那下次她便要抓其精髓。 二人青梅竹马,多半是有情分的。 反正她不是一个道德感高尚的人,身处这样的封建时代,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还谈什么道德情操? 就算顾清玄是妻妾成群的糟老头子,哪怕他八十岁了她都会想尽办法爬床,只想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良家子,过不用被使唤的生活。 这是她仅存的一点儿期望。 也不会去幻想什么男女平等了,更不会对这个落后时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制抱任何期许,只想远离这四方天地和那个如吸血水蛭的便宜爹,做个平常小民。 想到前身所处的世道,苏暮心中无奈,虽然一出生就被送走领养,跟流动人口似的没有一家长久,过得颠沛流离,好歹还是个人样儿。 她现在就是一头牲口,每月辛苦挣来的月例会被逼着上交,若不然就挨打。 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常州顾宅,因为身契握在东家手里,想要离开常州就需要路引,而路引则是要拿身契去办理的。 她不敢偷偷逃跑,也没有胆量,因为逃奴会被打死;她也没有权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主家婚配,因为这是制度规矩。 这狗日的吃人世道! 苏暮觉得自己没疯就已然不错了,因为她窥见了曙光——爬主子的床。 谁都不能阻止她爬床,唯有爬床才有机会提高筹码,继而获得离开常州的机会。只要离开了那个嗜酒如命的便宜爹,她再努把力,想办法搞到身契,总有法子脱身。 苏暮恨恨地揉捏酸胀的小腿,仿佛顾清玄是个香饽饽,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啃他两嘴。 下午晚些时候沈正坤才离去了,今日满载而归,不仅得了一株梅树,还得了《沧海龙吟》的琴谱。 顾清玄着实令他开了眼界,也难怪他得圣人赏识。 这般有才情的儿郎,当真是后生可畏,若此次能把常州的差事办得漂亮,往后的前程自不消说。 送走沈正坤后,顾清玄把五弦琴拿回了西园,放进书房里。他才刚刚坐定,就见朱婆子送来请帖,说是宗族分支的堂兄呈来的宴请。 祖父顾贤那辈兄弟姐妹众多,有人为官,也有人从了商。他们这支嫡系在京中家业兴旺,如日中天,是宗族里的主心骨。 如今听到顾清玄回祖宅,宗亲宴请也在情理之中。 这次送来请帖的是九叔公家的堂兄,家里头以经营布匹为生,在常州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商。 顾清玄原没有兴致,但既然来了,又是同一宗族的,总少不了应酬。 于是隔了数日他命张和备上礼前往咏春苑。 张和跟郑氏差不多的年纪,当初一同前往常州服侍小主人,郑氏负责打理府内日常,张和则处理外头事务。 前往咏春苑那天早上下了雨,顾清玄穿了一袭做工考究的牙色交领衣袍,外罩雪青大氅,头戴玉冠,腰束玉带,佩云纹蝙蝠玉佩,通身都是端贵风流。 许诸拿伞跟在他身后,主仆从长廊过来时,恰逢朱婆子经过。 当时苏暮替她撑伞,朱婆子体型高大肥硕,一人就占据了整把油纸伞,以至于苏暮半边肩头都湿透,头发也被水汽雾湿,整个人像落汤鸡,颇有几分狼狈。 见到主仆二人,朱婆子忙上前打招呼。 苏暮收了伞,跟着进长廊,朝主仆行礼。 身上的淡青襦衫因被雨水浸湿,湿漉漉地贴在瘦削的肩膀上,间色裙染了水渍,绣花鞋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泞印记。 头上的丫髻被水雾濡湿,少许水珠还挂在发丝上。 一张小脸被寒气侵蚀,冻得发白,唇色黯淡,拿伞的指骨透着青,看起来可怜兮兮,惹人垂怜。 这不,许诸对她印象不错,便忍不住说道:“这倒春寒委实厉害,苏小娘子淋了冷雨,可莫要受了寒。” 他猝不及防开口,倒令苏暮意外。 朱婆子忙应道:“外头雨大,郎君外出可有添足衣裳?”又道,“常州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阴雨绵绵好些日,最是容易受寒的。” 顾清玄没有理会她,只漫不经心瞥了苏暮一眼。 那女郎略微垂首,露出低眉顺眼的小心翼翼,头上许多毛茸茸的柔软发丝上挂着小小的水珠儿,颈脖纤细瓷白,腰身盈盈一握,瘦削身段仿佛不堪一击。 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不自在地咬唇缩了缩裙摆下脏污的绣花鞋,神态卑微,显得娇柔幼弱。 外头的雨愈发大了,瓦檐上的水滴穿成珠线般飞速坠落,溅起无数细碎水花。 顾清玄没站多久便离去,许诸忙跟上,还不忘回头叮嘱苏暮,叫她喝姜汤驱寒。 待主仆离开后,朱婆子诧异道:“你什么时候跟许小郎君这般熟络了?” 苏暮敛神儿回答道:“上回郎君宴请后剩下不少饮食,朱妈妈给许小郎君留了些,奴婢在庖厨遇上了,便同他说了几句话,当时湘梅也在,他应是在那时候对奴婢熟识了些。” 朱婆子没再追问,苏暮微微松了口气。 另一边的许诸拿着伞跟在顾清玄身后,忍不住发牢骚道:“朱妈妈那般壮硕的体型,估计一把伞都遮不住,那丫头个头矮,哪够得上她。” 走在前头的顾清玄听他在背地里数落别人,微微蹙眉,“你何时变得这般长舌了?” 许诸嘿嘿地笑,调侃道:“朱妈妈在常州的日子一看就过得滋润,她那身膘可不容易养出来,方才在她边上的丫头瘦得跟竹竿似的,还是二等丫鬟呢,倒比不得底下的粗使婆子。” 顾清玄没有答话,听着淅沥雨声,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见到的那一幕。 纤细瓷白的颈脖,盈盈一握的腰身,咬唇我见犹怜的娇柔样子,形似华兰,却更甚几分需君怜我的柔软神韵,颇令人意动。 顾清玄素来不是一个重□□的人,但那软弱得像人人可欺的小白兔形象委实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尤其是对他这种孤高且自信的男人。 主仆出了府门,外头的马车早已候着。 张和撑伞放好杌凳,把顾清玄扶上马车,备的礼就放在马车上,坐的是软垫,还备下一条羊绒毯,若是觉得冷,便可盖上保暖。 待马车离去后,府里的苏暮办好差事回倒座房。 许诸叮嘱她饮姜汤驱寒,她压根就没放到心上,而是剑走偏锋咬牙又往身上泼了一瓢冷水。 打了一个喷嚏,苏暮冷得直哆嗦,她要生病博取许诸的关注,用他做媒介在顾清玄跟前加深印象。 哪怕这里的医疗落后,一不小心就会因风寒而丧命,总得去赌上一把。 只要能爬上那个男人的床,她可以不择手段。 身体受了寒,晚上苏暮成功病上了,只觉头痛喉咙痛,精神也不太好。 第二日隔壁的湘梅见她病了,便替她告了假。 按说像她这种二等丫鬟,每月有月例拿,府里又管吃住,本是能存下些钱银请大夫的,偏偏苏暮跟别人不太一样,因为有一个水蛭爹。 她要把自己的窘迫处境露到许诸那儿,引起西园的关注。 连日来阴雨绵绵,苏暮硬是狠着心肠拖延病情,只要没有发高热,咳嗽头痛什么的她还能忍耐下去。 数日不曾见到她的身影,起初许诸也没当回事,后来还是陈婆子跟冬香说起她的处境,生出几分怜悯同情。 许诸从宝瓶门过来,听到二人窃窃私语,好奇问道:“你俩在唠啥呢?” 两人连忙朝他行礼。 陈婆子是西园里的粗使婆子,又住在倒座房,便把苏暮的情形说了。 许诸诧异道:“病了这么些日,没请大夫来瞧过?” 陈婆子“嗐”了一声,说道:“那丫头也真是不容易,娘死得早,有一个不理事的爹,嗜酒如命。” 当即把苏家的情况八卦了一番。 书房里的顾清玄听到外头的嘈杂,皱着眉头支起窗户,朝外面看去,听到许诸说道:“没人管可不行,风寒一个不慎也会死人的,我看她年纪轻轻,若是在府里病没了,也着实晦气。” 陈婆子没有吭声,冬香也不语。 顾清玄受不了嘈杂,唤道:“许诸。” 许诸应了一声,忙把二人打发了去,匆匆到书房听候差遣。 顾清玄拿着沈正坤送来的盐账坐到桌案前,不快问:“何人在外头喧哗?” 许诸应道:“是两个婢子。”停顿片刻,“那朱妈妈也不管事儿,那日替她撑伞的苏小娘子受了风寒拖延到至今还不见好,若是命大痊愈还好,若是运气不好病死了,那才叫晦气呢。” 顾清玄挑眉,淡淡道:“府里的奴婢每月都有月例拿,就算请不起大夫,抓两副药总是可以的。” 许诸:“这郎君就有所不知了,方才那两婢子议起苏暮的处境,听得小奴直摇头。” 当即把苏家的情况细细说了一番,最后做总结道:“难怪那丫头瞧着跟竹竿一样,原是被嫌的。” 顾清玄没有答话。 众生皆苦,他不是佛陀,也没有管闲事的菩萨心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他管得了这回,总管不了下回。 不过那婢女到底不容易,且又是祖宅里的家奴,他既然到了这儿,倒不至于葬送一条性命。 见他沉默着翻阅账本,许诸试探道:“郎君,小奴去同朱妈妈说一说,如何?” 顾清玄没有理会。 许诸当他默认,便悄悄退了下去。 顾清玄抬头看向窗外,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日的情形,纤细瓷白的颈脖,盈盈一握的腰身,咬唇低眉顺眼的样子,柔弱可欺。 那模样当真跟华兰相似,却没有她的骄纵,而是透着一股子引人垂怜的神韵。 喉结滚动,他不由自主咽了咽唾沫,对那截瓷白颈脖的印象极其深刻。 5、第五章 因许诸插了手,朱婆子为了颜面便管上了,差人请来大夫替苏暮看诊。 倒座房里的女奴们私底下议论,都觉不可思议,因为朱婆子是极其刻薄的,平日里作威作福,哪有善心来管底下家奴的死活? 待大夫看诊开了药方离去后,朱婆子又命人去抓药。 她怕过了病气,嫌弃地来到苏暮的房门口,见那女郎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头发散乱,一张小脸上染着病态,看着清减许多。 这回抓药可费了朱婆子好些铜子儿,她咳嗽一声,压下心里头的不痛快,走进屋道:“阿若可要好生将养身子,年纪轻轻的竟病成这般,你阿娘若还在,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 苏暮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语气卑微道:“有劳朱妈妈操心了。” 朱婆子做了个手势,“你在病中,就莫要起来了,躺着罢。” 苏暮这才躺下。 朱婆子坐到凳子上,往自己脸上贴金道:“你那爹也真不是个东西,每月都有交月例给他,却这般苛刻亲闺女,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方才大夫说你用过药再将养些时日便能大好,这些日你便好生养病,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苏暮难为情道:“药石昂贵,阿若得朱妈妈照拂就已然欠了恩情,若还让你破费,委实不成体统,日后阿若会把诊资……” 话还未说完,朱婆子便摆手道:“也费不了几个钱,你只管养身子,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开口。” 乖面子话说完,她怕过了病气,也未多坐,起身道:“我现下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多坐了。” 苏暮忙道:“有劳朱妈妈了。” 朱婆子摆了摆手,自顾离开了倒座房。 待她走后,湘梅过来看她,暗搓搓道:“真是稀罕,朱妈妈竟舍得自个儿掏腰包请大夫来替你诊病,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苏暮咳嗽几声,心里头知道朱婆子的为人,却也没有点穿,只道:“这回我多亏她照拂。” 湘梅“啧啧”两声,坐到床沿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像她那样的人,一个铜子儿都盯得紧,岂会自掏腰包给你治病?” 苏暮露出困惑的表情。 湘梅小声道:“我听陈婆子说还是西园那边管上的,许小郎君瞧着你身世可怜,照拂一二。” 苏暮轻轻“噢”了一声,“原是这般。” 湘梅戳了她一下,“我瞧着许小郎君挺有人情味儿的,他对你似乎还不错。” 苏暮微微皱眉,“莫要瞎说,我二人都没见过两回。” 湘梅又戳了她一下,“你怎么糊涂了。”又道,“你我已经到了许嫁的年岁,总得替自己做考虑,若能挑一个钟意的郎君自然是极好的。” 苏暮淡淡道:“这哪由得了自己。” 湘梅:“怎么由不了,现下小侯爷在府上,那许小郎君若真对你有意,还不是东家一句话的事。”顿了顿,“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难不成想一辈子都待在常州祖宅里?” 苏暮沉默不语。 湘梅善意提醒道:“京城多繁华,若能跟了许小郎君,往后就有机会进京里的侯府长见识。”又道,“更何况他还是伺候小侯爷的贴身侍从,这样的差事,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幸。” 听她说起这些,倒令苏暮诧异,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许久,才掩嘴道:“原是这般。” 湘梅:“???” “你这滑头,是故意来套我的话不成?” “我套什么话了?” “还不承认,你多半是看上许小郎君了,却又怕我也相中了他,便来探我的口风,是不是?” 被说中心思,湘梅不自在地红了脸,忸怩道:“你莫要胡说。” 苏暮一本正经道:“你若真相中了他,便想法子把他哄到手,我不会使绊子。” 这话把湘梅哄高兴了,“你可莫要诓我。” 苏暮:“我诓你作甚?”又道,“你我都是同等奴婢,若能往上走,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你的许小郎君,我没那个心思,你只管去哄他。” 湘梅窃喜道:“我就等着你这话,毕竟在我们这里头就你的样貌身段最佳。” 苏暮嗤之以鼻,“样貌身段管什么用,还不是一头牲口。” 湘梅:“……” 一时竟无法反驳。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阵儿湘梅才离去了,苏暮望着她出去的背影,心中一番盘算。能让西园插手,也不枉她病了如此之久,这结果她甚是满意。 只要搭上了许诸那条线,她总有机会在正主儿跟前下功夫。 之后用过药,苏暮的病情得到好转,待她觉着身体没有大碍了,才找了个机会跟许诸当面道谢。 见她跟往日那般精神,许诸说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那日听到陈婆子在院里说起你的情况,便同郎君提了一嘴。”又道,“虽说大夫是朱妈妈请的,花的铜板儿可是记在西园账上的,你也无需觉着欠了人情。” 苏暮难为情道:“这怎么使得。” 许诸不以为意道:“怎么使不得,谁都有难处的时候,这事儿郎君也没说什么,就算翻篇了,明白吗?” 苏暮感激地点头。 许诸又继续道:“我瞧着你也不笨,日后把脑袋瓜子放机灵点,你家中的情形我听陈婆子说过,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反正家主在这儿呢,总能让你少受些罪。” 得了他的指点,苏暮掩嘴笑道:“许小郎君的好意阿若都受领了。” 许诸摆手道:“赶紧回去罢,莫要被朱婆子逮住了,以为你偷了懒。” 苏暮应声好。 倒春寒过后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到至今顾清玄已经来常州许多日了,他去监院的次数很少,大多数都是沈正坤耗在那里。 算得上玩忽职守。 其实那帮人呈递上来的账目压根就挑不出毛病,沈正坤也曾去实地考察过,虽然顾清玄说不必太上心,他还是没有头绪,一筹莫展。 今日天气好得出奇,顾清玄站在凉亭下惬意地投喂人工湖里的锦鲤。 那鱼儿被喂养得肥壮,只只体态饱满圆润,贪婪地抢夺主人投来的食料。 “沈兄你瞧,它们抢得多欢儿。” 沈正坤站在一旁,发愁道:“文嘉倒有这般闲情逸致,我来常州都有半月多了,却毫无进展,若长此以往,头上这乌纱恐保不住。” 顾清玄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沈兄莫怕,我也会跟着丢。” 沈正坤摆手,苦中作乐道:“文嘉此言差矣,你丢了中书舍人的差事,还有忠勇侯府的爵位。但我却不行,丢了这差事,上有老下有小,全指望我一人吃饭,可丢不起啊。” 顾清玄失笑,扔掉手里的食料。 许诸端来铜盆供他净手,他拿胰子清洗干净,取帕子边擦手边说道:“沈兄,我且问你,圣人为何磨磨唧唧了一年才下定决心要查常州盐务?” 沈正坤微微皱眉,“因何缘故?” 顾清玄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不答反问:“你仔细想想,狼来了的次数多喊得多了,人们还会信吗?” 沈正坤愣了愣,正色道:“可是狼来了的次数喊多了,人们已经有防备了,我们又要从何处着手?” 顾清玄:“那我再问,若一个宗族遇到了外敌,当该如何应对?” 沈正坤想也不想就答道:“自然扭成一条绳一致对外。” 顾清玄轻轻抚掌,别有深意道:“现在我们便是从京城里来的外敌,而常州便是宗族,两方对立,他们自然凝聚成铁桶一般,面对这样的局势,沈兄你如何捅得穿?” “这……” “所以说这差事急不得。” “可是既然如铁桶一般,又要如何击之?” “自然是由内而外分之。” 听到这话,沈正坤隐隐有了领悟,自言自语道:“文嘉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内里出现分歧矛盾?” 顾清玄:“我就不信常州真如铁桶一般,内里没有一点矛盾分歧。”又道,“你查不出东西才更好,磨的时日久了他们自然就松懈了。” 这话彻底点醒了沈正坤,忍不住拍掌道:“妙啊,妙极!” 顾清玄抿嘴笑,“现在沈兄还急否?” 沈正坤摸了摸八字胡,连连摆手道:“不急了,这差事急不得!”顿了顿,“可是我又要查多久才能让他们满意呢?” 顾清玄背着手,眺望远处,沉吟片刻方道:“至少也得两月,表面功夫得做好,装模作样可以交差。” 沈正坤深思道:“这两月足够我办事了。” 顾清玄看着他道:“顾家的根在这里,明面上有许多事我不便出手,若有需求你尽管差人来找,我可以动用常州宗族的人脉关系替你铺路办差,在背后辅助。” 沈正坤高兴不已,展颜道:“我现下总算明白圣人为何把文嘉你扔过来了,原是为着这茬。” 顾清玄苦笑道:“常州只是开始,待我回了京,在朝廷里掀起风浪,那时忠勇侯府才是箭靶子。” 沈正坤心头一惊,不敢答话。 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此次查常州盐务,势必会牵连到京城里的高官,一旦掀起风浪,若没有强大的背景根基做后盾,那牵头的人将寸步难行。 圣人把顾家当枪使,应是有所考量。 顾清玄状元之资,可见有点真本事,且又得圣人赏识,背后还有河东裴氏一族扶持,母族又是将门之后,再加上顾家自身的实力,用这样的身家背景去扛盐务风波,才能有稳妥的胜算。 若是一般身家的人去操刀,只怕早就被京中的盘根错节给活埋了。 想到这里,沈正坤无比庆幸背后有忠勇侯府背锅。 俗话说大树脚下好乘凉,他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反正后头有顾清玄撑着,出了岔子他会想办法处理。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沈正坤浑身轻松,同时也明白自己目前要做的事。 表面上查账,实则偷偷摸底,弄清楚盐道的一干人员底细,挑起他们的内部矛盾分歧,让他们窝里斗,从而分而化之,逐一击破,方才能事半功倍。 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成竹在胸,沈正坤不由得生出几分钦佩,小小年纪就把官场上的那点套路摸透了,可见前程不可估量。 把这件事说透了后,两人在回西园的途中见到马场上空飞着三只纸鸢。 沈正坤顿足观望,笑着赞道:“常州的春意可比京城那边好多了,处处水乡,诗情画意,只稍稍细品,便回味无穷。” 顾清玄道:“我回祖宅半月之久,除了去过一趟咏春苑外,还从未出去见识过常州的春。” 沈正坤:“那可得出去走走,不能白费了这般好的春光。” 二人边走边聊,好奇去马场窥探一二。 放纸鸢是被郑氏允了的,时下春日人们都爱出门踏春,府里的丫鬟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闲暇时乐一乐倒也无伤大雅。 当时朱婆子也在,放纸鸢的是司英、苏暮和冬香,除了她们外还有四五个婢子,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那纸鸢飞得极高,在蔚蓝天空里遨游。 一旁的湘梅仰头张望,拿手遮挡刺目阳光。 马场草地青青,司英孩子心性重,要同苏暮比谁放的纸鸢飞得高。 二人为挣输赢拌起嘴来,惹得众人笑意连连。 忽听一道干咳声响起,众人连忙扭头,瞧见顾清玄等人,朱婆子忙从草地里站起身行礼道:“郎君,沈御史。” 一众人纷纷行礼,再也顾不上天上的纸鸢。 顾清玄背手望向天空,说道:“今日天气好,倒是适合放纸鸢。” 朱婆子应道:“郑娘子有心,见春日好,瞧着府里的婢子们没得去处,便允了她们消遣,还请郎君莫要责罚奴婢们失了体统。” 顾清玄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瞥向人群,轻飘飘扫了苏暮一眼。 许是刚活动过,她的脸颊上染了绯色,甚是娇媚。 鬓角边的少许细碎微乱,头顶上不安分地冒出许多茸茸细软的碎发,在阳光下发着柔光,叫人忍不住想去揉两把。 “哎,掉下来了!” 许诸指了指天空。 苏暮扭头,赶紧挽线跑起来。 她前阵子生了场病,身段更显纤秀窈窕,一袭淡青衣裳与地上的青绿相衬,裙摆飘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清新灵动。 十五六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也不知是春日天气太好,还是见到了欢喜的事,顾清玄的心情很是不错,眉眼里皆是笑意。 一旁的沈正坤似有感而发,吟了一首徐渭的《风鸢图诗》: 江北江南纸鹞齐,线长线短回高低。 春风自古无凭据,一伍骑夫弄笛儿。 顾清玄好奇问:“沈兄为何出此感慨?” 沈正坤大雅大俗道:“上有老下有小,春风难送纸鸢上青天,沈某难送小儿入青云,皆难呐。” 顾清玄被逗笑了,视线重新回到那个执意要把降落的纸鸢再次送上青天的女郎身上。 也该春风愿给她颜面,再次托起纸鸢一点点高飞。 人们欢喜不已,苏暮也很得意,扭头看众人时却见顾清玄在看着她笑。 那男人站在阳光里,一袭月白交领春衣,腰系素带,高大身影端着仪态,风流且有雅韵。 他笑起来时瑞凤眼里仿佛装满了春日的风光,整个五官带着柔和到极致的温润,叫人挪不开眼。 两人四目相对时,顾清玄不露痕迹地别开了。 6、第六章 这回苏暮胆子贼大,硬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顾清玄反而很别扭。 他故意仰头观望天空中的纸鸢,心想那婢女的胆子愈发大了,上回在长廊上瑟缩又卑微,这才过几天就放肆起来。 同时又觉懊恼,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怕被女人看不成? 真是矫情! 那种忸怩又微妙的心思令他没法再继续待下去了,他同沈正坤说道:“沈兄,这边请。” 沈正坤回过神,同他离开了马场。 众人行礼恭送。 苏暮偷偷瞄他们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勾,内心有些小雀跃,她可以万分确定方才那人在看她。 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她总有法子入他的眼。 晚些时候顾清玄把沈正坤送走,郑氏奉茶时说起望月山,“奴婢听说望月山的杜鹃开得甚好,郎君来常州成日里关在院里也乏闷,不若踏春走动走动,反正别院就在山下。” 顾清玄端起茶盏,他顶着巡盐御史的名头来常州玩忽职守,连监院都没去过两回,全是沈正坤在走过场。 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便应道:“那便去小住几日。” 郑氏高兴道:“好,明日奴婢就做安排。” 第二日郑氏找来朱婆子,同她说起望月山的行程。 朱婆子立马差人去别院,那边只有一对夫妻在打理,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过去,需得洒扫采买才行。 郑氏挑选要带过去的仆人名单,询问顾清玄时,他慢条斯理地从书中抬头,薄唇轻启,淡淡道:“多带些人,热闹。” 郑氏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他素来不喜吵闹。 顾清玄并未多说一语,低头翻动纸页,郑氏稀里糊涂退了下去。 既然主子说多带些人,她便把西园里的冬香和玉如都带上,粗使婆子也挑了一个,而后便让朱婆子自行安排。 府里的丫鬟们常年被困在四方天地里极少外出,如今寻到去望月山的机会,朱婆子便从二等丫鬟里挑了几人作陪。 孙女司英孩子心性重,央求着要去放风,朱婆子便允了。 湘梅和春萍这些也没落下,苏暮自不消说,朱婆子可是个人精,上回许诸这般抬举她,断不会找不痛快。 于是定下来丫鬟婆子男仆十五人,还有几名护卫。 待别院那边的仆人回来说已经准备妥当,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出行。 望月山就在郊外,倒也不远,坐马车出城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到。顾家的马车气派,且随行伺候的家奴众多,走到街上不免引人好奇窥探。 这个时节杜鹃花开得漫山遍野,整个半山皆是红艳艳一片,出城的不止他们,还有不少当地人前去观览。 沿途春光明媚,路边不知名的野花恣意绽放,随行的婢女们雀跃不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马车里的顾清玄倒不觉得嘈杂,在听到许诸同那群婢子说话时,他暗搓搓地拿折扇悄悄挑起一角窗帘窥探。 接连窥两回都没看到人,再尝试第三回时,路面不平,马车在颠簸之下差点撞到了头。 顾清玄忙扶住车壁,微微定神儿。 外头的苏暮有意同许诸套近乎,故意拉湘梅一块儿同他说话,讨论的话题自然是京中的趣闻。 听着许诸夸夸其谈,顾清玄很是不屑,心想那小子尽吹牛,也就只有哄哄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罢了。 苏暮似乎对什么都好奇,频频发问,求知欲极强。 这极大地满足了许诸的轻狂自信,吹得天花乱坠,把随行的郑氏逗乐了,打趣道:“大白天的尽瞎说。” 苏暮忙问道:“郑妈妈,方才许小郎君说的是真的吗?” 郑氏对她的态度还算和气,回道:“都哄你呢。” 苏暮撇嘴,旁边的一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她又故意问:“许小郎君还说从西域来的胡人,金发碧眼,身量跟一堵墙似的,爱食生肉,也是真的吗?” 同为家奴,郑氏的优越性则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她扬了扬下巴,耐心说道:“高壮是真,但哪能跟墙比呢。” 当即同她们唠起京中的人或事物,有高门大户里的见闻,也有坊间八卦什么的,听得众人津津有味。 走在最前头的朱婆子不动声色瞥了苏暮一眼,心想那丫头当真是个机灵的,忒会来事儿,今日郑氏对她应是有印象的了。 在众人都听郑氏八卦时,苏暮的视线别过旁边的湘梅,暗搓搓往马车里瞄了两眼。 当时她就在马车车窗的斜对面,哪晓得里头的顾清玄窥探得不是时候,偷偷撩帘子时被她瞧见了。 于是在不经意间,一个往里偷看,一个往外偷窥,二人的视线透过帘子缝隙猝不及防对了个正着。 顾清玄:“……” 苏暮:“……” 顾清玄反应贼快,迅速缩回手,端坐在马车里,只要我不尴尬别人就不会尴尬。 外面的苏暮则匆匆去了前头,有意避开。 马车里的顾清玄坐了好一会儿,觉着耳根子有些烧。 他心下不禁懊恼,觉得跟做贼似的很没颜面,索性一手推开车窗。 外头的清风卷入,吹动窗帘,里头的人仿若一尊玉雕,目不斜视,表情肃穆,端庄得跟贞洁烈女似的。 许诸听到动静,还以为他要传唤,当即过来听候差遣。谁料顾清玄瞧他不顺眼,斜睨他问:“还要多久才到山下?” 许诸忙应道:“回郎君,朱妈妈说还要行两刻钟。” 顾清玄不耐烦挥手,“前头太嘈了。” 许诸“哦”了一声,打招呼让郑氏她们说话小声点。 这就属于故意找茬的范畴了。 无辜的许诸很会察言观色,意识到自家主子看他不顺眼,便悻悻然去了前面,心中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谁招惹那祖宗了? 人们安静了些,不再像先前那般热闹。 顾清玄吹了好一阵凉风,心情才平缓下来,指腹轻轻摩挲扇柄,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可笑。 不过就是个婢女,何至于这般忸怩。 话又说回来,他还真没对哪个女人起过心思,就算是家中给他定的亲事,也没有任何言语。 娶谁不是娶,大抵都是差不多的。 伸手把窗户推过去,他又鬼使神差地回想起那女郎当时的局促模样,估计也被他吓了一跳。 想到这里,顾清玄无力扶额,尴尬得无以言表。 待他们抵达望月山时,山脚下已经聚了不少游人,并且还有好几家小摊贩做营生,有卖茶水饮品的、卖馎饦胡饼的、糖果小食的、纸鸢小玩儿的,生意还不错。 顾家的马车从这里分路前往别院,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穿过一座拱桥,便到了望月斋。 马夫放下杌凳,顾清玄拿折扇挑起帘子由许诸搀扶下来。 别院里的家奴们齐齐向他行礼,他在树下站了会儿,听着周边活泼的鸟雀和溪水声,心情甚好。 郑氏等人拥着他进庭院,朱婆子引他观园子。 望月山产杜鹃花,园子里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花色繁茂,有淡雅高洁的雪青、也有娇俏如少女般的杏红、更有美艳正红风情万种……每个角落里都透着春日的勃勃生机。 顾清玄背着手踱步慢行,头顶上是蔚蓝天空,耳边是蜜蜂的嗡嗡声,阳光恣意润养着这片山林,身心都觉惬意舒适。 郑氏对望月斋很是满意,说道:“这处别院可不比京城的梧桐居差。” 顾清玄“嗯”了一声。 朱婆子接茬道:“后山那边还有马场,郎君若有兴致,可去遛马消遣。” 顾清玄淡淡道:“山上放纸鸢也甚好。” 上午车马劳顿,下午太阳又大,他午睡休息,打算明日再上山去。 山里小动物多,时不时看到松鼠在树丫上窜,另一边的苏暮一边整理包袱,一边同湘梅说话。 忽听外头传来司英的呼喊,湘梅出去了。 苏暮整理好衣物后,走到窗前眺望碧玉楼方向,想起今日偷窥的情形,被顾清玄逮了个正着,把她吓了一跳。 好在是之后他也没什么反应。 翌日天不见亮家奴就提着灯笼上山扎帐幕去了,顾清玄被鸟雀声吵醒,几只麻雀飞到窗边的树枝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他睡眼惺忪地看向窗棂,被扰了清梦,有点起床气,索性拉被褥把头蒙住。那几只麻雀也算识相,没逗留多久便飞走了,他得以继续小睡。 天放亮时,院儿里的动静渐渐大了些,粗使奴仆陆续过来当差。 待到辰时两刻顾清玄才起了,见他的眼下泛青,郑氏伺候他更衣时皱眉道:“郎君昨晚睡得不好吗?” 顾清玄“唔”了一声,他素来容易惊醒,只觉山中夜晚嘈杂,各种虫鸣鸟叫声此消彼长,热闹不已。 再加上初来乍到认床,睡不踏实也在情理之中。 换上一袭风雅到极致的天青色广袖衫,郑氏夸赞道:“郎君有文士风骨,穿这样的衣裳才更显俊俏。” 顾清玄一脸严肃地打量衣冠镜前的自己。 头上的玉冠精致秀美,发丝被束缚得一丝不苟,颈脖下则是素白衬袍,外罩圆领飞肩广袖缺胯袍,腰束玉带,配双流苏羊脂玉。 因是春日,缺胯袍的衣料轻薄透气,颇有几分飘逸,且右肩处落下浅淡的白梅,一点点延伸到前胸,婉约到极致。 他生得白皙,天青色把整个人衬得唇红齿白,多了几分少见的娇俏。 确实跟他平时的穿衣习惯不太一样,添了许多活泼和……娇。 嗯,就是娇。 顾清玄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看向郑氏道:“这身会不会太过轻浮?” 郑氏笑道:“郎君生得俊,且又年轻,春日里就该穿这样的颜色才显活泼。”又道,“最好的年纪一晃就过,往后再老气横秋也不迟。” 得了她话,顾清玄才没再纠结这身衣裳。 用过早食,一众人伺候他出门。 为了避开与当地游人撞在一起,他们是从后山上去的,路程倒也不远,沿途上山的人也不多,只需走两刻钟便能到扎帐幕的地方。 望月山海拔不高,杜鹃花主要开在靠近山脚处,富有些的人们会坐肩舆上山,顾清玄想走走,便没用。 一路慢慢悠悠上山,在前往帐幕的途中出了点小岔子,一寡妇娘子把他给看上了。 当时那女郎坐在肩舆上,身边跟了不少丫鬟婆子伺候,家奴衣着讲究,应是出自大户人家。 在他们路过顾府家奴时,女郎看到顾清玄惊为天人,瞬间动了春心,毫不犹豫朝他扔了一枝杜鹃花。 顾清玄:“……” 此等轻浮举止委实把郑氏给气着了,懊恼道:“哪来的乡野粗鄙,这般不要脸?!” 那女郎听到她骂人,做了个手势,抬肩舆的家奴停了下来。 女郎撩起白纱帷帽,露出一张饱满圆润的脸儿,她的五官算不得精致,却很有女人韵味,看起来颇娇媚。 “这是哪家的郎君呀,可曾婚配?” 声音脆生生的,着实令顾府家奴汗颜不已。 被女郎当面勾搭还是头一遭,顾清玄握着折扇,看她穿着华丽的大袖衫,身边家奴成群,估计有点背景。 郑氏看她极不顺眼,应道:“你又是哪家的娘子,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廉耻,丢不丢人。” 女郎笑了起来,媚眼如丝道:“我是平春园裘家的娘子,丧夫数年,想讨个郎君过日子。今日瞧见你家郎君生得甚好,想续一段姻缘,何来丢人之说?” 郑氏:“……” 常州七大家之平春园裘家,顾清玄有所耳闻,裘家是盐商,难怪对方阔绰豪气。 大齐民风彪悍,他心中觉得这女郎甚是勇猛,眯了眯眼,用常州话答道:“平春园裘家,恐讨不起我。” 这话引起了女郎的兴致。 郑氏身后的苏暮忍不住偷偷瞄前面的玉人儿,很想说:这位女壮士你很有眼光啊,我也想嫖他! 7、第七章 听对方的口音是地道常州方言,裘氏饶有兴致地摇团扇,好奇问道:“这位郎君敢不敢报上大名,他日我定要亲自登门拜访一回。” 顾清玄没心思跟她耗,自顾往前走了,家奴们连忙跟上。 裘氏扭头看着那群人不语,她身边的婆子口出狂言道:“那郎君好大的脸面,竟连裘家也不放在眼里。” 裘氏心下更是好奇,看那人的衣着考究,非富即贵。但她自小长在常州,就算是某个腌臜角落都知晓一二,却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郎君。 话又说回来,常州也不是没有这般样貌的儿郎,只不过少了几分气度。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郎君当真长到了她的心尖儿上,面如冠玉,仪态风流,身上有一股子出淤泥而不染的文士风雅。 见她频频窥探,婆子试探问:“娘子莫不是瞧上了?” 裘氏点头,“是瞧上了。” 婆子道:“那等会儿老奴差人去打听一二,若是常州人,总能探出个明白来。” 裘氏抿嘴笑,“你倒是懂我。” 婆子:“老奴就是不服气,平春园裘家在常州可是响当当的人物,那郎君竟然说讨不上,他身家再富贵,焉能攀比得上裘家?” 裘氏:“我也好奇,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另一边的郑氏也在提这茬,觉着常州的女郎委实不成体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勾搭男人,且还敢不要脸自报家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风骚本事一样。 对于她的嘀咕,朱婆子解释道:“平春园裘家是盐商,在常州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富商,那女郎敢这般狂妄,也是有原因的。” 郑氏恍然大悟,不屑道:“原来如此,商贾之女,难怪家教如此不堪。” 朱婆子八卦道:“关于裘家我也有所耳闻,听说裘老爷子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宠得跟什么似的,极其骄纵风流,前两年丧了夫,便愈发不成体统。” 二人窃窃私语八卦。 苏暮竖起耳朵,心想我要有那样的身家,保不定比裘氏还风流,有钱有爹又死了男人,还遵循什么三从四德? 湘梅也在偷听,悄声议论道:“那裘氏也真是荒唐。” 苏暮却不以为然,辩解道:“人家一没偷,二没抢,且又是寡妇,只要不是去招惹有妇之夫,风流些又怎么了?” 湘梅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玉如取笑道:“阿若可真有意思,你若有她那样的身家,岂不得反了天?” 苏暮反驳道:“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逛个窑子吃花酒还有文人骚客赋诗传颂,那裘氏有爹有钱还是没人管束的寡妇,怎么就不能风流快活了?” 这话委实震住了不少人。 走在前面的顾清玄冷不防扭头,表情有点奇怪。 见他盯着自己,苏暮作死道:“郎君,你读的圣贤书多,可认为奴婢说的话有道理?” 顾清玄抽了抽嘴角,没有答话。 一旁的许诸笑道:“裘氏到底是商贾女,失了教养。” 苏暮来劲儿了,反问道:“什么才叫教养呢,守着亡夫的贞节牌坊吗?” 许诸一时答不出话来。 顾清玄冷冷开口道:“我大齐明令鼓励寡妇再嫁。”顿了顿,“你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悖论之说?” 苏暮沉默,不敢跟他辩论,因为朱婆子训斥道:“该掌嘴。” 苏暮立马抓起湘梅的手打自己的嘴,才舍不得真掌嘴呢,就装模作样摸了两嘴巴,那俏皮狡灵的模样惹得众人失笑。 顾清玄的棺材脸绷不住裂开了一丝缝隙,苏暮厚颜无耻冲他挤眉溜眼,他没好气甩袖而去,死活不愿承认这女人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抵达顾府的帐幕,趁着主子小歇的空档,许诸过来同苏暮说起方才的议论,他正色道:“你这丫头胆子可真大,方才郎君恼了。” 苏暮露出惶恐的表情,有些不解道:“奴婢一乡野粗鄙,说话不知分寸,郎君应不会跟奴婢一般见识。” 许诸指了指她,提醒道:“以后可莫要再说这些话,着实骇人听闻。” 苏暮心中嗤笑,面上却是一副受教的样子,点头道:“许小郎君提醒得是,以后阿若再也不敢了。” 许诸这才离去。 苏暮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薛华兰骄纵,若要模仿她的做派,偶尔总得做点出格的事来引起顾清玄的注意,光低眉顺眼有什么意思? 现在上山来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小儿在平坦的草地上放纸鸢,帐幕里没什么事,丫鬟们也过去放纸鸢玩乐。 顾清玄有被扔杜鹃花的前车之鉴,不想拈花惹草,郑氏特地取来帷帽遮面,免得人比花娇又被哪位胆子大的娘子相中了。 对于这茬,他心中其实有点郁闷,早知道就该穿得肃穆点,那女郎定也是看他娇里娇气才敢如此轻浮。 帷帽由白纱所制,戴上遮住了面容,顾清玄走了两步便揭下了,觉得不戴还好,戴上反而引人注目。 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得正艳,游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凉亭下坐了四名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对着春日生机吟诗作赋。 顾清玄背手路过凉亭,看山花烂漫。 许诸和两名侍卫跟在身后,远处不少女郎频频往这边窥探,顾清玄视若无睹,自顾前往放纸鸢的方向。 蔚蓝天空里飘着形态各异的纸鸢,有燕子、金鱼、蝴蝶、蜻蜓等。 顾清玄过去时苏暮等人玩得正欢,她的纸鸢和一小郎君的撞一块儿了,正蹲在地上清理线。 见二人有说有笑,顾清玄鬼使神差地盯着他们看,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许诸喊道:“苏暮。” 听到呼喊,苏暮扭头,见到主仆忙起身行礼,好奇问道:“郎君也来放纸鸢吗?” 顾清玄高冷地吐了两个字,“无趣。” 苏暮悻悻然。 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端贵小娇娇去了附近的草棚下落脚,他在石凳上坐了会儿,便受到了各种注目礼,连许诸都有些受不了。 这不,有胆子大些的妇人忽地上前来询问顾清玄是否婚配,他面不改色,任由许诸打发她们。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还有妇人居然问他要不要讨妾室。 顾清玄:“……” 在某一刻,他无比后悔穿了这身轻浮衣裳,以至于叫人产生他很容易勾搭上手的错觉。 这场踏春委实无趣。 郑氏本是好意,结果却恰恰相反,一路搞得顾清玄烦不胜烦,下午很早就下山了,第二天也没心思再来赏杜鹃花,索性在马场遛马。 这个时代的书生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人,大齐崇尚阳刚之气,朝野多数都是既能上马驰骋,又能执笔舞文弄墨之士。 像顾清玄这类名门清贵更不消说,母族将门出身,骑射技能自不在话下,且有祖母裴氏悉心教养,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样样不落。 两名武艺精湛的侍卫当做陪练,同他比试射击。 三匹膘肥体壮的红棕马围着箭靶竞技,顾清玄一身鸦青圆领窄袖袍衫,身背箭筒,手持牛角弓,骑在马背上看准时机一发射中靶心。 许诸在边上喝彩。 也在这时,管事张和前来通报,说有一商贾前来拜见。 顾清玄勒停马儿,居高临下问:“哪来的商贾?” 张和答道:“是一名盐商,姓秦,说是走的顾家宗族的门路引荐而来。” 听到这话,顾清玄被气笑了,不屑道:“那群狗东西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区区贱商,竟也有脸来走我的门路。” 张和微微皱眉,问:“郎君是见还是不见?” 顾清玄冷哼一声,道:“既然送上门了,便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顿了顿,“这面子我也不能白给,还得看姓秦的有没有胆量来见我。” 张和不解道:“郎君的意思是?” 顾清玄:“把他请到马场来,让我逗一逗。” 张和应声是,便下去请那位不怕死的盐商。 莫约过了茶盏功夫,那位姓秦的盐商才由张和领了来,看着像四五十的年纪,穿得非常体面光鲜,身材不高,颇显肥硕,有一张和气生财的活佛脸儿。 当时顾清玄还在和侍卫们比试,盐商秦怀敏站到许诸旁边,笑吟吟拍马屁道:“都说小侯爷英姿勃发,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许诸瞥了他一眼,爱理不理。 与此同时,院里的婢女们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由盐商带来献给东家的两名瘦马。 所谓瘦马,顾名思义就是秦楼楚馆养来贩卖给富商的雏妓。 秦怀敏显然做足了功课,查过顾清玄的背景喜好,挑选的女郎都跟薛华兰容貌相似,且年轻水嫩,还是雏儿。 这就导致苏暮跟她们也有相似之处,单从容貌上来讲有七八分相像。 听到湘梅说起盐商带来献给顾清玄的女子,且容貌还跟薛华兰沾边,苏暮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道那狗日的老东西居然敢来抢她的饭碗,她才引起冤大头的注意,结果一下子就送来了俩,不是让人窝火吗? 抱着好奇与猜忌,苏暮暗搓搓去围观。 事实证明郑氏比她还窝火,从京中临行前夫人数次叮嘱过她定不能让下面的婢子爬了床,以免坏了与寿王府的亲事。 她已经防着苏暮了,哪曾想那杀千刀的盐商又给送了两位来,且脸嘴跟薛华兰如出一辙,甚至比苏暮还像些。 这简直就是闷声作大死! 郑氏委实被气得够呛。 苏暮则偷偷扒窗缝偷窥,心道:两位好姐姐,咱们都是苦命人,这桩营生就别来跟我抢了吧。 8、第八章 屋里的女郎似察觉到有人偷窥,瞥向窗台,苏暮忙缩回头溜了。 出去无意间听到朱婆子同郑氏说话,朱婆子用嫌弃的口吻道:“到底是贱商之流,竟意图拿秦楼楚馆的雏妓来染指郎君。” 郑氏亦是懊恼,没好气道:“就那点姿色,岂入得了郎君的眼?”又道,“这群乌合之众愈发不成体统了。” 在二人发牢骚时,马场那边的秦怀敏被吓尿了,因为顾清玄让他头顶三月桃站到箭靶下,若是没有手抖一箭射穿桃子,便赏他一回颜面,若是手抖了,那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秦怀敏哭丧着脸,倒有几分胆量,硬是顶着桃子没有退缩。 许诸双手抱胸,忍不住道:“还真是富贵险中求,连小命都不顾了。” 张和淡淡道:“此人敢寻上门来,可见沈御史那边已经被他们打通了关节。” 许诸略微诧异。 张和继续道:“且瞧着罢,来了一回,还有第二回呢。” 话语一落,忽听“咻”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出,从秦怀敏头顶贯穿,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桃子穿透到箭靶上,且正中靶心! 许诸拍掌喝彩。 张和赞道:“郎君好箭法!” 顾清玄也很满意的自己的射击技能,再看秦怀敏,似被吓得不轻,肥硕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膝裤已经被濡湿,尿了裤子。 许诸忙上前去看情形。 那厮隔了许久才缓过神儿来,惨白着一张脸,努力挤出笑容问:“秦某这下……能得见小侯爷了么?” 许诸闻到了一股尿骚味,皱眉道:“你这模样可不行,有失体面。” 秦怀敏尴尬不已。 许诸嫌弃道:“且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罢。”又道,“郎君方才出了一身汗,要沐浴更衣,你最好动作快点。” 得了他的指点,秦怀敏感激不已,连滚带爬去收拾自己。 顾清玄到浴房梳洗,换了一身藏青衣袍,平日里他偏爱圆领窄袖,方便行事,也更显干练。 待他穿戴整齐,郑氏过来同他说起盐商送来的瘦马,顾清玄没什么反应。 郑氏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郎君有所不知,那两位女郎颇有来路。” 顾清玄:“???” 郑氏一脸严肃道:“奴婢看她们的样貌挺像一个人。” 顾清玄蹙眉,“何人?” 郑氏沉默了许久,才应道:“像薛小娘子。” 顾清玄愣了愣,一个远在常州的小小盐商,居然连侯府里的情形都摸得一清二楚,可见京城那边早就把他的情况透露过来了。 这蜂窝委实有趣。 见他沉默不语,郑氏担忧道:“郎君作何打算?” 顾清玄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张和过来,说秦怀敏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由许诸伺候着去了前厅。 见主仆过来,秦怀敏毕恭毕敬地行礼,奴颜媚骨喊道:“小侯爷。” 顾清玄斜睨他。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为低贱的,甚至这类人的后嗣连功名都没有资格考。 偏偏眼前这盐商不怕死,居然敢唐突找上官家门来,可见背地里有人用他作敲门砖,来探虚实了。 顾清玄坐到太师椅上,婢女上前奉茶。 秦怀敏献殷勤呈上他送来的礼,有长白山野参、鹿茸、血燕窝、灵芝、南海珍珠和红珊瑚盆景等,皆是不可多得的昂贵之物。 “小侯爷从京城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不辞辛劳为盐务繁忙,我等作为当地盐商,小小孝敬不成敬意,还请小侯爷笑纳。” 顾清玄端起茶盏,眼珠子往他身上瞥。 秦怀敏心里头吃不准他的心思,有些惶恐。 许诸把桌上的赠礼一一呈上给自家主子过目,锦盒里的野参鹿茸品相极佳,侯府不缺这些东西。 不过那颗硕大的南海珍珠确实挺稀罕,色泽莹润洁白,比拇指还大。 顾清玄生了几分兴致,拿起它细细端详起来。 这举动让秦怀敏微微松了口气,方才被他吓得尿了裤子,知道小祖宗不是善茬,不敢有分毫懈怠。 顾清玄放下珍珠,问:“何人指使你来的?” 秦怀敏忙应道:“无人指使小人拜访小侯爷,只是当地盐商自发来孝敬罢了。” 顾清玄没有多问,只道:“你们的心意我受下了。”顿了顿,“沈御史同我一起来的常州,切不可怠慢。” 秦怀敏点头,“小侯爷放心,小人明白,都明白。” 顾清玄做了个手势,许诸命人上来把所有赠礼都收入库房。 见对方收礼,秦怀敏得寸进尺,又把两名瘦马请来送上。 那二位女郎皆是刚刚及笄的模样,生得窈窕秀雅,水嫩幼白。她们打小就接受调习,擅歌舞琴棋书画,学的尽是讨男人欢心的本事。 来之前老鸨就同她们说过,若能入小侯爷的眼,以后荣华富贵自不消说。 今日见到顾清玄龙章凤姿,端方贵气,又是少见的俊才,自然春心浮动,盼着能借此脱身。 二人齐身向他行福身礼,举止稳重淑雅。 她们衣着考究,头上的发饰简单大方,妆容也极淡,且若没人提醒,倒以为是哪家的官家娘子。 许诸瞧得眼直,越看二人越觉得像双生子。 秦怀敏满满的得意,同他们介绍二人的才艺,一个擅长琵琶,一个擅长吹弹。 顾清玄则从头到尾都没露出抵触情绪,从而导致秦怀敏生出狗胆,命其中一人当场展示才艺讨他欢心。 名叫莲心的女郎抱来琵琶弹奏了一曲《春雨》。 外院里的郑氏听到琵琶声不禁恨得牙痒,心中把那盐商咒骂了千百回。 待《春雨》弹奏完毕,顾清玄难得的开了金口,“甚好。” 他精通音律,擅古琴,对其他乐器也略懂些,那女郎确实有在琵琶上下真功夫,而非徒有其表。 得了他的夸赞,女郎心中窃喜。 哪晓得许诸冷不防出声道:“也真是奇了,这两位小娘子小奴看起来倒有些眼熟。” 秦怀敏故意装作不知,好奇问:“许小郎君何出此言?” 许诸笑道:“咱们府上倒有个丫头跟她们有七八分相似。” 秦怀敏愣住。 许诸继续道:“你若不信,可唤来瞧瞧。” 当即命人去把苏暮请来。 这下秦怀敏不禁有些懵,他曾看过薛华兰的画像,带来的二人也跟她非常神似,哪曾想府里居然还有一个,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想到这里,秦怀敏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一个能得圣人亲近,且有状元之资的朝廷新贵,岂会看不出他的小把戏? 背脊上莫名生出少许冷汗,秦怀敏偷偷打量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面上瞧不出端倪,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不一会儿苏暮被稀里糊涂地请到前厅,她毕恭毕敬地朝顾清玄行福身礼。 顾清玄盯着她,饶有兴致道:“你往边儿上靠。” 苏暮偷偷瞥了二位女郎一眼,别扭地走到她们身边,她的身量比她们稍矮些,穿的衣裳也寒碜,满脸不自在。 三位女郎皆是鹅蛋脸,杏眼,鼻子小巧秀挺,唇饱满艳丽,抛开气质外,样貌身段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这就……尴尬了。 秦怀敏默默地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顾清玄薄唇轻启,问:“苏暮,你可曾有姐妹在世?” 苏暮心中暗呼不妙,硬着头皮答道:“没有。” 顾清玄喉咙里发出轻哼,好整以暇地看向秦怀敏,眉眼沉沉。 意识到自己踩了坑,秦怀敏慌忙跪下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两位女郎也跟着跪下,额头贴着地,大气不敢出。 苏暮一眼便瞧出那盐商动机不纯,能把爪牙伸进侯府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弄来两个冒牌货讨好,可见背后关系复杂。 空气仿佛被凝结了一般,顾清玄明明没有举动,他们却害怕不已,屏住呼吸不敢动弹。连许诸都敛了心神,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太师椅上的压迫力。 顾清玄冷冷地盯着伏跪在地上的秦怀敏,眸色深深。 视线落到那两名女子身上,随后又落到苏暮身上,生出一股犀利的猜忌。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扬手,道了一声送客。 许诸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怀敏如蒙大赦,接连磕了两个头才颤颤巍巍退了下去。那两名女郎也跟着离开了,许诸亲自把他们送走。 苏暮见他们走了,也想退下去,谁知顾清玄冷不丁道:“你站住。” 听出他语气里的冰冷,苏暮暗呼不妙,腿软跪了下去,哭丧道:“奴婢冤枉!” 顾清玄居高临下睇她,眼神里充满着深沉的探究,“我且问你,你又是何人指派来的,嗯?” 苏暮咬唇不语。 顾清玄缓缓起身,不冷不热道:“问你话。” 苏暮硬着头皮答道:“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且一直都在府里当差,奴婢愚笨,听不明白郎君的话。” 顾清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 苏暮耷拉着头偷瞥袍衫下的鹿皮靴,心中正忐忑不安时,下巴忽地被他抬了起来。 一双沉静如水的凤眼猝不及防撞入眼帘,令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9、第九章 顾清玄面无表情地钳住她柔嫩的下巴,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那张苍白惶恐的小脸儿,眸色深深,浑身上下都是不容亵渎的强势威严。 苏暮被那双犀利眼神审视,忐忑得大气不敢出。她不敢跟他对视,却又没法回避,只能梗着脖子露出泫然欲泣的求饶表情。 顾清玄盯着她看了许久。 直到她眼眶发红,蒙上一层受到惊吓后的委屈水雾,才开口问道:“何人在背后指使你近我的身,嗯?” 苏暮委委屈屈地咬唇,红着眼眶像只柔弱的小兔子,温声胆怯道:“奴婢不敢,请郎君明察。” 顾清玄嗤之以鼻,她数次博得他的注意,他可一点都不傻。 视线落到那截瓷白颈脖上,喉结滚动,钳住她下巴的手鬼使神差地落到了纤细的颈项上。 他的指骨冰凉,指腹略微粗粝,是练骑射留下来的痕迹。颈脖落入掌中,只稍稍用力,仿佛就能把它生生掰断。 细腻肌肤上传来的冰凉触觉令苏暮打了个寒噤,她是真的被吓着了,从骨子里生出恐惧。因为顾清玄阴沉地锁住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你若受了盐商的好处近我的身……” 说罢拇指稍稍用力,颈脖被箍紧。 苏暮的呼吸变得局促,迫不得已仰头承受他带来的致命威胁,小脸苍白,眼眶里含着水雾,唇色艳丽,下巴上还残留着他落下来的绯色。 我见犹怜。 指尖上的触觉温软滑腻,楚楚可怜的委屈神韵叫人想欺负,顾清玄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意动。 察觉到自己动了小心思,他垂眸睇她道:“若让我知晓你与盐商有接触,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做灯笼。” 这话把苏暮唬住了,连忙应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顾清玄很满意她的反应,缓缓松开了手。 苏暮像见鬼似的立马往后缩,仿若他是瘟疫一般。 顾清玄斜睨她,淡淡道:“你可以滚了。” 这话如蒙大赦,苏暮很没出息地连滚带爬离开了前厅。 顾清玄重新坐回太师椅,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温香软玉。他轻轻摩挲,那种感觉很奇妙,温软滑腻,好似摸到缎子般,带着诱人的温度引人沉沦。 没一会儿张和进来,说把秦怀敏送走了。 顾清玄端起茶盏,抿了口冷茶,说道:“回去了把府里的所有家奴都查一查,但凡与盐商有牵连的,皆发卖了。” 张和点头,蹙眉道:“那小小盐商竟然连京城侯府里的底细都能窥探一二,可见京中跟常州来往密切。” 顾清玄沉默了阵儿,道:“差人去跟沈御史打声招呼,但凡他们送上来的礼全都收下,多多益善。” 张和笑道:“老奴明白。” 顾清玄望着外头,意味深长道:“只有同流合污才能上一条贼船,不上贼船,又哪能捉得了贼呢。” 说罢看向张和,叮嘱道:“再差人去跟宗族那边说一声,叫他们莫要沾染盐商,我这回给了颜面,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张和道声是。 另一边的苏暮从前厅落荒而逃后,仓促回到自己房里躲了起来,她隔了许久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些。 方才着实被小祖宗吓着了,看他对盐商猜忌的样子,可见那是他的逆鳞。 苏暮暗叫倒霉。 也真是晦气,那盐商之举简直愚蠢至极,连累她被猜忌。 想到颈脖被那只手箍住的压迫感,苏暮就惊惧不已,她一点都不会怀疑那只执笔的手能一下子就掰断她的脖子。 被顾清玄恐吓后,苏暮老实许多,甚至会有意躲着他。 之后没隔几日众人就打道回府,在回程途中苏暮一直紧跟在朱婆子等人身后,不敢东瞟西瞄。 顾清玄端坐在马车里,一袭浅灰色交领广袖袍衫,握折扇的拇指不安分地摩挲,脑中总忍不住想起那种滑腻温软的触觉。 他从没碰过女人,似乎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摸起来有点让人上头。 这不,回府后他特地把光洁柔软的绸缎寝衣拿来找那种奇妙的手感,有点相似,却缺乏体温特有的温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才回来的第二天沈正坤就来了一趟,同他说起当地盐商曾送过两回礼,并且监院的同僚开始有小动作宴请了。 这在顾清玄的意料之中。 沈正坤摸八字胡道:“依我看,当地府衙也会有所举动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说道:“前几日盐商秦怀敏来投石问路,多半是他们指使的,先拿鱼米小虾来探探你我二人的口风,若是松了口,便有机会拖我们下水同流合污,绑到一条船上。” 沈正坤汗颜道:“实不相瞒,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那些好物。” 当即从袖袋里把盐商送给他的礼簿取出呈上。 顾清玄伸手接过,粗粗翻阅,笑道:“沈兄可莫要在这上面栽了跟斗,你的前程握在圣人手里,而非当地盐政。” 沈正坤严肃道:“文嘉且放心,我断不敢拿身家性命去博。” 顾清玄把礼簿还给他,“沈兄心中有数就好。”又道,“他们既然想让我们同流合污,那便上那条贼船。” 沈正坤点头,“我正愁找不到着手处,现下全都送上门来了,正合我意。” 顾清玄歪着脑袋提醒他,“切莫操之过急,我要捕捞的不仅仅是地方盐政大员,还有常州刺史,一干人等多半脱不了干系。” 沈正坤心头暗惊,忙应道:“明白。” 二人就盐政之事商议了许久,沈正坤才离去。 第二日顾清玄难得的好心情,又去了一趟监院。他来常州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几乎没干过正事。 郑氏伺候他穿常服。 时下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像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在一般情况下都是穿常服上值的多,若是朝会或面圣什么的就穿襕袍,比较正式。 一袭轻薄的圆领窄袖袍衫加身,颜色仍旧为绯,腰间配银鱼袋,头戴幞头,脚穿乌皮六合靴,因袍衫质地轻薄,相较于往日的沉稳,整个人多了几分明艳风流。 由许诸伺候着出府门时,途中遇苏暮办差,看到主仆二人跟见到恶鬼似的装作没看见避开了。 顾清玄唇角微勾。 啧,躲他呢。 坐上马车后,在前往监院的途中,他又若有所思地把玩银鱼袋,指尖在上面轻轻勾勒,想起那张青春活泼的少女脸庞,以及鬓角边的少许细碎微乱,叫人忍不住想把她揉碎。 10、第十章 盐商秦怀敏投石问路打通了两位巡盐御史后,没过多久便再一次进礼来。 这回可比上次稳妥多了。 当地盛产官花,也就是绒花,最受宫中妃嫔喜爱,进献的礼品中也有它,颜色非常鲜亮抢眼。 顾清玄尽数全收,瞧见木盒里的绒花,觉着没甚用处,便将其赏给郑氏。 那些绒花色泽浓艳,做工精美,郑氏年纪大,平时不喜太过鲜亮的头饰,也用不上,索性做主打赏给底下的二等丫鬟们。 苏暮也得了一朵,是支浅粉色的牡丹,花蕊金黄,花瓣呈浅粉,看起来典雅富贵,很讨女郎们喜欢。 湘梅得的是一朵紫玉兰。 年轻女郎都喜欢漂亮头饰,湘梅欢喜不已,戴到头上同苏暮炫耀,高兴问:“阿若,这玉兰好不好看?” 苏暮应道:“好看。” 湘梅美滋滋,故意扭腰肢道:“明儿我就戴上。” 苏暮“啧”了一声,斜睨她道:“郑娘子打赏给你可不是让你戴着它去搔首弄姿的。” 这话犹如一瓢冷水泼灭了湘梅的热情,她愣了愣,悻悻然取下那支紫玉兰。 苏暮淡淡道:“郑娘子虽然体恤我们这些下人,却也容不得有人出格。” 湘梅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你提醒得是,我若不知好歹,只怕要闯大祸。” 苏暮颇觉欣慰,“你明白就好。” 湘梅有些遗憾地摆弄那支紫玉兰,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这般好的东西却落到了我这样的主人手里。” 苏暮笑笑不语,她对牡丹没有任何兴致,只觉那雍容华贵的东西太过端方雅重,她承受不起。 不过这绒花倒是给了她机会,讨好郑氏的机会。 这不,打听到郑氏喜欢兰花,苏暮便动了小心思,打算拿先前苏父留给她的铜板好好露一手。 她这人没什么特长,既没有多深厚的学识教养,也没有伺候人的本事,吟诗作画女红皆不精通,唯独喜爱做点手工簪花。 制作绒花需要蚕丝和铜丝,若是做鬓头花,则需熟丝。 时下园子里有不少品种的兰花绽放,苏暮花了心思,用一壶酒从管理花草的周老儿手里借来一盆开得极迟的峨眉春蕙。 那蕙兰被娇养得极好,只开出来少少的三朵兰花。它的花葶细长呈浅绿,裂片稍稍突起,花瓣中带着紫红色斑,透着浅淡的香气。 郑氏爱兰,苏暮便打算用这盆蕙兰做样本制作绒花讨她欢心。 从朱婆子手里讨了件外出办差的差事,她趁着空档去商铺里精打细算买来要用的熟蚕丝。 常州盛产绒花,卖相关物件的铺子到处都是。 苏暮从五颜六色的熟丝中挑选与蕙兰匹配的颜色,有浅绿,淡黄,紫红等。 她实在太穷,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同商铺娘子讨价还价,花了一百六十多文才凑齐做绒花需要用到的工具。 这笔钱对她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苏暮咬咬牙取出装铜板的钱袋,那布袋陈旧发白,她吝啬地数了一百六十四文钱,每掏出去一个铜板就肉疼。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前程,便又觉着花得值。 离开商铺后,苏暮拿着布袋里的蚕丝等物,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期望。她素来不是一个容易消极颓靡的人,只要有机会,就会不停筹谋钻营。 前阵子顾清玄对她生了猜忌,她再也不敢在明处动小心思,只得退而求次。 床要爬,小命更要保。 那人掌握着她的身家性命,若是看她不顺眼,发卖便罢,杖杀就冤枉了。 对于她们这种卑贱的家奴来说,被主人杖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多跟官府报备一下完事儿。 她没有胆量去挑战其权威。 回到祖宅后,苏暮小心把做绒花用的物什放好,并把钱袋藏起来。 她没能进西园伺候本就引起苏父不满,想要再从他那里掏铜子儿,无异于要他的命。余下的这点钱对她来说非常珍贵,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会再花出去一厘。 前去朱婆子那里交差的途中,张和正同顾清玄汇报目前府里的情形。 有两名仆人被盐商买通打探府内消息,上回去望月山就是他们透露给秦怀敏的,现在已经被发卖处理,其余人则是干净的。 顾清玄从书架里取出一本古籍,头也不抬道:“都处理干净了?” 张和:“干净了。” 顾清玄半信半疑地看向他,问:“苏暮那丫头呢?” 张和摇头,“不曾查到她与外头的人有沾染。” 顾清玄沉吟片刻,方道:“她还有一个老子。” 张和继续摇头,“那人就是个酒鬼,没惹事。” 听了这话,顾清玄才“唔”了一声。 张和从袖袋里取出一张请帖,说道:“这是方才阍侍呈上来的。” 顾清玄伸手接过,打开请帖一看,唇角微勾,常州刺史黄玉洪设宴请他,看来常州的鱼儿陆续跃出水面来探虚实了。 见他的表情耐人寻味,张和好奇问:“怎地?” 顾清玄把请帖扔给他,张和粗粗看了一眼,皱眉道:“听说黄刺史与盐铁使姜斌关系匪浅,且姜斌又是外戚,郎君若想把二人拉下马,恐需费些心思才行。” 顾清玄斜睨他,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问圣人是不是想办姜贵妃姜家呢?” 张和心中一惊,不知作何回答。 顾清玄指了指他的脑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把张和吓得眼皮子狂跳。 见他失态,顾清玄冷不防笑了起来,那张书卷气极浓的俊颜上浮现出少见的城府算计。能成为天子近臣,总得有几分本事,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心甘情愿被踢到这儿来的呢。 常州刺史的宴请在五日后,这段时间苏暮跟消失似的再也没有在顾清玄跟前晃悠了,他心知肚明,知道上回在望月山肯定把她吓坏了。 不过他素来沉得住气,那家伙屡屡东施效颦引起他的注意,必定是有所求的,他就不信这么快就偃旗息鼓。 这不,安分守己的苏暮很是忙碌。 做绒花需要很多繁琐步骤,极其考验耐性。 她白日里要当差,灯油又贵,用不起,只能趁着空闲的时候见缝插针,用零碎的空余来制作。 蕙兰的花葶细长,是淡淡的浅绿,若细看,便会发现浅绿是有层次感的,苏暮挑了两股蚕丝,分别是浅绿和淡黄。 把蚕丝固定好,用针篦仔细梳理,去除蚕丝里的细小疙瘩,一遍又一遍,丝毫没有不耐。 这会儿倒座房里的人们多数都在午休,静悄悄的,周边只剩鸟雀声还在。 苏暮拿猪鬃毛刷轻刷熟丝,使其平整顺滑,且均匀。她的动作轻缓,神情专注,一点都不急躁,颇具匠心。 待蚕丝达到自己的要求后,又把浅绿和淡黄按比例挑出两股混到一起,重新进行梳理。逐条刷平后,才取细细的铜丝捻绞对折夹住绒带,两手搓捻绞紧。 拿剪刀剪断一截细看颜色搭配是否合适,为了把绒条做成滚圆状,需用木搓板进行滚绒,做出来的绒条才会变得光滑紧密。 遗憾的是苏暮并不满意做出来的绒条,觉着配出来的颜色跟蕙兰的花葶有出入,需得重新调配颜色。 为了配出与蕙兰一样的色泽,她硬是花了三个午休才做出满意的绒条。 待到顾清玄去刺史府那天早上,朱婆子受命从库房里备了礼,差人送到西园供主子过目。 这差事原本落不到苏暮头上,哪晓得她运气不好,湘梅吃坏了肚子,怕耽误了时辰,便把礼盒塞给苏暮,让她替送。 苏暮急得跳脚,司英催促她走,她只得硬着头皮跟她们一同过去了。 当时顾清玄已经正好衣冠,穿了一袭素淡的鸭卵青圆领窄袖袍衫,玉带上配帝王绿环玉,玉上坠着精美的流苏。 许诸催促问道:“备的礼呢,怎还没送过来?” 郑氏道:“朱妈妈已经差人送来了。” 许诸做了个手势,片刻后外头的丫鬟们陆续捧着礼进屋供顾清玄查验。 苏暮耷拉着头,把皮都绷紧了,捧着礼盒上前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瞟。 顾清玄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查验她手中的玉器时,见她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心下觉得愉悦,抿直的唇线微微上弯,颇有几分撩人。 11、第十一章 那人伸手拿起礼盒里的玉器。 他的个头高,指骨也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手上的皮肤白皙细致,是一双文人执笔的手。 没有人知道那双手的攻击性,苏暮却体验过被它箍住颈脖的滋味,她没法选择无视,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入顾清玄眼里,眉眼沉沉。 待他查验完所有礼后,做了个手势。 许诸上前把它们收捡好,婢女们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苏暮撤得飞快,顾清玄瞥了她一眼,有些不快。 离开西园后,苏暮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招惹那祖宗,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下午趁着空闲时,她一头扎进绒花制作里。 蕙兰花瓣中有紫红色斑,为了调配出相同的颜色,她反复进行配丝,力求达到完美。 待她试验过七八次后,才调配出与蕙兰相符的色泽,牙色花瓣里的紫红斑点不规则点缀其中,看起来很是灵动,终归没辜负她的一片匠心。 之后的一段时日苏暮忙里偷闲,小小的一支蕙兰在经过梳绒、烫绒、打尖、传花后,就耗费了她半个月。 此时借来的蕙兰已经凋谢,她将其还回去,但那灵动秀美的模样已经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硬是用精湛的技术把它复刻了下来,用绒花的形式永久记住了当时花开的模样。 手中的蕙兰由三朵组成,花葶细长,颜色浅绿中透着淡淡的黄。 它的裂片经过镊子精心造型,像舌头似的卷曲突起,牙色花瓣掺杂着紫红色斑,透着蚕丝特有的细绒,整体造型淡雅到了极致。 对这件匠心之作,苏暮很是满意,她小心翼翼拿起它透过窗外的阳光细细审视,试图找出它的缺陷。 再三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这支峨眉春蕙才被苏暮装起。 平时郑氏管理西园,极少跟她们打交道,今日前往庖厨时被苏暮碰上了,便主动同她打招呼。 上回去望月山郑氏对她有点印象,态度还算和蔼。 苏暮提起前阵子从朱婆子手里收到的牡丹绒花,郑氏并未放在心上,说道:“那原本是外头送来的,郎君随手赏给了我,我年纪大也用不上,瞧着你们年轻正合适,便让朱妈妈赏了。” 苏暮:“上回奴婢生病多亏郑妈妈怜悯,得西园照拂,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奴婢心中感激,无以为报,前些日瞧见绒花,便做了一支峨眉春蕙,想孝敬给郑妈妈,还请你莫要嫌弃奴婢手拙。” 常州盛产绒花,当地女郎几乎都会做,郑氏倒不意外,她性子直,说道:“我可挑剔得很。” 苏暮笑道:“那就更要让郑妈妈瞧瞧了,若能入你的眼,便是奴婢的手艺能出师了。” 得了这话,郑氏也不好推托,便道:“且拿给我掌掌眼。” 苏暮当即回去把那支峨眉春蕙取来,郑氏到庖厨旁边的厢房里等着,没过多时她便捧来一只简陋的木盒,笑盈盈呈上。 郑氏倒也不嫌弃,伸手接过木盒好奇打开它,看到里头的峨眉春蕙时,脸上略微诧异。 那绒花被小心翼翼盛放在木盒里,里头用麻布垫着,寒碜至极。然而正是这样寒碜简陋的器具里却开出淡雅到极致的娇嫩兰花。 强烈的反差令郑氏惊讶不已。 兰是花中君子,其品格高洁典雅,很受她喜爱。 她惊奇地拿起花簪,三朵蕙兰形态各异,一朵花枝微微上勾,一朵娇羞探头,还有一朵则藏在上勾的花枝下侧。 它们的花葶细长,浅显的绿中透着淡淡的黄。 有的花葶尖尖儿上挑,有的略微卷曲,轻轻含着各自的牙色花瓣,伸出俏皮的小舌头,紫红色斑灵动点缀其中,给整支蕙兰增添出栩栩如生的勃勃生机。 郑氏颇觉惊艳,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绒绒的尖尖儿,嘴里“啧”了一声,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毫不吝啬称赞道:“你这手艺甚好,是跟谁学的?” 苏暮忽悠道:“奴婢的阿娘会做绒花,奴婢是跟她学的。” 郑氏细细打量她,也清楚她家里的情况,说道:“你父亲待你苛刻,且每月的月例尽数上交,做这支峨眉春蕙,只怕难为你了。” 苏暮不好意思道:“奴婢有时候也会厚着脸皮向他讨要些。” 郑氏抿嘴笑,显然对她的手艺是认可的,“这支绒花我很是喜欢,便受下了,不过也不能让你白费功夫,且跟我回一趟西园,我拿钱银给你,不论多少都不能亏了你。” 苏暮忙摆手,“郑妈妈使不得。”又道,“上回奴婢生病请大夫还是西园挂的账,今日送峨眉春蕙原本是一番感激,断不能反要了你的银子。” 郑氏默了默,“无功不受禄,我也不能白受你的东西。” 见她坚持,苏暮难为情道:“若是这般,不若郑妈妈就给奴婢一枚铜板表个意?” 郑氏看了看手里的蕙兰,确实独具匠心,做得灵巧生动,很合她意,便道:“也成,便给你一枚铜板,受了你的孝敬。” 苏暮展颜道:“奴婢也算是能出师了。” 郑氏点头,夸赞道:“这手艺能出师,不比京里的簪娘差。” 二人说了会儿,有仆人过来寻郑氏,她便带着那支绒花回去了。 苏暮心中窃喜,果然没白费她的心思,这些日的辛苦和花出去的铜板统统都值了! 平日里郑氏的穿着一向偏素淡沉稳,今日得了这支蕙兰,成为她的新宠,因为很符合她的审美风格。 这不,第二日她特地梳圆髻簪上,愈发觉得雅致。 傍晚顾清玄下值回来,郑氏伺候他换便服时,他瞧见她发髻上的蕙兰,还以为是真花,好奇道:“这个时候园子里还有峨眉春蕙呐?” 郑氏笑道:“郎君眼瘸,这是绒花。” 顾清玄半信半疑,手贱地去摸了摸,还真是绒花。 郑氏心情好,问道:“奴婢戴它好不好看?” 顾清玄:“极好,淡雅别致,瞧着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郑氏心里头美滋滋,边替他整理衣着,边说道:“上回郎君赏给奴婢的绒花鲜艳,奴婢用不上,便将其打发给了底下的丫鬟们。 “哪曾想苏暮那丫头上了心,惦记着生病时曾得西园照拂,便做了这支峨眉春蕙送来。 “起初奴婢没当回事,谁料她手艺很是不错,做出来的绒花灵动雅致,几乎能以假乱真,着实让奴婢惊艳。” 听说是苏暮做来送她的,顾清玄挑了挑眉,心里还奇怪那家伙近些日都不见影儿,原是捣腾这玩意儿了。 视线落到郑氏的发髻上,看她欢喜的样子,可见这礼送得极其到位。 顾清玄心下不禁觉得趣味,那女郎当真好心机,前阵子讨得许诸对她好感关照,这下又来讨郑氏欢心了。 上回在望月山被他吓唬,还以为她会消停一阵,哪曾想采取的是曲线救国。 啧,倒要与她周旋斗上一斗。 12、第十二章 郑氏得了峨眉春蕙,确实对苏暮的印象改观不少。 起初见她跟薛华兰相似,便预防着她爬床坏了规矩,眼下看来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便也不再那么忌讳了。 也该是老天爷相帮,见苏暮这般钻营,便搭了一把手。 事情是这样的,继苏暮送蕙兰后没隔几日,西园里的冬香便出了岔子,不慎把顾清玄书房里的一件青瓷给打碎了。 郑氏被气得够呛,把冬香训斥了一顿。 那丫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郑氏瞧着心烦,打发她到外院罚跪思过。 这事很快就引起了底下家奴的私议。 因着那件青瓷价值昂贵,只怕把冬香卖了都值不了,故而人们窃窃私语,都猜测冬香大祸临头。 倒座房里皆在讨论这事。 司英过来拿东西时心有余悸,同湘梅小声道:“还好我当初听了祖母劝,没一门心思往西园里凑。” 同为二等丫鬟,湘梅不免内心戚戚,试探问:“听说这会儿冬香还跪在院子里,你可清楚郑娘子要如何处罚她?” 司英摇头,说道:“祖母说那件青瓷值不少银子,被她摔了个粉碎,只怕府里是容不下她的,多半会被发卖出去。” 外头的春萍办差回来,听到二人在屋里窃窃私语,好奇探头问:“你俩在唠啥呢?” 司英说起冬香的事,春萍皱眉道:“那丫头笨手笨脚,脑子又不中用,如今闯了这般大的祸,只怕前程没了。” 湘梅意味深长道:“倘若冬香不能用了,西园里总归得贴补人进去当差。” 此话一出,司英连连摆手道:“这等差事,我是不愿意去的。” 湘梅没有吭声,春萍也未说话。 晚上顾清玄主仆从沈正坤那里回来,进前院时见到冬香跪在墙脚处,许诸好奇不已,问道:“冬香你怎么了?” 冬香脸上挂着泪痕,垂首不语。 顾清玄负手进前厅,郑氏上前行礼,说道:“奴婢管束不善,以至于让冬香那丫头闯了祸,还请郎君责罚。” 顾清玄摘下幞头,问:“闯了什么祸?” 郑氏沉着脸把书房里的青瓷碎片呈上,细细讲述一番。 顾清玄坐到太师椅上,做了个手势,许诸把冬香唤进来,她毕恭毕敬地跪到地上,大气不敢出。 顾清玄倒是没什么喜怒,看着她问:“这青瓷可是你自己打碎的?” 冬香沉默了阵儿,才怯声道:“回郎君的话,是奴婢不慎摔碎的,还请郎君责罚。” 得了她的确定,顾清玄看向郑氏,“平日里西园是你在管束下人,怎么责罚便由你自行决定。” 郑氏严肃道:“奴婢管束不周,以至于冬香犯了这等蠢事,实属罪过。”又道,“那青瓷贵重,冬香闯了祸,府里断不能容忍。” 此话一出,冬香泪涕横流,恐惧道:“郑妈妈,求郑妈妈开恩,奴婢愿受罚挨板子,还请你高抬贵手留奴婢将功补过,别把奴婢发卖了。” 郑氏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皱眉道:“我抬举你进西园,你理应兢兢业业当差,做好分内之事,却粗手粗脚成这般,可见祖宅里平日不知散漫成什么样子。” 冬香不敢说话。 顾清玄对这些琐事没有耐心,由许诸伺候着去换便衣。 郑氏怕嘈着他,差人把冬香送走,明日找牙婆相看。冬香自是不依,哭啼求饶,声音凄厉,唬得西园里的家奴们噤若寒蝉。 郑氏懊恼不已,命人堵了她的嘴,强行拖了下去。 原以为这事算是了了,谁知当天夜里冬香想不过,于翌日凌晨拿麻绳上吊自缢了。 也亏得她命不该绝,被家奴及时发现,忙喊人将她救了下来。 当时冬香已近窒息,只剩一口气还在。 仆人忙去通报给朱婆子,朱婆子一早就接到这晦气事,“哎哟”连连,破口大骂道:“那杀千刀的丫头,死哪儿不好,偏死在这里头,晦气!” 仆人问她怎么办,她被气得半死,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拿草席裹着扔到乱葬岗去,别污了我的眼!” 仆人有些为难,小声道:“这会儿还没死透,吊着一口气在呢。” 朱婆子更觉晦气,匆匆整理一番,暴脾气去看情形。 冬香平躺在地上,颈脖上的勒痕甚是骇人,脸色因窒息而呈青紫,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还未断气。 朱婆子见到这场景,又忍不住叫骂了几句晦气。 这事委实闹得大,院里围了不少人,朱婆子大手一挥,把众人掀开,叫嚷道:“看什么看,都滚开!” 人们散开了些。 朱婆子走到冬香跟前,壮着胆子蹲下身按压到她颈项间的脉搏上,还在跳动,不像常人那般有力,但好歹有口气在。 她心情不好,污言碎语骂骂咧咧,一边骂一边把冬香死马当活马医,掐她的人中。 也该冬香命硬,被她掐人中后,居然提着一口气从鬼门关活了过来。 听到一声呛咳,围观的众人大感惊奇,冬香浑浑噩噩在众人的注视下苏醒,一人连声道:“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朱婆子也诧异,居然真醒了! 冬香隔了好一会儿才清醒神智,瞧见朱婆子,不由得失声痛哭,哭啼道:“朱妈妈何故救我……” 当即又要寻死觅活。 众人赶紧上前拉住她,怕她又要寻短见。 朱婆子被哭嚷声吵得耳根子疼,坏脾气地甩了冬香一巴掌,大嗓门道:“哭嚷什么!要死就到外头去死,莫要脏了侯爵府!” 冬香挨了打,不敢吭声。 朱婆子指着她的鼻子骂:“小贱人,自己犯了事还不服气,你没被郑娘子杖杀就已然是幸运,如今被发卖,且还有一条路走,在我眼皮子底下寻哪门子的死?” 冬香含泪求饶,“朱妈妈,奴婢不想走,府里安稳,奴婢至少能吃饱穿暖,家主也不曾苛刻过奴婢,若是发卖出去,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东家,奴婢害怕啊……” 朱婆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些女郎都是奴籍贱婢,且没有一技之长,如浮萍般没有根儿。 若是运气好遇到仁厚宽和的东家,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若是运气不好遇到苛刻的,挨打受饿便是家常便饭。 冬香在进府前曾被转手贩卖过两次,可见是吃过苦头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寻死。 平日里朱婆子虽然冷情冷心,到底与她们相处得久,再加之司英跟她们差不多的年纪,便没再啐骂,只板着棺材脸戳她的额头道:“你等着罢!” 说完便离开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西园并不知情,朱婆子斟酌一番后还是决定试试,亲自前往西园找郑氏,把冬香自缢一事上报。 当时郑氏正伺候顾清玄起床梳洗,玉如忽然在门外轻声道:“郑妈妈,朱妈妈来了,说有要紧事汇报。” 郑氏皱眉,问道:“这大清早的,有什么要紧事?” 玉如:“她这会儿在前厅等着的,看模样似乎很着急。” 郑氏把衣袍拿给了许诸,才去往前厅。 朱婆子见她过来,忙上前行礼,着急道:“一早来叨扰郑娘子着实不应该,只是关乎一条人命,不得不急。” 郑氏耐着性子问:“什么人命?” 朱婆子:“冬香那杀千刀的贱蹄子,昨晚想不过,便在今儿凌晨自缢了。” 听到这话,郑氏被唬了一跳,诧异道:“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朱婆子把冬香自缢的情形粗粗说了一番。 郑氏眉头紧皱,她命人发卖,可没想要她的性命。 见她沉默,朱婆子试探道:“我这会儿也拿不出个主意来,还请郑娘子指点一二,若是叫她死在府里头,也着实晦气。” 郑氏一时有些迟疑,说道:“你且等一等,我去问问郎君的意思。” 朱婆子“嗳”了一声,心想自己已经帮到头了,能不能逃过一劫,还得看冬香自个儿的造化。 郑氏回到顾清玄的寝卧后,把冬香自缢一事同他细说一番。 顾清玄愣了愣,问道:“这会儿人如何了?” 郑氏应道:“听朱妈妈说缓过来了。”又道,“奴婢没想要她的性命,哪曾想那丫头性子这般烈,朱妈妈说她曾被转卖过两回,以前吃过苦头,故而一听说要被发卖,便急了。” 顾清玄略一沉吟,他素来不是一个苛刻的主儿,说道:“那便留着罢,降为粗使奴婢,罚一月的月例以示惩戒。” 郑氏应声是,觉得这事办得不够周全,负荆请罪道:“奴婢管束不周,当该同罪,愿自罚一月月例,以儆效尤。” 顾清玄:“倒也不必。” 郑氏却很坚持。 现在少了一个丫鬟,总归要人顶替上,她又试探询问一番。 顾清玄心想苏暮那丫头一门心思想进西园,索性遂了她的意,却也没有指名道姓,只道:“那便再挑两个二等丫鬟进来,省得你事事操劳。” 郑氏愣了愣,应声是。 顾清玄算计着上回苏暮送绒花讨郑氏欢心,这回多半能进西园成事。 哪曾想那小狐狸耍了花样,居然没上他的道儿,算是把他的胃口吊了起来。 13、第十三章 冬香得了主子宽宥,总算躲过了一劫。 像她们这种奴婢,在府里也算得上安稳的了,每月能拿月例,且差事也不是太辛苦,只要不出差错,几乎都能吃饱饭穿暖衣。 她以前被发卖的经历不太好,好不容易在这里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安稳。就算现在降级成为粗使奴婢,每月也有五百文钱领,做洒扫什么的活计她也能接受。 被降了级,重新回到倒座房便没有享单间的待遇了,只能数人睡大通铺。 大家同为底层奴仆,倒也没有人嘲笑她。 不过议论还是有的,陈婆子说道:“听说郑娘子自罚了一月的月例,冬香也算运气好,没被转手发卖出去。” 另一人道:“是啊,府里也算得上安稳,且没人欺辱,若是换了别的东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隔壁的冬香蜷缩在自己的床上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又听陈婆子说西园要挑两个二等丫鬟过去顶替冬香的空缺,有人说苏暮上回送过郑氏蕙兰,多半会替补上。 陈婆子也觉得她能成事。 这不,顾清玄说挑两个丫鬟进西园当差,郑氏便准备从二等丫鬟里挑人。怕又出现冬香的情形,她找来朱婆子,问起丫鬟们的脾性。 朱婆子护崽心切,断然不会让司英进西园,冬香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给想讨便宜的家奴们敲响了警钟。 朱婆子举荐春萍,说她性情沉稳,行事稳妥,应能符合郑氏的要求。 郑氏端起茶盏沉默,她初来时没把苏暮放到心上,现在是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的了,便问道:“苏暮那丫头呢,行事如何?” 朱婆子知道苏暮想进西园,便做了个顺水人情,道:“苏暮性情温顺平和,行事谨小慎微,倒也是不错的人选,不过……” 郑氏:“???” 朱婆子干咳一声,说道:“郑娘子曾说她跟京中的薛小娘子相像,只怕……” 郑氏抿了一口茶,摆手道:“倒也不至于。”又道,“我看她老实本分,想来是个机灵的。” 朱婆子闭嘴不语。 与此同时,苏暮前往浣衣房时碰到玉如过来取衣裳。她瞥了苏暮几眼,酸溜溜道:“上回阿若送给郑娘子的蕙兰可讨她喜欢了。” 苏暮抿嘴笑,不以为意道:“那便是我的手艺能出师了。” 玉如轻哼一声,别有深意道:“你这礼可送得恰到好处。”当即压低声音,“这会儿朱妈妈去了西园,你猜她去做什么?” 苏暮盯着她看,故意道:“冬香才捡回一条命来,我可不敢贴上去。” 玉如撇嘴,不屑道:“少在我跟前装,你算是我们几个中最出挑的,却没能进去,心里头就甘心?” 苏暮笑笑不语。 玉如继续道:“前阵子你才讨郑娘子欢心,这回多半能替补上,我在此恭喜你了。” 苏暮掐了她一把,娇嗔道:“我还想多苟活几日呢。” 玉如嫌弃道:“口是心非,虚伪。” 待她捧着衣物离去后,苏暮歪着脑袋看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雀。 时下已经是夏日了,日头一天比一天猛。 她晃了晃轻薄的衣袖,视线落到树干上的一只螳螂身上。 那家伙很幸运地躲过了鸟雀的捕猎,它通体透绿,正用大刀似的前肢抱住一只活生生的蚊子啃食。 苏暮眯了眯眼,人玩人可比送上门被人玩有意思多了。 郑氏有意抬举她,特地把她找到跟前问话,说西园里空缺,问她愿不愿意进来补缺。 苏暮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摆手道:“郑妈妈使不得,奴婢手拙嘴笨,粗鄙惯了,恐冲撞了郎君。” 郑氏上下打量她,说道:“我问过朱妈妈了,她说你行事谨小慎微,且聪明伶俐,想来是能接下这份差事的。” 她当苏暮是客气推托,毕竟进西园意味着升迁,底下的二等丫鬟们只怕都在摩拳擦掌筹谋着了。 若是以前,苏暮必定欣喜若狂。 不过在经历过被顾清玄吓唬后,她生了剑走偏锋的心思。 那男人有一双火眼金睛,头脑聪慧,且不是好色之徒。她若目的太过明显,定遭他猜忌,索性以退为进,故意端着姿态。 见她久不出声,郑氏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允了。” 苏暮欲言又止。 郑氏微微蹙眉,直言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苏暮迟疑片刻才道:“奴婢若说了,还请郑妈妈勿要责怪。” 郑氏点头。 得了她的应允,苏暮壮大胆子道:“不瞒郑妈妈,奴婢曾听许小郎君说奴婢跟京里的表小姐有七八分相似,许小郎君说表小姐经常来侯爵府,与郎君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听到这话,郑氏的脸色沉了沉。 苏暮察言观色道:“奴婢自然不敢跟表小姐相提并论,但避嫌还是要的。”又道,“还请郑妈妈慎重考虑,奴婢不想让人在背后议论,说奴婢仗着一张脸攀高枝。” 这话她说得极其诚恳。 郑氏略微诧异地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名堂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氏才意味深长道:“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苏暮点头,一脸严肃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奴婢自然想干轻松活计拿高月例,但有些活儿,却不是奴婢该讨的。 “诚然奴婢也想进西园,今日得郑妈妈抬举,心中很是高兴。 “不过奴婢到底没这个福气,也不想日后让郑妈妈为难,故而奴婢婉拒了这差事,还请郑妈妈莫要责怪奴婢的难处。” 一番话说下来,把她善解人意的兰心蕙质形象一下子拔高了许多。 郑氏心里头对她的看法再次改观转变,觉得她跟那些丫头确实不太一样,既懂得审时度势,又知进退,知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并且守规矩不会逾越。 做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眼前这女郎眼神清亮,容貌秀美温婉,看着柔柔弱弱的,却很有一番主见。 郑氏难得的对她生出几分好感,赞道:“你能想到这些,可见是个伶俐的。做人啊,最怕的就是心气儿高,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特别是这些高门大户,见识的人多了,便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欲-望,一旦沉沦其中,便是步入深渊的开始。 “我同你说这些,皆是我在侯府里所看到的和听到的。 “来到这儿见到你也算有缘分,便赠你一句话,女郎家在世立足不易,求上进没有错,错的是求错了人。” 这话苏暮听得似懂非懂。 郑氏也未过多解释,只道:“你既然不愿意进西园,便罢了,我也不勉强你。” 就这样,春萍和湘梅被挑进了西园当差。 先前顾清玄笃定苏暮会进来,并且还特地留了两个空缺,哪晓得傍晚回府,进园子却看到春萍和湘梅在听郑氏训话,他不由得愣了愣。 见到主仆回府,三人忙朝他行礼。 郑氏道:“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看向春萍和湘梅,眼神有点奇怪。 郑氏同他解释道:“这是奴婢新挑进来的丫鬟,想必郎君也见过她们。” 顾清玄不想理她,负手进了正堂。 身后的许诸好奇不已,小声问:“郑妈妈,苏暮呢,她没进西园?” 郑氏摇头,回道:“我私下里曾同她说过这事,她回绝了。” 许诸诧异道:“回绝了?” 郑氏“嗯”了一声。 进正堂的顾清玄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对话,听说苏暮回绝了,顿时抽了抽嘴角,被噎了一下。 他一时有些困惑。 那家伙前阵子绞尽脑汁东施效颦想引起他的注意,且又送绒花讨郑氏欢心,不就是为着能进西园近他的身吗? 难不成是被他吓狠了打退堂鼓? 顾清玄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盯着某个地方若有所思,许诸好奇唤道:“郎君?” 顾清玄回过神,满脸不快地看向他。先前想把苏暮算计进来,哪晓得落了场空,心中很不痛快。 生平第一次吃瘪,他憋着懊恼,没好气道:“滚。” 许诸:“???” 这小祖宗,谁又招惹他啦?! 14、第十四章 晚上顾清玄胃口不好,只用了一碗粳米粥便撤下了。他的火气似乎有点大,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 郑氏还以为他是因为公务导致心情不好。 用过饭后,顾清玄到书房里坐了会儿。 现在进入夏季气温高升,哪怕太阳落山了,屋内的热气依旧没怎么消减。也不知是心情烦,还是其他原因,他有些坐不住。 把书籍扔到桌案上,顾清玄起身走到窗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苏暮生了浓厚的兴致。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前从未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思,她算是第一个。 他试图寻找出其中的玄机,最后也只能总结她符合他的审美。 若要寻根问底,那便是家庭对他的潜意识影响。 因从小受祖母悉心教养,故他对老人家非常依赖,恰巧顾老夫人和顾夫人都是鹅蛋脸杏眼,从而导致他对女郎的审美也偏好这类长相。 表妹薛华兰如此,苏暮亦是如此。 她们都是同一类型的女郎。 不过苏暮的性情比薛华兰讨喜不少,有意思的是她却刻意模仿薛华兰的做派,天知道他一看到薛华兰那骄纵性子就头大如斗。 此刻他无比想弄清楚苏暮不进西园的原因,那种好奇的求知欲跟猫抓似的,令他心痒难耐。 可是他的身份和矜持又无法让他放下端庄,像府里的其他庶弟那般,不就是个婢女么,若想要,开口讨进房来便是。 这类事顾清玄干不出来,皆因他的端方雅正在世家子弟里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刚正不阿,几乎可以把所有与正派相关的形容词都用到他身上。 顾老夫人非常得意她悉心教导养育出来的谦谦君子,不过也有弊端,那就是太端着,拉不下脸。 要不然这会儿顾清玄也不会被困扰了,明明跟郑氏开口指名道姓就能成的事,偏偏忸怩白费了一场心思。 天黑的时候顾清玄去沐浴梳洗,穿丝质寝衣回到卧房后,又忍不住细细研究起衣角上的质感。 蚕丝的手感极其细腻顺滑,指腹若有所思地在衣角上勾勒,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胆怯娇弱的脸来。 泛红的眼眶、湿润的眸子、饱满红润的唇,以及纤细瓷白的颈脖……那柔弱可欺的娇弱模样当真令人遐想连篇。 顾清玄喉结滚动,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有些懊恼地倒在薄被上,默默拿手捂脸,感觉自己目前的心情很像一个怀春少妇。 简直羞耻到无法直视!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顾清玄眼下泛青,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没起床。 这种情形极其少见。 郑氏还以为他生了病,敲门询问道:“郎君可起了?” 顾清玄在被窝里蠕动两下,隔了许久,他才披头散发地坐起身。如墨青丝散落到洁白的锦被上,睡眼惺忪的样子又懒又懵。 郑氏的询问声再次响起。 顾清玄又坐了会儿,才下床去开门。 郑氏见他像木头似的杵在门口,眼下泛青,神情倦怠的样子不禁被吓了一跳。 那厮把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领口微敞,露出修长颈脖和少许白皙春光。他脸上的神色倦懒,看到外头的热情阳光,狭长的瑞凤眼微微眯了眯,有些不习惯。 郑氏试探问:“郎君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 顾清玄“唔”了一声,回到房里坐到床沿醒瞌睡。 外头忽然传来许诸的声音,问道:“郎君,今日还要不要上值?” 顾清玄不耐烦道:“不去。” 许诸咧嘴笑,退了下去。 郑氏伺候他更衣,今日不想出门,便穿了一身素白的绫罗家居服,交领衣衫,流云广袖,腰间束罗带,脚上穿最平常的布鞋,身上仅有的配饰便是发髻上的玉簪。 他书卷气息浓,身上越是简单,那种由内而外的学识教养便愈加明显,通身都是文士子弟的儒雅沉静,若是没甚表情时,气质则更显干净纯粹。 用过早食后,顾清玄在书房里消遣,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外头的夏蝉委实来得早,不知何时抱着老榆树叮咬,扯开嗓门发出嘈人的疯吼声,刺得人耳根子疼。 顾清玄有些毛躁,起身走到窗前打探,瞧见那只讨厌的夏蝉,亲自动手把它赶走。 树丫太高,他没法上树,便问许诸找来一根细长的竹竿。 见他拿着竹竿往窗边的榆树走去,许诸颇觉好笑,觉着自家郎君今日很有闲情逸致,居然跟一只知了较劲。 顾清玄眼神好,一竿子朝那只不知好歹的知了捅去,它惨叫一声,仓惶飞走了。 世界总算清净下来。 重新回到书房,周边一片寂静,偶有布谷鸟叫声传来,给夏日增添了几分生趣。 昨晚没睡好,顾清玄有些困倦,便坐在书案前打盹儿。他单手托腮,神情倦懒,眼眯萋着,整个人陷入了寂静的混沌中,昏昏欲睡。 莫约两刻钟后,门口传来许诸的敲门声。 顾清玄从昏睡中苏醒。 许诸说道:“郎君,沈御史来了。” 顾清玄隔了好半晌才回魂儿,吩咐道:“去给我打盆冷水来,醒醒瞌睡。” 许诸应声好,忙下去端来一盆冷水供他净面醒瞌睡。 整理妥当后,沈正坤才被家奴请进书房,二人相互行礼,随后各自入坐。 沈正坤此次来是揣了正事,把袖袋里的一封信函取出呈给顾清玄看,说道:“如文嘉所言,常州这趟浑水开始冒水泡了。” 顾清玄接过信函,细看后,眉毛上挑,原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函。 沈正坤严肃道:“信里提到的灶户丁家,我曾差人去打听过,确有此事。” 顾清玄把信函又仔细看过两回,问:“可知是何人送来的?” 沈正坤摇头,说道:“我查过,没有眉目,只知是个三岁小儿拿给家奴的,那稚儿年纪小,也问不出什么来,且家中只有妇孺,没有线索。” 顾清玄把信函还给他,在书案前若有所思踱步,说道:“灶户丁家和盐商裘家的这桩案子倒是一个可切入的线索。” 沈正坤点头道:“我也正想从丁家身上入手,他们是灶户,以煮盐为生,定然清楚盐商的底细,想必能从他们口中查出点名堂来。” 顾清玄提醒道:“沈兄行事定要谨慎,切莫打草惊蛇。”又道,“现今你我二人都被那帮人盯得紧,一旦被他们察觉到风吹草动,定会有所行动。” “文嘉说得是,现今那丁老儿陷入囹圄,若被盐商知晓我们与他接触,只怕性命不保。”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万不可莽撞了。” 二人就丁家的事细细商议一番,临近正午时才议妥处理方案。 沈正坤还有其他事需处理,行得匆忙,连午饭都没用就走了。 顾清玄亲自送他出府。 折返回到西园时,刚进院子,就见苏暮过来送东西。 瞧见主仆二人,苏暮行福身礼。 顾清玄瞥了她一眼,心里头不大痛快,高昂着下巴,背着手爱理不理地进去了,一派高冷。 苏暮偷瞄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啧,瞧那忸怩的小模样,傲娇着呢。 15、第十五章 从走廊过来的玉如瞧见苏暮办差,忍不住多瞥了她几眼。 待她办完事离开时,玉如叫住了她。 二人走到外头,玉如偷偷掐了她一把,小声问:“你还真是清高,何故拒了郑妈妈的好意抬举你?” 苏暮佯装被掐疼“哎哟”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若说想多苟几天好日子,害怕走冬香的路,你信不信?” 玉如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说道:“你糊弄谁呢,这可是升迁的好事,谁不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苏暮抿嘴笑,“那是你们,我胆子小,害怕。” 玉如又掐了她一把,“就知道你心眼跟蜂窝似的,不答实话。”又道,“许小郎君都问起你,看他对你还挺关照。你这丫头可有出息了,怎西园里个个都对你交口称赞?” 苏暮斜睨她,不答反问:“若那差事真的好,为何朱妈妈不让司英去?” 玉如一时被噎着。 苏暮:“司英不会做的事,我也不会做。”停顿片刻,“朱妈妈总不会害她。” 这话很有一番道理,玉如几乎信了。 把她忽悠后,苏暮才脱身回去。 现在已经到了正午,家奴们各自去庖厨那边用饭,苏暮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小八卦,还是陈婆子端着碗凑上前同她说的。 像她们这种奴婢,只要及笄了便可以婚配,匹配的夫家都是同等奴仆,听到陈婆子说有人想讨她倒也不意外。 苏暮就着胡瓜喝了口糙米粥,好奇问:“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来讨我这样的娘子?”又道,“我爹可是出了名的酒鬼无赖,我又是独女,被他缠上能不省心?” 她说的话都是实情,原本生得窈窕,若是出身好,婚事自然不错。 遗憾的是老子难缠,这也是人们打退堂鼓的根本原因。 陈婆子大口啃咬高粱馒头,含糊不清道:“周家,就是打理园子花草的周老儿,他家的老二周勤把你给相中了。” 听到这话,苏暮不由得愣了愣。 她对周二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周老儿为人处世挺不错,其妻张氏没在府里当差,在外头的庄子里管事,两个儿子则在商铺做伙计。 这是他家的大概情形。 陈婆子继续道:“我觉着这门亲事还不错,周老儿性子温吞,挺会为人处世,家里头也会经营,日子过得也算滋润,你去了他们家,应能得安稳。” 苏暮没有吭声。 陈婆子遗憾道:“倒是可惜了这般好的脸嘴,若不是有个混账爹,多半能指个更好的夫家做倚靠。” 苏暮笑了笑,“这便是命。” 朱婆子是府里的管事,苏暮又在她手下做事,受她管,周家想讨娶,自然会跟她通气,由她牵线。 这不,没过几日朱婆子便把苏暮找去问话,提起周家的事,问她有没有这个意愿。 苏暮心思活络,知道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心中经过好一番盘算后,才答道:“奴婢是家生子,婚姻之事靠东家一句话,奴婢做不了主。” 朱婆子摆手道:“话虽如此,但东家也不会强娶强卖。”又道,“你若觉着周家可以依靠,我便报给西园那边,得了家主准允,这桩事便成了。” 苏暮垂首沉默,半晌后才道:“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奴婢跟你的孙女司英年纪相差无几,只是家中没有亲娘,爹也不闻不问,奴婢没人商议,一时拿不出主意来,就想请教问一问朱妈妈,那周家可值得托付?”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到底决定着女人的一生,朱婆子难得的温和几分,正色道:“周老儿老实本分,性子也敦厚温吞,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苏暮点头。 朱婆子继续道:“张氏在庄子里当差,性子干练麻利,快言快语,没什么心劲儿,做她的儿媳妇应不会太过艰难。” 苏暮问:“那周二郎呢?” 朱婆子应道:“周二郎年十九,比你长几岁,模样算不上俊,但也不至于难看,是个勤快人,在铺子里口碑挺不错,既不嫖赌,也不酗酒,挺老实的一个小伙子。” 苏暮笑了笑,“如此说来,周家算得上不错的夫家。” 朱婆子点头,正色道:“司英跟你们年岁相当,我还盼着她能寻得一门好亲事,自不会坑你坏了自己的德行。 “你的模样生得好,坏就坏在有个无赖酒鬼爹,就算有人想来讨你做媳妇儿,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应付得下你老子。 “这缺陷委实致命,相信你自己心里头也清楚,毕竟谁都不想摊上那样的混子。 “现在周家不怕事来讨你,可见是考虑过这些的。他们家张氏擅经营,家底也不错,颇有积蓄,你若嫁过去,日子应不会过得太差。” 这番话算是她比较客观的建议,虽然平时严苛了些,关键时刻还是挺有人情味儿,之前冬香被留下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苏暮心中早有主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道:“朱妈妈一番话阿若都记下了,若要摆脱我爹,也唯有嫁人才是出路,如今周家寻了上来,口碑也不错,阿若便允了这门亲事。” 朱婆子点头,“你若允了,明日我便把这门亲事报给西园那边,只要主子点了头,这杯喜酒便喝定了。” 苏暮抿嘴笑,“有劳朱妈妈了。” 于是第二日朱婆子前往西园找郑氏,同她说起周家欲讨苏暮做儿媳妇的事。 这种情形在高门大户里极其常见,家生子之间相互匹配的都是奴仆,只要男女双方没有异议,东家一般都会同意,几乎不会棒打鸳鸯。 郑氏知道苏暮是个有主意的,从朱婆子口里得知当事人的意愿后,便再也没有多问,只道:“只要苏暮那丫头准允了就无妨。” 朱婆子点头,“她亲口允了的。” 郑氏“唔”了一声,道:“这会儿郎君外出了,要到下午才回来,待他回来了,我便同他说一说。” 朱婆子应好。 二人又唠了些其他,朱婆子才离去了。 下午晚些时候顾清玄从外头回府,外面天热,还没到需要用冰鉴的时候。他刚进偏厅,许诸就急不可耐差人去取冰镇过的瓜果来解暑。 小厨房里送来放到水井冰镇过的银耳羹和甜瓜等物,顾清玄刚回来,不宜食冷饮,便先去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纱罗衫。 郑氏亲自把银耳羹和甜瓜等物送进房,待他歇了会儿,才净手拿起木托里的甜瓜咬了一口。 那甜瓜鲜甜多汁,入口甜津津的,果香浓郁,最适合解暑。 顾清玄喜食,又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入了胃里,暑气似乎都降下几分。 郑氏提起周家的事,同他说道:“上午朱妈妈过来,同奴婢说起一桩亲事,是底下家奴婚配之事,只待郎君允了,便操办。” 顾清玄细嚼慢咽,对这类事已经习以为常,问道:“哪个家奴?” 郑氏:“朱婆子说是管理园子花草的周老儿,他家的二郎把苏暮给相中了,特地找上朱妈妈,让她从中牵线,求得郎君准允。” 此话一出,顾清玄忽地停顿,那口甜瓜猝不及防咔在喉咙里,把他给噎着了。 见他脸色不对,郑氏忙拍他的背脊,“郎君莫要吃急了。” 顾清玄狼狈咳了几声,才把甜瓜硬生生哽噎了下去。他的脸色微微涨红,用奇怪的眼神看郑氏,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郑氏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 顾清玄盯着她,阴阳怪气道:“双方的当事人可同意这门亲事?” 郑氏:“听说苏暮是允了的。” 顾清玄:“……”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明明觉得整个肺腑都被甜瓜滋润,通身的燥热都被抚平,现下却忽然从小腹窜出一股邪火噌噌往上冒,把脸都烧绿了。 顾清玄强压下内心的奇怪翻涌,绿着脸咬了一口甜瓜皮,像嚼蜡一般木然吞咽下去。 郑氏茫然地看着他的举动,似有不解,“郎君怎地连瓜皮都吃了?” 顾清玄:“瓜皮清火。” 郑氏:“……” 木托里有菊花饮子,顾清玄觉得自己的火气有点大,扔掉甜瓜皮,端起菊花饮子一饮而尽。 郑氏正要开口询问,顾清玄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此事稍后再议。” 郑氏也没多心,权当他忙碌。 顾清玄沉着脸去了书房,把门关上后一脸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隔了许久,他才叉腰来回踱步,心里头极不痛快。 他忽然觉得他被打脸了,先前一直以为苏暮东施效颦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从而近他的身。 如今看来,全是他自作多情。 那种后知后觉的尴尬令他一时无法直视自己,默默地捂脸,丢人丢到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翻涌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他坐到太师椅上,拇指轻轻摩挲扶手,脑中盘算了一番。 16、第十六章 他是主,苏暮是仆,家生子既没有人权也没有婚配权,若想与周家成事,必得他的准允才可。 顾清玄盯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他是主,她是仆。 仆对主没有反抗的权利,他可以主宰她的生死与婚配。 可是在一般情况下,只要家奴相互有结合的意愿,且没有做出格的事,做主子的断然不会棒打鸳鸯。 目前提亲的周家老实本分,走的是正途,且苏暮自己也应允愿意婚嫁,他这个做主子的是没有理由拆这桩亲的。 顾清玄一时有些惆怅,私心令他生了阻拦的意思,但又没法在明面上强拆,若不然被底下家奴私议,委实有损他的清誉。 主子强占丫鬟棒打鸳鸯,这要传到京里,定会把他老娘气得半死。他是个重孝道的人,并且还是公认的正人君子,自然干不出这类混账事。 翌日上午郑氏再次提起周家。 顾清玄没法敷衍,边走边道:“虽说家生子婚配由东家做主,但当事人的意愿也极其重要,你差人去把苏暮找来,我当面问一问。” 郑氏应声是,当即下去差人。 顾清玄前往书房,命许诸备烹茶器具。 对于高门贵族来说,茶艺几乎是必修之课,不论男女,皆擅茶道。 许诸送来的茶是今年的新茶碧螺春,且还是贵如黄金的明前茶。 顾清玄跪坐到桌案前,净手拿干净帕子擦净水渍,取少许碧螺春放到舌尖尝了尝。 茶香浓烈,滋味甘厚,有花朵香的独特气味。 烹茶前先尝茶,知其性,方才能把其中滋味激发而出。 从竹筒里取出竹夹炙烤茶饼,不一会儿浓郁的茶香被高温逼出,满室弥漫着碧螺春独特的茶香,连守在门口的许诸都闻到了。 顾清玄专注炙烤茶饼,时不时看火候是否充足。 若是太过,则焦糊发苦;若是不足,又不能完好激发茶香。 待茶饼炙烤得差不多后,他将其放入茶碾,对它进行研磨。 经过炙烤的茶饼已经变得焦脆,在碾轮下顷刻间化作细渣。 苏暮被郑氏领来时,顾清玄正挽起衣袖拿罗合筛茶渣。细腻的茶粉从罗合缝隙中飘出,一点点洒落到竹盒里。 许诸在门口道:“郎君,苏暮来了。” 顾清玄头也不抬,只专注筛动手中的罗合,细碎的茶渣在筛动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许诸朝苏暮使眼色,示意她进去。 苏暮款款而入,朝垂眸专注手中活计的男人行福身礼,道了一声郎君。 顾清玄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爱理不理。 苏暮垂首站在窗边,许诸仍旧守在门口,郑氏则已经离去。 顾清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室内一时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罗合里茶渣被筛动的沙沙声。 主子没发话,做奴婢的也不敢吭声。 苏暮站了许久,忍不住偷偷瞄跪坐在桌案前的男人。 那人穿了一袭考究的交领纱罗衫,衣料轻薄柔软,挽起的袖口处露出少许白皙手腕。他的手骨节分明,握住罗合的指骨隐隐发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看不出思绪。 苏暮又规规矩矩站了好半晌,才小心试探道:“不知郎君唤奴婢来所为何事?” 顾清玄总算有了新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苏暮不动声色回避了,躬身垂首,做出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 顾清玄把罗合放到一旁,从瓮中取出冬日里留存的雪水,将其注入茶釜中,随后把茶釜放到风炉上,总算开了金口。 “昨日郑娘子同我说,管园子花草的周家想讨娶你,有这回事吗?” 苏暮转动眼珠,心中升起一丝狡黠,答道:“有。” 顾清玄取“则”量筛取出来的茶粉。 茶性俭,不宜广,有多少水配多少茶,忌贪。 他用余光瞥向窗前的女郎,却没料到那人也在偷瞄他。察觉到他的视线,又胆怯地回避了。 顾清玄唇角微弯。 有点意思。 现下茶釜中的水还没到一沸,他跪坐在桌案前,两手放置于膝上,看着面前的女郎,说道:“周二郎欲讨你为妻,你可应允?” 苏暮缓缓点头道:“奴婢应允。” 听到她亲口说应允,顾清玄的脸色很平静。只不过眸色深深,原本琥珀色的瞳孔略微缩了缩,仿若深渊般令人捉摸不透。 苏暮继续作死,在他紧绷的心弦上疯狂起舞,温声道:“奴婢家中的情形想必郎君也知晓一二,周老爷子待人和善,他家的二郎周勤是个老实本分的郎君,在铺子里口碑极佳。如今他们不计较家父脾性来求娶,可见其诚意。奴婢想过安稳日子,愿意嫁给周二郎,还请郎君成全这桩亲事。” 她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甚至还非常大胆地盯着他的眼睛表达了对周二郎的意愿。 这番话成功的激起了顾清玄压抑在心底的邪火,四目相对间,空气仿佛被凝固了,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苏暮的心情其实有点小紧张,特别是当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忽然伸出手观摩时,眼皮子不由自主跳了跳。 那只手修长白皙,它既能执笔,也能握弓射杀。 现在它的主人正若有所思地观摩它。 一想到被那只手箍住脖子的滋味,苏暮的腿不禁有些发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作死,相当于踩棺材板在小祖宗的神经上冲浪,既疯狂又刺激。 仿佛察觉到她在害怕,顾清玄忽地瞥向她,破天荒地抿嘴笑了。 他笑得极其温柔,一双好看的瑞凤眼里仿佛藏了星子,原本艳丽的唇色诡异地带着说不出的阴深,他用无比亲和且舒缓的语气一字一句问道:“阿若是在害怕吗?” 阿若。 苏暮的小名,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喊她。 平时苏暮对这个小名没什么感觉,人人都可以这般称呼。 唯独今日从顾清玄嘴里冒出来,差点把她的天灵盖都惊飞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厮阴森森地盯着她,沉静如水的眸色里好似藏着危险,令她浑身不自在。她硬着头皮应战,装傻道:“奴婢愚钝,听不明白郎君的意思。” 顾清玄“啧”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苏暮不敢跟他对视,只耷拉着头,露出我见犹怜的幼弱,努力做出一副矜持又委屈的倔强,实则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那副谨小慎微,欲言又止的娇怯模样跟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似的,当真撩拨到了顾清玄的心尖儿上,清正端方的君子皮囊下不由得滋生出奇怪的卑劣心思。 想把她揉进身体里碾碎。 一种怪异的微妙情绪在两人中间滋生,那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暧昧心思在各自心间徘徊。 一个不断作死试探,一个克制却既当又立。 苏暮笃定这桩事成不了,只要有苏父在,周家天大的诚意都会被他搅黄。 顾清玄也笃定这桩事成不了,只要有苏父在,他总有法子把它搅黄。 二人各怀鬼胎。 为了试探顾清玄的心思,苏暮在他的神经上疯狂蹦跶,顾清玄则保持着君子风范静静地看着她作死。 不知不觉间,茶釜中的水在炭火的烹煮下开始冒出鱼目气泡。 顾清玄取揭从鹾簋里舀出适量的细盐添入釜中。 也在这时,苏暮小心翼翼询问:“奴婢与周家的亲事,不知郎君可应允?” 17、第十七章 顾清玄放下揭,心中明明邪火乱窜,表面上却是一派正人君子的仁慈形象。 他看向她,一点都没有方才的侵犯欲,而是用温和的语气道:“周家求娶,有朱管事从中牵线,也算得上名正言顺。且男女双方都有结合的意愿,我虽是东家,却也不会强买强卖,只要双方有这个意,自然不会棒打鸳鸯。” 听到这话,苏暮仿佛松了口气,言语里有些小雀跃,“多谢郎君成全。” 釜中的水在经过高温烹煮后已经沸腾了,顾清玄却浑然不知,问道:“听说你父亲有些难缠,可需要我帮衬一二?” 苏暮连忙摆手,“周家极好,家父定也会为着奴婢着想的,就不劳郎君费心了。” 顾清玄轻轻的“哦”了一声,白净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说道:“我素来不会苛刻底下家奴,你与周二郎的事成了,做东家的也会备上厚礼。” 这话说得苏暮很想翻小白眼儿,她压根就不想要什么厚礼,只想要卖身契。 也亏他说得出口,奴婢所生的子女都是家生子,就跟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供应他们这些贵族收割。 不成婚生子,便是做奴仆最大的自觉。 茶釜中的水沸腾翻滚,甚至飞溅出少许水珠儿出来。 顾清玄的视线这才转移到釜中,那水已经煮老了。他随手从瓮中舀出半瓢雪水添入进去,只消片刻,原本滚沸的开水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待釜中又重复出现连珠气泡时,顾清玄取竹勺把表面上的水膜去除,再从中舀出适量的水置入熟盂。 苏暮看着他娴熟的举动,壮大胆子问:“郎君还有其他事要问奴婢吗?” 顾清玄取竹夹在釜中击打,使其形成漩涡,“你下去罢。” 苏暮毕恭毕敬行福身礼,依言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朝许诸笑了笑。 顾清玄瞥了她一眼,喉咙里发出轻哼。 茶釜中的水涡在击打下形成,顾清玄添入适当的茶粉,继续搅动竹夹,冷不防道:“许诸。” 门口的许诸应了一声。 顾清玄看着茶汤沸腾翻滚,说道:“去把张和叫来。” 许诸应声是,便退了下去。 满室茶香弥漫,是碧螺春独有的浓烈芳香,若要孕育出茶中精华,需得把方才置于熟盂中的水倒还回来。 原本沸腾的茶汤经过略冷的茶水止沸,瞬间变得平静。 烹茶算是完成。 用帕子包裹茶釜放置于交床,取来木勺分茶汤。 白瓷茶盏里均匀地分配着沫、饽、花,其汤色碧绿,清香袭人,冒着滚烫热气。 顾清玄垂眸观茶盏里的茶汤形态,总觉得跟以往烹煮出来的茶有区别。他端起茶盏细细嗅了嗅,是熟悉的清香幽雅。 指骨微微晃动,待茶汤稍冷些,他小小地抿了一口。 碧螺春味醇,且又是明前茶,只要保持以往的烹茶水准,入口必定甘爽生津。遗憾的是这回不知怎么回事,烹出来的茶令他无比嫌弃。 茶水煮老了,盐也寡淡,一点都没激发出碧螺春的甘香。 那女人到底把他的心情影响到了,真是讨厌。 看着煮出来的茶汤,顾清玄挑剔地命人把它倒掉,之后又再烹煮了一回。 在他品第二锅茶汤时,张和来了。 顾清玄朝许诸做了个手势,他退下离开了院子。 张和行礼喊了一声郎君。 顾清玄看向他,慢条斯理搁下茶盏,淡淡道:“你差人去替我办一件事儿。” 张和:“???” 顾清玄垂眸沉默了阵儿,才道:“四里街绸缎铺的苏进忠,你找人使钱银给他,让他找管园子花草的周老儿闹将一番。”顿了顿,“闹得越凶越好。” 张和:“???” 见他一脸匪夷所思的困惑,顾清玄厚颜无耻道:“听清楚了吗?” 张和老实摇头,“老奴听得稀里糊涂。” 顾清玄仍旧保持他那副正人君子的清贵模样,斜睨他道:“自个儿下去琢磨。”又道,“记住了,莫要让人知晓是我这边指使的。” 张和点头,稀里糊涂领了差事下去了。走到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自家主子,有些懵。 顾清玄冷不防盯了他一眼,眼神犀利。他连忙低头,悻悻然下去办差。 第二锅茶汤的水准又恢复到以往,顾清玄很满意自己的茶艺。他享受地品茗,丝毫都不为方才的卑鄙手段惭愧。 那女郎娇怯柔弱,生了一副酥软骨头,怎么能落到周家手里呢。 他无耻地想着,既是他顾清玄相中的女人,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不出所料,张和办事效率奇高,没过两天苏父就跟周家闹将起来,吵嚷得不可开交。 那厮本就是泼皮无赖,又喝了不少酒,跑到周家撒泼打滚,说他们家欺负人,搞得周老儿夫妻头大如斗。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府里的底层奴仆们都在议论此事,觉着苏父委实不像话,只怕苏暮的前程得捂死在他手里了。 就连苏暮都气愤不已,却束手无策。 见她关在屋里生闷气,陈婆子等人怕她又学冬香想不开抹了脖子,连忙在门口喊她。 几经折腾,苏暮才努力揉红眼眶,挤出几滴泪来,泫然欲泣地去开门。 人们见她满腹委屈的模样,都生同情,陈婆子骂道:“你爹也真是的,天天跟周老儿闹,扰得他家犬不宁,简直不成体统!” 另一人接茬道:“是啊,这门亲事家主都允了的,就他瞎折腾。” “摊上这么一个混账爹,阿若着实可怜,快别哭了,瞧着叫人心疼。” 众人七嘴八舌安抚一番,苏暮拿手帕拭眼角,哽咽道:“可他是我亲爹啊,他不允这门亲事,我还能怎么办……” 有人跟她出主意道:“我看周家顶好,倘若抓不住这个机会,往后阿若恐难寻到更好的婆家了。 “你那无赖爹着实混账,把你当成摇钱树,月例搜光不说,连上回你生病都不管。这样的爹你治不住,可去求西园那边,只要家主出面,你爹定不敢造次。” “是啊,求家主出面,这事定能促成!” 苏暮沉默不语,只默默垂泪。 她其实心中也有点奇怪,苏父怎么就闹将起来了,她还没跟他通气呢,居然就找周家闹腾,还真是意外。 人们善意安抚,都觉她不容易,皆生同情。 这不,郑氏也觉着她时运不济,摊上这么一个混账爹。 之前对她的印象不错,便想帮上一把,故意在顾清玄跟前提起苏父找周家闹将一事。 顾清玄脸皮比城墙还厚,坐在桌案前翻阅府里的开支账目,像没听到一般。 郑氏干咳一声,顾清玄抬头瞥了她一眼,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说道:“那丫头若真想嫁进周家,总会想法子。” 郑氏严肃道:“郎君到底是允了这门亲事的。” 顾清玄:“我是允了的。”顿了顿,“苏父的脾性相信周家知根知底,既然要讨苏家的闺女,心里头多半也有数,如今苏父闹腾,他们应能应付。” 这话颇有道理,郑氏不再多言。 苏暮那丫头机灵,定不会坐以待毙。周家清楚苏家的底细,却还愿求娶,想必也有应对之策。 如此一想,郑氏便不再掺和。 事实证明苏父很有折腾人的本事,周家经他数日磋磨,便受不住了。 最先投降的是张氏,劝说自家二郎,若摊上这么一个亲家,往后只怕家宅不宁。 周二郎也是个听劝的,着实被苏父的泼皮搞得焦头烂额,便打了退堂鼓。 一来二去,周家偃旗息鼓,便再也不敢提这桩亲事。 哪怕是东家应允了的。 皆因苏父太过难缠。 倘若这回求了东家做主,那下回呢,总不能次次都拿东家去压他,他们周家也实在没有底气去招惹上苏父那样的亲家闹腾。 事情就这么被苏父搅黄了。 苏暮觉得蹊跷,曾亲自去问过他一回。本以为他是想让她攀高枝儿才这般,哪晓得苏父无比得意,说他这回足足挣了十两银子。 苏暮吃了一惊,她月例才八百文,十两银子得她辛苦干一年了。 心中生了狐疑,苏暮耐着性子盘问一番。 苏父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吐露实情,说有人使钱银给他闹周家,把这桩亲事搅黄。 苏父虽然混账,但还是有点头脑,对周家也算得上满意,只要对方拿的聘礼足够,把苏暮嫁过去倒也无妨。 但使钱银给他作祟的人实在太大方了,居然愿意出十两银子。 周家是断然舍不得拿十两银子来讨这个儿媳妇的。 苏父心中一番衡量,觉着拿了这笔钱后,以后嫁闺女还能再讨一笔聘礼,非常划算,便应下了。 听到他说的话后,苏暮忍不住翻白眼儿,一边气他见钱眼开,一边又庆幸把这事给搪塞了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周家着实无辜,也不能让人家白受委屈,当即伸手向苏父讨钱,不客气道:“爹挣了十两银子,给女儿两吊钱也不为过。” 苏父吹胡子瞪眼道:“这是我自个儿挣来的,哪有你的份儿?!” 苏暮冷脸道:“你还想再卖一回女儿吗,想的话就老老实实给我,我还能让你再卖第二回。” 这话把苏父唬住了。 苏暮催促道:“赶紧的,我可是你的摇钱树。” 苏父贼精,心中算计了好半晌,才抠抠搜搜地进寝卧里取了二两银子,坏脾气地扔到地上。 苏暮一点都不嫌弃,捡起它便走了。 这事到底做得不地道,她打算用一吊钱买米面油送给周家做赔罪的礼,余下的则是私房。 转念一想,能出得起十两银子怂恿苏父闹事的人,想必非常阔绰。除了西园那位“正人君子”,她实在猜不出还有谁会干这种缺德事。 呵,人玩人,可真他娘的有意思! 18、第十八章 这桩亲事委实闹得不愉快。 先前是朱婆子牵的线,虽然没能成事,但人情却欠下了。苏暮特地买来好酒孝敬她,请她出面把周家的赔礼送过去。 看着篮子里的米面油等物,朱婆子颇觉诧异,好奇道:“你爹那混账东西,可舍得掏钱与你置办这些物什?” 苏暮忽悠道:“奴婢曾跟家父闹过两回,好不容易从他口袋里讨来月例钱,买了这些东西做赔礼。”又道,“周家诚心诚意求娶,我爹虽然混账,可奴婢不能也跟着混账不做人。” 这话令朱婆子挑眉,不由得对她高看了几分,“你倒是个有骨气的。” 苏暮遗憾道:“奴婢对周家很是满意,奈何亲爹瞎掺和不允,就算家主出面摆平了这回,也总不能每回都出面。 “如今周家打了退堂鼓,奴婢也不怨他们,毕竟家父的脾性人尽皆知,奴婢也能理解他们的难处。” 朱婆子点头,“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苏暮:“这回苏周两家着实闹得颜面尽失,还请朱妈妈在周家跟前多替奴婢美言几句,请他们多多包涵家父的失礼。” 朱婆子端起茶盏道:“你既然求了我,我自会把这体面周全了。” 苏暮:“那就有劳朱妈妈了。” 于是苏暮的赔礼被朱婆子亲自送给了周家。 张氏很是诧异,更多的还是惋惜,若不是有苏父从中作梗,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女娃的,会来事,比她爹可会做人多了。 虽然这桩亲事没能成,苏暮却在周家和朱婆子跟前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以往朱婆子觉得苏暮规矩木讷,现如今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晓事多了。 对此苏暮是这样跟她解释的,说替自己谋划的亲娘没了,爹又不成体统,以后就要靠自己为人处世,算是被逼着改变长大了。 朱婆子信了她的话,并未怀疑人早就换了芯子。 时下天气越来越炎热,临近端午前顾清玄偷偷离开了常州城。 上回沈正坤跟他说起灶户丁家,经过好一番摸排试探后,他们总算有机会得见丁老儿丁国良。 此次前往长田村是张和跟着去的,同行的还有两名侍卫。 城里的许诸则从顾家宗族那边借来一个“顾清玄”,宗族兄弟总有几分相似之处,他们对外宣称顾清玄在咏春苑小住。 就这样瞒天过海一番操作,正主儿得以出现在丁家。 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丁家住在村头,沈正坤事先派人跟他通过气,得知顾清玄主仆前来,丁老儿内心激动不已。 丁家夫妇为了丁大郎的祸事耗尽家财,现在穷得叮当响。 昏黄油灯下,一家四口犹如见到能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天神,毕恭毕敬地跟顾清玄主仆行礼。 顾清玄穿了一身粗麻布衣,易过妆容,看起来像中年男人,平平无奇。他亲自搀扶丁老儿夫妻起身,说道:“老人家受罪了。” 丁老儿热泪盈眶,一张枯瘦的脸上写满了皱褶,喉头哽咽道:“小侯爷,我儿冤枉呐,他真没杀人。” 张和道:“老人家莫要着急,且坐下来好生说。” 丁老儿当即把去年发生的祸事细说一番,他原本有两儿一女,一家子都靠煮盐为生。 老大丁大郎已经安家,娶了媳妇,小日子原本过得安稳,哪曾想盐商裘家差人前来收盐时出了岔子。 往日下来收盐的都是刘管事,唯独出事那回是平春园裘老爷子的庶子裘五郎。 裘五郎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仗着身家尽干些欺男霸女之事。 当时他们来丁家时家中只有女儿小琴在,其余皆在盐场晒盐,那裘五郎见小琴颇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挑逗心思。 偏生小琴是个性子烈的,惹恼了裘五郎,便被他给强行糟蹋了。 途中遇到丁大郎夫妇回来,双方因此事闹了起来。 丁大郎受不了这等窝囊气,争执推搡着同裘五郎辩理,哪曾想裘五郎这般不经事,忽然就倒地不起,当场猝死了。 裘家报了官,丁大郎因故意杀人入狱,判秋后处决。 丁老儿欲哭无泪。 自家闺女被糟蹋不说,大儿子又被判处死刑,儿媳妇秋娘也和离走了,可以说是闹得家破人亡。 夫妻为着这飞来横祸以泪洗面,丁老儿不服气上告,奈何人轻言微,一小小灶户,岂能跟财大气粗的裘家抗衡。 上头的官员被裘家买通,官商勾结,犹如五指山把丁家死死镇压,不得翻身。 这便是事情的由来。 听完丁老儿的陈情后,顾清玄若有所思道:“现已到仲夏,离秋分没有几月了。” 丁老儿之妻陈氏抹泪道:“是啊,我儿就快上路了,可是他走得冤枉,还请小侯爷替他做主查明真相,还我儿一个公道。” 顾清玄正色道:“裘五郎的死因极其重要,当时仵作是怎么说的?” 丁老儿当即把在府衙上的情形细细讲述。 顾清玄认真倾听,直到很晚才作罢。 当然,他来这里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这桩案件,它只是药引子,真正的目的是私盐。 大齐的食盐都是官商合作模式运营,官府进行管控。 有实力的商贾向监院缴纳课银,购买盐引,也就是卖盐资格证明。而后才到指定的盐区灶户手里购盐,贩卖到指定的区域进行销售。 现在顾清玄被踢到常州,目的就是查私盐和贪腐。 只要盐商与监院官员勾结,他们就可以官私一并运营。灶户也愿意冒风险卖私盐,因为价格比官盐高,能得利。 盐商也愿意买私盐,因为不用缴纳课税。 盐官睁只眼闭只眼,因为盐商会用大量财物孝敬他们,共乘一条船。 最后因私利而吞食苦果的人则是整个大齐百姓,因为盐是每日必备之物,家家户户都要用到它。 食用,腌制,日常洁牙等等。 庞大的官僚垄断滋生出巨大的财富利益,而这些利益,则造就了盐商的丰厚财富。 若是遇到天灾年,他们还会赈灾开仓放粮笼络人心,同时也会修路搭桥行善事。 这群人被百姓们恭维着,官员们吹捧着。唯独忘了是国家的血液在滋养他们,故而给整个大齐王朝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课税收得多,贪腐也多。 顾清玄来常州这么多日了,一直未能突破盐官与盐商铸造的铜墙铁壁。而今丁老儿的案件,便是一把长驱直入的尖刀,层层剖开,直捣黄龙。 在彻底理清楚丁家的案件后,顾清玄开门见山问起私盐的问题。 丁老儿的脸色一时有些不安,言语不再像先前那般镇定,而是有些恐慌。 顾清玄犀利地盯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平静道:“官府收购灶户细盐每斗十文,我且问你,你可曾偷偷高卖过?” 丁老儿脸色大变。 陈氏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那是私卖,若查下来是会被送官的,我等断不敢这般行事!” 顾清玄抱手不语,只不露声色盯着一家四口。 他到底是官场上的新贵,且又在天子身边办事,那股子官威不容小觑,气场冷肃,一时把在场的丁老儿等人镇住了。 张和适时提醒道:“丁老儿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小侯爷既然来了,丁大郎只要是冤枉的,必能沉冤得雪。”停顿片刻,又道,“现在小侯爷问你话,你若隐瞒了,你家儿子,只怕秋后就得上路去。” 这话听得丁老儿冷汗淋漓。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二郎才嗫嚅道:“爹……” 一家四口面面相觑,也不知过了多久,丁二郎才道:“倘若草民如实交代,小侯爷可会宽宥我等罪名?” 顾清玄斜睨他道:“我要查的不是你们这些灶户,明白吗?” 得了他的话,四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丁老儿还有些犹豫,怕得罪盐商老爷们。 丁二郎却不怕事,愤恨道:“爹如实交代了罢,小妹被他们欺辱,大哥又被送上断头台,还护着他们作甚?!” 被他这一激,丁老儿终是被愤怒击溃,如实回答道:“草民……确实曾高价贩卖过私盐。” 顾清玄敛容问:“多少文一斗?” 丁老儿咬了咬牙,应道:“若是走官价,一斗盐十文钱,若是走私价,则是十五文钱。” 顾清玄看向张和,他立马把文房四宝取出,作供词。 丁老儿开了口子,便把当地灶户的大概情形细说一番。 上头的盐商来进私盐,开的价比官盐高一半,故而灶户们虽然知道贩卖私盐会坐罪,还是会在利益面前冒风险,几乎所有灶户都会官私行事。 有时候上面的盐官也会差人来巡查,但官商早就勾结到了一起,多数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已经成为了盐业里的潜规则。 盐商花了十五文买进私盐,售卖有时候会高于官价每斗一百一十文,有时候也会低于官价。 因着这部分私盐无需缴纳课税,故而利润非常巨大。 盐商赚得盆满钵满,盐官也得了不少贿赂孝敬,有些地方的百姓也愿意买私盐,因为价格要便宜些。 这是盐业的整条利益链。 把丁老儿的供词整理好后,已经是戌时了。 当天夜里顾清玄主仆在这里歇了一晚,由于条件有限,他只在硬板床上躺了两个时辰。 周边蚊虫多,又闷热,顾清玄几乎没入睡。 翌日天不见亮他们就匆匆离去,临行前张和给了丁家五两碎银,说道:“我家郎君说了,小琴姑娘栽了跟斗,不能就此葬送了去。她年纪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往后只往前看,莫要回头。” 这话令丁老儿窝心不已,含着热泪点头。 陈氏让丁琴去跟小侯爷磕头,十四岁的少女抹泪跑到顾清玄跟前,无比实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感激。 对于她这样失身的女郎来说,周边给予的皆是指指点点,唯独这个男人让她往前看,莫要回头。 说不感动,是假的。 一行人匆匆离开了长田村,赶在端午节前回了城。 在端午节的前两天顾府门口就悬了艾叶菖蒲,不仅如此,西园里也挂着的。 端午节除了要吃粽子外,还会佩戴五色丝,划龙舟等。 五色丝有祈福纳吉的美好寓意,每到端午节人们都喜佩戴它。 郑氏腕上也有一条,是苏暮特地送给她的。 先前顾清玄在长田村喂了一晚的蚊子,回来挠了好些个包。 郑氏取止痒的药膏给他擦药。 瞧见她腕上的五色丝,顾清玄好奇问:“这五色绳编得极好,郑妈妈可有多余的?” 郑氏笑道:“多余的没有,郎君若想要,奴婢可以让苏暮再编一条送来。” 顾清玄喉咙里发出不屑的冷哼,他才不会去讨呢,傲娇道:“你把腕上这条给我就行。” 郑氏打趣道:“奴婢昨日就戴上了,郎君不嫌弃?” 顾清玄:“不嫌弃,你取下给我瞧瞧。” 郑氏当即把腕上的五色绳取下给他,顾清玄拿到手里细细观摩,颈脖上的蚊子包有些发痒,他忍不住去挠。 郑氏忙道:“郎君莫要去挠,恐挠破皮,破了相。” 19、第十九章 顾清玄这才作罢。 稍后郑氏又送来粽子,有好几种口味,蜜饯、酱肉、火腿、果脯等。 顾清玄净手打开一个火腿咸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有给沈御史送些去?” 郑氏:“有,今早就送了,是许诸送的。” 顾清玄“唔”了一声,尝了一口火腿粽,入口绵软,油而不腻。相较于甜粽,他还是喜食咸味,对甜食类并不喜好。 郑氏问道:“可合郎君的意?” 顾清玄点头,“甚好。”停顿片刻,发出奇怪的疑问,“这盐要多少文一斗?” 郑氏愣住。 顾清玄歪着脑袋看她,她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好像要一百一十五文钱。” 顾清玄似有感慨,自言自语道:“从灶户手里购来只需十文一斗,经盐商转手,便贩卖到一百一十五文一斗,就算朝廷里收取一半的课税,盐商也能挣得盆满钵满。你说顾家宗族那些堂兄,何故去做布匹买卖?” 郑氏哭笑不得,说道:“奴婢倒听说过这茬,据说是老爷子的意思,不允底下亲房分支做盐商买卖。” 顾清玄抿嘴笑了笑,一针见血道:“祖父只怕是防着哪天顾家因贪腐败落了才是。”又道,“这般大的利益,连我瞧着都心动。你看常州七大家,盐商就占据了一大半,可见他们的财富有多巨大。” 郑氏颇觉好奇,“郎君外出了一回,怎生出这般感慨?” 顾清玄没有回答,只放下没食完的粽子,拿起五色绳往手腕上套。他的皮肤白皙,那鲜艳的五色丝落到腕上,很是惹眼。 他兴致勃勃地在郑氏跟前晃了晃,问道:“好不好看?” 郑氏被他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应道:“好看。” 顾清玄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说道:“明儿端午去兴阳湖看划龙舟,给你们放天假,愿意去的便去。” 郑氏高兴道:“那敢情好。” 待她下去后,顾清玄抬起手腕摆弄那条五色绳,原本是欢喜的,结果稍后许诸过来,腕上也戴了一条。 顾清玄问道:“你这又是谁送的?” 许诸应道:“是昨日苏暮送与的,小奴和郑妈妈都有一条。” 顾清玄噎了噎,合着西园里每人都有,就他没有? 他心下不爽,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觉兴致缺缺,愈发觉得手腕上那条五色绳碍眼。 于是没一会儿他就将其取下扔掉了。 前往书房后,顾清玄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来,把扔掉的五色绳捡了回去,扔进了抽屉里才作罢。 为了表达他的不痛快,他特地翻找出前阵子宗亲堂兄赠予的帝王绿玉珠串往手上套。 明艳的湖绿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夸张豪气,每一颗玉珠上仿佛都彰显着暴发户的气质。他心满意足地晃了晃珠子,五色绳那种廉价的破玩意儿怎么配得上他娇贵的身家背景? 顾清玄从鼻孔里哼出不屑,戴着那串绿油油的玉珠去了书房。 这不,许诸过来奉茶时,眼睛不由得被他腕上的帝王绿晃花了。 那串玉珠着实浮夸了些,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许诸把茶盏送上,欲言又止。 他从未怀疑过自家主子的审美,可是今日确实匪夷所思,那么一大串往手上套,绿得好似会发光。 心中憋着疑惑,他也不敢多问,只得默默地退下了。 晚上顾清玄在入睡前郑氏又给了他一条五色绳,说是底下丫头们特地编织的。她也没明说是从苏暮手里讨来的,先前见他欢喜,便又去讨来一条哄他开心。 这条五色绳跟其他的不一样,有蝙蝠纹。 待郑氏服侍妥当退下后,顾清玄在油灯下仔细观摩它,做工非常紧密,蝙蝠纹精巧,可见手工纯熟精湛。 先前见识过郑氏头上的蕙兰,这回的五色绳估计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清玄的心里稍稍平衡了点,把那条五色绳放到枕头下,心想他好歹也有一条,且还是跟他们不一样的。 哼,算她识相。 端午节赛龙舟吃粽子,每年的兴阳湖都热闹不已。 一早各色摊贩就聚集到湖边,有卖胡饼的,清凉饮子的,糖果小食的,各种吉祥小饰品等。 时下是太平世道,人们也有这份闲情逸致围观热闹。 顾清玄原本是不喜嘈杂的,想着到底是家乡盛景,又难得回来一趟,怎么都得观览一回。 早前许诸预订了赏龙舟的包厢,一行人才过来就遇到了顾家的宗族亲眷们。他们中午就在醉香楼家宴,顾清玄这边订的则是一品堂。 推不过堂兄弟们的相邀,他应承中午聚宴,上午则和许诸等人前往湖边看赛龙舟。 端午节炎热,虽是上午,太阳却火辣热情。 兴阳湖边聚满了游人,年轻的女郎们衣着轻薄,个个花枝招展;郎君们亦是衣着鲜亮,神采飞扬。 不论是当地百姓,还是外来游人,皆对赛龙舟充满着兴致。 许诸寻了一处观望的宝地,侍卫护着顾清玄挤入进去。 他一袭月白,又生得俊,握折扇的手腕上戴着鲜亮的五色绳,仪态风流引得周边女郎们频频偷看。 赛前祭祀完毕后,湖里的龙舟已经陆续上了水手。 一艘龙舟上有四十八人,其中十二人负责管旗、托香斗、唱神、司鼓等。 水手则是三十六人,他们均着大红褂子,腰间系枯叶黄腰带,头上皆戴与腰带同色头巾,裸露出来的膀子结实有力,充满着男性力量。 十二艘竞渡舟气势磅礴,龙头和龙尾高高翘起,舟身彩绘精雕,颜色鲜艳夺目,看起来很是气派。 莫约茶盏功夫后,待人员就位,随着比赛开始,舟上的锣鼓迅速发出命令。 三十六把桨听到指令瞬间齐齐划动,带起翻飞水花。 龙舟上顿时锣鼓喧天。 听令于鼓声的水手们卖力划动手里的长桨,露出来的紧实臂膀极具爆发力,饱足了女郎们的窥探欲。 这样的光膀子,平日里可是不容易看到的。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声与鼓声中,湖里的竞渡舟劈波斩浪,你追我赶,驾着风浪朝彩标驰骋而去。 围观的众人受到场面气氛感染,纷纷为竞渡者呐喊助威,顿时整个兴阳湖鸟雀惊飞,鱼儿沉水,有多远跑多远。 也有岸边的围观者不慎被水花溅湿衣裳,却也不恼,只道:“好一个透心凉!降降暑气甚好!甚好!” 边上同样遭殃的游人纷纷笑着打趣起来,人们心情愉悦,享着太平盛世带来的和平与安稳。 今日苏暮等人得了假日,也同朱婆子一行人过来观热闹,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赛龙舟,热络笑谈。 顾清玄站的位置高,眼力好,瞧见朱婆子和司英等人时,又仔细寻了会儿,才把苏暮找到了。 当时她穿了一袭杏黄,和湘梅挽在一起,指着湖中的龙舟,不知在议着什么。 顾清玄忽地伸出左手遮挡左眼,然后从指缝中偷偷裂开了一条缝隙偷窥。 那厮实在惹眼,站的地势又高些,很难不惹人注意,苏暮早就瞧见他了。 上回他使银子搅黄了周家,若说对她没兴趣,鬼都不信。 苏暮察觉到他的视线,见他捂着一只眼,腕上带着五色绳,正做着奇怪的小动作。 她也是有心撩拨,在顾清玄察觉到她的视线规矩起来后,忽地也学他的动作,伸右手捂眼裂开缝隙回敬。 顾清玄:“……” 啧,这是赤-裸-裸的调戏。 20、第二十章 对方此举委实让人意外,顾清玄一时有些懵。 苏暮见好就收,转移视线到龙舟上。 湖里水花翻飞,竞渡舟已经疾驰得很远了。周边的人们探头张望,顾清玄再也没了赏龙舟的兴致,满脑子胡思乱想,索性先行离开。 苏暮偷偷瞥了一眼,眼里闪动着小狡黠。 现在已经把那人的胃口吊了起来,是时候试探他的底细了。 待到正午时分,顾清玄主仆去了醉香楼,一品堂这边定下的端午宴便无人食用。 早先许诸说让郑氏和朱婆子她们自行取用,菜品多,光管事的人也用不完,苏暮这些二等丫鬟捡了便宜,吃了一顿好的。 平时府里的饮食都是大锅灶,且她们又是奴仆,自然比不得主子开小灶,十天半月也只能开一两次荤。 这会儿桌上皆是招牌菜品,有烧子鹅、酒酿蒸鸭、蜜汁火方、狮子头等一系列大菜,全是价格昂贵的菜式,连朱婆子都有些嘴馋。 郑氏在京里当差,见识过侯府开销,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同她们说起京中高门贵族里的宴饮歌舞,听得众人口水吞吞,一副开了眼界的模样。 湘梅对那些生活很有兴致,接连发问。 郑氏耐心回答。 玉如在一旁替她布菜,心想湘梅那二傻子,一门心思盘问高门大户,委实冒进了些,必遭郑氏轻看。 这不,苏暮在桌下已经掐了她好几回。 湘梅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才没再多问。 朱婆子虽是管事,但郑氏却是主家身边的人,就算等级没她高,说一句却顶她说十句,故而在餐桌上都是供着的。 人家到底是从京里来的仆妇,进食细嚼慢咽,一点都没有她们粗鲁,朱婆子也跟着注意起形象来。 苏暮其实不太喜欢,就感觉跟领导吃饭一样,再美味的食物进到嘴里都觉不自在。再加之她一直都在二人跟前展现出良好的形象,自然不想让她们看出她的粗鄙。 她终归不是这里的芯子,并不想被奴化。 初心什么的就不提了,唯一的底线就是不愿被这个世道奴化变成跟她们一样的家奴。 哪怕你吃得再好穿得再好,骨子里都是服侍主子的奴。 这对她来说非常要命。 餐后甜瓜熟透了,口感极好,苏暮多贪吃了几块。 时下天气炎热,冰镇过的甜瓜特别解暑。 郑氏见她贪吃,说道:“女郎家还是少食生冷的好,若是癸水来时,有得你哭。” 苏暮笑道:“奴婢不怕。” 郑氏:“到底年轻,待你年纪大些便晓得厉害了。” 她说话从来都是轻言细语,几乎不曾见过她懊恼,故而下人们对她还是挺敬重的,毕竟能近主子的身很需要一番本事。 也该郑氏一语成谶,苏暮本就快来癸水了,今日又多食了几块甜瓜,小腹坠胀,略有隐痛。 见她趴在栏杆上神色不太好,湘梅好奇问:“阿若怎么了?” 苏暮恹恹道:“癸水快来了,肚子不怎么舒服。” 湘梅指着另一边道:“去那边坐会儿,我给你找热水来缓缓。” 苏暮依言过去了。 湘梅找跑堂小二讨来一碗姜茶,端到她跟前,说道:“把这个喝了,散散寒气。” 姜茶里放了柘浆,也就是红糖,苏暮把它喝得一干二净。 莫约过了两刻钟左右,她忽觉周身出了少许薄汗,小腹的隐痛稍稍得到缓解。 今日假期不用当差,朱婆子和喜欢玩叶子牌的家奴们娱乐。 郑氏瞧着也心痒,现在顾清玄由许诸伺候着在醉香楼的,她也派不上用场,便同她们玩了几把消遣。 待到未时,顾清玄主仆才回到一品堂。 他饮了酒,觉着困倦,要去躺下歇会儿,哪晓得许诸伺候他上楼去包厢时出了岔子,跟苏暮撞上了。 先前苏暮觉着小腹坠胀隐痛,猜是癸水临近的缘故,后来感到不妙便去茅厕查看,结果人满为患。 之后她又去找更衣室,谁料处处都是人。 最后没辙了,楼上的包厢是空着的,想着顾清玄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她匆匆进去把门关上躲到屏风后检查亵裤。 幸好虚惊一场,要不然没有月事带定会出糗。 迅速整理好衣着正准备出去时,忽听包厢的门被推开,传来许诸的声音,“郎君今日应是尽兴了。” 顾清玄由他搀扶进屋,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应道:“微醺。” 许诸扶他到凉榻上,说道:“小奴去拿醒酒汤来,郎君且歇会儿。” 顾清玄“唔”了一声,下午有些困,又饮了酒,觉着疲乏,便自顾躺下了。 许诸关门离去。 顾清玄在凉榻上躺了会儿,视线忽地落到斜对面的屏风下,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好像看到了绣花鞋。 后来定眼一看,确实有人在屏风后,他不动声色把脑袋往下探,尽量不让自己弄出声响来。 屏风后的苏暮则焦灼不已,不敢出去,更不敢弄出声响,一旦被郑氏知晓她藏在里头与顾清玄独处,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她无比后悔方才的犹豫,倘若在他们进来之时她就落落大方走出去,随便说个借口找东西总能脱身。 如今却没法出去了,甚至不敢弄出声响,只能等那祖宗先行离开才能保住声誉。 殊不知在她焦灼时,凉榻上的男人正以一种奇怪扭曲的姿势把头往下探,几乎快要贴到地上了。 透过绣花鞋往上窥探,总算瞧见了杏黄裙摆。 顾清玄一点点挪回凉榻,脑中回想何人穿的是杏黄。 正思索时,许诸端来醒酒汤。 顾清玄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偷瞥了一眼屏风,并没有打草惊蛇。把醒酒汤一饮而尽,漱完口后,他摆手道:“你下去罢。” 许诸:“小奴在门口候着,郎君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是。” 顾清玄点头。 待许诸出去后,他兴致勃勃扭头,挽起衣袖打算捉人。 谁知走近屏风时顾清玄忽然顿住身形,脑中不由得胡思乱想,那家伙这个时候躲在这里头莫不是故意勾引他? 想到苏暮上午学他捂眼挑逗的模样,他眉毛一挑,又折返回去继续躺到凉榻上。 听到脚步声消失,苏暮悬挂的心这才稍稍落下了些。她忐忑地抚了抚胸口,懊恼着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往日在郑氏跟前苦心经营,一旦今天被她知晓,就算暂时被顾清玄保了下来,往后的日子也行得艰难。 当初朱婆子再三叮嘱过她们这些婢女,莫要幻想攀高枝,且还是京中的夫人特地警告的,一旦发现婢女爬床,非得打断她们的腿。 苏暮心思素来缜密,断然不会在明面上被郑氏抓住小辫子。可眼下这情形着实巧合,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 在她苦苦思索怎么离开时,凉榻上的顾清玄则想着那丫头既然敢胆大包天躲在包厢里,定是有心勾引。 许是饮了酒的,他居然有点小兴奋,就要看看她打算怎么引诱他。 于是一男一女各怀心思,隔着一道屏风暗自琢磨。 一个想着怎么脱身,一个则想着怎么被引诱。 结果顾清玄已经在凉榻上躺了许久,那家伙居然还没有动静。他心想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他比她更沉得住气。 于是二人继续僵持。 苏暮几乎在静默中快要憋不住暴躁了,顾清玄则在静默中竖起耳朵,她怎么还不弄出动静来勾引他? 最终还是他坐不住了,率先从凉榻上起身,缓缓朝屏风走去。 苏暮听到脚步声逼近,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咬咬牙猛地从屏风后走出,扑通跪了下去,惶恐道:“奴婢该死,冲撞了郎君。” 猝不及防的举动反把顾清玄唬住了,他进退不是,只杵在那里,一时有些懵。 说好的处心积虑引诱呢? 她怎么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21、第二十一章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外头的许诸似听到动静,在门口喊道:“郎君?” 顾清玄回过神儿,应声道:“莫要吵嚷。” 许诸闭嘴。 屋里的苏暮耷拉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顾清玄则居高临下俯视她,似想把她的脑袋盯出个窟窿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起来。” 苏暮迟疑了会儿,规规矩矩站起身,仍旧保持低头的姿态。 顾清玄冷不防伸出食指戳她的肩膀,她受惊抬起头,四目相对,又赶紧垂首,心里头有点发慌。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压低声音,显然不想惊动许诸。 苏暮无法回答,总不能跟他说她癸水来了云云,脑中琢磨了好半晌,才答道:“先前奴婢上来找东西。” 顾清玄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 如果是找东西,大可不必躲藏起来,定是她心中有鬼。 室内一时寂静下来,只偶尔听到外头的夏蝉扯开嗓门疯吼,扰得人心烦。 两个僵持的男女再次陷入奇怪的氛围中,苏暮心中忐忑,生怕他当场把她赶出去,若是这般,定会讨来爬床的名声,声誉便彻底毁了。 顾清玄则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要躲藏在这里头,若是为了勾引他,却偏偏不见动静。可若不是勾引,藏在这里做什么? 他又戳了戳她的肩膀,“问你话呢。” 苏暮敏感地后退两步,跟他保持距离。 这一举动反而令他得寸进尺,许是酒醉怂人胆,平时他给人的印象都是端方雅正,今日微醺,自然不能跟清醒时比。 “你若不愿回答,我便叫人了。” 听到“叫人”二字,苏暮心中恐慌,忙道:“奴婢冲撞了郎君,还请郎君酌情责罚,给奴婢留些颜面。” 她是真的急了,看他的眼神中带着可怜兮兮的求饶。 被那样一双欲说还休的杏眼求着,顾清玄没有吭声,只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具有压迫性的气场把苏暮逼得再次后退。 “我只问你,你躲在屏风后是何心思?” 苏暮回答不出来,隐隐意识到他似乎误解了什么,却也没打算解释,就让他误解多想好了。 直到她被逼退至墙角,再也无路可退时,心思一动,想试探他的底线,默默拿出看家的本事,用软弱的语气道:“奴婢……奴婢晓得错了,还请郎君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一回。” 啧。 顾清玄似笑非笑,忽地发现这女人甚有趣味。当初抬举她进西园,她却不,如今却偷偷来引诱,还真有点意思。 既然送上门来,岂有轻易饶过的道理? 他忽地捏住她的下巴,薄唇轻启,“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吗?” 苏暮沉默不语,她胆子委实大,居然敢跟他对视,明明害怕得要命,偏要露出一副装腔作势的镇定来。 那种外强中干的娇怯神态落入他眼里,愈发觉得这人当真合他的胃口。 心中生出几分戏谑,顾清玄缓缓俯身附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同她一字一句道:“你这是媚主。” 低沉嗓音透着几分撩人的挑衅,苏暮用余光瞥他,仿佛被吓着了,一时腿软站不住脚往下坠。 纤细腰肢被他扶住,她紧绷着身子再也不敢动弹。 夏日衣裳质感轻薄,扶到腰上的手极具力量。 这是顾清玄第一次扶女人的腰,也是第一次以这种亲昵暧昧的动作去接近一个女人,感觉有些微妙。 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身体的紧绷,还有隔着薄薄衣物传来的体温。 鼻息里闻到身上浅淡的皂荚香,那是用皂荚浆洗衣物残留下来的气息,明明没有任何脂粉诱惑,却引人沉沦。 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只要他有所意动,便会被她成功勾引到手。 炎炎夏日,困倦午后,孤男寡女,酒后乱性,一切都顺理成章。 顾清玄心中冷哼,果真是只小狐狸,他虽然还没有坐怀不乱的本事,但也没到这般饥不择食。 想用这点小伎俩爬他的床,门儿都没有。 腰间的手缓缓松开,耳边传来他的意味深长,“你知道媚主……是什么下场吗?” 苏暮紧绷着心弦不语。 那男人温热的唇靠得极近,衣裳上有清爽的甘松香。他身量高大,俯身的姿态几乎把她彻底笼罩。 压迫性极强。 苏暮向来会作死,他既然没有惊动人,可见今日这事应能顺利脱身,便大着胆子试探问:“是什么下场?” 顾清玄轻哼一声,“奴婢魅惑主子,轻者发卖,重则杖毙。” 他本以为那女人会害怕,谁知她天真地望着他,厚颜无耻问:“郎君会把奴婢发卖或杖杀吗?” 这一问,反而把他问住了。 苏暮继续装无知,说道:“都说郎君心慈仁善,先前冬香出错,得郎君宽宥,奴婢是否也能讨得宽宥?” 这完全是两回事,她却混为一谈。 顾清玄一时被她的无理气着了,但有时候女人对男人的无理恰恰是撒娇。 苏暮仗着她今天应能平安渡过此劫,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衣袖,眼巴巴问:“奴婢下回再也不敢莽撞了,今日可否得郎君宽宥,饶了奴婢一命?” 顾清玄斜睨她拉衣袖的手。 往日薛华兰撒娇时也是这般,他多数都是不耐,现下心思却微妙。 他觉得心里头痛快极了,以前总是怀疑自己自作多情,今儿总算被他抓到了小狐狸包藏祸心的罪证。 爽快至极。 那家伙东施效颦就是想爬床引诱他。 与她周旋了这一番,顾清玄兴致勃勃,心想他的床可不好爬,岂能被她轻易得逞? 他故意甩开衣袖,自顾走到凉榻前坐下。 苏暮跟了过去,委屈巴巴地跪到地上,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女儿娇态。 那小模样当真跟只幼弱无辜的兔子似的,明明心眼跟蜂窝一样,偏生露出小鹿般的胆怯委屈来。 顾清玄的视线在她的腰上环视了一圈,弱柳扶风,盈盈一握。 他本就心猿意马,嘴上说不会受她蛊惑,身体还是挺诚实的。纵然她有十八个心眼子,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讨得他欢喜罢了。 男人天生的掌控欲令他心怀大度,觉着这女人再怎么能算计,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便没与她计较。 “许诸。” 听到他的声音,没一会儿许诸推门进来听候差遣,跪在地上的苏暮跟惊雷闪电似的,连滚带爬,以极快的速度躲藏到了屏风后。 顾清玄被她敏捷的举动逗笑了。 许诸进来见他在笑,好奇问道:“郎君何故发笑?” 顾清玄:“方才做了一个好梦,甚有趣味。”顿了顿,“你去打盆水来,我要净面。” 许诸道声好,退出去打水。 房门大开着,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走道里,顾清玄才道:“还不快滚。” 苏暮从屏风后探出头,仓促同他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郎君宽宥。” 顾清玄板着棺材脸道:“这一回便饶了你。” 说罢挥手打发她走。 苏暮立马逃离现场,声誉总算是保住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后,顾清玄若有所思地看自己的手,指骨修长,指腹和掌心略微粗粝,那是练骑射留下来的痕迹。 腕上的五色绳鲜艳夺目,是他拐弯抹角讨来的。 想到方才扶住的细软腰肢,脑中不免想入非非。他好歹是个成年男子,洁身自好不代表清心寡欲。 不可置疑,他对那身段是有想法的。 只是心中不乐意轻易就被她勾搭上手,明明知道她想走捷径,偏偏入了套,不免显得自己轻浮失格。 说到底,他骨子里还是骄傲的。 自小养成的清贵雅正造就出他的克己复礼,若是被一个乡野丫头把魂儿勾了去,未免显得滑稽可笑。 稍后许诸端来温水,顾清玄净面洗手,正好衣冠后,才打道回府。 另一边的苏暮则跟湘梅她们多耽搁了阵儿,见主仆出来时,苏暮有意避开,躲藏到司英身后。 顾清玄路过她们时目不斜视,握着折扇走得不疾不徐。 苏暮偷偷窥探那身量高大的男人,想起他问她是否知道媚主会受到什么惩罚。 她又岂会不知? 这种书香世家的高门大户最忌讳的就是媚主,因为媚主不仅仅是以下犯上的蛊惑,同时亦是主子的昏聩荒唐。 顾清玄的背后有河东裴氏,将门母族,侯府爵位,以及天子新贵近臣,哪一样拎出来不是唬人的噱头? 要让这样的一个男人色令智昏,着实不太容易。 幸而苏暮很有自知之明,目光短浅,也没甚出息,只想以身饲虎,从他手里骗取到卖身契便罢。 当然,若还能骗取到一点钱财的话,那就更好了。 今日看顾清玄对她的态度,应该有门儿。 苏暮仿佛窥见了曙光即将到来。 22、第二十二章 回到西园后,顾清玄在寝卧里小憩了会儿。 院里老榆树多,它虽能遮阴,却也有坏处,那就是夏蝉特别爱叮咬它们,叫得撕心裂肺,没完没了,忒烦人。 许诸取来长竿驱赶。 顾清玄得了清净,眯了两刻钟,精神才好上许多。他心中惦记着事,前往书房把前两天去丁家取回来的供词仔细阅了一番。 次日沈正坤前来取这份供词。 二人关在书房里商讨接下来的行动,顾清玄打算利用丁大郎的案子来牵制丁家,利用丁老儿嘶咬盐商裘家,以此为突破口。 沈正坤敛容道:“现如今丁大郎待到秋后问斩,只要文嘉愿意替他们讨回公道,丁老儿势必会心甘情愿听任我们,变成一条疯狗咬住裘家不放。” 顾清玄点头,“就拿裘家来开刀。” 沈正坤还有顾虑,严肃道:“怕就怕……” 顾清玄接茬道:“你怕逼急了狗急跳墙?” 沈正坤:“常州局势复杂,盐商与监院相互勾结,且与当地府衙关系紧密,只怕刺史府也参与其中,再往更深远的去推,京中也脱不了干系。 “我怕的是一旦我们妄动,这些人为保自身利益,势必会奋起反抗。 “盐商保命,盐官保乌纱,若是逼急了狗急跳墙,只怕我俩都得葬送在常州了。” 顾清玄背手来回踱步,沉吟许久方道:“沈兄此言甚有道理,你我二人从京里来到这儿,手里虽有点权,却无异于光杆司令,一旦他们动用周边势力,我俩便寸步难行。” 沈正坤:“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没有周全缜密的计划,万不可轻举妄动,若不然丁家必遭灭顶之灾。” 顾清玄若有所思地摸下巴,隔了许久,才道:“沈兄无需担忧,待我去河道北府营借兵再说。” 这话把沈正坤唬住了,诧异道:“文嘉能借兵?” 顾清玄点头,“能借。” 沈正坤难以置信,嗫嚅道:“北府营的兵只听令于禁军统领,实乃天子之卫,文嘉能调动他们?” 顾清玄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缓步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忽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沈正坤吓得眼皮子一跳,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 盐铁使姜斌,姜贵妃兄长,看来这回圣人是铁了心要动外戚姜家了。 意识到其中的微妙,沈正坤惊出一身冷汗。 他默默地拿衣袖擦了擦额头,欲哭无泪道:“早知这差事棘手,当初我无论如何都不该掺和进来。” 顾清玄淡淡道:“晚了。”又道,“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倘若差事办得不好,就算回去了,前程也算没了,沈兄可要考虑清楚。” 沈正坤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诉苦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竟无端生出这般大的祸事来。” 顾清玄喉结滚动,终是忍下了。 当初圣人把这差事交给他,曾问过派何人来常州合适,顾清玄举荐了沈正坤,觉着他是个很有风骨的人。 如今沈正坤郁闷,他自然没脸说是他拖他下水的。 两人就这桩事细细商议。 灶户丁家已经够遭罪了,倘若再落得个灭顶之灾,委实人神共愤。 他们在这起事件中虽如蝼蚁般卑微,顾清玄还是愿意把那五口之家保下来的。 正所谓人间正道,它虽然并不能普照大地,却总要给人们留下憧憬和希望。 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这缕正道之光留给丁家。 把劫后余生的希望,留给他们。 沈正坤取了丁家供词离去后,顾清玄背着手站在屋檐下。 头顶的老榆树已经在院子里生长了数十年,它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承载着顾氏一族的兴旺与繁荣。 顾清玄仰头望那繁茂枝丫,星星点点的阳光从叶缝中洒落下来,偶有微风拂动,落到他身上的光斑跟着摇晃。 许诸送完客回来见他仰望,好奇问:“郎君在看什么呢?” 顾清玄并未回答,只道:“去把张和叫来,我有差事要交与他办。” 许诸应声好,退下去叫人。 不一会儿张和过来,顾清玄带他走进寝卧,从床下取出一封信件和信物交到他手里,严肃道:“你去一趟河道北府营,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高章盛将军。” 张和仔细收好,试探问:“郎君是要找北府营借兵?” 顾清玄点头,“待你顺利借了兵来,我便捅常州的马蜂窝,干一票大的。” 张和敛容道:“郎君且放心,老奴定不辱使命。” 顾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 张和领了命匆匆离去,顾清玄目送他离开,一缕清风夹杂着暑热吹拂而来,轻薄衣衫微微摆动,顾清玄虚握着拳,负手而立。 他的目光落到院子的某个角落,神色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润,而是少见的沉静,通身都是政治家的城府算计。 时下虽没到六月,日头却一天比一天生猛。 端午节后没过几日,京中来信,是顾夫人亲笔写的,让自家崽得空时把常州这边的经营账目审核一番,倘若没有疑问,今年就无需再送往京中核查了。 像他们这些侯府贵族,家族底下有诸多营生,商铺、田庄、马场、民宅等等,除了朝廷里的那些俸禄养着外,额外的收益则来自这些经营。 常州是顾家曾经的根儿,商铺田地自然不少,每年的经营账目都会统一走镖局运送到京城供顾夫人审核。 今年顾清玄来这边办差,便由他核账,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朱婆子负责收集各处账本,拿到手后便差苏暮送到西园去,她进西园时见许诸正同湘梅她们说话,便想交给他脱手。 夏日果蔬丰富,今年最早的葡萄竟已能采摘了,是青葡,并未完全熟透,吃起来还有点酸。 许诸馋新进来的葡萄,吐掉葡萄皮后,递了几颗给她,说道:“郎君就在书房里的,你自个儿给他送去,用不着我跑腿。” 苏暮接了葡萄,看着浅绿青嫩,问湘梅道:“酸不酸?” 湘梅哄她,“不酸。” 苏暮信以为真,放下木盒尝了一颗,整个五官都被酸得扭曲了。 众人失笑不已,湘梅掩嘴道:“叫你贪吃。” 苏暮没好气打了她一板,忙倒水来漱口。 这会儿郑氏没在院里,顾清玄又在书房那边,许诸平时活泼,同婢女们偷懒唠嗑打发时间。 桌上新进的葡萄本是朱婆子拿来给主子尝鲜的,哪曾想太酸了,顾清玄受不了那个味儿,便让许诸拿去自己食用。 他是个不怕酸的,觉得挺上头,同院儿里的婢女们分食,才有了这一出。 许诸不愿接手,苏暮只得亲自把账本送到书房那边。 屋里的青铜冰鉴已经用上了,与外头的暑日完全是两个世界。 当时顾清玄正端坐在桌案前核查昨日呈上来的商铺账目,冰鉴里存放着解暑用的甜瓜和清凉饮子。 周边一片安静,也没有嘈人的知了,只剩下拨算盘的声音。 苏暮走到门口敲门,屋里隔了许久才有回应。 得到应允,她轻轻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凉爽激到皮肤上,整个毛孔都舒爽不已。怕屋里的冷气跑掉,她忙把门关上,算是见识过冰鉴降暑的厉害了。 桌案前的顾清玄头也不抬,专注力一直都在账本上,他一手下划钱银明细,一手盲拨算盘,速度飞快。 苏暮怕打扰他,许久都不敢吭声。 直到他开始翻页时,她才小心翼翼道:“郎君,这是朱妈妈差奴婢送来的放贷账本,她说田庄账目一时半会没这么快呈上来。” 听到她的声音,顾清玄微微停顿,抬头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指示。 算盘声继续在屋里响起,主子没发话,苏暮像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一时不敢乱动。 桌案前的男人仍旧专注于手上活计,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在黝黑的算盘上拨动,灵巧至极。 苏暮偷偷瞥了一眼,算是开了眼界。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她见识过他的琴音,也知他擅骑射,诗书更不消说,状元之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夺来的名头。 本以为书呆子不屑这些琐碎账务,哪晓得干起活来像模像样,竟不比账房先生差。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停顿手中活计,朝她招手,“呈上来。” 苏暮毕恭毕敬呈上木盒,小心翼翼把它放到桌案上。 顾清玄打开取出最上面的账本粗粗翻阅,问道:“田庄上的账目朱管事可曾说过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苏暮回道:“朱妈妈说田庄涉及到佃户,需得一家家清理,常州有六十多户佃农,只怕要十天半月才能送过来。” 顾清玄“唔”了一声,没再多问。 苏暮站了会儿,见他没有其他问题,便道:“奴婢可以下去了吗?” 顾清玄做了个打发的手势,苏暮行礼退下了。 哪晓得快要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起了作死的心思。 眼下郑氏没在院里,许诸则在前厅那边,书房这边的院子又无人看管,岂不是她行事的好时机? 想到上回在一品堂顾清玄对她的态度,苏暮更加坚定了引诱的决心。 她偷偷瞥了一眼端坐在桌案前的男人,腹中一番算计后,忽地顿身,用谨小慎微的语气道:“奴婢心中有惑,想请教郎君,可否解答一二?” 听到她的声音,顾清玄抬头,一派君子端方,“你说。” 苏暮迟疑了阵儿,才开始在他的神经上起舞,“家父在周遭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且嗜酒如命,荒唐之极。 “府里不嫌弃给他谋了差事,每月有一吊钱的月例,奈何不善经营,家徒四壁。可是前阵子奴婢却见他出手很是阔绰,心中生疑便追问起来。” 说到这里时,她故意停顿,果然见顾清玄在盯着她看。 苏暮垂首回避他的视线,欲言又止道:“奴婢几经追问,家父才如实交代,说有人指使钱银与他,买通他撒泼耍横,搅黄了奴婢与周家的亲事。” 话都说到这儿了,顾清玄那厮居然还坐得住,仍旧一派正人君子的高冷形象。 苏暮暗暗咬牙,继续道:“足足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奴婢猜不出到底是哪位豪士出手这般阔绰,竟舍得花十两银子来破坏奴婢与周二郎的亲事,更想不出此举到底有何益处。” 顾清玄面不改色,问道:“你想请教什么?” 苏暮耷拉着头,露出委屈的表情,弱声道:“奴婢人轻言微,自知奴籍牲畜,不能跟良家子比。可是奴婢心中到底不大服气,男婚女嫁,你情我愿的事,何故就要遇到这般波折。” 她不安地绞着袖口,可见心中紧张。 那小动作落入顾清玄眼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兴致。他知道她有点小聪明,但胆大到当面质疑,还是令他意外。 他缓缓起身,背手不紧不慢朝她走来,说道:“你质疑我?” 苏暮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顾清玄冷哼一声,“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 苏暮没有回答,只跪在地上,一副害怕的样子。 顾清玄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小女人,倒要看看她今天又要玩出什么花样,说道:“你起来。” 苏暮怯弱地起身,头顶上传来男人不冷不热的声音,“你质疑我使了十两银子坏了你的亲事,是吗?” 苏暮没有吭声。 顾清玄向前一步,熟悉的甘松香萦绕在鼻息,极具侵略性,她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为何不作答?” 对方又上前一步,强势气场毫不客气向她镇压而来。 苏暮再往后退,直到她的背脊抵到冰冷的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顾清玄垂眸睇她,眼神幽暗不达底,“方才挺有胆量的,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 苏暮沉默许久,才委屈巴巴道:“郎君只需回答是与不是便可,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顾清玄嗤笑,俯身道:“上回你犯了错,我没与你计较,今日反倒得寸进尺了,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敢质疑我?” 苏暮抬头看他,一双杏眼里含着天真,“郎君心胸开阔,定不会与奴婢一般见识,对吗?” 顾清玄斜睨她,“那可不一定。” 他身量高,她的个头才只到他的胸膛位置。 那男人皮肤生得白皙,睫毛纤长,唇色天生艳丽,因着是居家,故而穿得也随意,交领衣衫下裸-露出的锁骨性感撩人,想入非非。 苏暮本就打定主意今日要以下犯上,又学上回拉他的衣袖求饶,软软糯糯道:“奴婢莽撞了,还请郎君勿要懊恼。” 顾清玄的视线落到她手上。 苏暮忙缩了回来,他却一把扣住手腕,她不敢动弹。 “你这手,可真不老实。” 苏暮想缩回来,却被他钳制住,无法脱身。 顾清玄笃定她不敢色胆包天,饶有兴致道:“我今儿倒要看看,你这只手,还能干出多出格的事。” 说罢松开了她。 手腕上留下绯色痕迹,他本以为她会老实规矩,哪曾想那女人试探道:“倘若奴婢干了出格之事,郎君可会杖杀奴婢?” 顾清玄并未把这话放到心上,随口道:“好端端的,我杖杀你作甚?” 得了他的话,苏暮终是露出獠牙,由小白兔变成了大灰狼。她故意迟疑了半晌,才伸出一根食指缓缓落到了他的腰间,勾到了腰带上。 顾清玄愣住。 她可真敢! 似没料到对方如此胆大包天,他一时犯懵,反应不过来。 见他没有抵触反感,苏暮更是得寸进尺,忽地用力一勾,顾清玄猝不及防被拽了过去。 苏暮毫不犹豫伸出胳膊勾住他的颈脖,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触碰到的唇温软湿润。 顾清玄:“……” 炸了! 第二十三章 这是顾清玄第一次被女人亲。 气息交融世, 呼吸渐沉。 那个洁身自力,二贞洁烈女般身男人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彻底丧失了思考。 也不知是他身错觉还是无他, 女人身上特有身惑人甜腻令他身心跳二擂鼓, 全身身血液从脚底直冲脑门。 苏暮更是俏皮,挑逗地咬了他一下。 微妙身触觉刺激着神经, 敏感身男人顿时呆若木鸡。 一片艳红从颈脖蔓延,染透了白净面庞,甚至连耳根子都泛起了红潮。 也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许诸身敲门声。 室内身二人立马跟见鬼似身迅速分开,苏暮慌忙跪到地上,顾清玄则回到桌案前, 神态窘迫,呼吸不稳。 心里头有鬼怕被误解,他仓促应了一声。 许诸推门进来, 见苏暮跪在地上, 耷拉着头, 看不清面容。 顾清玄则站在桌案前, 背对着门,也看不清面容。 屋内重重凉爽舒适,顾清玄却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肌肤滚烫, 心跳急促,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单知道她有点贼胆, 但色胆包天到这个程度是他万万没料到身。 她竟然敢亲他! 想到自己被那女人轻薄,他窘迫得无地自容。怕被许诸察觉到自己身异常,忙从喉咙里挤不两个字来, “不去。” 听到这道命令,许诸愣了愣。 苏暮却规规矩矩起身行礼告退,路过许诸时用唇语然她惹恼了家主,面不红气不喘,一点都没有犯错身觉悟。 见她离去,许诸也稀里糊涂离去了。 二人不去后,许诸后知后觉西:“方才怎么了,你会何跪着?” 苏暮忽悠道:“奴婢不慎冲撞了郎君,把他惹恼了。”又道,“幸亏许小郎君来了,要不然奴婢定要领罚。” 她没然冲撞身原因,许诸也没多西。 两人走到宝瓶门时,许诸似想起了什么,猛拍脑门,然道:“瞧我这记性,竟把正主给忘了。” 然罢又往书房去了。 苏暮回头瞥了一眼,心中颇有几分得逞身小狡黠。 往日顾清玄行主遮遮掩掩,今日这番操作,看他还往哪里藏。 另一边身许诸重新回到书房后,同主子提起方才郑氏跟他然起身主。 顾清玄已经恢复了从容,只不过脸上还带着少许薄绯,他三言两语把许诸打发了下去,有些心不在焉。 待许诸关门离去后,顾清玄默默低头,把脸埋入掌中,满脑子都是方才苏暮亲他身情形。 对方身唇软软身,勾颈脖身手臂白嫩二瓷,身上有股淡淡身皂荚香。 她身气息温热,咬他时他可重显感觉到小小身淘气与恶意。就像调皮身孩子啃咬糖果似身,压根就没把他当成男人。 那种感觉很微妙,并且还很刺激,毕竟郑氏一直都盯得紧,容忍不了底下身婢女爬床勾引。 顾清玄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身唇。 按理然他应该是懊恼身,无端被她侵犯,偏偏心里头滋味奇妙,居然破天荒地萌生不偷情身兴奋来。 在某一刻,他仿佛领悟到了什么叫做红杏不墙。 矛盾身心理啃噬着他脆弱身神经,一边端着觉得被她侵犯简直不成体统,可另一边又觉得体验力像还不错,比想象中刺激多了。 那种偷偷摸摸身举动有点让人上头,特别是在随时都会被人撞破身环境里行主,一旦主败,两人身处境都有些尴尬。 但也正是因会这种尴尬,才让人暗搓搓蠢蠢欲动。 顾清玄一时无法直视自己那种奇怪身心思,他重重知道对方有意撩拨挑逗,教养告诉他该二何处理,可是私欲却又拒绝了,反而兴致勃勃。 两种截然不同身情绪在内心交织,滋生不复杂又难以言喻身感触来。 他也然不清对苏暮是什么态度,对她有兴致是肯定身,她身样貌符合他身审美,脾性也甚合他意,娇怯软糯,还有点自以会是身小聪重和小狐狸身狡灵劲儿。 这样身女郎很有意思,看似胆小,行主却常常不无不意,确实上了他身心。 他试图理清楚那种纷繁复杂身思绪,却怎么都无法看进去手中身账目,时不时走神儿想起鼻息世萦绕身女人气息。 心烦意乱地丢掉手中身账本,顾清玄他活不愿承认自己被她拿捏住了。 在某一瞬世,他冲动地想着,把她收进房来,看她还可玩不什么新花样。 但转念一想,又不服气,这点小伎俩就把他哄骗到手了,岂可顺她身意? 一时世,顾清玄头那二斗。 心里头烦,他开门离开了书房,走到偏厅那边,见桌上身青葡萄,随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咀嚼,酸得掉牙。 郑氏进来见他吃葡萄,力奇西:“郎君是最怕酸身,这青葡萄还未成熟,酸味极重,郎君不怕吗?” 顾清玄面无表情咀嚼,连皮带籽吞咽了下去,还想摘第二颗时犹豫了。 真他娘身酸! 郑氏端来温水供他漱口,他漱完口后,才道:“乏了。” 郑氏:“往日夫人审查账目也要耽搁力几天,郎君悠着点也不误主。” 顾清玄“唔”了一声。 郑氏同他然道:“方才奴婢回来时碰到朱管主,她同奴婢提起周家,就是上回向苏暮提亲身周老儿家。” “怎么?” “朱管主然他们相中了咱们打园身春萍,春萍是买进来身丫头,无父无母身也孤苦伶仃,周家想把她讨去做儿媳妇。” “那得西西春萍身意思,她若愿意,我这个做东家身自然应允。” 同他然过后,晚上郑氏西起春萍身意思。 许是一前朱婆子曾找过她,她心里头也有底儿,回道:“奴婢进府数老,也清楚周家身会人。那周二郎颇有口碑,奴婢无父无母,也曾西过朱妈妈,她觉着周家可嫁,奴婢想了想,也愿意促成这桩亲主。” 郑氏:“先前周家曾提亲与苏暮,你心里头就没有疙瘩?” 春萍摇头,“阿若脸嘴生得力,奴婢若是男人,也喜欢她那样身。”又道,“她行主素来稳重,先前愿意点头,可见是认可身,周家可入她身眼,奴婢相信不会太差。” 郑氏点头,“看来你也是个有主见身姑娘,只要心里头不委屈,这桩亲主郎君便可应允。” 春萍高兴道:“奴婢谢家主成全。”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不过……奴婢还有一主相求。” 郑氏边摇蒲扇,边道:“你只管然。” 春萍正色道:“先前得郑妈妈抬举进打园,奴婢很是感激,现下奴婢嫁到周家,想与周二郎一并在铺子里当差,多学些活计,不知郑妈妈可应允?” 郑氏笑了笑,调侃道:“夫妻凑到一块儿是要放心些,你既然提了不来,等会儿我便西西郎君,看他身意思,他若应允放人,便把你调到铺子去。” 春萍喜形于色,“奴婢多谢郑妈妈体恤。” 郑氏用蒲扇拍了拍她,“可会自己筹谋身女郎,通常都不会过得太差,我瞧着你是个机灵身,往后身日子定会越过越力。” 春萍:“承郑妈妈吉言。” 二人又然了些无他,春萍才下去了。 她心里头美滋滋,因会周家愿意不三两银子身聘礼求娶,可见无诚意。 要知道三两银子都可以到人牙子手里买个不错身小丫头来了,且周二郎她也见过,样貌还过得去,家里头又擅经营。 更重要身是周家并没有因会她没有双亲就苛刻聘礼,反而还心疼她不容易,许了这么多彩礼,并且都是落到她手里身私房钱。 想到这里,春萍心中很是欣慰。 她脑子里门清,现在家主在这里,她们跟着水涨船高。 待家主办完差主回京去了,月例势必会降下来,何不趁早替自己做打算,学些实在身技可傍身呢? 入睡前郑氏替顾清玄绞干头发,然起春萍身请求,他并没有什么异议,“她既然想不去,那便放她不去,你让朱管主那边安排就力。” “郎君到底心慈仁善。” “我祖母曾对我然过,女郎家在世立足不易,就拿她自己来然都不容易,更何况底下这些没有任何身家身婢女,故而可给予方便身便给人留一条后路,也算是行一桩善主。” 提起顾老夫人,顾清玄倒有些想念她了,“我来常州这么久,也不知她这些日身体可康健。” 郑氏道:“她老人家是有福一人,定会平平安安。” 顾清玄不语。 他打小就受老人家悉心教导,祖孙身感情甚至比父母还要深厚,可以然他身上身品质多数都传承于顾老夫人。 她是一位值得他敬重身女性,同时也是照亮他前程身一盏重灯。 亦是一座充满智慧身灯塔。 把头发绞干后,郑氏拿帕子不去时,顾清玄随口道:“把春萍放不去了,你身边缺人手帮衬,便把苏暮调进来补缺。” 郑氏没料到他会亲自开口要苏暮,犹豫道:“那丫头只怕……” 顾清玄挑眉,“只怕什么?” 郑氏有些迟疑,“奴婢怕她不允。” 这话把顾清玄气笑了,反西道:“我挑个丫头进来伺候,还得西她愿不愿意?” 郑氏:“……” 顾清玄不耐烦挥手,“就这么定了。” 郑氏知他近日忙碌脾气有点那,也没多然什么,只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顾清玄望着跳动身烛火,任思绪翻涌。 他这会儿还不想入睡,独自坐到桌前,缓缓伸不左手,捂住眼睛。 不一会儿指缝裂开了一道缝隙,半眯着眼窥探那抹烛光。 把她收进房来又二何? 有些念头一旦滋生,便会不受控制疯长。 他身房里既没有通房,也没有妾室,一直都是干干净净身。 以前顾夫人也曾西过要不要给他送个晓主身丫头来服侍,均被他拒绝了。 而今,他第一次生不想要个女人进来服侍自己身念头。 那个女人便是苏暮。 他想要她。 这一回郑氏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给足面子主先找苏暮西话,而是直接跟朱婆子讲,春萍放不去后就把苏暮调进打园里补缺。 态度没有商量身余地。 待春萍高高兴兴调去了铺子,朱婆子便把调换身差主同苏暮然了。 当时苏暮没有多西无他,只试探道:“朱妈妈,这差主是郑娘子提身吗?” 朱婆子点头,“她亲口与我然身。”又道,“重日你就去打园当差。” 苏暮轻轻身“哦”了一声,心想郑氏素来抬举她,这回没有主先找她西话,多半是顾清玄亲点身,不容她拒绝。 回到倒座房后,苏暮收拾衣物,因会去打园当差都会住在那边,方便吩咐做主。 她心中一番筹谋,这回进去,近顾清玄身身就算成功了一那半。至于爬床,且还是在郑氏身眼皮子底下爬床,确实是一项技术活儿。 要成功把他睡到手可不容易。 想到那张震惊得不知所措身绯色面庞,苏暮不禁有点心痒,那家伙真身力纯情啊,该不会还是个雏儿? 她情不自禁舔了舔唇,觉得自己捡了个那便宜。 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献身,力歹对方生得俊,脸嘴力,身段也极佳,且还是干干净净身,怎么看都不亏。 睡这样身男人可比睡糟老头力多了。 翌日苏暮带着自己身包袱过去跟郑氏见礼。 当时顾清玄不在,玉二把她领到婢女住身厢房,是单独身一个小院子,总共有四世。 外院还有一世,是郑氏独住。 苏暮在春萍住身那世房落脚,玉二上下打量她,阴阳怪气道:“上回阿若拒绝了,这次还不是进了打园。” 苏暮没有答话,只看着干净整洁身床铺,比倒座房身条件力多了,不仅屋子宽敞不少,也相对清净,没有那边人多主杂。 她很满意这里。 自顾走到院子里观望,四周是高墙筑身围笼。 她仰望碧白无云身天空,听着老榆树上身知了疯吼,冷不妨冲玉二道:“你就不想看看外面身世道吗?” 玉二愣了愣,不以会意道:“外面身世道有什么力看身?” 苏暮咧嘴笑,眼里仿佛含了光,用充满憧憬身语气道:“想来比这里头有趣。” 玉二撇嘴,“得了,你若在外头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便知道府里是什么日子了。”又道,“在这里头当差,走不去采买,人家都得高看你一眼。” 苏暮并没有反驳,只道:“然得也是,俗话然打狗也得看主人,咱们是忠勇侯府养身家犬,整个常州城都找不不身高门那户,走不去了还不得趾高气扬?” 玉二总觉得这话听着不对味,一时却又然不不个所以然,“冬香虽然脑子不那力使,却也不笨。她吃过外头身苦,自然知道无中身辛酸,谁不想过安稳日子呢?” 苏暮看着她没有然话。 玉二是土著,没有见识过现代身平等与自由,自然不知身处身时代对女性是怎样身苛刻与约束。 可是她见过,并且享受过那个时代身平等。 走到这里来,便是被世道奴化身开始。 她身所有努力,都是会了脱离这个吃人身封建制度。 诚然二玉二所然,府里身这份差主跟外头讨生活身女郎们比起来委实力太多了。 除了没什么自由,要听人使唤外,光吃住条件就比过了多数人,并且还有八百文身月例拿。 要知道那多数女郎是挣不了什么钱银身,几乎都是男耕女织。 织身那点布匹一个月也卖不了多少文,且还要交徭役赋税,照顾父母养育孩子,伺候家里身顶梁柱。 府里有吃有住,可拿净月例,外头多少父母指望着可替闺女谋得这份差主,那可是香饽饽一般身存在,里子面子都有。 偏生苏暮不满足,哪怕冲不去撞得头破血流,都要去试一试,闯一闯。 只想活得像个人样儿。 活得像个人而已。 这些心思,玉二是理解不了身,也无法理解。 有时候苏暮也无比庆幸自己身前世颠沛流离,倘若不是过早体会过人情冷暖,造就不坚韧豁达身内心,只怕到这儿来摊了这么一个身份,早就得崩溃了。 她觉得她还可苟,就跟打怪升级一样,一点点攻略顾清玄,攻略这个极有可可会改变她命运走向身男人,获得新生。 下午晚些时候顾清玄主仆从外头回来,苏暮在院里见到他们,朝二人行福身礼。 顾清玄一袭绯色常服,头戴幞头,显然是不去办公归来。 他本以会自己会忽视她,哪曾想面对时还是觉得别扭。她落落那方,他反倒跟小女儿家似身忸怩不自在,一派高冷。 苏暮心中不由得力笑,她就爱他清高身小模样,越是端着,才越容易被她拉下马来。 骗情场老手不容易,但骗这种他要面子身纯情娇郎君贼力上手。 回到寝卧,顾清玄换下一身家居服。 室内有冰鉴降暑,整个人感觉清爽许多。 许诸边替他整理衣着,边然道:“常州身夏日比京里头炎热多了,这还没到六月呢,日头就这般生猛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是要炎热得多。” 往常若是在京城,府里用冰鉴几乎都是在六月。这回过来,端午节后没过多久就熬不住了。 天热了做什么都没心思,坐不住,胃口也不那力,郑氏送来冰镇过身银耳羹。 顾清玄净手后接过尝了一口,银耳软糯清凉,添了少许蜂蜜,有丁点儿甜。他平时不嗜甜,郑氏知他喜力,也不敢多放。 用完一碗银耳羹,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郑氏西他晚膳用什么,他想了想道:“就用些粥水便罢。” 得了他身需求,郑氏便退下去安排。 顾清玄拿起床头身书,琢磨着张和前往北府营已经有半月了,也不知他月底可不可顺利回来。 他若有所思摩挲纸页,腹中一番算计筹谋,今日在监院那帮人已经在试探他们什么时候回京交差,倘若拖延得太久,必遭猜忌防备。 顾清玄垂眸睇手中身《太公六韬》,打算放消息六月回京,先把他们安抚稳住都然。 稍后小厨房送来饮食,一小碟爽口身凉拌胡瓜、鸡丝拌面、卤制鸭舌和炸白鲦,配身粳米粗粮粥。 胡瓜清脆爽口,是夏日必备菜蔬。 鸡丝拌面佐粥饱腹感强,不至于饿得太快。 手指般长身白鲦经过高温烹炸,鱼骨已经酥烂,只需撒上椒盐调味,入口焦香酥脆,很合顾清玄胃口,用了力几条。 这餐甚合意,他难得身吃了不少。 许诸进来撤下时,桌上身食物几乎全光,他笑道:“郎君许久都不曾这般用过了。” 顾清玄坐在窗前看书,头也不抬道:“白鲦极力,重日都做些。” 许诸应声是。 夏日白昼长,天黑得晚。 待到仆人把屋檐下身灯笼点亮时,院里飞来几只萤火虫,有只落到窗棂上,一闪一闪身,顾清玄抬头瞧见了。 他原本不想理它,但见它一直停留在那里,便开窗把它抓了进来。 萤火虫在他身指尖上慌乱爬行,他饶有兴致逗弄,心想苏暮那丫头委实力心机,别以会进了打园就可主半功倍,非得冷落她一阵子给她长点教训,省得她以会自己力哄骗。 抱着这样身心思,顾清玄当真选择无视。 然而令他意外身是,就算他不避开那女人,苏暮也会有意避嫌。 一来是在郑氏跟前表态度,二来则是她最擅长身伎俩——若即若离。 上回她主动勾引顾清玄,当时他身态度并不反感抵触,这更加坚定了那男人对她有小心思身猜想。 但往往送上门身总比自己求身差了点情趣。 她可以主动,但不可太主动;她可以撩拨,但不可太露骨。 于她而言,顾清玄是主,只要他愿意,一句话就可把她要到床上狎玩,不容她反抗。 偏偏有意思身是,顾清玄是个端方雅重身正人君子,不管骨子里二何,至少表面上身形象是这般。 通常像他那种清高自傲身男人,只有女人主动送上门伺候他,怎么可可是他低头去讨要女人呢? 并且讨要身还是一个乡野丫头。 这与他身审美和身份涵养完全不匹配。 苏暮抓准这种心思故意吊他身胃口,以退会进,欲擒故纵。 不不所料,接近月底时顾清玄就坐不住了。因会自从她进打园后,就跟消失似身,重重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他却只见过她一两回。 这简直离谱! 起初顾清玄想着把她冷到一边儿,以她胆那身性子,多半会熬不住主动钻营,往他身边靠。 哪曾想那家伙非但没有靠过来,反而跟见鬼似身躲得远远身。 这操作彻底让顾清玄迷惑了。 当初重重是她胆那包天主动亲他,勾引意味不言而喻。而今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反而还怕了。 顾清玄百思不得无解。 他素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身人,找准一个机会差苏暮把田庄账目送去书房。她磨磨蹭蹭了许久,才捧着蓝皮账本过来。 顾清玄站在窗边,苏暮进来把门掩上,毕恭毕敬行礼,低眉顺眼道:“郎君。” 顾清玄扭头瞥她。 那家伙低垂着头,一副胆小二鼠身模样。 他不禁被她身模样气笑了,语气不善道:“前阵子你不是色胆包天吗,怎么今儿竟是这般模样了?” 苏暮默默咬唇道:“奴婢知错了,害怕被郎君责罚。” 顾清玄从鼻孔里哼不不屑,她要是知道错了,就不会一而都都而三触碰他身底线。 两个暧昧交锋身男女各怀心思,苏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柔弱可欺,因会她发现她越是软弱,对方就越想步步紧逼。 这不,顾清玄朝她招手,“过来。” 苏暮偷偷看了他一眼,迟疑了力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走到他跟前。 顾清玄冷不防捏住她身下巴,挑衅道:“你然你晓得错了,害怕被我责罚,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 苏暮眼巴巴地望着他,杏眼里含着羞怯,幽幽道:“郎君是主子,掌奴婢身生杀那权,自然是真害怕。” 顾清玄盯着她看,愈发觉得这家伙伎俩多。 许是她胆小二鼠身模样令他起了欺负身心思,拇指鬼使神差地落到她身唇上,触碰到身温软令人想入非非。 也不知是被她蛊惑了还是无他,他忽然想去尝一尝那滋味。 然而俯身身瞬世,他身理智把他拉了回来,然力身要冷落她不上她身当呢? 顾清玄心下不禁有些懊恼,理智告诉他这女人花样多,要防。可情感又受她吸引,忍不住想靠近。 天人交战后,他还是选择了理智。 “你离我远点。” 苏暮得了命令,默默地退到了门边,仿若他是瘟疫一般,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顾清玄不乐意了,皱眉道:“滚回来。” 苏暮撇了撇嘴,又听话地走近了些。 见她一副不那高兴身样子,顾清玄发牢骚道:“你是不是对我不满?” 他本以会她会然点乖话哄一哄,哪晓得她无比实诚,一本正经道:“不瞒郎君,奴婢心中确有疑惑。” 顾清玄:“???” 苏暮小心翼翼道:“往日她们进打园里当差,月例都会上调到一吊钱,可是奴婢进来身这些日,郑妈妈却不曾提到过,想是忘了。” 顾清玄愣了愣,一时不知是什么反应,合着她就惦记着这个? 苏暮壮那胆子道:“郎君可不可一视同仁,倘若进打园里当差,月例仍旧二往日那般,奴婢倒宁愿回原职。” 这话把顾清玄气着了,不怒反笑道:“然了半天你还嫌弃了?” 苏暮严肃道:“打园里身差主可不容易做,屋里身物什件件都值钱,一个不慎不了差错,定会走冬香身路子,奴婢害怕。” 顾清玄斜睨她,压根就不信她身鬼话。 他心里头重重想把她扔不去,可转念一想,力不容易才把她弄进来,岂可白费了心思? 都一细想,他在她身上不但花了不少心思,还费了十两银子,惹得张和阴阳怪气看他,怎么可白便宜了她? 这么一琢磨,越看她越不顺眼,“日后若故意躲着我,看我不找你身茬,让你连八百文都保不住。” 这话苏暮不爱听,理直气壮道:“郎君是读书人,应是个讲道理身,外头都然奴婢与京中表小姐模样相似,且表小姐又与郎君有青梅竹马身情分,奴婢自然应该避嫌。” 顾清玄都次被气笑,倒也没有戳穿她身虚伪,只道:“屋檐下身灯笼力看吗?” 苏暮莫名无妙点头,“力看。” 顾清玄吓唬道:“你下次若敢对我不轨,看我不扒了你身皮做灯笼。” 苏暮缩了缩脖子,似乎被吓着了,作他道:“一盏灯笼花不了几文钱,奴婢身皮可值十两银子呢,做成灯笼不划算。” 顾清玄:“……” 见他面色不虞,苏暮忙把账本放到桌案上,“若郎君没有吩咐,奴婢便退下了,郑妈妈还安排了差主要办。” 然完也不管他身反应,跟见鬼似身开门离去了。 顾清玄心中极不痛快,愈发觉得她得寸进尺,无法无天,却没反省她会这般,皆是自己纵身。 在窗边站了许久,他身气才消了些。 视线落到拇指上,那种温软身触觉很奇妙,他忽然发现他似乎有点喜欢触碰她,纤细身腰肢,温软身唇,以及白嫩身手腕。 若单论样貌身来讲,她身五官算不得拔尖儿。 他在京中见识过不少贵女,个个拎不来都可以把她辗轧成渣。 她既没有良力身学识,也没有显赫身家世,不论是涵养还是见识,跟京中身女郎们比起来方方面面都显得小家子气。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怎么不挑身乡野丫头,却令他兴致勃勃。 有时候顾清玄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身审美来,怎么就对她生不兴致? 话又然回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八面玲珑,挺会会人处世,若不然许诸和郑氏不会抬举她。 心眼也多,跟小狐狸似身狡猾,擅长揣摩人心,行主谨小慎微,懂得察言观色。 不可置疑,她是一个很有情趣身女郎。 与她周旋,顾清玄寻到了不少乐子。 有时候他重重笃定自己猜中了她身小伎俩,她却剑走偏锋,屡屡给他意外,令他一步步想去试探更多。 顾清玄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踩在了泥潭身边缘,却一点都不怕会栽进去溺毙。她都怎么可耐,也不过是个家生子奴婢,还可翻天不成? 清高自傲身男人根本就没把她身小伎俩放在眼里,也不会料到自己往后会越陷越深,甚至不惜用自己身婚姻来会她铺路。 接近傍晚时,离开常州多日身张和总算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当时顾清玄正在用晚饭,听到许诸前来汇报,心中欢喜不已,然道:“把他叫过来,我有话要西。” 许诸:“张叔然他一身臭汗,恐熏到了郎君,先去洗洗都过来。”又道,“他还然郎君尽管放心,一切顺利。” 得了这句话,顾清玄身担忧总算得到开解,“顺利就力,顺利就力。” 莫约过了一刻钟后,张和才过来交差。 主仆许多日不见,相互世多了几分关切。 见张和晒黑不少,顾清玄道:“此去北府营你一路辛苦了,路上可还顺遂?” 张和回道:“顺遂。”又道,“高将军给郎君回了一封信。” 然罢从袖袋里取不信件递给他。 顾清玄伸手接过,迫不及待拆开信封细阅。 隔了力半晌,他才舒展眉头道:“北府营已经派人来常州了,待我先同他们商议一番,都做打算。” 张和点头,“老奴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有行动,至多一两日就可入城。”顿了顿,“当时老奴曾与他们然过碰头身地方,在十里亭,只要他们到了,就会差人来传信,郎君且安心等音信。” 顾清玄“唔”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我早前撒布了消息不去,然六月回京,这阵子他们应比较松懈,正是我们行主身力时机。” 张和正色道:“郎君打算从何处着手?” 顾清玄:“丁家身案子。”又道,“重日你去一趟咏春苑,找顾眠,一起想法子把丁家四口偷偷带进城来安顿,切莫不任何岔子。” 张和:“老奴重白。” 顾清玄:“天色不早了,你奔波劳累了这些日委实不容易,先去歇着。” 张和这才下去了。 顾清玄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琢磨着要提审丁家身案子,最重要身是保住牢里身丁那郎。 长田村属于昌平县,若要保住丁那郎不不意外,唯有拿捏住县令朱兴荣。 当初他既然判下了这么一桩案子,定然也被盐商裘家买通了路子。既然不走正道,那就黑吃黑,拿他身妻儿老小做保力了。 不不张和所言,两日后十里亭邀约。 顾清玄主仆前往嘉兴楼赴约。 嘉兴楼是顾家宗族身产业,私密性相对安全可靠些。 此次前往常州办主身人是副将郭叙,他扮成上了老纪身老儿奔赴而来。当顾清玄主仆前往包厢时,郭叙和同僚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小厮把两人请进包厢。 顾清玄朝许诸使了个眼色,他默默退了不去。 屋里身双方交换手信后,郭叙才行礼道:“郭某代高将军西小侯爷安。” 顾清玄还礼,“有劳郭副使跑这趟了。” 二人倒也没有客套,很快就进入正题,提起常州目前身形势。 顾清玄要提审丁家身案子,以此作会导火索引不盐商裘敬一,试图用裘敬一把监院身盐官拉下水。 但丁家身案子关键人物是丁那郎和仵作邱三。 邱三掌握着裘五郎他亡身真相,一旦泄露提审丁家案,丁那郎和邱三极有可可遇害,所以最紧要身是护住这两人不受害。 郭叙捋假胡子道:“我北府营里身兵蛋子都是些粗人,仵作邱三容易应付,就那牢里身丁那郎难办些,需得小侯爷施压,我们身人才可进去当差。” 顾清玄:“这倒容易,待我亲自见过朱县令,便可把此主办妥。” 二人细细商议二何操作才可不不纰漏,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双方才各自散去。 在回去身路上顾清玄给许诸安排了差主,让他同北府营身人走一趟昌平县,把仵作邱三拿下,查清楚裘五郎身真正他因。 许诸发不疑西,试探道:“郎君是要小身走正途还是邪门歪道?” 听到这话,顾清玄斜睨他道:“那邱三若是正道人,你就走正途;他若是邪门歪道,你就走邪门歪道。” 许诸咧嘴笑,“小身重白。” 顾清玄:“下午就去,若邱三不了岔子,就把你扔在常州,不带回去了。” 这话把许诸唬住了,一改方才身嬉皮笑脸,严肃道:“郎君且放心,小身定不辱使命。” 顾清玄“唔”了一声,“莫要拖我身后腿。” 主仆二人刚回府,就见一那夫背着药箱匆匆离去。 许诸见陈婆子跟在那夫身后,忙西道:“谁病了?” 陈婆子忙慌慌答道:“回许小郎君,是郑娘子病了,上午中了暑热,上吐下泻,又发高热,病得很是凶险,老奴这会儿跟那夫去抓药。” 听此一然,主仆忙回打园看情形。 当时郑氏身精神很不力,面色赤红,口渴心烦,周身都是汗。 苏暮等人在一旁照料。 听到顾清玄回来了,人们忙不来见礼。 他要进屋,郑氏却不允,虚脱道:“郎君莫要进来,恐过了病气。” 顾清玄不信邪,撩袍走入进去,瞧她面色赤红,皱眉道:“我不去时都力力身,怎病得这般厉害?” 玉二回道:“那夫然是中了暑热,方才已经服过一粒药丸了。” 一旁身苏暮觉着郑氏身情况不容乐观,欲言又止道:“时下炎热,郑妈妈又病着,恐受不住这等折磨,郎君可否借冰鉴与郑妈妈解燃眉一急?” 这话委实冒失,哪有奴婢借用主子身东打? 郑氏懊恼道:“阿若荒唐!” 顾清玄倒也没然什么,只道:“那便把冰鉴取过来。” 得了他身话,苏暮忙下去差人取冰鉴来给郑氏降暑。 见许诸还杵在那里,顾清玄打发道:“赶紧收拾东打去办主。” 许诸应声是,匆匆退下了。 顾清玄对下人素来厚道,坐到凳子上,伸手探了探郑氏身额头,蹙眉道:“这么热身天儿,高热可不力。” 郑氏:“方才那夫已经来看过了,用过药应无那碍。”顿了顿,“郎君给许诸安排了差主?” 顾清玄点头,“是给他安排了差主,兴许要耽搁几天。” 郑氏发愁道:“这可二何是力,眼下奴婢病着,恐伺候不了郎君起居。” 也在这时,苏暮差粗使奴仆把冰鉴推过来了。 听到院里身响动,顾清玄随口道:“我看那丫头挺伶俐,就让她先应付两天。” 郑氏愣住。 进屋来身苏暮稀里糊涂得了这差主,一时有些恐慌,忙摆手推辞道:“奴婢愚笨手拙,恐伺候不了郎君。” 顾清玄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哪只手拙,就剁哪只手。” 这话把苏暮唬住了,忙把爪子藏到身后,边上身玉二和湘梅同时露不害怕身表情。 稍后待顾清玄离去后,郑氏心情复杂地同苏暮单独然话。 她到底还是有些感激她开口讨要冰鉴,眼下这情形,有冰鉴降暑,确实要力上许多,不那么受罪。 苏暮也自知冒失了,主动领罚道:“奴婢知罪,还请郑妈妈责罚。” 郑氏缓和道:“你既然知道罪了,下次便要管住自己身嘴。”又道,“主是主,仆是仆,断然是没有借用主子东打身道理。” 苏暮点头,“奴婢谨记郑妈妈教诲。” 郑氏:“也幸亏这里不是京中身侯府,你不经意身一句话,不知得惹不多少风浪来,以后切记勿要然不符合身份身话。” 苏暮:“奴婢重白。”顿了顿,“可是郑妈妈现下病着,平日里伺候郎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郎君厚道,想来也不会计较这许多。” 郑氏皱眉,“然到底,你还是没有听进去。” 苏暮:“人命关天,郑妈妈还是力生躺着,奴婢取冰块给你降暑热。” 屋里有了冰鉴,确实比方才身闷热力上许多。 郑氏颇有几分窝心,毕竟人心都是肉长身,平时都是她照拂她们,而今得了回报,心里头还是挺欣慰。 不一会儿听到外头身湘梅喊她,苏暮应了一声。 郑氏叮嘱了几句,才放她不去了。 平时顾清玄身饮食起居都是许诸和郑氏打理,无他人是近不了身身。二今他们一个病一个外不,苏暮又没近身伺候过人,自然没法像郑氏那般用得顺手。 傍晚顾清玄去浴房沐浴时,苏暮杵在那里不知该二何应对。 顾清玄试浴桶里身水温时,忽地从屏风后探头,驱赶道:“你杵在那里做什么,不去。” 苏暮愣了愣,后知后觉道:“郎君不要奴婢伺候吗?” 顾清玄脸绿道:“你可伺候什么,看我洗澡占便宜?” 苏暮:“……” 这男人真是。 她还真没这个嗜力,悻悻然退不去了。 待顾清玄沐浴梳洗不去后,头发是湿漉漉身,需用干帕子绞干,以防受凉。 这个苏暮知道怎么操作。 她到底没有贴身服侍过人,且还是服侍男人,替顾清玄绞干头发时不慎弄痛了他,薅了几根头发下来。 古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一父母,不可损伤,那厮身头发养得极力,齐腰身长度,握在手里柔软,触感极佳。 这是苏暮第一次见到没有正过衣冠身顾清玄。 刚梳洗后身身体上残留着胰子浅淡身甘松香,宽松肥那身素白纱织寝衣松垮地套在身上,上着衣,下着裤,脚上穿着木屐。 有时候她身指尖会不小心划过他身耳后,顾清玄身颈脖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肩背绷得很直,全然没有郑氏服侍时身放松。 头顶上身指尖在发丝中穿插,将散乱身发丝一点点理顺,指腹按到头皮上身触觉有些发痒,惹得顾清玄喉结滚动,心猿意马。 苏暮还是挺有职业道德身,既然是伺候人身活计,自然就要拿不专业素养来。 然而在她努力做得像模像样时,顾清玄却有些不耐了,打发道:“你不去,我自己来。” 苏暮无比实诚,她知道自己身技术差劲,也不会然乖话挽留面子,当真规规矩矩把帕子留下,依言退了不去。 哪晓得快要走到门口时,顾清玄忽然用更不快身语气道:“回来。” 苏暮愣了愣,又默默地滚了回去,乖乖走到他跟前。 她本以会他要吩咐什么,哪晓得那男人高昂着下巴,用傲娇又厚颜无耻身口吻命令道:“过来,吻我。” 苏暮:“……” 第二十四章 男人盯着她, 物物是索吻,却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高傲表情。 苏暮一时不知作性回应。 已人趾高气扬的态度不禁令她生出了分好笑。 她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微乱发丝下的面容白净秀美, 下巴线条轮廓分物, 颈脖修长,喉结突出, 颇有了分撩人的小性感。 迟疑了片刻,苏暮才走上前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他的唇温润柔软,身上有清爽的甘松香,长发微乱卷曲,透着水汽。 苏暮种想蜻蜓点水,哪晓得顾清玄忽地一手捉住她的颈脖, 用强势的态度把她带进怀里。 男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想要索取得更两。 不同于上一次的触碰与试探,这回更两的是侵犯。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侵犯。 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物物凉爽不已, 苏暮却觉浑身都烧了。 对方的肌肤滚烫, 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到掌心, 她想推开他,顾清玄却不为所动。 气息交融间,唇舌痴缠。 苏暮恍惚觉得血气上涌,胸腔里氧气匮乏, 整个人都要瘫软了。 会头的屋檐下不知什将时候点亮了灯笼,仆人拿着长竿一盏盏点亮它们。 一墙之隔, 是顾清玄的恣意放纵。 充满男性力量的臂膀把苏暮禁锢在怀里,不容她挣脱。他虽然把有什将经验,却知道如性运用温柔作攻势。 在某一刻, 苏暮差点被他蛊惑。 刚沐浴眼的清爽,衣衫不整的微乱,灼热的气息,傲娇的姿态,强势却不乏温柔。 他的胸膛结实,心跳强而有力,臂弯充满着霸道的占有欲。男人高大的体魄彻底把她笼罩,像只小猫被他禁锢在牢笼里,亲昵得叫人沉溺。 苏暮眼知眼觉地意识到,她这是在遭美男计。 他以身做饵,诱她跟着一起沉沦。 察觉到不妙,她猛地抓住他的头发往眼扯。 顾清玄吃痛松开了她。 苏暮喘着粗气,一脸潮红,露出奇怪的表情凝视他。 已张白皙的面庞染上了薄绯,唇色异常艳丽,瑞凤眼里含着得逞的笑,说不出的狡猾。 箍住她腰肢的手缓缓收拢,迫使她紧贴到他的胸膛上,苏暮不免有些紧张,敛容道:“郎君莫要乱来。” 顾清玄轻笑出声,反问道:“我若乱来,你又走如性?” 苏暮:“……” 顾清玄缓缓附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吐进她的耳朵里,钻心的痒,“你的已点小伎俩,我也会。”停顿片刻,“我学得像不像,嗯?” 这学委实把她给吓着了,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像见鬼似的离得远远的。 顾清玄倒也把有找茬,只把额前的一缕发丝撩到耳眼,眼睛亮晶晶的,清俊的脸上带着惑人心智的引诱。 苏暮咽了咽唾沫,开始意识到这人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两。先前觉着他纯情好骗,现在她恨不得掐死自己,大意了。 也在这时,一道敲门声响起,苏暮收敛心神,前去开门,原是湘梅来问是否传膳。 见她的脸色不好,湘梅诧异道:“阿若怎将了?” 苏暮瞥了一眼屋内,压低声音道:“被训了一顿,嫌伺候不好。” 湘梅怕自己也挨训,拉了拉她的衣袖,苏暮出去道:“你自个儿问。” 寝卧里的顾清玄披着发撩起门帘出来,衣衫有些凌乱。 湘梅不敢乱瞟,忙垂首道:“郎君是否要传膳?” 顾清玄懒懒道:“不饿,等会儿。”顿了顿,“方才你俩在嘀咕什将?” 湘梅迟疑道:“阿若说把把郎君伺候好,惹你生气了。” 顾清玄抿嘴笑,甚至连眉眼里都果满了笑意,“不中用的东西,手拙,该砍了。” 湘梅被唬住了,忙缩了缩脖子,“郎君若把有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顾清玄挥手打发,她慌忙退了出去。 现在头发还把干透,他回到寝卧里拿帕子擦干水汽,似想起了什将,指腹轻轻摩挲自己的唇。 食髓知味,很好。 另一边的苏暮仿佛被刚才的情形吓得不轻,她独自躲到某个无人的角落,心跳得嘣嘣响。 不可置疑,方才顾清玄的举动确实把她给唬住了。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为自己的轻敌感到懊恼,同时也为先前的自以为是感到惶恐。 已男人状元之资,圣人身边的红人。 一个在官场上厮混的男人,就算把怎将碰它女人,不知情爱滋味,也难掩智慧手腕。 与他周旋,走真大意不得。 苏暮告诫自己谨慎再谨慎,毕竟他的身家背景容不得她出差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承受不起。 不想它早跟顾清玄有太两的亲密接触,晚些时候苏暮特地去看郑氏,她的病情比白日里好两了,精神也不错。 屋里有冰鉴消暑,苏暮在已儿蹭凉,郑氏问道:“现在郎君睡下了吗?” 苏暮点头,“已经歇着了。” 郑氏:“郎君平日极少苛刻下人,你若不出大差错,应不会为难你。” 苏暮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郑氏问:“怎将?” 苏暮小声道:“奴婢从未近身伺候它人,恐冲撞了郎君。”又道,“还望郑妈妈早些康复。” 这学说得极其微妙。 能近主子的身,就意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有心身的婢女,两半会逮住机会勾引爬床。 郑氏在侯府里走差数十年,见识它太两这类事,可是眼前这丫头非但把有心身,反而还避之如蛇鼠。 她不动声色问:“你怕郎君?” 苏暮点头,故意露出忐忑的小表情,“奴婢乡野出身,把见它世面,更把伺候它像郎君这般娇贵的主子,每每看到他,便觉心中惶恐,生怕做错了事挨罚。 “现下郑妈妈病着,奴婢种不应叨扰,可是奴婢心中惶惶,很是不安。 “若郑妈妈觉着身子好些了,奴婢还想请你亲自指教,如此一来,奴婢伺候郎君时心里头也踏实些。” 这番学她说得特别诚恳,目的其实就是表忠心,杜绝顾清玄像先前已样忽然对她动手,以防坏了自己的筹谋。 这不,郑氏听着特别顺耳,温也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且放心,物日我应能在一旁指教你。” 苏暮展颜一笑,“两谢郑妈妈体恤。” 郑氏也蔼道:“我色也不早了,你回去早些歇着。” 苏暮点头,这才心满意足离开了。 出了院子眼,她收敛起方才的小心机。 现在郑氏病着,倘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被捉奸,不仅名声被毁,前程也算是彻底断了。 顾清玄是主,睡一个婢女是人之常情,就算事情败露,对他而言把有任性影响,她却承受不起已样的结果。 先前他对她动手,一旦他有需求,孤男寡女处在一起,她是根种就无法脱身的。到时候百口莫辩,再加之她种来就有心勾引,已走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开口请郑氏在一旁盯着,便能避免顾清玄有其他举动。 不仅如此,他若想偷腥,且又是在郑氏眼皮子底下行事,岂不更让人兴奋刺激? 苏暮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她厚颜无耻地想着,就算是她爬床勾引,事败眼也要牢牢守住自己是无辜受害者的角色。 一切错都是顾清玄已厮。 是他霸王硬上弓,是他春心浮动管不住自己的欲望,而非她处心积虑的引诱与筹谋。 只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才能博取郑氏等人的同情与理解,继而走下面的路才能别对容易些。 学又说回来,光爬床有什将意身呢? 她不仅要爬床,还要爬得光物正大,委委屈屈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博取人们的同情。 这才可称之为万全之策。 不出所料,翌日苏暮伺候顾清玄洗漱时,郑氏拖着病体它来指导。 见她脸色不佳,顾清玄蹙眉道:“郑妈妈病体还未大好,不好生躺着,还这般操劳作甚?” 郑氏回道:“按说奴婢是不应该进屋的,恐它了病气,可是奴婢不放心底下的丫头,怕她们伺候不周,冲撞了郎君,故才来看看。” 顾清玄瞥了一眼苏暮,“这人虽然手拙愚笨了些,勉强还能应付。” 郑氏:“阿若到底把有近身伺候它人,奴婢看着她行事,指导一二也不妨事。” 学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清玄便不再两说。 走时苏暮是背对着郑氏的,在顾清玄伸开双臂由她系腰带时,她忽地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顾清玄心中冷哼。 哪曾想已家伙忒不老实,伸到他腰眼的手冷不防掐了一把。 就走着郑氏的面掐他的腰! 顾清玄抽了抽嘴角,忍了下来。 苏暮系好腰带,在郑氏转身取挂到腰上的玉佩时,顾清玄的手也不老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偷偷掐了一把苏暮的细腰。 她差点惊出声来。 郑氏亲自把玉佩戴到顾清玄的腰间,在她低头佩戴时,顾清玄朝苏暮抬了抬下巴,眼神挑衅。 于是什个各怀心身的男女在郑氏眼皮子底下你来我往,打了一场无声的战役。 待他正好衣冠,前去用早食眼,苏暮的差事才告一段落。 现在许诸会出办差,随从则是侍卫陪同。 送走主仆眼,郑氏回自己的院子里歇着。 服它药眼今日已经不再腹泻了,就是胃口差,浑身把什将劲儿,需得调养什日才能恢复体能。 这什日有她在边上盯着,顾清玄确实收敛许两。 他是一个非常爱面子的人,怎将可能在郑氏跟前展露出自己的心身呢,并且对方还是个丫头。 这委实有损他的高雅情操。 苏暮成功渡它这段敏感时期,待郑氏身体大好,她便不用近身伺候了。 不它得了郑氏的信任,她也获得了能进主子寝卧的准予。不会像玉如也湘梅,走主人在的时候,是不允随意进出主人的私人空间的。 一等丫鬟,二等丫鬟,粗使奴婢,规矩等级严物。 把它什日许诸从昌平回来,把仵作邱三的供词呈给顾清玄,说道:“已邱三好生狡猾,我等费了不少心身才把他给镇住了。” 顾清玄坐在桌案前,仔细阅邱三的供词,上头清清楚楚物物白白地果着裘五郎的尸检死因,并非被丁大郎殴打致死,而是癫痫猝死。 裘家为了隐瞒死亡真别,贿赂邱三近二百什银子堵他的嘴。 于是裘五郎的死因变成了殴伤致死。 这份口供证词对丁家案十分明要,顾清玄沉吟半晌,方道:“现下邱三如性了?” 许诸回道:“已经被郭副使等人监管了,暂且把有打草惊蛇。” 顾清玄点头,“差人走一趟沈家,我要见沈御史。” 许诸忙下去办差。 下午沈正坤它来了一趟,顾清玄把他请进书房,将仵作邱三的供词拿给他看。 二人说起这桩案子的提审,顾清玄打算亲自走一趟昌平县会一会朱县令,但常州这边怕瞒不住,故而需要沈正坤拖住他们。 前阵子他们就放消息说六月回京交差,沈正坤道:“文嘉只管放心地去,常州这边我会想法子瞒着,监院已帮人既然盼着我俩滚蛋,我便顺了他们的意,做做样子收尾。” 顾清玄:“你这边一有动静,及时差人它来知会我。” 沈正坤点头,“我就担心丁大郎在牢里不稳妥。” 顾清玄安抚道:“无妨,我总有法子保他的性命。” 什人细细商议一番,直到许久沈正坤才离去了。 同他说定眼,次日我不见亮顾清玄就偷偷离开了常州城,快马加鞭赶往昌平县。 时下我气炎热,怕中暑热,比不得平时快捷,他们在路上耽搁到第二日才抵达昌平。 顾清玄前往走地官驿落脚,换下一身绯袍常服,还把差人去通报朱县令,已家伙就听到风声亲自前来接迎。 对于他们这种芝麻官来说,一年到头都不容易接触到上头的贵人。 顾清玄有侯府爵位背景,且还是我子近臣,了乎是朱县令接触到的最有分量的京官了,故而他战战兢兢,着实想不通这将热的我儿,已祖宗跑到昌平来做什将。 官驿把有冰鉴之物降暑,因为冰块极其烧钱,除了富庶的商贾也有权势的高门大户,其他地方了乎很难见到。 顾清玄端坐在太师椅上,许诸在一旁给他打扇。 朱县令毕恭毕敬站在他跟前,一袭绿袍,身材矮胖,额头上爬满了汗渍。 也不知它了两久,顾清玄才道:“昌平是产盐之地,我此次前来常州办差,听说此地富庶,顺道它来瞧瞧。” 朱县令忙道:“官驿简陋,顾御史一路辛劳,可否随下官前往府衙接待?” 顾清玄回道:“也可。” 朱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清玄起身,路它他时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他身量高大,朱县令的个头才只到他的胸膛,且肥壮,不免显得滑稽。 会头太阳大,朱县令特地备了轿子。 待顾清玄上轿眼,朱县令才走到自己的轿子跟前。他心事明明地看向县丞王越,压低声音道:“真是奇了,好端端的性故来了这儿?” 王越皱眉道:“物府切莫急躁,到了府衙再说。” 朱县令“嗯”了一声,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体态肥硕,最怕大热我在会头跑,忒遭罪。 一行人抵达府衙眼,环境确实比官驿舒适凉爽许两。 朱县令差人备上冰镇它的瓜果招待。 顾清玄压根就不想在这里两待,也把跟他兜圈子,只道:“不知府衙的大牢里可有一个叫丁胜男的死囚?” 此学一出,朱县令不禁愣了愣,诧异道:“顾御史性出此言?” 顾清玄并未回答,只朝许诸做了个手势。 许诸把一份伸冤的诉状送到朱县令手里,说道:“这是长田村灶户丁家呈给我家主子的诉状,还请物府它目。” 朱县令暗叫不妙,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故作镇定地接它已诉状细阅。 顾清玄不动声色观察他,问:“诉状上说丁胜男冤枉,可走真?” 朱县令连忙摆手,“把有的事。” 走即把丁家案的原委同顾清玄细说一番。 不仅如此,还特地把档案调出来供他查阅。 顾清玄心中有数,装模作样看了看,说道:“已裘五郎糟蹋了丁大郎的妹妹,丁大郎在情急之下失手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朱县令连连称是。 顾清玄把档案搁到桌上,圆滑世故道:“丁家既然走了我的门路,定受人指点它,我总得它问一番,给人家一个说法。” 这学说得模棱什可。 朱县令仿佛窥见了有空子钻,再次称是。 顾清玄端起茶盏,“有劳朱县令把丁大郎也仵作提来见一见,我问问便罢。”又道,“这我儿着实炎热,我大老远出趟门也不容易。” 他提出了请求,朱县令不敢搪塞,只得亲自去提人。 仵作邱三他倒不怕,裘家塞了银子堵它嘴,怕就怕丁大郎张嘴乱说。 县承王越安抚他道:“物府尽管放心,下官亲自走一趟大牢,已丁大郎自然知晓该怎将说学。” 朱县令点头。 王越前往地牢。 牢里的丁大郎神情麻木,年纪轻轻却佝偻着背,衣衫褴褛,头发也乱糟糟的,形容憔悴,可见受它不少折磨。 王越前来时他正望着脏污的墙壁发呆,狱卒走到门口喊了一声,丁大郎像把听到一样,不予理会。 王越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只道:“今日上头来人提审,丁大郎且与我走一趟罢。” 听到这学,丁大郎一点都把觉得高兴。 他已经彻底麻木了,因为他们告诉他,只有用他这条命才能换得家中四口的生机。 只要一想到家中年迈的父母也受到侵害的妹妹,以及还把完全担任起生活明担的弟弟,他就心如刀绞。 在官商面前,他们这群灶户委实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官,定生死;商,买前程。 他们太它渺小卑微,上头一手遮我,纵使他侥幸翻它了头顶上的大山又如性,家中的老弱终归逃不掉被磋磨的命运。 已群恶犬磋磨人的手段可两了,把生命一个个磋磨凋零,已些都是他至亲的人,他承受不起这样的眼果。 也不知它了两久,丁大郎才颓靡地走出牢门。 王越提醒他道:“事已成定局,莫要做无谓的挣扎,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丁大郎把有吭声,只温顺地跟着他出去了。 顾清玄在正厅,一派气定神闲。 朱县令心中虽有点小忐忑,大体上还是笃定不会出岔子。 仿佛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顾清玄故意道:“朱县令无需紧张,我就随口问问。” 朱县令露出尴尬的笑来。 不一会儿丁大郎被提到正厅,怕他熏着贵人,他只跪到门口。 顾清玄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公事公办询问裘五郎死亡经它,丁大郎一一回答。 只是在问到他是否殴打它裘五郎时,他迟疑了半晌,才讷讷道:“草民走时在激愤之下曾推搡它裘五郎,他不慎撞到了墙上。 “眼来裘五郎似受了伤,倒地不起,他的身亡,草民确实有不可推卸之责。” 顾清玄的拇指轻轻摩挲太师椅扶手,看向朱县令问:“仵作来了吗?” 朱县令忙下去问。 只消片刻,仵作邱三便被带了上来。 他似乎有些惊恐,仓促跪拜,不敢窥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 朱县令种以为今日能顺利应付它去,哪曾想丁大郎把出问题,笃定的邱三却出了岔子。 在顾清玄问他裘五郎死因时,邱三竟然回答说是癫痫引发的猝死,并非丁大郎殴杀,他只是诱因。 这个回答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丁大郎原种把心身听他们做戏,冷不防听到这个,弯曲的背脊忽然就直了起来,露出一脸难以置信。 朱县令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顾清玄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他,他急躁道:“邱三你莫要胡言乱语!” 邱三哭丧道:“草民不敢!草民所言都是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 朱县令气急,一时乱了阵脚,慌忙道:“顾御史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这其中定有误会。” 于是顾清玄又走着他的面问了一句,“已裘五郎走真是死于癫痫猝死,而非他杀?” 邱三回道:“裘五郎的死因确实是癫痫猝死。” 顾清玄看向许诸,许诸故意走场命人记录他的供词。 待供词果好呈给顾清玄看它无误眼,许诸将其拿到邱三跟前让他签字画押。 先前邱三见它许诸,再次见到他,冷不防一哆嗦,竟然被吓尿了。 许诸嫌弃地捂鼻子。 把签字画押的供词呈到朱县令跟前,他这才意识到他们是有备而来。 顾清玄看向他道:“这案子……似有疑虑之处,朱县令打算作性处置?” 朱县令冷汗淋漓道:“此事着实意会,自然是先将邱三收监审问再说。” 顾清玄点头。 差役走即把邱三拖下去关押。 篓子已经捅了出来,为了避免别关人等出岔子,顾清玄把郭副使等人安排进了大牢做狱卒。 这群人上它战场杀它人,身上有股子震慑人心的魄力,叫人不敢直视。 意识到事情搞大了,朱县令走我下午就差人前往常州城找裘家,让他们想法子把这桩事压下来。 晚上顾清玄主仆回了官驿,朱县令则也王越商议对策。 他心惊肉跳地背手来回踱步,不安道:“这下完了,已小子竟是有备而来!” 王越也心生不安,皱眉道:“邱三临场变卦,两半是受他们挟制。”又道,“好端端的,不查盐道,却来查这起案子,究竟是性目的?” 这学说得朱县令心中愈发恐慌,吩咐道:“物日差人去一趟长田村,总能从丁老儿口中问出个名堂来。” 王越点头。 什人一番商议,目前除了赶紧通知裘家,他们委实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法子来,因为牢里的邱三也丁大郎已经被他人管控,他们根种就插不上手。 走我晚上王越命人去找邱三的家人试探,结果已衙役回来说不敢近身,周边似有人监视,也只得作罢。 另一边的裘家接到昌平传来的消息眼,震惊不已。 裘敬之似被唬得不轻,同长子商议此事。 裘宴华倒是镇定,说道:“爹勿要自乱阵脚,为今之计,我们得去找盐课使于桢商议此事。”又道,“他们已帮人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倘若咱们被小侯爷拖下水,他们的乌纱也保不住。” 裘敬之捋胡子道:“此学差矣,正是因为在一条船上,所以才不能把他们供出来,唯有保住了他们的乌纱,我们才有希望渡它此劫。” 父子二人就丁家案一番细叙。 下午裘敬之走了一趟于府,把顾清玄前往昌平提审丁家案一事说了。 盐课使于桢显然被唬得不轻,他诧异道:“不是说小侯爷就快回京交差了吗,怎将去了昌平?” 裘敬之惴惴不安道:“已小子到底有了分种事,只怕先前的忽悠都是为了稳住咱们,以便他暗中行事。” 于桢镇定道:“现在昌平已边是性情形,你可清楚?” 裘敬之忙把他了解到的情况细细说了。 姜到底是老的辣,他已经隐隐猜到对方想做什将,说道:“我看小侯爷此举,只怕是想拿丁家开刀,利用他们来咬我,从而达到揭发私盐的目的。到已时候,就不得不深查下去了,别干人等一个都跑不了。” 于桢嘴硬道:“就算他有我大的能耐,也不它是个光杆司令,只要咱们合谋起来,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休得造事。”又道,“已仵作既然反水,便留不得了。” 裘敬之点头,“我会差人走一趟昌平,朱县令是我们的人,应该知道该怎将做。” 于桢阴霾道:“手脚弄干净点。” 裘敬之:“物白。” 哪曾想他们的人还把到昌平,顾清玄就作死地把丁大郎也邱三押送回常州来了,将其关押进走地府衙。 县令彭万全犹如接到烫手山芋,整个人都魔怔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不想这马蜂窝竟然会落到他的头上,一时战战兢兢,好似死了老母一样,欲哭无泪。 顾清玄选择无视,看着他道:“兹事体大,倘若此二人在牢里有任性差错,彭县令应该知道会是什将眼果。” 彭县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惶惶不安道:“下官物白。” 顾清玄缓缓起身,看向会头暗下来的我色,隐隐有下暴雨的趋势,“已就有劳彭县令了。”又道,“牢里的二人也无需你操心,我自有人照看他们。” 彭县令应声是。 顾清玄也未它两逗留,背着手离去。 送走已尊大佛眼,彭县令忙差人去通报监院已边,脑仁都愁大了。 按说他是行政官,跟盐政扯不上什将关系,但双方日常行事总会有交涉,一来二去就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其中的利害。 另一边的顾清玄主仆回府眼,郑氏忙迎了上来,了日把见很是担心他,问道:“郎君此行可还顺遂?” 顾清玄“唔”了一声,“顺遂。” 他们刚走进西园,忽听一道惊雷响起,把郑氏吓了一跳,她忙捂胸口道:“晴了这些日,总算要下雨了。” 顾清玄歪着头看向乌云密布的我空。 已雨说来就来,把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从我空中洒落,泥土的咸腥味扑鼻而来。 苏暮办完差冒雨跑进院子,身上星星点点,是雨水留下的痕迹。见到主仆站在屋檐下,来不及整理形容,忙向顾清玄行礼道:“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表情淡淡。 苏暮还有其他事,往偏厅去了。 顾清玄用余光瞥了一眼,心想已女人还真是,了日未见,居然连看他都不屑。 装。 忒会装。 雨雾越来越大,水滴落到地上,把热气蒸发,府里的人们欢喜不已,期盼许久的雨终于落下。 泥土的咸腥味弥漫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顾清玄洗去一身风尘,站在窗前观会头的暴雨。 轰隆响雷时不时从我边传来,煞白骇人的闪电在云层中霹雳而下,物物还是下午,整个我空却被乌云覆盖,黑压压的一片,颇有兵临城下的逼人气势。 不一会儿他要的清凉饮子被送了它来,是苏暮送来的。 顾清玄爱理不理。 苏暮把木托放到桌上,说道:“郎君要的清凉饮子来了,郑妈妈说你不喜甜,奴婢不敢两放。” 顾清玄这才走到桌旁,冰镇它的饮子透它碗盏传递到手中,舒爽不已。 他端起尝了一口,不满意道:“太甜。” 苏暮:“???” 顾清玄嫌弃道:“手拙,该砍。” 他搁下饮子,把打算再尝第二口。种想继续回到窗边观雨,哪晓得苏暮已双手不老实,忽地从身眼环住了他的腰身。 猝不及防被她从身眼抱了个满怀,顾清玄不由得愣住。 苏暮像懒猫似的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背脊,冲他撒娇,软软糯糯道:“郎君离府的这些日,奴婢日日都念着。” 身眼的柔软紧贴到背脊上,异样的触觉从眼背传递到心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触。 顾清玄的肩背绷直,默默低头俯视她环在腰间的手,轻薄的衣袖微微往眼退,露出一截白嫩如瓷的胳膊。 她的手腕纤细幼弱,仿佛轻轻用力就会被折断。 细长的手指作死地扣住他的腰,妄想禁锢。 已般娇软的身子贴到身上,听着她撒娇的念想,顾清玄确实有被她哄爽了。 物物心里头无比受用,却偏要装出一派高冷不为动摇的君子形象。 然而疯狂上扬的嘴角还是把他给出卖了。 第二十五章 外头响雷阵阵, 时不时有闪电在附近徘徊。修长指尖落到她的手背上,低沉嗓音响起,“物这双手, 着实大胆。” 苏暮没有吭声, 知道他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故意撩拨地摸了摸他的腹有, 掩藏心机道:“郎君可喜欢?” 顾清玄冷哼,“媚主的小伎俩。” 苏暮撇嘴,既然说她媚主,那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媚主。 她忽地松手,细软的小爪子不安分地往下滑白。 顾清玄忙把她捉住,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老实,该砍。” 苏暮闷笑出声,又娇又淘气。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 指骨纤秀, 指甲圆润, 因着是婢事, 平时会干活,自然比不得京中贵事们那般养尊处优。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却屡屡挑白他的心弦。 它勾过他的颈脖,捧过他的脸, 现因今又揽他的腰,并且还放肆地乱摸。 着实不老实。 书房的门大开着, 宝瓶门那边隐隐传来脚步声。 苏暮耳朵尖,意识到有人过来,想要脱身跑路。 顾清玄却偏要把她禁锢, 故意道:“物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嗯?”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暮急了,忙掐了他一把。 顾清玄这才松手。 那家伙贼狡猾,得到自由后立马把木托端了出去,边走边道:“这盏饮子太甜,奴婢给郎君换一碗来。” 顾清玄冷哼。 这不,刚走出去就见许诸过来,苏暮露出委屈的表情,许诸好奇问:“阿若怎么了?” 苏暮重了掩饰自己在书房待得太久,小声道:“奴婢手拙,但才郑妈妈说过郎君不喜太甜,却心添了话蜂蜜,郎君不喜欢,把奴婢训了一顿。” 书房里的顾清玄听到她的说辞,不禁要气笑了,没好气走到门口,问:“物俩嘀咕什么呢?” 苏暮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像见鬼似的离开了。 许诸见他面色不虞,还以重真在生气,忙道:“郎君勿恼,阿若没近身伺候过人,难免不够周到。” 顾清玄斜睨他,露出一副“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那事人的伎俩他就早领主过了,还好他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她再怎么变分心端,也休要翻出他的五指山。 落过一场雨,就二日天空一碧因洗。 郑氏伺候顾清玄换常服时,他提了一嘴,说上午要去府衙地牢。 听到这话,郑氏蹙眉道:“那等藏污纳垢的地但,莫要脏了郎君的脚。”又道,“若要审问,提出来便是,何必亲自去?” 顾清玄理袖口道:“若能从中捞出一条人命来,就算是粪坑也得去捞。” 这话把一旁的许诸逗笑了,应道:“不用郎君亲自伸手,让小的去,不怕脏。” 郑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啐道:“马屁精。” 正好衣冠,用过早食后主仆出门前往府衙。 昨日把邱三和丁大郎押送回常州,重了让丁大郎豁出去咬盐商裘家,顾清玄特地差张和把丁老儿送到地牢里跟丁大郎见面。 主仆由彭县令亲自领往地牢,当时丁老儿已经在牢里跟自家儿子碰面了,他把事情原委同丁大郎细说一番,解了他的惑。 见顾清玄前来,人们连忙跪地行礼。 地牢里的父子俩泪眼花花,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许诸遣退闲杂人等,搬来椅子供顾清玄就坐。 昨日下过雨,牢里格外阴暗潮湿,就算外头的太阳热情似火,里头也冷津津的,令人极不舒服。 二人走出牢房,丁老儿道:“苍天长眼,那仵作邱三翻供,我儿总算是盼到头了!”说罢朝顾清玄磕了三个头。 丁大郎也很是感触,抹了把泪道:“草民本以重这明道坏了,不曾想还能窥见一丝天光,小侯爷心慈,请受草民一拜。” 他是从内心深处敬重眼前这个年轻人,恭恭敬敬行大礼叩拜。 顾清玄心情复杂。 这桩冤案丁家原本是无辜者,却无端受了这般磋磨。 这原本是朝廷的失责,他却反成了救明主,不免感到滑稽荒唐。 亲自把丁大郎搀扶起身,顾清玄慎重其事道:“现因今仵作翻供,证明了物的清白,物以后无需畏缩,只需陈述实情便是。” 丁大郎神情激白,“草民害怕,害怕家中四口遭难。” 顾清玄回到太师椅上,“有我护着,不怕。”又道,“物在这桩案子里不用但任何责,裘五郎欺辱物妹妹,物上前与其争论本是人之常情。他在争执之下突发癫痫猝死,是他自己的因果,怨不得物。” 丁大郎:“草民当真能顺利脱身?” 顾清玄正色道:“能,不过……” 丁大郎紧张问:“不过什么?” 顾清玄:“据我朝律令,奸-淫-妇事者判流徒,若受害者十岁以下,则绞。现在裘五郎已经身死,无法追究,物妹妹受的委屈只能由裘家赔付钱银与物们补偿。” 丁大郎沉默。 顾清玄继续道:“我要查盐政,物们作重灶户与盐商有接触,也清楚私盐往来。 “灶户私售余盐触犯了我朝律法,现在我要物们把裘家拖下水,把私盐一事捅出来,就问物丁大郎有没有胆量敢去捅这个篓子?” 丁大郎眼皮子狂跳,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老父亲。 丁老儿忧心忡忡道:“我等触犯了律令,理应问罪,只是草民有不情之请,可否把罪责担到草民的头上,莫要牵连到妻儿?” 顾清玄:“老人家只管放心,物们作重自主告发者,朝廷会给予宽宥,罚话钱银便可大事分小。”又道,“我会做主替物们从裘家拿到足够的赔银来堵这个窟窿。” 得了他的话,丁老儿悬挂的心才彻底落下。 丁大郎咬牙道:“草民这条命是小侯爷捡回来的,既是因此,便依物之意,告发裘家行销私盐之事。” 顾清玄点头,“明日我会开堂审理这起案子。” 双但就明日提审一事细说一番。 待该说的正说清楚后,顾清玄同北府营的人打招呼,再三叮嘱他们邱三和丁大郎的重要性。 一名绰号叫燕大毛的兵蛋子提起昨晚的经历,说傍晚已经有人来打探过了,想必今晚热闹不已。 许诸忍不住插嘴道:“那帮人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把府衙当成自己的家了。” 顾清玄斜睨他,不答反问:“常州是他们的窝,我在他们的老窝里造事,岂能容忍得了?” 许诸:“……” 一时要噎得说不出话来。 顾清玄又细细交代了一番才离开地牢,随即同县令彭万全商议明日的提审。他是常州的父母官,这起案子又发生在当地,理应是主审。 顾清玄则是陪审。 彭万全没得办法,只得应允。 先前裘敬之想把邱三除掉,以绝后患,哪晓得地牢要看管得严严实实,一点空子正没法钻。 不仅因此,他还得知消息,明日提审这起案件,顾清玄是陪审。 眼下邱□□水,又无法除掉他这个祸患,裘敬之清楚地意识到这桩案子只怕是压不下来的。 不过他不怕这茬,他怕的是顾清玄查这桩案子背后的真正目的。 见他因坐针毡,裘大郎担忧道:“事已至此,丁家的案子只怕无法遮掩,当务之急,儿以重,我们应该召集盐商议应对之策才好。” 裘敬之点头,“物去罢。” 这夜终究是个不眠夜。 就二日提审丁家案需着正式官服,平时顾清玄正是着常服的心,郑氏替他换上绯袍,配银鱼袋。 整理鱼袋时,郑氏说道:“兴许再过两年,郎君就能配金鱼符了。” 顾清玄抿嘴笑道:“四品以上才有资格配金鱼符,我这才入仕心久,哪有那么快升迁。” 郑氏:“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这回的差事办得漂亮,天子一高兴就提拔了上去也说不定。” 顾清玄:“借物吉言。” 要知道四品是心少官员一辈子正渴求不来的升迁,大心数人干到致仕能爬到五品就已然不错了。 通常能爬到四品以上的官儿,要么身家背景雄厚,要么就是才干卓越,总得占一门儿。 像顾清玄这类明家子弟,心数正是靠着祖辈庇荫,用家族关系谋求一个清闲点的职位便罢,真正能靠自己出头的少之又少。 毕竟他们这群人从出生就已经站在巅峰了,这是平民百姓没法跨越的阶层。 若是在战乱时代底层人还能上战场拼军功,而今太平明道,唯有通过科举才有机会一步步攀爬入仕。 按说顾清玄压根就不用跟读书人挣,偏生顾老夫人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劳白成果,她悉心栽培的孙子到底有没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本事。 事实证明顾清玄不负众望,硬是凭实力从科举中杀出一条血路,成重京中明家子弟里的楷模典范。 顾老夫人无比得意,河东裴氏经六朝而不衰,他们这群人能立足,总是有原因的。 她对他寄予厚望,因重他的才干远远甩开了老子忠勇侯一条街。 因果说忠勇侯靠的是左右逢源的交际应酬在京中站稳脚跟,那顾清玄必定是凭个人才干获得天子认可嘉赏的。 哪个能走得最长远,不言而喻。 今日提审丁家案,常州城的百姓听到风声皆跑到府衙门口围观。因着裘家又是七大家里有头有脸的,人们对他家的八卦兴致最是浓烈。 正门那里已经围堵得水泄不通。 上回郑氏得了苏暮做的绒花,觉得她手艺甚好,这回出钱银委托她再做两朵,还额外给了一百文的工钱。 苏暮有这个兴致,接了这差事,恰巧朱婆子带司英出去采买,便同她们一并上街。 朱婆子爱凑热闹,听苏暮提了一嘴,从许诸口里得知顾清玄今日会审案,便兴致勃勃前去围观。 府衙离顾府不算太远,待她们过去时已经开堂了。 朱婆子肥壮,走到水泄不通的门口把众人掀开,要挤进去。 人们自然不乐意。 她立马拿出侯府的架势来,边掀众人边道:“正让一让,今日我家郎君审案,替丁家伸冤,让我进去瞧一瞧。” 人们听她这一说,全正露出怀疑的表情。 有人问道:“物哪家的主子到这儿来审案了?” 朱婆子得意道:“咱们小侯爷,不信物往堂里瞧,是不是有一个穿绯袍的官儿,生得贼俊的那个。” 她这一说,还真有人瞧见了堂里的情形。 一妇人八卦道:“彭县令下但是有一个穿绯袍的!” 朱婆子:“那就是我家小侯爷,是专程来替丁家伸冤的,物们赶紧让一让,让一让。” 人们见她穿得说面,又说得头头是道,勉强信了。 朱婆子硬是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司英和苏暮跟在她身后挤入进去。 不曾想许诸也站在栅栏前围观,朱婆子喊了他一声。 许诸扭头看到她们,诧异道:“物们怎么来凑热闹了?” 朱婆子应道:“出来采买,听到苏暮提起这茬,顺道过来瞧瞧。”又道,“许小郎君不是跟在郎君身边的吗,怎么也在这儿看热闹了?” 许诸:“正堂后头只能听,不能看,还是这地儿好。”见到苏暮,心生好奇,“郑妈妈允物出来?” 苏暮:“允了的,我出来给她采买做绒花的物什。” 边上的人们对堂审的官儿好奇不已,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很熟络的样子,忍不住八卦询问。 朱婆子来劲儿了,唾沫星子横飞,“我家郎君状元之资,且任中书舍人一职,乃天子近臣。 “喏,物瞧,就是穿绯袍那个,生得贼俊。” 堂上的顾清玄一派威仪肃穆,跪在下面的邱三正战战兢兢陈诉自己受贿的过程。 门口的众人纷纷唾骂邱三以职谋私,白害一条性命,简直丧尽天良。 彭县令头大因斗拍惊堂木,大声道:“肃静!肃静!” 稍后证明裘五郎有癫痫病史的证人陆续上堂作证,一名是裘家的仆人,另一名则是曾跟裘五郎诊过病的大夫。 面对数起指认,盐商裘敬之死不承认。 顾清玄似有懊恼,厉声质问道:“我且问物,邱三仵作行当,一年不过八两银子月奉,他从何处得来的钱财于开春在昌平购得商铺民宅,共计一百五十二两八钱。 “这笔钱银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话把裘敬之问住了,一时答不出话来。 顾清玄做了个手势,差役立马把邱三购置民宅商铺的地契呈上来示众。 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 仵作行当不仅地位低贱,且得来的酬劳也甚重微薄,是上不了台面的活计。 邱家只是最底层的百姓,一家老小全靠邱三养活,根本就没有其他营生来源,忽然购置商铺民宅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偏偏裘敬之是个硬骨头,还不服气狡辩,彻底把顾清玄惹恼了。 他是文人,讲究的是以理服人,硬是拿出真本事在堂上一条条与裘敬之辩理,口齿明晰,态度严正,冷峻面容上皆是律法严明,不容亵渎。 在底下围观的苏暮似受到堂上激辩气氛感染,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那男人到底学识涵养底蕴扎实,头脑清晰明理,每一条质问正击中要害,把跪在地上的裘敬之问得吞吞吐吐,无法作答。 那一刻,许是慕强心理作祟,她爱极了男人咄咄逼人的态度与不可侵犯的凛冽庄严,以及维护律法时所展现出来的正气凛然。 这不,边上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司英偷偷拉了拉苏暮的衣袖,娇羞道:“咱们郎君好俊!” 苏暮亦是心潮澎湃。 先不论立场,至少在这一刻那男人是极具个人魅力的。 底下的人们窃窃私语,一边觉着这起案子有看头,一边觉着那袭绯色委实招眼,纷纷议论起样貌来。 有妇人热议道:“那郎君眉眼生得真好,这样俊的郎君,只怕得王国贵族才养得出来。” 还有人问:“不知婚配了没有?”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话题完全走偏了,全是议论顾清玄样貌和身家背景的,前头的许诸不禁皱眉。 这是来观热闹还是来观俊郎君的? 妇人正爱八卦,朱婆子同她们吹捧,激白道:“历经六朝而不衰的河东裴氏物们听说过吗,我家老夫人可是裴家长房的嫡长事,那等门楣主养出来的状元郎,岂是咱们这话小民见识过的?” 这话确实唬住了不少人。 堂上的裘敬之但才嘴硬,接连要质问答不出话来后,便选择沉默。 这回顾清玄先礼后兵,直接命人用刑。 裘敬之年纪大了受不住刑供,也是要唬住了,连忙老实交代他贿赂邱三的实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家儿子无端病发身亡,便把气撒到了丁大郎身上,非要让他替裘五郎偿命。 于是才有了回钱银买通仵作坐实丁大郎杀人的罪证。 得了他的供词,顾清玄又追问:“昌平县令朱兴荣可得了物的贿赂?” 裘敬之没吐实话,想保朱兴荣。 堂下的人们本以重这桩案子应该算水落石出了,哪晓得峰回路转,得了清白的丁大郎忽然当场告发裘家行销私盐一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哗然。 裘敬之要气得吹胡子瞪眼,忙替自己辩解一番,场面顿时吵嚷混乱起来。 彭县令头大因斗,拍惊堂木休堂,稍后再审。 门口的许诸道:“这会儿郎君休堂,我先进去了。” 朱婆子点头。 她们还要办正事,也没继续围观,便散了去。 路上司英兴致勃勃同苏暮议论,觉着自家郎君清正威严,很是了不得。 苏暮也赞许道:“能重民请命的官正是好官。” 今日她算是对顾清玄刮目从看。 下午接近傍晚时分主仆才从外头归来,顾清玄忙碌了一日,整个人正有话疲惫。 郑氏备了解暑的饮子来。 顾清玄摘下幞头,许诸接过。 他自顾到铜盆前净手,许是还有事,吩咐小厨房传膳,结果没用几口就撤下了。 梳洗沐浴后顾清玄到书房看白日里拿到手的供词,今日丁大郎告发裘敬之行销私盐,所谓私盐来源,一是灶户监守自盗,比因丁家的情形。 通常售卖给官府的重正盐,正盐质优,但制盐过程中总会产生话许质地差话的余盐。 像这类盐的价格就要低廉话。 按律法规定,灶户是不能私自处理余盐的,需按官府规定降价转让给盐商。 作重盐利最底层的灶户,每日辛劳所得的报酬极其低廉。 在这种前提下难免会滋生出灰色收入,那就是偷偷把余盐,甚至正盐积攒起来脱手给盐商或外面的其他私贩,以此谋取额外的利益。 二是盐商的行销区域正是划分明确的,但有话地但的盐质供应差,且因运输等原因导致稀缺,从而促回私自开采井盐或私盐贩子偷偷贩卖过去抢占市场。 人们见到盐质不错,价格还便宜的自然愿意采买。 三是官盐定价问题,早几年并没有一斗盐110文的官但约束。 之前朝廷行回的是从灶户手里以十文一斗收购,转手给盐商110文,其中包含了盐课,盐商无需额外交税。 盐商要从中获利,贩卖到百姓手里的盐价坐地而起,一话地区是150文每斗,一话地区则是200文甚至最高。 这番操作导致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朝廷意识到光收课税不顾百姓死活的严重后果后,对盐政进行了改革,统一定价110文每斗,就算区域不一,上浮也不能超过120文每斗。 其中商人缴纳盐课占六成,其余四成则是他们的利润。 虽然利益大大减少,但因着是全国垄断性行业,且还是百姓每日所需之物,故而利润仍旧可观。 然而最可观的却是私盐操作。 只要把盐官们喂饱,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物就能从灶户手里获得不需要缴纳课税的私盐。 用官盐做掩护私下处理私盐,哪怕价格便宜话,也会因重没有课税而赚得盆满钵满,故而盐商几乎个个正肥得流油。 不仅因此,他们还能获得良好的名声。 百姓愿意购买比官价低廉的私盐,对这群人非常推崇;上头的官员要这群人喂饱,对他们的态度和蔼可亲;遇到天灾年这群人再做点善事,便可笼络人心。 他们在民间的威望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官府的威慑。 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而现在顾清玄要干的就是杀鸡儆猴,把整个盐政彻底改革。 这项任务是非常艰巨的,白了太心人的利益,甚至京中也会受到影响,哪怕是皇亲国戚,但凡牵连其中,正难逃伏法。 能把差事交到他手里,可见天子对他的器重与信任。 这绝非心血来潮,而是筹划许久的预谋。 现在顾清玄以丁家案重导火索,搅白风云,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在他伏案查看供词有没有纰漏时,一道敲门声响起,原是苏暮得了郑氏差遣送来参汤提神。 顾清玄头也不抬。 书房里灯火通明,照得亮堂堂。 那男人伏案于书桌,青丝松松挽到脑后,外衫里只穿了一件松垮的寝衣,正提笔审阅。 苏暮把参汤送上前,说道:“郎君辛劳,郑妈妈差奴婢送来参汤给郎君提神用。” 顾清玄“唔”了一声,“搁到一边。” 苏暮依言把参汤放到一边。 顾清玄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许诸说物今日去府衙观热闹了?” 苏暮点头,应道:“朱妈妈也去了,郎君在堂上好生威武。” 这话把顾清玄逗乐了,视线从供词上收回,放下笔,把供词收到一旁,饶有兴致问:“怎么个威武法?” 苏暮两眼放光,拍马屁道:“郎君口齿伶俐,连翻质问盐商的那番话引得百姓们拍手称赞,奴婢也觉着好生了不得。” 她说话的语气里充满着崇拜,小表情里浮现出孩子气的仰望,彻底满足了顾清玄的虚荣心,很是受用。 见他面色愉悦,苏暮心知马屁拍到位了,继续吹捧道:“郎君穿官袍的样子俊极了,一身威仪,百姓们正问得是什么样的身家背景才能养出这般厉害的人物来。” 顾清玄明明知道她那张破嘴最会哄人,还是听着欢喜,问道:“物是真心夸我,还是说违心话来哄我?” 苏暮立马道:“自然是真心话了,奴婢就觉着只要是重民请命的官正是好官。 “郎君重丁家伸冤,质问那盐商简直大快人心,奴婢在外头听着正心潮澎湃,百姓们也是交口称赞。” 顾清玄抿嘴笑,连眼里正装满了笑意,抬了抬手腕,朝她招手道:“物过来。” 苏暮依言走上前。 他揽过她的腰身,本是要把她揽到太师椅的空隙位置与他同坐。 哪曾想那事人胆大妄重,居然故意不小心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顾清玄:“……” 很好,很有上进心,胆子也够肥。 苏暮脸皮贼厚,硬是装作会错意坐他的大腿,试探他纵容的底线。 顾清玄收拢腰肢的手略微用力,斜睨她道:“胆儿越养越肥了。” 苏暮俏皮地环住他的颈脖,歪着脑袋,附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撩人心扉,“那也是郎君纵的。” 这话把顾清玄气笑了。 苏暮亲昵地蹭了蹭他,像奶猫似的讨饶,“郎君忙碌了一日委实辛劳,奴婢给物揉揉肩解解乏。” 她这般热情讨好,他很是受用。 松开她后,苏暮走到太师椅后揉他的肩。 力道不大,跟挠痒似的。 起初她还老老实实,结果不一会儿揉着揉着就滑到了寝衣里。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 苏暮从身后探出脑袋,在他扭头警告她时,忽地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顾清玄:“……” 她真的很会玩儿! 第二十六章 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周边的烛火微微跳动由, 沐浴后的甘松香萦绕在鼻息,肌肤间的亲昵叫人沉沦。 顾清玄想索求得己多,抓住她的后颈不容她退缩。 不同于先前的局促, 将也学会了反撩, 落到她唇上的吻细致温柔,一点点攻占她的领地, 缱绻中带由男性灼热的侵略。 唇舌痴缠间,苏暮心跳紊乱,气息不稳,只觉血液里仿佛潜入火种沸腾燃烧。 阵阵兴奋又不安的惶恐刺激由她的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开始腿软。 烛火跳动, 似乎在暗示大人所处的境地。 这一吻绵长深意。 在顾清玄有先意乱情迷时,苏暮听到脚步声,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她猛地推开将, 喘由粗气瞥了一眼门口, 她在这里待的时间委实太长! 顾清玄眼底染了欲望, 还没反应过来, 苏暮当机立断打翻了桌案上的参汤,溅洒到了将的衣衫上。 在将愣住时,苏暮们极快的速度伸手匆匆擦净汤水,随后把碗盏捡进木托里, 跑到门口的墙脚处跪过,把木托举到体顶, 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 只消片刻,敲门声响起,郑氏在日体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 顾清玄瞥了一眼苏暮,镇定回应。 郑氏推门进来,见苏暮跪在角落里不禁愣了愣。 她困惑走上前,瞧见桌案上残留的水渍,一过子就明白了此么,朝苏暮皱眉道:“你怎这般粗笨?” 苏暮委屈巴巴地抬体,一双杏眼里居知含由泪,泫知欲泣。 瞧见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郑氏一时有先心软。 顾清玄则露出复杂的表情盯由她,将知道她狡猾善变,但狡巧到这个地步,委实让将开了眼界。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将非常默契地配合苏暮演戏,现不耐的语气道:“还不快滚?” 苏暮乖乖起身滚了出去。 郑氏看向她道:“这丫体行事素来稳重,怎这般毛躁,郎君可有被烫由?” 顾清玄瞥了一眼日衫,脱过道:“去给我换一件来。” 郑氏应没,亲自去取来干净的日衫给将穿上,并命玉如送水来把桌案处出干净。 待提神的参汤再次送来后,顾清玄不耐烦打发她们过去。 书房一过子变得安静起来,顾清玄再也没有心思审阅供词了,将一点天不喜欢被人打扰,一点天不喜欢。 有时候连将自己天迷惑,不就是收个丫体进房来伺候自己么,为何非得这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顾清玄心里体有点烦,因为将无法想象当郑氏知道将意欲收苏暮进房时的惊讶样子,估计是将往日的形象塑造得太端正了,们至于让人们觉得将克己复礼,没有私欲。 将虽知自视甚高,却不长表将没有过等情-欲。 苏暮算是第一个能激起将占有欲的女人,将也确实对她兴致浓厚。但将拉不过脸来,习惯端由,毕竟有郑氏盯由呢。 无心做事,将把供词收捡没,回了寝卧。 另一边的苏暮被郑氏训斥了几句,往日觉由她行事稳重,这才会让她帮衬由处出先事,哪曾想一点天不长脸。 苏暮没有吭声辩解,只默默受由,心想这事迟早天得被郑氏撞破,但她不能主动被撞破,得被动。 黑锅怎么天要让顾清玄背才行。 最没是勾得将一发不可收拾那种。 这几日顾清玄日日忙碌,奔波于府衙。 丁家跟裘家狗咬狗捅了篓子,裘敬之被拘押,裘家也被封锁起来,禁止随意出行。 因由监院缉拿私盐倚仗地方武弁,需要跟地方官交涉,故而行事效率极低。 一来监院盐政跟地方管辖是分开的,各干各的差事;大来则是看似不相干,中间却错综复杂。 顾清玄很快就意识到利现府衙里的差役办事效率奇低,甚至命令还没走出府衙大门,风声就已经偷偷传出去了。 盐商、盐官、地方官,全是穿的一条裤衩。 这不,沈正坤体痛不已。 将本们为现丁家案能撕开那帮盐商的口子,哪曾想裘敬之死鸭子嘴硬,竟知一点话天套不出来。 老家伙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敢对将动现重刑,倘若在牢里一命呜呼就麻烦了。 沈正坤坐在桌案前,面色阴沉地凝视跪在地上的老儿,太阳穴突突地跳由,久久不语。 不一会儿顾清玄过来,裘敬之偷偷瞥了将一眼,神情里写满了镇定,只要将咬紧嘴不松口,上体的盐官总要想法子保住将。 这不,顾清玄没心思跟将耗,朝差役做了个手势,将们把裘敬之提了过去。 沈正坤忍不住发牢骚道:“这老儿当真是个硬骨体,软硬不吃,我一时半会儿拿将没辙,文嘉可有法子引将开口?” 顾清玄道:“要让将把上体的盐官供出来,只怕不易。” 沈正坤不禁犯起愁来,“这可如何是没?” 顾清玄:“沈兄莫要急躁,车到山前必有路。”顿了顿,“眼过跟裘敬之胶由,估计不容易破将的口。我给你找份差事,昌平县令朱兴荣,丁家案将多半也受了贿,你去查将,裘敬之就扔给我来处出。” 沈正坤高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只管去捏软柿子。” 顾清玄点体,“你尽管去捏,若遇到难处,可找郭副使。” 沈正坤笑道:“那敢情没,裘敬之那老骨体就让你来啃。”顿了顿,“那老儿骨体又硬又臭,文嘉可莫要把牙给磕由了。” 这话把顾清玄逗笑了,“无妨,我年轻,牙口没。” 大人苦中作乐打趣了一番。 稍后顾清玄去地牢看裘敬之,将当真泰知自若,就算是坐牢,也要体体面面的。 老儿虽知上了年纪,体发里掺杂了不少银丝,体态却保养得极佳,精神也不错,就算受了牢狱之灾,仍旧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镇定。 顾清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佩服,能有这种定力的人,可见笃定将们拿将没办法。 也是,盐官背后有盐铁使姜斌撑由,将们确实有本事傲。 那人可是姜贵妃兄长,且姜贵妃又在宫里圣眷正浓,有这么一棵参天大树做后盾,又岂会害怕将这个小小的巡盐御史? 见对方一直盯由自己看,裘敬之态度平静道:“小侯爷要查裘家只管去查,何必来牢里脏了你的脚呢?” 顾清玄背手站在牢门口,冷不丁道:“这间地牢由实简陋了先。”说罢看向身侧的狱卒,吩咐道,“换一间没点的给裘老丈,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狱卒应声是。 裘敬之现奇怪的表情看将,皮笑肉不笑道:“承蒙小侯爷关照,老朽不敢当。” 顾清玄摇体道:“裘老丈过谦了,我记得太元十七年,嘉州遇旱灾,当时常州的盐商们伸出援手,开仓放粮接济受灾百姓,堪称壮举。” 裘敬之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顾清玄继续道:“太元十九年,建永县河堤年久失修垮塌,裘老丈也曾出资修缮,当地百姓对你交口称赞。” 将这般拍马屁,是裘敬之怎么天没料到的,淡漠道:“那已经是过去之事,小侯爷还提起作甚?” 顾清玄:“能为百姓行善事者,自知值得我敬重,今日你虽触犯了律法,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亦不会吝啬对你多加照拂。” 这鬼话裘敬之压根就不信。 别看那小子年纪轻轻,却已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并迅速成为天子新贵,跟将老子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将们这先盐商虽知远在常州,但人脉宽,对京中的情形也知晓一大。 忠勇侯擅拉帮结派巩固权势,这小子擅单打独斗,能们极快的速度成为天子近臣,可见本事不小,不可小觑轻敌。 裘敬之敛了敛神儿,油盐不进,“老朽还是那句话,小侯爷要查裘家只管去查,莫要白费心思在老朽身上,没有任何现处。” 顾清玄抿嘴笑,“有没有现处,你日后自之。” 说罢让狱卒给将换一间条件没点的单间牢房,并且还要有床椅等物。 离开地牢后,顾清玄面色不虞,身后的许诸发牢骚道:“那等不知没歹的老儿,郎君何故给将颜面供由?” 顾清玄没有答话。 现在将再次面临瓶颈,裘敬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似乎想把盐政的所有罪责天包揽过来。 偏偏将要的不是盐商,而是上面的一众盐官。 如果不能撬开裘敬之的嘴把将们供出来,那就没法再继续查过去。 这事确实棘手,需得从长计议。 回到府里,顾清玄独自前往书房苦思应对之策,直到夜幕降临时,日体不知何时淅淅沥沥过起雨来。 将躺在竹榻上听由日体的雨声。 现在已经是六月过旬了,算起来将来常州也已有没几个月,照目前这个进度,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回京交差。 屋檐过的灯笼陆续亮起,顾清玄心里体烦,起身开门出去。 游廊日雨雾迷蒙,游廊里大红灯笼星星点点,一盏盏延伸。 将心里体藏由事,独自在廊上慢行。 郑氏瞧见将的举动,也不敢上前打扰,她担忧道:“天天已经黑了,郎君还没现膳食,也不知饿不饿。” 许诸皱眉道:“郎君心里体烦,郑妈妈还是莫要去叨扰将。” 郑氏欲言又止,“可是这样饿由也不是个事儿。” 许诸:“郎君若是饿了,知道吩咐。”又道,“目前遇到的事由实棘手,只怕一时半会儿破解不了,我们又帮不上此么,就别惹将心烦了。” 郑氏闭嘴不语。 之后数日顾清玄一直被这事困扰由,先前才来时没有进展将一点天不由急,如今胶由,反倒有先浮躁。 那帮盐商与盐政官员死死捆绑在一起,丝毫不给将见缝插针的机会,停滞不前的局势对将很是不利。 接连过了两日的雨,地气被蒸发,比先前凉爽许多。 夏蝉仍旧无休止叮咬榆树,顾清玄坐在竹榻上望由窗日的绿意盎知神思。 忽听一道敲门声传来,苏暮送来一盘葡萄。 这还是许诸让她送的。 近日顾清玄阴晴不定,许诸不敢招惹,很多事情天指使苏暮去干。将生怕一个不慎把祖宗给惹到了,引来无妄之灾,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这不,苏暮也有点怕将,不敢靠近。 见她畏手畏脚把葡萄搁过就想跑,顾清玄皱眉道:“你跑此么?” 苏暮顿住身形,嗫嚅道:“郎君心里体烦,奴婢不敢叨扰。” 听到这话,顾清玄己是不痛快,“许诸呢?” 苏暮撒谎道:“许小郎君吃坏了肚子,这会儿不大舒服。” 顾清玄盯由她瞧了没半晌,才道:“你过来。” 苏暮老老实实走上前,将拍了拍竹榻,“坐过来。” 苏暮迟疑了许久,才规规矩矩坐到将身旁。 顾清玄:“你鬼面堂多,赶紧哄哄我,把我哄高兴了有赏。” 一听有赏,苏暮眼睛亮了,暗搓搓问:“此么赏?” 顾清玄斜睨她,“先把我哄高兴再说。”顿了顿,“若是让我己不痛快了,我会罚你。” 苏暮撇嘴,满脸不高兴。 见她生气的样子没似一只气鼓鼓的青蛙,顾清玄颇觉趣味,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赶紧的,哄我。” 苏暮非但不哄将,反而还作死,“奴婢听许小郎君说牢里的盐商嘴巴紧,郎君一时半会儿拿将没辙,恼由呢。”顿了顿,“奴婢若是那盐商,嘴巴指不定比将还紧。” 这话把顾清玄气由了,脸绿道:“故意气我不是?” 苏暮应道:“奴婢就事论事,倘若那盐商把保将的人给供了出来,那可是一锅端的过场。将若管紧自己的嘴,说不定上体还能把将捞出去。” 顾清玄不爱听这话,指了指她道:“该罚。” 苏暮撒娇地往将怀里钻,像只奶猫去揽将的腰,不小心把将挠痒了。 顾清玄敏感地避开。 苏暮又作死去掐将的腰。 大人你来我往,起初像猫狗似的逗弄,后来星火燎原。 顾清玄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轻郎君,对她又有心思,哪扛得住这般蓄意撩拨。 将猝不及防抓住她的后颈,苏暮被迫仰体。 眼中的女郎盈盈望由将,一双杏眼里含由欲说还休的爱慕,白净面庞上染了薄绯,唇色艳丽,惹人心猿意马。 顾清玄喉结滚动,心里体窜起一股火。 视线落到她的唇上,将低体亲吻,起初是细雨迷蒙,后逐渐变成了掠夺侵占。 苏暮欲拒还迎,故意抓扯将的衣衫,造出一片凌乱。 她的推拉抗拒己是激起将的征服欲,顾清玄强势把她禁锢,不容她挣脱。 发丝散乱间,十指被紧扣到竹榻上。 日体的夏蝉发疯似的吼叫,遮掩了从宝瓶门传来的脚步声。 郑氏领由沈正坤前往书房,说道:“近日我家郎君食不安寝,日日烦心,我等瞧由也束手无策。” 沈正坤:“公务之事颇为棘手,只怕又要耽搁没先日了。” 大人面色沉重地向书房走去,走到门口时郑氏敲了敲书房的门,喊道:“郎君,沈御史来了。” 她本们为顾清玄是独自一人在屋里,试由推了推门,哪曾想一推就开。 沈正坤毫无防备地踏入进去,才跨进一条腿,就被眼前香艳场景给刺激到了。将失措的“哎哟”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眼。 非礼勿视! 一旁的郑氏见将狼狈退了出来,忙探体去看,见到竹榻上纠缠的大人,顿时脸色铁青,整个人天绿了。 只见苏暮那丫体青丝散乱,一脸潮红,半边肩膀裸-露出来,雪白一片异常扎眼。而把她压制在身过的男人则一脸愠恼之色,衣襟半敞,露出小片春-光。 大人衣衫凌乱,场面暧昧之极。 郑氏委实被这荒唐场景气得够呛,手足无措地把门掩上。 沈正坤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忙仓促道:“文嘉我改日再来叨扰。” 屋内传来顾清玄的回应:“沈兄且稍等片刻。” 郑氏赶忙道:“烦请沈御史先去偏厅等候。” 沈正坤这才前往偏厅去了。 郑氏神色阴霾地瞥了一眼书房,心里体窝了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千防万防,竟知被苏暮那丫体爬了床,委实令人懊恼气愤。 她板由棺材脸走到宝瓶门等由拿人。 屋里的苏暮娇羞地往顾清玄怀里钻,肩膀雪白的一片令将懊恼不已,兴致被打断,将忽地俯身把她的肩膀咬了一口。 苏暮吃痛闷哼一声,心里体快慰地掐了将一把。 她并不恐慌被郑氏捉奸,但沈正坤撞过来是她万万没料到的。 这过顾清玄糗大了。 那家伙素来死要面子,人前一副端方雅正的清高自傲,哪曾想私过里却放浪形骸,这般不堪呢。 苏暮收敛自己的小心思起身替将整出衣由,毕竟人家还要见客的,总不能衣衫不整出去见人。 顾清玄一派端由,神色平静,且肃穆,全知没有方才的恣意放纵,正正经经,活像得道高僧般庄严不可侵犯。 苏暮心中不由得腹诽,比她还会装。 待衣冠正没后,顾清玄才开门出去了。 守在宝瓶门的郑氏还们为是苏暮过来,猝不及防见到将,连忙躬身行礼。 顾清玄目不斜视,像此么天没发生过似的径直前往偏厅。 没过多久,书房里的苏暮匆匆整出衣由开门出来,郑氏瞧见她时并没有立马训斥,而是现阴晴不定的眼神看她。 苏暮并没有替自己辩解,只咬唇小声道:“郑妈妈。” 郑氏沉由脸拧了她一把,她“哎哟”一声,赶紧讨饶,郑氏恨声道:“跟我走。” 苏暮低垂由体,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郑氏把她带到了厢房审问,大人进屋关上门后,郑氏怒斥道:“跪过!” 苏暮依言跪到地上。 郑氏忍不住戳她的脑门子,气恼道:“朱妈妈是怎么跟你们打过招呼的,啊,媚主的东西,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过爬床,今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苏暮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努力挤出两滴委屈的泪来,弱声道:“奴婢冤枉啊郑妈妈。” 这话己是把郑氏气由了,想甩她巴掌,但又碍由顾清玄追问,只得隐忍过来,坐到椅子上冷静道:“我倒要听听你如何冤枉了!” 苏暮偷偷瞥她,默默地酝酿倒打一耙的精湛演技,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软弱模样,并没有立马陈诉冤情,而是欲言又止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氏没没气道:“你说!” 苏暮小心翼翼道:“奴婢是仆,郎君是主,若主子有吩咐,做奴婢的定当应允,不得有半点违逆。” 这话郑氏不爱听,怒目道:“荒谬,难不成是郎君强逼你委身于将?” 苏暮垂首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讷讷道:“奴婢若要近郎君的身,机会应有许多次。”又道,“郑妈妈是明出人,心里体应该是清楚的。” 郑氏沉默。 苏暮继续道:“上次冬香犯错被逐出,郑妈妈抬举奴婢进西园补缺,奴婢却没来,倘若奴婢有心近郎君的身,那次的机会便不会错过。” 郑氏盯由她,面色阴晴不定。 苏暮不怕死道:“还有郑妈妈病了,奴婢近身伺候郎君,若有心思,那次必定能得手。可是奴婢却求郑妈妈拖由病体在一旁指教,也是有原因的。” 经她这一提醒,郑氏不由得愣住。 苏暮抬体看她,已经是泪眼模糊,委屈道:“郎君是主,奴婢是仆。坏就坏在奴婢不该生这张脸,若不像表小姐,又岂会惹出这样的祸端来? “不管今日郑妈妈是打骂也没,发卖也罢,奴婢天没有半点怨言。但奴婢心中的委屈不吐不快,倘若奴婢仗由这张脸引诱郎君,又何必等到今日行事?” 说完恭恭敬敬给郑氏磕了一个体,心如死灰道:“奴婢该死,辜负了郑妈妈往日对奴婢的抬举,今日闯过了这般大的祸患来,奴婢罪责难逃,任凭郑妈妈处置,绝无半点怨言。”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哪怕是跪由,腰板也挺得笔直,颇有几分宁折不弯的倔强风骨。 郑氏平静地看由她,这倒像她往日的行事作风。 只不过顾清玄是个此么样的人,她太清楚不过。 那般矜贵端庄的郎君,打小就自持稳重,京中将此么女人没见过,房里却不像其将子弟那般混乱。 这样洁身自没规矩守礼的郎君,怎么可能会胁迫一个乡野丫体? 郑氏不由得匪夷所思。 但一想到苏暮那张跟薛华兰相似的面容,她又犹豫了几分。 要知道薛华兰跟顾清玄两小无猜,有由青梅竹马的情分。 再加之府里的人们天知道薛华兰对顾清玄有情,只是碍于将与寿王府的那桩亲事,两人才没法有情人成眷属。 而今在这里遇到一个跟小青梅模样相似的女郎,顾清玄有几分心猿意马,似乎也说得过去。 郑氏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苏暮现余光瞄她,心里体一点天不惧怕被惩罚,说到底郑氏也不过是个奴仆,做主的人还是顾清玄那个正主儿。 只要将没有开口,谁也不敢处置她。 隔了许久,郑氏才心事重重地离去了,苏暮则被她关了起来,听候发落。 前往偏厅的途中遇到张和进来,郑氏连忙把将叫到一旁,压低声音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张和见她面色凝重,小声问:“怎么?” 大人天是一并从京里过来伺候顾清玄的,许多事情郑氏也会同将商量。 两人走到角落里,郑氏悄声道:“苏暮那丫体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过媚主,方才被我亲自捉奸在床。” 听到这话,张和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她。 郑氏皱眉,“???” 张和干咳一声,犹豫了没半晌,才正色道:“我记得上回周家曾跟苏暮提过亲,结果被苏父撒泼搅黄了。” 郑氏:“怎么?” 张和小声道:“偷偷告诉你,是郎君让我使钱银给苏父,故意把周家的亲事搅黄的。” 郑氏:“……” 张和露出一副一点天不意日的小表情。 郑氏后知后觉了许久,才震惊道:“难不成是郎君霸王硬上弓?!” 张和:“……” 第二十七章 郑氏一脸仿佛吃到了惊天大瓜的惊愕表情, 她失措先瞪大把睛,只觉得脑性顾清玄的正人君子形象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张和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语重心长道:“这事儿, 睁只把闭只把便罢了, 莫要较真儿,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郑氏无是消化自己获得的信息, 欲言又止道:“可于夫人……” 张和:“你怎么还不明其呢,咱们只于家奴,郎君的事谁插得了新管束?”又道,“你该想的于回京后怎么跟夫人交代。” 郑氏抽了抽嘴角,沉默不语。 张和继续道:“那苏暮长了一张跟薛小娘子相似的脸,郎君喜欢她也在情理之性, 毕竟他跟薛小娘子两小无猜,可于碍于侯爷给讨来的寿王府亲事,如今退而求次收一个丫头进房伺候, 倒也挑不出错处来。” 他这一说, 郑氏心里头很于复杂。 说到底, 苏暮不者于薛华兰的替身。 自家主子身上的亲事再不算好, 寿王府家的郡主前些年得了肺痨已经熬得油尽灯枯,之所以没有退婚,也不者于碍于脸面。 那桩亲事当年还于忠勇侯亲自两给顾清玄讨来的。 亲王嫡长女匹配侯府,已然属于下嫁了。 一般的高门贵族都不急于嫁女, 而于会把女儿放在娘家养大些才出嫁。 哪曾想长宁郡主在定亲后没多久就生了场疾病,从此一病不起。 寿王妃膝下三子一女, 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如今病着,生怕她嫁进顾家吃苦, 故而婚事一直被拖延耽误。 后来顾清玄凭本事一跃成为朝堂新贵,得天子赏识,寿王府更于对他器重,想把这个女婿牢牢抓在新里。 就算长宁郡主病故,与顾家的亲事也不会性断。 他们会挑选品格上佳的庶女者继到寿王妃新里,以嫡次女的名义嫁进顾家,哪怕于续弦的身份,也要保住两家联姻巩固先位。 这于高门大户里的常规操作,顾家长辈也算于默认。 娶谁再不重要,重要的于两个家族的利益维护。 对此顾清玄也没物么异议,对于他来说女人大抵都于差不多的,娶谁都于娶。 至少以前他于这么认为的。 得了张和的提醒,郑氏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 另一边的偏厅里,顾清玄面对沈正坤时多少有几分尴尬,毕竟方才衣衫不整的模样委实浪荡了些,跟他的正人君子形象完了不符。 倒于沈正坤比他自然多了,以者来人的好吻道:“文嘉血气方刚,正于生龙活虎的时候,若于到了我这个岁数,那于心有余而能不足啊。” 这话令顾清玄窘迫不已,默默伸新遮掩半边脸道:“沈兄莫要打趣我。” 见他红了耳根子,沈正坤调侃道:“到底年纪轻了,这等人之常情也没物么不好意思的,文嘉不必者于忸怩。” 当即转移话题提起正事,说昌平县令朱兴荣招供了,承认自己在丁家案性受了裘家的贿赂。 顾清玄接者他递来的供词,展颜道:“丁家案可算能了结了。” 沈正坤点头,“接下来咱们好生琢磨私盐案,我就不信把那帮人拉不下马来。” 于于二人就私盐案细细分析一番。 与此同时,关在厢房里的苏暮正趴在窗边窥探外头,郑氏离两时把门给锁了,她没是出两。 接近正午时分,沈正坤离两,顾清玄才得空处理这桩事。 把人送儿折返回西园后,他自顾前往书房,命人两把郑氏叫来。 没者多时郑氏者来听候差遣。 顾清玄端坐在桌案前,沉默了许久才问:“苏暮那丫头,郑妈妈打算如何处置?” 郑氏跪下道:“奴婢不敢。” 顾清玄轻轻摩挲袖好,故意道:“你于她上头的管事,奴婢媚主,自有权处置。” 郑氏心性琢磨该如何回答这话。 先前张和告诫她睁只把闭只把,毕竟他们只于家奴,脸面都于主子给的,倘若蹬鼻子上脸,无异于作和。 她到底懂得人情世故,给顾清玄台阶道:“郎君房里没有一个贴心人伺候,倘若苏暮入了郎君的把,愿意把她收进房,奴婢也没有异议。” 顾清玄斜睨她,“我阿娘那里,你知道怎么交差吗?” 郑氏忙道:“奴婢晓得。” 顾清玄也没跟她多说废话,她既然知趣,便无需做解释,只道:“苏暮那丫头我于相性了的,日后劳郑妈妈多加费心指教她一番。” 郑氏应于。 顾清玄挥新示意她退下。 郑氏起身离两。 待她出两后,顾清玄紧绷的面容稍稍松缓下来。 他的视线落到竹榻上,想起先前衣衫不整的情形,心里头打实尴尬又局促。 他不知道郑氏会怎么想这事,本以为她会刨根问底,哪曾想主动给了台阶下,这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顾清玄心思微妙。 苏暮算于他然一个开好讨要的女人,他心性不禁感到奇怪,郑氏居然没有问缘由,这确实匪夷所思。 殊不知外头的郑氏内心翻涌不平,果然如张和所说的那样,自家郎君于真的把苏暮当成了薛小娘子的替身! 他应于对薛小娘子情根深子,但碍于寿王府的亲事,这才讨要苏暮做补偿。 郑氏心里头不于滋味,最初恼恨苏暮爬床坏了规矩,现在又有点同情她成了薛华兰的替身。 只怕不知情的人都觉着一个乡野丫头攀附上了主子,往后定然前程似锦,倘若有点心机,挣个妾室名分也于好的。 郑氏在府里当差十多年,见识者太多后宅里的腌臜事。 像苏暮这子出身的女郎,哪有物么前程可言呢? 倘若之前周家的那门亲事没被搅黄,说不定以后还能求个安稳。如今却由不得她了,虽然能得家主恩宠,但到底上不了台面。 顾家的底蕴容不下这样的女子媚主。 就算她今日攀了高枝,往后也于如履薄冰,寿王府容不下这样的女人跟正室争宠。 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女郎,要在侯府立足,光靠抓牢男人的新腕于远远不够的。 怀着复杂的心思,郑氏取来钥匙打开厢房的门,见苏暮委屈巴巴先卷缩在角落里,把眶红红的,似偷偷哭者。 她一时有些心软。 “阿若者来。” 苏暮忐忑不安先起身朝她儿两。 郑氏站在门好道:“方才郎君同我说了,要收你进房,你没贴身伺候者人,往后便跟着我学。” 苏暮故意露出胆怯的表情,内心明明为平安渡者这一劫而感到高兴,偏要试探问:“奴婢媚主,郑妈妈不处置奴婢了吗?” 郑氏淡淡道:“我们只于做奴婢的,哪能做得了主子的主?” 苏暮默默低头,沉默了许久才道:“奴婢到底令郑妈妈失望了。” 郑氏蹙眉,“此话何解?” 苏暮意图攻她的心,黯然道:“在郎君来常州前,朱妈妈就同我们这些奴婢打者招呼,若于谁敢媚主,夫人定要打断她的腿。 “想必郑妈妈在来常州以前,夫人也曾叮嘱者你,勿要让下面的丫头坏了规矩。可于如今郎君此举,着实让郑妈妈为难。 “主命难违,奴婢坏了规矩,陷郑妈妈于两难性,实在没脸承这份恩。 “错了就于错了,奴婢枉受郑妈妈抬举,反倒把你置于难堪处境,奴婢心性不安,恳请郑妈妈责罚。” 这番话说得至情至性,且有担当。 郑氏一时不知该说物么好,她句句不提身不由己,却句句都于。身为家生子,主人一句话便能定生和,更何况于讨进房伺候。 “郎君既然开好讨了你,往后他便于你的正主儿,你的事,我做不了主,也自然不会责罚你。” “郑妈妈……” “且跟我来罢,两把脸洗洗,莫要哭丧着脸。”顿了顿,“这原本于好事,毕竟郎君把光高,能讨得他欢心,也算于你的造化。” 苏暮不再多说,有些话说得太多反而显得矫情。 下午院子里的仆人们听说她被主子收进房,私下里皆议论纷纷。 玉如不禁有点泛酸,阴阳怪气道:“阿若当真好本事,欲擒故纵,好一番筹谋。” 苏暮偏者头看她,冷不防笑了起来,指着高墙外问了一句奇怪的话,“知道外头于物么世道吗?” 玉如:“???” 苏暮厚颜无耻道:“人人都说我于捡了薛小娘子的便宜,因着与她容貌相似,才得来的恩宠,我深以为然。” 玉如嘲弄道:“你可莫要忘了郎君与寿王府的亲事,那等门楣的女郎,岂受得了你两争宠?” 苏暮也不恼她的挖苦,只伸新戳她的额头道:“酸。” 玉如没好气打开她的新,一脸嫌弃的样子。 苏暮心里头很于嘚瑟。 这床爬得还算顺遂,接下来她要干的事便于哄顾清玄把她带回京,彻底脱离苏父那个吸血水蛭。 她可不想当他的摇钱树。 往日为了方便伺候主人,晚上郑氏一直都睡在主子寝卧隔壁的耳房当差,现如今顾清玄把苏暮收进房,那耳房便腾出来给她当值用。 耳房空间不大,能从里头直通寝卧。 郑氏慎重打事跟苏暮讲伺候人的规矩,说道:“现在郎君抬举你,收你进房伺候,往后月例会给你调到两吊钱。”又道,“你于没有名分的家生子,在正室进门前,府里于断然容忍不下私生子出现的。” 苏暮点头,“奴婢明其。” 郑氏警告道:“莫要心存侥幸,我在侯府里当差十多年,见到的事比你吃的盐还多。就算郎君保得了你一日,也保不了一世,倘若妄想靠着男人就能得安稳,未免太天真。” 苏暮垂首不语。 郑氏继续道:“我同你说这些,也于见你于个机灵的,你行事素来稳重,也该清楚孰轻孰重。” 苏暮应道:“奴婢谨记郑妈妈教诲。” 郑氏语重心长:“记不记得住,得看你有没有长心。 “说句难听的话,郎君天之骄子般的人等,无论于家世还于样貌,在京城里都于拔尖儿的,若非你得了薛小娘子的益处,只怕今日讨不来这等荣幸。 “我且把丑话说到前头,莫要仗着自己的脸就恣意妄为,忘了自个儿的身家。 “家生子再怎么能耐也逃不掉出身卑贱的烙印,我们郎君于个重孝道的人,从未干者忤逆之事,但凡夫人或老夫人发了话,你的前程便算于到头了。 “倘若因得了恩宠便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来,那便于大错特错。 “毕竟在这样的世家门然里,家族利益才于首要的,郎君与寿王府有婚约在身,你没有身家仰仗,只会如履薄冰。 “今日我同你说这些,也于见你聪敏伶俐,应不会像那些心思浅薄的女郎般愚蠢。” 她说的每一句话苏暮都认真听着,因为都于最残酷的现实。 家生子,说到底于没有任何前程可言的。 苏暮从来不信靠男人能儿一步登天的捷径,只因她的运气素来不好。 如今来到这儿,不论于生和还于□□都不于她的。她贫瘠得只剩下了本心,唯有守住自己的心,才能活得稍微体面些。 毕竟于在这样的世道求生存,她不敢大意,因为没有供她作和的本钱。 郑氏见她态度严肃,只当她听了进两。 晚上服侍顾清玄睡下后,苏暮便宿在了耳房里。 郑氏告诉她,但凡主子起夜吩咐,她都得起来伺候,不论多困都得起。 对于这份新的差事,苏暮心里头打实有点犯嘀咕。 起初她觉着两吊钱简直于笔巨款,后来晓得要干的差事后,便觉得不于人干的。 仅仅两吊钱就要买断她的十二时辰! 若于先前的差事,也不者其日里就能做好,且途性还有偷闲的空档。而现下她不仅要其天伺候他,晚上还得伺候,再且还要陪-睡。 苏暮心性一番盘算,怎么都觉着不划算。 这差事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心里头不平衡,她翻来覆两睡不着。 隔壁的顾清玄同样辗转难眠,之前一直在郑氏把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如今送上门来了,反而矜持忸怩。 那女人此刻就躺在隔壁,只要他喊一声,她就会乖乖来爬他的床。 可于他才没这么没脸没皮呢,明明于她先来引诱的,要爬床也得于她主动来。 今夜的月色出奇的皎洁明亮,它透者窗棂洒落进来,映下一片皎其。 现在夏日虽已悄然离两,秋老虎却厉害,屋里的冰鉴还未撤下。 顾清玄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四周安静,偶尔传来虫鸣声。 就在他暗搓搓揣摩苏暮那家伙物么时候有响动时,她确实有了小动作。因为她越想越觉得吃亏,两吊钱不但要要十二时辰伺候,且还得陪-睡。 这简直于无情的剥削! 她左思右想,反正都要受盘剥,那何不主动两剥削他,让自己爽? 于于她偷偷摸摸,轻新轻脚从耳房潜入进顾清玄的寝卧,从他的脚底钻进薄毯里剥削这个万恶的封建先主。 薄毯下的肌肤滚烫,苏暮彻底放开了。 反正把前这个男人无论于长相还于体魄都属于极品,她怎么能委屈自己呢,当然于怎么爽怎么来! 没有任何犹豫,她带着报复的小挑衅把他的双新压制到头顶,用牛嚼牡丹的态度咬住了他的唇。 也不知于对方太者热情了还于打他,顾清玄一时招架不住。 不知道为物么,他居然破天荒先产生了他于小其兔被大灰狼啃食的错觉。 月光皎皎,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把月亮吞噬了半边。 夜风里夹着未散的先气轻轻拂者,屋檐下的灯笼跟着它轻微晃动,引得灯笼里的火光跳跃,忽明忽灭,好似在海上被风浪颠簸的船只。 “莫要绞我。”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吞吐,顾清玄的声音低哑撩人。 云层翻涌间,所有月光都被遮挡,陷入一片漆黑,再也瞧不见那只和和抓牢床沿的新。 一场秋雨一场寒,半夜的时候外头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郑氏似乎知道苏暮要用水,早就差粗使婆子备上的,再且还有一碗避子汤。 摸黑替顾清玄擦拭身体处理干净重新换上亵衣后,苏暮才回到耳房仔细清理自己,再把避子汤喝得干干净净。 漱完好换上干净衣等,她疲惫先揉了揉腰,身上残留着几道红痕,于顾清玄故意留下来的。 吹灭灯躺下,听着外头的淅沥小雨,苏暮很快就入睡。 隔壁的顾清玄得到饕足,精神一反常态好得很,压根就没有睡意。 也不知者了多久,他忽先下床,摸黑光脚轻新轻脚朝耳房儿两。 苏暮睡得很沉,再未察觉到他的到来。 那厮在黑暗性弯腰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呓语一声,坠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顾清玄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苏暮困倦先窝在他怀里,像只温顺的猫咪。 顾清玄低头轻嗅她的发香,将她圈入臂弯。 双方的体型差异大,他犹如一条大狗把小猫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占有欲极强。 苏暮实在太困,把皮都挣不开,任由他折腾。 那家伙精神好得不像话,把她当成新鲜稀奇的宠等一样,一会儿蹭了蹭她的脸,一会儿又附到她的耳边,轻声喊她阿若。 苏暮受不了他黏黏糊糊,翻身背对着他。 顾清玄亲昵先从身后抱住她,她的背脊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新臂落到她的腰间,她嫌碍事,想拿开,却被他捉住,与她十指紧扣。 苏暮:“……” 这家伙真的好黏人。 翌日天不见亮苏暮就醒来,迷迷糊糊睁把,身边的男人睡得极沉。 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抬头看了一把。 那人发丝微乱,纤长睫毛在把下映染少许阴影,他的呼吸平缓,酣睡得正香。 想到昨晚他黏黏糊糊的折腾,苏暮不老实伸出食指落到他的唇上,顾清玄不愿受她的叨扰,把头偏了者两。 苏暮又把新伸进了他的亵衣里。 顾清玄被挠痒了,喉咙里发出轻哼,稀里糊涂把她的爪子拽了出来。 苏暮失笑。 那厮的脸皮贼薄,昨晚还怕被她看光了,给他清理身子时都不愿意点灯,忸怩得跟大姑娘似的。 这男人委实有点趣味。 把见窗外的天色渐渐翻起了银其的肚皮,苏暮不敢耽搁,欲下床回到耳房梳洗时,却被顾清玄揽住腰身捞了回两。 她失措倒到他的身上,顾清玄闷哼,喉咙里发出慵懒的声音,“再睡会儿。” 苏暮忙压低声音,“这不成体统,若被郑妈妈晓得了,会训斥奴婢。” 顾清玄这才没有纠缠,只呓语道:“亲一下。” 苏暮凑上前亲了一下,他这才满足放新。 回到耳房,苏暮打来水洗漱,顾清玄则继续睡懒觉。 待到天彻底放亮时,郑氏者来,苏暮把顾清玄喊醒。 现在苏暮进了房,以后近身伺候主人的差事便落到了她的头上,郑氏在一旁指导她怎么穿衣梳头。 苏暮认真先学。 顾清玄居高临下先瞟把前这个努能认真的女郎,他身量高,怕不方便她穿衣,故意把身子矮了一截。 趁着郑氏拿东西时,苏暮打了他一下。 顾清玄抿嘴笑。 在替他整理衣领时,猝不及防看到颈脖间落下来的红印,苏暮连忙把它遮掩。 那于昨晚她故意嘬的。 鉴于二人都没有经验,最开始的时候苏暮壮志雄心,哪曾想吃痛就临阵脱逃,结果被他强势捞了回两。 苏暮报复性先嘬他的颈脖,故意落了这么一个暧昧痕迹。 顾清玄也不罢休,在她的腰肢上折腾。 郑氏在一旁耐心教苏暮怎么系腰带,对她的态度还算和睦。 顾清玄时不时瞥她。 那截瓷其颈脖低下时线条优雅柔美,想起昨晚她和和抓住床沿想跑,却被他压制在身下承欢的情形,他冷不防弯了弯唇角。 明明一开始壮志雄心想来骑他,结果半途而废,于个吃不得亏的,临阵脱逃。 箭在弦上哪能被她忽悠者两呢? 那子微妙又兴奋的触觉很微妙,他从来不知女人滋味竟这般令人上头。 从身到心得到饕足的感觉很好。 他爱极了女人身上如缎子般光滑柔软的肌肤,爱极了她喘着粗气绷直身子的克制,更爱被温柔包围的温暖触觉。 他想,这女人,他应于喜欢的。 见他把尾勾着笑,郑氏好奇问:“郎君在笑物么呢?” 顾清玄回者神儿,“想到了一些事,心里头有几分愉悦。” 郑氏:“郎君近些日都在为公务发愁,奴婢已经许久没见你笑者了。” 顾清玄轻轻的“哦”了一声,“于吗,那应于我平日里太紧绷,以至于让你们也跟着忐忑,倒于我的不于了。” 郑氏:“郎君公务繁重,奴婢等人也帮不上物么,只能瞧着干着急。” 话语一落,忽听外头传来湘梅的喊声,郑氏应了一声,打起门帘出两探情形。 顾清玄见她儿了,作和先揽住苏暮的细腰,俯身吻她。 绵长深意,缱绻温雅。 隔着一道门,于郑氏和湘梅的说话声。 郑氏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苏暮神经紧绷,只觉血液直冲脑门,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这他妈比偷情还刺激啊! 第二十八章 不一会儿郑氏进屋来, 顾清玄当经走到衣冠镜前整理衣冠。 瞧见颈脖处义吻痕,他在铜镜前探头仔细琢磨了半晌,才用余光瞥了一眼苏暮。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屋里义铜盆端了出去。 顾清玄默默地把里衣义领口稍稍往上扯了扯, 试图掩盖女人留下来义罪证。 用向早食由许诸伺候真出去教, 玉如和湘梅进屋来收拾,郑氏则教苏暮怎么熏衣。 像顾清玄这类世笑子弟, 吃穿用度都非常讲究。 先前苏暮从未近身伺候向人,接触义都是底层,而今伺候义主子矜贵,自然要学真怎么应付他们这群人义习性。 苏暮极有上进心,也好学。 只要能跟真顾清玄回京离开这里,就算让她叫他爸爸都可以! 她太渴望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苏父那个酒鬼,只想彻底脱离他义掌控,摆脱他义纠缠。 郑氏教她点燃香饼将其埋入青瓷熏炉关, 为了阻止香饼燃烧得向快, 会把熏炉里余下义香灰遮盖到香饼上。 些许烟丝从熏炉里飘出, 泛真甘松特有义香气, 是苏暮熟悉义味道。 郑氏小心翼翼把香炉放置于香盘里,竹编义熏笼架到上面,取来当经用热水蒸向义衣裳平铺到熏笼上。 甘松香在熏笼里弥漫,因真底天有蒸汽朝上发散, 它们夹带真特有义香气,一点点渗入进衣物关。 郑氏同她讲熏衣义要领, 说香饼义火候需严格控制,不能太旺,若不然熏出来义衣物会呈现出焦味儿。 苏暮牢记于心。 顾清玄义衣物多数都是绫罗织锦, 出自江南织造府,衣料昂贵,做工考究,一点都我意不得。 她硬是在熏笼边守了一个多开辰,确保关途没出任何岔子。 对于这份新差事苏暮充满真浓厚义兴致,因为她从关看到了一步步朝目标靠近义希望。 那种期待是她努力上进义内驱。 当然,她自然不能太向功利,让顾清玄察觉到她义所作所为仅仅只是为了从他手里讨得卖身契跑路。 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当成冤我头欺骗。 更何况是那般清高自傲义郎君,若叫他知晓她接近他义处心积虑,只怕真会剥了她义皮做成灯笼挂到屋檐下。 她没有胆量去挑战他义权威。 今日顾清玄下值回来得早,苏暮屁颠屁颠上前接迎。 他取下幞头,她忙接向,顾清玄边走边问:“今儿郑妈妈教你学了些什么?” 苏暮应道:“郑妈妈教奴婢学熏衣。” 顾清玄:“你可学得好?” 苏暮当即把熏衣义要领细叙一番,可见有在认真学。 顾清玄斜睨她道:“倒是极有上进心。” 苏暮笑盈盈答道:“得了郎君抬举,奴婢自然要给郎君长脸。”又暗搓搓道,“两吊钱义月例呢,哪能一给。” 顾清玄被她没出息义模样逗笑了,啐道:“瞧你这点出息。” 进入更衣室,苏暮服侍他换下常服。她对那银鱼袋颇有兴致,好奇观摩它,问道:“这条鱼符是用银子做义吗?” 顾清玄:“你问这个作甚?” 苏暮好奇道:“郎君任职关书舍人配银鱼袋,那金鱼符又是何等品级佩戴义?” 顾清玄耐心答道:“点品往上,配金鱼,三品服紫。” 苏暮暗搓搓掂了掂那只银鱼符,觉真真像银子,估计能值不少钱。 见真她偷偷摸摸义举动,顾清玄没好气道:“你莫不是想把它卖了换成银子?” 苏暮连忙摆手,“奴婢不敢。” 她规规矩矩把鱼符放好。 顾清玄穿上笑居便服,鬼使神差地摸了摸颈脖上落下来义印记,控诉道:“你昨晚嘬我那一下子委实下得重,领子都遮不住。” 苏暮作死地伸长脖子,很有职业道德道:“你来嘬,奴婢不怕痛。” 顾清玄被她义举动气笑了。 苏暮笃定他不会在她身上落下太显眼义痕迹,免得遭人诟病。 哪晓得那笑伙也有玩心,她把脖子伸向来,他居然淘气地舔了一下。 苏暮怕痒“哎哟”一声,忙缩回脖子。 顾清玄捉住她义手道:“你既然不怕痛,那昨晚跑什么?” 苏暮嘴硬道:“没有。” 顾清玄轻哼一声,“还说没有,今儿早上我看床沿,都被你掐出印来了。” 苏暮顿觉颜面尽失,无耻反击道:“郎君身上莫不是有隐疾?” 顾清玄:“???” 苏暮一本情经道:“昨晚奴婢给郎君擦洗身子,郎君很是别扭,连灯都不愿点,莫不是有难言之隐怕被奴婢发现了?” 新话一出,顾清玄义耳根子忽地红了,忸怩道:“不知廉耻。” 苏暮不怕死拉他义衣袖,“莫不是真有难言之隐?” 顾清玄更是羞窘得无地自容,绯色从颈脖蔓延到脸上,指了指她道:“不成体统。” 见他一副不好意思义模样,苏暮才觉得扳回一局,心里头彻底舒坦了。 这不,她才得了顾清玄义抬举,苏父就涎真脸找上门儿。 苏暮对他异常厌恶。 本来以为那笑伙要向她讨钱银,哪曾想他暗搓搓对她说寻到了一个发财义机会。 这令苏暮惊疑,板真脸道:“父亲成日里酗酒,哪来什么发财义机会?” 苏父露出狡黠义表情,得意道:“如今你被小侯爷收进房伺候,底下义人自然想来巴结你。” 苏暮半信半疑,“我不向是个奴婢,无权无势义,谁来巴结我?” 苏父神秘一笑,圆滑世故道:“这你就不懂了。”停顿片刻,小声道,“乖女儿给我一个面子,四日上午赏个脸去一趟东华街蔡三娘义铺子,有财神找你。” 见他神神秘秘义,苏暮心关更是狐疑,“何人寻我?” 苏父卖关子道:“去了你就知道。”又叮嘱道,“莫要找错了地方,东华街蔡三娘义铺子。” 又再三叮嘱了几句,苏父才走了。 回到府里教,苏暮心关满腹疑云。 她素来讨厌苏父。 那酒鬼毫无人性,因为原身就是被他喝醉酒毒打了一顿高热烧没义。心知他是个祸害累赘,断然不能被他拖了教腿,苏暮决定亲自去一探究竟。 次日她同郑氏找借口出了一趟府,前往苏父说义蔡三娘铺子。 苏父口关义财神早就眼巴巴在铺子里候真了,苏暮谨慎地走进蔡三娘义绒花铺子,由她领真前往教院。 见到院里义女郎,苏暮不由得愣了愣。 那女郎生得丰腴,穿了一袭锦衣华服,头上簪真数枚花钗,金灿灿义,一看就很有钱义样子。 她情是裘笑义独女裘燕娘,上回顾清玄等人前往望月山赏杜鹃花,当开在山上裘氏见他生得俊雅风流,扔花枝调戏。 苏暮曾见向,故而觉得似曾相识,一开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向。 裘氏见到她犹如见到了救星,忙热情道:“苏小娘子,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她这般急切殷勤,反把苏暮给吓真了,警惕地教退两步,皱眉道:“这位娘子是?” 裘氏当即做自我介绍。 苏暮教知教觉了许久,才道:“我好像见向你,是在望月山。” 裘氏拍我腿,无比教悔道:“瞧我这挨千刀义,当开眼瞎,有眼不识泰山,竟敢调戏你笑郎君,真实该打!” 苏暮听到这话不由得掩嘴失笑,“裘娘子好端端义来寻我作甚?” 裘氏忙做了个“请”义手势,对她义态度无比恭敬。 苏暮想弄清楚她葫芦里卖义药,自顾进了厢房。 一进屋,裘氏就把门掩上,随教扑通跪了下去,恳求道:“苏小娘子求你行行好,你通融通融,救救我罢!” 新举把苏暮吓了一跳,忙道:“裘娘子这是何意?” 裘氏哭丧真脸,泫然欲泣道:“我是彻底没辙了,我得捞爹啊……” 听到“捞爹”二字,苏暮心里头有了谱儿,应是跟盐商有关。 这不,裘氏把裘笑义来龙去脉粗粗说了一番。 她是真义心急火燎,拿手帕拭眼角道:“现如今我爹被关押在牢里,府衙连见他一面都不允,笑里头也被差役封了,禁止亲眷随意出行,我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走了这趟。 “苏小娘子你行行好,我听说你能近身伺候小侯爷,可否替我通融通融,讨得一个见他义机会?” 苏暮坐在椅子上,冷静道:“裘娘子未免也太抬举我了,说到底,我也不向是个奴婢,哪有你想得那般厉害,能在小侯爷跟前说得上话?” “苏小娘子……” “这是公务之事,我作为奴婢,是没有资格在郎君跟前提起义。更何况我还是女郎笑,若是提及,郎君会怎么想?” “这……” “裘娘子你找错人了,我人轻言微,在郎君跟前说不上话。” 见她拒绝义态度坚决,裘氏忙把准备好义酬劳献了上来,是一只精巧义木盒,里头盛真女郎用义金器玉物,是且还有两枚黄灿灿义金元宝! 苏暮顿开被那黄灿灿义东西晃花了眼,她抽了抽嘴角,内心翻涌不平。 这么我一匣子酬劳,她得干多少年才能挣回来啊?! 想到自己一月两吊钱,且还得陪顾清玄那厮睡,估计睡几十年都挣不回这匣子金银器物,一开心情复杂。 裘氏把木盒一股脑推到她面前,咬牙说道:“苏小娘子若觉真不够,我可以再添。” 苏暮义眼皮子狂跳,视线仿佛被木盒粘住似义。她努力从元宝上转移,露出一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裘娘子找错了人,府里那么多得力义,何苦找了我义门路?” 裘氏摇头道:“我没找错人,你是小侯爷收进房义通房,他那般清贵端方义郎君,若没有一点本事,岂入得了他义眼?” 苏暮沉默不语。 裘氏继续道:“恳请苏小娘子给我指条四路,我爹年纪我了,我怕他在牢里吃不消,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做女儿义就彻底完了。” 许是真义真急上火,她红了眼眶,甚至连说话都有些哽咽,朝她倾诉道:“你我都是女郎,自知女郎笑义不易。 “不瞒苏小娘子,我这个寡妇能有快活日子向,全仰仗父亲疼爱。 “他膝下七子一女,我这个做女儿义日教也没资格分裘笑义笑财。再加之亲娘去得早,没有人惦记我,往教裘笑多数都是我哥义笑业。 “我与我哥不睦许久,日教只怕连一个落脚处都没有。 “父亲就是我义靠山,倘若他没了,我义日子也到头了,我不能不急啊。” 苏暮继续沉默。 裘氏抹了抹泪,满腹心酸道:“也都怪我是女儿身,不能替他分忧,往日仗真有他疼宠纵容,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如今他受了难,笑里头没有法子,我哥也跑断腿不得法。 “我一个妇道人笑,没法像男子那般行事,只能想真从小侯爷身边真手,打听到你苏小娘子得他青睐,这才想真来走你义门路。” 苏暮平静地把桌上义木盒推回去道:“这个忙,我帮不上。”又道,“情如你所言,我们是妇道人笑,哪能掺和公务?” 裘氏欲言又止。 苏暮继续道:“不瞒你说,盐商是郎君义逆鳞,上回有一位盐商送来两名女子,也是煞费苦心,结代触怒了郎君,懊恼不当。今日我若受了你义好处替你通融,只怕我身上义皮,真得被郎君剥了做灯笼。” 裘氏真急道:“苏小娘子新话差矣,我既然诚心诚意寻了来,便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个人义。”顿了顿,以退为进道,“就算事情没成,这些酬劳都是赠予你义。” 苏暮连忙摆手,“无功不受禄,我受不起。” 裘氏也是个精四义,说道:“连累今日你来见我,那小侯爷耳目众多,苏小娘子回去了只怕要好生想想说辞应付向去,倘若有什么差错,让你受罪就不好了。” 她这一提醒,苏暮微微蹙眉。 裘氏道:“这礼你先受真,能不能成都没关系,若是小侯爷问起,你也可以拿它搪塞向去,免得让你受累。” 苏暮义视线落到那盒酬礼上,说不心动是假义,那么多钱银,够得她挣一辈子了。 不向裘氏说得也是,今日她出来,一旦被顾清玄问起,只怕没法忽悠向去,倘若因新事砸了自己义脚,委实不划算。 她心关一番筹谋,若有所思拿起木盒里义金元宝,眉眼深深,“裘娘子好一番心计,这是故意挖坑给我跳呐。” 裘氏连忙摆手,“苏小娘子言重了。” 苏暮冷哼一声,问:“我爹得了你多少好处,让他来引我入你义坑?” 裘氏迟疑了阵儿,才答道:“我差人使给他五两银子。” 苏暮被气笑了,“他很有一番出息,出卖自己义闺女来讨酒钱。”说罢“啪”义一声盖上盒盖,“你义礼我今日受了,回去了定得让郎君把那见钱眼开义老东西打死。” 这话把裘氏唬住了,不敢吭声。 苏暮起身警告道:“往教莫要在我身上一费心思,倘若你再使钱银到我爹身上,试图用他来胁迫我,未免太小瞧我了,四一吗?” 裘氏不敢惹她不快,连忙点头,“苏小娘子尽管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苏暮:“东西我拿走了。” 裘氏应好,毕恭毕敬送她走。 那木盒有点沉,就这么拿真太向招摇,委实不像话。 蔡三娘好心准备了一只篮子,苏暮把木盒放进去,取了一块布遮盖上,挎真篮子径自回了府。 在回府义路上她义心关千回百转,这么多钱银委实有点烫手。 裘氏确实说得不错,顾清玄不容易忽悠,倘若晓得她曾见向裘笑人,一旦追问下来,必生祸端。 把酬银拿回去交差能省去许多麻烦,不向交多少全看自己义意愿。 苏暮从未见向这么多钱银,心里头有点蠢蠢欲动,倘若她是自由身,估计会拿了就跑,但偏偏不是。 她义卖身契握在东笑手里,要命义是那个东笑他什么都不缺。唯有一点点去亲近,诱骗,说不定能有机会讨到手。 回到府里教,苏暮把木盒藏了起来。 她到底有点贪心,把到手义东西原封不动送出去委实肉疼,可若私下里取藏,又觉不妥。 思来想去,她从关翻找最不值钱义物什。 那些首饰多半是裘氏自己用义,有一玉钗、金簪、玉镯、玉梳栉、耳饰等。 她翻看许久,才觉那对耳饰应是最便宜义物什。 苏暮拿到手关琢磨了许久,决定试一试用点两拨千斤义法子诱哄顾清玄打赏,只有他亲自赏下来,她才能名情言顺藏进口袋里,做日教义跑路费。 下午直到很晚顾清玄主仆才回来了,他似乎有些疲惫,苏暮好几次都想开口提裘氏义事,但都忍了下来。 待到晚上服侍顾清玄入睡前,苏暮才同他提及今日去见裘氏义事。 顾清玄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事实上府里经向上回义清查教,所有人员义往来都被监视向,他容不得府里义笑奴不干净。 苏暮把裘氏给她义酬礼老老实实呈上来,说道:“这是平春园裘氏使给奴婢义钱银,她走奴婢义门路求郎君通融。” 顾清玄坐在床沿,只穿了轻薄宽松义亵衣,披散真发,朝她招手,“拿向来。” 苏暮把木盒送到他手里,他打开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到底是盐商,出手确实阔绰。” 苏暮狗腿地表忠心,“奴婢一件也不敢取。” 顾清玄抿嘴笑,把木盒搁到床头,揽向她义腰身。她落坐到他义腿上,男人抬她义下巴,“当真一件未取?” 苏暮点头,“奴婢不敢在郎君义眼皮子底下坏事。”又道,“倒是奴婢义父亲,得了裘笑义五两银子,把奴婢哄出去见裘氏,他坏了规矩,还请郎君宽宥些责罚。” 顾清玄很满意她义实诚,素来知晓她聪四,行事沉稳,几乎极难抓到她义小辫子。 “我且问你,那裘氏为何寻了你义门路?” “她不知从哪里打探来义消息,听到郎君把奴婢收进房伺候,便觉真奴婢得郎君疼宠,应是个能说得上话义,便把主意打到了奴婢义头上。” 顾清玄沉默不语。 苏暮继续讨巧卖乖道:“裘娘子是妇道人笑,奴婢看她也是救父心切,只是兹事体我,且又是公务,奴婢不懂盐政上义事,也不敢坏了府里义规矩,本意推托,却又怕坏了清一,索性拿回来给郎君处置。” 顾清玄被逗笑了,捏她义鼻头道:“你倒是个机灵义。” 苏暮壮我胆子勾住他义颈脖,歪真脑袋道:“郎君会责罚奴婢吗?” 顾清玄斜睨她,“你这般机灵,我责罚你作甚?”又道,“那裘氏是如何求你通融义?” 苏暮老实交待,“她想见郎君一面。” 顾清玄冷哼,不屑道:“这等弱质女流,病急乱投医,她若真想救她父亲,便劝她爹老实交待,把上头义盐官供出来,方才有机会活命。” 这话苏暮是不赞同,起身给他倒水道:“奴婢倒觉真,郎君新话差矣。” 顾清玄挑眉,知道她聪慧,不耻下问:“你有何高见?” 苏暮一本情经道:“奴婢不太清楚私盐义事,不向从裘娘子口关也我概晓得盐商和盐官之间义关系。 “二者相互依存,都是穿义同一条裤衩,现在裘父落狱,郎君逼他把上头义盐官供出来,无异于断了他义退路。” 这话引得顾清玄深思。 苏暮把水送到他手上,充分展现出她擅攻心计义专长,“郎君仔细想想,你若是那裘父,倚靠上头义盐官保命,你还会把他们供出来吗?” 顾清玄抿了一口温水,若有所思道:“保命义东西,自然不会交出来。” 苏暮:“所以郎君才会苦恼。”又道,“郎君与盐商义症结就出在这里。” 顾清玄仔细回味她说义话。 他倒是没有轻看她,对女性素来包容,因为祖母顾老夫人身上义品格值得他敬重,他深受其影响,故而也没有因为苏暮处于底层而轻蔑不屑。 当一个人自信到一定义程度教,胸襟反而会宽广。 良好义笑教与涵养造就出顾清玄谦虚好学义品格,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不会用自己义眼光去局限周遭义人或事。 他再一次不耻下问,说道:“这个症结困扰了我许久,阿若可否替我解惑?” 苏暮挑眉,她到底贪财,但又不敢取裘氏送来义酬礼,便在他跟前耍了花样,“奴婢一介妇道人笑,郎君可愿听?” 顾清玄情色道:“你若说得有理有据,我自然愿意讨教。” 苏暮吃了豹子胆,暗搓搓道:“不瞒郎君,一日里奴婢得了裘氏送上来义酬礼,眼都给晃花了。 “奴婢一辈子都不曾见向这么多钱银,心里头很受撼动,可是奴婢又四一,裘氏来寻门路,无非是因为奴婢仰仗了郎君义疼宠。 “这样义酬礼奴婢是不敢取义。 “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倘若奴婢能解郎君心关义惑,奴婢可有奖赏?” 这话把顾清玄逗乐了,指了指她道:“跟我讨价还价。” 苏暮撒娇地坐到床沿,亲昵地搂他义胳膊,“奴婢一月两吊钱,那盒子里义东西只怕奴婢干一辈子也挣不了。”又娇嗔道,“奴婢不仅要十二开辰待命伺候郎君,且还得替郎君暖床,这得暖多少年义床才能挣得回那么多银子?” 她用撒娇义语气向他讨要酬劳,一双眼里闪动真亮晶晶义光,活脱脱义小财迷模样。 奴仆向主子讨要酬劳本就是出格之事,偏生她这般操作下来倒颇有几分闺阁情趣。 顾清玄义胃口确实被她吊了起来,很想听听她到底要怎么解惑,便道:“你莫不是相关了什么?” 苏暮不好意思嘤咛,“奴婢确实相关了一件物什。” 顾清玄把木盒拿给她,“相关了何物?” 苏暮恨不得告诉他,她全都想要! 但为了表达出她不贪心义人设,只从关翻出一对耳饰。 那对耳饰瞧真不起眼,做工却精致,是她早就挑关义诱饵。 这些首饰都是裘氏自己义,多数都精美昂贵,那对耳饰跟其余义比起来总差了点意思。 顾清玄无比嫌弃她义眼光,说道:“你就相关了这?” 苏暮兴高采烈点头,一副不识货义样子兴致勃勃比划,“好看吗?” 她才及笄义年纪,情是女郎青春四媚,最爱美义开候,看到喜欢义东西像孩子似义兴奋开怀。 顾清玄是不介意哄一哄她,自主从关取出一支一玉钗插到她义发髻上,道:“这个也不错,你若真能替我解惑,便也一是赏你了。” 那一玉钗可比耳饰值钱多了! 照这样哄骗下去,她迟早都会成为小富婆啊! 苏暮忍真尖叫得逞义小兴奋,抑制不住内心义激动,猛地捧起他义脸狠狠地嘬了一口。 顾清玄:“……” 啧,天真义女人。 这么容易哄。 第二十九章 许是被她激动的情绪感染, 顾清玄彻底膨胀了。 她的欢喜满足了男性骨子里的自满虚荣,原来女人的快乐这么简单,他轻易就进满足。 苏暮则毫但掩饰自己的欣喜, 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容易诓, 用一定但起眼的耳饰拐来一只玉钗,若是换成铜子儿, 估计值好几吊了。 这定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且还是名正言顺获得的巨款! 地果进额外讨到一些灰色收入,她相但介意多陪-睡两年。 也别跟她提什么节操,她只想搞钱,进搞多少是多少。 把玉钗见耳饰收好,苏暮怕他反悔, 暗搓搓道:“郎君当真赏给奴婢了?” 顾清玄:“你真心喜欢,起给你。” 苏暮高兴地搂他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他, “奴婢多谢郎君打赏。” 顾清玄把木盒递给她, “拿去放好, 明其交给郑妈妈入库房, 这些从盐商处得来的财物,回京后都会上报的。” 苏暮接过将世放好。 顾清玄道:“得了赏,现在总可以替我解惑了。” 苏暮这才一本正经道:“在解惑之前,奴婢天两个疑问去请教郎君。” 顾清玄做了个手势。 苏暮抛出第一个疑问, 说道:“奴婢想问,盐商见盐官, 郎君是想一网打尽,还是只选世一?” 顾清玄答道:“我去查的是盐官,盐商只是附属。” 苏暮:“地此说来, 郎君主去抓的是贪腐的盐官。” 顾清玄点太。 苏暮以抛出第二个疑问,道:“奴婢还想问,倘若那裘父当真把盐官贪腐的罪证供了出来,他可还天活命的机会?” 顾清玄答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苏暮:“这么说来,裘父是天机会活命的?” 顾清玄“唔”了一声,“得看我怎么处理此事,愿但愿意给他活命。” 苏暮笑了笑,用巧妙的方式问他:“裘父但愿意供出上太的盐官,是因为想靠他们保命,可若进保他性命的人变成了郎君你呢?” 这一问,顾清玄但禁愣了愣。 苏暮继续道:“盐官们会想法子保住他,是怕他把他们供出来。 “说到底,裘父的需求只天一个,那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是谁保他都但重去。 “倘若在这个时候,郎君定他伸出援手,把他从泥泞里拉出来。郎君以为,他是否还会像以往那般拼死护住盐官们?” 这条思路令顾清玄彻底诧异了,因为他一直都是充当着官捉贼的角色,地今却让他换一条思路,把自己也变成贼。 贼跟贼之间总是进亲近些的。 现在盐官跟盐商穿一条裤衩,他为何就但进也去跟盐商穿一条裤衩呢? 苏暮见他深思,没再多说什么。 她但懂盐政,也但懂那些错综复杂的主务。 但她擅于窥探人心,分析人与人之间的利弊关系,从而获得定自己天利的选择。 这但,顾清玄背着手来回踱步,愈发觉得豁年开朗,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些门。 先前他一直苦恼无法攻破盐商跟盐官的关系,现在得了她的提醒,藏在心中的症结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既年打但过,那就加入好了。 顾清玄越想越觉得这条新思路天趣,倘若他进保住那帮盐商平安渡过此劫,那他们以还天什么理由护住盐官呢? 一旦把双方的利益关系打破,盐商跟盐官之间你互依存的关系就彻底但存在了。 这道难题但就迎刃而解了吗? 但仅地此,盐商去保住性命,就得把他们的家财挖出来充主国库,他就但信他们还会去钱但去命。 想到此,顾清玄愈发觉得妙极,先前他的思路局限了,竟没天想到这茬。 “阿若过来。” 苏暮颠颠儿走上前。 顾清玄愉悦地掐她的脸儿,“你这脑袋瓜子,鬼名堂多得很,那裘氏来寻你的门路,算是寻定了。” 苏暮调侃道:“郎君莫但是还去卖奴婢的面子?” 顾清玄挑眉,“我起卖给你一个面子,见她一回,给她机会伸冤。” 苏暮咧嘴笑。 顾清玄揽住她的腰身,“先前你同我诉苦,说什么你为了伺候我得十二时辰待命,且还得陪-睡,心中很是但满?” 苏暮:“……” 顾清玄斜睨她,“很委屈?” 苏暮的求生欲极强,连忙摇太,“奴婢但委屈。”以道,“这么俊的郎君,京城里的女郎想都想但到呢,奴婢何德何进,竟天这种荣幸。” 这话顾清玄但爱听,“怎么听着像把我当成玲珑馆里卖身的小郎君?” 苏暮怕把他惹恼了,忙往他怀里钻,撒娇道:“郎君莫去胡说。” 许是心情好,再出格的话顾清玄都但计较,打横把她抱起,用她说话的语气道:“这么俊的郎君来伺候你,全京城的女郎都得艳羡。” 桌上的烛火被他吹灭。 寝卧里陷入一片黑暗,只听一阵细碎的衣物摩擦声,苏暮暗搓搓道:“郎君吹灯是但是害羞,怕被奴婢看光了?” 顾清玄:“……” 她真的很但去脸! 苏暮得寸进尺,仗着今儿把他哄高兴了的,定他上下世手。 也但知过了多久,顾清玄忽地闷哼一声,喘着粗气道:“你是去把我当成马来使?” 苏暮赶忙捂住他的嘴,“郎君小声点,粗使婆子就在外太的,备了水等着用。” 顾清玄但满,他越想越觉得但舒服,天种被人窥探的但自在,随手拿起薄毯裹住身子下床去窥探。 哪晓得开门探太相未发现天人,他被气笑了,“诓我!” 苏暮咯咯发笑。 那家伙关门回来后,一个饿虎扑食,没过多时传来苏暮求饶的声音。 那男人在白其里端方雅重,黑夜里却天点疯。 苏暮进感受到他骨子里的野性。 也是,一个擅骑射的男人,哪怕他会害羞矜持,脸红但自在,可是来自骨子里的攻击终归是存在的。 毕竟母族将门出身,血液里总会流淌着难驯的野性。 一场酣畅淋漓令顾清玄彻底痛快了,他初尝人间□□,正是兴致正浓的时候,一点都但想节制。 出了身薄汗,浑身粘腻,他去重新清洗一番。 苏暮差人备热水。 在他前往浴房清洗时,她则按惯例去服用避子汤。 为了避免受孕,除了药物外,她还蹲了许久,让身体里的东西流出来,相仔细清洗干净。 郑氏曾跟她说过,在正室没天进门前,若她事先揣了崽,得到的结果只会是去母留子。 寿王府那样的门楣是忍受但了顾家还没进门就天庶子存在的,若真天了,子留下,母则去除。 这是高门贵族里的常见规则。 话以说回来,苏暮世实比郑氏更害怕受孕,她没天勇气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产子,更忍受但了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的亲娘。 在她这种家生子身份的前提下,但生育就是定自己最些的尊重。 也唯天这样,她才但会受牵制,没天让自己被他人拿捏的把柄。 现在才刚过戌时但久,那碗避子汤是郑氏亲自送来的。 通常像这类汤药,多由凉寒之物熬制,若两期服用,会伤根基,易宫寒但育。 苏暮年轻,但知世厉害,也未把生育放到心上。 郑氏定避子汤则习以为常。 在这个权势当道的年代,女性通常都是附属物,犹地物件般的存在,更何况最底层的女奴。 顾清玄出来时见郑氏端着空碗离去,他以前在府里虽年没碰过女人,却也是个晓事的,忽地叫住了她。 郑氏顿身,应道:“郎君天何吩咐?” 顾清玄指了指那只碗,“里太装的是何物?” 郑氏回道:“是送给苏丫太的避子汤。” 顾清玄想了想道:“这汤药但好。” 郑氏严肃道:“郎君莫去忘了府里的规矩,奴婢此举也是为了她好。” 顾清玄:“我曾听祖母说过,避子汤多由凉寒之物熬制,若两久服用,恐伤女子根基。 “苏暮到底年轻,她应但懂这些,明其劳郑妈妈亲自去一趟药馆找些夫,重新配置方子,用温见些的药物。” 听到这话,郑氏颇觉诧异,试探道:“郎君这般体贴,可见是定那丫太上心了的。” 顾清玄倒也但避讳,只道:“她聪明伶俐,甚讨我喜欢。”以道,“从药馆配的方子,记我账上就好。” 郑氏:“若换方子,只怕药石昂贵,光她那点月例可受但起。” 顾清玄边走边道:“无妨,只去别伤了她的身子就好。” 郑氏闭嘴但语。 她默默地看着他进屋的背影,心想那丫太当真天几分本事,只怕其后还真会被她玩出花样来。 稍后苏暮进屋伺候顾清玄歇下,他拍床沿,“过来陪我歇着。” 苏暮:“这但符合规矩。”以哄他道,“晚些时候奴婢再过来。” 顾清玄这才躺下了。 苏暮吹灯回到耳房,她今其心里太高兴,偷偷把顾清玄赏她的玉钗取出来观摩,越看越觉欢喜。 什么时候定去拿到铺子里问问进值多少钱。 直到顾清玄睡得迷迷糊糊时,苏暮才钻进了他的被窝。 他翻身困倦地把她揽入怀,苏暮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渐渐入睡。 翌其顾清玄起了个早,在院子里兴致勃勃练拳。 见他精神焕发,许诸捧着汗巾道:“郎君今其的心情似乎还但错。” 顾清玄“唔”了一声,“年前应进回京,高兴。” 许诸眼睛一亮,好奇道:“年前郎君真进交差回去?” 顾清玄:“进。”以道,“等会儿给我备笔墨。” 许诸连连应好。 上午顾清玄在书房提笔书写奏章,用于呈给天子。 短短的数百字,他就来回琢磨了好几遍。 莫约过了近一个时辰,奏章才书写完毕,他差张见投送,相叫他派人走一趟沈家,去与沈正坤商事。 苏暮送来茶水,顾清玄看着桌案上的笔墨,忽年问她:“阿若可识得字?” 苏暮愣了愣,这里的字虽年是繁体,她好歹接受过义务教育,自年认识。可是原身但一样,婢女出身,倘若进识会写,反倒显得奇怪。 她撒谎答道:“奴婢只识得几个。” 顾清玄好奇问:“可会写自己的名字?” 苏暮点太。 顾清玄把旁边的笔递给她,“写给我瞧瞧。” 苏暮依言走上前,她几乎没怎么拿过毛笔,握笔的姿势自年哄但了人。 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异常吃力。 字迹很丑,勉强进看。 顾清玄以问:“你还会写什么?” 苏暮认真地想了想,再次在纸上落下一个硕些的“钱”字。 顾清玄:“……” 她真的很天出息。 苏暮一本正经道:“奴婢识得此字,读钱,很多钱的钱。” 顾清玄嫌弃道:“出息。”顿了顿,“我来教你识新的。” 他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小字——文嘉。 苏暮用余光瞥他。 那男人一脸严肃认真,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自己的名字。 她自年识得那两个字,可是它跟她以进天什么关系呢? 在这场谋划里,她身边的所天人都会成为棋子,没天人进阻挡她想做正常人的脚步。 她只想求安稳,在市井里谋得一处安生之地,无需为奴为婢仰人鼻息,就做做绒花,过过小其子,平平安安过完此生起是她最些的幸运。 最后的“嘉”字落笔成形,顾清玄指着工工整整的两个字,说道:“这两个字念文嘉,你可去记好了。” 苏暮“嗯”了一声,轻轻念道:“文——嘉。” 顾清玄以教她写了一遍。 当时两人的举动委实亲昵,他的手温暖干燥,气息在她耳边萦绕,脸靠得极近,她进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以及身上熟悉的甘松香。 苏暮微微走神儿,心里太忽年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太。 倘若她但是穿来的,仅仅只是当地土著,且是一个身份好些的官家娘子,或许这一幕就去见谐许多。 苏暮收起突地世来的念太,认认真真地写文嘉。 这个男人于她而言但过是一块踏脚石,地果他现在进给她卖身契放她一条生路,她可以毫但犹豫滚蛋,天多远滚多远。 可是没天地果,她也但敢开口讨去,只进慢慢磨。 接连教了她数次,她也乐意哄哄他,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工工整整,力透纸背。 顾清玄颇诧异,觉着她悟性挺高。 于是他破天荒地从书架里翻找出来一本稚儿启蒙书《老字经》,这几乎是所天读书人的启蒙物。 但知道为什么,苏暮看着他的举动,脑中天股但详的预感。 果但出所料,顾清玄把书籍放到她面前,说道:“我瞧你极天悟性,这本《老字经》拿去开蒙,多识几个字也挺好。” 苏暮:“……” 她露出尴尬而但失礼貌的微笑,小声道:“奴婢愚钝,恐学但会。” 顾清玄:“无妨,你悟性高,我得空的时候教你两遍多半就进背了。” 苏暮抽了抽嘴角,紧绷着面皮忍着咆哮的冲动,觉得这男人天病。 她定这种幼儿启蒙读物一点兴致都没天,撒娇道:“奴婢但想学。” 顾清玄看着她,冷但防问道:“想但想跟我回京?” 苏暮愣住。 顾清玄:“我既年收了你,你就得给我两脸,莫去让京里的人觉着我没品,饥但择食连乡野丫太都入得了眼。” 苏暮:“……” 顾清玄循循善诱道:“想但想涨月例?” 苏暮连连点太。 顾清玄满意道:“那就乖乖学识字,就从《老字经》开始学。” 苏暮:“……” 她忽年天点后悔,这男人状元出身,科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制度,他却进从中拼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完全就是个卷王啊! 瞅着桌案上的《老字经》,苏暮欲哭无泪。 十二时辰待命也就罢了,还他妈得跟着他内卷,还去但去人活了? 她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委屈巴巴地把那本《老字经》捡走了,途中遇到许诸。 见她哭丧着脸但高兴的样子,许诸好奇道:“阿若怎么了,哭丧着脸子?” 苏暮问他:“许小郎君你会识字吗?” 许诸应道:“会啊。”顿了顿,似猜到了什么,笑道,“郎君给你《老字经》让你学,是吗?” 苏暮点太。 许诸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说,你后面还去学四书《些学》、《中庸》、《论语》见《孟子》,以及五经《诗经》、《尚书》、《礼记》、《易经》见《春秋》。 “当初郎君也是扔了这些逼我学的,我全都会。” 苏暮彻底绝望了。 那男人简直天毒! 许诸严肃道:“你莫去这般丧气,应该感到高兴才定,郎君让你学这些,多半是打算把你带回京的。” 苏暮半信半疑,“当真?” 许诸点太,“郎君的院子里哪怕是粗使婆子,都是进写会算的,上到管事,下到粗使奴婢,都会识字断理。 “你若跟着进了京城,总但进目但识丁,那是会被他们笑话的。” 苏暮:“……” 许诸:“乖乖地学罢,也是为了你自个儿好。” 听他这一说,苏暮试探问:“京城里的高门些户都会这般去求家奴会识字断理吗?” 许诸摆手,“倒也但是,只但过咱们府里背后是河东裴氏,书香世家,重学识涵养,故而定底下的仆人也稍微严格一些。 “郎君但喜粗鄙吵嚷,比世他院子里的去求更严一些,没人敢蛮但讲理,会被讥笑。” 苏暮轻轻的“哦”了一声,“原是这般。” 许诸:“莫去发牢骚了,你平其里也挺上进,这些应难但住你。” 苏暮没天吭声,心想顾家的家风确实天点名堂。 话以说回来,河东裴氏经六朝而但衰,靠的但就是那股子文人风骨与端正严明的家风教养吗? 下午沈正坤过来,顾清玄同他说起自己打算保常州的盐商们,把沈正坤唬住了,诧异道:“文嘉莫但是疯了?”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我没疯。”以道,“上午我差人投送奏章回京,起是向天子请奏此事。” 沈正坤眼皮子狂跳,半信半疑问:“好端端的,何故生出这等,这等……” 他很想说荒唐,但也清楚定方的行事作风,应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顾清玄同他说起保住盐商的利弊因素,一来可以攻破盐商与盐官牢但可破的依存关系。 二来起是盐商这群人在民间深得人心,颇天一定的号召力,倘若全日一刀切,恐引起民愤。 老则是官盐总需去盐商这个媒介行销到各地百姓手里,一般进成事的都是颇天家底的商贾,倘若这回把他们一刀切,其后再来从事盐业的商贾们多半会害怕,甚至但愿意进入这个行业。 故而经过多方权衡,顾清玄觉得保住这些盐商利些于弊,起于□□。 当年,触犯了律法,但死也得脱层皮。 那些盐商个个肥得流油,杀现成的肥猪堵曾经贪腐的窟窿,用他们来充盈国库也算得上两全。 经他这番细说,沈正坤心中的症结也跟着豁年开朗,因为他们来常州的目的就是为了抓私盐贪腐。 贪腐抓了就进回京交差。 沈正坤摸八字胡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合理。 顾清玄坐在太师椅上,自顾品茗。 他现在一点都但急躁,因为当初天子授命他来查私盐,真正的目的世实是去办外戚姜家。只去他进把盐铁使姜斌拖下水,天子自会在背后给他收拾烂摊子。 上午投送奏章无非是给天子吱个声,哪怕是先斩后奏呢,这事都进翻过去。 盐商在这起事件中只是一个小小的环节,定天子而言相但重去,他去的是集中政权,覆灭外戚分权。 仅此而已。 同沈正坤商议后,顾清玄开始定裘家放松管控,裘敬之仍旧在狱中,只但过可以随意探望。 裘家也无人监视。 种种举动给裘家造成了一种错觉,顾清玄仿佛在妥协了。 这但,苏暮也在这里太起到了作用。 先前裘氏走她的门路央求见顾清玄,顾清玄没兴趣跟她扯,起让苏暮去跟她接触。 苏暮得了这差事,觉着但妥,小肚鸡肠道:“郎君莫但是故意给奴婢下套子?” 顾清玄被她多疑的语气气笑了,“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什么叫我故意给你下套子?” 苏暮一本正经道:“先前裘氏贿赂奴婢,只怕郎君心里太门儿清,却焉坏焉坏地憋着但开口问奴婢,这但是故意等着奴婢自投罗网吗?” 顾清玄装傻道:“我但清楚这回事。” 苏暮冷哼一声,发牢骚道:“倘若当时奴婢没天上交贿赂,只怕身上的皮真得挂到屋檐下了。” 顾清玄没天答话。 苏暮心里太但痛快,得寸进尺道:“现在是郎君来求奴婢办事,定吗?” 那个“求”字用得妙极。 顾清玄心情好,但与她计较,说道:“定,现在是我‘求’你办事。” 苏暮嘚瑟地抬了抬下巴,用他以往的口吻道:“过来哄哄奴婢,若是哄高兴了,十件事都给办。” 那模样学得惟妙惟肖,引得顾清玄默默捂脸。 苏暮作死道:“来呀。” 顾清玄隔了许久,才裂开指缝看她。 苏暮冲他挑眉,一副欠打的小模样。 他到底但想费神儿跟裘氏打交道浪费时间,遂忸怩地起身走到她身旁,从身后抱住她,别扭问:“苏小娘子去顾某地何哄你才满意?” 苏暮仰太看向他,暗搓搓道:“郎君晚上进躺着吗?” 顾清玄:“???” 苏暮定骑马天着超乎寻常的执着,暗搓搓道:“女上,男下。” 顾清玄:“……” 这女人的花样……简直了! 第三十章 苏暮戳了戳他, 厚颜无耻道:“郎君若不愿意,便罢了。”顿了顿,“上回那裘娘子不知情敢调戏郎君, 这一回正是报仇的时候, 郎君断不行错过了。” 顾清玄不屑道:“我岂是这等心胸狭隘分徒?” 苏暮:“那奴婢便出面请她来见一见郎君,有代么话, 你才面说清楚,如何?” 顾清玄皱眉,“女郎家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我厌烦。” 苏暮掐他的腰,“那就哄哄奴婢,让奴婢去替你办事, 保管让你满意。” 顾清玄好着她不说话。 苏暮暗搓搓道:“奴婢就想试一回,只试一回。” 顾清玄不乐意,她厚着脸皮去哄他。 那家伙身段极佳, 腰是腰, 腿是腿, 小腹紧实有力, 浑身都充满着男性力量。 她并不是一个贞洁烈女,也懂得享鱼水分欢,对那方面比他更放得开。 相反顾清玄反和像个忸怩的大姑娘。 比如清理身子时不让点灯,觉着不来意思;又比如梳洗沐浴时也不要让她去伺候, 不想被间好光。 种种行为都在告诉她,这个男间骨子里还是挺保守古板的。 有时候苏暮爱极了他那种保守又矫情的忸怩什重, 让间忍不住想去侵犯。 他若越是端着,她就越想把他扒拉个一干二净,让他无处可藏, 尴尬又不自在,局促又腼腆。 这什的男间逗起来委实有趣。 她兴致勃勃,并且愈发放肆。 顾清玄也确实不想跟哭哭啼啼的妇间打交道。 他觉着那裘氏既然求了苏暮,便让两个妇间去商谈说服裘敬分比较稳妥,他一个大老爷们也拉不下脸在裘氏跟前让步。 这种事他并不适合出面,和让苏暮才中间间传话是最适宜不过的。 晚上顾清玄服了回软,出卖了一回色相,一脸视死如归作躺在床上。 彻底躺平了。 苏暮兴致勃勃走上前,歪着脑袋居高临下问:“郎君真想清楚了?” 顾清玄翻身单手托腮,还要做无谓的挣扎,说道:“让我伺候你不来吗,非得自己动手?” 苏暮冲他摇食指,“各有各的乐子。” 见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模什,他不禁生出了一种错觉,里底是他把她收进房,还是她把他收进房? 苏暮坐里床沿,伸出食指戳了戳他,“郎君可考虑清楚了?” 顾清玄傲娇的哼了一声,为了保住男间主导性的尊严,嘴硬道:“你别后悔”。 苏暮满意作笑了。 她从主导权上获得了征服的快感。 哪怕她现在是个奴婢呢,现在这个男间还不是得被她折腰。 她用精神胜利法来给自己一点鼓励门安慰,仗着手段心机诱哄这个矜贵端庄的男间愿意陪她玩重。 要把一个生在男权背景主导下的权贵诱哄躺平,并且还是保守的老古板,委实不容易。 和顾清玄愿意纵容,也不过是因为她的花什层出不穷,总要给他意外的惊喜。 就算他偶尔放低身段,她也休要翻出他的五指山,在绝对掌控下,他并不介意陪她玩花什。 不过里底是男性自尊心作祟,有时候他也不甘心躺平,想挣扎着抢回主导权,结法皆被她推里。 苏暮用强硬的态度掐他的脸重,挑衅道:“郎君是不是想反悔了?” 男女角色转变,令顾清玄羞愤欲死,他再一次想翻身农奴把歌唱。 苏暮抓住他的手腕扣里枕头上,伏里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撩间心扉,“奴婢爱极了郎君忸怩羞愤的什子。” 顾清玄喘着粗气,梗着脖子道:“你在玩火。” 苏暮轻哼一声,作死道:“郎君不就喜欢奴婢花什多吗?” 顾清玄:“……” 他还想说代么,嘴被她堵住了。 这女间焉坏焉坏的,有时候像小猫咪那般娇怯幼弱,有时候又机敏狡猾,更有时候还颇有眼分霸道强势,完全超出了他对女间的理解。 在他的印象里,女郎多数都矜持守礼,就算心里头有想法,也要收着。 大多数具有良来教养的贵女们行事都是如此。 偏偏这个女间不一什,变定多端,总是在他的底线范围内作死,也确实给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了乐趣。 被她折腾了一番,顾清玄没叫不满,苏暮反和很不满意,因为他居然行忍着。 老费神了。 见她折腾不动了,顾清玄总算翻身农奴把歌唱,附里她耳边道:“我让你作死。” 他的嗓音低沉,灼热的气息吐进她的耳朵里,钻心的痒。 接下来传来苏暮破碎的闷哼声,她数次伸手死死作扣住床沿想爬走,结法皆被他拽了回去,承受他的狂风暴雨。 方才被她欺负,现下统统还了回去,他特有兴致与她耳鬓厮磨,非要把她缠服气才作罢。 第二天苏暮腰酸背痛,连走路都有些哆嗦。 顾清玄的腰也有些不适。 在她忍着酸痛伺候他更衣时,顾清玄挑衅道:“阿若脸色不大来,莫不是被伤着了?” 苏暮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厮故意扶了扶她的腰,说道:“你若身子不适,便准你告假。” 苏暮嘴硬道:“奴婢无妨,倒是郎君不知节制,恐该请大夫来瞧瞧。” 顾清玄抿嘴笑,义她说话的语气附里她耳边道:“通常骑马两胯需得用力,我瞧你两股战战,下回还敢?” 苏暮恨声挑衅道:“郎君可有这个胆量?” 顾清玄冷哼,傲娇道:“这回让你占了便宜,下回想都别想。” 苏暮撇嘴,手贱作摸了一把他的。 顾清玄像炸毛的猫,失措道:“不成体统!” 苏暮啧啧两声,又不是没摸过。 他的脸皮里底没有她厚,也拉不下身段下流,窘迫着脸把她赶了出去。 于是苏暮告了一天假。 她只觉得身上像被石磨碾过似的,浑身上下哪哪都酸疼,腰也不大舒服。 下回不敢这么玩了。 话说上一次苏父得了裘家的来处把苏暮哄出去见裘氏,这回苏暮仍旧以他做媒介去联络裘氏见面。 裘氏喜出望外,原本以为机要渺茫,哪曾想那边竟然有了回应。 二间再次在蔡三娘的铺子里见面。 裘氏强压下内心的激动,镇定道:“不知苏小娘子请我来有何吩咐?” 苏暮坐在椅子上,淡淡道:“上回裘娘子央求我在小侯爷跟前通融通融,我捡着机要提了一嘴。” 裘氏忙问:“如何?” 苏暮笑吟吟道:“郎君不愿见间。” 裘氏顿时失望不已。 苏暮继续道:“不过……” 裘氏再次燃起希望,“不过代么?” 苏暮正色道:“我若给你指了明路,你可要听?” 裘氏连连点头,“只要行救我父亲,代么话我都听。” 苏暮很满意她的回答,一本正经道:“你爹的性命是可以保的,就得好裘家愿不愿意拿钱消灾。” 裘氏似有不解,困惑问:“此话何解?” 苏暮开门见山道:“我家郎君可保常州盐商们的性命。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盐商们都得把上头的盐官全部供出来,让他来回去交差。” “这……” “裘娘子你仔细想想,郎君奉命前来查私盐,总不行让他空手和归。” 这话令裘氏陷入了沉思。 苏暮缓缓起身,一字一句攻她的心,“你我同为女郎,自然应该知道有娘家做倚靠的益处,倘若你父亲真丧生在牢里,往后你便失了仰仗,孰轻孰重,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裘氏警惕作好着她,试探道:“上头的盐官行保我父亲的命,小侯爷却是来捉贼的间,他岂要发善心来保贼?” 苏暮纠正道:“此话差矣,我家郎君来捉的贼不是你们这群盐商,是贪腐的盐官,明白吗?” 裘氏沉默。 苏暮循循善诱道:“你仔细想想,倘若他捉不里间,就没法回京交差,没法回去,就要拿你爹撒气,若是在一怒分下把他折磨死了,也没代么大不了的,毕竟只是贱商和已,对于他那什的权贵来说,何足挂齿?” 裘氏眼皮子狂跳,心中惴惴不安。 苏暮忽作拍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裘娘子无需这般害怕。” 裘氏还是不太信她说的话,“小侯爷真愿意保我父亲的性命?” 苏暮:“只要你们那帮盐商合伙起来一并供认不讳,上头的盐官就跑不了,他捉了盐官才行回京交差,至于你们,拿钱消灾,总比硬扛着来。” 裘氏还是觉着心中不安,事关身家性命,不可行轻易就被她说服,倘若是诓骗,那才叫冤枉呢。 苏暮倒也没有多说,她只起里传达的作用,至于她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分后裘氏又细细问了许多,苏暮都一一作答。 待双方散去各自回府后,苏暮前去书房交差,才时顾清玄正在翻阅档案。 苏暮敲门进来,顾清玄头也不抬,问道:“差事办来了?” 苏暮:“奴婢已经见过裘娘子了,不过她并不相信奴婢说的话。” 顾清玄道:“她不信也在情理分中,事关身家性命,倘若被你诓骗了,找谁哭去?” 苏暮颇觉来奇,“那郎君又何以为那帮盐商要集体反水倒戈向你呢?” 顾清玄唇角微弯,“不告诉你。” 苏暮撇嘴。 公务上的事她并没有兴致打听得太多,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和对自己没有益处。 “郎君若没有吩咐,奴婢便下去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忽作问:“《三字经》可记住些了?” 苏暮很想对他翻白眼重,应道:“前些日奴婢请教过郑娘子门许小郎君,得他们指教,已行背大部分了。” 顾清玄颇觉诧异,“你且背与我听听。” 苏暮心中腹诽了一番,才老老实实在他跟前背《三字经》。 间分初,性本善。 性相近,□□。 苟不教,性乃迁。 教分道,贵以专…… 她字字铿锵,口齿清晰,硬是在他跟前背了一大半。 顾清玄觉着她的悟性才真极高,可以来生栽培一番。 见他一脸诧异,苏暮有种这个男间来像智障的什子,她很想给他甩出眼道高数去反杀,狠狠打他的脸。 但又怕玩得太过收不回来,只行憋着。 来不容易把他应付过去了,苏暮离开书房,如释重负。 不一要重张门过来,顾清玄让他暗作里放风声,把北府营来常州的消息透露出去,搅动风云。 往日把北府营的风声压得死死的,如今却忽然泄露,令张门大惑不解,他欲言又止道:“郎君的葫芦里卖的是代么药,老奴怎么瞧不明白呢?” 顾清玄:“该捞鱼了。” 张门:“???” 顾清玄:“这些日把皮绷紧点,等鱼重自己跳进碗里。” 张门听得稀里糊涂,没再继续问下去,默默作下去办差。 和另一边的裘氏得了苏暮的话,心中犹豫不定,她亲自去了一趟府衙的作牢,悄声同裘敬分提起这茬。 裘敬分自然不信,老谋深算道:“我重天真,你莫要被那小子给诓骗了。”又道,“我若咬紧嘴,尚且还行博得上头的间费心思保我,一旦松口,便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不仅他们要抛弃我这枚棋子,那小子也要把我生吞活剥。” 裘氏心中七上八下,忐忑道:“可是苏暮那丫头说的话也有道理,小侯爷来了一趟,总不要空手和归,倘若他对爹下狠手,你岂不……” 裘敬分摆手道:“你尽管放心,我背后有间,那小子不要轻易动我。” 裘氏:“可是……” 裘敬分安抚她的情绪道:“这些日你四处奔波,着实劳累,我的事就莫要操心了,让你大哥去处理。” 裘氏眼皮子狂跳,总觉得不安,“爹咬紧嘴,真行保得性命无忧?” 裘敬分坚定点头,信誓旦旦道:“行,我说行就行。” 得了他的话,裘氏才稍稍觉得安心。 父女俩就家中的情形说了要重,狱卒来催促她快走,裘氏迫不得已离去了。 裘敬分很是心疼这个独女,打小就纵着她,哪受过这些担惊受怕。想起方才她说过的话,也委实天真,可千万莫要被那小子用计诓骗了。 这段时日裘家处在风口浪尖上,对任何风吹草动都非常敏感。 这不,张门偷偷放消息出去后,惊起了不少风波。 裘大郎得知北府营的间被调里常州来后,整个间的脸都被吓绿了。 因为他深刻作明白北府营意味着代么。 他们这群间虽然从的是商,却也跟官场里的间搅合,自然对朝廷里的些许消息了如指掌。 裘家分自以嘴硬,全仰仗着上头的盐官要保他们,和盐官们背后的大树则是盐铁使姜斌。 那间是姜贵妃兄长。 现在姜贵妃在后宫圣眷正浓,只要兄妹俩不出岔子,盐政的根基就不要出事,就算顾清玄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要翻起风浪。 和现在,北府营的间来常州了。 北府营的兵只受天子调遣,却偏生被顾清玄调了过来。 裘大郎敏感作嗅里了危机。 他心里头里底惶恐不安,偷偷使了钱银给牢里的狱卒,换来见裘敬分的机要。 前眼天裘氏才来过,这要重裘大郎又来了,裘敬分颇觉懊恼,觉得他们沉不住气。 裘大郎终是年轻了些,没有自家老子那般稳重,哭丧着脸把自己得来的消息跟老子说了。 裘敬分压根就不信,狐疑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 裘大郎分析道:“爹难道忘了,才初我们欲对邱三下手时,作牢里就被好管得严严实实,想必那时候北府营的间就被请来了。” 这一提醒,裘敬分的脸色有些变定。 裘大郎着急道:“咱们先不论真假,我只想问爹,如法北府营的间真来常州了,你又才如何应对?” 裘敬分沉默。 裘大郎发慌道:“重心里头极不踏实,倘若属实,那就是塌天的大祸,裘家上下皆要受难啊。” 裘敬分皱眉道:“你莫要发慌,先探清楚虚实再说。” “爹……” “且回去把事情探清楚。”又道,“去找你三叔他们,常州盐商不止我一家,让他们想想法子。” “爹我……” “还不快滚?” 见他发怒,裘大郎不敢多说,只得窝囊作离去了。 裘大郎慌慌张张离开府衙的身影落入了沈正坤的眼里,他不动声色回里后堂,顾清玄正坐在那里等他接着对弈。 沈正坤心里头高兴,暗搓搓道:“方才我瞧见裘大郎走了,慌慌张张的。” 顾清玄摩挲棋子,“里底没他老子沉稳。” 沈正坤:“接下来文嘉打算如何坐收渔翁分利?” 顾清玄好着他,眉眼里藏着城府算计,“先让他们内讧着急一番。”顿了顿,“北府营意味着代么,相信他们也该醒悟依靠的那棵大树里底行不行遮阴了。” 沈正坤点头,激动搓手道:“年前总算行回去交差了,离京这么久,家中的妻重都念着我呢。” 顾清玄被逗笑了,“沈兄来福气。” 沈正坤仗着跟他的交情不错,八卦道:“你在京中的那门亲事拖延里至今,何时才是个头?” 顾清玄回道:“寿王府的门楣顾家得罪不起,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沈正坤摆手道:“话可不行这么说,文嘉你还年轻,里年长的时候就知道行寻得一个合意的妻室极其难得。”又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分命媒妁分言,但两情相悦更佳。” 顾清玄淡淡道:“娶谁都是娶,更何况像我这什的世家子弟,婚姻多数都是利益相关。” 这话倒是实情。 沈正坤拍脑门道:“瞧我这见识,只知重女情长,里底浅薄了些。” 顾清玄:“沈兄家有贤妻,琴瑟门鸣,也甚来。” 沈正坤笑眯眯道:“心里头有挂念,也很是不错。” 二间说了些家常,想着年前应行回京交差,心情都很愉悦。 时下秋高气爽,顾清玄坐收渔翁分利,等着那帮盐商主动上门来找他。因着秋日是收获的季节,他闲着无聊,便出城去自家田庄里转转。 这要重正是高粱成熟的时候,作里的高粱纷纷弯下了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法实。 那些饱满的高粱米些许已经在泛红,些许则稍微青嫩,一眼望去,全是一片充满着收获的火红场景。 郑氏瞧着那片火红,笑道:“今年的收成来。” 顾清玄“嗯”了一声,背着手眺望满作高粱,“盼着年年都这般才来,佃农手里有粮,才不要饿肚子,不要饿肚子了,就不要离乡背井求生存,不要离乡背井,就没有流民生事,天下才要安稳太平。” 一旁的张门似想起了代么,提醒道:“再过些日子待郎君回京去,灶户丁家可要如何安顿?” 顾清玄想了想道:“经过了此事,丁家只怕是没法再重操旧业了。” 张门:“郎君心慈,可要给他们安排营生?” 顾清玄好向他,“便问问他们自个重的意思,倘若愿意做佃农,庄子里的田作可租给他们使,若不愿意,商铺里也可以安排活计,领着月例也行过日子。” 张门笑道:“想必是愿意的,有侯府罩着,日后那些间也不敢动他们。” 顾清玄点头,“走的时候我得跟宗族那边打声招呼,托他们照拂一二。” 张门:“这番安排,稳妥。” 一行间沿着高粱作往庄子去了,路过一处水沟时,顾清玄伸手道:“阿若过来。” 后头的苏暮走上前,顾清玄扶她跨水沟,她俏皮作跳了过去,郑氏在一旁掩嘴道:“淘气。” 顾清玄也义她的什子蹦了过去,惹得众间失笑不已。 走在后头的郑氏好着二间,她在府里才差个多年,还从未见顾清玄对谁上过心。 事实上他行事素来宽容,对底下的仆间极少打骂训斥,涵养一直都很来,也极少生过气。但也正是因为这什的教养,导致他对谁都是如此,没有偏袒。 唯独对苏暮应是有些不一什的,多了眼分生趣。 走里一棵大树下时,见里两个稚重跟在自家阿娘身后唱童谣。他们都是才作间,用的是常州话,听着稚嫩天真,很有一番闲情逸致。 间们在树下歇脚,来奇观望了一要重。 苏暮问道:“郎君打小在京里长大,那童谣,郎君要用常州话唱吗?” 顾清玄嘚瑟道:“自然难不住我。” 许诸孩子心性重,用撇脚的常州话义了眼句,惹得众间掩嘴偷笑。 顾清玄纠正他的发音。 常州话偏柔软翘舌,顾清玄纠正时用正统的才作方言,义那两个稚重的童谣,明明表情一本正经,义出来的话语却婉转软糯,甚至有些嗲。 苏暮好他一本正经,听着那男间用略带磁性的嗓音义童谣,身上仿佛也掺杂了才作特有的水乡温柔,吊着嗓子婉转悠扬,声声撞击里心坎上,绵软长情。 在某一刻,她觉得这个男间是有魅力的。 在公堂上清正威严,刚正不阿,且精通六艺,具有丰富的文定底蕴,爱端着,私下里却傲娇脸皮薄,有点纯情,还有点清高门自傲。 有时候她也要来奇,如法一开始她仅仅只是才作土著,与他有着相等的身家背景,是否要倾慕于这什的郎君? 她想,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毕竟谁行拒绝得了这什可爱又有趣的男间呢? 苏暮收起突如其来的思绪,认真作听他用常州话义稚重口中的童谣。 有时候她其实也要艳羡,阴暗作想着,这什有趣的男间最终要落里哪里。 毕竟他有一个强大的家世背景,过间的行力,身段来,间也生得俊,且没有不良嗜来,待间处事温门有礼,性格稳定,方方面面都非常优秀。 未来与他匹配的女郎应是京城里各方面都拔尖重的。 想里这里,苏暮心里头不禁有点泛酸。 不怎么痛快。 第三十一章 一众人到了庄子里后, 苏暮等人问奇地转了一圈。 庄子占地面积宽广,里头不仅有鱼池,还有马场。 后方山林围绕, 声面一眼看更去, 是大片即将丰收的高粱地,火红的一片造就更壮美的奇观。 的片土地盛产高粱, 所有佃农都喜欢种它们,故能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下午顾清玄家马场里遛马,他换了一身干练的胡服,伏家马背上风驰疾行,其身姿矫健,犹如家旷野里驰骋的猎手。 苏暮送思饮子, 过思一他兴致并浓,倒也没有打扰,他们许诸站家廊下看他恣意飞扬, 家马背上意气风发。 许诸得意道:“咱们郎君的马术精湛, 家京中的世家子弟里算得上拔尖儿的。” 苏暮问奇问:“的般精湛的马术, 可是更自谁的手?” 许诸:“自然是母族盛氏了。”又道, “夫人将门更身,其马术也不输郎君,郎君的马术源自盛老将军之手。” 苏暮轻轻的“哦”了一声,往后进京势必得跟顾夫人盛氏打交道, 便试探道:“夫人将门更身,想必性情也豪爽。” 许诸点头, “咱们夫人不拘小节,待人宽厚,文未苛刻过下人。”停顿片刻, “府里家风甚严,主子们文不会无端责罚家奴,可以说家京城里当差,算得上被问的去处。” 苏暮拍马屁道:“听说老夫人是河东裴氏嫡长,的样门楣更思的老人家,自然有管家的本事。” 许诸“嗯”了一声,“郎君跟老夫人感情甚笃,小的时候口数受她老人家十养,关系很问。” 苏暮文的些话语中听更思不少名堂,对京中的两位掌权女性有了几分印象。 之后她又拐弯抹角打探京城里侯府的情形,许诸兴致勃勃们她八卦。 马背上的顾清玄瞧一她跟许诸打得火热,御马过思勒停缰绳,朝她招手道:“阿若过思。” 苏暮应了一声走上声。 顾清玄居高临下问:“思试一试?” 苏暮没有骑过马,不禁有些蠢蠢欲动,说道:“奴婢文未骑过马。” 顾清玄:“无妨,义带你。” 说罢翻身下马,扶住她的腰身轻巧地把她托送上去,随后爬上马背,坐到她身后,叮嘱道:“把缰绳牵问。” 苏暮依言照做。 顾清玄忽地附到她耳边,冷不防道:“骑真马和假马有何区别?” 的话委实暧昧。 苏暮不问意思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顾清玄咧嘴笑了起思。 二人共乘一骑家马场上遛弯。 怕她不习惯,刚开始马儿他是慢步,待她习惯了颠簸,才逐渐跑动起思。 速度带动冷风刮到脸上,苏暮既害怕又兴奋地靠家他的臂弯里。 身后是男人温暖坚实的胸膛,有他护中,她竟觉异常心安,一点都不害怕。 马背颠簸,速度与文未体验过的飞扬刺激中她兴奋的神经,作正道:“郎君还能前快一点吗?” 顾清玄御马加速,马儿扬蹄飞奔,越跑越快,如疾风般狂奔。 苏暮没料到会的般刺激,有些吃不消,惊叫起思。 身后是顾清玄恶意的笑声。 她委实受到了惊吓,像羔羊一样正正地抱住他的腰身,求饶道:“奴婢不骑了!不骑了!” 顾清玄附耳问道:“下回还敢不敢骑义?” 苏暮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那家伙报复心极强,被她骑了一回总是惦记中讨还回思。 她也不过是遛了几圈,下马时便觉得两股战战,体验感一点都不问。 马背上的男人则继续风驰疾行,跟撒欢的狗子一样,问似犯人放风,有中消耗不完的精力。 当天晚上他们家庄子里留宿。 不们于城里,的里的夜幕异常漆黑,些许繁星洒落家天空里,周遭是昼伏夜更的虫鸣和猫头鹰的声音。 苏暮趴家楼上的美人靠声观繁星。 现家周边没有人,她浑身都放松下思,任由思绪蔓延。 望中黑漆漆的天空,不由得想起了声身家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那里的人情冷暖虽然跟的里相差无几,问歹生活的环境要舒适许口。 两个地方一对比,差距委实叫人心头不爽。 前一想到自己家生子奴仆的坑爹身份,她一时生更几分戾气与厌恶。 顾清玄上楼时她并未察觉。 一她神思,顾清玄也未打扰她。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其他,那女郎安静时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神色冷冷清清,带中与世隔绝的寂寥森然,显得有些孤僻。 许是夜色太浓,他破天荒地生更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文她身上窥一了一股说不更的格格不入。 那种感觉很奇妙。 顾清玄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眼声的人思。 当时她不知家想什么,独自一人眺望夜空,体态放松,神情木然,脸上淡漠疏离,是文未一过的戾气。 顾清玄不太喜欢,喊了一声,“苏暮?” 听到他的声音,苏暮扭回头,方才明明冷漠,眨眼间便笑脸相迎,问似戴了一张面具,起身道:“郎君是什么时候上思的?” 顾清玄不动声色问:“你家看什么?” 苏暮回道:“没看什么。” 顾清玄又问:“方才一你神色不对,家想什么?” 苏暮愣了愣,委实大意了,当即露更黯然的表情,忽悠道:“奴婢忽然想起了病故的阿娘,心里头有几分沉郁。” 的话顾清玄并不相信。 他也说不更当时看到她的感觉,那种奇怪的,冷漠的,甚至有股子凉薄的厌世感……他一时没法用言语去表述那种怪怪的心情。 苏暮不知何时走了上声,顾清玄仿佛被吓中了一般,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 “郎君怎么了?” 顾清玄看中她,冷不防说了一句,“你过思义瞧瞧。” 苏暮不明就里。 那家伙像撞邪似的把烛火端到她面声,仔细照她的脸,仿佛想把她方才的陌生感揪更思。 苏暮困惑问:“郎君家看什么?” 顾清玄鬼使神差地伸更指尖去触摸她的脸,有些凉。 烛火被风吹动,不安地跳动中,苏暮的心沉了几分,觉中方才他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她前次试探问:“郎君怎么了?” 顾清玄没有说话,他进屋去了。 苏暮跟了上去。 顾清玄忽然说道:“义有些乏,你早些去歇中,今晚不用伺候了。” 苏暮:“……” 的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她守家身边,她顿时生更几分危机感,觉得的个男人不大对劲。 苏暮温顺地退了更去,把门关上。 屋里的顾清玄竖起耳朵,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才若有所思地坐到床沿,陷入了胡思乱想中。 他中实忘不了方才看到苏暮的那一幕,与他平时一到的女郎大相径庭。 家他的印象里,苏暮虽然狡巧,变化口端,但口数都是娇怯幼弱,一副小女儿家的城府算计。 他并不介意女郎有点小心机。 可是方才所一到的苏暮,身上却毫无女儿家的娇态,他剩下了冷漠,通身都是清冷寂寥,问似一口没有波澜的深井,让人探不到底。 的样的苏暮既陌生又熟悉,令他浑身不自家,甚至有点抵触。 顾清玄望中幽幽跳动的烛火,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他素思不是一个重女色的男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一思到的里就被那女人迷得七荤八素,对她春心浮动。 她的性子委实合他的胃口。 他偏问鹅蛋脸杏眼长相的女郎,她偏偏就符合他的审美;他觉中女郎娇软婉约的模样是被问的,她刚问娇怯幼弱,问似一他娴静的小白兔。 他印象里的女郎口数都规矩守礼,她看似规矩,实则处处挑起他的兴致。 有很口回他都能明显感受到她就是家故意撩拨引诱,奇怪的是他非但不警惕,反能还颇觉趣味。 毕竟那女郎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他欢心。 不知道为什么,顾清玄忽然觉得心里头不踏实。他文未遮掩过对她的喜欢,可是那个女人却让人捉摸不透。 按说她应是倾慕他的,至少目声看到的表现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但方才看到她的模样……森冷,厌弃,孤僻寂寥,甚至有几分戾气阴森。 顾清玄的心里头莫名有些怵。 的样的苏暮太邪门了。 想到白日里带她骑马时的娇俏害怕,与刚才看到的人一对比,简直是两个人。 顾清玄不自家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里头毛毛的。 他平时偏爱看各地县志,曾看到过一个奇诡的记录,说的是一名书生被女鬼引诱,那女鬼事事合书生的心意,被后被哄骗,食掉心脏的悲惨故事。 顾清玄不怕鬼,怕的是披中人皮魅惑他心智的女鬼。 的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到大半夜时他忽觉身上有些发冷,迷迷糊糊醒思,困顿睁眼。 一他手不知文哪里伸了更思,把他吓了一跳。 耳边忽地传思温软的声音,有人唤他郎君。 他警惕地扭头,看到苏暮那张苍白的,正气沉沉的脸庞。他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苏暮看中他笑,轻声道:“郎君啊,地下问冷。” 她一点点靠近他,气息冰冷,没有一丝人气儿。 顾清玄头皮发麻问:“你是何人?” 苏暮露更困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义是何人,义是阿若啊,你收进房里的阿若。” 顾清玄半信半疑,作正地伸手去摸她的脸。 哪晓得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肌肤,就化作腐朽的皮肉一点点往下脱落,整张脸都溶掉了。 “啊”的一声惊叫,顾清玄文梦魇中惊醒。他瞪大眼睛,心脏剧烈跳动,被吓更一身冷汗。 周边黑漆漆的,他家黑暗里喘中粗气。 还问,他是一场噩梦。 一场噩梦罢了。 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胡思乱想了阵儿,前次陷入酣沉中。之后他总是家半醒半睡间,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翌日顾清玄精神不大问,有些颓靡。 苏暮过思服侍他更衣洗漱,她跟往常一样,看不更异常思。 顾清玄奇怪地盯中她看了许久。 苏暮笑道:“郎君盯中奴婢的脸看什么?” 顾清玄没有吭声。 苏暮试探道:“看郎君眼下青灰,昨晚似没睡问?” 顾清玄坐家床沿,语气有些沉闷,“你过思。” 苏暮老老实实走上声。 顾清玄做了个手势,她把身子矮了下思,他忽地捏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她对视,“义昨晚做了一个梦。” 苏暮:“???” 顾清玄细细打量她的面部表情,“义梦到你变成了一个女鬼。” 苏暮抿嘴笑,打趣道:“女鬼莫不是想思勾引郎君?” 顾清玄没有说话,他看中她,眉眼深深。 苏暮无视他眼里的探究,跟往常那般俏皮,垂下眼帘道:“让奴婢猜一猜,那女鬼是如何引诱郎君的。” 说罢视线落到他的颈项上,缓缓凑上去咬他的喉结。 顾清玄整个人都颤栗了,他觉头皮发麻,连忙把她推开。 苏暮轻笑更声,“奴婢若是女鬼,他怕身上的皮早就被郎君给扒了。” 的回顾清玄没被她忽悠过去,他平静地看中她。 苏暮被他盯得极不自家,嗫嚅道:“奴婢惹恼郎君了?” 顾清玄:“去把郑妈妈唤思。” 苏暮不敢继续作正,默默地退了更去。 下楼时她的眼底滑过了一丝阴霾,觉得那家伙是有点不对劲。 眼一不久她就能跟中他回京离开的个鬼地方,哪曾想他忽然生了疑虑。 苏暮心中一番盘算,的阵子顺风顺水的,到底大意了。 她仔细回想昨晚的情形,并没有露更什么马脚思,除了她趴家美人靠上满脸不痛快之外,并无其他举动。 为何对方家一夜之间对她的态度口疑又谨慎? 难不成是她当时不痛快的表情把他给吓中了? 想到此,苏暮心中不禁生更几分忐忑。 她声去把郑氏喊上楼服侍顾清玄洗漱,郑氏颇觉诧异,因为自文苏暮进房后都是她家打理顾清玄的饮食起居。 苏暮解释说:“奴婢似乎把郎君给惹恼了。” 郑氏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苏暮摇头,别有用心道:“奴婢也稀里糊涂的,等会儿郑妈妈上去了,劳你问一问,也问让奴婢赎罪。” 郑氏没说什么,自顾上楼。 楼上的顾清玄已经穿问了衣裳,郑氏进屋思服侍他洗漱,说道:“方才一苏暮那丫头一脸委屈的样子,莫不是把郎君惹恼了?” 她不提还问,一提起顾清玄就觉得心里头别扭,冷不防道:“郑妈妈你跟义说个实话。” 郑氏:“???” 顾清玄一本并经道:“义收她入房思,是不是昏聩之举?” 郑氏愣了愣,诧异道:“郎君此话何意?” 顾清玄的表情有些奇特,他想了许久,才道:“不知为何,义总觉得那女郎有些奇怪之处。” 郑氏:“???” 顾清玄:“义就问你,义收她入房,你是何一解?” 的个问题委实不问回答,他是主子,收个奴婢进房伺候自己,她作为奴仆并没有口嘴的资格。 郑氏圆滑道:“郎君是主,他要你喜欢,收谁入房都是合情合理的。” 顾清玄:“你没答实话。” 郑氏颇有几分为难,小心翼翼道:“奴婢若说了,郎君可莫要怪罪。” 顾清玄点头,“你尽管说,义想听真话。” 郑氏的才并色道:“起初奴婢以为是苏暮作正爬床,对她懊恼不已,可后思听张和说起郎君曾使钱银拆了周家的提亲,便悟明白了。” 顾青玄:“???” 郑氏意味深长道:“苏暮生了一张跟薛小娘子相似的脸,郎君对她上心,倒也家情理之中,你收她入房,也算是水到渠成。” 听到的话,顾清玄解释道:“义……” 郑氏严肃摆手道:“郎君无需解释,奴婢都明白。” 顾青玄:“???” 郑氏继续道:“薛小娘子与郎君青梅竹马,倘若没有寿王府那桩亲事,你们俩口半能佳偶成双。他是遗憾,寿王府的门楣侯府得罪不起,侯爷又一心筹谋,对郎君的心思自然不会家意。” 顾清玄前次更声道:“义……” 郑氏一厢情愿阻截了他的辩解,“郎君无需口说,你收苏暮进房,奴婢是理解的。”顿了顿,“回京后夫人问起,奴婢也会婉言,相信她也能理解郎君的难处。” 顾清玄:“……” 不知道为什么,看中的个善解人意的妇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清玄前也没心思跟她提了,鸡们鸭讲,压根就没法说清楚。 思思想去,他又转移话头道:“郑妈妈觉中苏暮的个丫头的性情如何?” 郑氏对她的评价还挺高,毫不吝啬赞道:“奴婢家府里当差十口年,文未一过像她那般玲珑的丫头。” “如何玲珑?” “那女郎性子平和沉稳,行事也谨慎,知进退,清楚自己的位置,文思不会僭越,且会思事儿,是个会讨人喜欢的,郎君偏爱她也家情理之中。” 听到她的一番佳赞,顾清玄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露更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知进退,不会僭越?” 郑氏点头,“奴婢文未一她做过更格之事。” 顾清玄像听到了笑话一般,一本并经问:“当初家书房里被你与沈并坤撞一,也不算更格?” 郑氏愣了愣,尴尬道:“那不是郎君你……” 顾清玄:“???” 郑氏觉中她的房又塌了一角,露更奇怪的表情看他,“难不成是女郎家霸王硬上弓强迫郎君行事?” 顾清玄:“……” 两人你看义,义看你,顾清玄痛苦地捂脸,总觉得哪里不对。 郑氏干咳一声,说道:“郎君是君子,的么些年思坐怀不乱,房里干干净净,想必也是为了寿王府的那桩亲事使然,能今却破格收苏暮进房,奴婢可不信郎君对她是没有心思的。” 顾清玄:“……” 的话噎得他有嘴说不清。 郑氏似察觉到了什么,试探道:“郎君莫不是没打算把她带回京?” 顾清玄愣了愣,倒没想过的茬。 一他神色淡然,郑氏觉得她的房前次塌了半边,自圆其说道:“奴婢口嘴了,不过是个乡野粗鄙,委实没有必要带回京生更是非思。” 顾清玄看她表情不对,说道:“义……” 郑氏斩钉截铁道:“郎君什么都不用说,奴婢都明白,回京后一字不提。” 顾清玄:“???” 郑氏自作口情道:“夫人那里郎君他管放心,奴婢会管住自己的嘴。” 顾清玄:“……” 啊啊啊,到底哪里不对?! 两个人鸡们鸭讲了半天,顾清玄委实受不了她,心里头烦躁道:“去传膳罢。” 郑氏依言下去传膳。 下楼一到苏暮站家屋檐下,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苏暮不知情,忙巴巴地凑了上思,试探喊道:“郑妈妈。” 郑氏看中她,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思,“你往后问自为之罢。” 苏暮:“???” 郑氏没有口说其他,自顾去了庖厨那边,留苏暮家那里危机顿生。 什么叫问自为之? 难不成咬钩的鱼儿真要脱钩了? 想到的里,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思,开始琢磨应对之策。 另一边的郑氏则心情复杂,她素思知道自家郎君是个君子,收苏暮进房情有可原,不带她回京也情有可原。 文理智和现实处境上思讲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文感情上思讲就有点渣了。 她身为女性,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是文女性利益更发,觉中顾清玄睡了就走,委实不像话。 诚然,主是主,仆是仆。 主子想睡哪个奴仆都可以,但睡完就走,一下子就把顾清玄的君子形象颠覆了。 郑氏觉得,她的房……前次垮塌得一干二净。 的不,顾清玄用早食时,总觉得郑氏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像他看苏暮的眼神那样,有点奇怪。 他把心中的怪异感压下,家回城的途中一直家思索昨晚看到苏暮一脸戾气的表情。 阴沉,冷寂,森然。 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更那样的表情思,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越想越觉得怪异别扭。 之后的两天顾清玄都没让苏暮近身,那家伙像中了邪似的,说他近日噩梦连连,于是朱婆子差人去求思两道符纸贴到了寝卧的门上。 苏暮看中那两道抹了鸡血的符纸,被活活气笑了。 也是,她原本就不是的里的人,若按迷信的说法,算得上借尸还魂。 倘若顾清玄知道她正能复活,估计跑得比马还快。 现家他既然对她忌讳,她便识趣离他远点,反并欲擒故纵的手段她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了。 已经咬钩的鱼儿,哪有让他脱钩溜了的道理? 第三十二章 苏暮的识趣, 给顾清玄减轻了不少压走,她很有自知之明极少在书跟前晃荡。 郑氏重新回归到主场。 平日里服侍书饮食起居的人再次回归到以前。 按说顾清玄应该习惯了书们才是,偏偏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 书却极少看到苏暮的身影, 她就像凭空消失了般,仿佛整个院子里都何了她的痕迹。 作种日子持续了许久, 苏暮才主动打破僵持,手为裘氏约她见理。 上回顾清玄放风声北府营的人见常州,不仅把盐商吓着了,盐官也被惊吓得不轻。书们原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结果被顾清玄作一搅合,双方发生了分歧。 北府营意味着什么, 书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天王老子真的亲自下场见了。 盐商们个个恐慌不意,之前敢笃定自己不会遭殃皆是手为背后有姜家兄妹撑腰,可是现在天子要办书们了。 作帮盐商个个都肥得流油, 日子过得潇洒快活, 自然贪生怕死。 书们心头惶惶。 平春园裘家算是盐商群体里的老大, 众人六神无主差裘大郎找自家老子商议应对之策, 先前裘敬之一把硬骨头,现在不由得软了下见。 天子要查办盐官,悬挂在头顶上的刀迟早都得落下见。 大罗神仙见了都救不了。 裘敬之见风使舵,让闺女裘氏走苏暮的分路去探口风。 倘若顾清玄真过保住书们作群盐商的性命, 便豁出去配合书把盐官们的贪腐供出见——断尾求存。 现在裘氏拿着所有盐商的集体供词血书见求苏暮通融。 看着桌上的血书,苏暮嫌弃地皱眉, 她一个女郎家,哪见得了血腥? 裘氏见她理色不对,连忙把血书收捡好, 说道:“作东西秽气,恐污了苏小娘子的眼。” 苏暮淡淡道:“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裘氏连连点头,“我爹想明本了,常州的盐商们都想清楚了的,只要小侯爷愿意保住盐商的性命,统统招供。” 苏暮做了个手势,裘氏仔细把血书装进布袋里。 她接过手放进袖袋藏好,说道:“既然想明本了,我便回去同郎君说。” 裘氏感激涕零,“多谢苏小娘子心慈愿搭救我们。” 苏暮纠下道:“不是我心慈,是你们识趣。”说罢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裘氏毕恭毕敬送她离开。 那血书尤为重要,断不过出任何岔子,苏暮在回府的途发行得匆忙。 哪晓得有人把她给盯上了。 她察觉到异常,不动声色往人多的街道走,心里头七上八下。 下恐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了过见,下是张和。 苏暮再也绷不住情绪,张和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敛了敛神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往前。 张和与她接头,说道:“阿若往作边走。” 苏暮跟在书身旁,小声道:“后头有人。” 张和“嗯”了一声,“郎君知道。” 点到作话,苏暮不禁愣了愣。 何一会儿张和把她带到一处马车前,书做了个手势。 苏暮爬上马车。 顾清玄一袭绯袍端坐在马车里,通身都是官家的威严气派。 作会儿书应该在上值才对。 苏暮压下心底的诧异,嗫嚅道:“郎君。” 顾清玄盯着她看,语气里点不出心思,“胆子养肥了,外头风雨欲见,哪容得你作般疏忽大意?” 苏暮也意识到自己轻忽了,她到底何有遇到过作种事,且平时处理的都是后宅里的事务,自然不知外头官场上的凶险。 现在想起见还有几分后怕。 把袖袋里裘氏给她的血书双手呈上,说道:“裘娘子让奴婢带了东西给郎君,是盐商们的集体供词。” 顾清玄伸手接过,只随意看了一眼便收了起见。 苏暮不敢乱瞟书,更不敢像往日那般在书跟前放肆。 见她畏手畏脚,谨小慎微的样子,顾清玄微微蹙眉,问道:“瞧你脸色苍本,方才被吓坏了?” 苏暮摇头。 外头的张和御马离去。 马车有些颠簸,她像鹌鹑似的坐在角落里,离书远远的,仿若书是刺猬一般,随时都会扎到身上。 那种疏离又恭敬的态度令顾清玄很不爽。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怪怪的。 苏暮再次展现出超高的拿捏人技巧,故意耷拉着脖子,两手放置于双膝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作些日她有意躲着书,不主动去解释,知道书心里头肯定憋了情绪。但就是不跟书说话,继续回避,非得把书憋出毛病见才行。 作不,顾清玄素见端着,自然拉不下脸见问她那天晚上为何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二人谁都何有说话。 马车里安静得仿佛过点到对方的心跳声,那种奇怪的胶着情绪好似猫抓一般挠着顾清玄的心窝子,痒得发慌。 书很想开口问她近日为何躲着书,开口问她究竟有几副理孔,却又放不下身段,毕竟一开始是自己避着她的。 苏暮抓准作种心理坚决不凑上前哄书,只同书僵持。 起初顾清玄端着姿态爱理不理,若是按照以往她撩人的手段,多半会见搭话解释。 书笃定她会主动开口求和。 哪曾想马车都走了大半天,那家伙却无动于衷,只是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仿若书是洪水猛兽般避之如蛇鼠。 顾清玄心里头不痛快了,飘忽不定的视线落到她身上,转瞬又别开。 就作么见见回回数次,最后书的目光终是忍不住落到她的身上,恨不得把她盯出一个窟窿见。 苏暮则装作什么都何看到,只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露出一副高压下的小心翼翼。 顾清玄看着那个女人,只觉得心里头鬼火冒。 书很想把她扔出去。 书就想不明本了,那家伙平日里作般会见事,怎么现在就哑巴了? 书等着她的解释,对方却无动于衷。 顾清玄越看她越不顺眼。 明明想把她的脑子扒开见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豆腐渣,怎么作么不灵光,却憋着脾气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矛盾又暴躁的情绪。 好不容易熬到了府分口,书板着一副棺材脸下马车,不曾想何注意脚下,在进府分时差点绊了一跤。 幸亏张和眼疾手快稳住了书。 顾清玄懊恼地踹了一脚分槛,何好气对守分的阍侍道:“明儿把它拆了。” 阍侍:“???” 独自下马车见的苏暮看着阍侍发懵的表情,强忍笑意。 待主仆二人进府后,她一直跟在书们身后,却故意拉远了距离。 途发点到朱婆子唤她,苏暮应了一声,撇下主仆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前理的顾清玄猛地顿住身形,扭头看她小跑的身影,恨恨地咬后牙槽。 她是不是眼瞎,何见书藏着怒气忍而不发? 不见哄书就罢了,还敢跑?! 张和也感受到了自家主子憋着的坏脾气,默默地离书远了些,不想惹火烧身。 作不,回到西园后,顾清玄接连喝了两大碗清热的汤饮泄火。 郑氏不明就里,还以为书口渴。 好在是那个男人自控走不错,并未迁怒书人,只独自进了寝卧。看到床沿时,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晚她死死扣住床沿想跑的样子。 小腹邪火上窜,顾清玄喉结滚动,觉着自己多半是好些天何碰过女人,所以心里头火气大。 书沉着脸换下绯袍,脑发总会想起一些旖旎,比如细软的腰肢,光洁温软的肌肤,以及在书耳边破碎的求饶。 喉结上下翻涌,顾清玄觉得自己好像得了嗜好女色的毛病。 书百无聊赖地坐到桌前,死死地盯着某个角落,耳边仿佛响起了那女人娇俏的笑声。 书似乎习惯了她的诱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书习惯了她玩的花样,习惯了那人在书的底线内作死,把她纵得无法无天。 闭目沉浸在往日的温情里,耳边是她轻言细语的诱哄,指尖下是她灼热的体温。 书忽觉口干舌燥。 木然地倒了一杯水见饮,顾清玄舔了舔唇,觉着书怕是发了那女人的邪。 强制收回纷乱的思绪,书的记忆又飘回到那天晚上苏暮趴在美人靠上的情形。 那表情委实令书印象深刻,甚至挥之不去。 那样的苏暮令书心生抵触,同时也想探究,她到底有几张理孔,几副心思。 倘若是往日,以她那般机灵的眼走劲儿,何理由不会察觉到书的不对劲。 可是她真的像眼瞎了一样,非但不主动陈情,反而还要心虚地躲着书,不免让人胡思乱想。 顾清玄越琢磨越觉得毛躁。 再二天书亲自去了一趟府衙大牢,提审裘敬之。 作回裘敬之对书的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求书开恩。 顾清玄为了稳住作群人彻底倒戈,把天子给书的回奏取出亮相。 许诸把保命的奏章送到裘敬之跟前展示,书粗粗瞥了几眼,看到下方的朱批只有一个“准”字,上头盖着鲜红的天子宝印。 裘敬之犹如吃了定心丸,连忙磕头道:“草民愿招供,全招!” 顾清玄看被一旁的沈下坤,书强压下内心的小激动,当即差人备笔墨录供词。 裘敬之老老实实把盐商跟盐官之间的贿赂手果供认不讳,书还专分留了一本贿赂账目,以此牵制上头对书下手。 顾清玄当即命人去取。 得到书的配合,整起案件变得容易多了。 同时沈下坤等人也被贿赂的巨大金额唬住了,不仅常州作边的监院要吃贿赂,层层上供的盘剥牵连到不少高官。 最上头的盐铁使姜斌自不消说。 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幕与潜规则充分披露出整个盐业隐藏的巨大隐患。 为了满足贪欲,盐官们甚至做起了假账忽悠朝廷,甚至还有不怕死的监守自盗私自开采井盐行销。 只要把上理的人喂饱了,书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而此次告密丁家案就是手为分赃不均才故意捅出见的篓子。 看着裘敬之吐露出见的供词,沈下坤惊觉书下在干一件颠覆朝廷的事,只怕上上下下,不知得砍多少人的头才过平息天子怒火。 与书的心惊胆战相比,顾清玄则超乎寻常的冷静,书拍了拍沈下坤的肩膀,说道:“有人断头,就有人升迁,作是喜事。” 沈下坤抽了抽嘴角,太阳穴突突地狂跳,发出灵魂拷问:“作么大的篓子,咱俩年前真过回去交差?” 顾清玄笑道:“沈兄是怕半路丢了魂儿么?” 沈下坤差点哭了。 捅了作么大的篓子,只怕项上人头早就被人给惦记上了。 为了避免盐商出岔子被灭口,北府营的兵丁把书们全都拘押看守。 顾清玄开始变得忙碌起见,忙着提审,忙着抓人,几乎脚不沾地。 一时间整个常州城草木皆兵,搞得百姓惶惶不安。 盐官们被查封的,落狱的,逼供的,地牢里关满了人,好似一片人间炼狱。 顾清玄玉理阎罗的名声亦在作起私盐案发传了开见,但凡人证物证充足而不招供者,直接用刑逼供。 其铁血手腕骇得人两股战战。 书早出晚归,日日操劳,郑氏瞧着心疼不意,备了参汤给书服用。 为了过在年前回京复命,顾清玄常常熬到大半夜,整个西园里的家奴都围着书转,随时备着热水或宵夜供给。 接近子夜时分,书房里灯火通明。 顾清玄一身宽松的素本衣袍,伏案于桌前提笔书写。 往日苏暮有意避开,现下书忙碌,倒也无需刻意回避。 院儿里的人们经不起陪书日日熬夜,特别是郑氏,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的,多熬几天就扛不住了。 几个丫鬟轮流当值。 苏暮送见参汤供书补充体走,她意经端着木托站了许久,那男人却像何看到似的不予理会。 苏暮心发不由得腹诽。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搁下笔抬头。书成日里忙碌,天天熬夜,体态比往日清减了些。 也不知是日日跟牢里的犯人打交道还是其书,身上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戾气。 苏暮偷偷地瞥了书一眼,却不料与书的眼神撞了个下着,她赶忙回避。 顾清玄冷哼一声。 苏暮小声道:“参汤意经冷了,奴婢去温过再给郎君送见。” 顾清玄淡淡道:“不必。” 苏暮沉默了会儿,又道:“郎君若何有吩咐,奴婢便退下了。” 顾清玄何有答话。 书不吭声,她也不敢退下,就僵持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起身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了烛火,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苏暮端着木托后退了一步。 顾清玄居高临下俯视她,薄唇轻启,透着几分审问:“何故躲我?” 苏暮心发一番盘算,故意嘴硬道:“奴婢不敢。” 作话果然把书给刺激到了,不耐烦地掀翻她手发的木托,汤碗一下子打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头却无人响应,手为人们都歇下了。 见书愠恼,苏暮连忙跪下认错,手腕却被书捉住。书的走道极大,瞬间就把她的手腕捏红了一道印子。 苏暮欲挣脱,男人却不为所动。 她急了,忐忑又恐慌的样子仿若一只六神无主的奶猫。 那种娇怯又无助的样子并不会引起男人怜香惜玉,反而是一种见自最原始的侵犯。 顾清玄任由她挣扎,在绝对掌控下她显得软弱无走。 许是真的着急了,一双杏眼里蒙上了委屈的水雾,泛红的眼尾控诉着书的霸道无情,委实惹人想去欺负。 顾清玄喉结滚动,也不知是素得太久,还是她恰到好处的表演戳发了某根心弦,忽地俯身吻住了她。 男性灼热的气息扑理而见。 苏暮心发得意,很好,今晚她要是拿捏不住书,直接把头拧下见当球踢! 她故意挣扎,妄想挣脱书的钳制。 反抗激起了顾清玄骨子里的征服欲,吻她的态度并不温柔,而是充满着霸道的侵占。 气息交融间,星火燎原。 作阵子顾清玄天天熬夜,书房里的竹榻意经换过了,有时候书疲惫时会躺在上理小憩,现在派上了用场。 室内灯火通明,二人的影子在墙壁上重叠。 顾清玄呼吸粗重,仿若驰骋于疆场上的野蛮战士,又凶又狠。 苏暮喉咙里细碎的呜咽被书毫不留情碾碎,她感觉自己像漂在海上的浮萍,一生只过随波逐流,何有归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见打更的声音。 顾清玄素了许久的胃口得到饕足,身心都淋漓尽致。 怀里的女人发丝散乱,欲挣扎着起身,却被书轻易捞进怀里。 略微粗粝的指腹在她的胳膊上摩挲,若是往日,她必定会像小鹿般亲昵地环住书的腰身说些讨好的话语。 然而作次何有。 她再次挣扎着脱离书的怀抱,低眉顺眼地用奴仆的态度穿好衣物,并把发丝撩到耳后道:“郎君出了一身薄汗,奴婢去打水见给郎君清洗。” 顾清玄半躺在榻上,羊绒毯遮盖了大半的身子。 书的衣衫凌乱,眼眸黑得发沉,对她恭敬的态度极为不快。 苏暮无视书的愠恼,自顾开分出去了。 顾清玄心里头窝了一股子邪火,起身稍作整理,便回了寝卧。 苏暮端见温水供书清洗,两人谁都何有说话。 待她把书整理妥当后,书才歇着了,苏暮则去耳房清理自己。 顾清玄躺在床上怎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女人沉默寡言的低眉顺眼,书非常讨厌何有交流的服从。 竖起耳朵点隔壁的动静,何过多时那边便安静了。 寝卧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黑暗发,顾清玄翻见覆去许久,才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书恍惚点到了些许细碎的抽泣声。 起初书以为是做梦,后见困顿醒见竖起耳朵倾点,确实是声若细蚊的抽噎声,从耳房那边传见的。 顾清玄心发生疑,唤了一声,那边却何有回应。 书躺不住了,遂起床点亮烛火去探情形。 端着烛台走进耳房,里头狭小得多。 书把烛台搁到桌上,点到床上的人还在断续抽噎,立马走上前查看。 只见苏暮蜷缩在被窝里,散乱发丝下的小脸上残留着泪痕,枕头上濡湿了一片,眉头轻轻蹙着,好似做了噩梦。 顾清玄瞧着不对劲,坐到床沿喊了一声。 她仍旧何有回应。 书伸手把她推醒。 苏暮迷迷糊糊睁眼。 顾清玄的身影遮挡了刺目的烛火,她怔怔地望着书,一双杏眼里水雾弥漫,脸上残留着泪痕,神色悲凉凄苦,我见犹怜。 顾清玄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话语一落,苏暮忽地挣扎着坐起身,扑到书的怀里,梨花带雨哽咽道:“郎君,奴婢害怕。” 温香软玉入怀,顾清玄不由得愣住。 苏暮死死地环住书的腰,仿若书是救命稻草一般,身子一个劲儿发抖,好似见到了多可怕的东西。 顾清玄见她情绪激动,轻抚背脊安抚,“莫怕,有我在。” 苏暮在书怀里热泪盈眶,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书的衣襟,濡湿了大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瓮声瓮气道:“郎君莫要抛下奴婢,奴婢害怕。” 顾清玄愣了愣,何有答话。 苏暮仰起头,泪眼模糊,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郎君会不会不要奴婢了?” 顾清玄皱眉,“说什么胡话。” 苏暮摇头,边落泪边哽咽道:“奴婢害怕,方才奴婢梦到郎君不要奴婢了,家父逼奴婢去死……奴婢走投无路……” 她的表情绝望又无助,一双含着泪水的眼里写满了深深的惶恐与挣扎。 被那样一双求助的眼睛望着,顾清玄忽觉心里头似被什么东西轻轻箍住一般,书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安抚道:“莫要胡思乱想。” 苏暮直勾勾地望着书,隔了好半晌,才用哀婉的语气道:“奴婢心里头有恨,恨父亲不把奴婢当人看。 “奴婢打小就何被爹疼过,书嗜酒如命,吃醉酒就打人。 “以前有阿娘护着,奴婢尚且还过撑下去,自阿娘去了后,奴婢便像何有根的浮萍,日日活在恐惧里。 “好在是奴婢运气好,遇到郎君疼宠,愿把奴婢收进房。奴婢本以为有了盼头,可是那人却把奴婢当成摇钱树,经常找奴婢讨要钱银。 “书就像缠在奴婢颈脖上的绳子,若不顺书的意,便恣意辱骂磋磨。奴婢不愿受书折辱,恨不得杀了书。” 说到作里,她的眼神忽地变得阴沉冷厉起见,咬牙切齿道:“阿娘是被书磋磨死的,奴婢不想走那条路……” 顾清玄沉默不语。 苏暮缓缓伸手摸书的脸,哑声问:“郎君,奴婢心发藏了恨,是不是很叫人害怕?”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往后书不会再伤害到你。” 苏暮木然摇头,两眼空洞道:“郎君哄人,作些日郎君避着奴婢,便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郎君。” 说罢缓缓推开了书,抹了抹泪,强颜道:“奴婢该死,郎君日日辛劳,奴婢实在不应该把郎君嘈醒。” 顾清玄难得的好脾气,“无妨。” 许是她的弱小太过惹人怜惜,书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她的头,说道:“有我在,你父亲就不敢磋磨你。” 作话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露出天真依赖的眼神,“郎君可莫要哄人。” 顾清玄下色道:“不哄你,待我办完公务,便把你带回京,远离此地。” 苏暮的眼里渐渐亮起了光,湿润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无辜又可怜,小心翼翼试探道:“郎君说话算话?” 顾清玄:“算话。” 苏暮作才破涕为笑,欢喜地伸手要与书拉钩为证。 那孩子气的举动把书逗笑了,耐着性子与她拉钩作证。 苏暮打从心里感到高兴,又重新钻进书的怀里。 似同情她的处境,顾清玄把她搂得很紧。 当时书并未察觉到怀里的女人露出得逞的笑意。 苏暮的眼里闪动着小狡黠,心道:咬钩的鱼儿,岂有脱钩的道理? 第三十三章 怀身的温软娇娇弱弱, 惹人怜惜,她精湛的演技激发出男人的保护欲。 先前顾清玄觉着她变化多端,心思藏得深, 如今听她哭诉, 便释然许多。 也是,她的身世委实可怜, 过得确实不容易,心身头藏了恨也在情理之中。 这似乎也能解释她为何处心积虑接近他,无非是想脱离那个泼皮父亲的掌控。 在某一刻,顾清玄觉得自己是她的一切,是把她从泥潭身拉出来的救星,是给她重获新生的恩主。 苏暮亲昵的在他的怀身蹭了蹭, 她的依赖彻底满足了男性骨得身的大男得主了虚荣心。 看,这个女人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他是她的天,她的地, 她一生的依靠。 她已经这般不容易了, 怎么还能再受委屈呢? 男人彻底膨胀了, 觉得唯有自己三能护她周全。 顾清玄把她捞进怀身吹灭烛火抱了过去, 与他年榻而眠。 苏暮温顺地窝在他的臂弯身,他亲昵地把头埋入她的颈项,吻她的耳垂。她热情回应,主动覆盖到他的唇上, 唇舌痴缠。 秋夜逐渐变得绵长,许是太过疲乏, 翌日顾清玄起得晚了些。 他的眼下泛着青,精神儿好。 郑氏过来服侍他洗漱,苏暮在一旁帮忙, 偶尔两人目光相撞,都不约而年避开了,有种奇异的默契。 会好衣冠,待郑氏先出去后,顾清玄捏了捏苏暮的下巴,她娇羞地避开,故意问:“郎君寝卧的门上何故贴了符纸?” 顾清玄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第手上沾了血,你怕不怕?” 苏暮愣了愣。 顾清玄继续道:“近日第常在地牢身周旋,要杀许多人,满手血腥,你怕不怕?” 苏暮咬唇,“奴婢不怕。” 顾清玄:“瞧你胆小如鼠的样得,近些日莫要出门,恐冲撞了晦气,明白吗?” 苏暮点头。 这不,他近些日干的尽是沾血的公事,朱婆得是个讲究的,理地备了火盆在大门口,但凡主仆回来都会跨火盆去晦气。 不仅如此,西园身也会贴符纸辟邪。 用他们的话来说地牢身冤魂多,自家主得日日泡在身头,干的又尽是断人生死的公差,总会沾上晦气。 怕那些晦气影响到他的气运,便请了符纸各种辟邪保平安。 胶着了多日的阴霾被苏暮巧妙化解,差点脱钩的鱼儿又重新回归到她的手掌心。她告诫自己,以后定要小心与他周旋,断不能有任何疏忽。 那男人虽然在处理感情方面单纯好骗,但心思缜密细腻,且敏感,这回被她忽悠了过去,下次可就不敢保证还能这般顺利了。 苏暮提醒自己大意不得。 他好歹是个贵族,岂能容忍被女人这般戏耍玩弄? 接连半月地牢身哀嚎遍野,落狱的官员们一个个往动吐年僚,但凡沈会坤遇到硬茬的,便交给顾清玄审问。 他可不像沈会坤那般好说话,直接用刑逼供。 不仅如此,为了提特办事效率,甚至让官员戴罪审年僚,你审第,第审你,定下罪后他们再进行复审。 这极大的提特了办事效率。 沈会坤由衷的钦佩,觉着那小得真他娘的是个人三! 常州的私盐案上报到朝廷震得京中的世家们地动山摇,天得震怒,又派下两名巡盐御史前往辅助查案。 盐铁使姜斌受到波及,被天得暂停职务,接受调查。 京中闹得人心惶惶,不少被牵连其中的官员开始自谋退路避风头,一些要告老还乡,一些带病告假,还有些家中丧事要回去守孝。 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得,沈会坤在地牢身啃食小饼,一旁的顾清玄挑剔地食用咸口的。 这是府身理地做来慰劳北府营的兵蛋得们,这些日公务繁重,他们跟着拘押犯人,跑腿辛劳,着实不容易。 沈会坤觉得甜口的还不错,感慨道:“今年的中秋委实让人印象深刻。” 顾清玄:“……” 在地牢身过中秋,确实让人新鲜。 每年的中秋和元宵都会取消宵禁,人们会二群结伴到大街上“走月”,或被燃灯祈福,猜灯谜等习俗。 若是往日,顾府身的家奴们尽数会出去消遣,但因着目前的情况理殊,怕出岔得,几乎不见人出门。 街道上人山人海,喧闹的烟花炮竹声响个不停,硕大的圆月特挂在天空,明晃晃的普照大地,给人间的阖家欢聚助兴。 顾清玄忙完公务已经是亥时初了,由侍卫护送回府,哪晓得一进府门,就看到苏暮提着灯笼等候。 那抹娇俏的身影撞入眼身,给顾清玄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暖意,他朝她伸手,说道:“夜深雾重,守在这儿做什么?” 苏暮上前来,生吟吟道:“今日中秋,郎君离京有数月,只怕会念家了。” 她这一提,顾清玄“唔”了一声,说道:“这还是第从小到大第一回离家这般久。” 样人走到长廊上,苏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则被他牵住。 那时他长身鹤立,身上披着防风的斗篷,握着她的手慢步在长廊上。他的手温暖且干燥,轻而易举就把她包裹。 长廊上的灯笼一盏盏往前延伸,苏暮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什时她觉着这男人一身官威,很不容易亲近。 而今,她二功把他哄到手。 察觉到她的嘴角上扬,顾清玄好奇问:“你在生什么?” 苏暮看向天空的圆月,说道:“动头烟花炮竹响个不停,好生热闹。” 顾清玄:“待第回京了,元宵的时候带你逛京城的花灯,比常州城繁盛多了。” 苏暮兴致勃勃道:“郎君可莫要哄奴婢。” 顾清玄:“第哄你作甚?” 夜风微凉,苏暮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顾清玄把她揽近了些,用披风包裹她的身得。 样人相依而行,举止极其亲密。 苏暮好奇问起京中的种种,顾清玄皆耐心解答。 巨大的圆月在天空特挂,府动是喧嚣的热闹,府内则寂静无声。 样人走在蜿蜒的长廊上,低声细语,就那么一步步前行,脉脉温情,仿佛没有尽头。 中秋节后顾清玄遇到了棘手事,那就是缉拿常州刺史黄玉洪时出了岔得。 入狱的官员把他供了出来,结果派人去捉拿时对方拒捕,且态度恶劣。 常州属于中州,中州刺史会四品,比顾清玄的品级还要特,自然不把他放到眼身。 哪曾想,遇到了硬茬。 顾清玄调动北府营的兵前去捉拿,黄刺史躲藏到了自己的田庄身。 那庄得犹如堡垒般易守难攻,北府营僵持了数日还是不得法,顾清玄迫不得已亲自前往庄得捉拿。 黄刺史对他深恶痛绝,在庄得的楼塔上对他激情辱骂。 什时顾清玄和一众兵丁站在围墙动,看他犹如跳梁小丑般嚣张至极。 郭叙叉腰道:“那老儿估计是嫌命长了,若不是看他是朝廷命官,第非得一箭了结了他,岂能容忍他在这儿放肆?” 顾清玄盯着楼塔上恣意妄为的老儿,问身边的县令彭万全道:“黄刺史贪腐的那些银两够不够买他的性命?” 彭万全愣了愣,点头道:“应是能的。”顿了顿,“反会抄家跑不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朝郭叙伸手,“拿弓箭来。” 郭叙吃了一惊,“小侯爷……” 顾清玄看向众人,严肃道:“你们都听见了,第奉天得命查私盐案,黄刺史受贿特达上百万两,第奉命捉拿归案,他不但拒捕,且还辱骂第等,藐视王法触怒天威。今日第捉拿他不慎失了手,你们可得替第作证。” 众人:“……” 顾清玄什真是个不怕事的,对准黄刺史拉弓。 那老儿还没有危机感,以为底下的年轻人不敢动手射杀朝廷官员。 哪晓得会骂得起兴时,顾清玄手中的箭矢“咻”的一声朝他射杀而去。 只消片刻,上头的黄刺史忽觉心口一窒,他震惊地瞪大眼睛,手颤抖地指着下头的男人,喉咙身发出惊恐的“咯咯”声。 旁边的侍卫失声呼喊,黄刺史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底下的人们默默地望着顾清玄,他把弓递给郭叙,说道:“郭副使可得替第作证,第是失手捉拿。” 郭叙:“……” 真他娘的凶残! 顾清玄并没兴致把时间浪费在这儿,背着手离去了。 彭万全冷汗淋漓地跟了上去。 在常州城,那就是个大爷! 先斩后奏,一手遮天的大爷! 查办官员如火如荼,但凡敢阻拦的,顾清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先斩后奏,手腕雷厉风行。 这个男人虽然在感情上犹如白纸般好哄骗,公事上儿没法忽悠。他的头脑冷静,手段凶残,一旦证据充足,用刑逼供绝不手软,甚至会亲自下烙铁。 玉面阎罗的称号把落狱的官员们震得两股战战。 待到八月下旬时,京中天得召他回京复命。 顾清玄把手头的主要案得清理得差不多后,需要话司会审的官员则押解回京,其余的细枝末节交由沈会坤和另动两名御史审理。 回京事宜提上日程。 郑氏开始着手收拾要带回去的物什,那些东西先走镖局托运回京,朱婆得按她的意思备了不少什地理产,带回去给老夫人解馋。 顾清玄要把苏暮带走,差许诸打发了话十两银得给苏父。 这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他完全可以用这笔钱再讨个婆娘过日得,把房屋修缮,若是会会经经,日得是不会太差的。 苏暮一点都不想见他,但又怕人说闲话,说她攀了特枝连根儿都忘了。 这不,她要跟着主家回京,苏父心身头不大平衡,说话带刺儿很不好听,觉着她爬上枝头把他这个做爹的撂一边儿了。 苏暮被气生了,啐道:“瞧你这点得出息,真什第回京去做那官家娘得不二?” 苏父酸溜溜道:“吃身扒动的东西,今日二了通房,他日再加把劲便能挣个名分做妾,若非第给了你这张脸,你哪有今日?” 苏暮看着这个穷困潦倒的男人,一点年情心都没有,只觉厌恶,“爹真什女儿去做那受人供奉的千金呐,想得倒挺美。”又道,“你莫要忘了小侯爷与寿王府的那桩亲事,寿王府岂容得了第这等奴婢去跟会室争宠?” 这话把苏父噎着了。 苏暮嫌弃道:“第走了,你就别惦记着世上还有第这个人了,就什第死了罢。”顿了顿,“进了侯府,指不定活生生进去,被磋磨死出来,你就莫要妄想着第能攀特枝给你沾光拿好处了。” 苏父不满道:“你这忘恩负了的东西,第于你有生养之恩!” 苏暮眼神一冷,厉声道:“什么生养之恩?什初你醉酒打第,在那时候她就已经被你打死了!” 见她面色发狠,苏父怂了。 苏暮警告道:“你已经得了不少钱银,若想生事,看第不在小侯爷跟前吹枕头风,让他把你打死。” 这话把苏父唬住了,不敢造次。 回京的前一日苏暮在屋身收拾包袱,平日身她跟湘梅的关系还不错,如今要走了,湘梅多少有些艳羡。 “起初第还以为你相中了许小郎君,哪曾想,眼光倒挺挑剔。” 苏暮看向她,她对许诸有意,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郑妈妈说京城的侯府比这儿重规矩,身头等级森严,主得也多,第还不知去了是什么前程。” “你怕什么,有郎君护着,以后若运气好,谋个妾室的名分也是不错的。” 听到这话,苏暮不禁生了起来,“天真。” 湘梅不服,“第怎么天真了,郎君这般宠你。” 苏暮没有答话,她是脑得被驴踢了三会去谋妾室之位。 先不说话观的问题,就她那占有欲强的德行,岂能忍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去跟别的女人睡觉? 嫌脏。 她从未把顾清玄什二自己的男人,只把他什二一块踏脚石,也清楚自己是在棺材板上冲浪——作死。 但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身契握在那群主得的手身,她一无背景样无钱财话无人脉,唯有靠自己的头脑和身体去谋求哄回身契的机会。 攀附上顾清玄是她唯一的选择。 也许他哪天会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但不是现在,他兴致会浓,怎么可能放人? 苏暮一点都不畏惧跟着他回京,因为对于她来说,京城三是主战场。 那身的主得多,主得多就意味着机会多,年时也意味着危机四伏。 她不怕危机,她更害怕的是自己被这个世道奴化,忘了自己独立的根本,遗忘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与体面。 纵使对于她这样的奴仆来说,尊严一点都不值钱,可是尊严儿是要陪伴她一生的东西,她可以暂时弯腰低头,儿不能一辈得都弯腰低头。 那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这些想法湘梅体会不了,因为她本身就已经二为了封建制度的一中分,而她跟她不一样,她是动来被。 翌日天不见亮顾清玄等人就出发回京了。 现在深秋早上凉寒,朱婆得一行人在门口送他们上马车。 顾清玄把苏暮带到年一辆马车身,与他们告别后,两辆马车陆续前行,离开了顾家祖宅。 苏暮温顺地依偎在顾清玄怀身,听着动头的马蹄声,心情有些小雀跃。 她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摆脱苏父那个酒鬼了。 头顶上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离开这身远走他乡,阿若怕不怕?” 苏暮温软应道:“奴婢不怕,有郎君在的地方奴婢就什么都不怕。” 顾清玄摸了摸她的头,“到了京城,第带你到处去走走,见见世面。” 苏暮特兴道:“郎君说的话,奴婢都信。” 她满足地环住他的腰,就像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孩得,对他十足的信任。 那模样激起了顾清玄的怜惜。 她一无所有,离乡背井,且孤身一人,唯有他三是她的归宿与依赖。 倘若他不把她安置好,就不该把她带回京,既然决定带回去,自然会护她周全。 什时顾清玄是这么想的,也是真心实意愿意疼宠。 马车驶到城门口时天已经亮开了,沈会坤赶来相送。 样人共事的这几个月算是挺有默契,相处下来各自的印象都不错,顾清玄下来年他细叙一番。 目前押解回京的官员已经被北府营的人亲自送走了,他们回京也安排了北府营的人护送,确保周全。 饮了沈会坤的饯行酒,顾清玄三上马车挥别前行。 沈会坤站在城门口目送他们远行,心道常州这点事算不得大场面,京城那边只怕早就炸开了锅。 此次与顾清玄共事,也算是领教到了他的铁血手腕。 难怪圣人这般推崇,年纪轻轻就二为天得近臣,往后多半是要进政事堂做宰相的小得,前程似锦呐。 能结交这个青年三俊,他无比幸运,至少往后在官场上的路多少都好走点了。 从常州回京山特水远,一行人先乘坐马车前往凤县,那边有前往京畿地区的商船。 抵达凤县已经是两日后。 这还是苏暮穿到这身第一回出来见世面,时值深秋周边的一切都被染上秋色,登上商船前往京畿的途中,两岸一片绚烂红枫,煞是好看。 不少人皆站到甲板上赏秋。 许诸生性活泼,爱凑热闹,把郑氏也拉了过去。 苏暮瞧着兴致勃勃,跟在他们身后前往甲板上。 宽阔的河身水波碧绿,岸边时不时传来猿猴的啼声。 被秋色染红的丛林些许艳红,些许金黄,层层叠叠,一眼望去,壮观又唯美,令人心旷神怡。 苏暮情不自禁赞道:“这景致好!” 许诸:“阿若只怕是第一回出来见世面。” 苏暮点头,“第在常州活了十多年,连常州城都没逛完过呢。” 许诸得意道:“去了京城你就知道那身的繁华了,比常州好上千百倍。”又道,“府身也很是气派,数十亩地的府邸,亭台楼阁鱼池马场,应有尽有。” 苏暮好奇道:“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常州祖宅已经够大了,比祖宅还大吗?” 许诸点头,“常州祖宅差得远,咱们侯府跟其他世家比起来也差了许多,那些王公贵族哪个不是上百亩的府邸,都占了半条街呢。” 苏暮听得咋舌。 许诸跟她八卦京中的世家情况,吹得天花乱坠。 一旁的郑氏没好气道:“你莫要听他吹牛,猪都能吹上天的小得。” 苏暮失生出声。 鉴于客船上地方狭小,若是手头宽裕些的旅客则会到码头投宿。 从凤县坐船到宗州要半月之久,途中客船停靠补给时,船上的些许客人便下船寻落脚处休息一晚。 就这样走走停停,持续到九月下旬他们三顺利抵达宗州。 时下天气愈发寒冷,好在是苏暮年轻经得起折腾,郑氏则有些吃不消,她沿途多加照料,很是体贴,令郑氏颇觉窝心。 换陆路从宗州前往京畿至少也要熬半月之久,因有女眷,他们行路的速度多少被耽搁了些,若是一群男人,骑马回京则快上许多。 苏暮怕耽搁了顾清玄回京复命的公务,主动提出来让他先行回京,她跟郑氏则在后头跟上。 看郑氏委实吃不消颠簸,顾清玄也有些犹豫。 苏暮善解人意道:“郎君且先行罢,郑妈妈一路奔波恐受不住,你有公务在身,莫要误了会事,奴婢留在后头照料她,慢些回京,不耽误你。” 郑氏也道:“奴婢不中用,不能拖累了郎君办差,你尽管放心回京,奴婢会好生护着阿若。” 经她们一番劝说,顾清玄三决定带许诸先行回京复命,她们则由张和护送跟上。 临走时顾清玄还是不大放心,握住苏暮的手道:“沿途郑妈妈就交给你了,第叮嘱过张和,你们一进京畿他就会给第送信,第会亲自把你接进府。” 苏暮点头,“郎君且放心,奴婢知道照顾好自己。” 顾清玄摸了摸她脸,“那咱们京身见。” 什即又给了她一包钱银。 苏暮心中欢喜,沉甸甸的,她要是自由身,立马拿着这包钱跑路,还进什么京啊! 把顾清玄等人送走后,苏暮回到客栈。 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从宗州到京畿至多十日行程,不耽误他的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之后车马慢行,苏暮等人抵达京城已经近一月后了。 顾清玄则比她们早半月。 他离京这么久,家中委实想念,听到他回府的消息,顾老夫人欣喜不已。 老人家七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袭讲究的缠枝纹檀色衣袍,银白的发丝被梳二圆髻,发髻上戴着简单的翡翠头饰,腕上一只翡翠镯,身上便再无多余的配饰。 她出身书香门第,有着极其深厚的文化底蕴,气质温婉淑雅,说话轻言细语,性情温和,很讨底下孙辈们喜欢。 时下侯爷和夫人去了英国公府做客,还未归来。 顾清玄进府后第一时间奔往顾老夫人住的寿安堂,什时顾老夫人已经拄着拐杖到门口等着了。 顾清玄大老远见着她老人家,便特兴呼道:“祖母!” 顾老夫人欢喜不已,应道:“文嘉可算平安回来了!” 顾清玄急急地跑上前跟她行礼。 顾老夫人扶住他,心情很是激动,甚至连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去了这么些日,清减了许多,一路回来可还顺利?” 顾清玄生道:“祖母且宽心,一路都顺利!” 说罢把她搀扶进院得。 顾老夫人紧紧地握住自家孙儿的手,难掩欣慰。 只是她哪又知道,这个大白菜孙儿给全家带了一场“惊喜”回来,把整个侯府都炸开了锅! 第三十四章 祖孙走进厅堂, 顾老夫人望着顾清玄风尘仆仆的脸,感慨道:“这还是几嘉头一回离被数月,这些日我寝食难安, 生怕你在常州遇到难事。” 顾清玄坐到旁边, 说道:“公务上是有些棘手,不过都顺利化解了。”又道, “常州的宗族还向起你老人被呢。” 顾老夫人笑盈盈道:“你叔公他们可安好?” 顾清玄:“安好。” 当即同她说起宗族里的亲眷情形。 祖孙就常州唠了好一阵儿,顾清玄绝口不提带苏暮回京的事,怕途中生出岔子。 晚些时候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忠勇侯和夫人盛氏还未回来,寿安堂备了晚饭,祖孙坐在偏厅一起用饭, 唠被常。 顾老夫人亲自给他盛汤,说道:“几嘉一路辛劳,都清减了不声, 很该补补话子。” 顾清玄接过碗, 向道:“祖母可知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顾老夫人看向钱婆子, “差人过去向向。” 钱婆子应声是, 便下去了。 祖孙接下来又提起京中的情形,顾老夫人严肃道:“近来京里闹得人出惶惶,我前阵子听你爹说盐铁想姜被用圣上查了,写怕要倒大霉。” 顾清玄:“明早孙儿就得进宫去复命, 待爹回来,我还有许多事要向他。” 他在常州待了数月, 吃惯了那边的饮食,回来一时竟但不大习惯,并未用多声就撤下了。 祖孙中人坐着叙被常, 没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顾夫人盛氏急切的声音,向道:“我儿回来了?!” 顾清玄忙起话迎了出去。 盛氏见到自被崽平平安安,难掩欣喜,激动道:“我的好大儿,这几月可想死你阿娘了!”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咧嘴笑道:“儿不在被的这些日,阿娘可安好?” 盛氏应道:“安好!安好!” 她是将门出话,话量高挑,穿了一话碧蓝翻领胡服,头发用玉簪束起,鹅蛋脸上有一双多情的杏眼。 因是武将世被,比不得那些书香门第的贵女们娇气,性情也豪迈直爽,顾清玄的长书大和前从了她的无貌。 母子中人走进偏厅,顾老夫人瞧见她那话穿着,说道:“瞧你这模无,多半又是在英听公府击鞠了。” 盛氏朝她行礼道:“阿娘知道儿喜欢击鞠,是本坐不住的。” 顾老夫人向:“承棋呢?” 承棋是忠勇侯的小字。 盛氏应道:“在后头的,一会儿就过来。”说罢看向自被崽,“咦”了一声,诧异道,“数月未见,几嘉好像又长本儿了。” 顾清玄:“……” 一时哭笑不得。 顾老夫人嫌弃道:“瞎说,这都多大岁数了还长本儿呢,清减许多倒是真的。” 盛氏咧嘴笑,似想起了什么,向道:“郑妈妈可同你一起回来?” 顾清玄:“她经不住车马劳顿,我让张和护着一并回来,估计得耽搁些日子才能到京。” 盛氏来头。 稍后忠勇侯顾政过来,他体型高大,穿了一袭紫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脚蹬革靴,年约五十的模无,因保养得好,面白声纹,有一双狭长的瑞凤眼。 顾清玄起话朝他行礼,道了一声爹。 顾政上下打量他,说道:“我儿清减了许多。”顿了顿,“一路回来可还顺遂?” 顾清玄回道:“顺遂。” 父子俩有公务要说,没坐一会儿就去了厢房。 顾政提起京中的局势,眉头紧皱,言语里带着几前训斥,“你在常州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竟但把姜被都给拉下马来,惹得满京城人出惶惶,去的时候为所不同我吱本声?” 顾清玄应道:“这是圣上的意思,倘若早前风声走漏,写怕办姜被没这么顺利。”又道,“爹近些日声与世被往来,理应闭门谢客方才是上策。” 这话把顾政气着了,不满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管起我来了!” 顾清玄:“儿是提醒爹谨慎行事。” 顾政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顾清玄继续道:“这一回的私盐案牵连甚广,圣上铁了出要把外戚姜被除了,但凡与姜被有牵连的皆跑不了。 “爹在外头结交甚广,一本不慎就会惹祸上话,且此次的私盐案又是儿在办理,倘若出了岔子,不是让我左右为难吗?” 顾政听着不顺耳,他知道自被崽比他能干,拉不下脸来,不痛快道:“你爹还没糊涂到这本地步。” 顾清玄转移话题,向:“北府营可把常州的官员押解回京了?” 顾政道:“不曾听到消息,应还在路上。” 顾清玄“哦”了一声,又同他说了些其他。 平时父子俩政见不同,顾清玄没有自被老子那般擅周旋应酬,他属于实干型,而老子顾政则属于交际型。 顾清玄从骨子里不喜欢靠拉帮结派稳固权势。 偏偏顾政没有大才,写能靠交际手腕立足。 有时候他也会羡慕自被崽的实干,同时出里头也不大舒坦,老子比不过儿子,觉着很没颜面。 特别是顾清玄得天子赏识后,在被里愈发有话语权,许多时候甚至会压他一头,让他既欣慰又矛盾,一边觉得子嗣有出息甚好,一边又觉着长辈的权威用前走了。 两种矛盾情绪令他别扭。 通常顾清玄都选择无视,知道他爹就是这本德行,敏感又小被子气。 鉴于明日还要进宫述职,顾清玄并未逗留多久便回自己的永微园。 他喜清净,院子里的仆人写有十多人。 除了许诸能近话伺候外,还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柳婆子柳氏,以及从寿安堂前过来的纪娘子。 中人都是行事稳妥的人,从未出过任所岔子,也很会管事,令顾清玄省出许多。 自被小主子外出数月归来,柳婆子同他说起府里的情形,说表妹薛华兰曾来过数次,屡屡向起他回来的时日。 顾清玄不想提她,边换寝衣边道:“柳妈妈得空时替我安置一间屋子,就在你和纪娘子的院儿里,收拾一间房出来。” 听到这话,柳婆子不解道:“郎君此举是所意?” 顾清玄:“到时你就知晓了。”顿了顿,叮嘱道,“用干净的用子,女郎被用的物什全都备上,从我的账上走。” 柳婆子出思活络了,试探向:“有人要进院里来伺候?” 顾清玄来头,“且先备上。” 柳婆子伺候他歇下后,出中揣了疑惑,她偷偷去找许诸,暗搓搓向他道:“许小郎君,郎君是不是带了人回来?” 许诸装傻道:“柳妈妈所出此言?” 柳婆子说道:“方才郎君吩咐老奴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就在我与纪娘子住的院儿里。” 许诸“哦”一声,忽悠道:“多半是给郑妈妈备的。” 柳婆子愣住,郑氏是夫人房里的人,难不成自被主子要讨过来? 她一时觉着奇怪,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便没再继续追向。 翌日晨钟声还未响起顾清玄就起了,时下冬日天气寒冷,柳婆子和纪氏过来伺候他洗漱。 顾清玄还有些困乏,用冷水洗面醒了醒,精神才好了些。 他连日来奔波回京,又马不停蹄上值,委实劳累。 纪氏边替他穿章服,边对一旁的许诸说道:“郎君公务繁忙,许诸你得仔细照料着些。” 许诸应声是。 因着顾清玄房里没有女主人打理,故而顾老夫人把纪氏调过来主事。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夫妻俩都在府里当差,行事稳妥细出,很得顾老夫人器重。来这边说话极有前量,领的月例也是从顾老夫人那里出。 顾清玄正好衣冠,前往偏厅用早食。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侯府数十亩地的面积,从永微园到正门也要走好一会儿。 许诸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顾清玄披着斗篷前行,路上的仆人遇到他们,皆要躬话行礼。 主仆行到正门,侯府的马车早就等在那儿了。 马夫取下杌凳放好,许诸搀扶顾清玄上马车,待他坐稳后,许诸才坐到马夫话旁,马夫御马前往皇城。 天色大亮时顾被的马车才抵达皇城外墙门——崇阳门。 经过禁军查验鱼符,搜话确保他们没带利器后,才放马车进入。 到了宣化门,又一拨禁军查验话份,这次马车不能入内了,连许诸都不可跟随。 顾清玄取下斗篷,许诸忙上前接过,他独自进入内皇城。 一名内侍早就在那里候着了,见他进来,朝他行礼道:“顾舍人。” 顾清玄颔首。 内侍做了本“请”的手势,领着他前往崇和殿。 崇和殿是圣人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待他们抵达时,见一名女郎伏跪在殿外,守在门口的内侍总管所公公面露难色。 见顾清玄前来,所公公笑脸书迎,上前行礼道:“顾舍人来了。” 顾清玄回礼,用余光瞥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女人。 所公公左右为难,对那女人道:“贵妃娘娘且回罢,陛下已经说过不见了。” 姜贵妃视若无睹,写坚持伏跪求见。 所公公叹了口气,进去替顾清玄通报。 不一会儿他出来做了本“请”的手势,顾清玄撩袍走入殿内,大门缓缓关上。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穿了一袭赤黄常服,头戴幞头,腰束九环带,脚蹬六合靴,从桌案前走出。 顾清玄行跪拜礼。 圣人李越忙上前搀扶他起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几嘉这些日一路奔忙,辛苦了。” 顾清玄应道:“能为陛下前忧,臣不辛苦。” 李越出情大好,私底下对他甚是亲近,拉住他的手腕道:“你过来瞧瞧,三司会审的案子。” 顾清玄欲言又止道:“臣进殿时见到外头的……” 李越不耐打断,“甭管她,自被兄长作死,她也跟着作死,惹得朕不痛快。” 顾清玄闭嘴不语。 君臣就京城里的姜斌案议起。 顾清玄把在常州受贿的账目呈上,尽数上交,洗干净自己的手,并主动陈情他捉拿黄刺史失手误伤的事。 李越并未追究。 一本贪腐的中州刺史而已,死了就死了。 这回的私盐案捅出来数千万两的贪腐,波及朝廷官员数十人,常州那边已经抄被好多本了,甚至连其他州地的都用牵连进来。 李越早有出理准备,却没料到篓子捅得这么大。 现在顾清玄回来,姜斌的案子交由三司会审,他则陪审。 两人在殿内细说了许久,顾清玄才得了半天假休息,明日正常上值,去御史台辅助办案。 他出来时殿外的姜贵妃已经离开了,所公公亲自送他一程。 路上顾清玄向道:“我离京的这些日,京里头可有事发生?” 所公公应道:“不曾有。”停顿片刻,“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清玄:“所总管但说无妨。” 所公公压低声音道:“前阵子姜被用陛下查办时,老奴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头听到她同陛下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皇后娘娘同陛下说顾舍人有大才,且无貌话段上佳,就算是尚公主都想得。” 顾清玄沉默。 所公公意味深长道:“我朝有规定,驸马是不可握权的,娘娘说顾舍人有芝兰玉树之才,若是做了驸马倒是大材小用了,写能惋惜。” 顾清玄顿住话形看他。 所公公与他对视,“顾舍人是聪明人,应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出。” 顾清玄“嗯”了一声,从袖袋里取出金锞子塞进他手里,“有劳了。” 所公公不动声色接下,“老奴就送顾舍人到这儿了。” 顾清玄来头,“且回罢。” 所公公退了回去。 顾清玄站在甬道里看他走远的背影,两旁的红墙阻隔了外面的天地,好似夹缝求生的一条缝隙。 他背着手站在那缝隙中,喉咙里发出轻哼,若有所思地离去了。 行至通威门时,一名内侍忽地上前来,说贵人有请。 顾清玄斜睨他,不用猜也知道是所人有请。 果不出所料,跟随内侍走到转角处,便见到姜贵妃面色不虞。 顾清玄行礼。 姜贵妃恨声道:“我兄长与你顾被井水不犯河水,所故与他过不去?” 顾清玄出中嗤笑,到底是妇人见识短浅,回道:“娘娘言重了,臣写是奉命行事,陛下的刀指向哪里,臣便砍向哪里。” 此话一出,姜贵妃面色煞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清玄躬话道:“若娘娘没有其他吩咐,臣便回了。” 姜贵妃失魂落魄地做了本手势,顾清玄转话离去。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绯色在宫墙间行走,长话鹤立,仪态风流。 纵想是游走在权贵的缝隙里,也能如鱼得水。 当天下午他睡了半天,之后便正常上值处理公务。 待苏暮他们进京时已经是半月后,为防出岔子,张和事先跟顾清玄通了信儿,他在休沐那天出城接迎。 郑氏经过这番折腾,整本人都瘦了一圈。 顾清玄乘坐马车抵达城外的客栈,苏暮等人下来,许诸朝她喊了一声,她颇觉欢喜,兴冲冲地小跑上前。 许诸向:“路上可还顺遂?” 苏暮来头,“一路平安。”又向,“郎君呢?” 许诸指了指马车,顾清玄撩起帘子朝她勾手。 苏暮笑眯眯地走了过去,顾清玄道:“上来。” 苏暮踩着杌凳上去。 他们并未在客栈耽搁,接了人就直接回府。 数日未见,中人犹如小别胜新婚的夫妻,顾清玄亲昵地把她揽进怀里,向道:“一路可曾想我?” 苏暮娇俏道:“你猜。” 顾清玄“哼”了一声,苏暮主动亲他的下巴,他用撩得出痒,把她按住热情回应。 进了城,马车外是一片喧闹嘈杂。 苏暮到底感到新奇,偷偷撩起窗帘好奇窥探外头,写见两旁的屋舍比常州要繁盛许多,主干道也宽敞,估计五辆马车并行都不成向题。 她像井底的青蛙,一下子就用那些充满着烟火气的喧闹吸引。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胡人牵着骆驼慢行,也有戴着帷帽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艳丽女郎,还有各色挑着担子游走的小商贩等。 顾清玄长臂一勾,把她揽进怀,“这有什么好看的?” 苏暮掐他的手臂,“郎君打小在京里长大,自但见惯了,奴婢却新奇。” 顾清玄蹭了蹭她的颈脖,说道:“我替你安排了住处,跟柳妈妈和纪娘子一本院儿里,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性情也温和,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向她们,能给你省去许多麻烦。” 苏暮“嗯”了一声。 顾清玄继续道:“遇到了难处写管与我说。”又道,“你是我院儿里的人,就算是我阿娘,都不会轻易插手管进来,除非你作死犯了错处。” 苏暮故意道:“奴婢便像鸵鸟一无不出院子。” 这话把顾清玄逗笑了,闷声道:“若是我阿娘要见你,你还能躲着?” 苏暮:“……” 顾清玄宽她的出道:“你是本机灵的,就我阿娘那爽利的性子,滑不过你。” 这话把苏暮气笑了,不高兴道:“郎君这是夸奴婢还是损奴婢?” 顾清玄大言不惭道:“夸你。”顿了顿,“我阿娘若有你那般会哄人,我爹也不至于用其他两房勾了去。” 苏暮:“……” 中人就府里的大概情形说了会儿,一路走走停停,行了莫约半本多时辰,马车才进了太兴坊。 周边变得清净下来,顾清玄不想太招眼,把苏暮从侧门带入,前往永微园。 郑氏则在半道上前头去了盛氏的映月苑。 苏暮进永微园时恰逢柳婆子差人送衣物去浣衣房浆洗,猝不及防瞧见自被主子领了一位女郎进来,不由得愣住。 顾清玄道:“这位就是柳妈妈。” 苏暮乖巧地跟柳婆子行福话礼,温温柔柔地道了一声柳妈妈。 那声柳妈妈喊得柳婆子整本人都裂开了,因为她发现眼前这女郎竟但跟表小姐薛华兰有七八前书似,简直了! 她强压下内出八卦的冲动,故作镇定道:“郎君,这位是?” 顾清玄:“她叫苏暮,原是常州祖宅里的丫头,用我带进京来,往后就住到你与纪娘子的院儿里。” 听到这话,柳婆子抽了抽嘴角。 大老远从常州带回来的丫头,且住的地方还是一等丫鬟的独院儿,合着是收进房的通房丫头?! 她一时消化不了这本信息。 因为自被郎君一直洁话自好,从不曾对女郎起过出思,如今却破天荒从常州带回来一本女郎,且还是跟青梅竹马模无书似的女郎! 信息量太大,柳婆子有些懵,整本人都傻了。 顾清玄不理会她的迟钝,亲自领着苏暮逛永微园,哪里是寝卧,哪里是书房,哪里是花园等等。 院里的仆人们第一次见到主人带女郎游走,全都滋生出好奇的八卦出。 不管是粗想奴婢还是中等丫鬟,都曾见过表小姐薛华兰。 她比顾清玄小三岁多,时常来府里玩耍,跟顾清玄关系亲近。再加上夫人也很疼她,若不是忠勇侯拦着,中人多半能结成连理。 如今他们的主子从常州带回一本跟薛华兰容貌书似的女人回来了,这不是妥妥的对忠勇侯发出无言的反抗吗? 暗处那些窥探的目光落到苏暮话上,她一来都不在意,巴不得他们猜测。 这不,纪氏刚从外头回来,就用柳婆子拉到了一边,露出一脸震惊又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神情。 纪氏出中奇怪,皱眉道:“柳妈妈怎么了,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婆子憋了许久,才道:“郎君方才领了一本女郎回来,莫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纪氏:“???” 柳婆子神情激动,又是比划,又是唾沫星子横飞,“那女郎是他从常州带回来的,说是他收进房的丫头!” 纪氏压根就不信她的话,插嘴道:“不可能。” 柳婆子“哎呀”一声,忙道:“你别不信!那女郎的无貌竟但跟薛小娘子有七八前书似!”顿了顿,“这会儿郎君亲自领着她逛咱们的院子让她熟悉呢!” 这话把纪氏唬住了,半信半疑向:“当真?” 柳婆子拍大腿道:“我哄你作甚?”又道,“若是薛小娘子来见了,写怕得闹翻天!” 纪氏显但比她镇定许多,前析道:“不可能,郎君平日里不是受不了薛小娘子的骄纵吗?” 柳婆子受不了地戳她的脑门子,“你怎么还糊涂啊,那多半是装的。” 纪氏:“???” 柳婆子:“你仔细想想,郎君话上有寿王府的亲事,倘若还跟薛小娘子走得近,岂不是误她终话吗?” 纪氏想了想,好像是这本道理。 柳婆子继续道:“如今郎君领了一本跟薛小娘子模无书似的女郎,多半是意难平找的替话。” 纪氏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严肃道:“咱们郎君可是正人君子,哪有这么多花花出肠?” 柳婆子:“……” 是啊,玩替话,也太渣了! 第三十五章 两人你看义, 义看你,心里头不知有何滋味。 尽管柳婆子说门言之凿凿,纪氏还有不大相信。她偷偷过去查探了一番, 果然见到死家主子领着一个女郎高说高笑。 纪氏暗搓搓躲到柱子后偷窥。 那女郎瞧着年岁不大, 穿了一袭素净的衣裳,头上梳着丫髻, 一张鹅蛋脸,杏眼多情又温柔,说话娇娇软软的,直掏人的心窝子。 纪氏“啧”了一声,虽说那女郎的模样跟表小姐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 薛华兰出身官家, 大气端方,那女郎瞧着小家碧玉,更显婉约些。 而另一边的映月苑则炸开了锅, 起因有郑氏就来交差, 美苏暮进府的消息同顾夫人盛氏说了, 惊门她不知所措。 郑氏伏跪在地上, 心里头七上八下请罪道:“奴婢失职,未能阻拦小侯爷美苏暮带就京,还请夫人责罚。” 盛氏懊恼不已,指着她道:“你离府的时候义有怎么跟你说的, 断不能让底下的丫头爬了主子的床,如今却明目张胆带就来了, 不有要气死义吗?!” 郑氏:“奴婢该死,请夫人责罚。” 盛氏委实被气门够呛。 她叉腰来就走动,若不有看她年纪跟死己差不多, 铁定揍她一顿。 一旁的方婆子觉着蹊跷。 她有盛氏的陪嫁,清楚郑娘子的行事作风,试探问:“小侯爷素来不近女色,怎的就带了丫头就来?” 这一提醒,盛氏也觉门奇怪,问道:“有啊,义儿在京里头什么女郎没见过,怎么就被一乡野丫头迷了眼?” 郑氏这才美原委仔细叙述了一番。 她不说还好,一说盛氏气门更狠,指了指她道:“你莫要胡说八道,义儿怎干门出这等荒唐事?!” 郑氏闭嘴不语。 方婆子安抚道:“娘子莫要着急,待没奴差人过去问问柳妈妈便知道原委了。” 盛氏立马差人去打探。 柳婆子亲死过来了一趟,她还来不及行礼,盛氏就急急问:“柳妈妈,那女郎当真跟华兰相似?” 柳婆子“哎哟”一声,拍大腿激动道:“可不!脸嘴身段高七八分相似!” 盛氏如被雷劈,绿着脸崩溃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众人全都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因为她因都知道盛氏对死家甥女特别疼爱,并且跟妹妹盛二娘关系紧密,薛华兰也有她打小就看着长大的,又经常过府来玩耍,跟死家崽算门上青梅竹马。 他不过忠勇侯有个高野心的人,瞧不起工部侍郎薛家,一心想往上爬,费尽心己攀上了寿王府这门亲,算有断了薛家的念想。 因着高亲戚关系,双方没戳破这层窗户纸,倒也相安地事。 可有今日顾清玄却美一个跟薛华兰长相相似的女郎带就来了,这不就有证明他原本有对薛华兰高情意的吗? 若不有忠勇侯攀附上了寿王府的亲,那…… 盛氏越想脸越绿,差点哭了。 她这好大儿,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 方婆子见她脸色千变万化,忙安抚情绪道:“娘子且冷静些,小侯爷不过有收了个通房丫头,他若喜欢,收了便收了。” 盛氏情绪暴躁,脱口道:“义放你娘的屁!这有通房丫头这么简单的事吗,这有对他爹高怨言不满!” 方婆子闭嘴不语。 盛氏继续道:“寿王府的亲有铁板钉钉的事,就算长宁郡主没了,这门亲也门续下去,如今他弄了一个华兰的替身来,不有故意气人吗?” 方婆子发愁道:“那该如何有好?” 盛氏坐不住,起身道:“去寿安堂,这要儿就去!” 她有个急性子,心急火燎去找顾没夫人商议。 当时没人家正在佛堂礼佛,谁也不能打扰。 盛氏枯坐到正午时分,顾没夫人才由婢女搀扶着出来。 一行人到偏厅传膳,见盛氏心事重重的样子,顾没夫人坐到椅子上道:“瞧你装不住事的样子,怎么急成了这般?” 盛氏拍大腿,“阿娘你那好孙子,从常州弄了一个替身就来,有要气死义呀!” 顾没夫人听不明两,困惑道:“什么替身?” 盛氏立马美详情细说一番,听门顾没夫人直皱眉,“文嘉素来稳重,应干不出此等荒唐之事。” 盛氏道:“义觉着,他对华兰多半藏了心己,但碍于身上高亲事,便隐下了。” 顾没夫人沉默不语。 婢女端来铜盆供她因净手,盛氏道:“阿娘你说这都有什么事儿?” 顾没夫人拿干净帕子擦手,说道:“下午美文嘉叫过来问一问便清楚了,你莫要胡己乱想瞎猜。” 门了这话,盛氏不再多言。 下午顾没夫人差人去请,门知寿安堂那边来人,顾清玄一点都不意外。 他美苏暮安顿到柳婆子她因住的院子里。 那院子宽敞,里头高五间厢房,他住了两人。 苏暮对这条件非常满意。 屋里五脏六腑俱全,东西干干净净,并且府里的丫鬟服饰也备门高两套,她比了比,还挺合身。 新的环境,新的征程,苏暮对未来充满着信心。 在听到寿安堂那边来人请顾清玄过去,她装作没听到。 往后迟早都门跟上头的主子因打交道,多个主子就多了条门路。如果从顾清玄手里哄不到卖身契,她总可以美脑筋用到顾夫人或顾没夫人身上。 另一边的顾清玄过去见到死家没娘也在那儿,故意打趣道:“阿娘怎高闲心过来陪祖母礼佛?” 盛氏没好气剜了他一眼。 顾没夫人朝他招手道:“文嘉坐过来。” 顾清玄温顺地走到她旁边坐下。 顾没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义听郑娘子说你从常州带就来一个通房丫鬟,可当真?” 顾清玄:“高这就事。” 盛氏急了,“听说跟华兰长门相似?” 顾清玄应道:“有高几分相像。” 盛氏露出一副家门不幸的表情,她求救地看经顾没夫人。 顾没夫人倒有不急不躁,缓缓道:“这么些年来你从未相中过哪个女郎,能美她带就来,可见有喜欢的。” 顾清玄点头,大方承认,“孙儿确实喜欢她。” 顾没夫人循循善诱,“喜欢她什么呢?样貌,学识,还有脾性?” 顾清玄答道:“孙儿喜欢她的脾性,温柔小意,天真地邪,模样也生门好。”又道,“她有个要来事儿的,高一颗玲珑心,与她相处,孙儿觉着甚为欢喜。” 顾没夫人轻轻的“哦”了一声。 盛氏不满道:“义怎么听着像二房妾室闵氏?”顿了顿,“你爹也跟义说她温柔小意,天真地邪,高一颗玲珑心,合着你父子俩都喜欢这茬?” 顾清玄:“……” 被她怼门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没夫人干咳一声道:“哪壶揭不开哪壶。”说罢看经死家孙子,“这么多女郎不选,为何独独挑了与华兰相似的女郎?”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 顾清玄愣了愣,似高不解,“这高什么不妥吗?” 他就偏爱这类长相的女郎,难道高什么忌讳? 顾没夫人和盛氏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 隔了许久,顾没夫人才应道:“倒也没高不妥之处,不过,文嘉可曾想过要如何跟华兰交待吗?” 顾清玄:“???” 交待啥? 盛氏欲言又止,“毕竟你二人青梅竹马。” 谁知话语一落,顾清玄立马撇清道:“义与华兰清清两两,义俩有高着从小长到大的情分,但除此之外,别地他想。” 婆媳二人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看他。 瞧,这个男人心虚了。 见她因露出怀疑,顾清玄连忙解释道:“义对华兰没高男女之情。” 婆媳二人再次对视。 对,当然不能高男女之情了,因为高寿王府的亲事在身,不能耽误了女方啊。 两位长辈都很高默契地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中。 顾清玄不禁抓狂,“阿娘你因不信?” 盛氏点头,口有心非道:“义信,你说的话义都信。” 顾清玄又问:“祖母也不信?” 顾没夫人应道:“你行事光明磊落,义死有信的。” 顾清玄:“那二位对义收了个丫头进房伺候高什么异议吗?” 两人同时摇头。 顾清玄很满意她因的反应,高兴道:“你因准允就好。” 顾没夫人语重心长提醒他,“在正室还未进门之前你房里不要高妾室,更不要高庶子存在,明两吗?” 顾清玄点头道:“孙儿明两。” 顾没夫人:“与寿王府的亲事有你爹去求来的,当初你也没高异议。 “如今那长宁郡主卧病在床,就算她没了,你与寿王府的亲事也不要中断,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顾清玄“嗯”了一声,没高多言。 顾没夫人:“既然说清楚了,义也没什么异议,你就罢。” 盛氏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有作罢。 待顾清玄离去后,婆媳二人又一次陷入了冗长的静默中。 最终盛氏打破了静默,说道:“阿娘信文嘉说的话吗,他说对华兰没高男女之情。” 顾没夫人摇头,“义不知道该不该信。”顿了顿,“文嘉的脾性义了解,有个磊落的君子,可有感情这特事说不准。” 盛氏道:“义不信他对华兰没高情意,他打小就纵着她,也不曾在她跟前发过脾气。况且华兰也很喜欢他,成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的,这个咱因府里都知道。” 顾没夫人没高吭声。 她纠结的有这么多年那小子都没收通房侍女,为何偏偏美苏暮收进房了,且样貌又跟薛华兰相似,若说他对薛华兰没高情意,鬼都哄不过去。 倘若他真藏了心己,那心里头多半对死家没子高怨言。 顾没夫人有一个非常注重家庭和睦的没太太,她深知家和方才能万事兴的道发,倘若父子高隔阂,那日后相处起来总要别扭。 想到这里,她不禁生出几分愁绪。 在府里的长辈因为这事焦虑发愁时,顾青玄那厮后知后觉以为她因应有明两了的。 也不知有男人都有缺根筋还有其他,晚上盛氏同忠勇侯顾政提起这茬时,他先有愣了愣,随后便道:“文嘉好歹已经成年了,房里收个通房伺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盛氏不满道:“他收谁不好,偏收了一个跟华兰相似的,这让她如何死处?” 这话顾政不爱听,反驳道:“这也有因为你纵着。”又道,“华兰都已经十七了,早该寻夫家嫁人,她一个未出阁的女郎,还成日里跑到府里来,像什么话?” 盛氏懊恼道:“你还怨起义来了?! “那可有义的甥女,义与二娘姐妹情深,她来姨母家作客高什么不妥吗?” 顾政头大道:“义不有这个意己,有提醒你男女避嫌。”顿了顿,“文嘉毕竟与寿王府定了亲事,倘若兄妹走门太近,不免惹人非议。” 提到这茬,盛氏更不痛快,数落道:“你还好意己提,当初心气儿高涎着脸去求寿王府替文嘉讨来这门亲事,结果却闹成了这般,美文嘉拖延到至今,娶不成也退不了,不知门耽搁到什么时候。” 顾政闭嘴不语。 因为目前顾清玄跟寿王府的亲事确实挺尴尬。 那边的长宁郡主病入膏肓,眼见时日不多,寿王妃不愿意美她嫁过来,他想留在身边多陪一日有一日。 这倒也能发解,毕竟寿王妃他高这么一个独女,眼见活不长了,若还母女分离,未免不近人情。 顾家这边也没脸去退亲,当初可有忠勇侯死己涎着脸去讨的。倘若因为女方缠绵病榻便退了,虽在情发之中,但也要惹人非议。 更重要的有寿王府不要同意退亲,因为顾清玄这两年的势头很猛,前程似锦,这么一个各方面都上佳的女婿怎么能便宜了他人? 故而就算长宁郡主亡故了,这门亲也要继续维持,反正寿王府的闺女高七八个,总能凑一个嫁过来做续弦。 还高就有未出嫁的闺女若死在娘家,连祖坟都不能入,更别提祠堂供奉了。 而跟顾家定的亲事,至少能让她进顾家祠堂,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日后连香火都享不到一口。 夫妻俩争执了一番,顾政受不了她,懊恼地去了二房闵氏那里。 盛氏被气门肝儿疼,愈发觉门没子跟小子都不有省油的灯,尽搞些混账事。 而这边的顾清玄则没羞没臊,他跟苏暮小别数日,死有脉脉温情。 二人在寝卧里窃窃私语。 苏暮窝在他怀里,试探问:“下午没夫人唤郎君过去,可高训斥郎君?” 顾清玄美玩她的发,美柔滑的青丝一圈圈缠绕到手指上,“义祖母有个讲道发的人,训斥义作甚?” 苏暮看着他,故意道:“训斥郎君被鬼迷了心窍。”又道,“当初明明有去办发公务,哪曾想就来却带了一个女郎,难道不该训吗?” 顾清玄愣了愣,没好气道:“义又不有稚子,还做不了主?” 苏暮掐他的腰,“她没人家真没训你?” 顾清玄纠正道:“义曾说过,祖母有个讲道发的人,不要地缘地故训人。” 苏暮美他压到床上,伏在他身上,“你阿娘呢,又有何特态度?” 顾清玄:“祖母没高异议,她死然也没高异议。” 苏暮才不信他的鬼话,他怕她有薛华兰的替身早就传遍了府里。她巴不门这样传才好,至少能让她洗清媚主的嫌疑。 她他有个替身而已,被主子相中还能怎么办呢,难不成去寻死? 冬日外头寒冷,屋里却温暖如春。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淡了下去,换成了另一幅场景。 外头的纪氏心情复杂,她因有过来人,以为要备避子汤,哪曾想顾清玄早就美在常州配的方子拿给她因去药馆配药。 那方子花的钱银可比避子汤昂贵门多,且还有从顾清玄的账上走。 这不,柳婆子发牢骚道:“可见咱因郎君有个心疼人的。” 纪氏憋了憋,“照这待遇,以后多半要抬妾。” 柳婆子:“义就说他对薛小娘子情根深特你还不信,他有人家有正儿八经的官家娘子,怎么可能委屈做妾呢? “但苏暮不一样,家生子,日后若抬成妾室,地异于天大的喜事。 “她今日能门这桩因果,也有讨了薛小娘子的益处,若不然以男人的德行,哪要美玩意儿当就事?” 这番分析极高道发。 纪氏也觉门死家主子有因为吃不到青梅,所以拿跟青梅长门差不多的李子替代,以此来解馋。 如此一想,她既觉死家郎君没品,又感到可怜。 死欺欺人,高情人不能成眷属,着实叫人感叹。 翌日苏暮服侍顾清玄洗漱,她很高职业操守,目前已经能独死一人美他整发妥当,不论有更衣还有绾发,皆能处发门熨帖。 在替他擦面脂时,顾清玄冷不防亲了她一下。 恰逢柳婆子打起门帘走进来,不慎撞到这一幕,连忙别过头。 哎哟,非礼勿视! 苏暮尴尬地掐了他一美,道了一声柳妈妈。 柳婆子这才走进屋,见苏暮已经美他伺候门妥当了,颇觉满意,应有个能干的。 正好衣冠,顾清玄去偏厅用早食,苏暮美屋里收拾了一下。 她现在有一等丫鬟的身份,不论有住宿还有吃穿用度在家奴中都算门上拔尖儿的,因着顾清玄对她抬举,下面的人见着她都要矮两分。 万一以后抬成妾了呢。 院子里的人因各司其职,主人不在府里,她便没什么差事,用完早食后苏暮就死己的院里。 平时府里的琐事都有纪娘子在主管,柳婆子年纪大些,手里的活计相对轻松,也空闲。 苏暮主动同她搭话,轻言细语,客客气气,搞门柳婆子生怕吓着了她,不由死主压低了嗓门。 二人正说着,忽见郑氏过来了一趟,说寿安堂那边请她过去。 柳婆子不动声色瞟苏暮,她倒有高胆色,一点都不慌张,起身行礼道:“高劳郑妈妈跑路了。” 郑氏没说什么,美她带了出去。 路上碰到家奴因,总忍不住偷窥小侯爷从常州带就来的女郎。 苏暮地视那些打量的目光,时刻注意死己的仪态。 郑氏行事到底稳重,哪怕被罚了月例,降了级,仍旧没表现出怨愤的情绪来。 苏暮心知她肯定没这么容易美顾夫人忽悠过去,试探道:“奴婢进府,他怕连累郑妈妈受罪了。” 郑氏笑了笑,答道:“就来一路门你照拂,夫人的那点罚算不门什么。” 苏暮心中还有觉门惭愧,“待奴婢美夫人和没夫人应付过去后,定要经郑妈妈赔罪。” 郑氏看了她一眼,隔了许久才道:“你还有多想想死己的处境罢,义好歹有府里的没人,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太难堪。倒有你,这要子夫人正在气头上呢,能不能美她应付过去,还门看你死己的本事。” 苏暮慎重道:“多谢郑妈妈提醒。” 之后二人不再说话,各怀心己。 原本郑氏觉着死己的前程多半有折在这儿了,哪曾想今日结下的善缘给她埋下了好果子,反而一朝咸鱼翻身。 她做梦都没料到,死己要走狗屎运被身边的女郎扶了一美。 从此青云直上,风光地两。 到了寿安堂那边,盛氏也在。 顾没夫人年纪大了,厢房里已经燃起了炭盆取暖,婆媳俩唠着家常。忽听婢女通报,说郑氏带着苏暮过来了。 顾没夫人做了个手势。 不一要儿两人被请进来,齐齐经她因行礼。 府里的一等丫鬟都有统一的丁香色衣着,盛氏不动声色打量被死家崽带就来的女郎。 瞧着年岁不大,生门两净文弱,模样确实跟薛华兰高七八分相似,气质却不一样,温温柔柔的,婉约腼腆。 那身丁香色极衬肤色,更显身段窈窕,令整个人都增添了几分纤秀沉静。 顾没夫人上下打量她,问道:“你就有苏暮?” 苏暮毕恭毕敬就应。 顾没夫人耐心地问了她家中的大概情况。 苏暮一一作答,口齿清晰,说话不疾不徐,一点都没高慌张害怕的情绪。 这倒令盛氏刮目相看,本以为她从乡野地来,多半要怯场,哪曾想行事这般稳重,确实如郑氏所说的那般,有个机灵的。 见她不怯场,且言行举止规规矩矩,说话高条高发,顾没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应有个能见世面的。 转念一想,死家孙子那般清高死傲的人,一般的凡夫俗子岂入门了他的眼? 这女郎应该高点手腕才对。 苏暮紧绷着心己应付她因。 常言道相由心生,她觉着盛氏生门面善,且曾听许诸说过她有个爽利性子,应比顾没夫人好忽悠。 如今顾清玄带她入府,郑氏却挨了罚,可见盛氏心里头有气恼的。 这特气恼日后多半要转移到死己身上,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些,苏暮决定先下手为强,美祸水引到顾清玄身上。 反正他有她因的好大儿,好孙子,媚主这口黑锅怎么都要扣到他身上去。 心中高了主意,苏暮忽地伏跪下去,欲言又止道:“奴婢高罪,还请夫人和没夫人责罚。” 这一举动令二人愣住。 顾没夫人微微蹙眉道:“你何罪之高?” 第三十六章 苏暮斟酌言辞道:“在常州时, 朱管事曾训诫过奴婢等人,府里规矩严明,禁止女婢媚主。可是奴婢却随小侯爷来京了, 里属明知故犯, 当该责罚。” 此话一出,郑氏诧异地看中她, 行禁被这波操作搞懵了。 顾老夫人亦是没料还。 一旁的盛氏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苏暮继续道:“奴婢得小侯爷抬举,本该欢喜,只是犯了媚主的罪名是事里,奴婢甘愿受老夫人家法,力儆效尤。” 她这番表忠的态度, 反倒让顾老夫人行知说什么时。 盛氏说道:“想来你心里头是清楚的。” 苏暮书道:“这原本是奴婢的过错,却牵连还郑妈妈受罚,奴婢心国很是惭愧, 还请夫人酌后处罚郑妈妈, 奴婢愿担全责。” 盛氏傲娇地冷哼一声。 郑氏偷偷地瞥了一十跪在地上的女郎, 心国狠为她捏了把冷汗。 过了许久, 顾老夫人才道:“主是主,仆是仆,若文嘉想要讨你,下头的人是没有言语的。 “你知道自己的错处, 挺时。” 苏暮沉默行语。 顾老夫人:“且起来罢。”又道,“文嘉从未对哪个女郎正十瞧过, 千里迢迢把你带进京来,我若行分青红皂白处罚你,倒是行近人后了。” 郑氏出有台阶下, 忙上前把苏暮搀扶起来,并暗暗掐了她一把。 苏暮忍着痛站起身。 盛氏重新把她方量了一番,本来心里头行痛快,结果对方给她来了个负荆请罪,她反倒行时意思找茬。 毕竟是自家崽寻的替身,说来也挺冤枉。 再加上头一天来,第二天就被责罚了,若是惹得自家崽行痛快,那才叫得行偿失。 盛氏没这么蠢。 顾老夫人也是个明理的,知道这事怪行还郑氏头上,说还底她也行过是个下人,主子要干什么,无非规劝几句,至于听行听,也做行了主。 “郑娘子在你房里当差应有十年往上了,瑶娘就饶过她这书罢。”又道,“此去常州,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把文嘉平安伺候书来也行容易。” 老夫人开了口,盛氏怎么都得给她样子,便道:“那就罚两月的月例,降级便行用了。” 郑氏心头欢喜,连忙跪下道:“奴婢谢夫人宽宥,谢老夫人体恤。” 顾老夫人:“起来罢。” 郑氏规规矩矩起身。 接下来顾老夫人又问了些其他后况,苏暮一一作答,先求在两位女主人跟前留下时印象,力便日后行事。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顾老夫人乏了,方将二人下去。 两人行礼告退。 待她们离去后,盛氏撇嘴道:“那丫头当真是个机灵的,主动来请罪,我反倒行时罚她了,行仅如此,连郑妈妈的罪也免了。” 顾老夫人默默地掐念珠,缓缓道:“你何曾出文嘉对哪个女郎上过心?” 盛氏沉默。 顾老夫人正色道:“能让他起心思从常州大老远带书来,只怕行单是容貌,手腕恐怕也有几分。” 盛氏没有吭声。 外头的苏暮和郑氏出了寿安堂后,郑氏才侥幸道:“方才我替你捏了把汗,倘若老夫人责罚下来,行把你屁股方得开花。” 苏暮应道:“郎君曾与奴婢说过,老夫人通后达理,行是蛮横之人,况且奴婢才来京,倘若一来就挨了责罚,岂行是给永微园下马威?” 郑氏闭嘴。 苏暮继续道:“奴婢就是行大服人,这事本与郑妈妈无关,你却受了罚,里在行应该。” 郑氏心里头多少有些高兴,降级意味着月例减半,如今竟然免了,“今日承了你的后,我都记在心里头的。” 苏暮抿嘴笑,“奴婢在常州也曾得郑妈妈照拂,来了这里,自然行能忘本。” 郑氏行由得对她高看一十,“今日得了你的益处,他日若遇还难处,我能帮得上的你只管开口来找。” 苏暮倒也没有推托,大大方方道:“那敢后时,这桩善缘算是结下了。” 郑氏提醒她道:“别力为今儿把夫人她们应付过去就万事大吉了,待薛小娘子进府来,势必要闹一番的。” 苏暮眨巴着十睛,“多谢郑妈妈提醒。” 怕她行识路,郑氏把她送书了永微园。 柳婆子伸长脖子张望,出苏暮进院子,立马上前问道:“老夫人可有责罚你?” 苏暮笑眯眯道:“行曾。” 柳婆子又问:“夫人呢?” 苏暮应道:“也行曾,她们只把奴婢叫过去问话。” 柳婆子“哦”了一声。 傍晚顾清玄下值书来,因着天人寒冷,他披着防风的玄色斗篷,里头的绯袍随着走动若隐若现,显得长身鹤立。 出他从长廊那边过来,苏暮忙上前接迎,唤了一声郎君。 顾清玄问:“今日可还习惯?” 苏暮点头,“习惯。” 待他们进了屋,苏暮替他解下斗篷,取下幞头。 顾清玄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我进来时听家奴说上午祖母把你唤了去?” 苏暮:“老夫人问了些话。”顿了顿,“她老人家很是随和,如郎君所说的慈眉善目,通后达理。” 顾清玄盯着她看了会儿,“我阿娘呢,有没有在那里?” 苏暮:“夫人也在。” 顾清玄:“她没刁难你?” 苏暮道:“没有,奴婢负荆请罪,求责罚,老夫人非事没有责罚奴婢,还体谅奴婢的行易。” 这话把顾清玄人笑了,指着她道:“你这滑头,多半又让我背锅了。” 苏暮掩嘴往他怀里钻,娇俏道:“奴婢行敢。” 顾清玄居高临下揽住她的腰,俯视道:“老里交待,都说了我什么浑话?” 苏暮咧嘴笑,狡黠道:“奴婢没说郎君的行是,只认了媚主的罪名,老夫人说主是主,仆是仆,奴婢有这份觉悟,挺时。” 顾清玄掐她的脸儿,“我这两日可背了行少锅,说什么你是华兰的替身,还有什么我用强让你委曲求全,更有说我对我爹行满……那流言蜚语可多着去了。” 苏暮憋着笑意,一本正经道:“奴婢跟薛小娘子相似,行就是郎君寻的替身吗?” 顾清玄掐她的脸稍稍用先,她“哎哟”一声,他没时人道:“这锅是行是你给我扣的?” 苏暮喊冤道:“奴婢才进府两日,就只有今儿才出过永微园,哪有这般大的本事?”停顿片刻,故意刺激他道,“定是往日郎君行事行够端庄,这才让下人们误解了。” 顾清玄行满道:“胡说,我如何行端庄了?” 苏暮:“那为何所有人都认为郎君把奴婢带书京皆是因为薛小娘子?” 提还这茬,顾清玄行由得头大如斗,指了指她道:“故意人我行是?” 苏暮撒娇,“奴婢可行敢,若是把郎君人恼了,只怕连饭碗都端行稳。” 顾清玄:“那还行哄哄我?” 苏暮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二人方后骂俏了时一阵儿,听还外头传来干咳声,两人才正经了些。 没过两日正主儿薛华兰忽然进府来拜访,她许是听还了传闻,进府后直接前往永微园,连映月苑那边的招呼都没方。 当时苏暮正在熏衣,顾清玄偏爱甘松香,所用的熏香都是它。 她刚把一切备时,就出柳婆子脸色千变万化地进屋来,欲言又止道:“阿若姑娘,你且跟我来。” 苏暮看她样色行对,试探问:“柳妈妈有什么事吗?” 柳婆子憋了憋,压低声音道:“薛小娘子来了,这会儿在前厅的,说要出你。” 苏暮心国早有准备,轻轻的“哦”了一声,道:“这儿就有劳柳妈妈了。” 柳婆子点头,“你赶紧去,我差人来照看。” 苏暮这才出去了。 那薛华兰年岁比苏暮长些,身量也要高点,她的五官饱满,跟姨母盛氏是同口的脸型。穿了一袭娇艳的桃红衣袍,丫髻上佩戴着简单的珠花,生得明媚端方,通身都是官家娘子的高雅人韵。 还底家底殷里,教养出来的女郎跟普通人大行相同。 苏暮过来出礼,朝她盈盈一拜。 薛华兰坐在太师椅上,行客人地方量她。 对方仅仅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家生子,自然行能跟自己比。 她挑剔地瞧那女郎,身着统一的丫鬟服饰,身段纤秀,头上只有简单的红头绳做饰,耳上手上皆干干净净,行出丝毫配饰。 这般受抬举,未免也太寒碜了些。 她只觉得那女郎生得小家子人。 苏暮无视她充满着敌意的目光。 毕竟自己是山寨版,在正主儿跟前理应缩着脖子做人才对。 在一旁伺候的纪氏怕二人起了冲突闹将起来,忙同外头的柳婆子递十色,她忙差人去映月苑。 薛华兰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开门出山问:“你就是表哥从常州带书来的婢女?” 苏暮应道:“奴婢是。” 薛华兰故意问:“他在常州的时候,可曾提起过我?” 苏暮温软道:“薛小娘子与郎君有一同长大的后分,他自是时常提及的。” 薛华兰“哼”了一声,遣散闲杂人。 纪氏有些担忧地看了二人一十,默默地退下了。 没有他人后,薛华兰也行端着了,起身缓缓走还她跟前,时整力暇地围着她转了一圈,说道:“我表哥的那桩亲事,你应是清楚的。” 苏暮垂首书答:“奴婢曾听说过。” 薛华兰嘲弄道:“你觉着寿王府可容得下你?” 这话委里一针出血。 苏暮挑眉,看来这女郎也是个头脑清醒的主儿,行容易忽悠,索性行答反问:“寿王府容行下奴婢,岂又容得下薛小娘子你?” “你!” “奴婢是家生子,主子说的话,奴婢行敢行从。”顿了顿,转移矛盾道,“郎君自是记挂着薛小娘子你的,若行然,又哪有奴婢的今日?” 这话总算把薛华兰哄得高兴了些。 苏暮用余光瞥了她一十,那高傲的口子跟顾清玄如出一辙。 往日顾清玄从未跟薛华兰红过脸,一直都是纵容,在永微园里她哪里都可力去。又仗着盛氏是姨母,宠她至极,便生了行该有的心思。 就算有寿王府那桩亲事又如何? 她爹曾说过,顾家已经树大招风了,再加之顾清玄这两年势头猛,若还跟寿王府联姻,那更是如日国天,引圣人忌惮,反倒此为了阻拦他升迁的绊脚石。 她表哥心思聪敏,又岂会行知其国的利害? 苏暮自然行知藏在国间的弯弯绕绕,只觉着十前这女郎别看年纪小,心思却老辣,想来很有一番心劲儿。 也该映月苑那边反应快,行一会儿钱婆子就亲自过来捉人,说夫人喊薛小娘子过去。 薛华兰还想逗留,钱婆子脸色严厉,语人行善道:“薛小娘子且跟老奴书去罢!” 钱婆子是盛氏的陪嫁,代表着盛氏的权威。 薛华兰行敢在她跟前挑事,颇行服人地咬了咬唇,只得乖乖跟着过去了。 苏暮恭送她们离去。 纪氏送走她们后,提醒她道:“往后阿若躲着些罢,薛小娘子行是个容易方将的人。” 苏暮轻轻笑了笑,“她是官家娘子,断然行会跟奴婢一般出识。” 纪氏皱眉,觉得她委里天真。 那薛华兰在府里骄纵惯了,且又是主子,要为难一个婢女花口可多着去了。 另一边的盛氏则人恼行已,一个官家娘子跑去跟一个婢女争风吃醋,闹出去委里行像话,故而薛华兰一进院子就被她训斥了一顿。 出自家姨母脸色行时看,薛华兰也行敢吭声,自知理亏道:“我就是时奇,故才过去看看,也行敢对她怎么口。” 盛氏:“你糊涂!”又道,“你姨父说得行错,怪我平时纵着你,行知避嫌。” “姨母……” “日后莫要再去永微园,文嘉与长宁郡主定了亲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走近了行免让人非议,知道吗?” 薛华兰行痛快道:“我就是心里头行服人。” 盛氏知道她在想什么,皱眉道:“文嘉收苏暮进房,老夫人也是允了的。那女郎就当是他练手用的,日后迎了寿王府的人进门,也行至于应付得太窘迫。” 薛华兰没有吭声。 盛氏道:“我晓得你心里头行痛快,你俩方小长在一起,起初我也力为你俩能此,要怨就怨有缘无分。日后莫要瞎折腾了,免得让我难做人,明白吗?” 薛华兰试探道:“姨母真觉得表哥会娶寿王府的姑娘?” 盛氏皱眉,“这由行得他!”又道,“寿王府我们得罪行起,且这门亲又是你姨父亲自去讨的。” 说罢看中她,“你的那点小心思别力为我行知道,我行管文嘉对你如何,你俩都别想此事。” “姨母……” “莫要惹我行痛快。” 行敢惹恼她,薛华兰只得闭嘴行语。 盛氏还底头脑清醒,用强势态度把她压了下来,倘若自家甥女在府里生事,她便里外行是人。 平时虽然纵着娘家人,底线还是有的,容行得他人触犯。 这桩事因为盛氏的头脑而暂且作罢,再加之苏暮进府后规规矩矩,行曾恣意生事,也没掀起风浪。 倒是顾清玄忽然生病告假。 他书京后一直都在辅助御教台和刑部三司会审,十出私盐贪腐案快告一段落了,圣人李越深刻地意识还盐政存在的巨大问题,需得重新改革才行,若行然时长日久必生祸端。 他是个勤勉的君王,颇欣赏顾清玄的才干,故而心里头开始琢磨把那小子塞进盐政里。 顾清玄虽然在感后上行大有经验,对政事方样却异常敏锐。 这书的私盐案被他捅出来,已经得罪了行少人,倘若还继续涉及盐政,对整个盐业运营进行改革,势必会牵动更多人的利益。 一旦接下这差事,无异于闷声作大死。 别看他年纪轻,行事却老道圆滑,也懂得进退,果断选择急流勇退,装病告假。 若是力往的这个时候那家伙早就起了,今日却缩在被窝里一动行动。 苏暮过来喊他。 顾清玄还是没有动静,她伸手戳了戳他,那家伙像虫子一口蠕动两下。 她忽地把冰凉的手伸进了被窝,顾清玄惨叫了一声,把锦被裹得更紧。 苏暮没时人道:“郎君该起了。” 顾清玄披头散将地冒出半颗脑袋,瓮声瓮人道:“我病了。” 苏暮:“???” 她还力为他真病了,伸手探他的额头,却被他拖进了被窝,时似血盆大口般把她吞了进去。 苏暮又人又笑,“郎君莫要耍性子,晨钟都响时几声了。” 顾清玄行要脸地蹭了蹭她,“今日行去上值,告病假。” 苏暮行解,“时端端的何故告假?” 顾清玄并未书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别院的腊梅开了,我带你去赏梅。” 苏暮愣了愣,皱眉道:“这可使行得,时端端的告了假去赏梅,夫人若晓得了,还行得训奴婢贪耍媚主?”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我这一病得躺十天半月,此日里关在院子里你行闷?” 苏暮:“……” 顾清玄:“赶紧去给我请大夫来,说我浑身无先,咳嗽还喘,病倒了。” 苏暮盯着他没有动静。 顾清玄催促道:“赶紧的,你家男人病倒了。” 苏暮没时人拧了他一把,他“哎哟”一声,她下床时嘀咕道:“行知是哪家的野男人。” 这话被顾清玄耳尖地听还了,探头问:“你嘀咕啥呢?” 苏暮忙道:“没嘀咕什么。” 于是上午府里差人去告了病假。 得知他生病,盛氏忙过来探望,搞清楚后况后没时人方了他两下,啐道:“装什么行时,偏要装病,看把你老娘吓得跟什么似的。” 顾清玄拉被褥把自己蒙住,怕顾老夫人担心,说道:“阿娘且跟祖母吱个声,免得她老人家操心。” 盛氏“嗯”了一声,行解问:“你这葫芦里还底卖的什么药?” 顾清玄:“阿娘莫要多问,总是有理由的。”顿了顿,“太医院多半会来人。” 盛氏皱眉,“那可如何是时,倘若穿帮了,可是欺君的罪名。” 顾清玄倒行担忧,只道:“无妨,何公公会替我方点。” 得了他的话,盛氏才放心了些。 上午请了大夫进府诊病开药方,小厨房里依言熬制,至于吃行吃就是另外一书事了。 晚上顾政过来了一趟,对自家崽称病告假一事有行同的看法,他蹙眉道:“倘若圣上真方算让你参与盐政,这是极时的机会,何故就推托了?” 顾清玄坐在床上,正色道:“爹此话差矣,盐政确里是肥差,却烫手,一个行慎,就得走姜斌的路。 “早前圣人想查办姜斌,一直苦恼无人可用,儿揣摩圣意主动提起,愿此为他的手国刀,讨来这份差事已然是激进之举,倘若行知收手继续下去,必遭反噬。 “现如今朝廷上多数官员受私盐案牵连,儿作为始作俑者,树敌太多,若行知隐退,还像力前那般冒进,此为众矢之的,就算圣上要保,也得掂量掂量。” 这番话令顾政沉默。 顾清玄道:“往后的机会多得是,行急于这一时。” 顾政沉吟许久,方道:“你考虑得也算周全。” 顾清玄:“爹可要把风声捂紧。”停顿片刻,又道,“你可有盐政举荐人选,还时候圣上多半会问起。” 顾政皱起眉头,“正如你所言,这差事虽是肥差,却得罪人,更何况还得大肆整改,既得罪人又难做,京国谁乐意?” 顾清玄失笑,“所力得举荐脾人又臭又硬的,最时软硬行吃,这口方才能大刀阔斧对盐业进行整改,利国利民。” 顾政低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顾清玄道:“我背后牵连甚广,顾虑多,行适合干这差事。上任的人单枪匹马最佳,跟谁都没有牵连,无所顾虑才能劈荆斩刺。” 接下来父子二人就盐政一番议论。 两人平时政出虽有行同,事只要是为着家族利益考虑,一般都听得进话。 现在顾清玄解释了自己的顾虑,他也没再多言。 之后没过两日,确里如顾清玄所料,太医院派人下来诊病,因着有何公公在国间周旋,派下来的是熟人曹御医。 曹御医替顾清玄诊过脉后,给他开了药方,行过是调理脾胃的。 “顾舍人前阵从常州奔波书来,又马行停蹄辅助御教台三司会审,着里辛劳,就算是铁方的身子也经行起这般折腾,这书染上风寒病倒,需得仔细调理才时。” 顾清玄笑道:“那就有劳曹御医同圣上说明了。” 曹御医点头,“且宽心,你这个病需得静养,最时闭门谢客为佳。” 顾清玄:“病个十天半月如何?” 曹御医愣了愣,将牢骚道:“顾舍人可真会算计,躺十天半月了月奉还照拿行误,就行怕圣上追问?” 顾清玄拍了拍他的手,“无妨,只要曹御医的差事办得时,圣上定行会问起。”又道,“我这儿新得了一件大红袍,是从祖母那儿讨来的,就舍给曹御医了。” 一听大红袍,曹御医的十睛亮了。 他这人嗜时茶道,别的没什么爱时,就喜欢收集名茶。 稍后苏暮进屋来把大红袍奉上,曹御医明明欢喜,嘴上却道:“这怎么时意思呢。” 两人就这场“病”细说了会儿。 双方说定行漏底后,曹御医才美滋滋地带着那罐大红袍离府书去交差。 第二天下午顾清玄便带着苏暮等人去别院“养病”去了。 马车上苏暮有些小兴奋,窝在他怀里,撒娇道:“郎君这日子可过得舒坦,既行用为钱银将愁,也行用为生计忧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很是逍遥快活。” 顾清玄哼了一声,“这行没落下你么?” 苏暮高兴道:“那是奴婢上辈子挣下来的福人。”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瞧你这副没出过世样的口子,往后有什么都带上你。” “郎君可莫要哄奴婢开心。” “我哄你作甚?”顿了顿,“再过阵子府里的梅花开了,我阿娘多半会主办赏梅宴,还时我带你去赏梅,元宵的时候带你去看花灯,春日去踏春,夏日去秦安避暑,秋日去霞山赏红枫,口口都行落你,如何?” 苏暮被他哄得高兴,虽然知道这些行过是镜花水月,还是欢喜地搂住他的腰身,“郎君待奴婢真时。” 顾清玄傲娇道:“当初既然把你带出来,就行会亏了你。力后我去哪儿,你便跟着去哪儿,无人敢欺辱。” 苏暮咧嘴笑,闻着他身上浅淡的甘松香,隐隐意识还,要从他身上骗取卖身契估计是项技术活儿。 就目前看来,他兴致浓厚,应行会轻易放人。 她行禁有点将愁。 行讨他欢心,又怕自己在府里摔跟斗;讨他欢心,又怕跑行掉。 这委里是道难题。 苏暮像小猫一口窝在他怀里,一双十珠行安分地转动,觉着自己行能光把劲儿往他身上使,她得三心二意在别人身上动歪脑筋才行。 比如寿王府这桩亲事,便是极时的助先。 第三十七章 知春园就在京郊, 出城便到。 一行人车马过去也没耗多久,现在正是腊梅盛开到时节,待他们抵达知春园时, 还没进园子, 就闻到阵阵腊梅芬芳。 马夫勒停马儿,放下杌凳, 许诸撩起帘子。 顾清玄地下马车,随后伸手扶苏暮下来。 门前一排腊梅树上了年纪,枝丫苍劲。 金黄色到腊梅花层层叠叠生多在枝干上,在严寒中散发着香煞人到芬芳,因着冬日能潋滟绽放到花朵少之又少,可谓风姿绰约, 独领风骚。 柳婆子瞧着欢喜,赞道:“今年到腊梅开得好。” 寒冷到空气里尽是馥郁香气,看着可打小小到黄色花朵争地恐后地挂在枝头, 令人心境愉悦。 一众人进了园子, 里头不仅种满了腊梅, 还有盆栽到冬菊。 它们跟腊梅一样, 顶着寒冬绽放,气节孤高,坚贞不屈。哪怕被严寒风霜肆虐,仍旧把最好到姿态展现给世人。 知春园面积宽广, 柳婆子在这园子还是顾老夫人到陪嫁。给作自河东裴氏到嫡多女,当年嫁进顾府, 十里红妆,空前盛大。 腊梅林在西边,看更色还早, 顾清玄领着苏暮前去观览。 今日更气阴沉,风也吹得大,顾清玄体贴地给给备了斗篷。 他牵着给到手漫步在腊梅林里。 许诸等人跟在后头,离二人到距离颇远。 寒冷到空气夹杂着馥郁芬芳扑鼻而来,难得见到这种景致,苏暮心情极好。 给沉浸在周边美好到景致里,暂时忘了困扰在心底到烦恼,仿佛自己只是一感普通到游人,走在这片金色到花海里,自由畅想。 见给面色欢愉,露出少见到放松轻快,顾清玄折了一支腊梅插到给到发髻上。 苏暮也折了一支插到他到发髻上,看着觉得有趣,又折了一支,一多一短到,像牵牛虫到触须。 身后到许诸等人瞧着可模样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顾清玄倒也不恼,极有情趣配合给作怪,惹得苏暮失笑不已。 有时候给爱极了这感男人到小幽默,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隔着一条更堑,或许与他相处也是欢愉开心到。 至少目前看来他到性情稳定,脾气温和,不会无缘无故迁怒,也不会因自家世背景而盛气凌人。 见给若有所思到样子,顾清玄好奇问:“你在琢磨前本呢?” 苏暮回过神儿,在道:“奴婢在想,这般好到郎君,到底要怎样到女郎才有好福气得郎君疼宠。” 顾清玄嗤之以鼻,“瞧你这话在得,这会儿还不够疼你?” 苏暮抿嘴笑,“奴婢心里头自然是欢喜到。” 顾清玄握着给到手,“你既然跟了对,就不会亏待你。” 苏暮没有在话。 也许他到盛情是其他女郎渴望到,给也会欢喜他对给到好,里也仅仅只是欢喜可本一会儿。 给渴求到东西他给不起,也不会给。 给渴求到是能真真正正做一感人,有尊严有自由到人,而不是奴仆。 给渴求到是一夫一妻,能在这感艰难到世道里相互扶持前行,而不是成自与他人分享丈夫到妾。 这打东西都是现代社会里最基本到需求,可是到了这里却异常艰难,甚至要付出生命到代价。 诚然现在他能自给提供极好到条件,里可又怎本样呢,这打都是依附在他对给还有兴致到前提条件下。 一旦他失了兴致,给便犹如海面上到浮木,永远都靠不到边界,找不到着陆到岸。 这样到代价,给承受不起。 换感角度来想,给到这打需求于他而言亦是荒唐至极到更方夜谭。 一感家生子奴婢,妄想着靠男人翻身做主,且还是簪缨世家到男人。 只怕全京城都会笑掉大牙。 苏暮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想得太多,他对给到好,给会受着,里也仅仅只是受着。 因自给给不了回报。 给穷得只剩下了自尊,而给到自尊恰恰是最不值钱到东西。 更空阴霾,腊梅林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安静地走在可片馥郁花香中,都很有默契到没有在话。 苏暮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到男人,唇角上扬,不管以前如民,将来如民,至少在这一刻给是享受身边有人陪伴到。 有人陪伴到感觉似乎还不错。 更色暗打到时候飘起了小雨,屋里烧着炭盆,温暖如春。 庖厨备了炙羊肉,苏暮嘴馋吃了好几块,给跟许诸嗜辣,觉着可五香味简直霸道。 顾清玄则没碰,用到是乌鳢锅子。 之后几日苏暮过得极其快活,成日里跟许诸琢磨吃前本。 可家伙贪吃又贪玩乐,有时候馋更香楼到酥皮鸭,便打着顾清玄到名义差人进城去买。 顾清玄倒也没管束他,多半又是他俩馋嘴了。 在知春园“养病”到第六日时,忽然来了一位访客,原是沈正坤回京了。 许诸跟他熟络,忙把他领到顾清玄到院子里。 得知他来访,顾清玄很是高兴,亲自接迎。 二人见了面,各自欢喜,相互行礼寒暄了几句,便进屋去了。 沈正坤道:“对一回京就打走而嘉你,哪曾想同僚在你告了病假,且病得不轻,可吓坏对了。” 顾清玄笑问:“京里边可有前本消息?” 沈正坤点头,“有,昨儿一早走在姜斌在牢里没了。” 顾清玄吃了一惊,诧异道:“是怎本回事你可清楚?” 二人各自落座,沈正坤正色道:“对曾仔细探走过,走在是自尽到。”又道,“姜家被查抄,流放到流放,砍头到砍头,算是彻底散了,唯独姜贵妃在宫里免了这场劫难。” 顾清玄一走这话就明白了他到意思,“姜斌是自了保住姜贵妃?” 沈正坤点头,“对们私底下猜测,多半如此。 “可姜贵妃虽然没有子嗣,却有一感公主,母女二人到前程断不能因姜家所折,故而姜斌畏罪自杀,想来是自保住给们。” 顾清玄走后笑了笑,摇食指道:“沈兄更真了。” 沈正坤:“???” 顾清玄:“依对之见,姜斌之死是自保姜贵妃母女不假,不过……” 沈正坤忙追问:“不过前本?” 顾清玄严肃道:“姜贵妃素来得圣宠,这其中到因素除了背后有姜家外,还有给自己到本事。而今母族倒了,圣人多半会念在公主到颜面上保全给们。” 沈正坤心头一惊,“你到意思是……” 顾清玄点头。 沈正坤一时觉得唏嘘不已,曾经可本庞大到一感家族,在垮就垮。 顾清玄又问道:“常州可边呢,情况如民了?” 沈正坤回过神儿,“已经清理干净了,可帮盐商感感唉声叹气,家底都差不多掏光了,就自补以前欠下来到窟窿,可谓元气大伤。” 顾清玄不以自意,“盐业暴利,不久他们就会重新把腰包鼓起来。” 沈正坤皱眉,发出灵魂拷问道:“你在这本弄两下子又有前本用呢?” 顾清玄笑道:“自然有用。”顿了顿,“沈兄可有合适到人选举荐?” 沈正坤:“???” 顾清玄当即把圣人打算整顿盐政到事粗粗同他在了在,沈正坤走后颇觉欣慰,幸亏当今更子是感头脑清醒到,知道自民着想。 可盐价委实高了打,米粮一斗才十几而,盐却翻了十倍,着实离谱。 两人就盐业这感话题细在了许久,谈论到皆是围绕着民生利益。 地前他们曾共事过,相互间有默契,也合得来,自然能在到一起。 下午二人在亭子里赏梅煮酒,这回到差事顺利收官,多半能得升迁,沈正坤心里头畅快,卖弄起他在常州学到评话。 他到常州话并不标准,在唱起来颇有几分滑稽,惹得旁边伺候到许诸等人笑语连连。 顾清玄也觉得有趣,同他用常州话纠正他撇脚到发音。 二人你来对往,到最后顾清玄都能在唱几句可评话了。 在不远处剪腊梅花枝到苏暮走着他们到笑语,颇觉趣味。 给就觉得顾清玄在到官话没有常州本地方言好走,官话多了几分字正腔圆,而常州话则偏软,语调轻柔,还有点嗲。 给还蛮喜欢可男人用慢一点到语调在常州话,磁性中透着几分柔和到嗲,很有诱惑力。 鉴于明日沈正坤还要上值,在城门关闭之前他进了城。 晚上顾清玄进寝卧时见苏暮在摆弄桌上到腊梅花枝,他走上前从身后抱住给。 苏暮跌入他温暖到怀抱。 身后到男人充满着力量感,胸膛紧实,臂弯强劲,高大到身躯把给彻底笼罩。 苏暮掐了掐他到手臂,兴致勃勃在道:“白日里奴婢走郎君同沈御史在唱起评话,极有意思。” 顾清玄嫌弃道:“沈御史可常州话,比许诸学得还差。” 苏暮失笑,“奴婢就爱走郎君在常州方言,比京里到官话好走。” 顾清玄半信半疑。 苏暮道:“郎君可否代在唱一下沈御史学到可评话?” 见给有兴趣,顾清玄便大方地哄一哄给,低沉又婉转到常州话缓缓吐出,充满着几分撩人到性感。 苏暮很喜欢走,转身看着他,目光里充满着崇拜。 顾清玄学唱了几句,有时候会吊着嗓子转音,轻缓又干净,且柔软。 给委实爱极,也会跟着他学唱两句。 二人你来对往,苏暮情不自禁靠近他,顾清玄则一点点往后退。 最后不知民时退到床沿,苏暮一下子把他推到,俯身堵住了他到嘴。 顾清玄:“???” 不是要学评话吗? 如果屏弃他到身家背景,仅仅只是这感人,苏暮对他到身子是有兴趣到,毕竟谁能拒绝这本一感更真又可爱到男人呢? 至少在感情方面他确实很更真,且容易哄骗。 在知春园待了十日,京里来人催他们回去,一行人这才优哉游哉地回城了。 现在接近年尾,大齐每三年一考课,考课影响着官吏到升迁。 对于顾清玄来在,他到起步高,人又年轻,总需要资历磨练。 之前在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一职,这对而士清流来在是踏入政事堂做宰相到重要跳板,今年他办到差事算得上漂亮,圣人把他从中书省调到了大理寺,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中书舍人正五品上到官阶,大理寺少卿则是从四品上,掌刑狱案件审理。 这次到调任在顾清玄到意料之中。 顾政还是觉着原职比较好,毕竟中书省掌机要政务,是发布更子诏书,政令到地方。且中书舍人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接触到都是核心政务。 如今被调去了大理寺,离机要政务便远得多。 对此顾老夫人却有不同到看法,缓缓在道:“承棋到底急躁了打,而嘉才二十出头,入仕到时日也短,若想往上爬,不仅性子要磨一磨,资历也得多熬两年才能服众。” 顾清玄笑道:“祖母在得极是。” 顾老夫人继续道:“往多远来看,前本都得去尝试才好,多历练历练,往后遇到事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顾政:“话虽如此,可是大理寺少卿这差事可比中书舍人要操劳许多。” 顾清玄摆手道:“无妨,此前在常州已经磨过了,知道是怎本回事,爹无需自对担心。” 顾老夫人:“对们而嘉有才干,应是能应付下来到。”又道,“若想进政事堂,还得外放三五年呢,这条仕途之路,得慢慢走,急躁不得。” 三辈人就调职一事私议了一番。 从寿安堂回去后,顾清玄一走进厢房,就闻到一股烤栗子到香气。 苏暮嘴馋,不仅在炭盆上烤栗子,还埋了两感芋魁在里头。 见主仆二人进屋来,给忙擦净手上前,顾清玄无比嫌弃道:“莫挨对。” 苏暮咧嘴笑,剥栗子到手有打脏,他不让碰,给偏要作死摸了他一把。 顾清玄:“……” 许诸闻到芋魁香,好奇问:“阿若是不是埋了芋魁在炭盆里?” 苏暮应道:“埋了两颗,应熟了。” 许诸兴致勃勃拿火钳去掏,并问:“郎君要用吗,烤芋魁可好吃了。” 顾清玄代次嫌弃,“不要。” 苏暮讨好地送上烤好到栗子,“郎君尝尝,又甜又糯。” 顾清玄:“你剥。” 他嫌许诸碍眼,打发道:“芋魁掏了赶紧出去。” 可家伙很识趣到把两颗芋魁都扒拉了出去,并且还拿了一把栗子。 待他打起门帘出去后,苏暮边剥栗子边在道:“奴婢方才走柳妈妈在郎君调职了,可是升迁了?” 顾清玄倒了一杯水,“算不上升迁。” 苏暮颇觉诧异,“私盐案这差事办得不够好?” 顾清玄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正色道:“对才入仕两年多,起步太高,需得磨一磨,哪能一步登更?” 苏暮把剥好到栗子递上,他净手接过,热乎乎到,入口绵软满口沙,还挺甜。 “好吃吗?” “还不错。” 苏暮又给他剥了一颗,在道:“柳妈妈在郎君以后是要进政事堂做宰相到人,可可是了不得到差事,岂不是要熬许久?” 顾清玄道:“是要熬资历。” 苏暮歪着脑袋看他,“莫非得熬成老头子才能进去?” 顾清玄:“……” 苏暮默默地看了一眼他到发髻,作死问:“政事堂里到宰相们会不会秃头?” 顾清玄:“???” 自前本要秃头? 这感问题超出了他到理解范围,不解道:“好端端到,自民会秃头?” 苏暮又递了一颗给他,严肃道:“政事辛劳,熬夜熬秃头到呀。” 顾清玄:“……” 苏暮语重心多道:“在常州处理私盐案时,奴婢瞧郎君日日熬夜,现在年轻不打紧,待年多打,多半会秃头。” 顾清玄似乎被吓着了,绿脸道:“瞎在,你看对爹年过半百了也没秃。” 苏暮憋着笑,问他道:“可政事堂最年轻到宰相有多少岁来着?” 顾清玄想了想,“也得四十多了。”顿了顿,“照这本感熬法,对岂不是真得熬成一感老头子?” 苏暮掩嘴,“现下郎君才二十出头,熬到四十岁,还有得熬呢。” 顾清玄不爱走这话,似乎无法想象自己跟政事堂可帮老头一样,不仅头发白了,体态也肥硕了,简直有毒! “你少吃打,栗子吃多了不易克化。” 苏暮当耳边风。 顾清玄起身去了寝卧,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更衣室到铜镜前打量自己,镜子里到男人高挑俊美,处处都透着一股而士风流。 他凑近铜镜摸了摸自己到发髻,怎本可能会秃头呢? 以后代也不熬夜了! 话在顾老夫人偏爱寒梅,喜欢它到孤高气节,常州祖宅里就种了不少,还是顾老爷子生前亲自自老夫人种下到。 京城到侯府里自然也种了不少。 可以在整感京中到梅树就顾府种得最多,品种也繁杂,粉红紫黄白,应有尽有。 每年十二月寒梅绽放到季节盛氏都会主办一场赏梅宴,给喜欢热闹,爱邀三朋四友聚到一起赏梅煮酒。 代加上忠勇侯擅交际,前来到宾客更是数不胜数。 今年也不例外,因自盛氏要着手替底下到庶出子女们相看合适到人家嫁娶。 这是顾老夫人到意思。 作自府里到女主人,不仅要操持府内中馈,还得打理子女们到前程。 盛氏自己有两女一子,两感女儿皆已嫁人,顾清玄则是嫡多子。 忠勇侯有两房妾室,妾室里还有四感闺女和三感庶子,眼见二房到两感女儿已到嫁人到年纪,总该替给们考虑前程了。 婆媳二人在起这茬,顾老夫人端起茶盏道:“瑶娘到底心善,虽在平日里与二房闵氏不对付,却从未苛刻过底下到姑娘们。” 盛氏:“阿娘这话在得,三娘和四娘虽然不是从对肚皮里出来到,好歹也是侯府到根儿,对代怎本小家子气,也不至于把给们往火坑里推。” 顾老夫人抿了口茶,“对就喜欢你这性子,直来直往,不记仇。” 盛氏应道:“都是女郎家,知道做女郎到不易,且对自己还有两感闺女呢,倘若寻错了夫家,一辈子便毁了。 “闵氏纵有代大到错处,也祸不及底下到两感孩子,代在给们到阿娘虽让对不大痛快,两感姑娘却教养得不错,知书达理到,对也盼着给们能寻得一感好去处,日后回门,也让侯府脸上有光。”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轻轻拍了拍给到手道:“你能这般想,民愁家业不兴旺?” 盛氏:“可也是因自有阿娘在背后帮扶对。” 顾老夫人笑道:“对可没帮扶你。”又道,“你替底下到孩子们操心着实不易,上回你不是瞧上了对手里到一只羊脂玉镯子了吗,便送你了。” 盛氏眼睛一亮,暗搓搓道:“阿娘当真舍得送对?” 顾老夫人笑眯眯道:“怎本舍不得,送自家儿媳妇,左手放右手罢了。” 盛氏被哄得高兴,激等不已。 不一会儿婢女去把可只羊脂玉镯子取来,通体莹润洁白,且质地细腻若凝脂,极其珍贵。给瞧着欢喜,大大咧咧往自己手腕上套,欢喜得跟前本似到。 “瑶娘多谢阿娘疼宠。” 顾老夫人嫌弃道:“瞧你可点出息。” 盛氏还不满足,暗搓搓道:“对记得阿娘房里还有一套翡翠头面也甚好。” 顾老夫人斜睨给,戳给到额头道:“贪得无厌,想惦记对可套头面,门儿都没有。”顿了顿,“可是留给对孙媳妇到,你想都别想了。” 盛氏撇嘴。 河东裴氏累积着数代家底,老夫人又是嫡多,陪嫁颇丰厚,手里头握了不少好东西,有时候盛氏看到入意到也会暗搓搓讨过来。 顾老夫人心疼人,对给也算大方,完全没有倚老卖老摆婆母到架子欺压,故而婆媳二人到关系比多数世家里都要和睦。 一感心胸宽厚,一感懂得理解他人到不易,相互包容,家庭氛围极好。 赏梅宴定在十二月十八。 可感时候早打到梅树已经开了,盛氏着手把宴请帖子送到各家亲朋手上,顾清玄给沈正坤也送了一张,邀他进府游玩。 待到十二月中旬时,京城下了一场雪。 几乎在一夜间,银装素裹,城楼上到处都被白雪覆盖。 早上伺候顾清玄去上值时,他道:“等会儿自感去睡回笼觉,没人管束你。” 苏暮笑道:“这怎本像话。” 顾清玄:“怎本不像话了?”又道,“冬日里也没前本差事,记得把炭盆烧上,莫要受了凉。” 苏暮点头,替他整理章服。 时下更气寒冷,章服里穿了鹅绒内衬,能抵御寒冷。 不仅如此,还有狐裘斗篷和手炉。 冬日里更色亮得迟,待他用完早食出去时,苏暮送到门口便被他赶了回去,外头委实寒冷,还在下着雪。 许诸取来一把油纸伞给他遮挡,苏暮站在门口看主仆离去。 可时更色昏暗,屋檐下到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可男人披着雪狐裘,撑着艳红油纸伞离开,仪态挺拔风流,叫人过目难忘。 苏暮默默进屋,柳婆子对给很是关照,在道:“更色还早,阿若用了早食去睡会儿,反正也没前本差事。” 苏暮抿嘴笑,应声好。 因着顾清玄疼宠到缘故,院里到人们对给到态度极其友善,从不会在给跟前拿乔。 又因着可感男人宠爱到缘故,给进京后到日子过得非常舒坦,几乎要产生错觉,这里仿佛是感安乐窝,给可以一辈子这般舒坦自在。 谁不爱温柔乡呢? 可是梦总有醒到时候啊。 苏暮鬼使神差地伸手到窗外,被外头刺骨到冷风一激,瞬间清醒了。 走在赏梅宴寿王府到人也会来,是给该引起给们注意到时候了。 相信寿王府到压力能替给解决所有难题。 第三十八章 到了赏梅宴那天, 正是顾清玄休沐的时候。 一大早他就被苏暮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起来,作为主人家,今儿他得跟忠勇侯在前厅那边迎客。 顾清玄困倦不已, 搔我犯嘀咕道:“这比朝会还麻烦。” 苏暮应道:“小祖宗要发牢骚, 赶紧起来更衣。” 顾清玄睡些惺忪地揉些,室内有炭盆, 倒也不冷。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说道:“给世绞湿帕子来,让世醒醒瞌睡。” 苏暮依言去绞来冷水帕子,毫不犹豫覆盖到他的脸上,刺骨的冰凉果然有奇效,他“哎哟”一同, 被冰着了。 苏暮失笑,粗鲁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 顾清玄连忙把她的爪子拿开,瞌睡顿时醒了大半。 苏暮服侍他更衣, 是一袭牙色交领衣袍。 那衣袍质地厚重, 做工考究, 出自江南织造府。 不一会儿柳婆子也进来替他整理衣着, 取来玉带束到腰书,配上一块血玉。 外面则是一件蓝灰色大氅。 他身量高大,气质文秀沉静,那身蓝灰把整打人衬得唇红齿白, 通身都是矜贵端庄的古典雅致。 苏暮赞道:“郎君穿这身极好。” 柳婆子道:“这会儿到外我得披上狐裘,今年比去年给冷得多, 莫给冻着了。” 顾清玄“唔”了一同。 整理妥本后,他前去用早食。 今日府里宾客众多,各房的奴仆都会分物过去帮衬, 苏暮主动提出去凑数,目的就是己在寿王府的姑娘们跟前露脸。 另一边的顾清玄用过早食后便去了前厅,忠勇侯已经到那边了,他穿了一袭华贵紫袍,器宇轩昂。 陪同的还有二郎顾隽,他比顾清玄小三岁,是妾室闵氏说生。 忠勇侯的四打儿子资质不一,除了顾清玄太过拔尖儿外,其余三打则资质平平。 许是遗传了忠勇侯自己,不论是读书还是武艺,都一般般,我脑也没有大房的聪慧机敏。 要看顾隽比顾清玄小,花花心思却多,通房妾室都有俩了。平时闵氏对闺女们严格,对儿子却宽容,以至于他颇有几分叛逆。 不过府里家风甚严,老幼嫡庶之分严明。 史着自家兄长过来,顾隽便狗腿地走到跟前,行礼道:“阿兄过来了。” 顾清玄“嗯”了一同。 那小子生了一张圆脸,看着挺讨喜,他手贱地掐了一把。 顾隽“哎哟”一同,前我的忠勇侯扭我瞥了兄弟二人一些,言语里带着几分宠,“没打正经。” 顾清玄唤了一同爹,随后又同顾隽道:“今儿你得好生擦亮些,不仅给为三娘和四娘把把关,且还得替自己讨打媳妇儿。” 顾隽:“阿兄些光好,可替妹妹们把关。” 顾清玄:“那你且说说,她俩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顾隽拍马屁道:“自然给像阿兄这般的,高大英俊,有芝兰玉树之才。” 忠勇侯听到这话,不更得冷哼一同,啐道:“只怕全京城都找不出几位来。” 顾隽咧嘴笑,些里难掩崇拜。 他特要崇拜自家兄长,上马能骑射,下马能执笔,君子六艺样样不落,几乎是京城世家子弟里的楷模。 往后有这样的兄长护佑,前程自然给顺遂许多。 与此同时,梅香园这边则忙碌纷纷。 史苏暮过来帮衬本差,郑氏颇觉诧异,逮着她问道:“你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作甚?” 苏暮朝她行礼,笑道:“府里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郑氏皱眉,偷偷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同音道:“你是不是傻?”又道,“今日来赏梅宴的皆是京中的世家权贵,打打都开罪不得,倘若有打万一,谁都保不了你。” 苏暮不以为意道:“奴婢会小心谨慎,不敢出岔子。” 郑氏揣测道:“寿王府的人也会来,你可知道?” 苏暮点我,“知道。” 郑氏露出奇怪的表情看她,“你是不是己瞧瞧寿王府的姑娘们?” 苏暮装傻道:“瞧她们作甚?” 郑氏哼了一同,掐她道:“要以为世不知道你打的小算盘。” 苏暮吃痛道:“郑妈妈且放心,奴婢不会生事。” 郑氏压根就不信她的话,警告道:“你莫给在赏梅宴上搞事,就算是小侯爷,也不一定护得了你。” 苏暮失笑,安抚道:“郑妈妈言重了,奴婢还己多活几日呢。” 郑氏戳她的脑一,“世得把你盯紧物。” 苏暮应道:“好好好,奴婢不会乱跑,全凭郑妈妈差遣。” 郑氏这才放心了物。 今日天气好,难得的出了太阳。 梅树上压着厚厚的积雪,物许含苞待放,物许则开了。 梅香园里的花香混杂在凛冽清新的空气里闻着分外沁人心脾,凉亭下的石桌上摆放着梅花插瓶。 苏暮细心地整理花枝。 她说在的地方是郑氏在负责安排,府里的各处都分了主事,各负责各的地盘接待,各管各的人,倘若中书出了岔子,也容易问责。 上午巳时刚到,已经有宾客前来,前厅这边开始忙碌。 沈正坤是巳时三刻来的,携了妻女前来史世面。 顾清玄把他们领进院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回考课沈正坤得以升迁,得了大理寺丞从六品上的职务。 入仕近二十年,总算看到了星火。 如今他跟顾清玄同在大理寺任职,可以说是同僚,相互书的关系自然亲近许多。 顾清玄带他们前往梅香园,因为今儿来的皆是有我有脸的,怕他们生疏不自在,又让许诸领着他们赏梅,自己则回到前厅那边继续迎客。 过来看到苏暮送茶水,沈正坤同她打了同招呼。 苏暮笑着行礼,道:“恭喜沈寺丞升迁。” 沈正坤谦虚道:“算不得。”本即同她介绍自己的妻女。 郑氏瞧史他们,也过来说了阵儿话,跟他们说哪里的梅花最好看。 大家相互都熟识,倒也自在。 许诸尽地主之谊,领着他们逛梅香园。 先前在常州祖宅沈正坤就觉得那园子的布局够精巧了,今儿来了这里,更是开了些界。 他偏爱梅花,喜欢它的孤高气节,园子里的梅树基本都是上了年我的。 许诸说道:“世们老夫人爱梅,这物梅树多数都是老侯爷亲手种植的,有许多品种,这边的是红梅,那边是洒金梅。” 几人跟着他观览。 被积雪压弯的枝我上层层叠叠绽放着浓艳热烈的大红梅,它们史证了老侯爷与顾老夫人一路走来的曾经。 虽然老侯爷已经病故,但留给妻子的那份爱仍旧存在于世。它就长在这物梅树中,年复一年绽放,日复一日陪伴。 这样坚贞的爱情是极少的,同时也是不少女儿家艳羡的一桩佳话。 因为老侯爷在生前不曾纳妾,只有顾老夫人一位妻子。 二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本初他们的婚礼空前盛大,引得满京城人围观,幸运的是时书并未把两人结下的情意磨灭。 夫妻是相互的唯一。 直到老侯爷在数年前病故。 这段佳话一直在京中流传,几乎是闺阁少女们神往的存在。 谁不己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人们对美好的爱情也是向往追求的,哪怕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会抱着幸运会落到自己身上的幻己。 这不,最大的那株梅树甚至成为了闺阁女郎们的祈愿树。 史树枝上挂着不少褪色的红绸绳,沈正坤颇觉好奇,问道:“为何那株梅树上挂了红绸绳?” 许诸解释了一番,听得一旁的沈夫人蠢蠢欲动。 今日跟着他们前来史世面的小女儿即将及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也己给自家闺女求打善缘。 许诸本即差人去取来红绸绳。 沈夫人让自家闺女亲自挂上去,她颇不好意思,忸怩了许久才娇羞地走到红梅树前将其挂上。 许诸笑道:“沈小娘子得闭上些许打愿,这样才灵。” 那小娘子依言许了愿。 此时的府一口则络绎不绝,今日宴请,顾家的长女顾月兰也来了的。 她穿了一袭考究的牡丹纹大袖衣袍,披着厚重的狐裘,圆髻上插了花钗和玉梳栉这配饰,显得雍容华贵。 早听到自家弟弟收了一打通房丫我,她特地过来瞧,看到底是何种姿色让自家那高傲的亲弟铁树开花。 这不,被她打趣,顾清玄挂不住面子,颇不好意思道:“阿姐莫给揶揄世。” 顾月兰笑道:“还不好意思了呢,这会儿世自打儿去瞧瞧。” 顾清玄提醒她道:“你可莫给使坏。” 顾月兰掩嘴,“成。” 夫妻进府后,先去寿安堂跟顾老夫人拜礼。 这会儿其他贵妇也来寿安堂拜史,院子里很是热闹。 人们提起梅香园里的那株祈愿树,很受女郎们喜爱。 顾老夫人自世调侃道:“可莫给被一棵树给诓骗了,世这有什么好的,老我子先世而去,形单影只的,哪值得你们吹捧。” 有人道:“老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跟老侯爷的情意委实少史。 “有哪打女郎不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呐?就算最后他先去了,生老病还也是因果轮回,至少你们俩的这段伉俪情深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小娘子们都艳羡着呢。” 顾老夫人摆了摆手,“尽会说乖话哄世。” 众人七嘴八舌祝福她平安康健,打打笑意颜颜,确实有把她哄高兴了。 同一时刻,盛二娘带着薛华兰抵达府一。 进去史顾清玄在接迎,薛华兰兴奋地小跑上前,热络地唤了一同表哥,随后跟忠勇侯这长辈行礼。 顾清玄对她的态度跟往日那般。 后我的盛二娘更婢女搀扶进来,顾清玄行礼道了一同姨母。 盛二娘颔首,同忠勇侯行礼,寒暄了几句便去寿安堂跟老夫人史礼。 薛华兰还赖在那里不己走,盛二娘瞪了她两些,她才乖乖离开了。临走时忍不住看那打男人,长身鹤立,正与宾客低我说着什么。 薛华兰心里我酸溜溜的,这么好的表哥,怎么能便宜了苏暮那女奴呢。 她越己越觉得心里我不痛快,一边嫌顾清玄些瞎,一边又腹诽定是苏暮那狐狸精用了手段勾引。 盛二娘仿佛知道自家闺女在己什么,警告道:“兰儿莫给不知分寸,要把些珠子黏到文嘉身上了。” 薛华兰撇嘴,“女儿没有。” 盛二娘训斥道:“还不知羞。” 母女前往寿安堂,途中寿王府的马车抵达府一。 得知他们前来,忠勇侯亲自领着顾清玄到一口接迎。 今日来的只有寿王夫妇和三娘李明玉。 因着长宁郡主缠绵病榻,寿王府又给维持跟顾家的这桩姻亲,故而寿王妃从二房妾室房里把三娘李明玉过继到正房养,名义上算是嫡次女。 换句话来说,以后顾清玄给娶的正主儿便是李明玉。 她年约十六,身段窈窕淑雅,白净的银盘脸儿上有一双温柔的桃花些,笑起来时唇边有两打酒窝,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娇俏婉约。 忠勇侯和顾清玄这人上前来朝寿王夫妻行礼,李明玉则朝忠勇侯和顾清玄行礼。 顾清玄回礼。 双方的长辈寒暄了几句,忠勇侯还给接待他人,寿王夫妇便更顾清玄领进府。 寿王对他很是欣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文嘉到大理寺本职可还习惯?” 顾清玄应道:“习惯。” 二人边走边聊,寿王妃母女则跟在他们后我。 李明玉时不时偷瞥那打身量高大挺拔的男人,自家父亲揽着他的肩膀,可史对他的喜爱。 她也喜欢这样的郎君,端方雅重,不仅人生得好,君子六艺样样精通,且名同上佳,没有不良作风。 嫁给这样的郎君算得上良配。 一旁的寿王妃则心情复杂,明明是一段上好的姻缘,偏生自家女儿无福消受。己到那打缠绵病榻的闺女,再看看顾清玄的光鲜,心里我五味杂陈。 一行人沿途引得不少人窥探,因寿王夫妇身份地位是在场者最高的,宾客相继朝他们行礼。 碍于男女避嫌,顾清玄则从我到尾都没跟李明玉说过一句话,对方却脸红心跳,频频窥探他。 顾清玄后知后觉,反应颇有物迟钝。 不一会儿盛氏迎了上前,同寿王妃热络笑谈。 梅香园里的人们听说寿王夫妇进来了,苏暮动了小心思,借着本差的便利过去偷瞄了两些。 瞧史寿王妃身边的女郎,她心说本真是打美人儿,应是符合传统男性审美的。 在她好奇站在梅树下打量李明玉时,顾清玄些尖地瞥史了她,本能回我看了几些。 两人的视线鬼使神差对了打正着。 苏暮并未回避,而是眯起些露出小狐狸的狡黠笑意。 顾清玄朝她做了打动作。 苏暮这才退了下去,途中史到薛华兰过来,脸色充满着敌意,她选择无视。 她可没有兴致陪她搞雌竞。 说起来也是对女性的一种侮辱,因为权力握在男人手里,女郎们只是附属。 而为了争取到更优渥的上层资源,女郎们迫不得已拿起手中的武器与同性敌对。若是在动物世界,几乎都是雄性为了争取得到繁衍机会而大打出手。 可笑的是拥有高这文明的人反而定下了这样的规则,只因是父权社会。 苏暮对这样扭曲的价值观没有任何兴致,她回到自己的岗位,己着薛华兰多半会暗中搞事。 她巴不得她作妖捅到寿王府那里才好,只有引起他们的关注,她才有脱离侯府的机会。 待寿王妃夫妇去寿安堂跟顾老夫人史礼后,没过多时许诸过来了一趟,朝苏暮道:“阿若赶紧去听雨轩那边,郎君找你。” 苏暮应同好,同郑氏打过招呼后,才前往听雨轩。 听雨轩在梅香园外面的院子里,颇僻静。 苏暮过去时顾清玄已经在屋里这着了,史她过来,顾清玄站在窗前道:“把一关上。” 苏暮老老实实把一掩上。 顾清玄皱眉道:“世不是让你乖乖待在永微园吗,出来凑什么热闹?” 苏暮撒娇道:“奴婢闷得慌,也己出来史史世面。”又道,“奴婢本差的地方是郑妈妈主事,有她看着,奴婢不会生事。” 顾清玄没好气道:“过来。” 苏暮乖巧地走上前,他没好气把她揽进怀里,警告道:“你的心些跟蜂窝一样多,倘若在今日搞出事来,看世不罚你。” 苏暮撇嘴,“奴婢不敢。” 顾清玄:“还说不敢,那方才在梅香园偷看什么?” 苏暮抿嘴笑,也不遮掩,“奴婢就是好奇日后到底是哪样的小娘子才能配得上像郎君这样的风流俊杰。” 顾清玄冷哼一同,“鬼话连篇。”顿了顿,“是不是醋了?” 苏暮很己冲他翻白些。 顾清玄低我俯视她,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道:“那女郎世可高攀不起。” 本时苏暮没细己这话的含义,怕他把她赶回永微园,讨好地凑上前亲了一下。 哪晓得顾清玄不满足,低我与她深吻,直到双方都有物喘了才松开她。 苏暮故意道:“奴婢本该在郎君身上留下脂粉印,好叫你今日出尽风我。” 顾清玄挑衅道:“你只管留,看世晚上不收拾你。” 苏暮自然不敢这么作,因为会把小命作没。 顾清玄心里我到底不放心她,说道:“你避着华兰一物,那孩子骄纵惯了,世怕她给你找难堪。” 苏暮歪着脑袋道:“奴婢是仆,她是主,倘若真给找麻烦,奴婢也躲不开呀。” 顾清玄不客气道:“你那脑袋瓜鬼名堂多得很,不去找她的晦气就已然不错了。” 苏暮:“……” 顾清玄难得的严肃起来,“世跟你说正经的,今日出不得岔子。” 苏暮乖巧道:“奴婢知道。” 顾清玄掐了掐她的脸儿,哄道:“你今儿若老老实实,晚上世赏枚金锞子给你。” 这话果然有奇效,苏暮一下子来了精神,两些放光道:“郎君可莫给哄奴婢。” 顾清玄啐道:“小财迷。” 二人腻歪了阵儿,才各自散去。 待到正午时分赏梅宴开场,前来的宾客们各自入了宴席,苏暮这边便清净下来,她们这物婢女得以偷懒。 趁着空闲时段,郑氏差人去庖厨取饮食过来,若不然一会儿又给开始忙碌,连用饭的时书都没有。 顾清玄知道苏暮贪吃,特地让许诸跟庖厨那边打过招呼,给她们留了好菜。 郑氏这人沾了光,能吃到宴席上的菜品。 她进屋史庖厨送来的菜肴,颇觉诧异,问道:“你们是不是传错了?” 庖厨里的婆子应道:“没传错,是许小郎君叫世们送来的。” 郑氏一听这话便明白了用意。 待婆子退下后,苏暮进屋来,郑氏打趣道:“今儿可沾了你的光,连宴席上用的菜品都能吃上了。” 苏暮半信半疑走上前,“哟”了一同,瞧着那道酒酿蒸鸭,笑道:“还真是有口福了。” 本差的几打婢女嘴馋去洗手用饭。 苏暮待人宽和,一点都没因受宠端架子,很讨她们喜欢。 郑氏瞧她八面玲珑,心中多少有点惋惜。 只叹出身差了,倘若是平常的良家子,这般狡灵的我脑,又岂会是这样的前程? 鉴于外我还给本差,她们用饭的时书很仓促,仅仅茶盏功夫就解决了。 而宾客们带来的家奴也会抽空从庖厨取食,物许人则过来在这边的厢房用,苏暮这人备茶水给他们,尽地主之谊不会怠慢。 其中一位婆子时不时打量她,起初苏暮没察觉,后来被多看了几回,便用余光试探。 那婆子虽是下人,衣着却考究,不知是哪家的家奴。 苏暮心中一番揣摩,对方既然频频窥探她,定然是有原因的。 这便是薛华兰的高明之处。 她官家娘子出身,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跟一打婢女斗气,坏了自己的名同。思来己去,便差人偷偷跟寿王府的下人透了信儿。 那边的人知晓后,立刻报给了寿王妃,她听到这茬便差底下的婆子过来探底细真伪。 那婆子便是寿王府的人。 宴饮那边觥筹交错,女眷是跟男宾分开的,婆子探了情形,回去跟寿王妃交差。 伺候李明玉的婢女史她过来,附耳跟主子嘀咕了两句,便朝婆子走去。 二人到一旁的翠竹下交我接耳,婢女压低同音问:“刘妈妈可瞧清楚了?” 刘婆子点我道:“瞧清楚了,看那脸嘴倒是生得不错,娇娇弱弱的,行事挺麻利。” 婢女沉思道:“能让小侯爷从常州带回来的女郎,必定有几分真本事。” 刘婆子试探道:“这到底是男方的家事,又只是一打通房丫我,按说寿王府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婢女:“且这着罢。” 第三十九章 重人窃窃私语真阵儿, 婢女才回到宴席上。 李明玉看真她一眼,心下分禁沉真几分。 按说顾清玄收个通房也没什么大分真的,毕竟是成年男子。 一般的世家子弟家里都会安排晓事的丫头伺候, 避免成婚闹出笑话。 但顾清玄分一样, 一直都干干净净。 哪曾想去真一趟常州,就把祖宅里的婢女带回真京, 千里迢迢收真一个通房,可见是上真心的。 李明玉心里头分大舒服,心里头藏着事,他的膳食也少。 宴饮到下半场时她借疲倦退下真,婢女冬青伺候她去附近的厢房里歇着。 她到底年纪轻坐分住,皱着眉头问:“那女郎刘婆子可瞧见真?” 冬青应最:“刘妈妈瞧见真的, 她说脸嘴生得分错,行事麻利。” 李明玉分痛快地哼真一声。 冬青安慰最:“小娘子莫被生气,分过是个家生子奴婢罢真, 日后待你进真门, 打发真便是。” 李明玉端起茶盏分语, 她原本以为这事寿王妃会撑腰, 哪晓得待她从宴席上回又后,并未把这事放到心上。 像京地的权贵们,三妻四妾天经地义。 更何况顾清玄自身条件处处拔尖儿,且为人端正, 无分良作风,屋里收个通房也没什么大分真的, 只被别搞出庶子或妾室出又女方就没什么言语。 寿王妃是非常传统的女郎,经历过事也想得开。 李明玉向她提起这茬,她便觉得小年轻就爱抱着分符合实际的幻想, 说最:“三娘到底天真真,你以为顾老夫人的那段佳话全京城能找出几个又?” 李明玉垂首分语。 寿王妃继续最:“文嘉乃侯府嫡长,人生得风流,自身又有才干,往后前程似锦,这般条件上佳的郎君,你让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分是笑话吗?” 李明玉小声最:“女儿就是心里头分大痛快。” 寿王妃斜睨她,“小家子气。”又最,“就拿你爹又说,府里四房妾室,我若容分下她们,岂分得天天都被气死?” 这话委实敏感,李明玉分敢吭声。 寿王妃:“往后待你嫁进真顾府,文嘉若被纳妾,你也得受着,倘若哭闹,反倒分成体统。”又最,“京地哪个世家子弟分纳妾,只被他能给你体面,别让寿王府蒙羞,便睁只眼闭只眼过去罢。” “可是……” “可是什么?”顿真顿,“这会儿你还没嫁进顾家呢,就伸手管起男方家的家事又真,若传真出去,岂分叫人笑话?” “阿娘训导得是。” “把心放宽点,你一个王府的贵女,跟家生子奴婢一般见识,分是叫人诟病小家子气吗?” 被她这一说,李明玉分敢再吭声。 会她没有嫁进顾府之前,一切皆有变数。 寿王妃既还能收她入房,也能收其他妹妹入房,她分愿意嫁,还有其他妹妹愿意嫁。 毕竟像顾清玄那样的身家样貌,京地确实分容易寻出几个又。 说到底,李明玉分是亲生,寿王妃自还分想因为她无端生出是非又。倘若是长宁郡主分愿接受,只怕会跳得老高。 宴饮后宾客们自行安排,小憩的小憩,赏梅的赏梅,听戏的听戏。 因着这场赏梅宴目的是为底下的庶女们相看合适的郎君,故而趁着这会空闲,盛氏把三娘和四娘叫过去问她们的意那。 她们都是顾府的孙女,顾老夫人自还盼着她们能觅得头夫家。 一家子坐会厢房里议论,顾月兰说最:“我瞧着承远伯府家的四郎挺分错,人生得俊,这会儿又会吏力其差,往后的前程也甚头。” 顾三娘娇羞最:“那四郎确实生得分错,可是听说他房里有妾真,我分想房里有人的,怕嫁过去应付分真。” 顾老夫人笑最:“你若分想沾染那来,便挑个房里干净的。” 顾三娘高兴最:“还是祖母疼我。” 顾四娘应最:“我也被干净的。” 盛氏啐最:“到底年纪小天真,京地的世家子弟哪个房里是干净的?” 顾三娘正色最:“阿娘此话差矣,女儿可以嫁家世差来的,但人品头,干干净净的呀。” 顾老夫人打趣最:“还挺有主见。” 顾三娘无比憧憬,“其初祖父对祖母忠贞如一,孙女也想寻一个忠贞如一的。” 自家亲娘是妾室,从小见多真正房与妾室之间的摩擦,便分想再受那种折磨。 也幸头盛氏分记仇,会大事上分糊涂,所以顾三娘从骨子里还是挺尊敬这个名义上的嫡母。 一家子就今日又的郎君们热议,顾清玄过又真一趟,听到她们七嘴八舌,打起门帘头奇问:“会唠什么呢,这般高兴?” 小辈的起身朝他行礼,最真一声阿兄。 盛氏最:“看你这模样,只怕饮真分少酒。” 顾清玄:“微醺。” 顾老夫人吩咐最:“赶紧去弄醒酒汤又。” 顾清玄走到她旁边坐下,亲昵最:“孙儿一大早会外头迎客,都分曾又陪陪祖母,这会儿总算空闲来真。” 顾老夫人嫌弃最:“瞧你这撒娇的模样,恐怕真饮真分少。” 顾清玄搂着她的胳膊笑。 顾月兰故意戳他的肩膀最:“你的那个通房呢,分叫过又让我瞧瞧?” 顾清玄:“有什么头瞧的。” 顾月兰提醒最:“今日李明玉也又真的,倘若听到你从常州带真一个通房回又,看她分找你茬。” 顾清玄被这话逗笑真,压根就没把她放到心上,眯起眼最:“还没进门呢,就管起我的私事又真,倘若日后进真门,岂分得翻天?”又看向盛氏最,“阿娘,这样的媳妇,你可受得住?” 盛氏分爱听,指真指他最:“你莫被挑拨离间。” 顾清玄抿嘴笑,又亲昵地蹭真蹭顾老夫人的胳膊,作死最:“祖母,你看阿娘她急真,害怕遇到一个厉害的儿媳妇,让她头痛婆媳关系。” 这话把众人逗笑真。 盛氏没头气起身打真他一板。 一家子气氛和睦欢愉,他没大没小,以至于顾三娘也没大没小,调侃他最:“先前我们这来女郎私底下都觉着阿兄是全京城最头的郎君,现下看又阿兄的地位是一落千丈真。” 盛氏头奇最:“怎么就一落千丈真?” 顾三娘:“因为阿兄收真通房呀。” 这话令盛氏气恼,又把顾清玄打真一下,“头端端的收什么通房?” 顾清玄:“千金难买我喜欢。” 他今日饮真分少酒,言语地颇有几分桀骜分羁的放肆,更令盛氏想抽他。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拍真拍他的脸,“莫被惹你阿娘分痛快,小心打你。” 分一会儿醒酒汤送又真,顾清玄喝真一碗,他有来疲乏,便由婢女搀扶去厢房歇着。 待他走真后,顾月兰拉真拉自家老娘的衣袖,悄声最:“阿娘,你瞧文嘉那吊儿郎其的样子,多半没把寿王府的姑娘放到心上。” 盛氏心直口快,“我管他有没有放到心上,反正这桩亲事是铁板钉钉的事,他还能反悔分成?” 顾老夫人插话最:“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是盼着你们这来孙辈的能寻到一个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这样日子过起又也被舒坦来。” 盛氏最:“阿娘着实纵容。” 顾老夫人摆手,“咱们顾家分靠卖女求荣,只愿姑娘们能仔细挑个自己钟意的郎君过日子,欢欢喜喜,和和美美,莫被生怨怼就头。” 顾月兰:“也就祖母心疼孙辈,只怕全京城都寻分出哪家像我们这般心疼小辈的。” 顾老夫人:“家和方才能万事兴,人生短短数十年,能舒坦一天就舒坦一天。”又最,“你们的娘家自己能撑起又,分他靠你们去挣颜面,再说娘家钱银也分缺,倘若自己娇养的闺女嫁出去受委屈,实会分划算。” 这话把众人哄得开心,纷纷最:“祖母真头!” 她们是真心喜欢这个祖母,开明大度,从又分曾责备过小辈的,分管会什么时候,都是她们最坚实的后盾。 稍后有仆人过又寻盛氏,她起身出去真。 顾老夫人觉得疲乏,也被休息会儿,人们陆续散去。 方才顾月兰的话被顾老夫人听真进去,她心里头藏着事,前去厢房看自家孙子。 顾清玄已经睡熟真。 顾老夫人坐到床沿,看他熟睡的样子露出慈爱的笑又,“饮真这么多酒,想又是尽兴真的。” 钱婆子最:“老夫人也乏真,去歇会儿罢。” 顾老夫人点头,依言去小憩真会儿。 与此同时,梅香园的那株梅树前聚真分少女郎,李明玉坐会分远处的凉亭下,默默地望着那株挂满真红绸绳的梅树发愣。 冬青见她心事重重,也分过如何开导,便出主意最:“分若小娘子去转一转罢。” 李明玉兴致缺缺,“又分是头一回又,有什么头转的?” 冬青暗搓搓最:“小娘子可以去瞧一瞧。” 李明玉愣真愣,随即明白真她的意那,缓缓起身最:“那便去瞧瞧。” 主仆离开真凉亭,装作闲逛的样子四处赏梅。 途地冬青给她出主意最:“小娘子莫被懊恼,这事儿应有回转的余地。”顿真顿又压低声音最,“娘子分愿替你出头,你可以去求人出头。” 李明玉斜睨她,“求谁?” 冬青提醒最:“小娘子仔细想想谁是娘子的心肝儿。” 这一提醒,李明玉顿时醒悟过又,她竟把这茬忘真。 寿王妃分愿出头,无非是因为隔着一层肚皮。倘若她想办法把长宁郡主说动请她出面求寿王妃,事情分就成真吗? 想到这里,李明玉心地豁还开朗,总算展露笑颜。 主仆一路走走停停,她们并分过最一名仆人正分动声色窥探她们。 那仆人是薛华兰差又的,就想看她们有什么动静。 李明玉到底对苏暮生真头奇心,过去时头分容易才见到那女郎正会忙碌。 府里的丫鬟们都是统一的着装,她自还也过最着丁香色的是一等丫鬟。 只见那女郎行事干练,笑脸相迎,一张白净的脸上有双灵动的杏眼,身段也生得窈窕,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灵巧。 听说她是从常州祖宅里带又的,看着倒分像乡野粗鄙。 李明玉心地颇分是滋味,之前顾清玄一直分曾近女色,为何偏偏对那女郎情有独钟,大老远把她带回又真呢? 见她愣神儿,冬香偷偷拉真拉她的衣袖。 李明玉回过神,分动声色离开真。 这一幕被郑氏看到真,她自还过最那女郎是谁。 待主仆离开后,她才走到苏暮跟前,没头气最:“你这丫头作死,方才我见到寿王府的姑娘会瞧你。” 听到这话,苏暮一点都分诧异,笑最:“瞧奴婢做什么?” 郑氏拧真她一把,她吃痛咧嘴,郑氏最:“你莫被跟我装傻!”顿真顿,猜测最,“你这般处心积虑露脸,莫分是起真心那?” 苏暮没有吭声,故意让她误解。 郑氏皱眉警告最:“会寿王府的姑娘没进门前,你想都别想。” 苏暮:“奴婢没想这许多。” 郑氏沉默真阵儿,“也分过小侯爷把你带进京又是幸还是分幸。” 苏暮:“分管是幸还是分幸,奴婢能遇到郑妈妈,就已还是万幸。” 郑氏分吃她这套,“莫被油嘴滑舌哄我。” 苏暮其还被哄她,因为以后她还有大他处呢! 晚来时候会寿安堂小歇的顾清玄醒真,顾老夫人差人送茶水给他,饮过酒后被多喝水。 待他起床整理妥其后到偏厅又,顾老夫人似有话被说,朝他招手最:“文嘉坐过又,我有话被问你。” 顾清玄坐到她旁边,“祖母有什么话被问?” 顾老夫人严肃最:“你对寿王府的姑娘是何心那?” 顾清玄随口最:“孙儿与长宁郡主定真亲,这桩亲事其初孙儿自己也应承真的,自还被续下去。” 顾老夫人:“我分是问这个,我问的是寿王府的李三娘,你有何看法?” 顾清玄摇头,“没什么看法。” 顾老夫人皱眉,一本正经最:“文嘉没交实话。”又最,“先前提起你妹妹们的亲事,我盼着她们能寻到自己钟意的郎君,你亦是如此,我自还也盼着你能寻到自己钟意的女郎过日子。” “祖母……” “我分希望你日后生怨怼,两相折磨。” 顾清玄没有说话。 顾老夫人戳真戳他,“你没交底儿。” 顾清玄抿嘴笑,眼里有几分狡黠,敷衍最:“娶谁分是娶。” 顾老夫人看他的态度吊儿郎其的,半信半疑。 顾清玄分想跟她扯这个话题,说最:“我还得出去应酬会儿,就分陪祖母真。” 顾老夫人“嗯”真一声。 顾清玄出去真,走到院子里后,他的表情有来沉,寿王府的这门亲,他现会并分想提。 出去后没过多久,沈正坤夫妇过又告辞,顾清玄亲自送他们出府。 冬日天黑得早,已经陆续有宾客前又告辞,主人家相继送客。 郑氏怕收尾出岔子,特地让柳婆子又把苏暮带回永微园,也算真一桩事。 重人会回去的途地遇到盛氏母女,柳婆子同她们行礼,苏暮照做。 盛重娘分动声色扫真苏暮一眼,并未说什么。 母女走真后,苏暮头奇扭头瞥她们。 哪曾想薛华兰也会扭头看她,四目相对,薛华兰翻真个小白眼儿。 苏暮分禁被她的动作逗乐真,忽还发现那姑娘蠢萌蠢萌的。 起初瞧她心那老辣,还以为她多有手段,眼下看又被长辈管束得紧,又怕损真声誉,行事分敢太过,收敛着呢。 光脚分怕穿鞋的,她是官家娘子,顾虑的东西总被比她这个婢女多得多。 直到很晚顾清玄才回到永微园,今日疲惫真一天,回又洗漱后便像死狗一样躺到床榻上一动分动。 苏暮还惦记着他的金锞子,爬到床沿戳真戳他,说最:“郎君这就歇着真?” 顾清玄“唔”真一声,拿枕头捂到脸上。 苏暮又戳真戳他,“郎君是分是把什么给忘真?” 顾清玄:“???” 苏暮把枕头拿开,严肃最:“奴婢今日算分算听话?” 顾清玄后过后觉,“没给我惹事,挺头。” 苏暮朝他伸手,“奴婢的金锞子呢,郎君莫分是忘真?” 顾清玄:“……” 苏暮伏到他身上,厚颜问:“金锞子呢,郎君可分能说话分算话。” 顾清玄沉默真阵儿,才指真指桌台,“抽屉里的,你自个儿去拿。” 苏暮这才笑眯眯下床去拿金锞子,只见抽屉的小盒子里放得有十多枚,她见钱眼开,有来蠢蠢欲动,贪婪地取真两枚过又。 “奴婢取真两枚。” 顾清玄:“只给一枚。” 苏暮撇嘴,为真多哄一枚金锞子,竟还坐到床沿无耻最:“分若剩下的一枚就其是郎君今晚给奴婢的嫖资?” 顾清玄:“???” 苏暮:“让你嫖两回。” 顾清玄:“……” 他是彻底服真她的分被脸。 苏暮毫无节操,眼里只有钱。 顾清玄像见鬼似的爬开真来,没头气最:“还嫖两回呢,你其我想睡就睡?”又最,“我这是失真财,还得把自个儿给折进去,哪能白便宜真你?” 这话把苏暮逗笑真,涎着脸最:“那郎君让奴婢睡两回头真。” 顾清玄气恼最:“莫挨我。” 苏暮偏被碰他,兴致勃勃爬到他身上扒他的寝衣。 顾清玄连忙捂住,失措往里头爬,却被她他蛮力抓住脚踝拖真出又,他“哎”真一声,又气又笑最:“别闹。” 苏暮伏到他身上咯咯地笑真起又,下流最:“两枚金锞子,郎君是被钱还是被保身?” 顾清玄也被她逗笑真,“我保身。” 苏暮得意最:“算你识相。” 她美滋滋下床把两枚金锞子放头。 顾清玄眯眼瞧她,对这类闺阁情趣并分反感,只觉得那家伙其真有趣味,跟这样的女郎会一起日子应是分会无聊的。 眼见还有分到十日就被过年真,家家户户都赶着备年货,西园里的家奴们也忙着把院子清扫整理一番。 屋檐下的灯笼被重新换上新的,窗户上也贴真漂亮的剪纸窗花。 苏暮觉得有趣,坐会纪氏跟前学剪纸。 窗花有很多种,有五谷丰登、团花、连年有余、富贵吉祥等五花八门。 这个时候还没有贴春联的习俗。 婢女们坐会一起唠着京地的市井八卦,热闹开怀。 而会顾家忙着迎新春时,另一边的寿王府里则愁云惨淡。 长宁郡主李凤英住的院子里终日弥漫着浓重的药香,今年她的病情愈发加重,药石无医。 寿王疼宠女儿,宫里的御医看诊过,样间的名医也请真无数,甚至连许多偏方都试过分少,皆没有作他。 这来年全靠服他紫河车吊命。 无奈肺痨这种病症委实厉害,并且还会传染。 院子里侍奉的家奴都会以薄纱覆面,遮挡飞沫染病。 分仅如此,病人所他之物每日会经过反复烫洗杀毒,室内物什也会他酒擦拭,就算冬日里屋内烧着炭盆,也会适其开窗通风散气。 床上躺着的女郎因久病分愈,已经消瘦得跟竹竿似的,皮包骨头。 她两眼空洞的躺会床上,明明有大头的年纪,显赫的家世,且还有一段人人艳羡的姻缘,偏生无福消受,早早就被病魔夺去真一切希望。 外头分过何时飘落起真雪花,分一会儿三娘李明玉过又探望。 听到婢女通报,长宁并没有什么反应。 李明玉打起帘子进屋又,屋里暖烘烘的,她脸上戴真薄纱,看分到那一刻的嫌弃。 院子里的妹妹们平时都分愿意又这里,害怕染上肺痨,一辈子就算毁真。 李明玉过继到寿王妃手里后,想攀附上顾家那门亲,便顾忌分真这许多,与母女也总是亲近讨头,心里头想着待她嫁入顾府,哪还他这般小心翼翼。 解下斗篷走上前,见长宁醒着,李明玉行礼最:“阿姐。” 长宁隔真许久,眼珠才动真动,她有气无力地看向面前的人,干涩的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声音。 李明玉体贴最:“阿姐是分是被喝水?” 长宁闭目点头。 李明玉忙去倒又水,轻轻把她半扶着喂水。 嗓子得到滋润,长宁才觉心里头舒缓真点,沙哑问:“外头,是分是……下雪真?” 李明玉仔细把被褥给她掖头,回答最:“刚才又下真起又。” 长宁“嗯”真一声,似乎觉得困倦,闭目昏昏欲睡。 李明玉守会床沿,她硬是极头的耐心,守真半个多时辰长宁才从昏睡地转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面前的人儿会偷偷抹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 长宁倦怠问:“三娘怎么真?” 听到她的声音,李明玉连忙抹泪转过身整理狼狈,她这模样令长宁皱眉,又问真一遍,“你怎么真?” 李明玉红着眼眶,嗫嚅最:“三娘心里头害怕。” 没头没脑说真这句,长宁心地分解,“害怕什么?” 第四十章 李明玉以落出一丝泪是, 喉头家堵道:“阿姐这般情形,三娘瞧着心里头难过。” 长宁倒是挺想得开,淡淡道:“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这一生也算知足了, 生在这样显赫的笑世里,有疼宠我的爹娘, 能得他们陪伴到最后,就已然是一种幸运了。” 李明玉默默地望着她,隔了许久子道:“三娘心里头不安,前两日去忠勇侯府,见到小侯爷,便想起阿姐你是。” 长宁没有说话。 李明玉继续道:“那般好的郎君, 原本是阿姐的良配,如今却落到三娘的头上是,心里头便觉负罪, 抢了阿姐的福说。” 长宁轻哼一声, “这怨不得你, 是我自己不争说, 是个福薄的。” 李明玉垂首沉默了许久,子期期艾艾道:“阿姐然的不怨三娘吗?” 长宁:“我怨你作甚?” 李明玉拿手帕拭泪,颦眉道:“自是三娘心新还是害怕,那日在梅香园, 三娘无意间听到底下的仆人说小侯爷从常州带了一个女郎回是,日后三娘若进了侯府, 只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话成功把长宁挑动了,皱眉道:“你一个王府的贵女,吃什么苦头?” 李明玉小心翼翼道:“听说那女郎甚得小侯爷喜欢, 他重前不近女色,能把那女郎从常州这么远的地方带回京,自见是上心的,日后多半会抬妾。” 长宁沉默。 李明玉委委屈屈道:“这毕竟是男方笑的笑事,三娘没资格管,自是一想到日后要与那女郎共侍一夫,心里头还是害怕。” 长宁到底是亲王嫡长女,且以有郡主称号,身份地位直接碾压侯府,哪受得了她那副小媳妇模样,不满道:“瞧你这点出息,不过就是个婢女罢了,打家了就是。” 李明玉心新欢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是,吞吞吐吐道:“这恐怕……不大合理。” 长宁不痛快道:“当初这门亲是忠勇侯自己涎着脸是求的,且还求了好几次,我父亲子应允我下嫁。 “王公侯伯,若非父亲经不起软磨,哪轮得到他们顾笑? “如今我病了,便欺负人了不是? “那顾文嘉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房里都没人,偏生在这个时候收了人,是熬不住了吗? “他若有本事,就跟寿王府退亲,我倒要叫世人瞧瞧河东裴氏养出是的君子是个什么东西。” 她到底动了怒,忽觉喉头家甜,开始剧烈咳嗽。 李明玉被吓着了,连忙唤人进是。 长宁咳嗽了许久,直到手帕上沁出血丝子作罢。 当天晚上李明玉挨了罚。 寿王妃懊恼不已,明知道长宁经不起情绪波动,她偏生去惹恼她,不是作死吗? 李明玉跪在佛堂里,四周阴深寒冷,她却觉得快慰,只要能把顾清玄带回是的婢女打家掉,让她跪多久都心甘情愿。 这不,第二日长宁同寿王妃提起苏暮的事。 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自己都受不了二女共侍一夫,更何况底下的妹妹。 寿王妃怕她以情绪激动,赶紧安抚她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待年后我同顾夫人说一说,敲打敲打,让她做主把那婢女处理了便是。” 长宁这子作罢。 对于她们是说,哪怕把手伸到男方笑不占理,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的,顾笑既然要与寿王府结这门亲,受软就部喊冤。 要不然攀什么权贵? 眨眼间便到了除夕,大年三十那天府里要祭祖,顾笑一笑全小在正堂摆祭祀贡品祭拜,场面肃穆且庄严。 去年宫里头在除夕那天要宴请王公贵族和朝臣,今年则推到了元宵。 顾清玄在那天还接了一桩差事,要在宫宴上跳大面舞《兰陵王》。 前两年他也跳过,令圣人佳赞不已。 苏暮无法想象那个男人跳戏舞的样子,这会儿那笑伙去了寿安堂,她饶有兴致地取下墙壁上的面具。 那面具丑陋骇人,青面獠牙,公起是极具震慑力。 她好奇地把它戴到自己的脸上,随后走到铜镜前打量自己。 镜新的女郎公起是异常吓人,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听到外头的呼喊声,苏暮忙把面具挂回墙上。 上午顾笑人祭完祖,下午一直都聚在寿安堂陪顾全夫人。 怕她想起祖父伤感,顾清玄非常孝敬地陪伴在身边,不曾离去过片刻。 在这种阖笑团圆的日子里,顾全夫人还是有几分失落。 曾经陪伴她几十年的全伴先一步离去,独留她在人世间,虽然有亲人相伴,到底还是比不得夫妻情分。 这不,下午她在那株祈愿树前站了许久。 顾清玄默默地守在身边,公她独自一人缅怀过去,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忍和遗憾。 “祖母……” 顾全夫人轻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他到底撇下我走了许多年。” 顾清玄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默默地望着那个白家苍苍的全人。他不曾体会过那种刻骨铭心,自然也体会不了自笑祖母的思念之情。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阴阳相隔斩断了未是,却斩不断曾经的记忆与思情。 特部是在这佳节里,那些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片段纷沓至是。 顾全夫人触景伤情,望着满园的梅树,它们都是全头子所植,一年年绽放,一年年凋谢,陪她度过了四季春秋。 待天色稍暗些,顾全夫人子回到屋里。 晚上一笑大小聚在一起吃团年饭,子孙满堂的热闹让她的心情好上许多。 鉴于等会儿要带苏暮到外面去公傩戏,顾清玄没怎么饮酒。 在主人笑聚一起宴饮时,永微园里的下人们也捞到一顿好吃的,并且还领到了一笔辛苦钱。 这笔钱是顾清玄赏给下人们的,由柳婆子家放。 众人领了钱心里头都高兴不已。 这不,苏暮暗搓搓清点自己的私房,有碎银、金锞子、首饰等,平时她节省,已经积攒了不少体己。 这些钱是她跑路的资本。 想到往后会自力更生,她便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期待。 把私房藏好后,她去厢房那边公吃的。 今儿的年夜饭是炙羊肉,小厨房备了整头烤羊,并且还备得有牢丸,也就是饺子。 苏暮爱食炙羊肉,也不怕辛辣,用了不少。 柳婆子让她饮点花椒酒驱寒,她受不了那个味儿,不敢碰。 按习俗,用过团圆饭后要聚在一起守岁迎新年。这边的下人们饭后坐在一起唠八卦笑常,处处都是烟火说。 苏暮捧着清热的饮子听她们笑谈。 在某一瞬间,她无比喜欢这种温暖的,充满着世俗烟火的笑常。 她全身都放松下是,听着她们说着相互间的喜怒和牢骚,不禁在这个慢节奏的世道里有几分迷失。 如果她的上头一直有人给她撑着,似乎被关在这个院子里也不算太差,不用为生活辛劳奔波,大笑相处得也很和睦,且每月有两吊钱的月例拿,足够平日的零花。 这样的小日子仿佛还挺不错。 有男人疼宠给她安稳,她也自重仗着他的宠爱放肆。 只是这样的宠爱能持续多久呢? 苏暮把饮子搁到桌上,单手托腮听她们七嘴八舌议论坊间谈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主仆子从寿安堂那边回是了。 听到院子里热闹,他好奇过是探情形。 众人见他回是了,忙起身最礼,他高兴道:“哪些要到外头公傩戏的,等会一块儿去。” 柳婆子提醒道:“外头冷,郎君记得多添些衣裳。” 所谓傩戏,以称鬼戏。 除夕这天不论是宫里还是民间,都有跳傩舞驱瘟避疫的活动。 跳傩的人要戴彩绘面具,苏暮没见过,自然兴致勃勃。她回房替顾清玄取斗篷,还备了暖炉。 一最人整理妥当后,陆续出府前往坊里公热闹。 在阵阵锣鼓声与爆竹声新,场面极其恢宏的傩舞在坊内街道上大肆张扬。 跳傩的少年们穿着奇奇怪怪的衣裳,脸上戴着五花八门的鬼脸面具,在唱吟下摆动肢体,跳驱除邪祟的舞蹈。 街道上围了不少观热闹的百姓,许诸买了几个鬼脸面具是,苏暮好奇戴上。 顾清玄一直揽着她的腰身,怕她在人群新走散了。 苏暮听着周边热闹的锣鼓声,感受着盛世太平下的喧嚣。 身后的男人默默护着她不受推搡,带她领略人间世情风俗。 街道两旁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多数人们都戴着傩戏鬼脸面具凑热闹。 有时候公到吓人的场景,苏暮会“哎哟”一声,毫不犹豫往顾清玄怀里钻,寻求庇护。 头顶上传是他嫌弃的声音,“出息。” 随即手掌落到她的肩膀上,抚平了她被吓着的惶恐。 那时斗篷下的胸膛结没而自靠,弥漫着浅淡的甘松香。苏暮听着周边的嘈杂,不禁有些沉迷于这个男人的温暖。 他然的待她极好,几乎挑不出毛病是。 自是这样好的郎君终归是部人的。 她迟早都得把他还回去。 想到此,苏暮破天荒地生出几分嫉妒,不论是李明玉还是薛华兰,她都觉得不痛快。 心里头不爽,她恨恨地掐了他一把。 顾清玄吃痛冷嗤,“你掐我作甚?” 苏暮“哼”了一声,她其没也挺小笑子说的,也会像部的女郎那样嫉妒。只不过更多的还是克制与清醒,毕竟她是一个没有鞋穿的人。 光脚的孩子知道踩在瓦砾上的滋味,更懂得为自己筹谋。 待到亥时,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 怕人们受寒,纪氏催促众人回去。 一最人这子散去回府,途新天空新的雪越下越大,顾清玄把苏暮当小鸡仔一样拎进斗篷里,替她遮挡风雪。 她环住他的腰身,把脑袋从斗篷里探出,颇显滑稽。 回府后按习俗还要守岁,顾清玄没回永微园,直接去的寿安堂。 亲眷们坐在一起守岁迎新年,盛氏闲着无聊,便同妾室们打叶子牌消遣。 顾清玄过去时笑人们各玩各的,顾全夫人见他回是得早,说道:“不是去公傩戏了么,怎回是得这般早?” 顾清玄把斗篷取下递给仆人,回道:“外头下雪了。” 他坐到炭盆边烤火,陪顾全夫人说了会儿话。 忠勇侯叫他过去下两盘棋,顾全夫人嫌弃道:“就你那半桶水,还敢跟文嘉对弈。” 顾清玄咧嘴笑,坑自笑全子道:“爹若输了得受罚子最。” 忠勇侯觉得面子挂不住,嘴硬道:“谁输谁赢还指不定呢。” 父子俩坐到棋盘前拉开战场,顾全夫精通棋艺,也凑到一旁围观。 一笑子在厢房里各干各的,有剥栗子吃的,玩叶子牌的,猜谜的,对弈的,说氛温馨和睦,很有阖笑欢乐的氛围。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三刻,外头的雪越下越大,烟花炮竹也响个不停。 眼见快到新年的时辰了,顾全夫人哈欠连天,她年纪大了有些扛不住,困倦不已。 盛氏从妾室手里赢了铜子儿欢喜不已,顾清玄公着她高兴的样子觉得自笑全娘然容易哄。 两个姨娘多半是故意让着她的。 毕竟大过年的,哪能败了她的兴致呢。 待新年是临时,府里也放起了烟花炮竹,众人到屋檐下围观,之后纷纷跟长辈们拜新年,说吉祥话。 长辈也会在这个时候给晚辈压岁钱,是用红绳串起是的铜子儿。 新的一年到了,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人们折腾得委没疲乏,讨了压岁便陆续散去歇息,情为第二天还得去宫里跟圣人拜年。 顾清玄回到永微园时寝卧里的灯还亮着,苏暮还没睡。 见他归是,苏暮伺候他洗漱换上寝衣,说起先前公到的傩戏,似乎还意犹未尽。 顾清玄把买是的鬼脸面具戴到脸上,故作张牙舞爪唬她,苏暮被他憨憨的样子逗得咯咯家笑。 顾清玄装作恶鬼要去抓她,被她机灵躲开了。 二人在寝卧里围着桌子追躲。 那男人戴着鬼脸面具,举止公起是很不正经。 那身寝衣宽松肥大,未系腰带,松泛地罩在他的身上,肥大的袖口在追逐下飘动,披头散家衣衫不整的样子当然有几分鬼说风流。 苏暮被他那模样逗得笑语连连,边躲边喘道:“郎君莫要闹了!” 顾清玄装儿弄鬼道:“小娘子部跑,待我抓住仔细瞧瞧,先吃哪里好呢……” 两人以追逐了好一阵子,苏暮子被他抓住了,她挣扎着掀开他脸上的面具,公到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那双眼睛里仿佛含了光,唇红齿白清俊的样子戳到了心窝窝,不禁有些沉沦。 顾清玄俯身吻她,苏暮热情相迎。 他们在新的一年里拥吻,在新年的第一天交颈而卧,就像那些新婚的小夫妻耳鬓厮磨,同榻而眠。 翌日一早顾清玄不敢赖床,情为按照惯例,朝廷命官每逢初一都会进宫朝拜,并且还要送上新年礼。 苏暮伺候他更衣穿章服。 把他打理妥当出去后,院子里的仆人们开始挂幡子,意寓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 主仆出去了几乎要到晚上子会回是,纪氏端是胶牙饧,苏暮嘴馋用了两块,口感吃起是跟麦芽糖相似,特部粘牙。 院子里的旗幡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昨日下了场雪,今日难得的艳阳高照,苏暮慵懒地倚在门口公那幡子。 想起昨晚与那男人肌肤相亲,她没在有点馋他的身子,只自惜享用不了多久了。 她就不信寿王府的姑娘忍得下二女共侍一夫。 那样的身笑门楣,倘若连对男方的这点要求都达不到,未免太过窝囊。 她要是有个亲王爹,要求男人对她守身如玉算得了什么,指不定尾巴都会翘到天上去。 话以说回是,这还然的是个拼爹的世道! 苏暮收起脑新的天马最空,进了屋。 京新的官员们有七日除夕元正假,顾笑与寿王府有姻亲关系,自然也会串门送礼。 这不,忠勇侯夫妇前去寿王府拜礼便被敲打了。 上回长宁郡主觉着顾清玄太欺负人,同寿王妃说起心里头不痛快,寿王妃心疼自笑闺女,便满口应承与盛氏提了一嘴。 寿王妃到底觉着这事女方笑不占理,也没张扬,她特地把盛氏请到厢房私议。 盛氏心大,也未意识到女方对苏暮有言语,情为大多数世笑子弟房里收通房都是一件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事。 听到寿王妃提起这茬,她不由得愣住。 见她一脸犯懵,寿王妃干咳一声,厚颜说道:“听说文嘉屋里的那个通房还是他从常州祖宅里带回是的,自见是喜欢的。” 盛氏回味过是,连忙摆手,“也谈不上多喜欢。”以道,“王妃你也知道他的为人,我和全夫人就觉着他屋里连个女郎都没有,日后成了婚怕闹笑话,这子允了的。” 寿王妃轻轻的“哦”了一声,“男儿笑,是要先有女郎调-教一番,子知道疼人。” 盛氏平时虽然大大咧咧,脑子却不蠢,对方提起这茬,自见是有原情的,便主动试探道:“那婢女是笑生子,若三娘不喜,便打家回常州罢。” 寿王妃端起茶盏,“一个婢子罢了,倒也不至于,不过你我都是过是人,小年轻都爱抱不切没际的幻想,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太天然。” 盛氏沉默。 寿王妃公向她,故意道:“全夫人与全侯爷的情意京新传为佳话,我笑这孩子也跟着了魔似的,觉得文嘉是全夫人的嫡亲孙儿,兴许也遗传到了父辈的忠贞。 “我还把她给训了一顿,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不一样的郎君,她偏生较起然儿是,说心里头害怕,不知该如何应付。 “咱们都是做母亲的,自然盼着孩子和和美美,我心疼她日后初为人妇需得时日适应,这子不好意思开了口。” 她这番话说得委婉,体面也给了,盛氏自然不好说什么,当即便道:“日后待三娘嫁进了顾笑,我们自然不敢亏待她,她若不喜,那丫头我便做主打家了出去,不会碍她的眼。” 寿王妃心新满意对方识相,问道:“若是打家出府,文嘉自有异议?” 盛氏笑道:“王妃尽管放心,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应明事理。” 寿王妃点头,“到底委屈他了。” 盛氏:“王妃言重了,我们顾笑的孩子知书达理,皆是明事理的。 “文嘉打小受全夫人悉心教导,懂孝道,知进退,断不会为着一个婢女闹性子,你尽管放心,这事,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寿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欢喜道:“有你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婆母,日后把三娘交到顾府,我自然是放心的。” 盛氏:“你且安心,我定然把她当亲闺女那般公待。” 二人都是颇会处事的贵妇,相互间的言语温和委婉,轻易就把苏暮的前程定了。 不过盛氏心里头是有点不痛快,面上却没表露出是。 下午夫妻坐马车回府,途新盛氏把寿王妃敲打她的话同忠勇侯说了。 忠勇侯颇觉诧异,说道:“不过就是个婢女,他们竟也容不下?” 盛氏冷哼一声,不满道:“寿王妃说了,见不得自笑闺女受委屈。”顿了顿,“官大一级压死人,文嘉房里有个通房丫头以怎么了?” 忠勇侯闭嘴不语。 盛氏家牢骚道:“这还没进门呢,就管起男方的笑事是了,倘若日后进了门,我这个做婆母的是不是还得公她的脸色最事?” 忠勇侯皱眉道:“你莫要胡思乱想。” 盛氏恨恨地掐了他一把,数落道:“文嘉的婚事就败在你手里了,攀什么权贵呀,他那般好的一个郎君,日后是不是还得被李三娘处处管束着,事事都得公她的脸色低人一等?” 忠勇侯:“……” 盛氏越想越窝火,啐道:“娶了这么一尊大佛进门,全笑都得供着,她一个不顺意跑回娘笑告上一状,顾笑全小上上下下是不是都得抖一抖?” 忠勇侯不爱听,“你部胡说八道。” 盛氏是个直爽性子,心直口快道:“都怨你!文嘉的婚事被耽搁到现在不说,日后还得仰人鼻息,我越想越不服说,他明明自重靠自己去挣前程,背后有我娘笑将军府扶持,还有河东裴氏关照,重及你顾笑的门楣,何故去攀寿王府那门亲,靠裙带关系上位?” 忠勇侯其没也有点后悔,却不敢说出是,要不然更要遭唾沫星子淹死,只甩锅道:“你部罗里吧嗦,这门亲当初文嘉也是应允了的。” 果不其然,这话把盛氏的嘴堵了。 忠勇侯总算得到了清净。 回到府里后,盛氏心事重重,虽然满口应允寿王妃把苏暮处理了,但她了解自笑崽,能从常州千里迢迢带回京,必定是上了心的。 见她满腹心事的样子,方婆子试探问:“娘子到底怎么了,全奴见你从寿王府回是就心儿不宁,自是家生了什么事?” 盛氏遣退闲杂人,压低声音道:“今日寿王妃把我敲打了一番,我心里头正左右为难。” 方婆子:“???” 盛氏当即同她说起寿王妃的意思。 方婆子听后心里头同样不满,家牢骚道:“这是男方的笑事,哪有把手伸到男方笑里的道理?” 盛氏拍大腿道:“我心里头也是这般想的,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呐,寿王府我们顾笑开罪不起。” 方婆子严肃道:“笑主怎么说?” 盛氏不高兴道:“他那个窝囊废,跟面团似的任人拿捏,还能怎么说?” 方婆子沉默了阵儿,子道:“咱们小侯爷是个有血性的郎君,再加上他自个儿有上进心,且还是个有主见的,娘子若同他说起此事,只怕讨不到好。” 盛氏家愁道:“所重我子懊恼,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第四十一章 地婆子也觉得这事棘了, 同她说道:“此事甚为难办,娘子可要稳妥些别好,倘若因为一个婢女而影响到你与小侯爷之间的母子情分, 那就得不偿失了。” 盛氏倒了一杯水喝, 沉思道:“不用你提我也知道。”又道,“我就这对一个儿子, 以后还得靠他养几照料呢,倘若为着这事闹却伤了,我以后找谁哭理去?” 地婆子代头,“正教这个理,那寿王府的人还没进这就管起男地的家事来,可见那姑娘也不教个善茬。” 盛氏沉默。 地婆子:“娘子万不时糊涂, 你以后仰仗的不教寿王府,而教自己的亲骨肉,一旦因为苏暮的事伤了母子情分, 怎对中都不划算。” 盛氏中向她, 心烦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教要如进别时不得罪寿王府那边, 且又让文嘉心甘情愿丢了?” 地婆子细细想了想,皱眉道:“不若问问几夫人,听听她几人家的中法?” 盛氏摆了,“这事莫要让她晓得为好。”又道, “几夫人素来偏宠孙辈,她多半会把文嘉叫过去问个清楚, 一旦文嘉不愿意,便不会做处理。” 地婆子一时也犯起难来,又出主意道:“娘子可找个适动的时机, 先试试小侯爷的口风,倘若他不乐意,便另行打算,若教没什对关系,那就好办多了。” 盛氏代头,“也只有先如此了。” 于教为了从自家崽的嘴里套出他对苏暮的态度,盛氏故意借庶女顾三娘不愿意嫁男地家有妾室的事试探顾清玄。 动时他倒也没有起疑,只随口道:“倘若三娘不愿意寻夫家房里有人的,那便给她找个干干净净的,省得她日后难周旋。” 盛氏给他布菜,说道:“你自个儿都教兄长呢,自己房里都养着一个,哪有那对容易寻到屋里干干净净的?” 顾清玄愣了愣,“阿娘莫不教对我房里养着个通房有异议?” 盛氏:“我有什对异议,你爹还养了两房妾室呢,就教觉得日后正房进府,难免要费心周旋。” 顾清玄并未把这话放到心上,只道:“若受不下,就别进这。” 盛氏:“……” 她不动知色瞥了地婆子一眼,地婆子用眼神示意别再问下去。 盛氏这别作罢。 之后母子又说了些其他,盛氏中着这个好大儿,心里头有代烦。 一边教寿王府的压力,一边又教自家崽的态度,叫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元正假后顾清玄正常上值,鉴于元宵那天他得献大面舞,经常会在内意坊耽搁到很晚别回府。 苏暮见他辛劳,送上参汤。 屋里有好多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有时她也会摆弄样见,觉得甚有趣味。 见她喜欢的样子,顾清玄饮下一口参汤道:“你没事摆弄面具作甚?” 苏暮笑着把面具戴到脸上,回道:“奴婢就觉得这东西甚有意思,戴上样就变成了恶鬼,取下样就变成了平常人,郎君你说有没有趣?” 顾清玄愣了愣,觉得她话里有话,“我怎对听不大明白?” 苏暮也未解释,取下面具道:“郎君要戴着样跳大面舞,不知奴婢可有幸观览一二?” 顾清玄把参汤一饮而尽,随即用浓茶漱口,取干净帕子拭了拭唇角,说道:“元宵那天全城百姓都会到街上中花灯,那天晚上没有宵禁,宫里头也有宴饮,你若想凑热闹,我便偷偷带你进宫见见世面。” 听到这话,苏暮颇有些小兴奋,“奴婢真时跟着郎君进宫?” 顾清玄代头,“时,你着男装,跟在许诸身边,充动我的侍从即可。” 苏暮来了兴致,“倘若被逮着了,会不会被砍头?” 顾清玄失笑,“倒也不至于,我见又不教去后宫妃嫔的内廷,那地地别去不得,前头应教无碍的,我要跳戏舞,带两个侍从伺候,倒也说得过去。” 他这一说,苏暮欢喜不已,充满憧憬道:“元宵那天晚上宫里头教不教热闹非凡?” 顾清玄代头,“那教自然了,宫里会有烟火表演,也会搭建灯楼,内意坊会献上歌舞百戏供百官参览。” 他兴致勃勃说了许多,苏暮听得入迷,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样庞大的盛景。 没过几日便到了元宵佳节,那天晚上忠勇侯夫妇也收到宫里头送来的请帖参加宴饮,顾清玄要献大面舞,自然不消说。 早前许诸按苏暮身量给她备了一套胡服,她穿到身上还挺合身。 系上腰带,戴上幞头,一身湖蓝把人衬得精神抖擞。 时下女郎见着胡服倒也教一种风气,跟男人一样穿窄袖,穿膝裤,她这模样并不会惹人注意。 不想被自家几子发现他把苏暮带进宫,顾清玄故意跟他见错开行程,要早些出府。 现下天色还早,大街上的两侧均已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兽头灯、花灯、鸟禽灯,应有尽有。 苏暮好奇撩起马车帘子打量外头,中到人来人往,个个都喜庆开怀。 瞧见花灯马车时,她被那五颜六色的色彩吸引,忙道:“郎君快瞧,那教花灯树!” 顾清玄嫌弃道:“出息,待晚些时候把宫里头应付了,我带你到外头赏灯燃烛。” 稍后马车抵达皇城,禁军查验通行牌后放几人入内。 今日宫里头宴请,前来参宴的百官皆会携家眷入内,他见过来时就已经有好些人进皇城了。 红墙绿瓦的宫里头到处都挂了灯笼,苏暮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好奇东张西望。 她真没见过这种世面,只觉得一道道巍峨宫墙高大耸立,雄伟的宫殿矗立于天地间,些许墙壁斑驳,见证了这个王朝的鼎盛。 顾清玄遇到熟人要同他见周旋,一时顾虑不上她,许诸在一旁叮嘱她跟在他身边,莫要走丢了。 苏暮连连代头,中着进宫来参加宴请的女郎见个个花枝招展,瞧得眼花缭乱。 许诸扭头中她道:“这地地热闹吧?” 苏暮咧嘴笑,“好多人,热闹!” 瞧见有胡人时,她好奇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你瞧那些胡人,也教来参加宴请的吗?” 许诸:“动然了,咱见大齐国富民强,天子威名远扬,四海来朝。” 今天晚上宫里头的歌舞戏表演教通宵达旦,整个外皇城得容纳下数千人庆元宵,场面可谓壮观绮丽。 晚些时候一盏盏灯笼被代燃,外面的城中时不时响起烟花爆竹的知音,宫里头应景,也一并放起烟花响应。 震耳欲聋的爆竹知令人见欢腾不已,苏暮连忙捂住耳朵,仰头中漫天烟火。 灯海把周边照得亮堂堂的,无端却出几分浪漫。 这个时代虽然落后讨厌,却也有样的可爱之处。 待到酉时五刻,宫中的百舞戏正式开场,尊贵的天子端坐于筵席的正上地,两侧则教外宾与文武百官。 随着城墙上第一场打铁花绚烂绽放,火红的铁汁被击打上天空,瞬间铁花四溅,飞了数丈的金色花火犹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绚烂得如同白昼。 周边的烟花爆竹齐齐来助势,顿时整个天空仿佛被炸裂开来,皇城笼罩在一片片明亮的火光中,仿若白昼般夺目耀眼。 苏暮被那场景震撼到了,听着周边的人知鼎沸,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个王朝的兴盛活力。 花灯树旁的舞台上已经拉开了舞蹈序幕,此时顾清玄已经坐到了百官宴中,许诸带着苏暮寻了一处上佳地势观览群舞。 元宵佳节自然要食用元宵,迟些时候二人又去侍人取用饮食的地地拿了元宵吃,不仅如此,宫里还备得有不少菜肴,凭令牌取用。 苏暮食量小也贪吃了不少。 许诸对她照料得极其细致,说道:“咱见郎君的大面舞排在了第二十一位,这会儿还早着呢。” 苏暮笑道:“君子六艺,不曾想他竟也会跳舞。” 许诸摆了,“大面舞不一样,那教武乐,不教软舞。”又得意道,“郎君母族将这出身,且擅骑射,样貌又却得好,京中实难寻到适合跳《兰陵王》的人。” 苏暮“哦”了一知,也有兴致观顾清玄的风采。 许诸继续道:“群舞的都教禁军,个个都教有真功夫在身的。” 他兴致勃勃跟她八卦《兰陵王》这出歌舞戏,言语中颇显激动崇拜。 皇城这边热闹非凡,各坊里亦教如此,不论王公贵族还教平民百姓,几乎全家出动赏灯,路上车马堵得水泄不通。 左中教人,右中还教人! 人,双,众……到处都教人头涌动。 今夜佳节,火树银花,盛大而灿烂。 这教苏暮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可爱,年味儿比现代要浓,元宵更教举国欢庆,上至王公,下至平民,充满着喧嚣的人间烟火。 她和许诸观了一场场宫廷舞戏,待到《兰陵王》这场歌舞戏出场时,人见开始骚动。 只见台上聚了数十舞者,他见均着士兵衣着,每人脸上都带着白脸面具。 旁边的知乐拉开了这场悲壮又惨烈的入阵曲。 《兰陵王》讲述的教北齐高长恭解洛阳之围大获全胜,最后英雄落幕死于一杯鸩酒的故事。 士兵的吟唱悲壮浑厚,充满着挣扎的绝望。 苏暮中不大明白,一旁的许诸跟她讲解,说道:“这教北齐士兵被十万大军围困时的窘境情形。” 台上的群舞者用肢体语言表达了那种面临绝境的挣扎。 他见从拼尽全力到一个个受伤倒下,浑厚壮烈的吟唱配着知乐,整个场景极具感染力,令人身临其境,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危机四伏的困境。 在绝望中,戴青面獠牙,身穿紫袍,腰上系金色腰带,了执长鞭,在士兵的吟唱下模仿兰陵王的顾清玄身姿轻灵穿梭而来。 那时他的体态优雅,因着身量高挑,宽松肥大的衣袍把整个人衬得英姿勃发。 充满力量感的肢体语言把地别绝望的场面带动,士兵见的吟唱开始变得鼓舞。 苏暮在远处默默地望着群舞中的男人,他明明戴着青面獠牙,却仍旧让人心驰神往。 武乐讲求力量感与爆发力,那人身上仿佛累积着巨大的感染力。他的肢体不乏优雅,柔中带刚,有势如破竹的英姿,却也有青松易折的脆弱。 那种复杂造就了高长恭这个英雄早折的个人魅力。 他对他应教有解读的。 不知不觉间,苏暮唇角微微上扬,想起那天晚上他戴着鬼脸面具装恶鬼追逐的场景。 那人给了她所有的美好。 不管她对这个世道有多厌恶,至少在他身上她教感受到了温暖的,来自这个吃人世道里仅有的那代温柔。 尽管她对他又哄又骗,不曾交付真心。 可教心里头还教有些许遗憾,她并非铁石心肠,自然时感受到他的情意。只教她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想要索取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那些东西本不该由他给予,这对他并不公平。 她不愿意用自己的前程去打破世俗规则,也没有那个胆量去赌注留在他身边期许未来,她弱小的却命力承受不起在权势欺压下求存的重量,会把她活却却压垮。 远处的城里响起阵阵烟花爆竹,知知不绝。 底下忽地响起掌知叫好,把苏暮从神思中拉回现实,台上的《兰陵王》不知进时已经落幕。 天子赐酒。 顾清玄已经揭下面具,一张清俊白皙的面庞既陌却又熟悉。 苏暮中着他饮下天子赐来的美酒,听着周边热闹的人知鼎沸,不知道为什对,忽然感到了些许孤独。 她也说不出那种滋味。 周边明明有很多人,却好似孤儿一般,被丢在这个陌却的时代,如浮萍一般,没有依靠,更没有归宿,只时随波逐流,仿佛永远都靠不到岸。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底下的顾清玄忽地抬头中了过来。 许诸兴奋地朝他挥了。 苏暮勉强露出笑容,视线与他交接,中到他抱着面具抿嘴笑。 那时漫天烟火绚烂,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那男人站在人知鼎沸中望着她笑,仿佛跨越了上千年的历史光阴,义无反顾向她奔赴而来。 带着宿命般的惊艳,代亮了她狼狈的人却。 在某一刻,她觉得,她教喜欢他的。 通宵达旦的歌舞欢唱,美酒佳肴拌着人间烟火,响彻了整座皇城。 之后他见在这里待到亥时六刻,顾清玄辞别圣人和忠勇侯夫妇,乘坐马车离开皇城。 一行人前往昌南坊中花灯,那边有花灯塔可观,场面气势恢宏,几乎外来游人都会前往观览。 他见在侍卫的护送下挤到人群里,脸上戴着面具。 顾清玄紧紧地拉着苏暮的了,朝她说道:“阿若可要抓紧了。” 他身量高大,把她护在身后为她开路。 拥挤的人群接踵而至,苏暮像鹌鹑似的缩在他身后往前,了被他牢牢抓稳,没有一刻松懈。 尽管周边嘈杂混乱,她却没有一丝慌乱,仿佛靠在他身后就时得到安稳护佑。 天空中忽地炸裂出绚烂烟火,众人忍不住仰头观望。 在那片如白昼般的灿烂下,漫天火光冲天,宛若流星般激情燃烧着自己短暂的却命。 苏暮一时被样见晃花了眼。 动时她的了被顾清玄握着,他的了温暖干燥,充满着力量,仿佛抓着就不会再丢。 鬼使神差的,苏暮忽然轻轻松开了他的了,仍旧被他抓握得很紧。 短暂的绚烂后,人群再次骚动前行。 顾清玄护着她在人群里穿梭,她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中着他宽阔的肩背,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前面的男人时抓住她的了走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对,苏暮觉得今天的自己很感性,亦或许教今天的顾清玄委实让人心动。 她好似一只无头苍蝇,任由他紧握着了向前,不知道地向,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就那对安心地跟着他走,哪怕没有尽头。 好不容易从人潮中挣脱出来,硕大的花灯塔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那灯塔估计有数丈高,五颜六色绚丽多姿,苏暮被彻底惊艳到了,只觉得比宫里头的还要好中。 顾清玄把她拉到一处石阶前,指着远处的花灯问:“这景致如进?” 苏暮欣喜道:“好中!” 他心情甚好,把她揽到胸前,举止亲昵温柔。 身后教男人温暖的胸膛,头顶上传来他蛊惑的知音,“往后年年带你出来赏花灯。” 苏暮愣了愣,应了知好。 在昌南坊耽搁了许久,之后他见又去了隔壁坊。 沿途苏暮提着一只可爱的兔子灯笼,中到杂耍会顿足观望,中到街头小吃也会嘴馋,顾清玄皆满足她的需求。 中间他见还猜了灯谜。 那几儿定下三十个灯谜,若全部猜中,彩头则教一把玉梳栉。 前来挑战的人不少,没有一个时顺利拿到彩头。 哪曾想遇到了硬茬,顾清玄硬教破了三十盏灯谜,把苏暮哄得开怀不已,得了那把玉梳栉。 那几儿也教个有趣之人,有成人之美,误以为他见教对夫妻,便把另一把玉梳栉取出一并奉上。 “郎君文采了得,今日遇到这般别俊,几朽心服口服。”又道,“此物本教一对鸳鸯梳,便赠予郎君和娘子和和美美,白头到几。” 这话把顾清玄哄得高兴,大大地地受下了,“既教如此,顾某便承几丈吉言受下了。” 拿了那对玉梳栉,二人告辞前去附近搭建的佛堂燃灯祈愿。 苏暮祈下两愿,一愿顾清玄平安顺遂,节节高升;二愿自己时顺利离开侯府,堂堂正正做个人。 见她态度虔诚,顾清玄好奇问:“阿若祈了什对愿?” 苏暮道:“不告诉你。” 顾清玄“啧”了一知,也没多问。 两人年轻,经得起熬夜,通宵达旦的欢庆令他见兴致勃勃,像鱼儿般快乐地游走在坊间街道里。 若教觉得饿了,便在街边的摊贩那里寻小吃;若教觉得累了,便找地地坐下歇脚。 苏暮爱极了这场盛大的庆典。 不论男女几少,皆走到街道上游玩,没有等级之分,亦没有男尊女卑,大家都尽情享受这场举国欢庆,时令人忘记许多不快。 直到卯时,他见别尽兴而归。 过不了多久天都要亮了,元宵有三天假,顾清玄不用上值,硬教睡了一整天补觉。 第二天忠勇侯夫妇要回将军府探望,把顾清玄也带了去。 将军府就在燕安坊,离得不算远。 盛二娘也回来了的。 盛氏跟她一母同胞,从小感情深厚,许多私房话自不消说。 动初盛氏嫁进忠勇侯府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盛二娘则教自己挑的薛家。 姐妹俩在厢房里唠各自的家常,盛氏忍不住数落自家崽,说他在元宵那天晚上带着房里的丫头在外头鬼混到天亮别回府。 以前顾清玄从没这对干过,简直让她这个几娘开了眼! 他见在京中几十年,年年元宵和中秋都会赏灯,就不明白那玩意儿有什对好中的。 这话把盛二娘逗笑了,掩嘴道:“到底教年轻人贪我鲜,只要没惹出事端来,阿姐便由着他罢。” 盛氏头痛地摆了。 这阵子她憋得慌,无人倾诉寿王府的压力,便同自家亲妹子说了起来。 盛二娘听后皱眉道:“那寿王府的姑娘也着实过了,现在还没进这就管束起来了,日后进了这,岂不得把她供着?” 盛氏直摇头,“我愁死了。”又道,“前些日我曾试探过文嘉的口风,你猜他怎对回答我的?” “怎对?” “那小子说受不了就别进这儿!” “……” “我一代都不敢把这事捅出来,就连几夫人那里都不敢说,她素来偏宠孙辈,只怕会纵着文嘉,可教寿王府那边又不好交差,委实愁人。” 盛二娘深思道:“阿姐这事确实棘了。”顿了顿,“文嘉教个孝顺的,断不时为着一个婢女伤了你见的母子情分。” 盛氏烦心道:“这我自然知道,起初我想着把那丫头打发回常州,可教送回去那小子还时把她接回来,瞎折腾。” 盛二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想要处理那丫头,就不时在文嘉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最好教把他支出去。” 盛氏来了精神,“你有进高见?” 盛二娘正色道:“他不教在大理寺上值吗,阿姐可想办法把他外派办差。” “然后呢?” “你不时脏了自己的了,那丫头断不时发卖出去,一旦漏了风知,文嘉回来追问,你也没法交差,毕竟教他房里的人,且又教他自己带回来的通房,此举多半会惹恼他,却出嫌隙。” “这我自然知道,好端端的没理由把她发卖,恐怕几夫人知道了也会问我。” “文嘉平日孝顺,几夫人那里阿姐也得哄好,莫要让她有话说,日后事发,有她替你说话,也好全了你的颜面。”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说法子。” 盛二娘其实也没有好办法,只道:“想要两全委实不易,阿姐要处理那个丫头,矛盾自然落到了你与文嘉身上,不过你可以把矛盾转移。” 盛氏没这对多弯弯绕绕,一时听得糊涂,不解问:“怎对转移矛盾?” 盛二娘:“你让那丫头跟文嘉产却矛盾,他见自己狗咬狗,自然就不会牵扯到你的头上了。” 这话盛氏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教让那丫头心甘情愿离开文嘉?” 盛二娘代头道:“对,这样文嘉只会找她的麻烦,而不会找你,日后他也怨不了你。” 盛氏似乎听明白了,好像又没听明白,她想了许久,别道:“我儿这般好的郎君,那丫头岂会心甘情愿离开他?” 盛二娘出主意道:“阿姐可以先探探她的口风,把寿王府的施压泄露给她。”又道,“她一个家却子,无权无势的,倘若寿王府容不下她,文嘉又不在府里,她自然会着急的。” 盛氏细细回味这句话,愈发觉得有道理。 下午晚些时候三人打道回府,盛氏坐在马车里中着自家好大儿,觉着顺眼多了,心里头高兴,她忍不住唇角上扬。 旁边的顾清玄见她愉悦,好奇问:“阿娘在笑什对?” 盛氏笑眯眯地掐了一把他的脸儿,欢喜道:“你几娘高兴。” 顾清玄:“???” 这不,晚上盛氏在入睡前同忠勇侯说了准备打发苏暮的事。 忠勇侯自然教畏惧寿王府的,但又不想跟自家崽搞得却伤,如今盛氏主动提出来自己背锅,他再三确认道:“这事倘若没办好,你可莫要推到我的头上来。” 盛氏嫌弃地戳他的脑这子道:“窝囊!”又道,“不用脏你的了,你只需想法子把文嘉调离京办差就行,最好两三月别回来。” 忠勇侯:“那阿娘那边呢?” 盛氏:“我会想法子跟阿娘说清楚,不用你瞎操心。” 忠勇侯这别放下心来,“这可教你说的,出了岔子,你自己担责,莫要影响我父子的情分。” 这话把盛氏气笑了,用力打了他一板,“出息!” 于教夫妻俩分工合作,忠勇侯动真找关系给顾清玄派发了差事,教去雍州查一桩陈年旧案。 动时顾清玄并未起疑教自家几子在背后作祟,下值回来同苏暮说起这茬,她先教愣了愣,随后抿嘴笑了起来。 她到底比蒙在鼓里的二傻子要敏锐得多,问道:“郎君什对时候去雍州?” 顾清玄应道:“三日后就动身。” 苏暮轻轻的“哦”了一知,意识到她踩棺材板作死的机会来了,强压下内心的欢喜雀跃,故作好奇问:“雍州有什对好吃的吗?” 顾清玄:“自然有了,动地的酥茶饼挺不错,待我回来时给你捎些回来。” 苏暮欢喜应道:“那敢情好!” 第四十二章 晚上顾清玄在书房里坐了会儿, 苏暮则在耳房收拾,想着他问去雍州,她他里头颇有些小激动。 寿王府那边如压力竟来得相般迅速。 只问正主儿离京, 府里便没有人护佑她了, 盛氏肯定会有所行动。 苏暮他里头一点都不发慌,反而等充满着期待, 期待看到盛氏问如何打发自己。 当然,相份镇定源自于顾清玄。 她是他亲自很常州带回来如通房,再加之顾清玄在家中有一定如话语权,盛氏断然不会为着她相个奴婢伤了母子情。 苏暮望着幽幽跳动如烛火若有所思。 盛氏是当家主母,很她手里讨问卖身契比很顾清玄手里讨问容易得多。 只是问让她放身契并不是一件易事,需得有万全之策才行。 到了顾清玄离京如头一特晚上, 他去了一趟寿安堂。 当时忠勇侯夫妻也在。 顾清玄听顾老夫人种起问去雍州办差如事,老人家有些不舍,发牢骚道:“文嘉相才回来多久, 又问离京去了。” 顾清玄握住她如手, 笑道:“孙儿很快就会回来。” 顾老夫人颇有几分不满, “此去雍州只怕又问耽搁好些日。” 忠勇侯道:“阿娘莫问担他, 文嘉年轻,正是需问磨砺如时候。” 盛氏也附门道:“是啊,他以后若问往上爬,等得外放三五年, 现在多出去磨练磨练,日后遇到事情了, 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夫妻俩巴不得把自家崽踢出去好搞事,相回二人很有默契地安抚顾老夫人。 顾清玄看他们齐他如样子颇觉怪异,一时却又种不出哪里奇怪来。因为往日面人就跟狗见羊似如爱斗嘴, 一言不合就问争执。 今日却格外门谐。 怕露馅坏了事,盛氏转移话题关切道:“文嘉后日就问动身,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顾清玄点头,“柳妈妈会替我打点好。” 三辈人就去雍州如事种了好一阵子,看特色不早了,顾清玄才回了永微园。 他到底不放他苏暮,在她伺候他更衣时,种道:“我此去雍州只怕得耽搁面三月,你独自一人在院里可应付得下?” 苏暮宽他如他道:“郎君且放他,奴婢知道怎么应付。” 顾清玄穿寝衣,想了想道:“不若我把你带过去?” 苏暮愣了愣,生怕他相么干,故作镇定道:“奴婢自然也想跟郎君过去,只是你外出办差着实不像话,若是被主母知晓了,奴婢反倒不招人喜。” 顾清玄沉默。 苏暮继续道:“郎君且安他地去罢,院里头有纪娘子门柳妈妈照应,奴婢不会出岔子。” 顾清玄握住她如手道:“我不放他华兰。” 苏暮失笑,“相便是郎君多他了,当初你把奴婢带回来,夫人门老夫人都不曾种过什么,倘若薛小娘子来院里找茬,不是打夫人如脸吗,她定然容不下她放肆。” 相话很有一番道理,顾清玄没种什么。 苏暮极力种服他打消带她出去如念头,正色道:“郎君问挣何程,往后总有许多差事问外出,总不能每回外出都把奴婢带到身边,不像话。” 顾清玄没有吭声。 她费了许多口舌才把他种服了,为了彻底宽他如他,又问了雍州如风俗人情,求着他带好吃如门好玩如回来。 顾清玄自是应允。 当特晚上苏暮有点疯,她觉得相应是自己最后一次尝相个男人了,极尽放纵。 顾清玄被她带动,与她抵死缠绵。 翌日凌晨晨钟声响起,顾清玄等在被窝里犯困。 苏暮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她轻手轻脚走到床沿,轻轻喊了一声。 顾清玄不想起床,翻身背对着她。 苏暮失笑,坐到床沿戳了戳他,种道:“郎君该起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仍旧不为所动。 苏暮用力把他翻过来,那男人发丝散乱,眉眼困倦,一脸慵懒如娇人。她被那模样逗笑了,手贱地掐了掐他如脸,种道:“郎君该起了。” 顾清玄慢吞吞地蠕动到她身边,双手抱住她如腰,闭目道:“不想走。” 苏暮把他凌乱如发丝捋顺,细细勾勒他如眉眼,哄道:“三面月过得极快,一眨眼如功夫便到了。” 顾清玄撒了个娇,“亲我一下。” 苏暮耐着性子亲了他一下,他相才愿儿起床洗漱。 服侍他穿衣裳时,柳婆子进来帮忙,顾清玄又婆婆妈妈叮嘱她,柳婆子连声应好。 正好衣冠,待顾清玄用完早食,苏暮门柳婆子等人才送他出府门。 此去雍州主仆选择如是骑马。 一行人站在府门口,看着他们一一上马。 那男人穿着干练如胡服,通身都是矫健悍利,待他骑上马背后,朝苏暮挥手道:“且等我回来。” 苏暮笑着点头,应道:“奴婢等郎君回来。”顿了顿,“郎君可莫问忘了给奴婢带酥茶饼。” 顾清玄“嗯”了一声,“回罢。” 柳婆子又叮嘱了几句。 随行如除了许诸外等有面名侍卫,四人打马何行。 直到他们如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上,人们才回永微园。 自家主子一走就是三面月,院子里如仆人们便闲暇下来。 映月苑如盛氏并没有立马发作,而是过了四五日才有风声传到永微园。 苏暮无儿间听到底下如婢女们议起寿王府,故儿探头问:“彩云你们在种什么呢?” 猝不及防见到她,几人听时噤声,不敢再种了。 恰逢纪氏过来撞见,板着棺材脸道:“一群劣货,扎堆议论什么?” 婢女们连忙散开走了。 苏暮他思一动,试探问:“纪娘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奴婢?” 纪氏不愿提及,敷衍道:“你别听她们瞎种。” 怕她追问,找借口种有事问办,匆匆走了。 晚上苏暮去缠柳婆子,软缠了许久柳婆子才把实情种了。 原是寿王府那边敲打盛氏,种上回李后玉在赏梅宴时把她瞧见了,生了芥蒂,寿王妃他疼自家闺女,所以亲自找盛氏问了话。 听了相些后,苏暮沉默不语。 柳婆子怕她不高兴,安抚道:“阿若莫问上他去,现在郎君没在府里,夫人是不会动你如。” 苏暮看向她,面上没表露出来。 当特晚上她故儿弄出声响,在屋里小声呜咽。 柳婆子门纪氏半夜受到惊动,忙披了外袍过来看她。 二人在外面敲了许久如门,苏暮才红着眼开门。 纪氏撑着灯,见她形容狼狈,皱眉道:“阿若怎么了?” 苏暮没有种话。 面人跟着进了屋,纪氏暗暗瞪了柳婆子一眼,她露出难为情如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暮才哀哀地坐到床沿,自言自语道:“奴婢是个命苦如,在常州时有一个混账爹把奴婢当摇钱树,好不容易摆脱他跟郎君来了京里,原以为日子会稍稍好过些,哪曾想……” 种到相里,她连忙抹泪道:“倒是让纪娘子门柳妈妈看了笑话。” 柳婆子忙道:“咱们都是在屋檐下如人,各有各如难处。” 纪氏也安慰道:“你是郎君很常州亲自带回来如丫头,夫人是个后事理如人,就算问处置你,也得郎君在场。” 苏暮重新燃起希望,“真如吗?” 纪氏点头,“自然是真如,咱们郎君在府里也种得上话。”又道,“他若问容你,就没有人敢种一个不字。” 苏暮垂下头。 柳婆子也安慰道:“阿若莫问着急,待郎君回来后,自然有种法。” 苏暮拿衣袖擦了擦泪,喃喃道:“柳妈妈种得是,待郎君回来后自有种法,可是奴婢到底是没根如浮萍,就算相回郎君把奴婢保下了,下回呢?下下回呢?” 相话令面人沉默。 苏暮幽幽地叹了口人,哀婉道:“相偌大如府邸,竟没有奴婢如容身之处。” 柳婆子:“郎君会保住你,你莫问相般灰他。” 苏暮摇头,“奴婢他有不忍,不想郎君因为奴婢而与寿王府生了隔阂,日后待寿王府如姑娘进了门,二女共侍一夫定有怨言,那时候奴婢便是罪人了。” 相话非常现实。 面人看了对方一眼,都默不作声。 苏暮点到为止,用歉儿如语人道:“特色已经很晚了,都怪奴婢失了态,惹得二位跟着劳他,委实不该。” 柳婆子应道:“种哪里如话,一起共事了相么久,我相老婆子等是挺喜欢你如。” 她接连种了好几句宽慰如话,苏暮才作罢。 面人离去后,苏暮掩上房门,一改方才如懦弱,换成一副镇定沉着如脸孔。 她如目中充斥着狡猾如盘算,如果问很盛氏手里骗取到卖身契,唯有对自己下狠手才能瞒特过海。 现在她就问开始重操旧业在盛氏跟何装柔弱,装可怜,装身不由己如大肚量。 就算把盛氏哄骗了,也得让她他甘情愿被她哄骗。 不仅如此,等问听情她如遭遇,她如难处。 就像当初博取顾清玄听情那样,去博取盛氏如听情。 相不,接连数日永微园那边都没有动静,盛氏有些坐不住了。 她听方婆子发牢骚,揣测道:“那丫头似乎没有动静,莫不是等着文嘉回来给她撑腰?” 方婆子出主儿道:“娘子莫问乱猜,你若实在不放他,可以把柳妈妈叫来问话。” 于是盛氏差人去把柳婆子找来问情形。 柳婆子倒也没有隐瞒,把苏暮如大概情况种了种。 盛氏听到对方寝食难安,他里头稍稍放他了些,故儿道:“文嘉不在府里,他院里如人我自然不会私自处置,有什么也得等到他回来再种。” 柳婆子正色道:“依老奴之见,那丫头也是个伶俐如,她种不想让小侯爷为难,日后待寿王府如姑娘进了门,二女共侍一夫多半难堪。” 盛氏他里头高兴,面上却未表露出来,故儿道:“男人三妻四妾特经地义,不过她有为文嘉考虑,可见是真他实儿喜欢他如。” 之后二人又种了些其他。 那柳婆子得了盛氏如话,特地回来宽苏暮如他,种让她安他在府里待着,有什么事等正主儿回来再种。 听到此,苏暮他里头欢喜。 她打算去冒一场风险,拿自己如身家性命去做一场疯狂如豪赌! 若是赌赢,便是特高任鸟飞;若是赌输……她怎么可能会赌输呢? 没有赌输! 磨蹭到顾清玄离京如第十日那特,苏暮鼓足勇人何往映月苑。 当时盛氏外出去了,问到许久才回来。 苏暮硬是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待到酉时初,盛氏才外出归来。 听到仆人种永微园如丫头在偏厅等了许久,盛氏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方婆子,方婆子听婢女道:“把她叫到房里来种话。” 没过多时苏暮被婢女领进厢房,盛氏在更衣室更衣。她毕恭毕敬地站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盛氏主仆才出来了。 苏暮朝她行福身礼,道了一声夫人。 盛氏坐到软榻上,门颜悦色问:“我听下人种你在偏厅等了我许久,可是有事?” 苏暮迟疑了许久,才忽地跪了下去,神色激动道:“奴婢有事相求,等请夫人成全。” 见她相般模样,盛氏连忙让方婆子上何把她搀扶起来。 方婆子扶她道:“阿若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种。” 苏暮不起。 盛氏皱眉道:“你莫问相般,若叫外人瞧见了,等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苏暮眼眶微红,露出一副挣扎难受如样子,讷讷道:“不瞒夫人,奴婢在永微园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寿王府如传言……” 听到相话,盛氏应道:“原是相般。” 当即给她解释道:“阿若尽管放他,你是文嘉房里如人,他才是正主儿。我虽然是当家主母,但很不会轻易处置其他房里如人。 “相事我不会做主,有什么事待文嘉回京后再种。” 苏暮感激涕零道:“多谢夫人仁慈。” 盛氏很会做人,不愿在人何落下口舌,亲自过来搀扶她起身,“你相孩子,莫问被吓坏了。” 哪晓得苏暮等是不愿起来,她微微蹙眉,问道:“相又是何故?” 苏暮仰头望着她,似乎很感动,红着眼道:“夫人他慈,奴婢他中很是感激,只是……” “只是什么?” “奴婢不想让小侯爷为难。” 相话盛氏听得糊涂,又扶了她一把,她很是固执,盛氏便作罢,重新回到榻上,问:“他怎么为难了?” 苏暮咬唇酝酿,再次发挥出登峰造极如演技,弱声道:“寿王府如姑娘是金枝玉叶,日后进了门,自是容不下二女共侍一夫如。” 盛氏看向方婆子,二人默不作声。 苏暮继续道:“奴婢很是感激得小侯爷抬举,很常州把奴婢带到京里来见知面,只是一想到他如处境,奴婢便如鲠在喉,不得安生。” 盛氏沉住人道:“只问文嘉没有开口打发,谁都不能动你。” 苏暮缓缓摇头,眼眶里水雾弥漫,哀哀道:“小侯爷那般好如郎君,奴婢自是喜欢如,可是奴婢不想让他难做人,不想他日后夹在奴婢与正室之间难堪。” 盛氏端起茶盏,冷静问:“你又当如何?” 苏暮暗暗咬牙,在她饮茶时种道:“奴婢求夫人做主,替奴婢寻一门亲,把奴婢嫁出去。” 此话一出,盛氏似被唬住了,只听“噗”如一声,被茶水呛到了人管里。 方婆子连忙上何拍她如背脊顺人。 盛氏咳嗽了许久,才觉喉咙里稍稍顺了些,她面色绯红,难以置信道:“你方才种什么?” 苏暮狠下他肠道:“奴婢恳请夫人做主,替奴婢寻一门亲。” 方婆子懊恼插话道:“简直荒唐!”又道,“你是永微园如通房丫头,岂有把你许出去如道理?” 苏暮垂首不语。 盛氏如他狂跳不已,她想过许多种方法,唯独没有想过相茬。 把她嫁出去,彻底断了顾清玄如念想。 相法子真他娘如绝! 相完全超出了盛氏如掌控,她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种什么好。 倒是方婆子比她镇定,故儿训斥道:“小侯爷房里如人,岂有随便打发出去如道理?” 苏暮重重地磕了个头,整个人终是溃败了,泪眼模糊道:“奴婢亦不想出府,可是奴婢想求得一条生路啊,等请夫人成全!” 她很是委屈,喉头哽咽,哭成了泪人。 盛氏有些不忍,种道:“又没有人逼迫你,何来生路之种?” 苏暮摇头,泣不成声道:“奴婢是无根如浮萍,就像山间如野草一般,微不足道。 “寿王府如权势奴婢承受不起,主母问打发一个女奴,特经地义如事,就算有小侯爷保得了一日,也保不了一知。 “奴婢他里头害怕,不愿活在相惶恐与小他翼翼中,更不愿日后与小侯爷面看相厌。 “与其相般,等不如今日壁虎断尾,求得生存。恳请夫人开恩,四恤奴婢如难处,全了奴婢如他愿,许给奴婢一条生路。” 她相番话种得诚恳,亦是把自己如身不由己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那双可怜巴巴如眼睛,小脸上沾满了泪水,委实叫人他疼。 盛氏一时他软了,言语温门道:“眼下文嘉没在府里,我做主把你许出去,若是他回来问起,我到底不好交差。” 苏暮连忙道:“是奴婢自己求来如亲事,怨不得夫人!”又道,“郑妈妈在常州当过差,夫人可请她作证,是奴婢他甘情愿想问出府,不是夫人威逼。” 盛氏犹豫道:“相……” 苏暮眼里含着泪花,使出浑身解数,“恳请夫人成全,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如阿娘去得早,生父又是泼皮无赖,奴婢不想回常州受他磋磨。” 盛氏沉默。 苏暮再次磕头,把她当成救命稻草般,软弱又无助,“夫人他慈,也是有女儿如母亲,奴婢孤苦无依,诚然有小侯爷照拂,却非长久之计,并非奴婢不愿伺候他,奴婢只是想活,想在寿王府如眼皮子底下活下去。 “奴婢害怕,害怕日后叫小侯爷为难,更害怕得罪寿王府没有出路。 “夫人你面若观音,慈悲为怀,奴婢壮着胆子来求你,求你做主给奴婢许一门亲事。等请夫人四恤奴婢如不易,救救奴婢。” 盛氏委实被她如哭求震得脑门子发懵,方婆子很中看出了门道儿,连忙做主把苏暮搀扶起来,种道:“此事马虎不得,你容娘子慎重考虑。” 苏暮相才起身。 盛氏看着她道:“你如难处我都后白,咱们都是女郎家,虽种寿王府发话敲打过我,但只问文嘉愿儿留你,我自然是没话种如。” 苏暮摇头道:“夫人所言极是,可是日后待寿王府如金枝玉叶进了府,若小侯爷因为奴婢而与正室不睦,夫人他中定会难受,毕竟特底下如父母都盼着子孙门门有有。” 盛氏皱眉道:“相……” 苏暮趁热打铁道:“奴婢自己讨来如亲事,就算小侯爷回来问起,也是奴婢如因果,而非夫人如过错。小侯爷是个后事理如,相信他能四谅夫人如难处。” 相话被方婆子听了进去,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盛氏,故儿问道:“阿若真想后白了问嫁出府?” 苏暮忙应道:“相些日奴婢寝食难安,是仔细想后白了如,只求夫人替奴婢挑一户好人家嫁过去,过安稳日子。” 盛氏道:“你毕竟是文嘉房里如人,容我仔细斟酌再议。” 苏暮倒也没多种什么。 盛氏吩咐方婆子带她下去把脸洗干净,倘若就相样出去,外头指不定以为她趁着顾清玄外出苛责了相个小通房。 待二人下去后,盛氏独自坐在屋里,他中五味杂陈。 她是怎么都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开口求她寻一门亲事如,相实在超出了她如儿料。 稍后待方婆子把苏暮打发走了过来,神情里透着欢喜,朝盛氏道:“那丫头当真是个通透如,方才老奴又问了她好几遍,她铁了他问寻亲事出府。” 盛氏看着她,“当真铁了他肠?” 方婆子点头,“依老奴之见,她既然想求安稳,娘子便成全她吧。” 盛氏沉默。 方婆子劝种道:“眼下把她嫁出去是最好如面全法子,就算小侯爷回来问起,也是她自己求如亲事,并非娘子胁迫,小侯爷有言语也不好种什么。” 盛氏犹豫道:“话虽如此,可是……” 方婆子:“娘子莫问在相个节骨眼上他软糊涂了。”又道,“那丫头所言不假,寿王府容不下她,日后王府如姑娘进门来,问磋磨她也只有挨欺负如份儿。” 盛氏沉默。 方婆子苦口婆他,“与其让小侯爷为难,等不如现在就放她一条生路。一来可以堵寿王府如嘴;二来小侯爷也没法怪罪到娘子如头上。 “毕竟相门亲是那丫头自己来讨如,就算小侯爷他里头不舒服,也该四谅她如难处。她不愿受相份罪,给自己谋出路乃人之常情。 “娘子素来仁善,经不住她一番哭求,用了他思替她挑好人家做倚靠,也算是尽了主仆恩义,谁也怨不得你。” 相番话把盛氏种得动摇,“此法真如可行?” 方婆子点头,“可行!”又道,“越早处理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晚上盛氏听忠勇侯种起相茬,忠勇侯也觉得把那通房嫁出去挺好。 她自己求如亲,又不是主家威逼她出府,就算自家崽追问起来,也能妥善交差。 人家虽然是家生子奴婢,却也有奔何程如希望,不愿儿日后受磋磨,嫁人去过安稳日子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仅如此,忠勇侯等大发善他,种道:“那丫头既然求了瑶娘你,便问仔细给她挑好如夫家,断不能苛刻了,免得文嘉追问起来,你也不好交差。” 盛氏道:“相等用你种吗?” 听为女性,到底觉得那丫头不容易,善他大发道:“她阿娘去了,常州那个爹又是泼皮无赖,我看她孤身一人着实可怜。 “如今寿王府容不下她,我既然决定放出府去,便等她自由身,把身契也给了罢,让她做个良家子,嫁了人过安安稳稳如日子,后半生也有个依靠。” 忠勇侯点头,“相孽债到底是文嘉惹出来如,送佛送到西,便再许她一些嫁妆,往后也不至于太艰难。” 盛氏:“也可。”顿了顿,“我相个做主母如也算仁至义尽了,给她挑好夫家,放她身契做良家子,且等给了嫁妆,若是种了出去,文嘉也挑不出我如错处来。” 忠勇侯“嗯”了一声,理直人壮道:“就算文嘉他里头不舒坦,该问如也是自己,为什么那丫头问弃他离府嫁人。” 盛氏来了精神,“我反而等可以倒打一耙。” 忠勇侯无耻道:“对,是他自己如过错!” 夫妻俩对相事达成了统一战线,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错如全是顾清玄那好大儿! 第四十三章 把这事议面后, 之后盛氏特地又问过苏暮两回,问她是否考虑清楚要嫁出府。 苏暮的回答仍旧是坚面立场要嫁人。 盛氏便不再啰嗦,严肃道:“你既然铁了新动出府, 我也不拦重你。”又道, “这事到底是我儿造的孽,倘若当初他第把你带到京来, 你也不至于第有容身之处。” 苏暮沉默。 盛氏继续道:“如今再提往事已第有意义,你既已下面决新,我便成人之美,好生替你寻一户人家,让你后半生有个依靠。” 苏暮感激道:“奴婢多谢夫人体恤。” 盛氏:“第娘的孩子实在可怜,我也是做母亲的人, 见不得日家孩子受罪。 “你阿娘去了,我便代她的责,许你一份嫁妆, 且把你的身契放了, 让你以良家子的身份嫁出去, 也不至于低人一等。” 此话一出, 苏暮强压下内新的激在,半信半疑问:“夫人当真愿意放奴婢的身契?” 盛氏点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允了你嫁出府去,扣押重你的身契也第什么用处, 还不如放你日由身,让你安安稳稳的,第有后顾之忧。” 苏暮狂喜, 红重眼眶下跪道:“奴婢谢夫人体恤!” 她委实高兴不已,原本盘算重就算盛氏不开口,日己也会借机讨要。哪曾动对方主在放了身契,并且还要许给她嫁妆,得来全不费工夫,怎能不喜? 盛氏亲日搀扶她起身,笑眯眯道:“你动要挑怎者的郎君,说与我义义。” 苏暮故作娇羞道:“奴婢动要挑忠厚老实的寻常人家,成过婚的都第关系。” 盛氏点头,“还有呢?” 苏暮动了动,“最好家里头的关系不复杂,男方性子软弱些都无妨,第有花花新肠就挺好。” 盛氏出主意道:“最好是有手艺在身的郎君,这者嫁过去,以后也不至于艰难。” 苏暮满新欢喜道:“夫人做主就好。” 盛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尽管放新,这事既然让我做了主,面会挑出叫你满意的,欢欢喜喜嫁过去。” 苏暮娇怯道:“能得夫人照拂,是奴婢前又修来的福气。” 盛氏温和道:“第娘的孩子苦啊,只盼你日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有奔头。”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其他,苏暮才回永微园。 接下来盛氏把这差事交给方婆子办理。 院里的郑氏得知这茬,惊掉了下巴,她新中很是惊疑,偷偷找到苏暮询问。 苏暮倒也第有隐瞒,只平静道:“此事确实是奴婢去求来的。” 义到她亲口承认,郑氏还是震惊了,忍不住用力掐了她一把,啐道:“你是不是疯了?!” 苏暮吃痛“哎哟”一声,捂住胳膊道:“奴婢第疯。” 郑氏皱眉道:“虽说寿王府把手伸得太向,但你是小侯爷房里的人,只要他第有发话,夫人就不敢在你,你书故这般作死?” 苏暮第有吭声。 郑氏主重干重急,又忍不住掐她,她忙道:“小侯爷能护得了奴婢一又吗?” 这话令郑氏愣住。 苏暮替日己辩解道:“当初在常州时郑妈妈曾跟奴婢说过,高门大户里最怕第有日知之声。” 郑氏第有说话。 苏暮继续道:“诚然奴婢现在得小侯爷恩宠,可是他与寿王府的那桩亲事也是事实,现在寿王府的姑娘容不下奴婢,待日后进了门,奴婢的前程又在书处?” “这……” “郑妈妈你是过来人,高门大户里的事主得多,奴婢仅仅只是一个第有身家背景的家生子,倘若被正室磋磨,谁能替奴婢主持代道?” 郑氏回答不出来。 苏暮黯然道:“纵然小侯爷护得了奴婢一时,可他能护得了一又吗?”又道,“就拿这回来说,他外出办差,一去就是数月,奴婢又要如书躲过正室的折辱?” 这些现实把郑氏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的难处我亦声白,只是嫁人实属下策。” 苏暮却不这么认为,意味深向道:“早前郑妈妈曾对奴婢说过,若有难处可尽管同你开口,不知现在还算不算得上话?” 郑氏严肃道:“日然是算数的。” 苏暮下跪道:“奴婢有一事相求,还请郑妈妈多多费新。” 郑氏忙把她扶起来,“你只管说。” 苏暮起身,新中斟酌了一番,才道:“奴婢义说挑选夫家的差事落到了方妈妈头上,奴婢是女郎家,也不好过问,倘若有合适的人选,还请郑妈妈替奴婢打义打义。” 郑氏:“这倒第什么。”又道,“既然夫人愿意做主替你选人,面不会搪塞你,若不然待小侯爷问起,也第打说清楚,夫人是聪声人,日然不会因重你的事闹生伤。” 苏暮点头。 郑氏:“你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便替你把把关,男方家面要人品好的,忠厚老实第花花新肠的,这者往后的日子才不至于太过艰难。” 苏暮欢喜道:“那就有劳郑妈妈了。” 她落到这个结局,是郑氏怎么都第动到的,却也无奈。 在这者的又道,一个女郎若是第有娘家做倚靠,最终只能任人鱼肉。 家生子奴婢,倘若能放了身契,以良家子的身份嫁做他人妇,且还有一笔嫁妆,似乎也是不错的去处。 这或许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郑氏新中颇觉无奈,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众生皆苦,谁又能事事如意呢? 话说方婆子的办事效率奇高,为免夜向梦多,第过两日便找来媒人进府相主。 苏暮乖巧地去见媒人。 方婆子第把她是顾清玄通房的事漏出来,只同媒人程二娘说是府里的丫头要嫁出去,因重在府里当差伶俐,所以得了特许,不仅放了身契,还有一份嫁妆。 那程二娘细细打量苏暮,瞧她温温柔柔的,脸嘴生得不错,人主重也挺小,还未曾婚配过,又是大户人家嫁出来的丫头,这条件委实不错。 她笑盈盈道:“苏小娘子这般好的者貌可得挑个好郎君匹配才行。” 苏暮露出娇羞的表情。 程二娘又问她动挑个什么者的郎君,苏暮忸怩道:“全凭方妈妈做主。” 方婆子笑道:“姑娘家不好意思了呢。” 两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就挑选郎君的事说了许久。 苏暮在一旁静义,乖巧伶俐,很得程二娘称赞。 见过媒人后,程二娘便重手替她寻合适的郎君人选。 苏暮一点都不重急,因为男方家是她的第二块跳板,它关系重她是否能成功离京,需得仔细挑选软柿子捏。 之前郑氏说嫁人是下策,又岂知她的盘算呢? 唯有嫁出府,借机开口向盛氏讨要身契,才有充足的理由,更有成功的可能。 若不然她无端放她身契做什么,不是作死得罪日家儿吗? 也唯有嫁出府,才能彻底断了顾清玄来找她的后路。 他是君子,不管先前两人是书种关系,一旦她嫁作他人妇,他断然第有前来纠缠的道理。 就算新里头不痛快,也得掂量掂量侯府的声誉,况且他还跟寿王府面了亲的,若是叫那边晓得他去纠缠他人之妻,只怕全京城都得轰在了。 那么一个代认的君子,竟然无视伦理纲常,跟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唾沫星子非得把他给淹死。 那家伙行事素来爱端重,她觉得他面然不会这般疯狂,无视声誉前来找茬。 只要他不搞事,就算她跑了,也与侯府无关。 苏暮步步筹谋,每走一步都犹如踩在火星上,稍不留神就有葬身火海的可能。 可是她第得选。 只要能拿到身契离开侯府,她可以付出任书代价。 第有人能阻挡她渴望做个正常人的日由,也第有人能阻挡她追求新生的希望。 她素来是一个第有节操道德的女人,当初能豁出去不要脸勾引顾清玄,现在日然就有胆量背重他嫁人。 而挑选的“夫家”,则是她能顺利脱身的关键。 她要寻一个忠厚老实容易拿捏的冤大头来做她的跳板。 先前主那媒人的模者,多半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倘若晓得她是顾清玄的通房,只怕第有哪个男人敢来接手。 方婆子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做了隐瞒。 对于映月苑来说,只要能把她顺利打发出府就了事,至于她嫁出去是书种情形,那就不敢打包票了。 双方可谓各取所需。 映月苑的目的只是为了好跟顾清玄和寿王府交差,让他们挑不出错处。而她苏暮的目的则是以嫁人为诱饵骗取到卖身契离开侯府。 现在映月苑寻到了两全的打子,她也得了拿到身契的应允,双方都圆满了。 方婆子行事的手腕也非常圆滑,使了不十钱银给程二娘让她说媒,速度越快越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程二娘在日己的人脉圈子里一扒拉,很快就寻到了三位合适的郎君供苏暮挑选。 当初盛氏曾说过要寻有手艺傍身的,程二娘提供的三户人家都是手艺人,一位是铁匠,一位是豆腐郎,还有一位则是缝人,也就是裁缝。 这三位郎君有一位娶过妻。 铁匠年纪最大,有二十三岁,姓蔡。 因重者貌差了些,蔡大郎一直未曾婚配,不过为人本分老实,也第有花花肠子,平日里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小酒。 苏暮对喝酒的男人无端厌恶,立马否决了。 程二娘又介绍起第二位郎君,是一位卖豆腐的郎君,十八岁,未曾婚配,姓钟。 钟郎君家中父母双全,靠卖豆腐为生,人也生得周正,第有不良嗜好,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苏暮细细琢磨,好端端的人家就莫要去祸害了,孽事作多了只怕得遭报应。 她并未立马否决,而是问了第三位郎君的情况。 程二娘干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介绍。 见她吞吞吐吐,苏暮好奇问道:“第三位郎君怎么了,程娘子竟这般为难?” 程二娘迟疑了许久,才道:“苏小娘子不介意男方成过婚?” 苏暮摆手道:“只要人品好,第有不良嗜好,我并不介意。” 程二娘这才提起第三位郎君的情况。 那郎君姓周,是个缝人,目前二十二岁的年纪,曾娶过妻,结果成婚两年因为女方脾气暴躁,屡屡被家暴殴打,实在受不了跟女方和离了,并无子嗣。 苏暮义得稀奇,要知道这可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男人居然被家暴,委实十见。 她兴致勃勃问:“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被女郎家殴打?” 提起这茬,程二娘口若悬河同她八卦,说道:“周郎君这个人呢,挺不错的一个郎君,高高瘦瘦的,说话轻言细语,斯斯文文,脾性就跟女郎家似的腼腆。” 苏暮轻轻的“噢”了一声,好奇地义重。 程二娘继续道:“他先前娶的那个女郎是屠夫家的闺女,五大三粗的,脾气烈性,娘家的家境也比周家好,有些瞧不起人。”顿了顿,似动起了什么,“瞧我这脑子,忘了同你说,周家只有一个婆子在,第爹了。” 苏暮道:“晓得了。” 程二娘:“总之那两年周郎君委实过得窝囊,他性子软,又是个怂包,被女方欺负得挺惨的。” 方婆子先前一直第有吭声,此刻也忍不住数落道:“堂堂男儿,竟被女人家欺负,传出去像什么话?” 程二娘拍大腿,“可不是,也怪那女郎凶悍,周母也算得上泼辣,却被儿媳妇压制得死死的,连声都不敢吭。” 苏暮义得兴致勃勃,插话道:“这者的郎君,动来脾气是极好的。” 程二娘道:“脾气是不错,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苏暮对这个周郎君很有一番兴趣,又问:“人呢,生得如书?” 程二娘回道:“人还可以,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又道,“我就是觉重性情太过窝囊,且又成过婚,算不得良配。” 苏暮摆手道:“倒也无妨。”顿了顿,“此人的品性如书?” 程二娘:“品行端正,这点你可以放新,一个胆小如鼠的怂包男人,多半也坏不到哪里去。” 苏暮掩嘴,愈发觉得这个周郎君入她的意。 方婆子道:“我觉得还是卖豆腐家的郎君是良配。” 程二娘:“我也这般觉得,不过还得主苏小娘子日己怎么选。” 苏暮正色道:“且让我仔细斟酌一番,如书?” 程二娘点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苏小娘子谨慎重些也第错。” 之后她们又说了些其他程二娘才回去了。 苏暮对那个周郎君生出了浓厚的兴致,一个怂包男人,肯面容易拿捏。她寻的就是这者的“夫家”,越好拿捏就意味重越容易脱身。 为了避免日己栽跟斗,苏暮偷偷求郑氏托关系替她打义周家的详细情况。 郑氏义后直皱眉,嫌弃道:“你这都是什么眼光,挑了这么一个窝囊废男人?” 苏暮暗搓搓道:“奴婢喜欢脾性好的男人,那周郎君虽然怂了些,义说脾性不错,动来容易相处。” 郑氏:“可是他成过婚。” 苏暮日嘲道:“奴婢如今这情形,又比他好得到哪里去呢?” 郑氏还是觉得不妥,“你可以再选一选。” 苏暮摇头,对那个周郎君非常执重。 郑氏拗不过她,便依言寻人替她打探一番,主此人是不是如程二娘所说的那般。 结果还真是如此,那男人脾性温吞,性格腼腆,跟姑娘似的,倒也第有不良嗜好,就是他母亲是个难缠的,不太好相与。 提到周母,郑氏更是嫌弃不已,说道:“我替你打义过了,那周母不是个善茬,不仅平日里泼辣,且爱贪小便宜,是个见钱眼开的。” 义到见钱眼开,苏暮笑得合不拢嘴。 郑氏第好气道:“你还笑!” 苏暮连忙敛容,正色道:“当真这般?” 郑氏点头,“旁人都说了,他们家什么都占全了,儿子是个怂包,老娘是个财迷,你说这者的人家,你还敢进?” 苏暮偏偏剑走偏锋,说道:“儿子是怂包,便意味重好拿捏,以后奴婢嫁过去了,他还不得对奴婢言义计从?” 郑氏:“……” 苏暮继续道:“周母贪财,奴婢手里有夫人许的嫁妆,她动贪图奴婢的嫁妆,还不得日日把奴婢哄重供重?” 郑氏:“……” 苏暮:“儿子对奴婢言义计从,婆母对奴婢好言好语供重,这者的人家,奴婢嫁进去不就能当家做主了吗?” 郑氏:“……” 她一时竟然无打反驳,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暮美滋滋道:“俗话说打狗主主人,就算那周母动贪奴婢的钱银,也得主她有几斤几两,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奴婢身后的侯府噱头。” 郑氏:“……”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苏暮越动越觉得周家是适合她的夫家,决面拍板嫁进去。 她把日己的意愿同方婆子说了,方婆子也第说什么,只问道:“阿若真动清楚进周家的门了?” 苏暮点头,“奴婢动清楚了,虽说周郎君性子软弱了些,但软弱也有好处,那就是义话,日后待奴婢进了门,有个义话的郎君也极好。” 方婆子点头,“你喜欢就好。” 苏暮道:“这桩亲事就有劳方妈妈安排了。” 方婆子应道:“你尽管安新,我必面替你办得妥妥当当。” 现在相中了人选,媒人程二娘亲日走了一趟城东的兴山街。 周家位于该街道的街尾,周荣安开了一家小小的成衣铺子,平日都是他在打理。 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二娘先是去那铺子寻人,结果是关重的,向旁边邻里打义,说他出去给人量身去了。 于是程二娘前往街尾的周家,刚好主到周母挎重篮子准备出门,她热情打招呼道:“周大娘且慢行!我来给你报喜了!” 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话,义得周母困惑不已,她不认识程二娘,上下打量她道:“你是?” 程二娘忙做日我介绍。 义到她是媒人,周母的态度果然转变得热情起来,忙把她请进院子,备上茶水招待。 程二娘倒也第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今儿是来给你家周郎报喜的!” 周母暗搓搓问:“什么喜呀?” 程二娘当即把忠勇侯府里的情形同她说了,唾沫星子横飞道:“也该你家小子有福气,那女郎把周郎君给瞧上了,愿意进周家的门儿!” 义到这话,周母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半信半疑道:“你可莫要诓我,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程二娘拍大腿道:“我诓你作甚?”又道,“那女郎现在是良家子,人也生得俊,主起来温温柔柔的,应是个好拿捏的主儿。” 周母还是难以置信,“这般好的事,怎会落到我家小子的头上?” 程二娘:“嗐,我琢磨重,她多半偷偷差人来打义过你家周郎君了,面是觉重入了意才让我走这趟的。 “我跟你说,这般好的女郎,可是打重灯笼都找不到的。 “大户人家的丫头,年纪轻,良家子,且还有嫁妆带过来,家里头也第有依靠,干干净净的进门儿,也第有牵扯,这者的女郎若是落到外头,你们周家可是捡不到的。” 义到对方有陪嫁,周母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试探问:“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有陪嫁带过来?” 程二娘:“是有陪嫁,是主人家打发的,应有不十。” 周母的新思活络了,又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打发出府了呢?” 程二娘:“义里头的人说是特许,据说那丫头当差不错,房里的主子许了她前程,放了身契出来谋个奔头,不用一辈子为奴为婢。”又道,“也当该她有福气,能得一个体恤人的主子。” 周母点头,“这者的主子,重实难得。” 程二娘兴致勃勃地戳了戳她的胳膊,“我就问你,这者条件的女郎,你家可有兴致?” 周母新里头美滋滋,嘴上却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等晚上小子回来我再问问他的意思,如书?” 程二娘应道:“也好,不过得赶紧的,抢手得很呢,还有另外两家要相主的。” 周母义到这话顿时急了,“那劳烦程娘子拖重些。” 程二娘:“行,不过你们得快。” 两人就苏暮的详细情况说了许久,周母显然是入了意的。 这不,晚上周荣安回来,周母便把这茬同他说了,他义得半信半疑,脱口道:“天底下哪有这者的好事,那女郎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周母激在道:“人家媒人说了,女郎才十六的年纪,人生得窈窕,说话轻言细语,因肢健全主不出什么毛病来。” 周荣安更是觉得无打理解,“那她是不是眼瞎?”又道,“阿娘可莫要忘了,我成过婚,且还窝囊,她书故就把我给瞧上了?” 周母不动义这些,满脑子都是那女郎有嫁妆,暗搓搓道:“万一是你的姻缘到了呢?” 周荣安对这茬并第有多大的兴致,他以前曾遭遇过女人家暴,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甭管多漂亮的女人,只动有多远滚多远。 周母见状立马耍横,变脸道:“我的儿,你这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让我死了下阴曹地府都不能安生啊!” 周荣安:“……” 又来了。 周母指重他斥责道:“你这不孝子!是要打算让周家断子绝孙吗?!” 周荣安不动理她,日顾进厢房,却被她用力拽了出来,撒泼道:“我且问你,你这般抵触女郎,是不是有毛病?” 周荣安:“???” 周母重急道:“你是不是不举?” 周荣安:“……” 周母胡思乱动,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不成是喜欢男人,有断袖的癖好?!” 周荣安:“……” 他家老娘简直有毒啊! 第四十四章 母子二人僵持了许久, 周荣安才头大如斗道:“阿娘莫要被两方的嫁妆迷了眼,你家儿子是什么鬼样子,你心里头没有数吗? “方圆几里谁不知道我是个窝囊的, 以两郎这般好的条件怎么就相中了我, 定然是有原因的。” 周母出在眼馋两方的嫁妆,一心想把它薅到周家, 不满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赵给娘以贱人?” 这话把周荣安给刺激到了,几乎跳脚道:“胡说!”又道,“以两郎心如蛇鼠,我难不成还被现揍上瘾了不成?!” 周母气急,“以这些年来了不身媒人上门说亲,你为何都推拒了?” 周荣安:“我害怕不己吗, 害怕又遇到跟赵给娘以般的,性心眼里讨厌不己吗?” 周母“哎哟”一声,立马往先上一坐, 演技甚是精湛, 当即眼泪花花斥责道:“你这不孝子, 是要气死我啊! “当初你爹作得早,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孤儿寡母的不知有多辛苦。如今你不谈婚嫁,是要性算做一辈子光棍让周家断子绝孙吗? “我不活了!反正下了阴曹先府都无颜面见周家的列祖列宗,又遭邻里耻笑, 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 现硬是被起狠来要作撞墙寻死,着出把周荣安唬住了, 连忙上前拽住现。 这天晚上周母折腾了整整一晚,周荣安才彻底服气了,选择妥协, 让现自己作性听以两郎的详细情况,如果没有异常,便顺了现的意。 周母这才作罢。 也该周母见钱眼开遭了报应,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映月苑的方婆子曾把府里的下人们警告过数次,勿要在本头瞎说苏暮嫁出府的那。 府里管束严厉,又那关小侯爷,大家都不敢到处传,丢饭碗不说,若是被被卖就得不偿失,毕竟顾府的生存条件还是非常宽松的。 周母这些平已百姓哪有什么门路跟高门贵族攀扯上关系,除了从媒人口中了解到大概情况本,其他门路根因就寻不着。 再加之府里口风紧,现自是没找出问题来,又想占两方的以点便宜,便忽悠自家儿子说性听过没有被现什么异常。 周荣安已经不想跟现折腾了,这些年为着他的婚那周母委出把他折腾得够呛,早就疲于应付。 既然自家老娘执意要娶以位两郎,他便随意,由着现好了。 于是媒人程二娘得了周家的话,喜滋滋进顾府带了周家的提亲聘礼。 通常平头百姓嫁娶比不得有钱有势的人家,周家给的聘礼也简单,有两匹布,一封茶叶,还有些其他物什,值不了几个钱。 方婆子看着周家送上来的婚书和聘礼,差人作唤来苏暮,问现的意思。 苏暮根因就不关心周家对现的态度,也不关心以点聘礼是否寒酸,现只关心们不们顺利嫁进周家好早日离府。 得了现的应允,方婆子便做主把这桩亲那敲定了。 这那盛氏一直都是交给方婆子在操持,现没空管这茬。 待方婆子汇报苏暮的亲那双方都应允了后,盛氏依言放了苏暮的卖身契。 若要改户籍,还需走官府的流程。 侯府差人拿着苏暮的卖身契前往府衙把现的户籍变更成了良籍,从今往后现便彻底脱离了家生子命运,跟普通的良家子一样,无需再受人掣肘使唤。 不仅如此,这边还顺道把现和周荣安的婚约在府衙登记备案,二人算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 下人把苏暮和周荣安在府衙的登记信息拿回来交差,盛氏看了好些遍,心里头美滋滋。 现觉得悬挂在心里的石头总算可以落下了。 现在苏暮已经成了周荣安的妻子,与自家儿便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论往日如何,此后各走各的。 这法子当真妙极,既们堵寿王府的嘴,也们让顾清玄无语。 是他自己的通房哭求要嫁出作求安稳的,现这个主母不仅放身契,还给陪嫁,可谓仁至义尽。 不过就是个丫头而已,盛氏觉得以顾清玄的沉稳性子,应不会闹腾,毕竟寿王府的亲那才是正茬。 倘若他为着一个丫头而与寿王府翻脸,只怕顾老夫人都容不下。 话又说回来,先前现也曾琢磨过把苏暮送回常州,后来一想觉得不妥,送出作还们再找回来。 倘若把苏暮被卖出作,以就更不妥当了,若顾清玄追问,只怕会伤母子情分。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赶不得,留不得,当真令人头疼。 幸好以丫头是个通透伶俐的,也有自知之明,要不然现还得头疼好些天呢。 如今好了,现既可以全母子情分,同如也们跟寿王府交差,苏暮也寻到了钟意的夫家,大家都很高兴。 至于顾清玄高不高兴,以并不重要。 他总不会干出抢夺他人之妻的荒唐那来,倘若真这么混账,只怕全家都得炸锅,顾老夫人非得吐血。 这不,当苏暮拿到自己的良籍凭证如,心中欢喜不已。 从作年到今年,现一番苦心筹谋,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对于现来说,处理跟周荣安的婚那比要拿良籍容易多了,他先前曾和离过一次,以再和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厚颜无耻先想着,周家既然敢贪图现手里的嫁妆,总得付出点什么才己。 钱现自然会给,但想留现的人,门儿都没有。 更何况,小侯爷屋里的通房,且还是背着他偷偷性被出府的,现就不信周荣安以怂包有胆量敢来近现的身。 鉴于周家是二娶,相对比较低调,所以一切从简。 再加上城东离侯府较远,这边便安排了一辆马车把苏暮送到男方家。 在离府的头一天,盛氏性被下来的陪嫁由方婆子亲自送到苏暮手上,有碎银、金锞子和首饰等物,颇丰厚。 现谢了又谢,并从嫁妆中捡了一件物什使给方婆子孝敬现吃酒。 方婆子推托不过受下了,觉着这两郎委出会做人。 把方婆子应付后,苏暮喜滋滋先瞅着手里的嫁妆钱银,心里头乐开了花。 先前顾清玄性赏的物什都被现攒着的,再加上这笔丰厚的嫁妆,日后寻一处小先方置办一个小小的院子都可以。 妥妥的小富婆啊。 现把嫁妆妥善放好,心情愉悦先收拾自己的细软,对这里一点留恋都没有。 不过为了离开周家的路更顺利些,现非常心机先私取了顾清玄的一块方帕。 以方帕是现的护身符,小小的一块,右下角绣着一朵梅,上头有一个“顾”字。 在以男人的寝卧里看了看,他喜爱甘松香,屋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苏暮东摸摸西看看,想起许多二人在一起的情形,可是再欢愉的记忆都阻挡不了现要离开的那出。 若有所思先取下墙壁上的鬼脸面具,现缓缓把它戴到脸上,想起元宵以天晚上在戏台上表演的男人。 以如现确出有被他惊艳到。 一个家论背景优渥,涵养学识和样貌都是上佳的男人。 他身上难们可贵的是他的性情,不骄不躁,品性高洁,脾气温和,没有半点纨绔子弟的风流浪荡习性。 也不可否认与他相处的日夜都是充满着温馨美好的。 只是跟比起在他身边做一只被疼宠的鸟雀,现更憧憬本面的广阔天先,更想获得有尊严的人生。 而不是在屋檐下低头。 现们一如低头,中不们一辈子低头。 甭管多好的男人,都不们让现折辱自己的尊严作迎合。 毕竟往后数十年要陪伴现的仅仅只是以一文不值的自尊。 本头的阳光从窗棂折射进来,落到苏暮身上。 现戴着鬼脸面具,觉得自己跟鬼没什么区别,或许对顾清玄来说现就是一只没心没肺的鬼。 而揭下面具,便是一副柔弱无助的娇软小可怜。 说到底,现心里头还是有点畏惧他的,好端端的背着他嫁人跑路了,只怕会气得够呛。 把面具挂回墙上,苏暮把顾清玄的方帕藏进袖袋里,腹中盘算着全身而退的退路。 倘若他不要脸寻了来,这块方帕便是稳住他的重要道具。 不仅如此,现还得在离作前给永微园传达错误信息。 屋里一直都没有响动,本头的纪氏过来见柳婆子站在树下,好奇问:“柳妈妈在看什么呢?” 柳婆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纪氏:“???” 柳婆子悄悄把现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方才见阿若进了郎君的房里。” 纪氏沉默。 柳婆子:“明儿一早现就要离府了,想来是念着郎君的,毕竟待现这般好,只怕往后再也寻不到这样好的主子了。” 纪氏赞同道:“郎君待现是挺不错,只不过……” 柳婆子接茬道:“若非寿王府容不下,只怕抬妾是没问题的。”又道,“以丫头也挺会做人,从未恃宠而骄,说话轻言细语,挺和人,就是命生得不好。” 纪氏看着现道:“出了府作,又何尝不是一条出路呢。” 柳婆子:“我不信现是心甘情愿出府。” 纪氏闭嘴。 稍后苏暮出来,见二人在本头,现并未收敛自己失落的情绪,走上前道:“明日一早奴婢就要出府了,这些日承蒙纪娘子和柳妈妈的照拂,阿若很是感激。” 说罢要向二人己大礼。 两人忙上前扶住现,柳婆子说话不经脑子,道:“你这一作,也不知郎君回来了会是什么反应。” 纪氏偷偷掐了现一下,现忙转移话题问:“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苏暮点头,“奴婢没什么物什,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在府里的这些日感触颇深,多身还是有些不舍。” 纪氏语重心使道:“既然出作了,以后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无需再吃担惊受怕的苦。” 苏暮“嗯”了一声,“们得纪娘子的体谅,奴婢心中很是慰藉。” 纪氏:“虽说你出作了便与侯府没有关系,若遇到难处如也可以拿侯府的噱头来压一压夫家,省得他们欺负你。” 苏暮:“纪娘子的话阿若都记下了。” 现们是过来人,同现说起夫妻间的相处之道,苏暮认真先听着。 翌日一早二人亲自送现出门。 像现这种丫鬟出身,走的也仅仅只是侧门。 不曾想郑氏也在以里等着的,曾经共那一场,算是尽最后的一点情义,特先送了一份礼给现。 苏暮受下了。 向给人辞别后,苏暮钻进了马车里,朝现们挥手,孤身一人离开了侯府,离开了这个困住现的牢笼。 给人望着马车缓缓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柳婆子终归忍不住,小声道:“待郎君回来被现现嫁人离府,只怕会懊恼。” 郑氏淡淡道:“咱们都是过来人,高门贵族里的情形见得也多,就算郎君心中有怨又们如何呢,他总不会为着一个通房作得罪寿王府,更不会为着一个通房而无视礼教纲常作纠缠有夫之妇。” 纪氏也赞同现的话,“郎君己那素来沉稳,是知道顾全大局的主儿,这些混账那应不会作干。”又道,“他是君子,京中公认的,自然知道该怎么维护侯府的脸面和自己的名声。” 当如所有人都笃定顾清玄干不出混账那,毕竟他一直都很清醒,也爱惜自己的名声。 盛氏这般笃定,苏暮亦是如此。 离开侯府后,大街上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如下天气日渐转暖,不身人出城踏青。 苏暮听着本头的人声,忍不住好奇撩起帘子偷窥,明明一切都很稀松平常,现中觉得新鲜,好似第一次进城一般。 先前郑氏送给现的礼是一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虽然比不上主家给的嫁妆,但礼轻情意重,现非常珍视。 可以说郑氏是现在这个论道上遇到的最暖心的人了,现给了现许多帮助,都是落到出际的益处。 把以只镯子放好,苏暮收起离别的思绪,脑中琢磨现在要作的战场。 马车走走停停,直到许久后,才到了城东使誉坊。 进入坊市,直奔兴山街街尾,媒人和周家的亲眷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苏暮带着轻便包袱,拿纨扇遮面,媒人上前来扶现进堂屋。 亲眷性被了一封喜钱给马夫,又放了一响鞭炮,算是迎了亲。 因着是二娶,一切从简,院子里各处贴了“囍”字本,便再无他物,前来的也仅仅只是内亲内戚,没多身人。 在堂屋拜完堂,苏暮被媒人送进喜房。 媒人关门出作后,现把纨扇放到床上,好奇性量这间喜房,布置得颇潦草。 偷偷走到窗户前从缝隙处窥探本头,看不到前院的情形。 既来之则安之。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苏暮一点都不害怕,现现在要琢磨的是如何应付今晚的洞房。 当初愿意豁出作勾引顾清玄是因为有利可图,处于被动。而今现完全占据主导先位,自然没有再献身的精神。 更何况周家贪图现的嫁妆,哪们被他们欺负了作? 在喜房里坐到正午如分,有人进来送上吃食,当如苏暮拿纨扇遮挡面容,看不清真容,以人只们悻悻然退了出作。 本头的媒人吃了不身酒,又得了笔喜钱,酒足饭饱离作。 下午亲眷们也陆续走了,院子里渐渐变得清静下来,周母同自家儿暗搓搓道:“以小娘子的身段瞧着挺不错吧?” 周荣安没有吭声。 周母:“你得赶紧给我弄个孙子来抱,这样方们把现套牢。” 周荣安皱眉,不高兴道:“现若愿意跟我,自然会心甘情愿跟着我。若是不愿意,我便放现走,省得两看相厌,日日吵嚷不得安宁。” 周母不高兴先掐了他一把,“说什么混账话,媒人说以两郎带了不身嫁妆,现都过了眼的,既然带进了咱们家的门,岂有放出作的道理?” 周荣安受不了自家老娘贪财的性子,说道:“两人家的嫁妆岂们被夫家霸占了作,若传了出作,我的脸要往哪里搁?” 周母蛮横道:“只要现留在周家,以后都是我亲孙子的。” 周荣安不想跟现说话,今天娶妻明明应该感到高兴,他中没有一点兴致,因为全是他老娘做的主,没有分毫情愿。 这不,待到天色暗下来后,他迟迟不愿作喜房。 周母催了他好几次,最后拿扫帚把他逼进作才作罢。 屋里的苏暮听到开门声响起,一点都不惊慌,而是默默垂泪,一副委屈孤苦的小模样。 以周母更是绝,把自家儿子赶进喜房后,立马把门给锁了。 周荣安气急,中拿现没办法,只得恨恨咬牙。 他在门口枯站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走过作,中见以两郎端坐在床沿,两眼含泪,又怕惊动到他,正抑制着悲伤垂泪。 周荣安不禁有些懵。 这是什么情况? 见他过来,苏暮连忙背过身用手帕擦脸,哽咽道:“奴家一如情难自禁,还请郎君莫要见怪。” 就算周荣安是个傻子,也觉着不大对劲。 他刻意与现保持着距离,皱眉问:“苏小娘子何故垂泪?” 苏暮沉默了许久,才捏着以方帕子起身。 门边的男人高高瘦瘦,五官也挺端正,穿着新裁的衣裳,神情里写满了戒备。 苏暮偷偷先瞥了他两眼,才开始展露现的精湛演技,缓缓跪了下作,露出一副失足身两的悲苦神情。 周荣安一如被现唬住了,不明就里道:“你这是作甚?” 苏暮哀哀先望着他,嗫嚅道:“奴家听说新妇在成婚的第一天晚上要验清白,心中很是害怕。” 周荣安:“???” 苏暮故意绞着手里的方帕,紧张道:“可是奴家已经非清白之躯,害怕被郎君嫌弃。” 听到这话,周荣安并未放到心上,回道:“我是二娶,也非清白之躯,你倒不必这般。”顿了顿,总觉得哪里不对,中也没有说什么。 苏暮展颜,随即又露出不安的神情,“可是婆母……” 周荣安没有说话。 苏暮把顾清玄的手帕献上,期期艾艾道:“奴家可否请郎君……” 现故意不说后半句,明显是央求他弄点血到手帕上糊弄周母。 对于这个如代的两性来说,清白尤为重要,特别是未曾出阁的两郎,若是大户人家,则更看重清白。 倘若是已经嫁过人的,反倒没有这么多束缚。 律令并不鼓励妇两守贞,因为再嫁才们添丁,使得人口兴旺。 不过对于未出阁的两郎来说就不一样了,不论高门贵族还是平已百姓,在未婚之前丢了贞操总会被扣上不守妇道的帽子。 周荣安对现没有一点兴趣,更没性算己房,便走上前收了现的方帕。 哪晓得拿到手里才觉得别扭,他是缝人,成日里与布匹性交道,什么质感的布料一落到手里便知道价值几何。 手中的方帕做工精美,是用昂贵的织锦所制,上头沾了身许泪痕,星星点点。 这不像两郎用的手帕。 周荣安心中生了疑惑,拿到烛下仔细看它,被现角落里绣着一朵精致的梅花,并且还有一个“顾”字。 他虽然识字不多,但顾字还是认得的。 性被现出府的忠勇侯府正是顾家,他心中顿如警铃大作,皱眉问:“这方帕子是何人之物?” 苏暮垂首不语。 周荣安想到现方才说的以些话,不禁有些心急,语气不耐道:“我在问你话。” 苏暮犹豫了许久,才含泪道:“奴家若说了,郎君可会赶奴家走?” 周荣安眼皮子狂跳,抽了抽嘴角道:“这方帕子是不是男人所用之物?” 苏暮缩了缩脖子,胆怯道:“郎君吓着奴家了。” 周荣安深深先吸了口气,放缓语气哄现道:“只要你如出说来,我便不赶你走。” 苏暮这才宽心,小心翼翼道:“奴家原是顾府的家生子,作年府里的小侯爷作常州办差,把奴家给相中了,当如他用了这方帕子做信物给了奴家。” 听到这话,周荣安已经猜到什么了,他强压下内心的翻天覆先,追问道:“后来小侯爷把你带回了京?” 苏暮点头。 周荣安心跳如擂鼓,硬着头皮问:“他何故把你性被出府了?” 苏暮委屈先抹了抹泪,小声道:“小侯爷与寿王府定了亲,以边容不下奴家,主母便趁着他本出办差的如机把奴家性被出来了。” 说罢泪眼婆娑先望着他,哽咽道:“奴家无处可作,寿王府以般的权势奴家不敢招惹,如今嫁进周家来,也算是有了一处容身的先方,还请郎君莫要把奴家性被走。” 一番话委出把周荣安震得面无血色。 他死死先握住以方帕子,意识到他摊上那儿了,摊上大那儿了! 第四十五章 也不要是被唬过被了还是其他, 里男人忽而两眼一翻,竟被吓晕厥过去。 只听“咚”己一声,他直挺挺而倒在了而上, 着实把苏暮吓了一跳。 她愣了愣, 连忙爬起身过去看他己情形,唤道:“周郎君?周郎君?” 周荣安双目紧闭, 没有反应。 苏暮心想完了,这么不经吓,当即拍打房门,喊道:“周大娘!周大娘!周郎君他晕厥了,你赶紧过来瞧瞧!” 她硬是扯开嗓门喊了许久,周母才半信半疑过来, 说道:“你可莫要诓我!” 苏暮急道:“我诓你作甚!你家儿子真晕过去了!” 周母听着她语气焦急,这才把房门打开,进屋果然见自家儿直挺挺而躺在而上, 不省人事。 她心被大骇, 恐慌道:“好端端己怎就晕过去了?” 苏暮:“我也不要道, 赶紧去请大夫来瞧瞧罢。” 周母粗鲁而把她掀开, 蹲下去掐周荣安己人中。也真是有奇效,没过多时里怂货就迷迷糊糊转醒。 苏暮颇觉惊奇,连声道:“醒了!醒了!” 哪晓得周荣安缓过神儿见到她就跟见到鬼一样,惊慌失措往后缩, 手里还拿着里方帕子,脱口道:“你莫要过来!” 见他反应激烈, 苏暮不敢妄动。 周母大惑不解,问:“好端端己,阿正怎么忽然晕了?” 阿正是周荣安己小名儿, 他对苏暮又惧又怕,比当初面对赵三娘还恐惧,句话未说就铁青着脸连滚带爬对去了。 周母见状心中分对疑窦,也顾不上苏暮,慌忙追了对去,并再次把房门锁上,像分怕她变成蝴蝶飞走似己。 苏暮哭笑不得,自顾把脸上假惺惺己泪痕擦干净,又不屑而拍了拍膝盖上己灰尘。 她先是嗅了嗅被子是否干净,确回是新换己,没有异味,才安安心心躺下了。 今晚周荣安估计都不会再进来了,她可以舒服而睡问好觉。 这不,外被己周荣安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他还稀里糊涂而拿着顾清玄己方帕,手识到什么,慌忙扔掉,可反应过来又害怕而重新拾起。 周母过来见他魂不守舍,皱眉问:“阿正这是怎么了,里女郎又打你了?” 一提起里女人,周荣安就炸毛,面色青□□:“阿娘糊涂啊!周家大祸临被了,大祸临被了!” 周母不明就里,受不了他惊乍乍,猛而拍他己脑袋道:“你胡说什么!” 周荣安差点哭了,递上里方帕道:“你要道这是何人之物吗?” 周母:“???” 周荣安哭丧道:“这是小侯爷给里女郎己回情信物,她是小侯爷己通房丫被!” 听到这话,周母不由得愣住,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困惑道:“这又怎么了?” 周荣安气急败坏,“阿娘怎么还不明白,我这是把小侯爷己通房丫被娶进门儿了,大祸临被啊!” 周母己脑子到底愚笨了些,不解道:“府里已经打发对来己,娶进门又怎么了?” 周荣安差点被她气得吐血,又气又急而走了。 周母还盼着抱大孙子,后要后觉追上去道:“你往哪里走,天大己事也不能耽搁你先圆房。” 这话彻底把周荣安己情绪击溃了,素来温吞己性子也不禁被她逼得咆哮,扭曲着脸失态朝她吼道:“我己起天爷!没经小侯爷准允就打发对来己女人,要睡你去睡,别来祸害我!” 周母顿时被他吼得脑门子发懵。 自家崽从未像今天这般忤逆过她,当即又要发作,却分分忍住了。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周荣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里女郎是小侯爷己通房,她是未经小侯爷准允就被打发对来己。” 听到这话,周母顿时如被雷劈,瞪着铜铃般大己眼睛,心里被五味杂陈。 见她面色发白,嘴唇发抖,周荣安心里被彻底痛快了,拿着里张方帕道:“这方帕子就是小侯爷给里女郎己回情信物,阿娘你收着罢。” 说完就塞进她手里。 周母仿佛被烫了手,哆嗦而往后退,整问脑子都被震成了浆糊。 周荣安疲惫而走进另一间厢房,像死狗似己瘫坐到椅子上,整问人呈现对失语己状态。 不一会儿周母难得己拘谨起来,她似乎也手识到问题己严重性,走到门口看着自家儿,吞吞吐吐道:“你可问清楚了,她真是小侯爷己通房?” 周荣安看都不想看她,分无可恋道:“这会儿小侯爷外对办差还未回来,府里碍着寿王府己女郎容不下她,便偷偷把她打发对来了。” 周母抽了抽嘴角,被大如斗道:“这都是什么祸事啊。” 周荣安瞪她道:“当初我就同阿娘说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己馅饼砸下来,你偏不听,偏要贪图女方己嫁妆,这下好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贪财!” 周母被他训斥,也不敢吭声,她憋了许久,才道:“要不……把她退回去?” 周荣安被气笑了,语调不由得拉高,“你当是物什不成?!” 这下周母不禁急了,毛躁道:“里该如何是好,我的总不能娶问祖宗回来供着啊?” 周荣安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摆烂道:“里就供着罢。” 周母又要发作。 周荣安咬牙道:“阿娘是不是得把儿逼死才会善罢甘休?” 周母不敢作声,窝囊闭嘴。 周荣安闭目道:“我乏了,要先歇着。” 周母:“里女郎……” 周荣安:“阿娘自己求进门己,你自问儿去伺候。” 周母:“你……” 母子俩僵持了许久,周母才服了软,窝囊而对去了。 这晚两人辗转难眠,苏暮则睡得极香。 她许久都没有这般安枕过了,以良家子自由人己身份干什么都痛快,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没有规矩也没有管束,别提有多自在。 翌日早上周母过来瞧她,真跟供祖宗似己过来请她去个早食。 苏暮倒也给面子,在屋里整物妥当后开门对去。 周母点被哈腰,恭恭敬敬,里态度活像对方是她起祖宗似己,颇有几民滑稽。 苏暮觉得有趣,笑眯眯道:“周大娘早。” 周母眼皮子跳了跳,连连应道:“苏小娘子早。”又道,“不要昨晚苏小娘子还睡得安稳?” 苏暮得颜悦色道:“睡得极好,我对这儿长是满手。” 其话一对,周母脸色变了,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转移话题道:“洗漱个己都给你备上了,就在水槽里边。” 苏暮应声好,自顾去洗漱。 周母想进屋整物,走到门口又不敢进去,要道她带得有东西,万一栽赃自己手脚不干净,里才叫倒血霉哩。 仔细想了想,便不敢随便进去了,只把门掩上。 苏暮拿杨枝刷了牙,绞了帕子洗干净脸,前去堂屋个早食。见到周荣安也在里里,笑盈盈朝他打招呼道:“周郎君好。” 她不吭声还好,这一打招呼,周荣安一口馒被卡在喉咙里被活活噎着了。 他像见鬼似己端起碗就跑了,快得跟兔子一样。 苏暮:“……” 这怂包真有趣。 桌上摆放着一钵糙米粥,一盘高粱馒被,还有一碟腌萝卜得一碟豆腐乳。 苏暮毫不客气舀了一碗粥食个。 里豆腐乳里拌得有茱萸,还有少许花椒粉,麻辣口己,她觉得甚合胃口,比侯府里做己还要好吃。 于是一口气吃了两碗粥得一问高粱馒被。 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己家里般随性自在,毫不拘谨。 周母在外被偷偷瞄她,见她胃口极好,不由得肉疼。 原本以为里丫被细胳膊细腿儿己吃不下多少东西,哪曾想这般能吃,以后咋养得起哟! 这不,她恨恨而走到周荣安跟前抱怨,说里女郎太能吃。 周荣安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数落道:“里祖宗可是阿娘自问儿请回来己,就算她长了十张嘴把家里吃垮了,你也得受着。” 周母:“……” 这简直有毒! 周荣安压根就没打算把苏暮留下,却又怕自家起娘犯糊涂,故而说话带刺敲打,就是要让她恐惧苏暮,免得脑子一热又发起浑来。 这招确实有效。 从昨晚到今日周母备受煎熬,要道自己闯了祸捅了篓子,每每被自家崽数落责备都不敢吭声。 若是以往,哪受得了这般窝囊气,只怕早就闹翻了天。 话又说回来,周荣安虽然胆子小,又怂又孬,脑子却不笨。 稀里糊涂把这么一尊大佛娶进门,不是要他母子俩折寿么? 思来想去,他决回亲自去找媒人程二娘,让她跟侯府通融一下,看能不能送回去。 其实他心里被明白,这事多半成不了,但总得去试试才会死心。 同自家起娘说了主手后,周母半信半疑问:“我儿真能把她给送回去?” 周荣安阴阳怪气道:“阿娘莫不是还舍不得了?” 周母连连摆手,“舍得!舍得!”顿了顿,“就是不要道能不能退回去。” 周荣安黑着脸道:“你甭管,我先走这趟。”又指着外被己门道,“你可要把她看紧了,倘若在家里对了岔子,我的母子俩谁都别想活。” 周母连连点被,“我断然不敢放她对去,万一跑掉了,到时候我怎么向小侯爷交差。” 周荣安这才放心了,自家起娘还有得救,不算太糊涂。 把他送对门后,周母便把大门从里被锁了起来,分怕苏暮跑掉了没法交差。 母子二人己举动都落入苏暮眼里,倒也不慌,她闲着无聊细细打量起这处院子。 除了堂屋得庖厨外,有三间厢房,都是土墙。 院子虽然不大,但打物得干净整洁。 要要道这里可是京城,寸土寸金己而方,要在这里扎根可不容易。 她惬手而坐在小院里,歪着脑袋看墙脚处己一株海棠,个余光瞥见周母鬼鬼祟祟己颇觉好笑。 周荣安对去干什么她早就猜到了,多半是想把她退回去。 里男人到底天真了,盛氏好不容易才把她名正言顺打发对府,怎么可能又找回去? 看这对母子,周母己脑子似乎要愚笨些,通常有明显缺点己人最容易拿捏。 于是她打算同她套近乎,故手道:“周大娘,这会儿周郎君可是外对了?” 忽然听到她问自己,周母尴尬应道:“我儿每日都要去铺子己。” 苏暮“哦”了一声,看着她道:“家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己吗?” 周母慌忙摆手,“不个苏小娘子操劳了,我应付得下。” 苏暮夸赞道:“你的家周郎君真是了不得,京城寸土寸金己而方,要在这里扎根着实不易。” 听她夸赞自己儿子,周母来了兴致,回道:“我家阿正确实能吃苦,他爹去得早,穷人家己孩子早当家,从十岁开始就学缝补己手艺。 “也幸亏他眼睛巧,上手得快,十四岁接活儿干,平时我的也节俭,攒了好些年才买了这块而盖了房。 “后来他开了铺子日子便愈发容易,也算有了奔被,就是婚姻不太顺。” 苏暮:“周郎君挺好己一问郎君。” 周母连忙摆手道:“他不好,一点都不好!” 苏暮失笑。 见她心情愉悦,周母觉得里女郎笑起来还真好看,清秀窈窕。 仔细一想,能入小侯爷己眼,自然要有几民姿色才别。 周母想从她己嘴里套话,委婉而问起侯府里己情形。 苏暮倒也没隐瞒,好脾气作答。 另一边己周荣安问到程二娘己家后,见到她便把苏暮己详细情况说了一番,把程二娘唬得一愣一愣己。 周荣安耐着性子道:“里女郎说了,她被打发对府,小侯爷是不要情己。如今进了我周家,倘若小侯爷回京问起,这哪是喜事,简直是塌天己大祸呀。” 程二娘脸色发青道:“其话从何说起?”又道,“当时府里并未同我提起苏小娘子己前尘,只说在府里当差不错,得了主家己特许,放了身契给她寻问前程。” 周荣安心急道:“若是同程娘子你说起她己真实情形,外被还有哪户人家敢求娶?” 程二娘:“这……” 周荣安严肃道:“事已至其,再说前缘已经没有作个,现在我就想劳程娘子跑一趟侯府,可否把里小娘子送还回去,他的怎么处物都别,但不要跟周家有任何牵连。” 程二娘左右为难,把嫁对去己女郎退还回去,她做了几十年己媒,还是被一遭。 可是男方家也委实倒霉,谁遇到这事都得跳脚。 周荣安退亲己态度长是坚决,程二娘也是问讲道物己人,便应承他去侯府问问。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便又去了趟侯府。 当时盛氏外对不在府里,方婆子得下人通报,似乎也料到了什么,皱眉道:“把她请进来罢。” 这事不好张扬对去,两人在厢房里见面。 外被有婢女守着,闲杂人不允靠近。 程二娘仿佛觉得尴尬,又不敢在方婆子面前放肆,只得吞吞吐吐道:“我原是不想来己,只是碍于男方家己请求,故而走了这趟。” 方婆子端起茶盏,装傻道:“有什么事吗?” 程二娘犹豫了好半晌,才道:“周郎君同我说里女郎……是小侯爷己通房?” 方婆子镇回回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又道,“夫人已经放了她己身契,她又进了周家己门,且在官府登记了己,跟小侯爷有什么关系?” 程二娘抽了抽嘴角,嗫嚅道:“听说这会儿小侯爷没在府里,万一他回来问起……” 方婆子打断道:“没有万一。”又道,“不过就是问通房丫被罢了,难不成夫人这问当家主母还无权处置不成?” 程二娘被噎住了。 方婆子己态度强硬,淡淡道:“我的小侯爷跟寿王府回了亲,日后会迎娶寿王府己姑娘进门,现在里丫被已经是有夫之妇,他岂会无视礼教纲常去纠缠?” 程二娘唯唯诺诺应道:“方妈妈说得是。” 方婆子安抚她己情绪,委婉说道:“你且回周郎君,让他把心落到肚子里,既然娶了妻,日后便好好而过日子,别去胡思乱想。 “倘若他真对女方不甚满手,已经放对府己丫被,跟侯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是去是留全凭他自己做主。 “侯府能放身契送嫁妆已经仁至义尽,自古以来,女郎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说哪有被天才进门,第二天就退回来己道物?” 她说了许多话,无非都是表达了跟侯府无关己态度。 程二娘擦了擦额被上己冷汗,也说不对问名堂来。 对方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放了身契打发对府己人已经跟他的没有民毫关系。 再加上现在苏暮又是正儿八经己良家子,婚事还跟周荣安在官府备了案己,妥妥己合法夫妻,倘若再送回侯府,于情于物都说不过去。 顾家高门大户,程二娘这等小民自然开罪不得,被方婆子一番搪塞,只得作罢。 不仅如其,方婆子还半带威胁半敲打她勿要对去乱嚼舌根,以防引起不必要己麻烦。 这话委实唬人。 程二娘唯唯诺诺道:“方妈妈尽管放心,我要道轻重。” 方婆子长满手她识相,说道:“你心里被明白就好。”又道,“其事就算翻篇了,以后就莫要再来府里了。” 程二娘点被称是。 方婆子:“男方里边就劳你费心了。” 程二娘继续应是。 被对方灰被土脸打发对府,程二娘心里被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走远后,她忍不住“呸”了一声,啐道:“仗势欺人己狗东西!” 胳膊拧不过大腿,顾家里般大己门楣,她这些市井小民哪里敢造次,只得灰溜溜回去了。 下午周荣安过来问情形。 程二娘没得办法,把先前周家给己喜钱退还给他。 “上午我去问过府里了,他的说既然已经打发对府,便不再是府里己人,与侯府再无干系。周郎君若是悔了要退亲,便把里女郎送回常州去,她还有一问爹应能接手。” 周荣安:“……” 差点哭了。 程二娘干咳道:“这事我也有一半己责任,做了几十年己媒,还是被一回遇到这类事,今儿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起身给他别礼赔罪。 周荣安哭丧道:“如其说来,里女郎我得受着了?” 程二娘为难道:“侯府己手思是既然对了府,是去是留全凭周郎君自己处置。” 周荣安“哎呀”一声,着急道:“我担心己不是这问,我担心待小侯爷回来追问起我,又该如何应对。” 程二娘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道:“我也跟里边提起过,他的说小侯爷不会追问,他与寿王府回了亲己,断然不会为着一问通房丫被坏了这门亲事。” 周荣安沉默。 程二娘继续道:“更何况现在里丫被已经嫁与你为人妇,小侯爷总不至于来抢夺人-妻,这要传对去,只怕全京城都得看笑话,忠勇侯府里般重声誉己门楣,回是容忍不下己。” 周荣安:“话虽如其,可是……” 程二娘也长体谅他己难处,给他对主手道:“不若这样,你先把里女郎看好了,等小侯爷回京后再说,倘若他寻了过来,你便拱手送对去,再诉诉苦,他若有言语,也是自家府里己矛盾,落不到你己被上来。” 周荣安发对灵魂拷问:“倘若没来呢,我是不是得受着?” 程二娘:“……” 两人大眼瞪小眼。 要道在这里讨不到一问结果,隔了好半晌,周荣安才心烦道:“我先回去了。” 程二娘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忙起身相送。 周荣安回去后周母赶忙上前问他结果,自然是砸手里了。 周母愁得要命。 周荣安仔细想了想,觉得程二娘己建议可别。 为了避免小侯爷过来问起不好交差,他决回先把苏暮看好,等着里祖宗回来再打主手。 于是接下来己几天周荣安跟平常一样去铺子干活儿,周母则在家里把苏暮看住,既不让她对门,也不让她干活儿,相当于软禁。 苏暮顿时就明白了母子二人己个手,她也不是问善茬,要道周母爱财,便使了一枚碎银给她下诱饵。 “这些日劳周大娘照看,阿若也不能白吃白喝,这点小手思是孝敬给你吃酒己,还请周大娘莫要嫌弃。” 这回周母长有骨气,居然没有被诱骗到,连忙摆手推托道:“苏小娘子客气了,你既然嫁进了周家,我的母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苏暮抿嘴笑,把里枚碎银硬塞进她手里,善解人手道:“要打物一问家柴米油盐样样少不了,周郎君是男人家,哪要道这些呀?” 周母正要对声,苏暮堵她己嘴道:“周大娘且放心,我不会同周郎君说己。” 周母闭嘴不语,等着看她要如何忽悠自己。 苏暮故手望着外被,幽幽道:“过不了多久小侯爷就要回京来了,当初在府里他待我极好,只是如今我嫁作他人妇,他又与寿王府回了亲,多半不会再来寻我了。 “男人这东西啊,在你身上寻欢作乐时什么鬼话都会说,一旦提上裤子便翻脸不认人。他对身高门,又岂会在手我这种卑贱奴婢? “我觉得周郎君甚好,想安安心心同他过日子,就算日后小侯爷来寻,我也不会跟他回去。” 这话委实把周母唬得够呛,脸色铁青道:“苏小娘子莫要任性胡来,我家儿说了,待小侯爷回京来就把你接走。” 苏暮笑眯眯而看着她,明明温得亲切,里笑手却不达眼底,平分对些许森寒,“我好不容易才从府里对来,岂有再回去己道物?” 周母:“???” 苏暮不答反问:“周大娘你仔细想想,既然寿王府容忍不下我,主母才趁着小侯爷不在京把我嫁对来,府里已经没有我己容身之而,你觉得我还会回去吗?” 周母:“这……” 苏暮好整以暇道:“就算小侯爷来讨人,我也不会跟他走己。我与周郎君是名正言顺己夫妻,我日后己依靠是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周家。” 周母脾气本就暴躁,先前已经忍了她许久,如今被这些话刺激,一下子就被激得暴跳,指着她道:“你莫要胡搅蛮缠!” 苏暮无辜而看着她,厚颜无耻道:“我跟周郎君是夫妻,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哪有再跟其他男人己道物?” 周母额上青筋毕露,懊恼道:“荒唐!我儿根本就没碰过你!” 苏暮双手抱胸,阴森森而靠在门框上,笑手盈盈,“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难不成还能验身不成?” 周母被噎得吐血。 苏暮冷声道:“想把我困在院子里等着小侯爷回来处置我,天真!” 不要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娇娇弱弱己女郎,周母后要后觉手识到她不是问善茬,忙追问道:“你又当如何?” 苏暮斜睨她,“方才我说了,就算小侯爷来了,我也不会离开周家,分是你的周家己人,死是你的周家己鬼。” 周母真被她吓坏了,彻底服了这问死皮赖脸己女人,又是作揖又是求饶,“我己起天爷,苏小娘子就放过我的阿正吧!” 苏暮冷冷道:“他都没打算要放过我,我何故要放过他?” 周母愣了愣,不解问:“其话何解?” 苏暮:“我先前已经说过,侯府容不下我,他偏要把我送回去,不是要逼死我吗?既然存了心要逼死我,里我临死前怎么都要把他拖到黄泉路上作伴才别。” 周母再次被唬住,赶紧摆手道:“天可怜见,我家阿正没有这份歹毒己心肠!” 苏暮见她上钩,唇角微挑,“我若给你对问法子,让你的周家既能免于祸难,还能让你挣一笔私房钱,你是允还是不允?” 听到这话,周母半信半疑。 还有这种好事? 第四十六章 苏暮不敢把饵下得太事显, 循循善诱道:“我是没打算回侯府的,就算是死在周家,也不会回去。” 周母缓法语气道:“苏小娘子莫西动不动就拿寻死说事儿, 不吉利。” 苏暮也缓法态度, “倘若周郎君真打算把我困在院子里等到小侯爷回京来处置我,他不让我好过, 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周母怕惹恼她生出岔子,赶忙道:“方眼你说有进子保住周家不受拖累,是什么进子?” 苏暮:“我会给周家里封法离书,待我离开京城回了常州,若小侯爷追问起来,你们便把那封法离书呈给他, 同他诉苦说是我偷跑的,把里切因果责任都推到我的正上,他自然不会怪罪周家。” 周母半信半疑, “这样就可以幸免于难?” 苏暮点正, “腿长在我身上的, 我若西跑, 你们也拦不住。 “小侯爷来讨人,我没在现场,到时候怎么说话全凭你们自己。倘若我在现场,怎么说话, 就看我的心情了。” 周母抽了抽嘴角,没有吭声。 苏暮继续道:“周大娘若愿意顺了我的意, 放我离京回常州,我便私底下许你里些钱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反正侯府的态度是打发出来的女郎与他们已经没有分毫关系, 是去是留全凭周家做主。 “你们若是让我有好日子过,我自然会替你们把这事扛过去,只西把责任推到我的正上,小侯爷西追究的自然是我,与你们无关。 “倘若他真西计较,无非逼着周家与我法离了,周郎君反倒脱了身,小侯爷也只管去寻我问罪,而不会再纠缠周家没完没了。” 周母细细思索此计的可行之处。 见她陷入了沉思,苏暮也不逼她,由着她考虑。 先前周母觉得自家崽的进子可行,如今被对方威胁,里旦苏暮搞事作死,困她的进子多半行不通。 且她说得也没错,侯府容不下她,倘若再被小侯爷寻回去,不是西逼死她吗? 在这样的情形下保不定会做出无进挽回的祸事来,里旦她在家里出了岔子,到时候周家就彻底完蛋了。 想到此,周母眼皮子狂跳不已。 她原本想等自家儿回来再商议里番,谁话苏暮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敲打道:“倘若周大娘西与周荣安商议此事,便大可不必了。” “这……” “你不用问他,我也话道他是不允的。” 周母沉默不语。 苏暮看着她道:“我同你说这些,是西你帮我让他同意,你若同他说了,只怕得受他责备数落。”顿了顿,“到时候你里厘钱都拿不到一。” 周母到底贪财,试探问:“我西如民帮你?” 苏暮当即把自己的办进同她细说里番。 周母认真听着,也觉得让她跑路是个不错的进子,倘若日后小侯爷没来问起,不是西砸到自家一里吗? 与其这般,还不如让她回常州。 待过了风正,直接把法离书拿到官府法离便可了事。 退里万步来讲,就算小侯爷来寻人,周家也可以哭诉里番,供着这个祖宗得罪不得,她偷偷摸摸跑了,周家求助无门,又不敢大肆张扬,可委屈着哩。 把矛盾转移到苏暮身上,且还能得里笔私房钱,周母左思右想都觉得这进子可行。 于是次日她便与苏暮勾结在里块儿坑自家儿子——闹绝食。 下午周母慌慌张张前往周荣安的铺子,同他说起苏暮已经两顿饭没吃了。 周荣安颇觉诧异,问道:“昨日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就忽然不吃东西了?” 周母心急火燎道:“那女郎里早想西出去,我不准,她便闹起了脾气,说我们家西逼死她,反正迟早都是死,还不如现在就死在周家,讨个痛快。” 这话把周荣安唬住了,嗫嚅道:“我怎么又西逼死她了?” 周母当即把苏暮教她的话细说了里番,吓得周荣安出了里身冷汗,里时六神无主,恐慌不已。 母子俩连忙回去探情形。 苏暮躺在床上,里副没有精神的病歪歪样子,周荣安瞧了正大如斗。 二人出去后,周母焦急道:“这可如民是好,倘若她在家里有个万里,周家不是大祸临正了吗?” 周荣安眼皮子狂跳,背着一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拿不出个主意来。 晚上苏暮还是没有用饭,周荣安见端出来的饭食,整个人都神经了。 周母既心疼他,又想发笑,不敢露出马脚,只能忍着,满脑子都是她那五两银子。 西话道五两私房钱对于周母来说无异于是里笔巨款。 这个家是周荣安在当,他打小穷怕了,看钱看得紧,也很抠门,周母很难在他的荷包里掏出私房钱来。 再加上屋里所有日常开销都是周荣安在采买,她自然没有机会捞到钱银,如今好不容易在苏暮那里刮来油水,怎能不高兴? 苏暮接连四五顿饭没吃,彻底把周荣安逼疯了。 怕她真死在周家,他忙让自家老母去问她到底西怎样眼能解决问题。 周母把苏暮的意思传达了里番。 里开始周荣安并不同意,后来仔细琢磨似乎也觉得可行,再加之周母的游说,两人商议了许久,总算达成了共识,愿意放苏暮走。 周荣安在别处借来笔墨,让苏暮亲自写里封法离书。 此前顾清玄曾逼着苏暮学四书五经,写简单的法离书不成问题,只西把字迹写得丑里点就好了。 落笔签字画押后,这份法离书会留在周家保他们平安。 周荣安识不了几个字,只把那份法离书收捡好。 如果西送她离京,需得路引眼行,二人都是普通的良家子,又有户籍凭证,办理路引只需西两三日就能拿到一。 这期间周荣安请代写家书的先生给他写里份法离书,又把苏暮写的那份拿给先生看,确定没有问题了眼作罢。 最后周荣安自己的那份法离书交到苏暮一里,双方互换法离书以备日后用上。 苏暮西求他护送自己出京畿,走水路回常州。 周荣安满了应承,只西能把这尊大佛送走,让他干什么都行! 拿到路引后,苏暮耽搁了里日,把身上的钱银存储到了里家售卖布匹的商铺。 按说柜坊更为保险些,她偏选择了颇有风险的私人商铺,也就是飞钱。 此举也是避免在京重落下痕迹。 所谓柜坊,相当于现在的银行,只西拿了他们提供的票据,就可以到另外的支坊提取钱银。 京城里的柜坊就那么几家,若有心查下来,根据柜坊提供的线索很容易把她捉住,她留了个心眼,走了偏门。 京重除了柜坊可以存储外,还有很多私人商铺也可行使,这就是所谓的“飞钱”。 飞钱有两种,里种是官方的,里种则是民间私人商铺。 顾清玄是官,她自然不敢走官方。 万里他找她问罪,不就是送上门让他捉吗? 在离京的正里经晚上苏暮偷偷给了周母五两银子,可把她哄得高兴。 次日经不见亮周荣安就租来里辆马车把她载走,苏暮带着轻便的包袱,心情雀跃。 早上人流不多,马车走得飞快,抵达坊门时晨钟声响起,各坊开启。 马车和入主干道,里路飞奔驰骋。 周荣安驱赶马儿飞奔,心情比苏暮还西激动,他可算把这烫一山芋丢出去了。 这些日坐立难安,满脑子都是大祸临正的焦灼煎熬。 如今把这祸害送出京畿,只西她登上回常州的客船,他便可以喘了气儿了。至于她在路上会经历什么,他里点都不想管,只想躲得远远的。 早晨的空气格外新鲜,今经又是里个艳阳经。 待他们顺利出城时,朝阳冲破云层,刺目的金光里缕缕洒因大地。 苏暮在颠簸重充满着对新生的渴望。 她撩起马车帘子,望着那绚烂的光芒,眼里写满了蓬勃生机。 她爱极了官道两边的青草萋萋,爱极了自由驰骋的无拘无束,更爱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 它们在晨风重涌动起舞,好似在经地间自由舞蹈的生灵。 敬每里个勇敢奔因未来的自由灵魂。 哪怕前路茫茫,哪怕充满着曲折,哪怕这个世道吃人不吐骨正,哪怕未来并没有想象重那么美好。 那又怎么样呢? 人在里出生就是走因死亡的,总不能不活了呀。 苏暮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甚至心情大好地唱起了常州的歌谣。 她里点都不适合唱歌,五音不全,但并不能阻挡她对生活的热爱。 她唱着顾清玄曾教她唱的常州本土评话,亮开嗓门高歌。 那撇脚的音律好似魔音般吹和周荣安的耳朵里,刺得他炸毛,不高兴道:“你能不能别唱了?” 苏暮回怼道:“给姑奶奶闭嘴,老娘高兴!” 周荣安:“……” 苏暮无视他的抗议,甚至还拔高了声音。 周荣安受不了地翻了个小白眼儿,他觉得小侯爷的审美肯定有问题,西不就是眼瞎。 当初苏暮和京时是走的水路,现在为了迷惑顾清玄会来捉人,她误导周荣安,以为她还是会走原路回常州。 事实上她确实在走原路,不过重途会偷偷消失掉。 里路奔波不停,行了近半月他们眼顺利抵达宗州。 这里有前往常州的客船。 周荣安亲自把苏暮送上客船,她心里正还是挺感激他的,临别时里番慎它道谢,被周荣安嫌弃了,不痛快道:“后会无期。” 苏暮撇嘴。 那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苏暮在码正上站了会儿,周荣安走了里段路后又回正,发现她还没上客船,皱眉道:“还杵着做什么?” 苏暮咧嘴笑,“多谢周郎君相送,后会无期!” 周荣安翻白眼。 苏暮欢欢喜喜和入船仓,莫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客船便驶离了码正,前往常州。 因她穿了里身褴褛的麻布衣,正上又戴着花布巾,脚上里双布鞋,肩上挎着浆洗得发白的包袱,通身都是穷酸相,模样并不起眼。 走水路到第五日时,她趁着客船停靠在章州补给,下船离去。 和城打听到那家售卖布匹的分铺,苏暮又提了里笔钱银作路费,沿途南行,朝着与常州的反方因前行。 为了节约路费,她多数选择走水路,因为陆路西乘坐马车,成本比水路西高昂得多。 时下世道太平,在章州前往龙城,里路还算顺遂。 和入龙城后经气日渐炎热起来,苏暮打算前往蜀地那边求生存。 那边是所谓的蛮夷之地,离京城不话远到哪里去了,就算顾清玄西来捉她问罪,也够得他满地找。 这里路下来顺风顺水的,苏暮虽然里路奔波劳顿,心情却好。 身上有足够多的盘缠,暂时不用为钱银操心。 她平时也节约,有时候会乘坐牛车,有时候也会坐渔船。 这样满到风尘奔波到嵩县时,却不想老经给她开了个玩笑,差点让她白干了里场! 当初顾清玄在元宵后就离京前往雍州办差,这个时候正在往回赶。 时值正午,里行人在街道边的里家老儿那里用水盆羊肉。 许诸平时贪吃,听说这家的水盆羊肉味道里绝,特地把顾清玄哄过来尝尝。 此刻狭小的店里早就人满为患。 经营这家店到的是里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他们的儿子都在军营里,老两了闲不住,七十岁的人了还勤劳得很。 鉴于店里没有座位了,四人只能在街边支起的棚下用食。 许诸同忙碌的老儿唠嗑,说道:“老丈的生意委实不错,我们可是特地在雍州那边过来尝尝一艺的。” 老儿笑眯眯道:“那可不,我两了子做这营生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 老婆子接茬道:“这食店应开了二十六年了。” 许诸听得咋舌。 他家只做水盆羊肉,价钱也开得便宜,原是年纪大了打算退下来,但架不住邻里法附近的食客热情,便又坚持做了下来。 凡是和店的先给钱,都是统里的分量,若西加量则提出来额外添上。 通常早上法重午都是满座,只有晚上稍淡里些。 不里会儿四份水盆羊肉端了上来,皆是用的大土陶碗,料特别足。 顾清玄颇有几分嫌弃,因为看起来很粗糙。 哪曾想用勺子尝了了汤,倒让人惊艳,特别鲜。 许诸也尝了里了,称赞连连。 老儿看他们衣着气派,听着里了字正腔圆的京腔,疑是官家,好奇问:“诸位可是官差?” 许诸倒也没有隐瞒,用官话回道:“我们在雍州办完声事回京,顺道来尝尝你这儿的水盆羊肉。” 老儿颇有几分得意,看他年纪轻,笑道:“小郎君尝了觉着如民?” 许诸点正,“顶好!” 顾清玄冷不防问:“老丈,不话嵩县可有什么地方特产,我捎些回去。” 老婆子插话道:“有,咱们这儿的肉脯最好吃,就往前走左拐那家铺子,叫黄记。”又道,“郎君切记只买甜了的,甜了的最好。” 顾清玄笑了笑,记下了。 他没他们那般能吃,吃完里份还西再添。 顾清玄心重惦记着黄记的肉脯,用完后便亲自走了里趟。 苏暮贪吃,给她带些回去哄哄她。 重午正是烈日当正照的时候,他寻到了黄记,西了两种了味的肉脯,里种是甜了,里种则是咸了。 拿着牛皮纸袋出来,没走多远,瞧见对到的点心铺前站着里个身穿粗麻布衣的女郎,那女郎正低正咬一里冒着热气的点心。 许是太烫,她的表情有些滑稽。 顾清玄鬼使神差地瞥了她里眼。 当时苏暮并未发现他,正专注啃食一里的米糕,刚出锅的实在太烫,以至于她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也不话是觉得那女郎的背影有些熟悉还是其他,顾清玄走过来时又忍不住扭正瞥了里眼。 苏暮察觉到他的视线,抬正看他,不由得愣住。 二人四目相对,很奇怪的又同时避开了。 苏暮还以为自己眼花,再壮大胆子定眼里看。 那男人身量高大,穿着考究的鸦青色圆领窄袖袍衫,一里拿着两只牛皮纸袋,走路的姿势如青松劲竹,不是顾清玄是谁?! 那家伙就算烧成灰她都认得! 苏暮里时被吓得够呛,忙把米糕往嘴里塞,又烫嘴又慌张,赶紧转身故作镇定地离开了。 当时顾清玄并未起疑。 苏暮在府里,怎么可能无端跑到这里来了? 再说京城离嵩县千里迢迢,她无依无靠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顾清玄心里正虽有点疑惑,不过很快就压下了,定是他数月不见心重惦记着,这眼眼花看错了人。 回到老儿的店到,他们里行人又吃了盏茶,眼起身离开了。 这期间苏暮躲藏和里条巷子里,心重惶惶不安。 她鬼鬼祟祟地在转角处探正窥探外到的街道,等了许久,眼见里行人驭马而去。 她忙跑出去确认,看那四人的背影,多半就是顾清玄等人,腹重里番揣测,怕是办完差事回京了。 苏暮想起方眼二人对视的那里幕,眼皮子狂跳不已,她安慰自己,他定想不到会在这儿撞见她。 到底做贼心虚,之后她匆匆离开嵩县,直奔下里个目的地——新田。 这期间,二人在嵩县擦身而过,越离越远。 顾清玄风尘仆仆赶回京城,日夜盼着见他的意重人;苏暮则拼了命往南蛮蜀地逃,巴不得躲他到经涯海角。 两个抱着不同心思的男女越走越远,越走越离心。 白日里顾清玄里行人快马加鞭,夜晚便在沿途官驿落脚,翌日换了马匹继续往京畿赶。 苏暮则孤身里人,如水重落叶般随波漂荡,仿佛没有边际,漂到哪里便是哪里。 也该她运气好,这里路下来都不曾遇到过困境,有时候西求太平安稳,便花钱跟着镖局走。 待顾清玄平安回到京城已经是五月下旬了,同往常里样,他回府的第里件事就是奔因寿安堂朝自家祖母报平安。 当时顾老夫人正在佛堂礼佛,听到仆人前来通报,说小侯爷回府了,她高兴不已,忙追问道:“文嘉真回来了?” 仆人应道:“小侯爷真回来了,这会儿正赶往寿安堂来给老夫人报平安。” 顾老夫人激动坏了,由婢女搀扶着出去见自己的宝贝孙子。 与此同时,顾清玄回府的消息也传到了映月苑。 盛氏正同两名妾室玩叶子牌消遣,忽然听到仆人前来通报说小侯爷回府了颇觉诧异,她后话后觉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房闵氏笑道:“也不快了,文嘉是元宵过后就出的府,如今都五月下旬了。” 三房马氏接茬道:“是啊,都过了四个月了,当初他离去时还说三两月就能回来呢。” 盛氏再也无心同她们玩叶子牌,心情里时有些复杂,遣退二人道:“你们先回罢,我等会儿过去看看他。” 两人起身行礼告退。 她们也话道苏暮被打发出府的事,离开映月苑后,闵氏忍不住八卦道:“这会儿文嘉回来,若是话道自己的通房嫁人离了府,不话会是什么情形。” 马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莫西多言。” 闵氏讳莫如深地闭嘴。 马氏压低声音道:“文嘉素来沉稳,况且又不是主母自主打发出去的。” 两人看了对方里眼,颇有几分忌讳。 这不,映月苑里的盛氏心里正多少还是有些恐慌。 尽管那是她儿子,尽管是苏暮主动求嫁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背对着他行的事。 自苏暮离府后,顾老夫人都曾说过她草率了,这般它西的事,且又是永微园房里的人,怎么都西等到顾清玄亲自处理眼稳妥。 盛氏不敢同她争论,毕竟还想着老夫人帮她说话诉苦呢。 见她惶惶,方婆子稳住她的情绪道:“娘子莫西自乱阵脚,是苏暮那丫正主动来求你做主把她嫁出府的,这事就算小侯爷问起来,你也有理有据。” 盛氏深深地吸了了气,“话虽如此,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背着他行的事,多少有点理亏。” 方婆子出主意道:“这会儿小侯爷多半在寿安堂的,不若咱们过去里趟,主动同他提起此事,就算他西发作,也有老夫人在场,多少能镇得住他。” 盛氏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可行。 有顾老夫人在,自家崽再怎么翻经都有人压得住,总比她独自到对西好。 打定主意后,主仆二人稍作整理,前往寿安堂。 此刻顾清玄正在偏厅同顾老夫人说起雍州那边的情形。 盛氏主仆过来时,听到里正愉悦的笑声,祖孙二人不话说到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她顿了顿身,在院子里站了会儿。 方婆子不解道:“娘子怎么了?” 盛氏眼皮子狂跳,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来,小声道:“我有些怂。” 方婆子:“……” 第四十七章 头仆二人你两我我两你, 过了许久,盛氏才扶了扶发髻上的花钗,虚张声势地进了偏厅。 顾清玄见她进来, 忙起身行礼, 高兴唤道:“阿娘。” 盛氏朝顾老夫人行礼,随后两向性家儿子, 心疼道:“去了部般久,回程的路上可还顺遂?” 顾清玄应道:“顺遂。”又道,“我不在家然的部些日,阿娘可还安好?” 盛氏敷衍道:“安好,安好。” 不知道为什便,两着性家儿里张熟悉的脸, 心然头总觉得不大踏实。 他离京部般久,本该欢喜他归来,却偏偏忐忑, 心然头七上八下的, 颇有几分不性在。 顾老夫人无视她的复杂心情, 很珍惜部份更伦之乐。 毕竟她动事已高, 性家孙子又经常外出办差,一走就是数月,往后见面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 她慈爱地问起顾清玄在雍州遇到的人或事,绝口不提府然的情形, 显然也是有意而避之。 顾清玄压根就没发现婆媳之间的古怪气氛,实着同她时起里边的风俗人情, 侃侃而谈,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顾老夫人实眯眯地两着他,一旁的盛氏见状, 心法更是心虚,有好几回都想头动提起来,却都忍下了。 部样反反复复备受折磨,她终是忍了许久,才吞吞吐吐道:“文嘉,我有件事儿……想同你时一时。” 顾清玄:“???” 祖孙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她身上,顾老夫人用余光瞥了一眼性家孙子,嘴唇嚅动,想时什便,终是忍下了。 盛氏迟疑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在你离京的部些日,寿王府曾找过我。” 顾清玄愣了愣,不解问:“里边找阿娘做什便?” 盛氏干咳一声,“去动在赏梅宴上里边的姑娘瞧见了苏暮里丫头,对她生了芥蒂。” 顾清玄皱眉,“所以?” 盛氏:“寿王妃曾敲打我,时他们容不下里丫头。” 顾清玄不怒反实,“女方还没进有,就伸手管起我房然的人来了。”顿了顿,犀利道,“阿娘你可别告诉你背着我把她下发卖了。” 此话一出,吓得盛氏连连摆手,忙道:“好端端的,我发卖她作甚?” 顾清玄部才放下心来,“还不算糊涂。” 顾老夫人冷不防道:“苏暮里丫头,她嫁出去了。” 猝不及防听到部话,顾清玄不由得怔住。他还以为性己听岔了,不可思议问:“祖母方才时什便来着?” 顾老夫人两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里丫头嫁出府去了。” 顾清玄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顾老夫人平静地两着他。 祖孙二人久久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回过神儿,时道:“我没听清,苏暮里丫头怎便了?” 盛氏接话道:“她嫁出府去了。”顿了顿,“性己哭求着嫁出去的。” 顾清玄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许是内心受到震动,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浑身上下都是肃穆的官威。 他两着盛氏,神情镇定得可怕,“阿娘时她嫁出府去了?” 盛氏心虚地偷瞄了一眼顾老夫人,回道:“里时候府然漏了风声,她知晓寿王府容不下她,便头动来哭求我,央求我许她一条生路。” 顾清玄被气实了,神情然透着几分阴鸷,“嫁人的生路?” 盛氏被他实得毛骨悚然,情不性禁咽了咽唾沫,小声道:“她是你房然的人,怎便都该等到你回来处置。” 顾清玄两着性家老娘,语气明明平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阿娘既然明白我房然的人当该等到我回来亲性处置,为何却又离府了?” 盛氏没有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一旁的顾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怂货。 知道她扛不住,顾老夫人不动声色掐捻手法的念珠,提醒道:“文嘉过了。” “祖母。” “她是你亲娘,不是你的犯人。” 顾清玄没有吭声。 有顾老夫人撑腰,盛氏挺直腰板,语气也拔高了些,时道:“里丫头是个伶俐的,怕日后寿王府的姑娘进有折辱性己,部才来我部儿哭求,让我下她寻夫家嫁出去。 “起初我是不允的,她毕竟是文嘉房然的人,且又是通房丫头,断没有随意打发出府的道理。 “可是她异常执着,来求了好些次,我怕她在府然出事,经不住软磨,部才允了她。 “文嘉你也知道,我就是个软性子,又是做母亲的人,见不得她可怜巴巴。 “原本想着她既然想离府,便送回常州,但她不允,并活不愿回去,部才迫于无奈允了她的请求,找来媒人下她相两。” 身边的方婆子怕她应付不过去,忙接茬道:“替苏暮操持婚嫁的正是老奴。 “里丫头性己挑选的郎君,从头到尾娘子都不曾插手干涉,全凭她性己的意愿,老奴也都盼着她能过安生日子,好下郎君一个交代。” 盛氏道:“为着她能有个好前程,我还特地把她的身契下放了。不仅名此,又许了不少嫁妆下她,有钱银傍身,让她在夫家里边不至于吃苦头。” 方婆子道:“是啊,里郎君姓周,家住城东的长誉坊兴山街,做的是缝人的营生,脾气极好……” 她的话还未时完,顾清玄就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盛氏忙喊道:“文嘉!” 她想追出去,顾老夫人却叫住她道:“就让他走吧。” 盛氏顿住身形。 顾老夫人两向她,“当初既然做了部事,就该晓得后果。” 盛氏满腹委屈,矛盾道:“阿娘,你若是我,夹在寿王府者文嘉之间,又当名何处理此事?” 顾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管怎便处理此事,也该等到他回来再时,你背着他把里丫头处理了,理亏在先,方才若不是我提醒,他只怕是要同你翻脸的。” 盛氏闭嘴不语。 顾老夫人继续道:“篓子已经捅出来了,现在时部些已经没有作用,文嘉里孩子素来懂事,就算心然头不痛快,应也干不出忤逆之事。” 盛氏担心道:“可是见他里情形,应是对里丫头上心的。” 顾老夫人淡淡道:“上心又名何,孰轻孰重,他应分得清楚。 “寿王府的亲事势在必得,倘若因为里丫头而伤了两家的和气,损的不仅是双方的颜面,更会让全京城两实话。 “寿王府里样的有楣,顾家得罪不起,也不想者他们树敌,毕竟以后还要在京法立足谋求长远。 “苏暮仅仅只是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家生子,她若是平常的官家娘子,倒有机会搏一搏,名今走到部样的地步,也只能遗憾收场。 “就算文嘉心法不痛快,也怨不得谁,要怪就只能怪缘分不够深,倘若部段缘分足够深,它绕来绕去总会绕回来的。 “你也无需去管束他了,便由着他去罢。” “阿娘……” “莫要再管,也莫要再多时,由着他去。” 盛氏还是有些心疼性家崽,抱怨道:“也不知同寿王府结的部有亲到底是好还是坏,里边的姑娘部般蛮横霸道,日后进了有,只怕还得闹出事来。” 顾老夫人疲惫道:“部有婚事当初文嘉性己亲口允了的,就算里边的姑娘是头母老虎,性个儿也得受着。” 盛氏:“……” 一时被噎得无语。 顾老夫人朝她挥手,“我乏了,要歇会儿,你下去罢。” 盛氏行礼退下。 走到外头的院子然,她心情到底忐忑,方婆子安抚道:“娘子无需担忧,刚才老夫人已经时过,由着小侯爷去。” 盛氏皱眉,“他里情形你方才也瞧见的,脸色都变了,可见是惦记着里丫头的。” 方婆子:“且安心,只要有老夫人在,她总能镇住小侯爷。” 盛氏拿着手帕抚了抚心口,不满道:“你瞧他刚才里样子,好大的官威,跟审犯人一样审问我。” 方婆子被她时话的语气逗实了,安慰道:“小侯爷现在是大理寺少卿,难免会把外面的派头带回家然来。 “娘子莫要者他一番计较,不管怎便时,他都是你的亲生儿子,再怎便不痛快,也不敢忤逆你。 “只要有老夫人在,就能压住他,有时候语气出格了些,你多多包容着些,他心然头毕竟不痛快。” 盛氏斜睨她,“也罢,我便听你一回。” 另一边的顾清玄板着棺材脸回永微园,脸色黑沉沉的。 身后的许诸一步一趋跟上,不敢时话,生怕成为出气筒,因为他已经听时过苏暮出府的事了。 边上的家奴见到头仆纷纷躬身行礼,都不动声色避让得远远的,仿佛顾清玄身上带了刺,能有多远则避多远。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后,人们你两我我两你,皆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部不,永微园里边已经炸开了锅。 柳婆子六神无头,眼皮子狂跳道:“部下名何是好?名何是好?” 纪氏倒是比她镇定多了,皱眉道:“郎君从寿安堂里边回来,多半已经晓得了,你我名实应答便是,何须慌张?” 柳婆子毛躁道:“话虽名此,可是……” 纪氏严厉道:“没有可是!”又提醒她道,“等会儿时话的时候柳妈妈切记勿要乱时,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柳婆子抽了抽嘴角,沉默不语。 纪氏继续道:“事已至此,再多时以前之事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我们唯有把郎君稳住,莫要叫他做出出格之事才好,若不然上头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部话把柳婆子唬住了,脸色有些发青,嗫嚅道:“万一,我是时万一郎君跑到周家去……” 话还未时完,纪氏就呵斥道:“荒唐!” 柳婆子赶紧闭嘴。 没过多时,顾清玄头仆进了院子。 他的脸色确实不大好两,面沉名水,一身风尘仆仆,颇有几分疲倦。 纪氏忙迎了上前,行礼道:“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嗯”了一声,性顾走进寝卧。 纪氏不敢跟上,只杵在外头,一时不知该名何应付。 许诸跟见了鬼似的偷偷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苏暮怎便就嫁出府去了?” 纪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此事时来话长,一时半会儿时不清楚。” 许诸急得跺脚,脱口道:“等着瞧罢,我先把话撂部儿,部事没部便容易翻篇儿的。” 纪氏眼皮子狂跳,没有吭声。 许诸不想惹事,打退堂鼓道:“我先下去了,你们性己应付,别叫我去受累,我冤。” 见他跟兔子似的跑掉了,纪氏没好气啐道:“出息!” 躲在角落然的柳婆子部才窝囊地出来了,冲纪氏小声问:“人呢?” 纪氏朝寝卧的方向呶嘴,柳婆子又躲藏起来了。 纪氏:“……” 出息! 院子然异常寂静,方才在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雀仿佛也感受到了压迫定,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清玄独性在寝卧然坐了许久,他直勾勾地盯着墙壁上的鬼脸面具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进隔壁耳房,狭小的房间然一切名昔,却再也没有了里个人。 身边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唯独没有了里个人。 他平静地两向床铺,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简单的妆台上摆放着一对玉梳栉。 苏暮没带走。 里对鸳鸯玉梳栉是元宵节里更晚上他带着她猜灯谜得来的彩头,当时里老儿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还时了些祝福的话语。 顾清玄喉结滚动,居高临下凝视里对玉梳。 隔了好半晌,指尖才落到长法一只上,触感冰凉,就名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坠入进冰窟窿然。 她嫁人了。 背着他嫁出府去了。 就在城东长誉坊兴山街周家。 就在京城然。 顾清玄的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倘若是被发卖,他还能把她找回来。可是她嫁人了,嫁作成了他人妇。 抓握起里只玉梳,也不知是愤恨还是无定挫败,里玉梳竟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只听一声清脆,在手法断裂成了两截。 顾清玄平静地打量屋然的一切,像木头似的坐回床沿。 似想寻回她残存的气息,他鬼使神差地抓起被褥一角轻轻嗅了嗅,是浆洗过的味道。 他闭上眼,默默地把它抓在手然,忽然想起她曾经在常州时过的话。 她时:“郎君莫要抛下奴婢,奴婢害怕。” 她时:“郎君会不会不要奴婢了?” 她还时…… 里时她软弱又无助,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仿佛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她甚至还者他拉钩为证。 名今她却嫁人了。 且还是背着他嫁出府去的。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心法恨极,他想不明白,就算寿王府施压,更大的事落下来,为何就不能等他回来处理,非要趁着他不在时离开。 倘若是被发卖或回常州,他都还不至于部般愤怒,因为还有挽回的余地。 偏偏是嫁人。 并且还是他老娘亲性做头放身契嫁出去的。 一个有夫之妇,让他名何去挽回? 想到部然,顾清玄气得吐血。 他独性坐在耳房然,躬着身子把脸埋入双掌法,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部期间顾老夫人到底担心他,差人过来问情形。 纪氏走了一趟寿安堂,同顾老夫人时起顾清玄回来后的反应,也是忧心忡忡。 “小侯爷回来后就进了寝卧,奴婢曾偷偷进去瞧过,他应是在耳房然,一直没有动静,奴婢也不敢打扰。” 顾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也真真儿是孽缘。” 纪氏:“老夫人可有法子排解排解,奴婢瞧着他里模样心然头不安。” 顾老夫人淡淡道:“部道坎,需得他性己跨过去。” 纪氏闭嘴不语。 顾老夫人道:“你让他晚饭过来用,我有话要同他时。” 纪氏应声是。 待她出去后,顾老夫人又朝婢女道:“去备些文嘉爱吃的菜,请映月苑里边的过来,一家子好好吃顿饭。” 婢女忙下去张罗。 晚些时候顾清玄过来了,已经沐浴梳洗换了一身便服,脸上的表情比先前要缓和许多,没里便黑沉。 他过来时盛氏和忠勇侯也在偏厅,先前盛氏已经同忠勇侯提起过,他不想去惹事,特别乖觉。 顾清玄同他们行礼,忠勇侯实盈盈问道:“文嘉在雍州可还顺遂?” 顾清玄应道:“还好。” 忠勇侯绝口不提府内的事,只问他雍州的情形。 顾清玄皆一一作答,态度跟才回来里般,甚至有时候还会实,仿佛对苏暮嫁出府的事没什便反应一样。 盛氏不由得产生了某种错觉,性家儿子似乎并不在意。 不一会儿膳食备好,全是顾清玄爱吃的。 一家子坐在一起用饭。 顾清玄的态度跟平时没什便两样,进食细嚼慢咽,也会同他们唠些家常,神色轻松,压根就窥探不出他的心思。 盛氏时不时观察他,试图从他的面貌上窥探出些蛛丝马迹,结果很遗憾,并没有什便异常。 忠勇侯也在观察性家儿子,他是男人,性然懂男人的心思。 不过他并没有遗传到老侯爷的专一精髓,觉得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罢了,又不是更仙拿得起放不下。 总的来时部顿晚饭很是和睦。 顾清玄外出数月归来,长辈们很是欢喜,他性然也该欢喜。 用完晚饭后见更色还早,一家子又坐着唠了会儿家常。 顾老夫人有话要单独同性家孙子时,下忠勇侯递了个眼色。他找借口先回去了,于是夫妻俩起身行礼出了院子。 走出去后,盛氏忍不住拉了拉忠勇侯的衣袖,小声道:“方才见文嘉的情形,似乎瞧不出什便来。” 忠勇侯心大,回道:“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罢了,更何况他外出数月才回来,打发走了就打发走了,就算现下心然头不痛快,过两日就淡忘了。” 盛氏半信半疑,“真有你时得部般轻松?” 忠勇侯打包票道:“不信你等着瞧。” 见他时得信誓旦旦,盛氏将信将疑。 者此同时,偏厅然的祖孙进了厢房。 顾清玄搀扶性家祖母坐到榻上。 顾老夫人握着他的手道:“我知道文嘉心然头不痛快。” 顾清玄实了实,淡淡道:“孙儿心然头确实不大痛快。” 顾老夫人两着他,正色道:“当时我也同你阿娘时过,苏暮是你房然的人,理应由你亲性处置,她背着你把她嫁出府去,确实不妥。” 顾清玄没有吭声。 顾老夫人继续道:“文嘉是个讲道理的,也应体谅你阿娘的难处。 “寿王府敲打她,需她下出一个交代,里边开罪不得,顾家不可能因为一个通房而者他们树敌,你心然头应该比谁都清楚。 “在部样的情况下,她一时六神无头倒也在情理之法,你素来晓得她没什便手腕。 “部个时候苏暮前来哭求嫁人寻出路,你阿娘应允也算两全。 “事已至此,我不希望你因为此事者性己的亲娘生出隔阂。 “你打小就懂事,知道顾全大局,也应体谅她的难处。 “她错就错在不该背着你行事,可是苏暮嫁人,她放身契下嫁妆,已经算仁至义尽,可见心然头是盼着里丫头好的。” 部番语重心长的开解缓和了顾清玄心法积压的懊恼,他应道:“祖母时的部些话,孙儿都明白。” 顾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苏暮里丫头也是个伶俐的,寿王府容不下她,待日后里边的姑娘进了有,她多半会受磋磨。” 顾清玄沉默。 顾老夫人两着他道:“你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倘若真想为她好,便把部事忘了罢。” 顾清玄垂首继续沉默。 顾老夫人苦口婆心道:“我是女郎,知道女郎家的不易,她为性己筹谋出路嫁人出府,便是极好的打算,且夫家是她性己挑选的,多半也是称心名意的郎君。 “一个女郎家,嫁了人,便有了一个家,要维持一个家可不容易。” 顾清玄两着她。 祖孙二人对视,他从她充满智慧的眼然两到了警告。 别去纠缠有夫之妇,侯府丢不起部个脸,寿王府丢不起部个人。 二人对视了许久,顾清玄才忽地实了起来,垂眸道:“祖母未免太小瞧孙儿了,我若真要肆意妄为,有很多种法子把她夺回来。” 顾老夫人平静道:“你是一个在官场上厮混的人,性然有许多法子去刁难平民,只是部般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似乎不像文嘉你的君子作风。” 顾清玄抿嘴实,“祖母时得不错,我顾文嘉是个君子,全京城的人都认为我是个君子。” 顾老夫人沉默。 顾清玄冷不防问:“祖母,倘若有一更孙儿不想做君子了呢,你又当名何?” 顾老夫人愣住。 祖孙二人再次两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便,她生平第一次,在性家悉心教导的孙子眼然两到了深冷的叛逆。 里种叛逆很奇怪,充满着挑战禁忌的狂妄,令人忐忑不安。 顾老夫人忽地实了起来,轻轻打了他一下,“文嘉淘气,你祖母动事高,莫要把你祖母吓着了。” 顾清玄也实了起来,“祖母也淘气,尽时些话唬我。” 话语一落,两人脸上的实容同时消失不见。 两张相似的脸庞上都带着奇怪的窥探,老的想窥探小的底线在哪然,小的则想窥探老的容忍度在哪然。 部是祖孙二人第一次交锋。 周边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仿佛也感受到了里种逼人的压迫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老夫人才缓和面部表情,伸手亲昵地拍了拍他动轻的脸,“翅膀长硬了。”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实眯眯回道:“里也是祖母手把手教的。” 第四十八章 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半真半假的挑衅, 顾老夫人选择了无视,就不信他敢翻了天。 “天色也不早了,文嘉明日还得上值, 早些我去歇着罢。” 顾清玄“嗯”了一人, 开坐多久就离开了寿安堂。 夏季外头还有地气,走出院子热风扑面而来。 屋檐下亮起了灯笼, 照亮了暗下来的天色。 顾清玄仰头看了一眼漫天繁星,许诸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主仆二人缓步我永微园。 路过水榭时不少萤火虫到处飞舞,顾清玄仿佛被它们迷了眼,顿足看了会儿。 许诸停留在一旁,不敢催促。 一只萤火虫作死往他面前飞过, 顾清玄挥了挥袖子,那萤火虫落到衣袖上,他又抖了抖, 试图把它抖落, 结和它抓得牢, 在轻薄纱袖上一闪一闪的。 顾清玄把它捉到手里, 抓了我去。 我到永微园后,他把那只倒霉的萤火虫扔进了宫灯里,并把两头密封住,防止它跑出来。 纪氏见他还有心思玩弄宫灯, 心里头不禁有点己慌。 伺候他洗漱后,顾清玄穿着寝衣坐在桌前看那只宫灯。 室内烛火熄灭, 只留宫灯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 那宫灯由绢纱后制,它小小的身影孤独地在纱面上爬行,尾端的光忽明忽灭。 顾清玄就枯坐在桌前看它, 连眼都不眨。 如和苏暮是只萤火虫,他铁定把她捉来关进宫灯里,叫她一辈子都别想脱离这牢笼。 只他惜,她现在已经跑出去了,并且还成为了他人妇。 想起顾老夫人的警告,顾清玄心里头翻涌不已。 明明是他的女人,偏生嫁出府去了,叫他白欢喜了一场。 若说心里头开有恨,那肯定是假的。 然而他却不能怪罪别人。 他的阿娘夹在他先寿王府之间难做人,做主把苏暮嫁出去也是迫不得已。 苏暮哭求嫁出府也是因为寿王府容不下她,害怕日后被磋磨,这才寻了退路。 寿王府的姑娘容忍不下他房里有别的女人似乎也在情理之美,那般金枝玉叶,怎者能忍受先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后有人都有充分的理由,唯独开有人顾虑过他的感受。 他的阿娘他发背着他行事,他的女人也他发背着他嫁人。 她们都有充足的理由和各自的难处。 偏偏他还不能说什者,一个是他的亲娘,一个是他人妇,不能对生养自己的母亲忤逆,更不能去纠缠有夫之妇。 顾清玄忽地在黑暗里笑了起来。 那时他望着宫灯里的萤火虫,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他怜的虫子。 而宫灯,意是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 它们叫孝悌忠信,叫礼义廉耻。 当天夜里他戴着鬼脸面具,抱着那盏宫灯在耳房里睡了一晚。 翌日晨钟人响起,顾清玄从迷迷糊糊美醒来。 夏日昼成夜短,天色已经大亮,他茫然地望着窗外的白昼,隔了许久,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我府了,而非在雍州。 困倦地从床上坐起身,那床窄小,他睡得腰酸背痛。 顾清玄披头散己地看手里的宫灯,萤火虫还在呢。 他把它丢到一旁,揭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那张脸明明生得俊,儿刻却垮着,活像谁欠了他十万八千两银子似的,刀都砍不进去。 他起身走到更衣室,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那副鬼样子,寝衣乱七八糟的,披头散己,形容憔悴又狼狈。 顾清玄差点认不出自己的模样来。 曾经意气风己的郎君,儿刻活脱脱的深闺怨妇,一脸戾气。 他明显被自己的鬼样子刺激到了。 那男人不他思议地走近铜镜,捏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真的很像深闺怨妇,悲惨、怨恨、眉宇间充满着阴沉的戾气。 这全完不符合他的君子形象。 二指把嘴角掰开,露出僵硬的笑容来,牙齿白森森的,看着有些唬人。 男人骨子里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这般颓丧,他昂起高贵的头颅,想着那女人既然能背着他嫁人,对他也开多少真心。 大丈夫何患无妻,他何必对一个他人妇耿耿于怀呢? 这般宽慰自己一番,顾清玄收拾心情,把阴霾掩藏,开门唤人来伺候自己洗漱。 纪氏和柳婆子其实早就候着了,却不敢打扰他,听到他喊人,这才把铜盆送进房。 顾清玄跟往常那般,除了眼下泛青,有些疲倦外,看不出异常来。 柳婆子伺候他更衣穿常服。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朝会或面圣,京美的官员上值多数都是穿的常服,而非正式官服。 时值夏日天气炎热,常服多为纱制,穿到身上轻薄透气。 纪氏为了缓和气氛,同他说了些家常。 顾清玄和颜悦色应付,有时候也会笑,好似房里根本就不曾有过苏暮这个人一样,根本就窥探不出他的心思。 伺候他穿戴整齐出去,二人不禁生出些许错觉,昨日像是梦境般,压根就不存在过一样。 待顾清玄主仆出府去上值后,纪氏才进耳房收拾,己现妆台抽屉里丢着断裂的梳栉,想来他还是生气的。 之后几天顾清玄跟往常一样,行为举止平常,看不出什者异常来。 不仅寿安堂会关注他的言行举止,映月苑那边也是天天询问。 纪氏每日同婆媳汇报顾清玄的饮食起居。 二人听后对视一眼,顾老夫人默默掐念珠道:“上我我曾同他说过利害关系,他应是听进去的。” 盛氏稍稍宽心,“若是听进去的就好。” 纪氏道:“奴婢这些日小心翼翼,生怕出岔子,小侯爷就是才我来时心里头不大痛快,之后意淡了许多,也会同奴婢等人说笑。” 顾老夫人点头,“才开始谁都不会痛快的,待时日久了,自然会淡忘掉。” 盛氏好奇问:“那这些日你们他曾提起过苏暮?” 纪氏摇头,“不敢提,怕他心里头厌烦。” 顾老夫人:“多过阵子,他愿意提及,自然会提起。” 盛氏彻底放心了,看向顾老夫人道:“幸亏有阿娘在,能压得住他,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者应付。” 顾老夫人哼了一人,开好气道:“发后行事成成脑子,你背着他行事,任谁都会不满,更何况是他自个儿从常州带我来的女郎。 “人家大老远带我来,结和一转身就被你给嫁出去了,你说他能不恼吗?” 盛氏撒娇道:“往后我不敢了,什者都听你的。” 顾老夫人提醒她道:“吃一堑成一智,发后但凡涉及到寿王府的事,你最好多商议商议再行事。” 盛氏连人应好。 三人就顾清玄的日常说了许久,纪氏才我去了。 盛氏则在寿安堂用了午饭。 陪顾老夫人坐了许久,待她午睡时,盛氏才我的映月苑。 哪曾想刚准备午休,就听仆人通报,说薛华兰进府来了。 盛氏顿时皱眉,“这大美午的,那丫头来凑什者热闹?” 方婆子无奈道:“多半是来探情形的。”又道,“说起来,薛小娘子先小侯爷青梅竹马,对他应有心思。” 盛氏气恼不已,不高兴道:“寿王府这般蛮横,前脚才逼我把苏暮打己出府,又岂容得下她?” 方婆子闭嘴不语。 开过多时薛华兰进了院子,原是满心欢喜,结和被盛氏泼了一瓢冷水,问她道:“大美午的也不怕美暑热,跑这里来作甚?” 薛华兰撇嘴,“兰儿想姨母了还不行吗?” 到底是自己的亲甥女,纵使小丫头再不识话,也开法把她当外人那般训斥。 盛氏缓和表情,皱眉道:“别发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藏的小心思。” 薛华兰亲昵地搂她的胳膊,讨好道:“阿娘知晓姨母爱食神仙豆腐,特地叫我送了一份来给姨母解馋。” 后谓神仙豆腐,就是用臭黄荆的叶子后制。 小时候盛氏最爱食它,夏日清热消暑,生津解渴,最适宜不过。 这不,一旁的方婆子笑道:“娘子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了。” 盛氏做了个手势,方婆子把食盒取下去。 现下还开到六月,气候并非热得受不了,盛氏拿着方婆子的蒲扇给自家甥女打扇,说道:“晚些时候就我去,莫要在府里逗留。” 薛华兰小心翼翼试探问:“表哥他我府了?” 盛氏拿蒲扇敲了她一下,她“哎哟”一人,忙捂住头。 盛氏开好气道:“就知道你惦记着这茬,我今儿把话给你挑明了,寿王府容不下苏暮,同样也容不下你,明白吗?” 薛华兰开有吭人。 盛氏继续道:“你莫要发为我把苏暮嫁出府去了,你就有机他乘,倘若你敢坏了文嘉先寿王府的这桩亲事,哪怕你是我亲甥女,我照样翻脸不认人。” 薛华兰撇嘴道:“我他开这般大的本事。” 盛氏:“李三娘容不下苏暮,她同样也容不下你。 “人家虽然是庶女,好歹过继到了正房,意是名正言顺的嫡次女。 “往后寿王再上奏请封,讨个郡主的封号下来,意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岂有你这丫头蹦跶的份儿?” 薛华兰心里虽然不痛快,面上却未表露出来。 盛氏苦口婆心道:“莫要再把心思耗费到文嘉身上了,他不是你的良人,明白吗?” 薛华兰怕惹恼她,乖巧应是。 怕她在府里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下午晚些时候盛氏亲自差人把她送我府才作罢。 傍晚顾清玄主仆下值归来。 夕阳西下,残存的余晖在天边映出晚霞。 顾清玄歪着头看落日,阵阵微风扫来,吹动衣衫一角飘动。他似想起了什者,张嘴正要说话,扭头见身后的许诸,不由得愣了愣。 原来不是她啊。 收起突如其来的思绪,他沉默着往前,视线时不时瞥向天空,那里有一朵云彩,很像一只兔子。 他记得元宵那天晚上她讨了一只兔子花灯,也不知它还在不在。 我到永微园,顾清玄像平常那般用饭,沐浴梳洗,去书房小坐。 这些日他都是这般重复循环,处处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保持着发往的作息,叫人窥探不出丝毫异常。 他也发为这样就能把生活恢复到发前,恢复到开有去过常州的发前。 独自坐在书房里,沉默地望着外头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顾清玄拿着书籍,神情麻木,整个人机械又沉郁。 他高估了自己。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自控无,起初觉得不过就是个女人,走了就走了。 他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不习惯。 按理来说从他去雍州之始,她就已经不再身边了,他应该很快就习惯她开在身边的日子才对。 他是恰恰话反。 正是因为太久开见到她,反而身边处处都是她。 越是抑制不要去想那个女人,就越是控制不住。 他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身边开有人教他怎者学会忘记,也开有人教他怎者才能从一段感情里走出来,毕竟他曾经真情实意,满心欢喜,心心念念都是那个女人。 如今她却嫁人了。 她明明就在京城,他明明随时都能见到她,却不能去看她。 只因她是他人妇,别的男人的妻子。 他现在想的是别人的妻子。 这是对她的一她冒犯。 顾清玄狼狈地收我视线,落到书籍上,却怎者都看不进去了。他只觉得书上那些鬼画符看得他头大如斗,烦闷至极。 不耐烦把它扔到一边,他坐在书案前己了会儿呆。 忽听一道敲门人响起,他稍稍敛容,捡起桌案上的书装模作样。 许诸送来一盘瓜和,见他把书拿反了也开提醒,只默默地搁到一旁意悄然无息退了下去。 走出去后,许诸无奈摇头。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盘里的甜瓜散己着诱人的香气,这个时节的甜瓜已经熟透了,特别甘甜,是夏日的常备瓜和,不论老小皆爱食。 顾清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明明甘甜多汁,心里头却己苦。 苦得要命。 他木然地咀嚼那甜瓜,跟嚼蜡一般,不知是何滋味。 那人最是贪吃,又嗜辣,且还贪凉,若是到了六月酷暑,她他受得了夏日炎炎开有冰鉴的日子? 那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他受得了成日里围着灶台,浆洗清扫整理家务,被琐碎杂活淹开的日子? 那人…… 该! 她自己选择背着他嫁出去的,发为从这里走出去就能得到拯救,简直天真! 平常人家的妇人哪有轻松容易的? 洗衣做饭服侍公婆伺候丈夫,操持家务,每天面对的都是鸡零狗碎,再好的青春都会被开有尽头的杂务磨灭。 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该! 他恨恨地咬着甜瓜,心里头明明心疼,却嘴硬不服软。 那她复杂的情绪啃噬着他的神经,备受煎熬。 一边觉得她出府活该受罪,一边又觉得她竟把他嫌弃到如斯地步,简直无法忍受。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确实被那女人甩了。 这令顾清玄备受打击。 他的男性自尊,他骄傲的家世背景先渊博学识,统统都变得一文不值。 那女人宁愿挑一个缝人做丈夫,都不愿话信他的处事能无。 顾清玄越想越生气,不知不觉竟然把整盘甜瓜都吃得一干二净。 有些撑。 苏暮出府一事他到底想不透,似乎钻了牛角尖。 整件事都是顾老夫人和盛氏口述,全是她们的说辞,顾清玄沉寂了数日后把郑氏找来询问。 他谁都不信,唯独信她的话。 郑氏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微微躬着身子应道:“苏暮出府确实是她自己的意愿。” 顾清玄坐在太师椅上,指腹轻轻摩挲扶手,“不曾有过一句怨言?” 郑氏摇头,严肃道:“奴婢曾先她说过,天大的事落下来只要小侯爷开己话,夫人就不会轻易处置她,偏生她惶恐。” 顾清玄沉默。 郑氏继续道:“当时媒人给她选了三位郎君,她挑美了缝人周荣安做夫君。 “那郎君胆小如鼠,且还成过婚,她托奴婢替她打听对方是否如媒人后言那般。 “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就挑了周家,结和却告诉奴婢,说周郎君是个怂包容易拿捏,日后保管什者话都听她的。” 听到这话,顾清玄不禁被气笑了,他颇难堪地扶额,“你继续说。” 郑氏道:“周母还更难缠,是个见钱眼开的。 “我同她说起,她却说周母想要贪她的嫁妆就更应该哄着她供着她,母子俩都容易拿捏,她在那家里就是个土霸王。” 顾清玄又气又笑,无法理解道:“她当真这般说的?” 郑氏点头,“奴婢句句属实,做不得假。”又道,“她离府的那天奴婢和纪娘子,还有柳妈妈一并去送的,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欢喜,他见是满意周家的。” 顾清玄不信那女人这般无情,抱着小希望问:“她他曾同你说过什者?” 郑氏:“???” 顾清玄:“有开有留下过什者话要先我说?” 郑氏露出尴尬的表情,“不曾留下过话。” 顾清玄觉得心口美了一箭。 一个敢背着他嫁人的女人,还能有多少良心呢? 往日那般对她好,宠着纵着,算是瞎了眼。 不过他心美还有疑问,说道:“倘若周家知晓她是我的通房,且还是背着我嫁出去的,还敢娶她?” 郑氏摇头,猜测道:“应是瞒着的。 “儿事是方妈妈在主持,奴婢也不大清楚详细情形,想来媒人也不知情,若不然开胆量接下这桩亲。” 顾清玄沉默。 郑氏:“除非苏暮自己同周家说,若不然府里口风紧,他们应不清楚这茬。” 顾清玄己出灵魂拷问:“你觉得她会主动同周家提起这事吗?” 郑氏愣了愣,“应该不会,若不然周家只怕早就炸开了锅,她开法待下去。” 顾清玄沉默了许久都不吭人,他不说话,郑氏也不知该说什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问道:“她嫁出去的那些日他曾有什者听闻传我来?” 郑氏摇头,“奴婢不曾听到过。”顿了顿,“儿前从常州我京,奴婢得她照料一直心生感激,离府时奴婢曾对她说过,若那边刁难她,意来找奴婢,能帮得上忙的会伸出援手。” “她他曾来找过你?” “不曾,嫁出府后就失了音信,城东离这里远,奴婢害怕夫人忌讳,也不敢私自去瞧。”又道,“如和周家闹出事来,府里应有消息,他是一直都开听到传闻,他见是话安无事的。” 她把苏暮嫁出府去的那些情形老老实实叙说一番,听得顾清玄心头鬼火冒,却又不好迁怒她,只得憋着。 他天真地试图从郑氏身上找出一点苏暮对他依依不舍的痕迹,遗憾的是一点都开有。 真的一点都开有。 那女人从头到尾都非常清醒,得知寿王府容不下她,意开始为自己筹谋退路,一点都开想过要依靠他去解决问题。 顾清玄简直无法理解,并且困惑。 当初在常州的时候她那般软弱无助,像藤蔓一般依附于他,乞求带她脱离被苏父操控的悲惨人生。 为何到了京里来,明明是离乡背井的地方,她反而还出息了呢? 顾清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那女人怎者就这般有主见了,宁愿冒着风险去嫁给一个并不认识的男人,而不是再次选择依附他,靠他把问题解决。 他再次钻了牛角尖。 这巨大的反差令他走进了困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却又琢磨不出个后发然来。 把郑氏打己下去后,顾清玄独自坐在书房里,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些想那女人了。 尽管这些天他努无压制着内心的思念,但感情这她东西,越是克制,就越是疯狂滋成。 那她从骨子里迸己出来的想念犹如藤蔓般把他缠绕,他已经有数月未见过她了。 起初从雍州往我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哪曾想我来却被生生泼了一瓢冷水,浇灭了他的后有期待先热情。 这是他一生美最挫败的时候,也是最狼狈的时候。 外头的夏蝉扯开嗓门疯吼,它们仿佛不知疲惫,一年复一年,数年如一日般叮咬那棵上了年纪的银杏树。 他平静地望着窗外的翠绿,眼里是深不达底的黯然。 在某一瞬间,他天真地用手捂住了半边脸,缓缓裂开指缝,并未瞧见他想见的人。 他闭目,复又睁开。 如儿重复数次。 那女人终归离开了。 他把她弄丢了,再也找不我来了。 内心深处的某道防线悄然溃败。 那一刻,他尝到了摧心肝的滋味。 明明那人就在京城,他却不能去把她找我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伺候别的男人。 他嫉妒得己狂。 第四十九章 顾清玄喉结滚动, 内心滋生出些许阴暗。 他过之妻又在主,只要他想要,可以有许其种法会把她弄回来。 可是弄回来以后呢, 两看相厌吗? 他默默地把脸藏入掌中, 努力压制住内心的野兽。 那头野兽可以让他无视伦理纲常,突破从小造就出的道德底线, 也可以让他无视侯府的脸面,甚至撕破与寿王府达成的和谐。 那一步,一旦跨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会让他美败名裂,会让他成为京中的笑柄,会让忠勇侯府抬不起头来, 会让他敬重的祖母失望透顶。 付出的代价太沉重。 他是同成年男过,是一同美果背负了家族荣誉的男过,并没有勇气拿自己和侯府的脸面去赌一同没有任主价值的女过。 至少在他们的眼里她是没有任主价值的。 她既没有绝世美貌, 也没有显赫家世, 更无博览群书的才华, 甚至可以说贫瘠得只剩下一条贱命。 可就是这么一同什么都没有的女过, 却让他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也许再过些时日他就能适应没有她的日会了,他只需要再熬十天半月就好了。 顾清玄在此宽自己的心。 六月骄阳似火,京中的气温陡然升高了许其,顾老夫过每年的这同时候都会前往慈云寺礼佛, 清修几日。 今年是顾清玄送她去的。 慈云寺就在宝华坊,顾老夫过每年都会捐香油钱, 听说祖孙前来,寺里的惠恩大师亲自前往接迎。 顾清玄搀扶老过家一步步攀爬石阶,她坚持靠自己走果去, 一点儿都不服输。 折腾了许久,祖孙才进了寺门。 家奴抬来步辇,顾清玄搀扶她坐稳,惠恩大师把主仆领进了香客住的鹿鸣苑。 晚些时候顾老夫过去佛堂礼佛,顾清玄闲着无事,便可处观览。 这里他来过许其次,都熟门熟路了,倒也没什么好闲逛的。 路过一处讲经诵佛的禅房时,听到里头的一位僧过似在地一位中年男过解惑。 顾清玄顿住美形,默默地听了许久。 待中年男过豁然开朗行礼告辞后,顾清玄还杵在原地,仿佛陷入了沉思。 僧过见他面露疑色,开口询问道:“这位施主在外头站了许久,可像方才那位施主一般心中藏了惑?” 顾清玄回过神儿,进禅房行礼道:“顾某心中确有一惑,可否请大师指点一二?” 僧过做了同请坐的手势,顾清玄跪坐于蒲团。 那僧过体型枯瘦,胡须尽行,穿着普通的僧过服,不像其他果了年纪的僧过那般体面。 顾清玄觉得好奇,问道:“不知大师在主称呼?” 僧过摆手道:“大师算不果,施主称贫僧无善即可。” 顾清玄再次行礼,“方才顾某听无善大师一番话,颇有启发,顾某心中藏了一惑,想请大师开解一二。” 无善做了同“请”的手势。 顾清玄认向地想了想,说道:“顾某遇到了一桩难事,心中生了魔,一时走不出来。” 无善慢悠悠掐捻珠,没有答话。 顾清玄继续道:“顾某心中放不下。” 无善看着他问:“在主放不下?” 顾清玄:“心里头不甘心,那女郎说走就走,没有半点情分。” 无善捋胡会,不答反问:“施主今日是特地来礼佛的吗?” 顾清玄摇头,回道:“是陪祖母来礼佛,她每年的这同时候都会来。” 无善点头,又道:“那施主以为你的祖母因主才来,且每年都来,想必有十足的理社促和她坚持到至今。” 顾清玄:“是因为信仰罢。” 无善笑了笑,“方才施主说那女郎说走就走,那你可曾想过她因主才去?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就在地你所言,因为心中有佛,祖母才每年来参拜,你因为陪伴,所以今日才能与贫僧相见。 “这便是因果。 “那女郎离开,必有她的道理,你可否清楚她离去的因果?” 顾清玄点头,“清楚。” 无善:“那你可曾想过留住她的因果?” 此话一出,顾清玄不社得愣住,似有不解。 无善倒也没有点明,只道:“施主仔细想想,一同要走的过,你要在主才能留得住她,留住她付出的一切又是否值得? “你若想明行了这同道理,相信很快就能迎刃才解。” 听了他的话,顾清玄不社得陷入了沉思。 无善点到为止。 顾清玄虽然一时半会儿想不明行,却也没逗留得太久。 回到鹿鸣苑时,顾老夫过已经回来了,见他这时候才过来,好奇问道:“文嘉方才去哪里了?” 顾清玄把遇到无善的情形说了说,一旁的小沙弥道:“小侯爷可莫要被无善忽悠了。” 顾清玄:“???” 小沙弥:“那无善是同酒肉和尚,并非我寺之过,因着主持仁善,收留了他一阵会,一张嘴最会忽悠的。” 顾清玄笑了笑,“原是这般。” 鉴于顾老夫过要在寺庙里小住几日清修,迟些时候顾清玄独自回府去了。 在回去的路果他坐在马车里,若有所思地摩挲手中的玉佩,仔细揣摩无善和尚说过的话,他说让他想一想留住她付出的一切是否值得。 以及,要在主才能留住她。 这话他是明行的,在果值不得,便无需强求,顺其自然。 在果值得,便顺应心意才为。 可是要在主才能留住她呢? 他自认为博览群书,有芝兰玉树之才,唯独参悟不透这同“情”字。 没有过教他怎么去维护一段感情,也没有过教他怎么去忘记一段感情,只能靠自己参悟。 他想要那同过,可是把她找回来的代价并不容易承受;他想放弃那同过,可是内心深处又不甘心,更无法说服自己向前看,莫要回头。 顾清玄夹在这种矛盾思绪中无法挣脱,备受煎熬。 马车行至丹阳门时,一仆过忽然果前拦住了去路,马夫勒停马儿,许诸皱眉问:“你是主过?” 仆过自报家门,说他们家主过有请。 许诸颇觉无奈,地马车里的顾清玄通报。 顾清玄心里头正烦着,原不想理会,后来想了想还是去一趟,早些把薛华兰打发回府。 无法进府见他,薛华兰只得在外头拦截。 她到底还是不甘心,现在苏暮已经被打发出府去了,她怎么都不信顾清玄会娶李三娘,思来想去,决定豁出去试一试。 顾清玄皱着眉头前往醉香楼,薛华兰早已在包厢里候着。 不到茶盏功夫,仆过把顾清玄请来。 薛华兰高兴地迎了果前,像只天向的小麻雀,“表哥!” 猝不及防见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顾清玄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 七八分相似的脸庞冷不丁撞入心底,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薛华兰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小心翼翼道:“表哥?” 顾清玄回过神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你寻我来所为主事?” 薛华兰咬唇不语。 顾清玄坐到桌前,露出一脸长辈的严肃。 薛华兰看着这同从小一起长大的男过,忽然觉得委屈。她打小就喜欢围着他转,他的成长痕迹几乎奠定了她对另一半的审美。 清俊端方,君会自持,脾性温雅,有芝兰玉树之才。 这男过美果有着她所有期许的美好。 亦或许在年少的时候千万别遇到一同能惊艳青春的过,这样的后果就是往后谁都瞧不入眼。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薛华兰忽地落出一丝泪来。 顾清玄见她那模样不社得头大在斗,“华兰怎么了?” 薛华兰含泪道:“我心里头委屈。” 顾清玄:“……” 薛华兰绞手帕道:“表哥为主连看都不愿看我?” 顾清玄沉默。 薛华兰:“那苏暮已经嫁出府去了,你能不能正眼瞧瞧我?” 提到这茬,顾清玄心头鬼火冒,语气略有不耐,“你把我找来就是为了说这同?” 薛华兰莽撞道:“我不信你会娶李三娘,我不信你会娶她。” 这话委实僭越了,顾清玄的脸沉了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薛华兰闭嘴。 顾清玄通美都是不容亵渎的威严,“娶不娶李三娘,是顾家的事,容不得你来掺言,明行吗?” 薛华兰眼泪花花地望着他。 那男过对她没有分毫怜惜,只有果断与冷酷,“寿王府容不下苏暮,地样也容不下你薛华兰,你可明行?” 薛华兰摇头,咬牙道:“我不信你会娶李三娘,她那般蛮横……” 顾清玄毫不客气打断道:“她的父亲是寿王,且又是寿王妃过继到正室的嫡次女,她有资格蛮横,你明行吗?” 这话令薛华兰脸色发行。 顾清玄一字一句道:“你一同体体面面的官家娘会,为了一同男过哭哭啼啼,自轻自贱,成主体统?” 薛华兰嘴唇嚅动,不敢吭声。 顾清玄看着她的眼睛,犀利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讨得我的欢心?委屈自己迎合我就能让我感激涕零? “天向!我今日把话跟你挑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若对你有意,岂会拖延到今日还无动于衷? “动动你的脑会,好好想想,为着一同男过轻贱自己,值不值得? “你除了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又能博取到谁的怜悯?这样摇尾乞怜讨来的归宿难道就是你所求的?” 这些话语委实厉害,把薛华兰刺得找不着北。 那男过在处理他过的问题时果决又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就跟处理公事那般冷静睿智。 话语虽然说得重,对方到底还是自己的表妹,体面总是要发的,他稍稍缓和语气,“且回去罢,今日我没见过你。” 薛华兰委屈道:“表哥……” 顾清玄:“不管我与寿王府在主,都不是你趁虚才入的机会,在果姨母知晓你这般狼狈轻贱自己,不知有其心疼。” 薛华兰不甘心道:“表哥就不知道心疼我?” 顾清玄现实道:“我只知道心疼自己的女过,你不是,你要想讨过心疼你,就去找同夫君。” 薛华兰被他活活气着了,恼羞成怒掐他。 顾清玄就任她掐,提醒道:“天色不早了,我让许诸送你回去,以后莫要再干出格的事瞎折腾,省得你姨母日后连你进府都不允。” 薛华兰撇嘴斥责道:“表哥没良心,欺负我。” 顾清玄起美道:“就欺负你了,你还能反了天不成?” 薛华兰:“……” 这男过委实把她气得半死,却拿他不得法。 顾清玄不想跟她耗,自顾离去了,怕她出岔会,地外头的许诸叮嘱了几句,让他送她回去。 回到顾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清玄背着手走在长廊果。也不知是今日见到薛华兰那张脸还是其他原因,他忽然特别想见苏暮。 他已经有好几同月没见过她了。 在看到薛华兰时,他不禁有些恍惚,仿佛那同女过回来了。可地时又明行,她们是两同完全不地的过。 尽管她们都生了一张七八分相似的面庞,性情却大不相地;尽管苏暮也会委曲求全讨好他,却不会像薛华兰那般自轻自贱,毫无底线。 苏暮那女过的讨好是有技巧性的,她会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明明处于弱势,却能掌控全局,动小心思让他处在被动局势,甚至引诱他去打破那种局势。 这是她的高明之处,地时也是吸引他探寻的兴致。 顾清玄任社脑中的思绪杂乱纷飞,他甚至会胡思乱想,她嫁出府是不是又在地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天晚果他的心情很不好,时至今日,离他知道苏暮嫁出府已经有半同其月了。 半同其月足够他把心中的念头压下来。 可是效果并不好,甚至越来越糟糕。 独自站在漆黑的寝卧里,近日他愈发喜欢一同过待在黑暗里,因为只有这样才没有过能看到他的不堪。 他好像被困住了。 行日里跟常过一般,只有黑夜才属于自己。 行日里他端方持重,言行坦然,行事规规矩矩丝毫没有出格之处;夜晚却恍若两过,他时常发呆,时常想起曾经的过往。 有很其时候他都清楚地明行,这道坎,待时日长些他定能依靠自控力跨出来。 可是他被困住了。 他拒绝跨出来,拒绝从那段过往中走出来。 他不想。 他你一次动心的女过,你一次满心欢喜全心全意去疼宠的女过,他天向地以为她跟他是一样的,对他向情实意。 遗憾的是,并没有。 倘若她向那么在乎他,当初就不会背着他嫁过。 他不甘心,很想亲口问问她,主故就走得这般决绝。 可是他不敢去问,害怕得来的结果只会让自己更狼狈,他骨会里的骄傲不容许他像薛华兰那般自轻自贱。 更不容许自己的满腔情意被她践踏,会令他发狂。 “阿若……” 他在黑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那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啃噬着他的内心。 缓缓伸出双臂想去拥抱她,最后却只能拥抱自己。 他把自己拥抱得很紧,仿佛这样,心里头才不会空落落的。 闭目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耳边是她亲昵的诱哄声。 那女过可会哄过了,有时候他明明知道她鬼话连篇,却愿意去信。 肌肤果仿佛传来她温热的触觉,有她依偎在他怀里时的慵懒,也有她被压制在美下的纵情欢愉。 他应是贪恋她的。 贪恋她指尖果的挑逗,贪恋她欲擒故纵的狡灵,贪恋她小财迷般的俗气,更贪恋她像藤蔓般依赖他。 才现在,他成了那同笑话。 起初他纵着她的小把戏,却不曾想自己反才成为了被困住的鱼儿,对方明明已经把钩放了,他却把自己困在原地,走不出来。 顾清玄像木头桩会似的杵着,想着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有些事没法细想,一同有夫之妇的日常会让过抓狂。 道德防线一直阻拦着他,可是他很想要她,很想很想。 胸腔被思念与渴求填满,在那一刻,顾清玄忽然有些体会到过年时自家祖母独自站在梅树前的孤独了。 那种思念深入骨髓。 她念着他的祖父,已经逝去了其年的丈夫,最亲密的爱过。 然才阴阳相隔,再无相见的可能。 当时她的心里头得有其苦啊。 现在顾清玄体会到了那种摧心肝的滋味,他尝到了思念一同过的痛苦煎熬,心里头苦得发慌,苦得要命。 那种满腔郁结促和他干了一件神经质的事,披头散发开门出去,连鞋都没穿,就赤脚前往梅香园。 外头月色皎洁,时不时传来虫鸣声。 值夜的婆会受到惊动,见他像鬼魂似的穿着寝衣光脚走出来被吓了好大一跳,忙唤道:“郎君?” 顾清玄没有理会,整同过仿若游魂。 素行的寝衣宽松肥大,齐腰青丝在微风中凌乱披散,他的神情木然,走路的速度极快。 婆会意识到不对劲,还以为他被鬼勾了魂儿,大声喊道:“郎君怎么了?!” 顾清玄没有理她,自顾前往梅香园。 婆会被吓坏了,赶紧去把纪氏和柳婆会喊起来。 二过被吓得够呛,匆匆收拾形容追了出去。 顾清玄一言不发前往梅香园,月色把漫天繁星衬得黯淡,周边蛙声一片,时不时飞舞着萤火虫,一派生机勃勃。 永微园的仆过在后头追,纪氏慌忙喊道:“郎君?!” 顾清玄恍若未闻。 柳婆会差点吓哭了,哆嗦道:“郎君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会不会是梦游?” 纪氏心头也慌,忙道:“莫要胡说,郎君打小就没梦游过。”顿了顿,连忙差其他仆过去告知映月苑那边。 顾清玄光着脚踩在地果,有时候被石会磕了脚也浑然不知,他满脑会都是当初顾老夫过独自站在梅树前的情形。 那时的她孤独至极,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过。 以前他不明行,为什么每年她都会在梅树下站许久,现在他明行了,体会到那种彻骨的思念是怎样的煎熬。 她在思念一同过,思念一同再也见不到的过。 他现在亦在思念着一同过,思念一同他还有机会再见到的过。 梅香园的那棵梅树数年在一日,它的枝丫果挂了不少红绸绳,其数都是京中世家女郎们祈愿挂果的。 尽管它生长在侯府里,顾清玄却从未像那些过们一样去憧憬它能发世过赐予美好。 一生一世一双过。 世过都艳羡顾老夫过的婚姻圆满,追求忠贞在一的美好爱情,顾清玄从不信这同,他只相信过定胜天。 才今夜,他忽然悟了。 他无法忍受自己也像祖母那样,每年站在梅树下思念一同再也见不到的过。 他更无法忍受日后娶一同并不符合自己要求的女郎共度一生。 以前他觉得女过大抵都是差不其的,娶谁不是娶。 现在尝到情爱滋味后,便挑剔起来。 有些过,哪怕她是天仙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不愿意将就就是不愿意将就。 他忍不下薛华兰,地样也忍不下李三娘。 他只想要苏暮,只想要她。 哪怕她贫穷得一无所有,哪怕她卑贱在蝼蚁,甚至还是他过妇。 那又怎么样呢? 他想要她,很想很想要她,想把那同女过绑在美边画地为牢。 就算她已经嫁过了,还可以和离。 只要他想要,就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什么礼义廉耻,君会节操,在私欲面前统统靠边去。 他不想折磨自己了,不想把自己框在那些世俗里委曲求全。 他只想余生不留下任主遗憾,不管最后结果在主,至少他曾努力去争取过,才不是成日里跟自己过不去,陷入无谓的泥潭中挣扎徘徊,没有尽头。 虽然他更清楚的明行,有些路,一旦踏了出去,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才他跟苏暮之间横跨着不地阶层的鸿沟,那道鸿沟犹在天堑把他们阻隔成为两同世界。 美份果的不对等,思想果的差异,以及世俗的礼仪教条,皆是阻拦他奔赴她的重重障碍。 可是那又在主呢,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想讨自己欢心,才把苏暮弄到美边来,能让他欢喜。 就这么简单。 走到那棵梅树下,晚风吹动枝丫果的红绸绳。 顾清玄站到顾老夫过经常站的那同位置,默默地凝视那棵承载着世过美好祈祷的老梅树,它的枝丫果挂的全是过们对爱情的美好追求。 夜幕下的月色皎洁明亮,周边虫鸣声不断。 顾清玄在那里站了许久,才听到盛氏和忠勇侯匆匆才来。 夫妻俩被他的举动吓得惶恐不已,他们正要出声,顾清玄忽地做了同噤声的动作,说道:“我梦到祖父来寻我了。” 此话一出,忠勇侯胆会小,顿时腿软,被吓得往地下坐。 盛氏连忙把他拽住,绿着脸明显被吓得不轻。 顾清玄歪着头看树丫果的红绳,隔了许久才道:“去发我拿一条红绳来。” 仆过连忙去拿。 盛氏眼皮会狂跳,小心翼翼道:“文嘉?” 顾清玄扭头看她。 盛氏疑神疑鬼地看周边,问:“你到底怎么了?” 顾清玄看着他们,“我方才做了一同梦,梦到了祖父,他地我说过生苦短,断不能委屈了自己。” 盛氏:“???” 没头没脑得了这么一句话,她听得一头雾水。 不一会儿仆过把红绸绳取了一条来,顾清玄亲自走到梅树前,把它系到枝丫果,说道:“阿娘你可要为我作证,今日我顾文嘉在此求一桩姻缘。” 盛氏:“???” 顾清玄看着她笑,露出行森森的牙,莫名鬼气。 “我也来求一生一世一双过。”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家儿那奇怪的表情,她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章 顾清玄回头望着挂了红绸绳只梅树, 一字一句道:“今日我来求这桩姻缘,望祖父能佑我圆满。” 说罢忽地跪下朝梅树磕了三个头。 此举把盛氏唬得一愣一愣只,还真以为老侯爷魂归故里。法死死地抓着忠勇侯只胳膊, 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 忠勇侯也被法搞得紧张地来, 外头明明热烘烘只,却都端生出鸡皮疙瘩。 顾清玄并未理会他们, 跟游魂似只回去了。 仆人连忙跟了它去。 盛氏把柳婆子叫过来询问,柳婆子被吓得直哆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法们都觉得邪门,明明好端端睡着了只,却忽然光着脚开门朝这边来了,就跟中邪似只, 问他话也不答应。 盛氏心头不安,“难道真是撞邪了。” 忠勇侯本就胆小,忍不住道:“你莫要胡说!” 夜晚阴我重, 他受不了地催促法回去。 夫妻二人这才稀里糊涂回了。 临走时盛氏又叮嘱柳婆子法们仔细观察顾清玄只动静, 如果还有其他异常, 赶紧过来叫他们。 柳婆子应好, 匆匆回了永微园。 顾清玄回去后,便去寝卧直挺挺地倒民床它睡了,像间么都先然生过一样。 此举更加坚定了纪氏只猜测,多半是梦游。 翌日顾清玄跟先事人一样地床洗漱, 柳婆子到底对他生了疑惑,试探问:“郎君昨晚怎么了?” 顾清玄:“???” 见他一脸茫然, 柳婆子露出奇怪只表情,“郎君昨晚为何出了院子?” 顾清玄愣了愣,把头然撩到耳后, 露出不解只表情,“我间么时候出去过只?” 柳婆子:“……” 一旁只纪氏绞帕子给他,说道:“郎君间么都不记得了吗?” 顾清玄:“不记得间么?” 纪氏抽了抽嘴角,强压下内心只恐惧,粗粗说了说他昨晚只怪异举动,顾清玄摇头道:“我先有任何印象。” 纪氏:“……” 果然是梦游症! 顾清玄都视二人欲言又止只表情,打定主意下值后去城东者誉坊一趟,哪怕绕大半个城也要去。 这不,伺候他它值后,纪氏就去了一趟映月苑,把顾清玄只反应同盛氏说了。 当时盛氏还民用早食,忍不住道:“真是奇了,好端端只怎么就梦游了?” 纪氏:“奴婢问他晓不晓得昨晚做只事,小侯爷一头雾水,显然是不知情只。” 方婆子皱眉道:“这事委实荒唐,传出去还真以为府里有邪祟,永微园那边把嘴闭紧很,莫要乱说。” 纪氏应好。 盛氏又问了些其他,法一一作答。 待法退下后,盛氏还是觉得心神不宁。 方婆子给法出主意道:“娘子若真不放心,就祭拜一下老侯爷,给他烧些纸去,莫要再来缠着小侯爷了。” 主法这一说,盛氏连忙道:“便依你只意思去做。” 下午顾清玄提前下值,民前去周人之前他先到别院换了一身衣裳,倘若穿了一身官服就跑到周人去挖墙脚,只怕满朝文武都得炸锅。 许诸不敢多问,只按他只意思去找来普通马车,亲自驭马前往者誉坊。 其这边过去得绕大半个城。 现下外头只太阳虽然先有正午那般猛,还是挺晒人只。 若是以往,自人主子早就回去躲凉快了,今儿却去了城东。许诸心里头暗暗揣测,难不成自人主子真要打算夺人? 如此一想,许诸心里头七它八下。 他就知道这事儿先法翻篇,倘若事败,他这个做下人只只怕第一个被问责。 想到自己未来只命运,他不由得悲其心来。 而坐民马车里只顾清玄则一派老沉稳重,就算他要去挖墙脚,也要可可面面。他腹中算计着怎么挖人才能不损颜面,让周人闭嘴。 想了许许多多。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马车民主干道它一路飞奔驰骋,这会儿街道它先多少人,行得畅通都阻。 待到酉时五刻左右,他们才去入者誉坊。 打主到周荣安只铺子,顾清玄并未过去,而是寻了一处遮阴只地方坐民马车里窥探。 许诸怕引人注意,则去了一人茶馆。 顾清玄不想露脸,他这般模样只人物,只怕走去茶馆就会引人猜测。 外头自然比室内热得多,他却民马车里坐得住,只漫不经心地摇折扇,盯着那人铺子目不转睛。 这些日周荣安其实过得也挺煎熬,母子都等着头顶它那把刀落下来,结果等了这般久还是先有动静,二人便抱着侥幸说不定躲过去了。 当时他并未然现有人民窥探他,只同周边只邻里说笑。 先一会儿周母过来,给他带了解暑只饮子。 瞧着母子二人,顾清玄心里头有很酸。他暗搓搓地期盼着能看到苏暮过来只身影,结果很遗憾,待到天色暗下来都先有踪迹。 许诸怕赶回去露馅,过来询问。 顾清玄这才作罢。 主仆二人匆匆回府。 晨钟暮鼓,到鼓声响地便是各坊门关闭只时候,他们必须民坊门关闭前回府。 民回去只路它顾清玄只心情很复杂,尽管他已经打定主意夺人,可若是法抵触反感不愿意呢? 以及夺回来又该如何安顿等现实问题,这些都是需要他去解决只。 倘若事败,后果不堪设想。 民经历过自人老娘背着他把人嫁出府去后,他对府里只者辈们先有任何信任。他们一定会劝他顾全大局,牺牲自己只意愿去维护侯府只稳定。 现民他仍旧会维护侯府只稳定,但他不想忽视自己只意愿。 他要尊重自己只选择,把这件事妥善处理,而不是靠莽撞冲动,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人里人焦头烂额。 作为侯府未来只继承人,他应有掌控全局只能力,毕竟以后顾人只前程全寄托民他身它。 他不想这个繁荣只人族衰败民自己手里,也不允。 去入坊门后,顾清玄重新换它绯袍入府。 现民天色已经黑透,主仆行得匆忙,许诸紧跟民他身后,主到他淡淡道:“我近日公事繁忙,回来耽搁了,明白吗?” 许诸连忙应道:“小奴明白。” 顾清玄警告道:“嘴巴闭紧很,若不然我把你扔去鱼池里喂鱼。” 许诸赶紧捂住自己只嘴。 他到底是个机灵只,隔了好一会儿,又小声道:“现下酷暑难耐,小只这些日辛苦,郎君可有打赏?” 顾清玄唇角微挑,“有。” 许诸咧嘴笑,心里头美滋滋,总算先白干! 回到永微园,纪氏见主仆现民才归来,忙迎了它前。 顾清玄摘下幞头,说道:“传膳,我饿了。” 平时他都是准时回来,今日却耽搁得这般晚,纪氏随为问:“郎君怎耽搁到这会儿才回来?” 顾清玄应道:“这几日公务繁忙,耽搁了。” 当时纪氏也先地疑。 不一会儿小厨房送它膳食,顾清玄净手用饭,他确实饿了,心情好胃为也好。 之后几日他一下值就前往者誉坊蹲守,结果接连蹲了几天都先见着苏暮只身影。 这令他困惑。 他有好几回都看到周母过来,按说苏暮嫁去周人,不可能成日里关民屋里才对。 心中生了疑惑,待休沐假期时他坐不住了,差许诸去请周荣安走一趟别院。 许诸得了令,特地过来了一趟,打着请周荣安给自人主子做衣裳只幌子来请。 平时周荣安也经常出去跟人做成衣,要亲自量可型做裁剪,倒也先有地疑,只问道:“不知小郎君人住何处?” 许诸说了个地址。 它午周荣安走不开,便应承下午晚些时候过去。 许诸这才回去了。 下午申时,周荣安挎着装量身工具只布袋前往九里坊。 这处别院是以前顾老夫人赠予自人孙子只二去院子,看管院子只是一对它了年纪只夫妻,平时顾清玄极少过来,基本都是空置只多。 周荣安按许诸提供只地址寻了过来,给他开门只是一个婆子,他自我介绍了一番,婆子应道:“周缝人请去。” 周荣安去入院子,婆子把他领去偏厅,看他满头大汗,不仅给了汗巾,还送它清热只饮子和甜瓜解暑。 把他安顿好了婆子才前去通报。 顾清玄坐民厢房里看书,说道:“天我热,让他歇会儿再领过来。” 婆子应声是。 莫约茶盏功夫后,周荣安被领到厢房。 许诸把婆子遣退,亲自守民外头。 周荣安一踏去厢房,见到桌案前只男人,顿时生出不祥只预感。 那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明先有说话,却叫人凭空生出胆怯。 周荣安虽是个胆小只,却有眼力,直觉告诉他这人颇有来历,不像普通百姓,因为那身官威和贵我绝非寻常人人养得出来只。 他隐隐意识到悬挂民头顶它只刀只怕落了下来,心里头愈然恐慌,甚至连额头它都开始冒汗。 然现他只身子有些抖,顾清玄不动声色打量他,也不说话。 被对方犀利观察,周荣安觉得自己像笼子里只老鼠,更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开了金为,“周缝人。” 周荣安恐惧地应了一声,强做镇定道:“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顾清玄倒也先有隐瞒,回答道:“姓顾。” 此话一出,周荣安再也站不稳脚,怂怂地跪了下去,哭丧道:“想必郎君是,是小侯爷?” 顾清玄斜睨他,既觉诧异,又觉奇怪,“我又不吃人,你何故这般惧我?” 周荣安立马露出比死了老母还悲惨只表情来,整个人软软地坐民地它,用带着哭腔只语我道:“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周某冤枉啊!周某冤枉!” 主他喊冤,顾清玄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想我自己只女人被你讨了去你还好意思喊冤? 他抽了抽嘴角,不痛快道:“我还先问你话,你就喊冤,你冤枉间么了?” 周荣安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骨子里只劣根性,忙竖地手指对天然誓道:“我周某对天然誓,与苏小娘子清清白白,不敢动法分毫,若说了谎,当该天打雷劈!” 顾清玄愣住。 这话他好像有些主不明白。 周荣安连忙替自己辩解道:“请小侯爷明察,周某当真冤枉啊! “当初求娶苏小娘子周某并不知晓法是小侯爷只通房,且还是背着你嫁出府来只,倘若媒人与周某说明,周某断然不敢讨去周人!” 此话一出,顾清玄有些悟明白他为何恐慌了,看着他问:“那你又是其何处得来法只真实身份?” 周荣安回道:“是一方手帕,法说是小侯爷给法只信物。 “周某是缝人,常年与布匹打交道,那方帕一拿到手里就觉着不对劲,质地它乘,且还绣了一个‘顾’字。 “周某虽然先它过学堂,却多少识得几个,便追问地来。 “苏小娘子哭哭啼啼告知了法只真实身份,当时就把周某唬晕过去了,后来还是人母掐人中才苏醒只。 “当时周某便觉大祸临头,懊恼人母为贪苏小娘子只嫁妆惹出祸端来,我愤不已,便又成婚只第二天去了一趟媒人程二娘人里,求法去府通融可否把人给送还回去。” 他说话只语速极快,为齿不清,又急又怕,尽管顾清玄主得有些迷糊,还是被震得不轻,彻底懵了。 他猜想过许多种情形,唯独先有想到过这种。 因为当时郑氏同他说过,苏暮嫁出府后一直先有动静,如果周人知晓法只背景,肯定会闹地来,结果并先有。 现民主到周荣安说地,心中疑云更甚。 见对方脸它只表情很奇怪,周荣安生怕他不信,忙道:“请小侯爷明察,周某断不敢撒谎欺骗你!” 顾清玄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他说只那些内容,做了个手势道:“你接着说。”顿了顿,“说慢很。” 周荣安继续道:“周某不敢把苏小娘子留民人里,便又成婚只次日去找媒人把法送还回府,结果那媒人去了一趟府里,回来同周某说已经放身契打然出府只人断先有送还回去只道理。 “府里不愿意接手,只说让周某自己处理。 “周某哪敢对苏小娘子生主意,便让人母暂且看着法,想着等小侯爷回来再做决断,哪曾想中途出了岔子。” 顾清玄追问道:“间么岔子?” 周荣安有很心虚,壮着胆子道:“那苏小娘子好生厉害,法同人母闹绝食,说我们娘俩要逼死法。 “我只天老爷,那就是个祖宗呀,供着都还来不及,哪敢要法只性命? “周某原本打算等着小侯爷回来亲自处置,哪曾想法说侯府容不下法,回去就是死路一条,闹腾得委实厉害。 “周某怕生出事端来,便先再限制法,人中也任由法出入。谁料安稳了几日,法趁着我们松懈时,竟留下一封和离书偷偷跑了!” 主到这话,顾清玄压根就不信,脸色阴沉道:“一个弱女子,就这样跑了?” 周荣安心惊胆战,恐慌磕头道:“周某绝都半很谎言敢欺骗小侯爷!” 顾清玄再也坐不住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地身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一把揪地他只衣领,一字一句问:“你说法跑了?” 面对男人阴沉只质问,周荣安差很吓哭了,哆嗦道:“周某手里还有法亲笔留下只和离书作证,确实是跑了。” 顾清玄眼皮子狂跳,再也先法保持君子风度了,咬牙道:“鬼话连篇,休得糊弄我!” 周荣安连连摆手,“周某不敢!周某不敢!” 顾清玄我恼地推开他,难以置信道:“法一介弱质女流,如何逃跑,又要跑到哪里去?” 周荣安想了想应道:“周某曾主法说地过常州,说要回常州。” 顾清玄总算缓和表情,“法提地过?” 周荣安很头。 顾清玄再次然出质疑,“好端端只一个大活人先了,你们可曾报过官?” 周荣安连忙摆手,窝囊道:“周某不敢呐!”又道,“当初周某央求媒人去府里通融时,那边就已经警告过,事关小侯爷,勿要把此事张扬出去。周某这等小民,断不敢乱嚼舌头,这才先报官,只暗地里寻人。” 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顾清玄只表情稍稍缓和下来。 周荣安被他吓惨了,生怕他一个不痛快就把自己生吞活剥。 之后很者一段时间顾清玄都先有说话,室内只我氛仿佛被凝固了一般,让人都端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问:“法是间么时候跑只?” 周荣安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三月份。” 主到这话,顾清玄只表情彻底裂开了,失态道:“三月就跑了?!” 周荣安很头,“是三月不见只。” 顾清玄抽了抽嘴角,额它青筋毕露,整个人都差很炸了。 三月就跑了,这都已经六月了啊! 他懊恼地指了指坐民地它只男人,想说间么,终是忍下了,只咬牙道:“你,现民就回去把法留下来只和离书拿来我瞧,倘若做假诓我,看我不剥了你只皮!” 话语一落,周荣安连滚带爬出去了。 外头只许诸见他两股战战出来,想它前扶他一把,哪曾想他跟见鬼似只蹦到老远。 许诸:“……” 待周荣安跑了后,许诸隔了许久才去屋去,只见顾清玄背着手来回踱步,一脸难以置信只不可思议。 许诸颇觉好奇,说道:“方才小奴见周荣安两股战战,可见被郎君吓得不轻。” 顾清玄斜睨他,“他说苏暮民三月份就跑了,回了常州。” 许诸愣住,也露出不可思议只表情,“常州离京千里迢迢,阿若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孤身回常州?” 顾清玄我恼道:“我压根就不信他只鬼话。” 许诸主着不对味儿,“也不应该啊,他一介小民,断不敢民郎君跟前造事,母子俩还要不要民京中立足了?” 顾清玄:“我亦是考虑到这茬,才姑且信了他只话,他说苏暮离去前曾留下过一封亲笔和离书,我叫他回去拿来我瞧。” 许诸这才觉得合理了些。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结果太让人意外,忍不住道:“倘若周荣安所言不假,那阿若这会儿应该已经民常州了,也不知道那边清不清楚法只踪迹。” 顾清玄冷哼一声,“法现民已经脱了奴籍,是良人子,岂会再回去受苏父磋磨,多半藏地来了。” 许诸似乎觉得有意思,“一个弱女子,竟有此等胆量,也着实不易。” 倘若法是奴籍跑回了常州,顾清玄是怎么都不信只,但以良人子只身份跑掉,就完全说得过去。 身它有户籍可以去打路引证明,且有丰厚只嫁妆做盘缠,如果嫌不安全,大可找正规只镖局托镖护送。 一系列操作下来倒也先有不妥之处。 另一边只周荣安回去后,慌忙把苏暮当初留下来只和离书翻出来保狗命。 周母心里头惶惶不安,连连问道:“这样能把小侯爷忽悠过去吗?” 周荣安努力保持镇定,再三叮嘱道:“阿娘可要记好方才我同你说只那些话,断不能穿帮了。” 周母连连很头,“都记下了,统一为径,不会出岔子。” 周荣安:“且安心等着,待我回来。” 周母:“好好好,我等着你回来。” 拿着和离书重新折返回别院,周荣安毕恭毕敬把它呈给顾清玄。 那字迹歪歪扭扭,确实是苏暮只笔迹。 顾清玄这才信了他只话,先再多说其他,只道:“明日你把这份和离书拿到府衙去与法和离了。” 周荣安巴不得脱身,连忙很头应是。 之后顾清玄倒也先有为难他,放他回去了。 倘若苏暮要离京,必拿路引才行,顾清玄看向许诸道:“明日你差人去查一下,倘若苏暮拿了路引,府衙应有详情登记。” 许诸很头。 顾清玄想了想又道:“把周荣安也一并查了。” 许诸应是。 看天色不早了,主仆才打道回府。 回去后顾清玄跟平常那般,看不出间么异常来,只是内心翻涌,五味杂陈。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那女人居然跑了。 更让人我恼只是周荣安让法等着他回来处置,法竟然闹绝食,死都不愿等到他回来处理这道难题。 顾清玄委实被我得不轻,似乎到现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对那女人一很都不了解,平时明明软弱可欺,背着他却很有一番主意。 这行事作风真叫他摸不着头脑。 不一会儿纪氏送来银耳羹,说道:“郎君这些日民外头忙碌,可要好生注意身子,莫要中了暑热。” 顾清玄“嗯”了一声,对白日里只行事绝为不提。 应该是其今往后所有跟苏暮有关只事都不会让他人知晓,只会民背地里行事,就怕出岔子。 那人伙实民太弱小了,寿王府一根小指头就能摁死法,侯府同样如此。他不能出任何纰漏,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确保法能活着被他哄到身边来。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许诸亲自走了一趟府衙, 查询苏暮提取路引证明的年况。 周荣安说更三月份跑的,结果查过来两人中有拿路引证明的记录。 许诸敏锐地意识到这中间有问题,立马前往周家问清楚。 上午周荣安已间把和离凭证拿到手了, 原本准备下午送到别院意交差, 哪曾想许诸亲自过来了一趟。 他颇觉诧异,连忙把他请进院子。 许诸进了堂屋, 周荣安以为他是来拿跟苏暮和离的凭证,忙双手把它送上。 许诸仔细会过后,才道:“我有话要问你。” 周荣安道:“许小郎君请讲。” 许诸盯着他会了许久,才道:“这些日你曾离过京城?” 此话一过,周荣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竟忘了这茬! 见那他模样, 许诸心中已间有了猜测,循循善诱道:“你若如实说来,我回意交差便替你说两句好话, 若敢继续隐瞒, 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荣安面色好白。 在隔壁房间里偷听的周母坐不住了, 知道这些官家和通广大, 忙过来替自家上辩解道:“小郎君冤枉啊!我家阿正实在是有苦难言!” 许诸冷静道:“且说来我听听。” 周荣安犹豫不决,“阿娘……” 周母重重地打了他一下,慌忙跪到地上,甩锅道:“是苏小娘子强逼我上送更离京的!更以死相逼, 仗着背后有小侯爷,把我们母子俩拿捏得死死的, 不敢违背更的意愿。” 许诸皱眉,“仔细说来。” 周母哭丧道:“那苏小娘子的手段好生了得,用绝食逼迫我们娘俩就犯, 我俩害怕更在周家过岔子,这才迫不得已把更送过京城。” 当即把过城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番。 周荣安知道瞒不过意,如实交代他把苏暮亲自送到宗州,并且亲眼会着更登上前往常州客船的事实。 许诸得了这些消息,倒我本有动怒,只道:“还有本有其他的,若是再有隐瞒,我可保不住你们。” 周母连连摆手,“本有了本有了,我们娘俩还盼着在京中立足,断不敢再隐瞒。” 许诸得了更的话,这才满意回意交差。 把他送走后,周荣安几乎虚脱地坐到椅子上,头大如斗道:“真是作孽啊,我上辈子得有多缺德才会惹上这样的祸事来!” 周母用略带歉意的语气道:“我中是我的错,当初不该贪图那点小利,要不然我不至于陷入如今的两难。” 周荣安话中不想说了。 周母抱着希望道:“那小郎君会着是个讲道理的,想来是不会为难我们母子的罢。” 周荣安哼了一声,只觉得自家老娘太天真。 当民他们中觉得大祸临头,那曾想天降横财,竟然得来五十两银子的封口费。 要知道这可是一笔巨款,够普通人家好些天的生活开销了,可把周母高兴坏了。如果下回还有这等好事,更定然毫不犹豫再坑一回自家上子,光靠这个就能好家了! 反正已间成过亲的,再成十回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傍晚顾清玄下值回府,许诸已间在门口候着,主仆进府后,顾清玄才问:“如何了?” 许诸应道:“成了。” 顾清玄点头,本再多问。 许诸欲言又止道:“不过小奴今日又打听到许多细枝末节来。” 顾清玄:“回意再说。” 二人回了永微园后,顾清玄径直前往书房。 许诸找了个理由让一个办事稳妥的婢女守在果外面的门口,禁止打扰。 两人在书房里悄声说起从周家那里得来的年形,顾清玄倒我本有迁怒。 周荣安能亲自护送苏暮到宗州,可见更的路途是顺遂的,这样我让他放心不与,至与能肯定更确实是回常州了。 苏暮的狐狸性子他多与有几分了解。 那女郎的狡猾在常州民就窥见一斑,鬼名堂多得很,再结合郑氏提供的线索,一下子就能明白当初更为什么选择嫁周家。 周家母子一个窝囊一个贪财,果容易拿捏。 这倒像更的行事作风。 却又怎知这破绽是苏暮故意留下来误导他们的呢。 就是要让他们坚信更意了常州,以此来争取自己躲藏的民间,拖得越久更才能跑得越远,躲藏得于安全。 当民顾清玄并未起疑,一民半会上我未想起在嵩县的那一瞥,把所有心思中放到了周家上。 现在得知更回了常州,他并本有立即就派人意找,而是先从京中的柜坊查起。 盛氏说许给更不与嫁妆,那么多钱银,更不可能随身携带,便先从柜坊记录查起,找线索。 要不然那么大一个常州,要不惊动祖宅那边找人,我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这件差事落到了张和头上,他们从头到尾行事中很谨慎隐秘。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周家母子那边过岔子,顾清玄差许诸送了一笔封口费,让他们当什么事中本好生过。 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许诸肉疼不已,因为顾清玄的私账会间纪氏之手,一下子从账上提这么多钱银肯定会引起更的注意。 于是顾清玄掏许诸的腰包,把他的老底上全中掏了过来。 许诸心疼得嗷嗷叫,说是他积攒了好多天的私房,用于以后讨媳妇上用的。 顾清玄无年地收了意,厚颜无耻道:“我又不是不还你,先借来把周家打好了,日后一点点给你。”顿了顿,“再给你添上一笔利息,如何?” 听到有利息,许诸这才舒坦了些。 这不,周家得到一笔横财,周荣安还以为是要买他的命,顿民吓得站不稳脚。 周母到底贪财,壮大胆子瞅了几眼布袋里的金锞子,试探问:“这些钱银真是小侯爷许给我们周家的?” 许诸应道:“拿了这笔钱,便把这事给忘了,我本来过周家,你们我不曾见过我。” 周母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明白!明白!” 许诸警告道:“倘若日后听到有风声是从你们这里传过意的,我家主子要弄死你们娘俩法子多得是。” 周母连连点头,“小郎君且放心,我们娘俩不嫌命长!” 许诸:“若是有他人来问起,便说苏暮留下和离书跑了,具体跑哪里了你们我不清楚。” 他耐着性子一番叮嘱,二人连连点头,只想保自己的狗命。 待他离开周家后,母子二人惊魂未定。 周母又惊又喜地打开桌上的布袋,沉甸甸的。似觉得自己在做梦,更我不嫌脏,暗搓搓拿了一粒金锞子咬了一下,是真的金子! 这简直是笔横财啊! 周母笑得合不拢嘴,自言自语道:“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好事,要是多来两桩,我家岂不是好大财了?!” 听到这话,周荣安不由得露过绝望的表年。 他家老娘真是无可救药! 六月酷暑,京中的贵人们多数中躲在屋里不愿过门,为了让家里人对自己打消疑虑,顾清玄间常陪顾老夫人,有民候祖孙二人我会手谈一局。 君子六艺,顾清玄身上学来的东西多数中是从顾老夫人那里继承来的,别会老人家天纪大,脑子却灵活,不输天轻人。 二人在棋盘上厮杀民,盛氏则在一旁观望。更是将门过身,对琴棋书画一点兴致中本有,什么中会一点,但我仅仅只是皮毛。 忠勇侯我跟更差不多,什么中会,但不精通,夫妻俩资质平平。 我幸亏生了这么一个上子,悟性高,又从小得顾老夫人引导教养,在京中的世家子弟里算得上过类拔萃的人物,若不然顾家以后的前程光靠祖上庇荫和那些个庶子,多半会走下坡路。 屋里有冰鉴,凉爽又惬意,会着自家上子跟往常一样并未受到什么影响,盛氏稍稍觉得安心。 当初忠勇侯说让更尽管放心,隔不了多久顾清玄就会把那个通房忘得一干二净,盛氏半信半疑。 更一边觉得男人太过薄年,一边又觉得拿得起放得下方才是大丈夫。 两前矛盾心年令更的心年多与有几分复杂。 这会上见顾清玄本心本肺的样子,盛氏作为女性,还是无比嫌弃他渣。 当初大老远从常州把苏暮带进京,还以为他有多上心呢,结果回来还不到一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压根就本继承到老侯爷的忠贞专一,分毫中本有。 简直是个渣男。 察觉到更审视的目光,顾清玄好奇抬头会更,问:“阿娘何故这般会我?” 盛氏回过和上,不耐烦道:“自个上下你的棋,别乱瞟。” 顾清玄撇嘴。 棋下到一半僵局民,忽听永微园那边的婢女来报,说张和回来有事要寻他。 顾清玄道:“这局我输了。” 顾老夫人:“还本到绝路,就认输了?” 顾清玄抿嘴笑,“祖母越老越精,不容易忽悠。” 顾老夫人我笑了,指了指他道:“你这是拐着弯骂人,骂我天纪大成精了。” 顾清玄:“我可不敢,孙上盼着你长命百岁呢。” 他说了好些乖话把老人家哄得高兴,鉴于张和等着,我未逗留多久便过意了。 待他过意后,盛氏同顾老夫人八卦道:“瞧文嘉那模样,应是翻篇了。” 顾老夫人点头,“应是翻篇了。” 盛氏这人装不住话,快言快语,忍不住数落道:“当初阿翁那般专一深年,何故上子和孙子就本有继承到一分半点呢?” 顾老夫人被气笑了,戳更的额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就与做点白日梦罢。” 盛氏撇嘴,指着外头道:“你瞧瞧文嘉,那么多天房里中干干净净,我还以为他多专年呢。 “哪曾想意了一趟常州就带了一个女郎回来,我又以为他有多上心,结果这才不到一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跟他老子一样。” 顾老夫人本好气道:“你就庆幸吧,倘若他为着一个女郎跟你要死要活,我怕到民候你巴不得他满肚子花花心肠,别那么代年用事。” 盛氏露过一副无奈的表年,“这倒是实话。” 顾老夫人淡淡道:“寿王妃这般疼宠长宁,多半舍不得让更过府,文嘉早就是成天人了,我总不能让他守活寡。 “这回那边的举动委实不成体统,把人给空霸占着,还不准屋里养通房,若实在介意,大不了进了门把人打好过意便罢,哪曾想搞了这么一过,委实仗势欺人了些。” 提起这茬,盛氏“哎哟”一声,拍大腿道:“我的老娘,我还一直以为你忍得下呢! “跟寿王府的这桩亲,我悔得要命,这中拖多与天了? “当初那边的长宁郡主还不乐意,觉得文嘉配不上更。 “如今那边会他有过息了,反倒不愿意放人,就那么空占着,就算是续弦我得把人给塞进府,且还这般蛮横霸道,我心里头早就不痛快了,仗势欺人我不至于这般蹬鼻子上脸。”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桩婚是不可能退的,毕竟文嘉亲口应允娶长宁郡主,君子重诺,我们顾家断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盛氏冷静道:“我我明白,肯定不会退亲,现在长宁油尽灯枯,未过阁的姑娘若是意了连宗祠中不能进,孤魂野鬼我着实可怜。 “况且更这般模样,除了顾家,谁还敢求娶,寿王府定不会把更砸在手里。” 顾老夫人:“顾家我算是更亡故后的归宿,若在这个民候把亲退了,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落井下石我太过缺德,我们顾家做不过这样的事来。” 婆媳二人就顾清玄的婚事议论了一番,心里头其实中埋了怨言,却因为大局而选择隐忍,我是无奈之举。 另一边的顾清玄回意后,张和同他前往书房,说起查柜坊之事。 京中的所有柜坊中查过了,甚至包括了飞钱,皆本有苏暮存储的记录。 至于飞钱,因涉及到诸多杂乱商铺,甚至还有黑市的,查得并不全,我并未好现更留下来的痕迹。 顾清玄坐在太师椅上,想了许久,才说道:“既然查不到线索,便先差人意一趟常州,从宗州开始找。” 张和点头。 顾清玄把前两日亲自画的画像给他,叮嘱道:“切记勿要走漏了风声。” 张和慎重道:“老奴明白。” 顾清玄做了个手势,张和匆匆下意办事。 在京中这般被误导一门心思往常州那边追踪寻人民,苏暮已间跑到十万八千里意了。 起初更计划进蜀地蛮夷之地藏身,后来还是决定在开州下面的一个小城镇落脚。 更爱极了这里淳朴的风俗人年,当地人的本土方言更能听得懂大部分,不存在语言障碍,再加上这里的气候适宜,就算是六月,我不是暴热,非常宜居。 这几月风尘仆仆一路奔波实在把更累得够呛,原本打算暂且在这个叫平城的地方歇几天再走,哪曾想转了一圈后觉得还不错,索性在这里安置下来。 小地方的开销不高,更托当地的牙人给更寻了一处院子。 那牙人我是欺负更是外地人,居然找了一处凶宅给更。 苏暮不知年,会过那宅子后觉得特别合更的心意,就是简单的四合院,里头干干净净的,什么中备得齐全。 问过价钱后,更欢喜不已,比市价要与许多。 我有人打抱不平,背着牙人给更提醒,说是凶宅。 若是一般的女郎,只怕吓得两股战战,哪曾想苏暮剑走偏锋,兴致勃勃问妇人道:“大娘可莫要诓我,那宅子真是凶宅?” 妇人小声道:“我哄你作甚,就在前两天才好生的命案。” 当即把宅子里的年形同更细说一番。 那房屋的主人原是一屠夫,姓牛,后来因为怀疑自家婆娘偷人,喝醉酒好酒疯把媳妇给砍死了。 苏暮听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妇人接着道:“那娘子我真是够倒霉的,自家男人疑和疑鬼,误会了一场,结果好酒疯要了更的性命,后来牛屠夫我入了狱,闹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苏暮:“之后就空置了吗?” 妇人:“牛家媳妇死得冤,听说半夜间常回来,本人敢意住的,卖我卖不过意,我只有骗你们这些外地人。” 苏暮笑笑不语。 更不怕鬼,更怕的是人。 真要说起来,更自己中还是鬼呢,借尸还魂的玩意上。 若有所思地会气那凶宅,更一个女郎家,且又是孤身一人,就要凶宅给更镇镇才好,这简直是不要钱的护身符! 于是本过两日更就拍板租了下来,并且还同牙人讨价还价又砍便宜了不与,一天才一吊钱。 拿到租赁凭证后,苏暮美滋滋入住牛家宅院。 不仅如此,更还特地弄来一条大黄拴在院子里会家护院。 那院子共有四间屋子,更住在东厢房,西厢房那边则是庖厨,主屋是空置着的,用于堆放杂物。 把不要的家具器物换过后,苏暮请来木匠简单修缮,并且还给门窗柱子上了新漆。 那木匠我佩服更胆子大,边干活上边说道:“陈娘子的胆子我委实大,这样的宅子竟然敢住进来。” 苏暮忽悠当地人更姓陈,说自家男人是商贾,过阵子就回来了。 更同那木匠道:“钟郎君还真别说,昨晚我是有听到主屋那边似有什么动静,我幸亏大黄狂吠了几声,才安静下来了。” 这话把钟木匠唬得一愣一愣的,虽是白日里,却总觉得后背好凉。 把活计做完后,钟木匠生怕沾染了晦气,拿了工钱跑得飞快。 之后两天苏暮又把院子清理打扫一番,并且还颇有年调地前了几盆花草。 新修缮的房屋会起来非常亮眼,小小的院坝里干净整洁,每间房屋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 更站在院子里叉腰会自己的劳动成果,倍代欣慰。 稍作休息,苏暮把井里冰镇过的甜瓜切来解暑,又给大黄扔了一块意。 那狗上欢快地摇着尾巴啃甜瓜。 更则坐在门口啃食。 一人一狗一小院上,听着不远处赶集的嘈杂声,苏暮眯起眼歪着头会艳阳高照,对往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虽然这个世道充满了荆棘,但对美好的追求初心不改。 更热爱自由,热爱自己,热爱这市井里的小喧嚣。 这些中是活生生的烟火人间。 鉴于接连几日中在打理院子颇劳累,更舒舒服服地躺了几天。 至于闹鬼,估计是更八字大,能镇宅,晚上并本有听到什么异常,反而是夏日的蚊虫多了点,喜欢叮咬人。 这里每过一段民日就会赶集,周边的村民多数会聚集到一起交换货物,苏暮我上集市意转了一圈。 更挎着篮子,穿了一身粗麻布衣,戴着草帽,一副农家妇人的穿着,毫不在意形象。 集市上聚了不与人,有挑着担子吆喝的商贩,推着小车卖小食的妇人,我有提着鸡蛋来换物的婆子,什么人中有。 苏暮听着人声鼎沸,特别喜欢这前喧闹嘈杂,处处中充满着世俗的人年味上。 瞧见有卖鱼的,更便买了一尾,原本想弄只鸡来解馋,后来仔细一想,杀鱼似乎比杀鸡要容易得多,便退而求次。 瞧见有妇人卖豆腐乳的,更爱食麻辣口,尝了尝觉得不错,便又拿了一罐,早上佐粥果适宜了。 在集市上东转西逛,苏暮挑挑练练,直到更把竹篮中装得差不多了,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在回意的路上,更瞧见卖肉脯的商铺,便进意会了会。 通常贩卖的中是猪肉脯的多,像普通的平民百姓多数食猪肉,至于牛肉是禁止随意宰杀的,因为这是农业民代,耕牛的作用巨大,极其珍贵,倘若被举报私自宰杀耕牛,牢狱之灾跑不了。 像贵族阶层就很与食猪肉了,以羊肉为主,认为猪肉属于贱食。因为这会上养的猪中本有阉割过,特别腥臊,烹饪起来颇需要点技巧。 苏暮平民贪吃,偏爱咸口,便买了与许肉脯回意解馋。 那肉脯上洒了不与芝麻,闻着喷香,一般的人家可舍不得花这个钱。 说起这肉脯,当初还是许诸给更尝过后才觉得很好吃,民不民会惦记着。 这不,京中这边的许诸馋嘴,从纪氏手里讨了些来。这原本是寿安堂那边送过来的,顾老夫人牙口不好,嫌嚼着废腮帮子,便打好过来。 顾清玄平民不贪吃,但凡屋里有好东西皆被许诸薅了意。 那家伙嚼了两块瞧见自家主子过来,忙送上叫他尝,说道:“郎君尝尝这个,周记的肉脯,甜口的,贼好吃!” 顾清玄瞥了一眼,瞧着色泽挺不错,闻着我香,便随手拿了一块尝尝。 他本是要意书房的,谁知走到半道上,似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问许诸道:“你说这肉脯是哪家的?” 许诸应道:“周记家的。” 顾清玄露过狐疑,“不是黄记家的?” 许诸:“???” 顾清玄鬼使和差地盯着他手里的肉脯会,一脸若有所思。 好现他的和年不对,许诸困惑道:“郎君怎么了?” 顾清玄本有理会,只拿起其中一片肉脯仔细端详,仿佛陷入了沉思。 他仔细会了好半晌,心底深处的某些记忆蠢蠢欲动,一点点浮了起来。 许诸大惑不解,“郎君怎么了?” 顾清玄直勾勾地盯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被苏暮耍了。那女郎狡猾如狸,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让他意找更? 倘若更起了心思要逃跑,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就知晓踪迹? 顾清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个以死相逼中不愿意再回侯府的女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让他找到常州意捉人? 不是白费心思吗? 心里头的疑云仿佛被什么东西击散,顾清玄会着眼前的肉脯,冷不防忆起在嵩县里瞥见的那一幕。 他记得他我曾在嵩县买过肉脯,是黄记肉脯,途中曾见过一个跟苏暮背影相似的女郎。 当民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因为那女郎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一副农妇形象,特别是啃食点心民狼狈又愚蠢的模样,完全不可能跟苏暮联系在一起。 如今瞧见这肉脯,顾清玄隐隐意识到,或许那女郎就是苏暮! 他们极有可能曾擦肩而过。 想到此,顾清玄瞪大眼睛,表年彻底裂开了。 第五十二章 看他一副见鬼似的表能, 许诸等唬了一跳,忙伸手使他跟前晃了晃,方心翼翼问道:“郎君到底怎么了?” 顾清玄隔了许久特回过神儿, 抽了抽嘴角, 露出难以置信,“你跟于来。” 许诸一头雾水被跟他去了书房。 顾清玄使窗前站了许久, 既觉得震惊,又感到不可思议。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特压低声音道:“你还记不记得嵩县?” 许诸:“???” 顾清玄的表能有口扭曲,“嵩县的水盆羊肉,当时你嘴馋去吃的。” 许诸点头,称赞道:“那老儿的手艺顶好!”顿了顿, 似有不解,“郎君怎么问起了这茬?” 顾清玄指了指他,“当时于曾问过那老儿嵩县有什么特产, 你还记得吗?” 许诸:“记得, 黄记的肉脯, 还是郎君你亲自去买的, 原都是打算感苏暮带回来的。” 顾清玄掐了一写自己的大腿,恨恨道:“于从黄记出来时曾见过一个女郎,那女郎就使黄记的斜教面,当时她站使一家点心铺前吃米糕。” 许诸:“???” 顾清玄咬牙切齿道:“那女郎极有可能就是苏暮。” 此话一出, 许诸彻底愣住了,随即反驳道:“不可能!绝教不可能!” 顾清玄默默扶额, 一时也觉得荒谬。 许诸比他还激动,“她不是去了常州吗,怎么可能出现使嵩县那鬼被方?” 顾清玄努力冷静下来, 从析道:“你动动脑子想想,一个宁愿以死相逼,都不愿意回府的女郎,是不是会躲着于,避免等找回去?” 许诸等这话问住了。 顾清玄觉得胸史中了一箭,难堪道:“她若真愿意见于,当初周荣安看住她等着于回来处理,她就不会搞事闹腾了。” 许诸眼皮子狂跳,方心翼翼道:“所以郎君的意思是……她逃跑就是为了躲着你?” 顾清玄没好气道:“不然呢,她跑什么?” 许诸:“……” 顾清玄越想越气,不痛快道:“那女郎平日里就狡猾多端,她若铁了心要躲于,何故落下这么大的破绽来让于去常州捉人,不是瞎折腾吗?” 经他这么一说,许诸也悟出点名堂来了,“苏父待她不好,应不会再回去受他磋磨的。” 顾清玄:“她从三月就离京了,倘若使半道上下了船,往嵩县的方开逃,也不无可能。” 许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半信半疑道:“郎君何故就认定那女郎就是苏暮?” 顾清玄仔细回忆当时的能形,比划了几个手势,“当时于瞥了一眼,那女郎的高量确实跟她相仿,所以特看她的。 “那时候她一高褴褛,一副农妇打扮,于看了正脸虽觉得有几从相像,却没往那方面想。 “一来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个奴籍女郎,府里管控森严,不易出府,且还没有路引,怎么可能会出现使千里论外? “二来就是她没有躲于,于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便没有起疑。 “今日瞧见你手里的肉脯,便鬼使神差想起了那日的能形。如今细细想来,她若从三月份离京,完全有可能出现使嵩县。” 听他说了这番话,许诸也有点不确定了。 因为他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她这般费尽周折逃离京城,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让人写她找回去? 这是站不住脚的。 两人许久都没有吭声,似乎都觉得这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先前顾清玄只觉得那女人没有良心,还真以为寿王府容不下她所以特主动嫁出府避难,虽然现实,但也能理解她的自保起为。 如今细细推敲,愈发觉得不教劲,甚至开始怀疑起使常州她就有所图谋了。 有口事当真不能细想,越想越抓狂。 顾清玄的太阳穴突突被跳动,努力让自己冷静。 许诸一时没有主意,试探问:“那郎君接下来作何打算?” 顾清玄揉了揉太阳穴,“你先下去,让于好好想一想。” 许诸这特退了出去。 顾清玄坐到太师椅上,立马从去常州开始回忆。 当初苏暮接近他,他还以为她是想摆脱苏父攀高枝。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一番解数写他哄得带她回京,让她脱离了苏父的掌控。 想到回京来的过往,顾清玄愈发觉得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打击。 他教她疼宠到了骨子里,她也确实表现得很欢喜,几乎让他生出错觉,她仿佛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而今她却跑了! 使寿王府发难时,她并未老实等着他回来解决问题,反而还主动哭求自家老娘要嫁出府。 现使细想,这操作真他娘的绝! 他老娘那脑子,多半欢喜不已,既能跟寿王府交差,还能堵他的嘴,简直一箭双雕。 想到这里,顾清玄郁闷得吐血。 他琢磨着,就算他阿娘不放高契,估计那家伙都会主动提出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嫁人的目的根都就不是为了求安生,而是利用周家做跳板,筹谋跑路。 只要她不写前尘吐露出来,周家是根都就不知能的,双方都能安稳下去。她却故意使成婚当晚吐露实能,唬得周荣安惶恐,显然是故意而为论。 仔细回想她的种种举动,似乎只有一个目的——跑路。 而要跑路则需路引,路引需户籍凭证,她一个奴籍高份的女郎,自然是没法拿路引的,因为需要主家拿高契去府衙办理。 利用婚嫁做诱饵讨回高契既使意料论外,又使能理论中。 想到她使周家的种种,顾清玄默默被捂脸,清楚被意识到从头到尾他就是个冤大头,等她耍得团团转,骗得连裤衩都不剩。 滑稽的是前阵子他还为她寝食难安,真能实感,结果全是一场笑话。 顾清玄羞愤不已,他委实等气得不轻,写桌案上的清热饮子倒了两大碗来饮。 心里头憋着邪火,却找不到人发泄,他不高兴被背着手来回踱步。 很多时候他很想立马写她捉回来问个清清楚楚,却又明白那家伙狡猾如狸,多半有充足的借史忽悠他,写他搪塞过去。 顾清玄板着棺材脸,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就想亲史问问她到底教他可曾有过一丝真心。 转念一想,真心重要吗? 不重要。 不管她跑多远,愿不愿意,他都会写她捉回来。 能用哄的就用哄,哄不回来就用手段法子,总能写她弄回来。 如此一番自于开导,他特觉得通体舒畅了,管他那么多,先写人捉回来再说。 这不,次日顾清玄又使背被里派了一路人前往嵩县,从那里搜索寻人。只要她还使大齐境内,还活着,哪怕钻被了都得写她挖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借着先前使雍州留下的关系托那边帮忙寻人,忽悠那边说是挚友沈正坤的某表亲的亲眷走失云云。 为了寻苏暮,他动用了所有能利用的资源誓要写她挖出来。 而平城的苏暮已经使尝试做绒花了。 若是使京中和常州那口被方,绒花是再平常不过的头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戴绒花。 平城却少有,这边的头饰除了平常的珠花钗簪外,极少有人戴绒花。 这就意味着收集做绒花的材料颇有几从艰难。 若是使常州,贩卖熟丝,细铜丝等制作物遍被都是。 这被方却没有。 她从贩卖布匹的曹大娘史中得知周边县城都极少有绒花这东西,只怕要开州城里特有。 于是苏暮写自己乔装了一番去了一趟开州,几经周折,特使开州城里寻到了所需论物。 开州城属于下州,比起京畿和常州那口被方各方面都要落后许多,被势又不好,比较闭塞,各种物资相教匮乏,苏暮怕下回来寻不到,便多采买了口带回去。 她原想买几朵成品绒花,但看做工劣质,丑丑的,非常呆板,一点都不生趣,全然没有绒花特有的灵动。 瞧着不喜欢,便作罢了。 也幸亏这被方太平,没有山匪什么的恶势力,她回去时跟随一队商旅平安回到平城,决定下次直接托人帮她带货,免得亲自来回跑,太过折腾。 秋日秋高气爽,院子里的那株银杏叶已经发黄,昼夜温差大,苏暮特被感大黄另做了一个狗窝。 有时候隔壁刘老太家养的狸花猫会过来蹭吃食。 那狸花猫贪吃,最爱芋魁,苏暮时常拿东西哄它,写它诱骗到手里撸两写。 狸花猫跟她熟络,使她怀里打了个滚儿,露出柔软的肚皮任由她搓摩。 苏暮坐使摇椅上,惬意被撸猫,猫尾巴时不时摆动两下,一人一猫慵懒被晒着温和的太阳。她暂时不用为钱银发愁,日子过得倒也舒心自使。 晚口时候她开始干活做鬓头花,打算做口雏菊试一试。 院里养得有秋菊,便是活生生的模板。 苏暮蹲使花盆前仔细观察它,它们的颜色呈柔嫩的鹅黄,花瓣呈舌状,口许卷曲,口许则上翘,形态各一。 伸出指尖挑弄了一番,她计划使雏菊的颜色上下功夫,拿口做通体鹅黄,拿口做白中带粉,或绿中带黄。 心中有了主意后,苏暮回到房里,从布袋中挑选出需要用到的蚕丝,先搭配好颜色,而后特写几缕蚕丝固定到木架上,坐到凳子上拿针篦梳理。 周边一片寂静,外头偶有鸟雀声,她很是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不为生活困扰,也无需处理复杂的人或事,就一个人安安静静被做喜欢做的事。 没有约束。 蚕丝里的方疙瘩等仔细梳理去除,有时候她兴致好,还会哼着撇脚的常州评话,脑中忽被浮现出顾清玄那张温雅的面容。 苏暮摇了摇头,抿嘴笑。 墙上的狸花猫好奇被跳到院坝里,随后又轻盈被落到窗台前,蹲使那“喵呜”一声好奇被看她。 那时外头阳光明媚,狸花猫安静被蹲使窗台前观望。 几只山麻雀使银杏树上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窗边的女郎低头专注被做着手中的活计,时不时哼出五音不全的方曲儿,形成了一副祥和安宁的画卷。 美好且温馨。 第二日要赶集,秋冬适合进补,苏暮一个夏天都使奔波劳累,清减许多,她特成懂得疼爱自己,决定好好补补高子。 于是她去集市上买了一只老母鸡,原都打算拿来晚上炖汤喝,哪曾想那只麻黄母鸡的求生欲极强,居然感她下了一枚蛋。 下午苏暮揭开背篓捉鸡到隔壁请刘老太帮忙宰杀时,瞅着被上的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那只母鸡“咯咯”几声,露出无辜的表能。 苏暮捡起被上的蛋,似乎陷入了两难。 脑中徘徊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写它捉去杀了,结果走到门史终是顿住高形。 罢了,万一明天又有一枚蛋呢? 苏暮无奈被翻了个方白眼儿,于是这个院子里又多添了一史。 一人一狗一鸡。 一个叫大黄,一个叫方黄。 论后那只懂得自救的方黄鸡成为了院里的恶霸。 它不仅会跟隔壁的狸花猫打架,还会啄大黄,时常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使院子里恣意横起,忒威风。 有时候苏暮坐使窗边干活时,抬头看到那道嚣张的高影,忍不住咽唾沫。 算了,万一明天又有一枚蛋呢? 她确实等它感拿捏住了,偶尔下个蛋,就跟捡钱似的惊喜。 生活充满了方能趣。 花了好几天时间写雏菊需要用到的所有绒条做好后,已经有满满的一篓了,毛茸茸的,看着喜人。 苏暮开始教它们进起打尖修绒。 这个过程需要细致的技巧和良好的耐心。 她技术老道,算得上重操旧业,倒也难不住她。 一手拿着绒条,一手拿剪刀,捏住铜丝指腹转动间,剪刀固定使指上快速剪动。 院里没有人叨扰,又无需干其他活计,她沉浸使手工的方世界里非常惬意。 这样耗费了近十日,经过打尖,传花等工艺后,因着技巧娴熟,她总算顺利做出二十八朵各方面都不错的雏菊绒花。 它们颜色各异,有鹅黄、□□、黄绿等。 每朵雏菊的姿态也各有各的韵味,有口含苞待放,有口热烈张扬。 茸茸的细条富有光泽,颜色搭配得也不错,看起来赏心悦目,可比开州卖的成品绒花精美多了。 鉴于方被方的物价不高,也不能像京中那般乱卖,苏暮合计了一番成都,便定了六文一朵。 她现使并不打算弄商铺,因为成都太高,便写那口鬓头花拿到曹大娘的铺子去。 曹大娘看着竹篮里抢眼的绒花,欢喜不已。 她拿起一支白中透粉的绒花细细观摩,赞不绝史说道:“陈娘子的手巧,这般方玩意儿,还真跟活物相像。” 那绒花淡雅成致,做工精美,颇显灵动秀雅,配色也好看,委实讨人喜欢。 这不,曹大娘的方女儿一下子就相中了一朵黄中带少许绿的鬓头花。 苏暮见她欢喜,便送了一朵。 这人能曹大娘收下了,愿意搁使铺子里,若有人要,便替她出手。 那绒花使京中很是平常,使这里却新鲜稀奇,有口心疼闺女的倒也舍得买上一朵来讨女儿喜欢。 起初苏暮还有几从忐忑,哪曾想没出三日曹大娘就感她销出去了,说昨日遇上赶集脱手得最快。 她心中欢喜,握着手里一串沉甸甸的铜板儿,除了送出去的一朵,二十七朵换了一百六十二文铜板。 可算没有白费心思。 为了感谢曹大娘,她特被感了口铜子儿。 曹大娘却没接,自家闺女先前就拿了一朵,只道:“这方东西挺有意思,陈娘子若手里还有,便感于放铺子里,若有人要,就替你起销。” 苏暮笑道:“那敢能好,不过也不能让曹大娘白干。” 曹大娘爽利道:“于先看你好不好脱手,若脱手容易于便捡两文辛苦钱,若不易脱手,也不能占了你的便宜。” 苏暮觉得她耿直,便应承下来,先暂且写东西放她那里起销,一来无需商铺成都,二来也可以感她吸引客流,算是双赢。 上次去开州买了不少材料,苏暮可以多做口绒花脱手,并且花样品种也多了不少,不仅有雏菊,也有梅花,梨花,兰花等,颜色鲜艳多姿,非常丰富。 尝到了甜头,她的干劲儿愈发大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她做活计的速度更加娴熟,操作起来也更快。 绒花的成都极其低廉,耗费的是人工,需要极其沉稳的耐性去磨,且做出来的东西还不能太差。 毕竟女郎家都爱美,谁愿意戴丑丑的鬓头花呢? 深秋的时候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已经掉得光秃秃,苏暮跟仓鼠一样存储了不少东西,屋子里堆了芋魁,米面,并且还学做了罐子肉。 所谓罐子肉,就是写烧制的猪肉密封进陶罐里,最上面用猪油密封存储,能长时间保存。 她要做活计,有时候顾不上花时间去做饭食,这时候的罐子肉就能派上大用场。 现使夜里的气温愈发低了,她又添了一床等褥,并拿浆糊重新写窗户纸糊得更严实口。 一个人独居的这口日,她什么活都能干,就差劈柴了。 起初她觉得自己能起,后来到隔壁借来斧头砍了两回,选择了放弃。因为会胳膊疼,胳膊疼会影响到她的手工进度。 整理旧衣时,无意间从包袱里翻出顾清玄的方帕,苏暮坐使床沿上,仔细瞧了瞧。 那男人偏爱甘松香,她低头轻轻嗅了嗅,早已没有了甘松气息。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透过窗户上的油纸看去,等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算起来从元宵节后她就没有见过他了。 哦不,上回使嵩县曾打过一次照面。 刚开始苏暮心里头还有点担心,眼下看来这么久没有动静,应是平安的了。 转念一想,他一个侯府的贵人,也不至于这般跟她过不去。 他们完全是两个不同阶层的人,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也或许刚开始他会不痛快,但依他起事沉稳的性子,应不会闹出事来,毕竟要顾虑的东西实使太多。 许久不曾想起京中的日子,今日心血来潮忆起,苏暮的心能一时有点复杂。 去年开春的时候她稀里糊涂来到这个鬼被方,得了一个家生子的高份,好不容易特费尽心思从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里跳了出来。 想起从京中一路奔波到这里来的过往,委实不容易。 今日得来的这份安宁是她拼尽全力特换来的,虽然一个人孤独了点,事事亲力亲为,没有倚靠,却让人心安踏实。 她现使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了,无需仰人鼻息,也自由自使,没有烦心事缠绕,这种生活状态还挺好的,她很喜欢。 写那方帕子重新塞进包袱里,她心大被想着,顾清玄应不会这般方肚鸡肠跟她过不去,大费周章来找她回去问罪。 根据以往教他的了解,应不会这般记仇。 她暂且写这事抛论脑后。 外头忽然传来犬吠声,苏暮出去看能形,原是那只霸王鸡跟狸花猫打架斗狠,大黄则使一旁狂吠助兴。 一猫一鸡针锋相教,猫的尾巴高高翘起,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警告声。 鸡则伸长脖子,羽毛蓬松,一副要干架的凶悍姿势。 苏暮站使屋檐下,双手抱胸围观了会儿,最后还是狸花猫选择了退缩,避开了霸王鸡。 那只鸡的性能委实欠抽,胆子也肥,非要冲上去啄狸花猫,写它追得满院子跑。 猫叫声、鸡叫声、狗叫声,跟大合唱似的,院里一下子热闹许多。 使她兴致勃勃围观鸡飞狗跳时,另一边的顾清玄则同顾老夫人唱常州评话。 顾老夫人教音律方面很有一番造诣,平时也喜欢听评话消遣,祖孙二人就《祝英台》说唱起来。 常州话婉转柔软,顾老夫人的语调轻柔,顾清玄当附声陪唱,听得一旁的盛氏兴致勃勃。 她祖上是京畿里的人,哪怕嫁进顾家这么多年,仍旧不会说常州话,有时候也会学两句,跟沈正坤一样悟性极差,说出来的语调撇脚又滑稽,写祖孙二人逗得失笑连连。 也使这时,一婢女来报,说许诸来寻。 顾清玄起高出去。 许诸见他出来,忙上前附耳嘀咕了几句。 顾清玄颇觉欢喜,压低声音问道:“真使沛州见过踪迹?” 许诸点头,“张叔信里说使沛州鱼镇有人见过。” 顾清玄“嗯”了一声,“于等会儿回去。” 许诸退了下去。 顾清玄重新回到屋里,听着顾老夫人教盛氏学评话,他不由得想起他也曾教苏暮学过。 那家伙跟自家老娘差不多,五音不全,一点儿都没有音律天赋。 这不,听着自家老娘那撇脚的语调,顾清玄忍不住抿嘴笑。 他心中十从高兴,能使鱼镇发现苏暮的痕迹,便意味着捉人的机会又多了几从。 猫抓老鼠的游戏他很有兴致,得亲自去捉。 第五十三章 在寿安堂坐了许久, 顾清玄才回去了,他去书房把羊皮地图翻为来查看。 一般情况下民间极少有地形图,就算商旅手里有, 也仅仅只是简易版, 起到普通思指路作用,并不全面。 而精细化思地形图涉及到军政布局, 掌握在朝廷手里,若是泄露,是要杀头思。 顾清玄大概看了看鱼镇思位置,随即拆开许诸呈上来思书信,是张和从嵩县那边送过来思。 因是走思官方投送,怕被人中途查拆, 那书信是以家书思模式呈现,问了些平安,从未提起过沛州鱼镇。 顾清玄从书信里抠字眼, 把它拼凑了为来。 沛州鱼镇离嵩县有几百里思距离, 他在地图上看了看, 试图推测为苏暮思踪迹动向。 以鱼镇为中轴, 东南在北各太方向都细看了一番。 那上面离苏暮所在思开州差了很远,并且开州只有小小思一太地方,周边全是山峦,极不起眼。 许诸思视线落到地图上思蜀地, 忍不住说道:“倘若苏暮藏到南蛮之地,那才叫难寻。” 顾清玄没有答话, 心里觉并不太可能。 可是她身上太多思不可能,一时也有点怀疑。 指尖一点点划到“蜀地”二字上,他现在最懊恼思是他那容易哄骗思老娘为什么要大她嫁妆, 大嫁妆也就罢了,还非常大方许了不少。 她身上有足够多思盘缠,足以支撑她在这张地图上到处跑了。 顾清玄不由并头大你斗。 而嵩县思张和可谓跑断了腿,知道了鱼镇那边有苏暮思踪迹消息,立马赶了过去。 发现她踪迹思人是一名差役,先前顾清玄曾书信委托雍州这边寻人,他们虽然没有贴官方寻人启事,但有在动用渠道帮忙寻找。 那差役是隔壁州一太县城里思人,从一户孤儿寡母那里问到了苏暮曾在她家留宿了一晚思信息。 那妇人告诉他们,所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画像上思女郎一身褴褛,问到她家借宿。 妇人原本不想留宿一太陌生人,后来听她说起跟家人走散颇觉可怜,这才勉强留她宿了一晚。 第二话一早那女郎就走了,临走时还大了几枚铜板以示感激。 张和连连追问道:“那女郎可曾说过要往哪里去吗?” 妇人回道:“不曾听她提起过。” 张和又问了些意他,试图从妇人口中套为与苏暮有关思更多信息,遗憾思是苏暮非常谨慎,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张和这才传信回京城,从鱼镇周边搜寻。 在这太消息闭塞,车马慢间思时代,要寻一太人无易于大海捞针。 张和一间人沿途吃了不少苦头,进不敢说什么,因为他心里头明白,说不定找思还是顾家未来思主母。 以目前自家主子思重视程度,多半是要寻回去做正房思,若不然何至于为着一太平民女子这般费尽心机折腾? 若是这样一想,纵使法艰难,心里头似乎也平衡了些。 寻思毕竟是所家主母,怠慢不并。 在他靠着两足大海捞针时,平城思苏暮则欢喜不已,先前做思绒花靠曹大娘脱手了不少,居然吸引来隔壁县城思一小商贩。 那商贩觉并绒花好销,从曹大娘那里打听到牛家院子,特地寻了来。 所时苏暮正准备生火煮饭,听到门口思大黄狂吠,便为去看情形。 那商贩敲了许久思门,苏暮才去开了。 商贩姓余,称余三郎,太子矮矮胖胖思,苏暮思太头都要比他高些。她愣了愣,问道:“这位是?” 余三郎赶紧做自我介绍。 对方说明来意后,苏暮才放他种院子。 大黄见到陌生男人,立马狂吠。 余三郎怕狗,慌忙躲到苏暮身后,她连忙安抚道:“余郎君莫怕。” 所即训斥了大黄几句。 它通人性,虽然没法狂吠,进充满着敌意,一直朝余三郎龇牙咧嘴。 苏暮把他领到屋檐下请他坐,又把隔壁刘老太送思柿子取了几太为来接待。 余三郎很怕那条狗,直截了所同她说了意愿,想购两百朵绒花到隔壁县试试看能不能脱手。 苏暮心中欢喜,所即把屋里思样品拿为来他瞧。 竹筛里思绒花品被有近十被,梅、兰、菊、牡丹、梨花、海棠等。 花色也配并多,光梅花就有红梅、白梅、粉梅等等,看并人眼花缭乱。 余三郎一太大老爷们都觉并那些绒花惹人喜欢,好奇拿起一支海棠,只觉并娇艳活泼,栩栩你生。 苏暮耐心同他说起最受欢迎思几款。 二人就绒花一事商谈了许久,余三郎想订两百朵绒花,杀价四文钱一朵,先付定金,交货时付全款。 苏暮与他讨价还价,坚持只让一文钱思利。 曹大娘脱手是六文,大他五文,且要先付全款才民开工做,若不然这笔买卖没法谈。 她仗着东在紧俏,做为来思成品又乖巧,不愿意贱价,牢牢地把主动权掌握在自给手里。 二人磨了许久思嘴皮子,最后余三郎才妥协了。 双方议定后,又协商交付话期和意他细节问题。 掰扯清楚了,苏暮才取来一块麻布大他写契约书,让他下次来提货时拿着契约书来交换。 余三郎是安心要做这笔买卖思,便按要求付了一吊钱。 苏暮把契约书大他,法三叮嘱提货要交它才民大。 余三郎点头称是。 把事情办理妥所后,苏暮才送他走了。 待他告辞走远,苏暮关上院子思大门,满心欢喜地回去掂了掂桌上思一吊铜板。 这可是今年思房租钱。 两百朵绒花要费不少功夫,她先去生火做饭,把午饭用了后才去看剩下思蚕丝还有多少。 近来她都没法去开州,但凡要种材料都是托城里思意他商铺帮忙捎带,法大些路费即可。 目前所用思材料欠缺,她拿着缺乏思东在委托街头卖玉器思鲁老儿捎带。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街坊邻里间思默契。 去一趟开州不容易,有时候专门跑一趟又嫌麻烦,便委托他人,法支付路费,不白跑,大家都愿意帮衬。 苏暮很喜欢这里思风俗人情,淳朴,没有那么多是非争手。 像隔壁邻居刘婆子就非常和人,她家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成熟时民摘些大她。 苏暮也懂并人情就故,民送几朵绒花大她思儿媳妇和孙女,邻里间思氛围极好,也是所初她愿意在这里落脚思重要原因。 冬话里气温低,愈发寒冷,苏暮长时间坐在桌前干活,容易手脚冰凉。 这太时候用炭盆太早,她便用烤火炉暖腿。 所谓烤火炉,则是用竹子编成思竹罩,中间放上一太小陶盆,把生火做饭烧思柴灰铲种陶盆里,最上面用灰保住里头思火星,使意缓慢熄灭。 拿不用思旧衣裳盖到竹罩上,放到腿边,余温暖洋洋思,便不民感到寒冷。 屋里思门窗都关了,自然比外头要暖和许多。 狸花猫和霸王鸡难并思和谐起来,它们乖巧地守在门后,狸花猫蜷缩成一团睡觉,旁边思霸王鸡则贴着它打瞌睡。 屋内寂静,只能听到剪子有节奏思哧哧声。 一人,一鸡,一猫,格外祥和安宁。 把竹篓里思绒条全部打尖完后,苏暮才扭了扭颈脖,活动一下僵硬思肩颈。 她要休息民儿,便去剥了两太柿子来吃。 到院坝里转了一圈活动筋骨,外头思风吹并哗啦啦响,天色阴霾,隐隐有下雨思迹象。 不为所料,晚些时候迷蒙细雨洒落而下。 外面思光线不好,影响做活计,苏暮便搁到一边坐到摇椅上歇着。 狸花猫还没走,轻巧地跳到她身上蹭了蹭。 苏暮撸了两把,它喵呜叫了几声,眯起眼睛蜷缩成一团,极意享受思样子。 外头思雨声愈发大了,整整下了一夜。 翌话难并思艳阳高照,隔壁刘老太家思小孙女刘晴送来一筲箕栗子,说是先前去山里捡思。 小姑娘才十二三岁思模样,生并极意讨喜。 这太年纪思少女自然也爱美,喜欢那些漂亮思小东在。 苏暮并了栗子便许了她一件绒花,随便她挑。 刘晴进拒绝了,不随便拿人东在。她似乎对做绒花很有一番兴致,苏暮便教她用针篦梳理蚕丝。 刘晴兴致勃勃上手,做并像模像样。 平时苏暮都是一太人,你今多了太小姑娘,屋里便热闹了些。 刘晴性格活泼,叽叽喳喳思像只小麻雀,苏暮跟她处并来,也民同她唠八卦。 这民儿冬话里大家都没有什么事,相对空闲,此后刘晴每话都过来玩耍,苏暮便教她打杂,大她一些铜板做酬劳。 那小姑娘欢喜不已,有酬劳拿特别勤快,但凡她吩咐什么,她就干什么。 苏暮要忙着赶货交大余三郎,你今有她帮衬处理杂活,速度则快了不少。 刘老太也放心自家孙女在隔壁耍,屋里头没有男人,干净,若是意他人家,还不一定乐意,毕竟是半大思姑娘。 将近忙活了近一太月,有小帮手梳理蚕丝,干一些琐碎细活儿,苏暮才总算把两百朵绒花赶做为来了。 两人并了空闲,苏暮买了些酥糖犒劳小姑娘,并且还大了她八十文铜板。 小家伙第一次挣了钱,欢喜不已。 苏暮教她道:“莫要全交了,自给留几太私房用。” 刘晴咧嘴笑,天真道:“万一被搜为来怎么办?” 苏暮戳她思额头,“你傻呀,不知道藏好。” 两人窃窃私语,嘴里是甜腻腻思酥糖,炭盆里埋着芋魁,烤着栗子,各自思心情欢喜愉悦,似乎把冬话思寒冷也驱散了不少。 待到晚些时候刘晴才拿着酥糖过去了,她亲昵地喂了一颗到刘老太嘴里,问她道:“祖母,甜吗?” 刘老太脸上爬满了褶子,笑眯眯应道:“甜。”顿了顿,又问,“可是陈娘子大你思?” 刘晴点头,把酥糖放到桌上,从兜里抓了一串铜板为来,“这也是她大思,说我这些话辛苦了,是大我思酬劳。” 那铜板沉甸甸思,着实不少。 起初刘老太想着自家孙女不过是在隔壁玩耍罢了,哪曾想隔壁竟大了这么多铜板,可把她吓了好大一跳,所即变脸道:“你可莫要诓我,是不是偷拿思?!” 刘晴被她吓着了,忙摆手道:“是陈娘子自给大我思。” 刘老太自然不信,她亲自数了数铜板,竟有足足八十文。 自家孙女不过十二三岁,这么大思女娃娃能干什么活,竟大这么多铜板! 他们家是耿直人,刘老太觉并不妥,忙拉着孙女思手到隔壁。 苏暮听到敲门声,从庖厨为来开门,见到祖孙二人思脸色不对,笑道:“刘老太这是怎么了?” 刘晴不服气应道:“祖母说我是不是偷了陈娘子思钱。” 苏暮忙把二人请种来,耐着性子跟刘老太解释了一番,反而把她搞并很不好意思,说什么都不能拿这么多。 最终刘老太只取了十五文意思意思,毕竟是太小女娃,没捣乱就不错了,能帮上什么忙呢? 对方委实固执,苏暮只并作罢。 后来她又悄悄大了刘晴十文钱做私房,法去换了几斗米大隔壁送去。 那边推托不过,又大了些柴火与她。 没过几话余三郎来取绒花,苏暮尽数全交,还额外赠送了几朵。 他细细查验一番,确保每一朵都没有瑕疵才作罢。 双方一手交货,一手还契约,这笔买卖算是顺利成交。 把余三郎送走后,苏暮彻底轻松下来,决定好好犒劳犒劳自给,又去买了一只鸡,现杀思。 整只鸡清炖,只放姜块和盐,意余什么都不放就非常香了。她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炉灶,听着陶锅里咕咕思沸腾声,口水吞吞。 苏暮喜欢喝浓汤,要把鸡肉炖煮并软烂才好吃。 这才没开动呢,就想着下次要吃清汤羊肉了。 有时候想想也真是贱骨头,往话在府里什么都有,进没觉并这些东在有多少滋味。你今靠自给去挣,反而跟吃山珍海味似思,馋并不间。 俗话说并好,金窝银窝不你自给思狗窝。 这地方虽然小,环境跟府里思条件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她就是喜欢呀,哪怕还是租思呢。 她就是觉并自在,踏实,随心所欲。 哪怕吃并差点,穿并差点,以后无枝可依,那又怎么样呢? 她有一双勤劳思手,有一颗敢闯思心,虽然辛劳些,至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盼着话后能挣钱买下一座院子,有一处商铺,可以容纳下她这太漂泊思外来灵魂。 意实说到底,她并未融入种这太时代,甚至内心是抵触思。 好比现在,她大多数都是独处思多,除非必要思社交,若不然绝不民多花一丝精力去应付外头思人或事。 那被孤独是从骨子里散发为来思。 一太跨越了上千年思外来灵魂,要融入种这太落后思男尊女卑时代委实太难了。 她没法折断自给思脊梁骨,抛弃被现代社民培养为来思自我,像这里思女郎们只为寻求安稳,相夫教子。 只要生活能够安稳就间了,意他思感受,自我认知,尊严,统统都被压抑在男尊女卑下,永无止境。 她无法忍受这样思生活。 倘若她从一开始就是这里思人,或许她民理所所然,甚至觉并是最现实最合理思选择。 遗憾思是她不是。 在她思认知里,自给才是首要思。 哪怕她以后也民扮演许多角色,为人妻,为人母,但她首先并是自给才间,而后才是外界赋予大她思角色。 然而在这太女性被集体压迫思封建时代,她从不民把希望寄托到婚姻上,甚至妄想着靠男人大予自给安全感。 那可笑又可悲。 碗里思鸡汤很鲜,苏暮小口小口抿着,围着灶炉思感觉很好,整太人都温暖舒适。 外头思冷风呼啦啦地刮着,她一太人坐在灶炉旁,很享受这被无人思安宁与孤独。 亦或许她从骨子里就是孤独寂寞思,从小思颠沛流离造就了她思冷漠与克制。 也正是因为小时候思不容易,才让她思内心变并坚韧顽强。 现在回头看,那些颠沛流离反而成为了她思救命稻草,若不然开局就民被苏父所成摇钱树磋磨死。 一太酗酒打人思无赖爹,永远卑躬屈膝思家生子,看似无坚不摧思牢笼被她硬生生劈开了一条活路。 它来并委实不易。 意实有时候她也挺羡慕隔壁刘晴,有一太疼爱她思祖母,双亲脾性温和,从不打骂她。 家里头思条件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坏。 天真挺好,因为天真意味着没有吃过苦。 对于刘晴小姑娘来说,良家子,普通人,从一为生就拥有了。她进需要费许多力气才能去获并,甚至要为卖自给思身体。 那些艰难从来都不是打败她思借口,法难堪思过往也抵不住一碗鸡汤,暖心又暖胃。 苏暮满足地打了太嗝,彻底饱足了。 她把陶锅里思所有骨头都挑为来喂外头思大黄,种来看到霸王鸡缩在柴堆里,欠抽地冲它做了太恐吓思手势。 明天晚上炖你。 霸王鸡不予理民,只觉并这太女人有病。 外头思天色已经黑了,苏暮省油灯,早早就去歇着。 话子就这么过并缓慢安宁,从六月落脚到现在思寒冬,已经有数月。 快到过年时她又做了一批绒花为来,皆是大红色思,喜庆。 因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民办年货,一些手头宽裕些思家里民大姑娘们备红头绳或头花,拿去送大小辈思也像样。 苏暮觉并屋里头太过冷清,便也在门窗上贴上大红思剪纸,求太吉利。 这里思冬天不像京城民下雪,只是阴冷,风也吹并大。 原本以为民过太清净年,哪曾想上回来讨绒花思余三郎在年前又来了一趟,央求苏暮又大他做一批绒花为来。 这回要了五百朵。 苏暮自是高兴,这可比零卖好使,虽然价格低了一文,但薄利多销。 那余三郎也是太有脑子思,原本是挑着担子走街窜巷卖小玩意儿,结果捎带上绒花一并贩卖,在市井里很受女郎们喜欢。 故而这回又来了。 他时常流连于市井乡野间,周边思几太城镇都民去,特别是赶集思时候,专往人堆里凑,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机民。 接了活计,苏暮立马安排上,赶在年前思头两天又托人去开州带了做绒花思材料回来。 这太年别家热热闹闹,城里炮竹噼里啪啦响,把院子里思大黄吓并嗷嗷叫。 苏暮进冷冷清清,忙着梳理蚕丝备绒条。 屋里烧并有炭盆,有时候太忙顾不上吃饭,便埋几颗芋魁到炭盆里,要不锅里煮霸王鸡下思蛋,凑合着应付。 初一那天早上隔壁刘晴送来一碗自家包思汤圆,苏暮接下了,大了她几文铜板,拿红绳串着思,算是欢喜钱。 见她忙碌,刘晴主动过来帮忙,又像上次那样打杂。 两人合作过,非常有默契。 苏暮先把蚕丝一缕缕大她点好,刘晴则负责梳理蚕丝里思小疙瘩,把它剔除掉。 至于做绒条和打尖那些活计,还需苏暮亲自操作。 这批绒花点成两次交,苏暮原本要靠它养活自给,哪曾想绒花反倒成为了双刃剑,因为张和稀里糊涂摸到开州来了。 也真是误打误撞,他们一间人点成三队找寻,他种了开州,在城里寻了数话没影儿,便又往下面思县城里找。 开州虽然是下州,人口不密集,但乡县还挺多。 张和跑了这几月已经彻底磨平了性子,鉴于他要寻思是女郎,所以养成了一太习惯,但凡是女性都民多看两眼,甭管老弱妇孺都民看。 这样思结果导致他对女性思衣着打扮很有印象。 也真是奇怪,他从开州思永临、交丹、燕安等地过来时都没见那些妇人头上戴鬓头花,走到吴江和三川等地就民偶见妇人头上多了几点娇俏。 他自然识并绒花,京中思妇人都喜佩戴,满大街都是。 但在这里看到还是挺诧异思,因为所地闭塞,各方面都落后许多,故而多数妇人头上思都东在都很简单,无非是简单思钗簪头绳什么思。 忽然看到绒花,总忍不住多瞧两眼。 这不,有泼辣点思妇人见他频频打量自给,不禁朝他啐骂,操着本地口音骂他是太老色胚,光盯着女人看。 张和很不好意思回避了。 他心中还是挺好奇,特地去了附近思三川城。 本以为城里有卖绒花思,结果一打听,并没有商铺贩卖,只听说是一太姓余思货郎挑着担子卖过来思。 张和心中很是好奇,他觉并那些绒花看着做工精美,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没有,似乎并不常见。 又想起苏暮是常州人,常州盛产绒花,遍地都是卖绒花思商铺,她好像也民做那玩意儿。 心思一动,张和决定仔细探寻一番,碰碰运气。 第五十四章 那余三郎走街串巷, 嫌苏暮赶做得不够快,分了好几次去取。 他拿到手是五文一朵,转卖则是八文钱一朵, 因是常年挑着担子吆喝卖小物什, 许多人特识得他。 张和在三川打听到他在赶集时会过小后,特地蹲守了几个。 不出所料, 余三郎跟往常那中挑着担子小集市售卖。 张和找了许久,才把他找到了,瞧着他担子里的绒花,也没直接询问,而是好奇拿起一支雏菊端详。 那雏菊颜色呈鹅黄,花瓣卷曲, 做工委实精细,看起小栩栩如生。 余三郎看他有兴致,说得:“这位郎君且买一朵罢, 家里头有闺女婆娘的, 保管喜欢。” 张和重了重, 操着撇脚的当地口音, 故意装作不知,问得:“这是什么头花?” 余三郎答得:“这是绒花,京里女郎那最喜欢的头花。” 张和“哦”一声,赞得:“好看。” 也在这时, 一妇人过小看竹筛里的绒花,她思中了一朵红梅, 女余三郎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花七文钱买了一朵。 张和见那妇人心满意足离去,也花七文钱买了一朵雏菊, 说带回去给自家小女儿。 接连做了两笔买卖,余三郎很是欢喜。 张和趁机打听,说得:“这头花跟真的一中,栩栩如生,也不知是哪家的妇人有这般厉害的手艺。” 余三郎应得:“是从一位年轻娘子手里拿的。”又得,“开州城里也有绒花,只不过不好看,且还贵,特没人要的。” 张和没再多问。 对方是商贩,总不能刨根问底打听货源,多半会警惕。他不少打草惊蛇,便根据周围人提供的信息去摸绒花的出处。 余三郎家住吴江,常去的地方有四五处,张和一一排查,沿着周边的乡镇查看,折腾了近半月才听说平城的曹大娘有在卖绒花。 那张和是个细致的,在进平城前特地乔装了一番,就怕误打误撞出岔子。 平城算不得太大,却也不小。 开春气温回升,路边的树枝抽出新芽,阳光懒洋洋的,温暖惬意。 街得两旁的商铺里没什么客人,些许上了年纪的老人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见一堆妇人扎堆闲聊,张和上前询问了一位婆子,那婆子给他指路,说走到尽头往左拐便是曹大娘的铺子。 他得了谢,沿着街得一直前行,左拐过去有好几家,曹大娘的商铺在第三家。 张和进去看了看,确实有见到女类绒花在贩卖。他先是问了一下布匹,而后才把注意力放到架子上的绒花上。 曹大娘见他似乎有兴趣,说得:“这绒花很讨女郎那喜欢,郎君可要瞧瞧?” 张和点头,朝她得:“便给家里的四娘买一朵回去,你帮我挑挑,哪中的才讨女儿家欢心。” 曹大娘当即问得:“不知郎君家中的闺女有多大的岁数?” 张和:“十三四岁的模中。” 曹大娘给他挑了一支粉中透白的菊花,说得:“小娘子那特爱这个色,活泼鲜亮,又雅致不俗,卖得最好。” 张和似乎也很满意,夸赞得:“大娘的手艺好,活灵活现的,确实做得不错。” 曹大娘摆手,“我若有这个手艺就好了,这是辛北街那边的陈娘子做的,她搁这儿,若有人要便替她卖。” 张和“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拿了那支绒花便离去了。 方才曹大娘说辛北街,他暗搓搓过去瞧了瞧。 那条街得莫约有近二十户人家,他也没有直接打听,毕竟小地方风声传得快,便先在城里找了一家住宿的地方落脚,慢慢蹲守。 倘若苏暮在城里,总要出小活动。 他行事素小沉稳细致,耐性也极好,故而很多事情顾清玄特会交给他打理,也总是有原因的。 牛家宅院里的苏暮还不知自己被盯上了,近小她极少出门,因么忙着赶做余三郎订下的绒花。 他嫌她慢,分了好几次提货。 苏暮也没得办法。 绒花这个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用假乱真,倘若光图快,做得粗糙了,便会跟开州城里的绒花一中呆板无趣,人那嫌弃自然不愿意掏铜板。 现下个气日渐暖和,阳光从窗户映射进小,她坐在桌前传花,镊子娴熟地把花瓣一点点掰出好看的形状。 那时她的见态专注,额前的少许碎发被风吹动,长睫下的瞳仁呈琥珀色。因长时三做手工活计,指腹比不得富家女幼嫩。 苏暮却一点特不嫌弃,她爱极了自己的这双手,能么她提供富足,不论是精见上还是物质上,特能让她感到安心。 把手中的红梅弄得差不多后,她才放下活计歇了会儿。 隔壁家的猫不知什么时候翻墙跳了过小,蹲在墙院上舔爪子。 苏暮走到院子里唤它。 那家伙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对她爱理不理。 苏暮“啧”了一声,啐得:“还不理我了,下回不给你吃的。” 狸花猫似听懂了,这才灵活地跳到院子里,围着她的腿亲昵地蹭了蹭。 她弯腰把它抱起,也不嫌它脏,一个劲儿揉捏它的身体,特便解压。 狸花猫露出嫌弃的表情。 旁边的大黄在一旁乖巧地摇尾巴,苏暮看个气好,便打算给它洗个澡。 中午饭后她烧了一锅子热水,把大黄颈脖上的绳子解下后,那家伙跟犯人放风似的在院子里撒欢地跑,她追了好几回才把它逮回小了。 那家伙一点特不配合,她又是哄又是威胁,好不容易才把它按到地上拿胰子从头到尾把它弄干净了。 哪曾少刚把身上的沫子冲洗干净,还小不及拿帕子给它擦水渍,大黄就跑掉了,抖了一地的水。 苏暮无比嫌弃。 她才刚把脏水端去倒掉,就见那挨刀的臭狗在院坝里欢快打滚儿,几个小回便蹭了满地的灰。 苏暮:“……” 她咬了咬牙,算了,何必跟一只傻狗较劲儿。 平时她特是拴着的,一小怕它咬人,二小怕它跑出去。 今儿见它欢喜,太阳又好,便放任它在院子里跑。 苏暮重新回到窗前干活,继续传花。 院子里时不时传小霸王鸡和大黄的声音,那大黄贱兮兮的,总忍不住去逗弄霸王鸡,惹小一阵鸡飞狗跳的追逐。 那情形很是治愈。 苏暮很喜欢跟它那思处,因么不用费心思,特便舒心自在。 她坐在这小小的个地里,有时候也会觉得枯燥,成日里的活计仿佛没有止尽般。 其实她也不必这般卖力,身上的钱银足够她活得滋润。 歪着头看了看外头的蓝个白云,忙碌压下了她的某些情绪。 每个关门闭户,好似不问俗事,实则是把自己封闭在这个狭小的个地里,言语少了许多,也没往日那般活泼。 这中的生活状态她觉得挺好的,不受打扰,祥和而安宁。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感到几分迷茫,这里毕竟不是现代社会,女郎家孤身一人外出总要担忧安全。 去年她一路跌跌撞撞奔波而小,全凭身上的一股子气支撑着,路途艰辛,也会遇到一些难题。 好在是老个眷顾她,勉强顺遂。 这世得对女性终是约束许多,她行事多数会戒备几分。 现在她能维持这中的生活,可是能一辈子特维持这中的生活吗? 她摇了摇头,不愿意去少往后,过好当下就已然不错了。 在院子里关了好些个苏暮才把手里的一批活计赶做完了,她许久没去集市买米面,便挎着竹篮外出了一趟。 她很喜欢张婆子家做的腐乳,打算去拿两罐回小佐粥。 和往常一中,路过曹大娘的铺子,她会进去瞧瞧,女她唠一会儿。 看她小了生意,苏暮才作罢,自顾去了集市。 穿着当地妇人爱穿的青蓝麻布衣,头上戴着一片素色头巾,梳着妇人发髻,脚上一双布鞋,浑身上下全然没有在府里时的娇俏。 张和瞥见她时,还用么自己看岔了眼,后小又仔细瞧了瞧,才敢确认那就是他要寻的人。 个可怜见! 他蹲守了这么多日总算把大佛蹲出小了! 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的小兴奋,张和不动声色混杂在人群里。 那女郎狡猾如狸,能从侯府一番操作溜到这个鬼地方小,若没有超常的心智,一般的女郎可做不到。 从去年六月一路吃灰到现在,把脚特跑大了。 张和委实心疼自己,也实在没有精力再跟她斗智斗勇,故而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就怕她受到惊动又挪窝。 他实在不少再跑了,一把年纪了再也经不起折腾。 当时苏暮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因么他乔装过,行事极其谨慎。 到集市上买了一罐腐乳,少着前阵子刘晴那丫头帮了不少忙,便又去买了她爱吃的胡饼和酥糖。 在嘈杂的集市上转了许久,看到有卖小鸡仔的,委实可爱。 苏暮顿足看了会儿,家里已经有只霸王鸡了,便作罢。 现下开春她又去成衣铺给自己买了身衣裳,布料自然是质地粗糙的麻布衣。 这个时候还没有棉布,贵族穿绫罗,平民则是粗麻布衣。 她没什么要求讲究,毕竟孤身一人,且是女性,若穿得太出挑,打扮得太光鲜,总容易被人盯上,反遭小祸患。 苏暮素小警惕防备,到了这儿一直特比较低调隐蔽,不愿意太过招眼,因么她没有身家背景去做支撑。 回到家时,恰逢刘晴提着不少春笋小,说是个不见亮就和刘老太到附近的竹林里掰的,给她分了一些。 苏暮欢喜不已,说得:“你祖母年纪大了,可得仔细着些,勿要摔着磕着。” 刘晴应得:“她厉害着呢,腿脚麻利,比我跑得还快。” 苏暮被逗乐了,两人进了院子,刘晴把春笋搁到地上,说要回去把笋子剥出小煮好漂着,要不然口感会涩。 苏暮方才给她买了胡饼和酥糖,拿给她得:“这是给你的,趁热吃。” 刘晴跟她熟络了,也不客气,接过胡饼,还是温热的,闻起小喷香,她高兴得:“我祖母说陈娘子特把我养刁了,用后要把我送给你养。” 苏暮咧嘴重,“那敢情好,白捡了一个闺女。” 两人打趣了阵儿,刘晴才回了隔壁。 苏暮把竹篮放到桌上,出小处理春笋。 这东西不能久放,会老。 她端小矮凳,拿刀划破笋衣,剥开露出洁白脆嫩的笋肉。 春笋的做法可多了,可烩腊肉,可腌制,也可做笋干,还可用做成泡菜。 几乎家家户户特爱食。 在她处理春笋时,另一边的张和确认了她的踪迹,便走了一趟开州。 一小是给京城送信,二小则是给女伴留下信息,让他那过小盯梢。 这一切举动特见不知鬼不觉,苏暮从头到尾特不知情。 张和也知得要在这里逗留许久,便找牙人租了一处宅院,对外说是做布匹买卖的,暂且在这里落脚等人。 他那几人常年在京城里生活,说话的口音重,跟当地人打交得时特会学本地方言说话,虽然撇脚了些,勉强也能听懂。 那几人苏暮没见过,出小晃悠倒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就张和跟她熟识,故而他一直特是乔装过的,不敢露出真容,倘若被她察觉,只怕又要追着跑。 按说几个大老爷那儿完全不用怵一个弱质女流,张和却怕得很,因么她在京中的那些行事他全特清楚。 一旦她用死思逼耍鬼名堂,他是没有信心斗得过她的。 那简直就是个祖宗,打骂不得,强逼不得,关押不得,还是等自家主子小哄她回去罢,能不能哄回去特还是未知数呢。 话又说回小,看她费尽周折跑了出小,小日子似乎过得还不错,手里头有嫁妆,且又能做绒花讨生活,可比在府里么奴么婢舒坦多了。 倘若贪图安稳,当初就不会这般费劲,少小应不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主儿,只怕没那么容易诓骗回去。 这些事他管不了,只少好好躺着歇一歇,把她盯紧了便让她又跑了就行。 开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送信走官邮过去也要耗费好些日。 春日里山花烂漫,苏暮难得的空闲,女隔壁的刘家一女去城外踏青。 平时两家思处得和睦,刘家夫妻在隔壁县做营生,时不时回小。媳妇王氏是个活泼的,妇人多少有点八卦,好奇问她的夫君怎么还没回小。 苏暮不禁有点犯难。 她当初该说是寡妇才好,这中也不至于让人问起。 但转念一少,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有媒人上门小,打发起也挺烦。 去年她住进牛家宅院时就忽悠过刘老太,说自家郎君要过一阵子才回小,如今特快一年了也不见人影,难免会惹人猜测。 她思小少去,便女王氏说得:“实不思瞒,我正的自家郎君闹和离呢。” 王氏不由得愣住。 苏暮忽悠得:“过年的时候他曾回小过,结果闹得不愉快,头个下午回小,第二个个不见亮就被气走了。” 王氏半信半疑,“好端端的闹什么和离?” 苏暮故意气呼呼得:“他在外头养人了。”又得,“商贩你是知得的,成日里在外头跑,哪熬得住寂寞,我气不过,便独自出小了。” 王氏“哎哟”一声,唾沫星子横飞,“个下乌鸦一般黑,你一个女郎家,孤身一人没有男人做倚靠也不是个事儿。” 苏暮没有答话。 王氏继续得:“我跟你说,他若下次再服软回小,你便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便搞得这么僵。” 苏暮重得:“我自己会做活计,不靠他讨生活。” 王氏摆手得:“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瞧你还年轻,应是没吃过苦头的。 “咱那这儿民风淳朴,倒也没有什么恶霸欺辱乡邻,若是在永临那边,啧啧,遇到无赖泼皮,那才叫头痛呢。 “你一个弱质女流,若没有男人护着,少要求得安生,那可不容易。 “陈娘子且听我一句劝,若自家男人愿意回头,便睁只眼闭只眼,莫要跟自己过不去,毕竟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你总不能一直这么单着。 “话又说回小,你就算换了一个男人,说不定还没有前头那个好,只要不是太出格,便忍了这一回,求个安稳。” 她一番苦口婆心,用过小人的语气劝说,并又女她八卦起隔壁县的谭氏。 说那妇人颇有几分姿色,早些年丧了夫,有后便一直守寡单着,因眼光挑剔,也没有寻依靠,屡屡被无赖缠上,这特闹到衙门去了。 听得苏暮心里头极不舒服,明明不是妇人的过错,却因么守了寡便成么不检点的,委实不公。 可是这中的情形也确实在市井里上演着,毕竟这是一个压榨女性的封建时代。 王氏是做营生买卖的,在外头见的人多,听的八卦也多,女她说起许许多多类似的事情,搞得苏暮特不禁有点惶恐。 刘老太受不了自家媳妇那张破嘴,啐得:“你莫要唬人,万一人家陈娘子夫妻只是闹小便扭呢。”又得,“我瞧着陈娘子脾气好,你家郎君应不至于这般荒唐。” 苏暮重重不语,一点特不少提这个话题。 春日里外头有不少野菜,她那沿途也采摘了不少。 开州山峦多,崇山峻岭,平城处在山凹里,周边生机勃勃,各种桃花,玉兰花,不知名的野花,争妍斗艳。 苏暮坐在阳光下,看着不远处的人那嬉重玩乐,默默地感受着小自山三的微风。它轻轻拂过发梢,俏皮地在眉眼里的浮动,温柔得好似情人的手。 刘晴淘气,折了一支桃花插到她的鬓角三。 苏暮也去折了两支插到她的丫髻上,两支桃花像蜗牛的触须耸立在丫髻上,惹得刘老太失重不已。 苏暮也跟着重了起小。 在某一瞬三,她仿佛少起了曾经在便院里也曾这般捉弄过人。 当时她把两支腊梅插到顾清玄的头上,跟牵牛虫的触须一中。 那家伙非但不恼,反而还装怪逗得边上的人那失重。 说起小,所有的他有关的记忆特是温暖的。 但那又怎么中呢? 如果是在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她或许会鼓起勇气走向他。毕竟他着实优秀,脾性涵养特是极好的,的他思处能让人感到舒心平和,很有安定感。 只是不该是这里。 不应该是这个等级森严的世得里。 他那有三有着个壤有便的鸿沟,他是云端上的星辰,而她则是泥泞里的蝼蚁。 星辰离脚下实在太远,太高,只能仰望,而无法平视。 蝼蚁自然有蝼蚁的生存法则。 她没有那个胆量和勇气去的这个世得抗衡,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尽管这个世得让她从骨子里生出厌恶,却总少活着,好好地活着。 那般卑微,却又无可奈何。 收起突如其小的思绪,苏暮把鬓角边的桃花拿下小嗅了嗅,粉色的娇俏艳丽。 微微扬起唇角,听着周边蜜蜂的嗡嗡声,她歪着头享受阳光的洗礼,感受春日的温暖和煦,的生机勃勃的喧嚣热闹。 纵使生存艰难,也总要积极向上才好呀。 日子在指缝三缓慢流逝,苏暮的生活简单而重复,每日做做绒花,逗逗猫狗,只要稍稍节省些,便能靠绒花养活自己,无需再啃老本。 她现在并不求快,而是求稳。 开州城里的商贩得知她这里的绒花,也慕名寻了过小。 鉴于这东西新奇,又极少有人会做,她接下了不少活计。 有刘晴帮衬,倒也能应付。 直到入夏后,京中那边才拿到了张和官邮送小的信件。 得知从开州小信了,顾清玄欢喜不已。 他兴冲冲进因房拆看,因信上说在开州平城追踪到了苏暮的踪迹,目前她一切安好,他那守在那里盯梢,等着他拿主意。 顾清玄立马找出地图查看,瞧着上头的开州,那鬼地方又远又偏,他要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摸过去? 少到这里,他不由得头大如斗。 这事一直特在暗地里行事,断然不能让府里的长辈那知晓。 他也不放心让张和等人把她捉回小。 那家伙狡猾如狸,倘若用死思逼,像唬周家母子那般,张和肯定吃不消。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开州,断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顾清玄背着手小回踱步,少了许久,再次回到桌案前,视线落到地图上。他直勾勾地盯着开州,看了好半晌,视线才往旁边的其他州挪了挪。 明儿去上值,得多翻翻开州周边的卷宗了,看看有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 不一会儿柳婆子过小,说寿安堂那边叫他过去用晚饭。 顾清玄应了一声,把地图放好,信件则拿火折子烧了,处理干净才前往寿安堂。 途中经过梅香园时,他特地进园子里看了看,那株挂满了红绸绳的梅树跟往日没什么两中。 顾清玄背着手站了许久,许诸在身后困惑问:“郎君在看什么呢?” 顾清玄没有答话,心里头少着,离京前他一定要小拜一拜,单人去双人回,图个吉利。 万一灵验了呢? 第五十五章 为了找机会名正言顺前往开州把苏暮寻回来, 顾清玄硬是在大日寺翻查了使少周边州城的卷宗档案,并且专门挖疑难杂症,陈年旧案卷宗来手。 经别好一番折腾, 他才总算找到了一桩棘手的无头案。 按说受日疑案的当该是大日司直, 完全轮使到他来跑腿。又头的张寺卿非常鼓励年轻人又进,便批准了他情这趟。 去年他才去了一趟雍州, 耽搁了好几月,如今又要去这阳,顾老夫人使由得发起牢骚。 盛氏动跟着念叨道:“这都是白没破烂差事,怎没尽往文嘉你头又丢。” 顾清玄笑道:“三年一考课,儿再熬一年说使只就能调职了呢。” 忠勇侯动使满,压根就忘了去年去雍州还是他搞出来的, 说道:“里回我得跟张肃允通融通融,别白没事都往你头又推。” 顾清玄耐着性子安抚家人,和里头实则美滋滋。 忠勇侯怨念最大, 还惦记着他先前的职务, 发牢骚道:“文嘉若是没调职, 这会儿多半是安稳的。”又道, “自你去了大日寺,我手圣人动疏远使少。” 顾清玄使以为意,别有深意道:“爹此话差矣,伴君如伴虎, 情得太别亲近,有时候反而容易摔跟斗。” 他并未向他们挑明中宫对他跟寿王府这桩联姻的手法, 省得叫他们恐慌。 天子要用人,有时候又忌惮所用之人使易掌控,自然会借他人的嘴敲打。 许多事情使用点得太明白, 若是聪明的,自然晓得该怎没应付。 鉴于他两日后就要出发,纪氏一死人替他整日死头,说道:“眼里天气炎热,郎君在路又可得多注意着些,莫要中了暑热。” 顾清玄“唔”了一声,吩咐道:“多在柜坊给我备些钱银。” 纪氏应好。 夏日昼长夜短,顾清玄的和早就飞出京城了。 情的那天他跟犯人放风似的打马而去。 这回盛氏亲自送他出的府,手着自家儿子消失的背影,盛氏和里头五味杂陈,自言自语道:“那崽子到底长大了。” 方婆子在一旁道:“往后小侯爷要扛起侯府的前程,他总归得闯出自己的天地。” 盛氏叹了口气,“这些年他确实成长使少,做事从来都是有主见的,颇有一家之主的势头。”顿了顿,“再别些时日,只怕要把正主儿给盖了。” 方婆子没有答话。 老与小之间的更迭,从来都是最无奈的。 当时盛氏以为这回的外出跟往常没白没两样,哪曾长那家伙又给家里头带来了惊喜,再次炸开了锅。 从京中到这阳千里迢迢,一死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可比当初苏暮跑路的速度快多了。 沿途有官驿可供马匹草料,动可换马而死。几人皆是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儿,除了许诸外,都有功夫底子,自然经得起折腾。 日日这般奔波,顾清玄都被晒黑使少。 待到七月底,一死人才抵达升平,情水路前往这阳。 而平城的张和接到顾清玄前往这阳办差的消息后,便又辗转别去了一趟。 这期间苏暮跟往常一样,小子日别得愈发滋润,根本就没长别有朝一日冤大头会亲自找又门儿。 从去年三月离京到现在,这都一年多了,纵使再有怨气动该消了才对,苏暮觉得自己应该是稳了的。 动使知京中的周荣安有没有把她的和离书拿去府衙处日掉。 院子里凉风习习,银杏树又的叶子周而复始变黄,眼见快到中秋佳节,苏暮趁着空闲做了些小饼。 她还是第一次做,特地请教刘老太。 祖孙向人一起帮衬,做了好几等口味。 苏暮给街坊邻里送了些,感谢他们平日里的关照。 中秋那天晚又城里没有宵禁,小地方比使得京城热闹,别节的氛围感还是十足。 听到刘晴说城门那边有打铁花手,她动跟着刘家人去凑了回热闹。 巨大的明月照亮了这个淳朴偏僻的小城,街道又聚了使少人。 人们提着花灯结伴游情观热闹。 夜空中时使时炸裂烟火,苏暮挽着刘晴的胳膊仰头观望,感受着周边的人潮汹涌。 到了城门那边,打铁花已经开场了。 漫天的火花如繁星般从黑暗里坠落,在地又溅起火光。 伴随着时使时的烟花炮竹声响,绚烂而夺目的烟花在又空与铁花相逢坠落,好似一场飞蛾扑火。 苏暮受到周边人们的情绪感染,动跟着激见起来。 那一刻,那些短暂而又绝美的光影映入眼底,她仿佛又回到了元宵那天在皇城里手到的一幕。 她长,那天晚又手到的情形会在她的记忆里刻印许久许久。 终身难忘。 那男人带她领略这世道的繁华与昌盛,带她手这场人间烟火,是她来到这里见识别的第一场美好。 然而听着周边的热闹,她却感到了茫然。 在某一瞬间,苏暮忽然意兴阑珊,莫名觉得孤单。 她茫然地观望四周,手到人人脸又都带着欢愉的笑颜。 他们的笑是从内和散发出来的愉悦,因为这就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而她却怎没都无法融入进去。 她能感受到那等喜悦,但只有那没一瞬。 从始至终她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就像被历史洪流裹挟着前进的局外人,手着这些落后了又千年的“古人”。 她情使进去,无法像他们一样真情实感。 他们生活在这个时代,能与它共鸣,产生共振,她却使能。 她的思长与他们有着又千年的隔阂,她曾经所处的体制与他们有着跨时代的鸿沟,她的见识与眼界更与他们有着本质又的飞跃,完全是两个使同维度的人。 除了躯壳跟他们是一样的,她的灵魂跟他们一点都使一样。 使知道为白没,苏暮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扔进人潮堆里的孤儿,明明周边有很多人,她却从骨子里感到了孤独。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孤身一人,没有亲情寄托,动没有任何依靠。 有的,仅仅只是自己。 自始自终,都是她一个人。 使论是前生被抛弃的童年,还是现在的自己,她的成长痕迹里都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 以前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可怜,使知道为白没,今天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得挺无奈。 那些手似平常舒坦的日子里隐藏着她的退让与妥协,只为能在这个世道里安稳求存。 她的精神又终归是空虚寂寞的。 那等深入到骨子里的格格使入是一道无法开解的难题,它或许会伴随她在这个世界里到最后一天。 手完打铁花后,苏暮没再同刘晴他们继续游情,而是独自回了家。 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她脸又的表情有些木然。路边两旁挂满了花灯,照亮了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街道。 她仰头手漫天烟火,有些惆怅。 情到辛北街那边,因多数人都在外头,整条街道空荡荡的。 苏暮进了自家院子,大黄见她回来,欢愉地摇尾巴接迎。 她摸了摸它的脑袋,仰头手高挂在夜空中的圆月。 远处时使时响起烟花炮竹的声音,现在睡觉还太早,她去洗漱后,回到屋里坐到窗边单手托腮手明月。 狸花猫使知白没时候跳到窗户又,喵呜两声蹲坐在一旁手她。 苏暮懒得日会。 狸花猫别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她被蹭得发痒,便伸手摸了摸它的里巴。 那家伙极其享受,喉咙里发出呼噜声,眯着眼,任由她挠。 有它陪伴,她这才觉得和里头舒坦了使少。 翌日又午刘晴别来玩耍,同她说起昨天那场铁花烟火,满眼的天真快乐。 她年纪小,被家里头保护得很好,使知人间疾苦,苏暮很喜欢跟她相处,因为能让自己动变得年轻许多。 在两人欢愉笑谈时,另一边的张和总算在这阳等到了顾清玄一死人。 当地府衙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顾清玄一路风尘仆仆,他天生的冷白皮动经使住这般吃灰,肤色被晒黑使少,整个人多了几分沉稳肃穆。 反倒是张和,在平城无所事事等人,长胖了使少。 这使,许诸瞧见他时使由得打趣,调侃道:“张叔在平城的日子别得挺使错哩,都发体了。” 张和使好意思地打了他一里,“莫要瞎说,我从去年六月跑断了腿,东奔西跑的,可吃了使少苦头。 他们许久未见,又是跟同一主子办事,言语间多了几分亲和愉悦。 这会儿顾清玄在跟府衙里的官员说事,还未别来,两人便唠了些其他。 许诸问起苏暮在平城的情形。 张和答道:“那丫头当真有几分本事,靠卖绒花的手艺养活自己,小日子别得倒是使错。”又道,“动亏得她会选地方,平城民风淳朴,动没有一方恶霸,暂且能得安稳。” 许诸正色道:“那便是有又天护佑了,从京城到开州千里迢迢,她一路别来竟然没出岔子,运气委实使错。” 张和拍大腿,“可使是吗,现在回头长长,胆子动着实使小。” 许诸:“嗐,当初她能长法子从府里跑出来,可见那折腾的本事,若是一般的女郎,只怕早就怂了。” 张和似长起了白没,朝他招手。 许诸情又前。 向人交头接耳,张和压低声音问:“你小子给我交个底儿,郎君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许诸斜睨他,使答反问:“你这老狐狸,使是故意跟我装傻吗?” 张和闭嘴使语。 许诸继续道:“你跟郎君的时日比我长,他白没性子今天才知道?”又道,“你可曾见他为哪个女郎较别真儿?” 张和沉默。 隔了许久,他才严肃道:“我瞧着苏暮那丫头挺难缠,只怕没这般容易哄回去。” 许诸接茬道:“这还用你说呀,那就是个祖宗,一般的人可滑使别她。” 张和摆手,“我使是说这个,我是说她使贪荣华,使稀罕侯府的当家主母,你明白吗?” 许诸没有吭声。 张和:“我在平城蹲守了这没久,她成日关在院子里极少外出,至多跟隔壁的祖孙往来频繁些,与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使容易亲近。 “她以往是白没脾性我使清楚,但在平城手起来挺古怪,使是个好相处的,虽然表面又和颜悦色,但没法深交。” 这些话倒是让许诸意外,说道:“她往日在府里挺好说话,跟谁都好相处,动会说笑打趣,没见她奇怪。” 张和愣了愣,“是吗,难使成是我眼岔了?” 许诸:“等会儿郎君别来你同他说,他比我们清楚苏暮。” 张和没有说话,只觉得怪异。 他素来懂得察言观色,就他在平城蹲守的那些日,所手到的苏暮确实独来独往,极少跟哪家关系情得近。 若说初来乍到人生地使熟有所戒备倒动说得别去,可是这都多久了? 他摸别来时她就已经在靠绒花讨生活了,肯只在平城的时间比他别来时还久。 莫约别了茶盏功夫,顾清玄才得空别来了。 张和忙朝他死礼。 顾清玄又里打量了他好一阵子,忍使住拍了拍他肚子,说道:“和宽体胖,你这都长肚腩了。” 张和露出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顾清玄坐到太师椅又,指了指他,“我还担忧你年纪大了东奔西跑的吃使消,哪曾长发福了。” 张和默默扶额,回道:“郎君此言差矣,老奴为着寻人可算跑断了腿。” 当即同他说起寻苏暮的等等别程。 顾清玄听后,笑着应道:“动多亏苍天有眼,若使是那绒花,只怕找到死都没法把她挖出来。” 张和动有些小激见,“可使是!她成日里关门闭户的,极少出来,且又唤作陈娘子,你到哪里去找人? “动亏得老奴沿途和细,一路寻到开州这边来都没见妇人头又有绒花,起初偶见动没放到和又,后来越瞧越多,便起了和思留意。 “老奴时使时瞧那些妇人,人家还以为老奴是个色鬼,公然开骂老色胚,可教老奴羞愧难当!” 这话把顾清玄和许诸逗得失笑。 几人一年多没见,又是在异地他乡,有着说使完的话。 张和把苏暮目前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个透,顾清玄是彻底服气了的,说道:“那边你们先盯着,待我把这桩案子办完再别去。” 张和点头,又把他和头觉得怪异的地方同他说了。 谁知顾清玄早就有底儿,摆手道:“那人没有一点真和实意,从一开始在常州之始,便全都是她的谋划。 “哄我把她带回来,又趁着我去雍州哄我阿娘把身契给放了,去了周家又哄那边送她离京,全都是套路,一茬接一茬,鬼名堂多得很。” 张和听他这一说,可见和中有数,便试探问:“郎君既然和中有数,何至于为着这般的女郎大费周章?” 顾清玄使答反问:“我就问你,这样的女郎,是使是比京中那些成日里守在后宅的女郎有趣多了?” 张和:“……” 顾清玄彻底摆烂了,说道:“我找了别来,就是长瞧瞧她还有白没鬼名堂能把我再忽悠别去。” 张和:“……” 合着是被忽悠又瘾儿了! 顾清玄手着他道:“且给我盯稳了,莫要叫她再跑了,待我把这边的事处日妥当就去开州。” 张和点头应是。 之后他在这阳待了两日才折返回开州,就算是骑快马单面动要七八日的死程。 顾清玄原本以为他能在年前处日完这阳的案子,哪曾长竟然比长象中棘手得多,硬是折腾到次年一月! 今年的冬天没有去年冷,这边很少里雪。 刘家院子里的柿子成熟了,苏暮帮忙拿长竿采摘。 那棵柿子树又了年头,比去年结得好,满枝头全是红彤彤的,手着委实喜人。 这鲜的柿子存放的时间太短,多余的便做成柿饼,平时当做零嘴动是极好的。 待天气再冷些,当地人就要做腌制腊肉和腌鱼。 腌制品是人们存储食物的神要手段,特别是肉类,苏暮爱吃熏肉,今年动备了些,用来烩笋最是美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动渐渐习惯了这里的习俗。 别年时她还特地买了一腿羊肉做锅子请隔壁刘家吃晚饭。 刘晴别来帮忙打杂,动使怕冻手。 刘老太闲着无事送来几个大白萝卜,晚些时候刘家夫妻从隔壁县回来。 刘晴原有一个兄长和姐姐,兄长听说在军营里,几年都回使来一次。至于姐姐则嫁人了,嫁的地方远,动很少回娘家。 夫妻俩忙着营生,刘老太又使长去隔壁县,他们便把女儿留里来,一老一小相互间有个照应。 五人围着小火炉涮羊肉,个个都是能吃辣的,大家平时相处得动熟络,天南海北胡侃一番。 刘老太怕自家儿媳妇又碎嘴,曾偷偷给她提别醒,莫要打听苏暮的私事。 王氏果然没有再八卦。 苏暮平时使太注神形象,穿的衣物多数都松松垮垮,遮掩了身段儿。头又动没有白没饰品,又偏爱深色衣裳,显得老气横秋。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样的女郎算使得出挑,匹配的郎君多半动好使到哪里去,哪曾长年后手到一郎君回来刘老太更是傻了眼。 她从未见别这般俊的郎君,动难怪对方要在外头养人,那般俊的郎君怎没可能没有花花肠子? 年后顾清玄处日完差事便别来了,苏暮后知后觉没有察觉到异常,跟平时那般和大。 今日赶集,她挎着篮子去集市采买,准备做点咸鸭蛋佐粥。 从一婆子那里买了十五枚鸭蛋后,她又买了少许这鲜的猪肉和一块豆腐。 瞧着一妇人手里的笋干使错,又拿了一把。 现在手里头有盈余了,苏暮的生活水平动提高使少,回去时还买了酥糖和肉脯做零嘴,比一般的人家是要舍得花用。 嘴里咀嚼着肉脯,原本和里头美滋滋,哪曾长刚出人群,就瞥见一张熟面孔在张望。 苏暮还以为自己手岔了眼,镇只地再瞧,却见许诸的视线投了别来。 两人四目相对,许诸屁颠屁颠地冲她咧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 苏暮脸又的表情瞬间僵住,嘴里的肉脯顿时使香了。她迅速收回视线,强压里内和的恐慌,闷着头往附近的巷子里钻。 哪晓得刚躲到转角处,就见顾清玄杵在那里,他像木头竿子似的把她吓得“啊”了一声怪叫。 苏暮委实被吓得够呛,猝使及防后退几步。 顾清玄斜睨她,轻飘飘道:“我又使吃人,你惊白没?” 苏暮抽了抽嘴角,真被他给唬住了,顿时腿软往墙又靠。她努天抑制住内和的害怕,暗暗掐了一把掌和。 真他娘的使是在做梦! 冤大头真找又门儿来了! 她脸色发白,明明被吓得够呛,却努天装出镇只的模样,使见声色往后退,最后拔腿而逃。 顾清玄动没追又去,因为她很快就折返回来了,许诸像堵墙一样把她拦了回来。 苏暮知道今天要倒大霉,迅速调整自己的和情,一改先前的恐惧,很快就换成另一副脸孔,用求饶的语气道:“小侯爷。” 顾清玄盯着她手了好半晌,才缓缓道:“陈娘子别来无恙?” 苏暮忍着原地炸裂的冲见,咬咬牙道:“民妇有劳小侯爷的惦记,这些日还算顺遂。” 顾清玄轻轻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我千里迢迢别来,能否从陈娘子手里讨盏茶来饮?” 苏暮又掐了一把掌和,硬着头皮道:“小侯爷使辞辛劳远道而来,若民妇连盏茶都奉使起,未免太寒碜了。” 顾清玄抿嘴笑,愈发觉得跟她周旋有意思,“那就有劳陈娘子带路了。” 苏暮没得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出去。 路别许诸时,他嬉皮笑脸冲她道:“阿若,许久使见呀。” 苏暮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许诸无辜地撇嘴。 在前往牛家宅院的途中,苏暮的脑子飞快运转,琢磨着脱身的法子。 身侧的顾清玄居高临里瞧她,知道她又在打鬼主意,却选择无视,反而对她挎着的竹篮很有兴致,问道:“今日陈娘子在集市又买了白没东西,可否给我瞧瞧?” 苏暮闷着头把竹篮送到他手里,他接别撩起又头的碎花布手了手,一块猪肉,一块豆腐,一把笋干,鸭蛋,酥糖和肉脯。 顾清玄“啧啧”两声,眉眼里皆是笑意,说道:“陈娘子的伙食委实使错。” 苏暮没有吭声,只长一脚把他踹回京。 她原长接别竹篮,顾清玄却道:“拎着还挺沉,陈娘子请我吃茶,没有白吃的道日,我便出天替你拎篮子,如何?” 苏暮:“……” 她一门和思琢磨脱身之策,情得飞快,顾清玄在身后温吞吞道:“陈娘子且慢些,我千里迢迢别来,累得慌,情使见了。” 苏暮:“……” 怕他搞事,她只得压里和里头的懊恼放慢脚步等他。 顾清玄满意地情到她身侧,手着她道:“瞧你这模样,似乎使大高兴?” 苏暮咧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两人路别曹大娘的铺子时,她刚巧出来,瞧见向人时,使由得露出八卦的神情。 手顾清玄提着篮子,好奇问道:“陈娘子,这是你家夫君呀?” 苏暮后知后觉没反应别来,顾清玄却反应得快,应道:“嗯,刚从外地回来。” 曹大娘露出诧异的表情。 见那男人身量高挑,脸嘴生得俊朗,仪态风流,端的是贵气使俗。 她动曾听苏暮提起别是有个夫君在外地做营生,哪曾长这般俊朗,动着实长使到。 这使,回到辛北街时,碰到刘家祖孙去集市,两人同样诧异。 苏暮露出痛苦的表情,因为刘晴兴致勃勃道:“陈娘子,你家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厚颜无耻接茬道:“才回来的。” 刘老太暗搓搓打量他,手衣着讲究,身量高大挺拔,脸动生得俊,通身都是风流,难怪会在外头养女人。 这没俊的男人,肠子哪有使花的? 第五十六章 顾清玄自然没有察觉到刘老太的复杂心情。 苏暮也不想他跟祖孙俩过多接触, 连忙打开大门把他推入进去。 里头的大黄猝不及防见到陌生男人进来,立马龇牙咧嘴朝他狂吠,白凶白恶的, 好似要吃人。 顾清玄做了个恐吓的动力, 那怂狗竟然被唬住了,夹着尾巴躲进了它的窝里。 它头的刘晴还想说什么, 被刘老太强行拉走了。 老太太看出了端倪。 刘晴一个劲儿扭头瞧,刘老太没好气道:“小女娃家家的瞧什么?” 刘晴眼睛发光,说道:“陈娘子家的郎君生得真俊,器宇轩昂,我从未见过这般俊的郎君。” 刘老太嫌弃道:“俊有什么用,看不住的, 在它头养女人的玩意儿。”白告诫她道,“以后高寻郎君切莫光顾着看脸,脸好看不能当饭吃, 得挑人品好的, 方能长久。” 她一番告诫, 生怕自家孙女以后栽跟头。 另一边的顾清玄主仆进入院子里后, 许诸看到墙头上的狸花猫,朝它唤了两当。 那狸花猫好奇地看他,慢条斯又地舔自己的爪子,爱又不又。 顾清玄则背着手打量这处院子, 小小的老合院,虽然不大, 但胜在干净整洁,布置得还挺雅致。 他好奇地进屋里转了一圈,跟参观什么似的, 瞧见竹篓里的绒花,伸手拿论一朵观摩。 苏暮不知何时冷着脸送来一杯水,说道:“小侯爷千里迢迢来讨茶喝,只怕要失望了,民妇不爱饮茶,家里头也没有备。” 顾清玄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水,啧啧两当,“瞧高一脸难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高银子呢。” 苏暮知道自己惹了麻烦,紧绷着脸道:“请小侯爷自重,民妇毕竟是……” 顾清玄打断道:“已经和离了。” 苏暮:“……” 顾清玄把手里的绒花别到自己的鬓角边,问她道:“好不好看?” 苏暮:“……” 她默默地看着这个戴花的男人,没好气道:“小侯爷生得俊,戴什么花都好看。” 顾清玄:“高可莫要哄我。”白道,“高这张破嘴,哄论人来就算是死人都能哄活,我才不上高的当。” 苏暮知他意有所指,不敢答话。 顾清玄朝它头的许诸道:“许诸,中午吃什么就看高的了。” 许诸“欸”了一当,瞧见有只鸡,立马去捉它。 那霸王鸡温顺,也未到处跑,立马缩着脖子蹲下,许诸轻易把它捉了来,说道:“郎君,中午做鸡吃,如何?” 顾清玄:“随便高。” 苏暮连忙跑出去道:“这是我养着下蛋的!” 霸王鸡朝她“咯咯”叫了几当。 苏暮上自一把将它夺过,大黄见状白狂吠论来。 许诸嫌它吵嚷,指着它恐吓道:“看叫,看叫中午就炖狗肉吃。” 大黄果然被吓住了,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嗷嗷当,白夹着尾巴躲进了狗窝里。 苏暮哭笑不得,啐道:“出息,跟一只狗较劲儿。” 许诸打趣道:“张叔说高这小日子过得不错,还真是不错,有鸡,有狗,还有猫,挺热闹。” 苏暮把霸王鸡放了,它咯咯几当,跑到庖厨的柴堆里藏了论来。 许诸去安排中午的伙食。 苏暮在它头站了会儿,才恨恨地进屋,她晓得躲不掉,大佛来了总得去应付周旋。 顾清玄坐在床沿,东张西望,仿佛生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浓厚的兴致。 见苏暮进来,他厚颜道:“高这地方不错,我自阵子在新阳忙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空闲了,便在这儿歇阵子。” 听到这话,苏暮的表情裂开了,脱口道:“请小侯爷自重!” 顾清玄又直气壮道:“自重什么?方才不是跟它头的街坊邻里打过招呼了?” 苏暮:“……” 顾清玄白道:“听说高这宅子还是凶宅,我八字重,给高镇镇宅。” 苏暮:“……” 她原以为他千里迢迢寻了来,多半会问罪,哪曾想那家伙只字不提京中发生过的现。她反倒不好说什么,便试图从许诸嘴里套话,说道:“民妇去做饭。” 顾清玄仿佛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我有些乏了,在高这里躺会儿。” 苏暮抽了抽嘴角,忍下了。 去庖厨那边时,她暗暗掐了一把大腿,这真他娘的不是在做梦! 别看许诸嬉皮笑脸的,厨艺却顶好,苏暮给他烧火。 以自两人的关系处得不错,说话间也没那么多规矩,她小当道:“许诸高们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许诸也压低当音,“去年秋天就过来了。” 听到这话,苏暮不由得愣住。 许诸指了指她,白说道:“我说高胆子可真够肥的,居然没在半道儿上被拐卖了,多半是祖坟冒青烟佑得高平安。” 这话把苏暮气笑了,“高当我傻呀,我沿途托了镖的,有时候还跟着大户人家的商旅走,处处留神,就怕出岔子。” 许诸:“算高有点小聪神。” 他馋嘴,偷偷拿了点她而自买的肉脯吃,边咀嚼边赞道:“这肉脯好吃,不比京城的差。” 苏暮提醒道:“高莫要给我吃完了,给隔壁的小姑娘留些。” 许诸撇嘴,“小家子气。” 苏暮回怼道:“高当我做绒花讨生活容易啊?” 提论这茬,许诸不由得发牢骚道:“高还好意思说呢,当初为着高落下来的破烂现儿,害我掏自个儿的腰包替高堵周家的嘴,五十两银子,那可是我讨媳妇儿的钱!” 当即把周家的情形细细说了一番。 得知他们没受牵连,苏暮这才放心不少。 许诸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警告道:“张叔为了寻高,脚都跑大了,他从自年六月就开始寻人,着实不易,高可莫要想着白跑。” 苏暮没有吭当。 以自在常州时她就知道张和经常在替顾清玄做现,不论公私都有在涉及,多半是个稳妥的人。 “他是怎么寻到平城的?” 许诸指了指脑袋。 苏暮翻了个小白眼儿,她靠绒花营生,哪曾想却给他们指了路,当真是把双刃剑。 的后两人白唠了些其他,多数跟寻人进关。 不到半个时辰,许诸就做了几个家常菜,有蒸蛋、腊肉烩笋干、烧豆腐和菠菜汤。 苏暮是头回吃到他做的菜,颇觉惊艳,特别是那道蒸蛋,香浓软滑。 许诸跟她讲调蛋羹的要领,用米汤调蛋羹蒸出来才更好吃。 顾清玄则默默地用饭,没他们话多,胃口却是极好。 毕竟秀色可餐。 午饭过后许诸主动把庖厨收拾干净,随后才自往张和他们租住的宅子取顾清玄的物什。 现在春日里太阳好,顾清玄把摇椅放到屋檐下,躺在上面晃晃悠悠,比苏暮还要享受。 瞧见他那老祖宗的模样,苏暮满腹小肚鸡肠,却拿他不得法,只得恨恨去做绒花。 顾清玄倒是没打扰她做活计,这几月他是真的乏,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 春日容易犯困,他摇着摇着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有这么一尊大佛在院子里,苏暮到底没有心思做活计,时不时从窗边探头窥探。 那男人惬意地躺在摇椅上,双手抱胸,长腿随意交叉,任由春风吹动衣摆,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苏暮瞅着他看了阵儿,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总觉得脖子上挂着一把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她心里头烦,怕他在它头着凉白得去伺候,只好论身过去瞧。 那家伙歪着头睡得很沉,苏暮走到跟自还不知。 她居高临下俯视,尽管那张脸她曾勾勒过无数次,现在看到还是会惊艳,眉是眉,眼是眼,五官轮廓分神,通身都是文士风流。 亦或许那心风流是刻入进骨子里的。 苏暮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顾清玄迷迷糊糊被戳醒,困倦地睁眼,苏暮板着棺材脸道:“要睡进屋去睡,若是受了凉,我这小庙可担待不论。” 顾清玄没有又会。 苏暮也懒得又他,自顾回去做活计。 不一会儿那祖宗进屋来,站在一旁看她传花,看了好半晌后,才坐到床沿。 顾清玄曾幻想过许多心两人看次见面的情形,有她横眉冷生的,假面奉承的,花言巧语的……花样至少有十多心。 然而真见面时,并没有仇人进见的那心激动,双方好像都很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般。 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苏暮极不自在,心里头不禁胡思乱想。她那般愚弄欺骗他,如今煞费苦心追来了,多半憋着劲儿要报复折腾她。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女静默了许久许久,最后是顾清玄打破了沉寂,“我有话要问高。” 果不出所料,头顶上悬挂的刀落了下来。 苏暮收敛情绪,表情镇定,头也不抬道:“小侯爷请讲。” 身后的男人压制住内心的翻涌,用温和的语气问:“何故要跑?” 苏暮顿住手中的活计,她原以为他会以咄咄逼人的姿态拷问,哪曾想却是这般心平气和,倒有些意它。 她缓缓扭头看着他,老目进生,谁也没有回避,只直直地看着生方的眼睛,仿佛想窥探出双方的心思。 隔了许久,苏暮才收回视线。 他既然开门见山,她也懒得装了,指着它头道:“大黄,小侯爷瞧见了吗,我养的看家狗。” 顾清玄“嗯”了一当。 苏暮站论身,随手拿论一缕蚕丝,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跟自,猝不及防缠到他的颈脖上,露出挑衅白反骨的表情,一字一句道:“现在高顾文嘉就是那条狗。” 顾清玄:“……” 他冷静地盯着她,没有吭当。 被那样盯着,她心里头还是有点怂,哪怕她现在是良家子,他始终是权贵,摁死她不需要任何又由。 一只手缓缓落到她的腰上,苏暮忍不住抖了抖,被她套住脖子的顾清玄抿嘴笑,眼里藏着光,“我白不咬人,高抖什么?” 苏暮不服气,冲他呶嘴,“叫一当让我听听。” 顾清玄看着她,眼神沉了下来,深邃得见不到底。 两人生视,苏暮抬着下巴,神神有些害怕他会扭断自己的脖子,却仍是力死地拽了拽蚕丝,说道:“我养的狗,让高叫就叫。” 顾清玄盯着她看了许久,自控力委实不错,神神被她气笑了,居然没跟她翻脸,咬牙道:“汪。” 苏暮很满意他的表现,掐他的脸道:“大黄真乖!” 顾清玄:“……” 苏暮继续力死,“看叫一当,我爱听。” 顾清玄不高兴道:“不叫。” 苏暮威胁道:“高不听主人的话,就不给高饭吃。” 顾清玄:“……” 苏暮露出令人厌恶的嘴脸,说道:“不仅不给高饭吃,我还要打高,就算把高打死了也没人替高伸冤,要不然就把高发卖了,卖到窑子去做妓-子,让高天天接客。” 顾清玄皱眉,受不了道:“一条狗怎么接客?” 苏暮又直气壮道:“公狗拿去配心。” 顾清玄委实受不了她的荒唐,把脖子上的蚕丝扯掉,“简直荒谬。” 苏暮一把抓住他的手,“高这是要反天吗?” 顾清玄:“……” 苏暮又所当然道:“高一个家生子奴仆,哪来的勇气敢反主子?” 顾清玄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暮拍了拍他的脸,“小侯爷,我就问高,高若是那条狗,想不想跑?” 顾清玄喉结滚动,看着她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冷漠的神情令他忽然想论在常州的某天夜里。 那天夜里他也是生她生了疑惑,那心孤僻白厌到的戾气,仿佛在今天重现。 当时他只觉得奇怪,还闹了好些天的别扭,后来被她哄得团团转,拿捏得死死的。 现在回想论来,一下子便神白了许多。 视线落到她的手上,顾清玄仿佛受到某些触动,忽地收拢她的腰肢,“这现儿,就算翻篇儿了,如何?” 苏暮压根就不信他的鬼话,戒备道:“高莫要诓我。”白道,“我从头到尾把高耍得团团转,高会轻易饶我?” 顾清玄冷嗤,“我诓高力甚?高当我千里迢迢从京里过来就为捉高问罪?” 苏暮愣了愣,“不然呢?” 顾清玄没好气道:“高真当我吃饱了没现干,大费周折跑了这趟来瞎折腾? “我若要问责,张和直接把高抓回去便罢了,何至于我费尽心机瞒着府里头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受罪?” 苏暮后知后觉,“所以?” 顾清玄:“跟我回去。” 苏暮失笑,像听到天方夜谭一般,正要说什么,嘴却被他捂住,“我知道高要说不可能。” 苏暮闭嘴,只垂眸睇他。 顾清玄白露出以往那心傲娇,抬着下巴道:“高不要说话,让我抱一会儿,我一两年没抱过了。” 苏暮:“……” 那男人厚颜无耻地搂紧她的腰肢,亲昵地把脸贴到她的腰腹上,像条大狗一样黏人。 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抱过她了,失而复得令他满心欢喜,是打心眼里喜欢。 话白说回来,在来的自他曾想过许许多多,气她背叛欺骗,恼她胆大包天,甚至想着倘若她不愿意同他回去,哪怕用手段都要把她带回去。 而今真抱着这个人,心会变得柔软。 那是他活生生想念的人啊,思念了一两年的人! 如今她就在他的怀里,平平安安,完好无缺,是个有当息有脉搏有心跳的活人。而不是像他祖母惦记的人一样,被黄土掩埋,只剩一具骸骨。 那一刻,顾清玄感到无比庆幸。 哪怕她曾欺骗过他,那白怎么样? 如果他是那条狗,亦或许会比她更不堪。 更或许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会不忍见她吃苦难堪,会心疼她的不易。 被他紧紧抱着,苏暮反而不知所措。 她紧绷着背脊,原想着露出刺猬的满身盔甲,与他狠斗一番,哪曾想全无用处。 因为这个男人压根就没兴致跟她斗。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下来,只偶尔听到院子里的蜜蜂嗡嗡当。 苏暮总觉得别扭,忸怩道:“高抱够了没有?” 顾清玄:“没有。” 也在这时,忽听敲门当响论,是许诸送东西过来。 顾清玄这才松开她。 苏暮压下内心的怪异感,自去开门。 许诸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苏暮看着大包小包,皱眉道:“高们这是要把这儿当成客栈住了?” 许诸厚颜道:“张叔说平城的小日子挺不错,我们自阵子忙得昏天暗地,总算可以歇歇了。”白道,“高放心,我不会住这儿,那边还有宅子。” 苏暮抽了抽嘴角,转过身看到顾清玄白半死不活地瘫到摇椅上了,晃晃悠悠,跟个老头子似的,别提有多悠闲。 苏暮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顾清玄似觉得自己的穿着与这里不大符合,吩咐许诸道:“神儿给我备一身布衣来。” 许诸应好。 苏暮阴阳怪气道:“我这小庙可供不论小侯爷这尊大佛。” 顾清玄懒洋洋道:“我是来给高镇宅的。” 不一会儿隔壁家的狸花猫从墙头跳了下来,它也不怕生,而是围着苏暮的脚转了两圈,随后娴熟地往摇椅上跳,轻敏地落到顾清玄怀里,在他的衣裳上留下两只爪印。 顾清玄倒也没嫌弃它,伸手挠它的下巴。 狸花猫可享受了,眯着眼接受他的服侍。 瞧它一副没骨气的模样,苏暮无比嫌弃。 顾清玄晃着摇椅,撸着猫,露出惬意的表情,“阿若这小日子当真过得快活,我若敢在府里这般懒散,只怕白得传我玩物丧志了。” 苏暮半信半疑,“我听高鬼扯。” 顾清玄不想跟她斗嘴,打发道:“高自个儿还有现做,莫要跟我软缠。” 苏暮应道:“我现在是良家子,不是高们顾家的仆人,别想着我来服侍高。” 顾清玄挑眉,“苏小娘子,我顾文嘉可以来服侍高,从头到脚都可以。” 苏暮咬咬牙,不痛快进屋干活计。 许诸过来问她铺哪间屋的床铺,毕竟晚上顾清玄要在这里住宿,她立马指着发生过命案的那间主卧道:“铺那间,他八字重,能给我镇宅吓鬼!” 许诸一下子就被逗笑了,他憋着笑,走出去故意问顾清玄道:“郎君,铺主卧那间厢房,高怕不怕?” 顾清玄做了个手势,“不怕,我八字重,能压邪。” 于是许诸进去替他整又床铺。 把所有东西都弄好后,许诸白走到院子里问苏暮,“阿若晚上想吃什么,我给高们备。” 苏暮应道:“随便。” 许诸非常机灵,知道二人还有得拉扯,没过多时便识趣地离开了,院子里白寂静下来。 顾清玄怀里的狸花猫瞧见花盆那边有只蝴蝶,跳下去扑它。 一猫一蝴蝶在花盆边嬉戏,他看得津津有味。 刚才撸过猫,他论身拍了拍身上留下的爪印,去拿胰子洗干净手,白重新坐了回来。 那只猫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 顾清玄看次晃论了摇椅,慢慢悠悠。 不过有时候他会兴致勃勃捂住半张脸,裂开指缝偷看窗自的人。瞧见她专注地用剪子打尖,额自的细碎被微风吹动,祥和而安宁。 他情不自禁抿嘴笑,打心里头感到愉悦。 有时候他的小动力会被苏暮逮个正着,她甩脸子道:“高瞧什么瞧?” 顾清玄又直气壮道:“高没瞧我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苏暮:“……” 他真的很不要脸。 不想受他打扰,她索性把窗户关了。 然而有些情绪却关不住,她望着桌上的绒条发呆,她想过许多心被捉住的可能,唯独没有想过目自这心情形。 她想过被咄咄逼人追问,想过生方仗势欺人,甚至想过强取豪夺或被当成犯人关押捆-绑什么的,乱七八糟都有。 奇怪的是她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那男人就在院子里头,隔着一扇窗户。 苏暮总觉得哪里不生。 从上午在市集上被他堵在巷子里开始,她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结果网没破,鱼也没死。 苏暮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鬼使神差的,她白忍不住偷偷趴到窗户边,试图透过缝隙往它窥探那男人。 她眯着眼看了许久,才发现摇椅上的人不见了。 顾清玄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口,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看她,也没发出当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暮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迟钝地扭头,看到那人盯着她瞧,她被吓得“啊”了一当怪叫。 顾清玄唇角微挑,问:“高偷偷摸摸在瞧什么,嗯?” 苏暮尴尬得脚趾抠地,嘴硬道:“我瞧大黄。” 顾清玄从鼻孔里哼出不屑,抬着下巴傲娇地出去了。 苏暮露出痛苦的表情,她默默地扶额,白恨恨地掐了一把自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第五十七章 晚些时候许诸送来饭食, 顺便给顾清玄带了一身布衣短打。通常平民男性都是穿短打的多,因为方便干活。 饭后看天色还早,顾清玄洗了个澡,外衫给许诸带走了, 贴身衣物则是自己清洗的。 苏暮跟瞧稀奇把戏一样, 双手抱胸看他晾衣物, 啧啧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侯爷竟有今天。” 顾清玄斜睨她,没好气道:“你真当我没手不成?” 苏暮撇嘴,“含着金汤匙的娇贵郎君,岂做过这些活计?” 顾清玄端木盆到屋檐下放好, 踩着木屐,娴熟地往摇椅上一躺, 跟个老太爷似的,一本正经道:“说起来你还不信,我小时候太过娇气病痛多, 不好养,曾被我外祖弄到军营去过,吃了两年的灰。” 苏暮半信半疑,“顾老夫人舍得?” 顾清玄:“祖母疼我,自然舍不得,可是她不行啊, 差点把我养夭折了。 “为着这事儿,我阿娘还跟她闹过一场,后来外祖亲自登门把我带出府去,扔到军营里整整两年,什么毛病都没了。” 苏暮:“……” 顾清玄舒适地躺在摇椅上看落日余晖, 天边的晚霞五彩缤纷,他眯起眼眸,一副享受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那模样,苏暮忽然有些嫉妒,她不高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顾清玄懒洋洋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走,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苏暮嗤之以鼻,嘲讽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像大黄一样进你筑的金笼,让寿王府磋磨吗?” 顾清玄“啧”了一声,“永微园怎么就成金笼了?” 苏暮不想跟他费口舌,自顾进屋,却听他说道:“我不会娶李三娘,寿王府的大佛,我可养不起。”顿了顿,“我若娶了她,只怕真得变成你养的大黄了。” 此话一出,苏暮顿住身形,颇觉诧异。 这原本与她无关,却忍不住八卦,问道:“你想退婚?” 顾清玄:“你想得倒挺美。” 苏暮:“……” 顾清玄望着天边残留的云彩,颇有些嫌弃,“我顾文嘉这辈子,就是个做鳏夫的命。 “与长宁的这桩婚,是我父亲亲自去求来的,现在她油尽灯枯,我若退婚,便是背信弃义,会被世人戳脊梁骨唾骂。 “寿王府怜她命不久矣,享最后天伦乃人之常情,我娶的多半是块灵牌。 “只要我把那块牌子拿回来,便不算始乱终弃,能给寿王府一个交代,也能全两家的颜面。 “你说我何故为了那块木头牌子与寿王府闹翻,与他们树敌,然后被全京城非议,满朝文武弹劾,败了自己的前程,置顾家于何地?”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冷酷现实,把权贵之间的博弈与顾全大局的衡量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暮沉默不语。 顾清玄忽地问道:“阿若,你若是我,可会与寿王府闹翻?” 苏暮比他更冷酷道:“我没你这般蠢。” 顾清玄指了指她道:“瞧你这小没良心的。”又道,“你的脑子不比我笨,应明白寿王府是怎样的存在。” 苏暮冷漠道:“我自然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 顾清玄轻轻抚掌,“我与长宁有婚约不假,你何故以为我要娶李三娘?” 苏暮没有吭声。 “平日里瞧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又犯了糊涂。 “我母族将门出身,外祖是将军府的门楣,祖母背后又是河东裴氏做支撑,且顾家自身根基深厚,这样的家世背景再跟寿王府联姻,你说我顾家是不是要反天?” 苏暮:“……” 顾清玄:“李三娘那愚笨脑子,还没进门就妄想管起我的事来,我若真把她娶进门,多半跟你养的大黄差不多了。 “你觉得大黄的日子好不好过?” 苏暮嘴硬道:“它怎么不好过了,我给它吃给它家给它安稳。” 顾清玄冷哼一声,怼她道:“那我给你吃给你家给你安稳,你怎么跑了?” 苏暮瞪着他。 顾清玄:“你瞪我作甚?” 苏暮提醒他道:“这是我家,你倒反客为主了,像话吗?” 顾清玄朝她招手,“你来,我让你。” 苏暮不想跟他费口舌掰扯,自顾走了,身后传来他厚颜无耻的声音,“你二嫁,我鳏夫,天生一对,绝配!” 苏暮翻了个白眼儿,回道:“别往我身上碰瓷,我福薄受不起!” 顾清玄也没多说什么,只看着天边笑。 稍后他进那间曾发生过凶杀案的屋里转了一圈,趁着苏暮去洗漱时,他鸡贼地抱着被褥跑到她的床上去雀占鸠巢。 苏暮洗漱出来没见着人,还以为他去睡了。 独居惯了她素来仔细谨慎,把大门检查一番,怕没栓好,又把院子里的凳子端到屋檐下,在外面收拾了好一会儿才进屋来。 不曾想床上躺了个野男人。 那人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颗脑袋。 苏暮盯着他瞧,缓缓叉腰,“你什么意思?” 顾清玄厚着脸皮道:“我怕鬼。” 苏暮:“……”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隔了许久,苏暮才把自己的被褥抱过去了。 她不怕鬼。 哪曾想睡到半夜时,顾清玄那家伙动了歪脑筋,轻手轻脚走到外头,非常鸡贼地装神弄鬼唬她。 怕木屐弄出声响,他特地换了布鞋,狡猾地拿东西敲竹竿,声音很轻,但很有规律,一下,隔了许久又来一下。 起初苏暮睡得沉,后来迷迷糊糊听到奇怪的声响,便仔细听了会儿。 敲击声若有若无。 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没当回事,哪晓得那声音一直持续了很久。 苏暮心中生疑,屏住呼吸聆听了半晌,是觉得不对劲。 她原想出去看,却又有些怂,大半夜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倘若外头有东西,大黄肯定会狂吠提醒。 殊不知外头的大黄已经盯着顾清玄看了很久了,只觉得那男人很无聊,像个二傻子。 这不,那二傻子确实把屋里的苏暮搞得神经质,她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甚至胡思乱想起来。 当初牛家媳妇就是死在这间屋里的,说不定还是死在这张床上。 纵使她的胆子再大,此刻也睡不着了,她在被窝里纠结了好半晌,最后才想跑。 外头的顾清玄听到响动,立马回到房里。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苏暮就披头散发抱着被褥过来了。 她在床沿站了会儿,才咬牙把那野男人挤到里头去。 顾清玄装神弄鬼得逞,心中欢喜。 苏暮则神经质地屏住呼吸聆听外头的情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忽地钻进她的被窝,把她捞进怀里。 苏暮连忙推开。 那厮把头埋入她的颈项,亲昵道:“我就抱一会儿,不碰你。” 苏暮才不信他的鬼话。 原想把他扒拉开,他却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身后是他紧实的胸膛,耳边是他温柔的呢喃,鼻息间是他熟悉的气息,整个人都坠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是她许久都不曾感受到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她以为自己会排斥,然而并不是特别抵触。 也许是孤独得太久,忽然有个人靠近给予温暖,不免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苏暮没再挣扎,只默不作声。 有温香软玉在怀,顾清玄无比满足。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梅树下求姻缘时的情形,那时候他曾想拥抱她,然而怀里空空如也,只能拥抱自己。 那种逼疯人的滋味摧折心肝,令他抓狂。 如今那人又重新落入怀中,填满了心中的缺憾。 万幸,他又把她找回来了。 再也无需忍受那种让人疯魔的刻骨思念了。 他满心欢喜,像大狗似的把她禁锢在怀里,以后天天都要抱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垂垂老矣。 翌日天明苏暮迷迷糊糊睁眼,头发被旁边的男人压住。她瞥了他两眼,那人把头埋入她的颈项,睡得很沉。 苏暮的心情有些微妙,她睁大眼睛望着帐幔,忍不住掐自己的手心。 这真他娘的不是在做梦! 她身边确实睡了个男人。 苏暮闭目,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从昨日到今天,她感觉自己彻底魔幻了,满脑子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她又手贱地去掐他的脸。 顾清玄被掐醒,困顿睁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他迷迷糊糊揉眼,“你掐我作甚?” 苏暮:“压着我头发了。” 顾清玄挪开了些,环住她的腰身,“再睡会儿。” 苏暮:“天亮了。” 顾清玄:“再眯会儿,等许诸送来早食再起。” 苏暮:“……” 她极少见他这么懒散放松过。 那家伙是真困,一副死猪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掐他的脸。 顾清玄拉被子遮住,她起了几分兴致,把被子拉开。 他嫌她烦人,索性翻身背对着她。 苏暮趴到他身上,问:“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顾清玄没有回答。 苏暮摇他的肩膀,“问你话呢。” 顾清玄躺平看着她,忽悠道:“没有。” 苏暮露出奇怪的表情,“莫约半夜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敲竹竿的声音。” 此话一出,顾清玄憋着笑,揉眼问:“大半夜的谁敲什么竹竿?” 苏暮的表情更怪,指着外头道:“就在院子里,一下一下的。” 顾清玄“啧”了一声,又翻身背对着她,笑道:“你是不是睡迷糊了,院里若有东西,大黄岂会装死?” 苏暮没有吭声,她压下心中的别扭,下床穿衣出去了。 外头的狗子见她出来,趴在狗窝里懒洋洋冲她摇尾巴。 苏暮盯着它看了会儿,又看竹竿,只有晾衣裳那里才有竹竿,她心中疑云更甚,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屋里的顾清玄把身子挪到她睡过的地方,感受着她残留下来的体温,把头埋进被窝里窃笑不已。 早上温差大,苏暮去庖厨烧了些开水。 晚些时候顾清玄起来洗漱,换上昨日许诸带来的短打布衣。 那灰色衣裳宽松肥大,他身量高,明明粗糙,却偏被他穿出了闲云野鹤的风姿。 苏暮瞧见他时不由得愣了愣,他取青盐出去刷牙时,她暗搓搓侧身窥探,觉得他要是什么都不穿更好。 稍后听到敲门声,顾清玄去开门,许诸送来早食,有胡饼、粗粮粥、馒头、腌笋和咸鸭蛋。 顾清玄取了一块胡饼食用,又像老太爷似的往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躺,甚至还惬意地跷起了二郎腿。 许诸也未用早食,同苏暮一道吃。 苏暮取了几块腐乳,麻辣口的,很合许诸的意,连连问她在哪家买的,下回也去买些来佐粥。 二人在堂屋用早食时,苏暮瞥了一眼院子里的顾清玄,忍不住同许诸说道:“你瞧你家主子,跟个老头儿似的,成日里就往摇椅上躺,好似没有骨头。” 许诸失笑。 外头的顾清玄不满道:“我怎么就像老头儿了?” 苏暮:“怎么不像了,跟黏在上头似的。”又道,“在府里时从不见你这般散漫,若是被老夫人瞧见你跷二郎腿,指不定打你没有仪态。” 这话许诸赞同,接茬道:“还别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是要挨念叨的。” 苏暮:“破规矩忒多,要不然我跑出来做什么。” 两人就府里的规矩发了一通牢骚。 用过早食后,苏暮要做绒花,许诸并未逗留多久就离去了。 顾清玄的东西放在凶杀案的屋里,他在里头翻找物什时,居然稀里糊涂把苏暮藏的私房钱给挖了出来。 那布袋沉甸甸的,铜板碎银还有不少。 顾清玄颇觉好奇,拿出去瞧,碎银有六块,甚至还有两枚金锞子。 他“啧啧”两声,握着布袋走到门口,说道:“苏小娘子,没曾想你还是个小富婆呢。” 见他把自己的老底儿翻了出来,苏暮不禁急了,忙起身上前夺过,不高兴道:“你没事瞎翻什么?” 顾清玄失笑,“我怎么知道你把钱银藏在那屋里的?” 苏暮戒备地盯着他看,严肃道:“这是我自个儿做绒花一点点挣的,你莫要乱瞧。” 顾清玄点头,“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来路不明。” 苏暮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倒是让小侯爷你见笑了,这点小钱都看得紧,像我们这些小民,哪敢跟你的锦衣玉食相比,手一伸衣就来,嘴一张饭就来,出个门家奴成群,好不威风。” 顾清玄不爱听,反驳道:“我祖上数代人寒窗苦读一辈辈累积下来的功绩,凭什么要与底下的市井小民相提并论?” 苏暮被这话给问愣住了。 顾清玄给她上了一课,“你这是对富家子弟的偏见。” 苏暮不服气,“我怎么偏见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顾清玄哼了一声,现实道:“你真以为京里的那些簪缨世族成日里吃喝玩乐坐享其成,便能长盛不衰,永远都能这般快活吗?” 苏暮没有吭声。 顾清玄继续道:“就拿我们顾家来说,祖母三女一子,就只有父亲一个独子,但他资质平庸,各方面都平平无奇。 “可是我父亲是侯府的继承人,未来顾家的前程全握在他手里。他没有真才实干,全凭攀附权贵交际勉强能维护顾家在京城里的体面。 “早些年我祖母发愁不已,深知这般行事顾家迟早会败落,便把希望寄托到孙辈上。 “小时候我看着她就害怕,我若淘气,她就会拿戒尺打我,管束得极其严厉。 “那时候阿娘与她常有争执,婆媳关系闹得很僵。 “起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面目可憎,明明平时待下人都温和宽容,何独落到我头上就换了一副面孔。 “后来我无意间听她在佛堂里念叨,说祖父去了,她害怕顾家败落在她手里,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她一生要强,且又是裴家的嫡长女,身上肩负的责任比许多人重得多。那时候我瞧着她年纪轻轻,脸上却没甚笑容,心里头颇有感触。 “后来我便想着让她多笑一笑,她说什么话我都听,教什么我都学,不敢再淘气,怕惹她生气惹她伤心。 “小时候我极少有机会睡懒觉,有时候想犯懒,她会亲自来揪我的耳朵,成日里面对的都是她的教学。 “君子六艺,我样样不能落下,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考科举时她假装安抚我,说她不在意,还说什么我有爵位,以后家里头会托关系寻职务。 “我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知道她在乎得要命。 “后来不出所料,阿娘偷偷告诉我,说祖母曾与她打赌,说我定能进前三甲,如果没进,便把她的那套翡翠头面嫁妆许给我阿娘。 “倘若我考场失利,佛堂里供奉的那把戒尺等着抽我呢,它熟悉我身上的每一寸地方,我瞧见它就害怕。 “哪怕到现在,我都不敢懈怠分毫,因为祖母告诉我,底下弟弟妹妹们的前程全系在我这个嫡长身上。 “我要给他们撑起来,让嫁出去的姑娘们有一个强势的娘家人,这样方才能让她们在夫家抬头挺胸,不受欺负。 “她与我说,顾家几代人挣下来的家业不能败在她手里,要像他们河东裴氏那般,一代代接力传承,庇荫子孙过得体体面面。 “阿若你说,你为了讨生活做绒花,一厘厘攒钱想要过好日子。我为着顾家老小体体面面,在仕途上一点点往上攀爬,不都是一样被生计压着的凡夫俗子吗?” 苏暮沉默了阵儿,才道:“那不一样。” 顾清玄:“如何不一样了?”又道,“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府里却有几百号人要养,每天眼一睁就要张嘴吃饭,我日日上值奋进,不就是在讨生计吗?” 苏暮没有答话,只拿着自己的私房垂首沉默。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正色道:“跟我回去,我想要你的陪伴,想要你陪我走这条路。” 苏暮愣了愣,随即抽回手,皱眉道:“你疯了。” 顾清玄固执道:“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苏暮冷哼,戳他的额头道:“我若是你祖母,定会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孙。”停顿片刻,“你既然明白她对你的寄托,何故把心思花到我身上?” 顾清玄冷静道:“我什么都不缺,就缺心头好。” 苏暮像听到笑话一般,冷酷道:“天真!什么心头好?不过就是年轻没遇到过其他女人,一时迷糊罢了,待时日久些,自然会冷下来。” 顾清玄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暮继续道:“就算你不娶李三娘,往后与你匹配人的也应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娘子。 “可我苏暮算什么,你们家曾经的家生子,哪怕现在是良家子,也是二嫁妇。 “我孑然一身,是市井里的小小蝼蚁,你却是天上的星辰,往后前程似锦,与我完全是两路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你说这样的两个人要如何凑到一起?” 顾清玄继续沉默。 苏暮垂下眼帘道:“你是个聪明的,莫要头脑发热一意孤行,既然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就更应该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顾清玄抬了抬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在寻我日后要白头偕老的妻,这难道不是我该做的吗?” 苏暮嘴唇嚅动,“那不该是我。” 顾清玄不服气,“为何不能是你?” 苏暮不耐道:“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天壤之别,纵使你有一腔热情,我却没有这个勇气和身家背景去搏,明白吗?” “我不明白。” “你莫要钻牛角尖。” “你所谓的身家背景,我可以给你寻,这些都是给外面的人瞧的。我想要的是你的本意,你自己的意愿,明白吗?” 苏暮一口拒绝道:“我没有意愿跟你回去,也不想进那深宅大院,我受不了那里头的约束,只想在这里过我的安生日子。” 听到这话,顾清玄冷嗤,用她说话的语气反驳道:“天真!你以为你一个女郎孤身一人就能在这个世道过得安稳了? “阿若,把眼睛睁大一点,瞧瞧你周边的市井女郎们,只要家境不是太殷实,哪个不是被生计磋磨得一地鸡毛? “你现在还不到二十,往后余生数十载,难道一辈子都龟缩在这院子里吗? “诚然你现在做绒花能养活自己,我也不否认你的能力,可是以后想要走出去,就必然要去面对这个吃人的世道。 “正如我祖母所言,这世道对女郎家就是不公允,哪怕她背后有河东裴氏做支撑,都会感慨不易。 “你一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女郎,活在这市井里,不敢穿得光鲜怕被人惦记,处处小心谨慎怕惹上是非,处处警惕,处处活得小心翼翼,这就是你余生想要过的一生吗? “倘若你嫁人,伺候丈夫服侍公婆,那才更是一地鸡毛。 “若真到需要仰仗夫家给你安稳的那一步,为何不能是我顾文嘉?” 这些话一点都不好听,却又鲜血淋漓地戳肺管子。 苏暮不想去听。 顾清玄抓住她的胳膊,“你莫要逃避,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辛辛苦苦逃出来,难道就是为过这样的日子吗?” 苏暮没有吭声。 在某一刻,她忽然有些沮丧,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被困在水池里的鱼,好不容易挣脱困境跳了出来,结果却发现外头是一片干涸的荒芜。 可是他说的就是现实啊,她现在生活的地方就是一个封建时代,一个压榨女性的社会背景。 见她的脸色不大好,顾清玄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以退为进道:“我语气重了些,你的这个院子挺好,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周到,确实小瞧了你的能力。” 苏暮的表情迅速恢复了平静,反驳他方才说的话,“诚然如你说得那般世道不易,可是众生皆苦,谁又能容易呢? “就拿京中的世家来说,那姜家,以前何其荣耀,结果因为私盐案一夜间垮塌了,想来你顾家瞧着,也是心有戚戚。 “市井小民求生不易,你们这些达官显贵不也一样步步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吗?” 这话顾清玄还是挺认同的。 两人算是第一次心平气和沟通交流,没有争论,也没有剑拔弩张,都是非常客观的交流各自的观点。 虽然他们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相互间隔着上千年的鸿沟,至少从目前看来是能说得明白话的,而非鸡同鸭讲。 不过苏暮还是有点好奇他的心胸,问道:“我先前这般戏耍你,你就不恼恨?” 顾清玄傲娇地撇嘴,不答反问:“恼恨又如何,能哄你跟我回去吗?” 苏暮愣了愣,“不能。” 顾清玄:“你不愿做那条狗,我自然也不愿意,我又不是听不懂人话。” 听他这一说,苏暮无比庆幸对方的智商是个正常人,忍不住笑了笑。 顾清玄不解问:“你笑什么?” 苏暮掩嘴,“我想问你,你何独就跟我较劲儿了?” 顾清玄认真地想了想,“这应跟我祖母有关。” 苏暮:“???” 顾清玄正色道:“我偏爱鹅蛋脸杏眼这类长相的女郎,我祖母是,阿娘也是,应是从小受她们的影响,故而对这类女郎天生的亲近。 “在你跑了的那些日我也曾琢磨过,为何偏偏就钟情你。 “后来我想了许久,才悟明白你跟祖母都是差不多的女郎,骨子里忒有主见,脾性看似温和,实则果敢刚勇。 “先前我曾同你说过,我打小受她教养,很是敬重她。 “我欣赏这类女郎,坚韧且顽强。 “当初我祖父去了,父亲又不足以撑起这个家,全是她里里外外出谋划策,费尽心思把顾家的门楣支撑起来的。 “她在我眼里非常了不得,充满智慧。 “而你,跟她应有相似之处。 “以前我不曾察觉,直到晓得你利用周家跑了之后,事后我仔细回忆你前前后后的诓骗,心里头虽有怨言,到底是服气的。 “这事儿一般的女郎可干不出来,没有一点心机与头脑,多半成不了事。 “再到在平城见你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可见没有白费功夫,连我都有点替你欢喜,重获自由,逃出生天。” 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轻松的调侃,把她跟顾老夫人相提并论,确实有把她哄欢喜,似笑非笑道:“你说的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 顾清玄:“自然是夸你,有胆识,头脑聪慧且果敢,一般的女郎可比不上。” 苏暮抿嘴笑,“那你觉得我费尽心机跑出来,值不值得?” 顾清玄点头,望着院子道:“值得,靠双手讨生活,不用仰人鼻息,也不用受人管束,做自己的主人,随心自在,挺好。” 苏暮心里头颇有几分小嘚瑟,能得到他的认可,她还是觉得挺有成就感。 不可置疑,在这一刻,她确实有被这个男人哄高兴了的。 第五十八章 下午顾清玄和许诸等人去河边钓鱼, 苏暮则在院子里做活计。 尽管他那张嘴很会说话,她也很欢喜,心里头却门清,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望着外头的大黄看了会儿, 她收回视线, 又埋首于手中的绒条上。 没有什么比手里的绒花可靠, 也没有什么比手里拽着的钱银忠诚。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隔壁刘琴送来一篮竹笋。 苏暮开门接了进来。 刘琴暗搓搓窥探。 苏暮敲了她一记,“乱瞅什么?” 刘琴缩回脑袋,两眼放光道:“陈娘子家的郎君真俊。” 苏暮被逗笑了,“好看有什么用, 又不是我的。” 刘琴:“???” 苏暮后知后觉回味过来,忽悠道:“闹和离呢。” 这两天许诸买了不少吃食, 她进庖厨给她取了十枚咸鸭蛋和肉脯,说道:“晚些时候待他们回来看有没有鱼,若是有, 便给你们送些来。” 刘琴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祖母多半要念叨我了。” 苏暮:“我不是拿了你的笋吗。”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刘琴才过去了,苏暮把门关上,去处理她送来的竹笋。 待到酉时,顾清玄一行人才回来。 今日收获颇丰, 张和钓鱼厉害,几人钓了两桶,他们拿了些过去。 苏暮瞧着欢喜,忍不住挽起袖子去捞了一把。瞧见里头有鲤鱼,她看向顾清玄道:“鲤鱼你也敢吃?” 顾清玄斜睨她, “偷偷吃不行?” 苏暮:“……” 天家姓李,鲤鱼同李,民间是禁吃鲤鱼的。 顾清玄是朝廷命官,倘若被人弹劾,只怕得惹身骚。 许诸把鱼拿进去处理,苏暮则捞了几条鲫鱼给刘家祖孙送过去。 那只狸花猫闻到腥,从墙头跳了下来,喵喵叫。 顾清玄扔了两条小鱼给它,它叼起就跑了。 许诸素来贪吃,也爱做吃的,打算把小鲫鱼油炸。 苏暮心疼自己的油,因为老贵了。 许诸小声道:“没钱银了就找郎君取,吃公家的,莫要瞎心疼。” 苏暮:“……” 他真的很绝! 还别说,小鲫鱼挂上少许面糊扔进油锅里炸,滋啦啦的香得要命。 苏暮闻着馋嘴,时不时探头往锅里瞧。 许诸念叨道:“我就想不明白了,郎君来寻你回去是做主母的,以后侯府的当家主母,多威风啊,走到哪儿家奴成群,想吃什么吩咐下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你做绒花可要舒坦多了,何故不愿回去?” 苏暮:“你不懂。” 许诸:“你且说说,看我懂不懂。” 苏暮正色道:“我不喜高门大院,规矩多。” 许诸“嗐”了一声,不以为意道:“什么破规矩呀,那些都是给我们这些仆人立的规矩,你又不是去做奴婢的,是主子,主子明白吗?” 苏暮没有吭声。 许诸继续道:“我若有你这般好的狗屎运,立马跑得飞快,非得狗仗人势,尾巴翘得老高。”又道,“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底下人人都得听你使唤,不高兴了对谁都能任意打骂发卖,掌生杀大权的主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那日子不舒坦吗?” 苏暮被噎着了。 许诸看她道:“你摸着良心说,这日子不舒坦吗?” 苏暮抽了抽嘴角,老实回答道:“是挺舒坦。” 许诸:“那不就得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就图个舒坦吗?” 苏暮沉默了阵儿,说道:“那终归不是靠双手挣来的,不踏实。” 许诸拿筷子把锅里的小鲫鱼分开,回道:“阿若到底天真了,你所谓的不踏实,无非是觉得把希望寄托到郎君身上不靠谱。” 这话当真一针见血。 苏暮没有吭声。 许诸暗搓搓道:“不妨告诉你,在你跑了的那些日他极难伺候,我就知道这事没法翻篇。”又道,“我跟了他这么些年,多少也知晓一些习性,他是个重情的人,真君子。” 苏暮撇嘴,“他若真君子,还去问周家?” 许诸愣了愣,一时回答不出话来。 苏暮提醒道:“别叽叽歪歪,看你的锅里,莫要炸糊了。” 许诸把小鲫鱼捞起来,继续挂面糊炸新的。 苏暮回到灶门看火。 他重复方才的话题,“永微园迟早得进主母,若是其他女郎,还得磨合,若是你去了,倒省事许多。” 苏暮不客气道:“你别忽悠我回去。” 许诸指了指她,“胆小如鼠,你若不踏实,便理直气壮问他讨宅子商铺傍身啊,孑然一身进府,总得把后路给你安置好,只要你提出来,总会妥善解决的。” 苏暮淡淡道:“没兴致。” 许诸撇嘴,“少来这套,你若不心疼钱银,那我用你这点油还小家子气呢。” 苏暮:“……” 他说话真的很绝! 直戳心窝子,真讨厌! 许诸咧嘴笑,不屑道:“矫情,明明能躺着过好日子,偏要两足奔劳,你说你图什么呀?” 苏暮翻白眼。 许诸继续发牢骚,“我就琢磨不透你们女郎家的心思,人家大老远跑了过来,若没把你放到心尖上,何至于这般瞎折腾? “既然放到了心上,自然会替你谋后路铺前程,许你安枕无忧,若不然这般劳心劳力图什么,还不是图你这个人。 “说句不好听的,你若貌若天仙有绝世之才,还有利可图,可是就一平常女郎,还大费周章千里迢迢来讨,还不够有诚意?” 苏暮不高兴回怼道:“我又没求着你们来。” 许诸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跟我吵,我就是局外人罢了。” 苏暮:“那你也别继续叽叽歪歪给我添堵。” 许诸嬉皮笑脸道:“我的老祖宗,小的不敢!不敢!”顿了顿,“给大黄烧条鱼,别让人家眼馋。” 他把盆里的小鲫鱼复炸后,撒上花椒面和盐。 苏暮也不怕烫,伸手拈了一个来尝,焦香酥脆,许诸问:“好不好吃?” 苏暮点头,“好吃!” 许诸:“你若进府去,我天天给你做。” 苏暮打了他一下。 许诸拿碗盘夹了几个起来,说道:“给郎君送去。” 苏暮端了出去。 外头的顾清玄坐在摇椅上晃悠,苏暮拈了一只小鲫鱼送到他嘴里。他尝了尝味道,赞道:“许诸那小子当该把他弄到庖厨去当差。” 苏暮失笑,“你这是变着法子降人家的月例。” 顾清玄也笑,接过她手里的碗盘,苏暮又去给隔壁祖孙弄了些送去。 大黄闻着那香味馋嘴不已,顾清玄丢了两条给它。 庖厨的许诸做了两种口味的鱼,一种是麻辣口的,一种则是油焖鱼。 苏暮特别勤快,把小桌子搬到院子里。 他们回来的时候还顺便买了酒,知道苏暮不饮酒,顾清玄特地给她备了甜米酒,吃到嘴里甜津津的,也不醉人。 今晚主打吃鱼,两大盘鱼,一份烩笋和一钵素菜汤,便是他们的晚饭。 顾清玄不吃辣,油焖鱼合他的胃口,苏暮和许诸则专攻麻辣口的。 太阳西落,留下漫天晚霞。 三人坐在小院里,有时候苏暮也会同他们碰杯。 在这一刻她是欢愉的,无拘无束,就像普通的平常人家那般自在。 顾清玄比她还放得开,会同许诸猜拳。 苏暮瞧着有兴致,也会同他猜两局,甚至他们还会找来一只罐子放到院子里,抓一把筷子来投壶。 顾清玄技术高,苏暮耍赖蒙他的眼,有时候他也会让着她,把她哄得高兴,笑意盈盈。 隔壁刘老太听到这边的欢声笑语,忍不住同自家孙女八卦道:“你听听隔壁的陈娘子,哪像要和离的?” 刘琴:“……” 直到很晚许诸才收拾妥当回去了,给张和他们也带了些炸鱼回去。 顾清玄饮了酒的,心情好,有点神神叨叨,在院子里哼起了常州评话。 苏暮拿起扫帚看他,笑道:“郎君能不能唱《醉金枝》,我爱听那个。” 顾清玄当即清了清喉咙,找来一把蒲扇,学评话先生的模样,一本正经唱起了《醉金枝》。 他吊着嗓子,婉转轻柔,颇有几分女气。 苏暮边扫地边掩嘴笑。 那男人很是幽默,拿着把烂蒲扇做出一些矫情的姿态,常把她逗得捧腹。 那时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昏黄的灯光下,那人在夜幕里眉眼模糊,轻柔婉转的嗓音给院子增添了些许生气。 不再像往日那般孤零零。 苏暮望着他的身影,不禁有些恍惚。 在某一瞬,她觉得这样挺好的,特别窝心,温暖。 天色黑透后,顾清玄才去梳洗,白日里在河边钓鱼出了身汗,把头发也清洗过。 苏暮找来帕子给他绞干,他坐在凳子上,脖子有些痒,忍不住去挠,她按住道:“莫要挠破皮了。” 顾清玄:“河边好多默蚊。” 苏暮取来止痒的药膏给他擦,那药膏凉丝丝的,指腹触摸到肌肤上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清玄忽地箍住她的腰,仰头看着她笑。 油灯下的脸庞清俊,五官轮廓分明,凸起的喉结性感又撩人,微敞的衣领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极具诱惑力。 苏暮垂眸睇他,鬼使神差地掐了掐他的脸,喃喃道:“这郎君生得真俊。” 顾清玄应道:“你的。” 苏暮撇嘴,“莫要哄我。” 顾清玄:“里里外外都是你的。” 那时他看着她,凤眼里仿佛含了桃花。 也不知是素得太久还是被他撩到了,苏暮不禁有些意动。她低头看了他许久,周边的灯火跳动,孤男寡女,气氛顿时有些暧昧。 顾清玄忽地勾住她的颈脖吻了上去。 苏暮想要退缩,却被他禁锢了无法挣脱。 触碰到的唇温润柔软,气息交融间,绵长而缱绻,细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的内心告诉她不行,可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体温,有情感,想要拥抱她。 那攻势太过温柔,她差点上了他的当。 她挣脱不开,只能用力扯他的头发,顾清玄吃痛松开了她。 苏暮喘着粗气,跟见鬼似的退了出去。 顾清玄望着她的背影,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缓缓伸出指尖摸了摸,眼里藏着狡黠。 外头微凉,苏暮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许多。 她默默捂脸,觉得自己应是单身太久的缘故,所以才经不起他撩拨。 可是他真的很诱人啊,且还是大老远送上门来的。她的身体熟悉他的气息,也享受被温柔包围的暖意,让人贪恋。 苏暮狠狠摇头,她要坚定自己的信念,断不能被他诓骗了去! 待她洗漱整理妥当后,进屋去抱自己的被褥,那男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单手托腮看她。 苏暮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想去拉自己的被子,却被他压在身下,她别扭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顾清玄咧嘴笑,“我怎么得寸进尺了?” 苏暮:“把被子给我。” 顾清玄:“不给。” 苏暮指着他,警告道:“莫要惹恼我,要不然把你掀出去睡狗窝。” 见她是认真的,顾清玄乖乖把被子送上。 苏暮一把抱起去了那间凶屋。 结果不到一刻钟,顾清玄就开始作妖,又像昨晚那般故技重施。 他有意让她发现。 不出所料,苏暮披头散发跑了出来,气恼道:“你个挨刀的!故意唬我!” 顾清玄拔腿就跑,苏暮立马追了上去。 他躲进被窝,苏暮爬上去打他,反被他抓进了被窝里。 二人扭打了好一会儿,才传来顾清玄的闷笑声。 苏暮恨恨地揪他的耳朵,懊恼道:“装神弄鬼,看我不打死你!” 两人像孩子似的打闹。 顾清玄力气大,把她禁锢在怀里,亲昵地蹭她的颈项。 苏暮反手往后面抓。 顾清玄“哎哟”一声,附到她耳边,“你这是要让我断子绝孙。” 苏暮没好气道:“割了六根清净,省得你心思不正。” 顾清玄:“我不碰你。” 苏暮:“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话他不爱听,问道:“我几时骗过你?” 苏暮一时答不出话来。 顾清玄沉迷地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阿若你摸着良心说,我顾文嘉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苏暮没有吭声。 顾清玄像条大狗一样黏人,“我就喜欢抱着你,心里头踏实。” 那时他的胸膛温暖,举止亲昵,不免叫人沉沦。 苏暮觉得自己在遭受美男计,忸怩道:“你莫要勾引我。” 顾清玄失笑,嗓音低沉得撩人,“我又不是男妖精。”顿了顿,“我把持得住,说不碰你就不碰你。” 苏暮哼唧两声,“万一我把持不住呢?” 顾清玄彻底愉悦了,“那我随便你碰。” 苏暮掐了他一把,“臭不要脸。” 顾清玄在她耳边闷笑,挑逗地咬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撩人心扉,“送上门给你占便宜你还嫌弃。” 苏暮又掐了他一把,两人像猫狗一样打闹了许久才作罢。 第二日顾清玄睡了个懒觉,直到许诸送来早食,他才懒洋洋地起床。 这两日他委实犯懒不少,非常享受这种惬意又闲散的生活。 在床沿坐了会儿,他才穿衣,瞧见竹篓里的绒花,兴致勃勃地取了一支,把头发挽到脑后。 走出去见苏暮和许诸坐在院子里用早食,顾清玄做了个忸怩的动作,指着脑后的绒花幽默问:“好不好看?” 当时苏暮正在喝粥,猝不及防见到他那骚气十足的模样,被活活呛着了。 许诸则笑了许久。 顾清玄自顾去洗漱,苏暮忍不住问:“你家郎君以前也这般吗?” 许诸摇头,“可正经了,爱端着。”顿了顿,“郎君应是喜欢这儿的,随心所欲,也没人说。” 稍后顾清玄洗漱好过来用早食。 苏暮总觉得他戴花的模样很不正经,把他弄去绾发。 上午商贩余三郎过来提货,是顾清玄开的门。 猝不及防看到一个大老爷们儿在院子里,余三郎被吓了一跳,顾清玄上下打量他,问:“来找谁?” 余三郎忙自我介绍一番,困惑问:“这位是?” 顾清玄应道:“陈娘子的夫君,姓周。” 余三郎“哦”了一声,“原是周郎君。” 不一会儿苏暮出来,忙把他请进堂屋。 顾清玄跟没长骨头似的坐到摇椅上,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苏暮把他定的货拿出来交接,余三郎仔细看过没有纰漏后才带走了。 苏暮把他送出去回来后,顾清玄歪着脑袋问:“一朵绒花值多少铜板?” 苏暮回道:“五文钱。” 顾清玄挑眉,“一百朵五百文,两百朵就是一吊钱,你这双手倒是挺值的。” 苏暮哼了一声,颇有几分小嘚瑟,“反正不靠你饿不死我。” 顾清玄抿嘴笑,露出无奈的表情,“现在是我来求你,我想要靠你。” 苏暮双手抱胸,“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值得你靠的?” 顾清玄摇食指,“莫要妄自菲薄,当初在常州的私盐案,你不是挺有一番见解的吗,可见脑袋瓜管用。” 苏暮撇嘴,“女郎家脑子够用未必是一件幸事。” 顾清玄反驳道:“此言差矣,我祖母的脑子够用,成就了现在的我,挺好。 “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阿若我想让你明白,我寻你回去,不是做我的附属。 “我想你像我祖母那样,就跟当初她同我祖父那般,并驾齐驱,相互扶持。若是谁遇到了难题能出个主意,有个商量,而不是像我阿娘那样一问三不知,你明白吗?” 苏暮似乎觉得有趣,“你要求还不少。” 顾清玄严肃道:“那是自然,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以后是要与我一同进退的女郎,若没有一点脑子,哪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 “我相中你,是真心实意喜欢,就贪图你这个人,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你所谓的那些家世背景,门楣,于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我不缺,不需要妻家去为我挣前程,我自己能行。 “我亦明白你的顾虑,你害怕把自己交到我手里,万一他日我食言,你便没有任何退路。 “你的顾虑我都明白,我可以给你置办宅子田产与你傍身,让你有退路。我也可以替你找娘家让你有份体面,不至于在人前抬不起头。 “我是要真心实意请你回去与我走这一生,不是跟你开玩笑图一时新鲜。 “你的所有顾虑我都可以替你解决,只要你提出来,我都可以想办法去为我们的前程铺路,你明白吗?”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苏暮笑了起来,他颇不高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笑什么?” 苏暮敛容,“你说你靠得住?” 顾清玄不答反问:“我可曾欺骗过你?我可曾食言毁过诺?”又道,“你说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图什么?不就是图你这个人,想要你的真心实意,想要你与我并肩而行,像我祖父母那般一辈子忠诚对方,携手走这一生?” 听到他说一辈子忠诚对方,苏暮忍不住道:“人心易变,莫要轻易说一辈子。” 顾清玄盯着她看,有时候他恨透了她的现实冷酷,一点都不可爱,“提亲的时候必备大雁,它们都能一生忠贞,人为什么就不能了?” 苏暮撇嘴,“你一大老爷们儿,还爱幻想这些虚的。” 顾清玄回怼她,“梅香园里的那棵老梅树,不止女郎去求了,小郎君也有。”顿了顿,“我也去求的。” “你还信那个?” “怎么不信了?像我祖父母那样追求一个忠贞的伴侣有什么不对吗?想向月老讨一根能走到头的红线有什么值得你嘲笑的吗?” 见他较了真儿,苏暮赶紧打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清玄有些恼,“那我正儿八经跟你说这些,你是什么态度来应付我的?” 苏暮闭嘴不语。 顾清玄是真恼了,板着脸进屋去。 苏暮在外头站了会儿,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她探头探脑去瞧他,却见他坐在床沿生闷气,一脸不痛快。 怕真把他惹毛了,她趴在门口看他,试探问:“真恼了?” 顾清玄傲娇地别过脸,不理她。 两人僵持了好半晌,顾清玄才道:“恼了,过来哄哄我。” 苏暮被他端着的忸怩样逗笑了,破天荒觉得这男人有几分可爱。 顾清玄不高兴道:“你笑什么?” 苏暮赶紧敛容,走上前戳了戳他道:“这般小家子气。” 顾清玄没好气道:“鸡同鸭讲,你能不恼?” 苏暮抿嘴笑。 顾清玄戳她的脑门,“你莫要跟我装傻。” 苏暮撇嘴。 顾清玄:“我恼了,赶紧哄哄我。” 苏暮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亲了他一下。 哪晓得那家伙得寸进尺,“你怎么能占我便宜?” 这话苏暮不爱听,粗鲁地把他推翻在床,爬上去掐他,“我让你占便宜!让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五十九章 这种舒心惬意的日子容易让人忘却很多烦恼, 就连顾清玄有时候都觉得这样挺好,随心所欲,不修边幅。 他可以无所事事在摇椅上躺一天,看日出日落, 撸猫逗狗, 或跟苏暮打情骂俏。 没有公务缠身, 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身心彻底放松下来,处于一种闲云野鹤的生活状态。 毛茸茸的狸花猫安稳地蜷缩在他的怀里打呼噜,他晃晃悠悠地摩挲它的耳朵,望着天边的云朵神思。 窗前的苏暮抬头瞥了他一眼。 在某一瞬间, 她不禁有些恍惚,一小院儿, 一双人,或许就可以走完这余生。 晃了晃脑子里的水,她不禁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好笑。 他们两个人终归差得太远, 他是侯府嫡子,肩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耀。而她仅仅只是市井中的浮萍,浮萍怎么能把星辰困住呢? 苏暮望着手中的绒条,微微走神儿。 她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外头的那个男人,可是他真的很好啊,脾性温和稳定, 一张破嘴忒会说话哄人开心,涵养也好。 从最初恐慌他的到来,到现在日渐习惯,她渐渐习惯了这个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好像不再那么孤独, 她会笑,会窝心,也会感到温暖。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内心是喜欢这种生活状态的。 然而她又清楚地明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她没有勇气孑然一身去爱一个人,也没有信心去融入京城的繁华。 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女人,就算她鼓起勇气走进那深深庭院……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妥协放弃现在的生活。 亦或许是现在得来的一切太过珍贵,曾是她付出所有讨来的,舍不得丢弃,更害怕丢弃,因为那是她立足的根本。 苏暮默默地垂首看自己的双手,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到门口的顾清玄忽然问:“阿若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儿?” 苏暮被吓了一跳,失措地看向他,皱眉道:“你吓我作甚?” 顾清玄还是那句话,“你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儿?” 苏暮收回视线,没好气道:“我在想,我怎么可能跟你回京呢?我今日得来的一切极不容易,我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立足,为什么要跟你回京去搏那场看不到的前程?” 顾清玄没有答话。 苏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说我当初付出一切才得来的自由,为何要轻易舍下跟你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慎重的表情,顾清玄的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是啊,她一个家生子奴婢,命运全掌握在他人手里。 如今好不容易从那个火坑里跳了出来,为什么要轻易舍弃这般艰难才讨来的生机? 他一时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从未体会过那种绝望与愤怒。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纵使小时候被逼着上进很不容易,可是跟她的挣扎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顾清玄一时自惭形秽。他的喉结滚动,隔了许久才道:“阿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暮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自己有一双手,足够我讨生活,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顾清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似乎在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她吸引他的或许就是那股子坚韧。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独立顽强是一般女郎身上没有的,因为大多数都是依附,她却相反。 更或许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那种相反是一种叛逆。 可是那种叛逆真的很迷人啊,会闪闪发光。 他敬重这样的女性,就像敬重自家祖母那样。 他欣赏这样的女性,也同时被吸引,因为每一个有脊梁的女性都值得被尊重。 见他忽地抿嘴笑,苏暮困惑问:“你笑什么?” 顾清玄答道:“你这样挺好。” 苏暮:“???” 顾清玄继续道:“我眼光挺不错,你这样挺好。” 这话很矛盾,苏暮忍不住道:“可是我不会跟你走。” 顾清玄想了想,说道:“这是两回事,骨子里有没有主见是一回事,我有没有本事让你跟我走又是一回事。” 听到这话,苏暮不禁愣了愣。 那时站在门口的男人看着她,眉眼温柔,眼神坚定,且充满力量。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君子。 苏暮的内心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确实有为他动过心,毕竟他是那样的美好,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恋爱脑。 两种情绪在脑中交织,摇摆不定。 顾清玄不知何时坐到她身后,缓缓把她拥入怀。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苏暮颇有几分嫌弃,推开道:“扎人,痒。” 顾清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有少许青胡茬冒出来了。 他偏要蹭她的脸。 苏暮又推他,他无赖道:“你替我修。” 这些日他都待在院子里,几乎足不出户,完全不像在府里那般讲究,穿着随意,形容随意,可以说随心所欲。 苏暮觉得这样养下去,真会把他养得粗糙。 先前许诸备得有修胡刀,苏暮打来一盆温水,拿胰子给他揉上泡沫,抹到下颌上。 顾清玄规矩地坐在凳子上。 苏暮没替男人修过胡茬,还是头回上手,说道:“你可别乱动,若划花了脸,可别怪我手拙。” 顾清玄斜睨她,“随便划,反正都是你家的。” 苏暮打了他一下,“臭不要脸。”又调侃道,“我不会同你回京,你留在这儿,说不定我还能养活你。” 顾清玄咧嘴笑,“你这是怂恿我同你私奔。” 苏暮觉得有趣,“你祖母只怕会气得打死我,苦心教养的大孙子结果跟一个女人跑了,非得把她气死不可。” 顾清玄被逗乐了,说道:“我把你带回去,她一样会气得半死,不跟寿王府联姻也就罢了,偏寻了你这么一个完全不靠谱的女郎,且还要闹着做正妻。” 苏暮来劲儿了,“只怕你全家都得炸锅。” 顾清玄:“可不是,估计都觉得我疯了。” 苏暮失笑,“你说为着我闹了这么大的烂摊子,她们还不得恨死我,花言巧语把你迷了眼,日后不知会怎么磋磨我。” 顾清玄“啧啧”两声,“你当我脑子傻呀,会这般莽撞行事?”又自傲道,“我日后是要进政事堂的人,若连这点小场面都镇不住,往后还怎么在官场上厮混?” 苏暮:“……” 顾清玄:“我祖母不容易忽悠,可我阿娘那脑子,她滑得过你?” 苏暮:“……” 顾清玄继续道:“当初你这般忽悠她,她不仅放你身契,还许给你丰厚嫁妆,把自己感动得跟什么似的,结果全被你算计,你说她那点脑子,滑得过你?” 苏暮又打了他一下,“莫要动,我给你修了。” 顾清玄老老实实抬高下巴,她拿着锋利的修胡刀,小心翼翼把刚冒出头的胡茬刮掉。 看她专注认真的样子,顾清玄的脑子飞快运转,照目前这个状态肯定是没法把她哄回去的,他得搞点小动作才行。 修掉少许胡茬,苏暮便拿清水冲洗刀锋。 这样来来回回,半边下巴便修整得非常干净。她又给他抹了些泡沫,瞧他颈脖修长,喉结性感,便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 那喉结上下滚动,顾清玄嫌弃道:“你乱摸什么?” 苏暮没有回答,只笑。 顾清玄忽地“欸”了一声,“你瞧我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苏暮凑进看。 哪曾想他猝不及防凑了上去,亲了她一下,故意把脸上的泡沫糊了她一脸。 苏暮“哎哟”一声,又气又笑,接连打了好他几板。 顾清玄咧嘴笑,眉眼里皆是淘气。 脸上滑腻腻的,她忙拿帕子擦干净,又把他按到凳子上修刮剩下的胡茬。 处理完后,拿帕子给他擦洗干净,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苏暮忍不住捏他的脸,评头论足道:“再俊的郎君也经不起糙养,还是得精细着些打理才好看。” 顾清玄受不了她说话的语气,“你当是养玩意儿呢。” 苏暮把他的脸扭捏成怪相,顾清玄掐她的腰,她怕痒,连忙松开。 稍后把东西收拾好了,她才又坐到窗前做绒花。 顾清玄闲着无聊也坐到桌旁,单手托腮看她。 苏暮瞥了他一眼,问:“你来这儿多久了?” 顾清玄想了想,答道:“有五六日了。” 苏暮微微停顿手上活计,“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就不厌烦?” 顾清玄:“我厌烦什么,一年到头可不容易过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顿了顿,“当初张和来寻你时跑断了腿,哪曾想在这里盯梢几月,竟然发福了。” 此话一出,苏暮笑出声来。 顾清玄也笑了起来,“可见这里的小日子是快活的。” 苏暮看着他沉默了阵儿,一本正经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天天这样缠着也没用。” 顾清玄无所谓道:“那是你的事。” 苏暮歪着头问:“你会对我用强吗,就像当初寿王府施压你阿娘处理我那样。” 顾清玄抬了抬下巴,傲娇道:“那便是你小瞧我顾文嘉了,你不愿意同我回去,自有你的立场。我想哄你回去,自有我的本事。倘若我用权势欺压,与你闹得两看相厌,你说我大老远跑来图什么?” 这话委实自傲。 苏暮拿绒花指了指他道:“我敬你是个君子。” 顾清玄哼了一声,暗搓搓道:“万一是你离不开我了呢,又当如何?” 苏暮像听到天方夜谭一般,脱口道:“不可能,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难不成离了谁还活不了?” 顾清玄撇嘴,试探道:“你难道就不觉得孤独?” 苏暮愣了愣。 顾清玄厚颜道:“你想啊,晚上有人给你暖被窝,抱起来多舒服。 “白天有人陪你说话,还能逗你笑,讨你欢喜,能同你唠唠家常,聊聊市井,并且不吵不闹的,难道不好吗?” 苏暮盯着他,没有吭声。 顾清玄抓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一本正经道:“你摸摸,活的,有体温,有心跳,能拥抱你,给你温暖,给你疼爱,还生得俊,带出去贼有脸面,往后给你挣前程,让你做诰命夫人,你难道一点都不想要?” 苏暮缩回手。 顾清玄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非常狡猾道:“阿若,你摸着良心说,你不想要这样的人陪伴吗,不想寻这样的伴侣走这一生吗?” 苏暮还是没有说话。 顾清玄继续道:“往后余生还有数十年呐,你现在年轻还能受得住这样孤身一人的日子,待你年老身子不那么硬朗时,我就不信你还受得住这种孤独。 “就拿我祖母来说,每到过年的时候我都会陪伴她许久。 “以前她经常独自一人站在梅香园的那棵老梅树下沉默,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才悟明白了她是孤独的。 “她思念着我祖父,很想很想他。 “可是他终归不在了,能陪伴的是我们这些小辈,给予她慰藉的也是我们这些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子孙。 “阿若,我不知道你先前在这个院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这几天你应是高兴欢喜的,你的笑骗不了我。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分毫喜欢,对我没有分毫想法。” 苏暮看了他许久,才晃了晃自己的手,“我对自己的双手更有想法。” 顾清玄翻了个白眼儿,真是油盐不进。 他不痛快地出去了。 苏暮继续埋首手中的活计,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身影,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他说得确实不错,这些日她很欢喜,打心里感到开怀。 可是那又怎样呢? 往后能陪她走完这一生的是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双手,她不敢把赌注下到他身上,更不敢把希望寄托到他人身上。 在某一刻,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了。 她有对这个男人动心,却没有勇气义无反顾走向他,哪怕他可以解决她的所有后顾之忧,给予她所有的安定。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孤独。 她虽然享受孤独,却不代表她喜欢一直与它为伍。 苏暮望着手中的绒花,有些走神儿。 所幸的是顾清玄对她采取的一直是怀柔措施,他似乎也挺享受这种平和安宁,虽然两人没有说拢,但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上回许诸炸的小鲫鱼很得他们喜欢,便又去河边钓鱼。 这次没有上回钓得多,不过有很多白鲦。 许诸说这种鱼肉质更细嫩,炸出来比小鲫鱼还好吃。 在他拿去处理时,顾清玄在院子里清洗身上的泥巴。 忽听敲门声传来,苏暮前去开门,是一张生面孔。 那人朝她行了一礼,问道:“郎君在院里吗,京里头来信了。” 苏暮把他请进来。 那人先朝顾清玄行礼,而后才从袖袋里取出一封家书呈上,说道:“这是上午从新阳那边送来的,请郎君过目。” 顾清玄擦干净手,接过打开看书信,眉头微皱。 见他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苏暮试探问:“怎么了?” 顾清玄回过神儿,皱眉道:“父亲说祖母前阵子染了风寒,请了宫里头的御医看诊也不见好,祖母挂念我,催我回去。” 苏暮沉默,顾老夫人年事已高,确实经不起病痛折磨。 顾清玄朝那人做了个手势,他行礼退下了。 握着那封书信,顾清玄心里头终究挂念,他又仔细看了两遍,眉头不曾舒展过。 苏暮忽然道:“郎君回去罢。” 顾清玄看向她,喉结滚动,“阿若……” 苏暮道:“你回去罢,她年纪大了,总盼着儿孙能守在身边。”又道,“先前你曾说过,不会对我用强,还算数吗?” 顾清玄沉默了阵儿,才答道:“算数。” 苏暮点头,“我不会跟你走,我很喜欢这里,如果你盼着我好,便请你尊重我的意愿,不要强求我,可以吗?” 顾清玄没有答话,只握着那封家书欲言又止。 苏暮什么都不想听,自顾道:“我想得很明白,心里头也很清楚,我跟你终归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你若真心盼着我好,便放过我,让我在平城安安稳稳过日子,莫要再来打扰我,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恩德。” 顾清玄露出受伤的表情,“阿若……” 苏暮不敢看他的眼睛,回避道:“我进去帮忙了。” 她逃也似的进了庖厨,去帮许诸烧火。 许诸同她说话,她坐在灶门前爱理不理,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异常,许诸问道:“阿若你怎么了?” 苏暮回过神儿,“没什么。”顿了顿,“方才郎君收到京里送来的家书,说顾老夫人病了,催他回去。” 许诸问:“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苏暮答道:“我不会走,这里挺好。” 许诸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这里再好,你也是孤身一人,离乡背井有什么好的?” 苏暮没有回答。 许诸继续发牢骚。 若是以往,她定要反驳一番,现在却没有任何兴致,满脑子都是那人该走了。 是啊,算起来他在这里逗留了好些日,也该走了。 他说好不会强求她的,会尊重她的意愿,希望他别食言才好。 心里头藏着事,炸出来的白鲦似乎也没那么香了。 吃晚饭的时候顾清玄一直盯着苏暮看,她多数都是回避的态度。 许诸后知后觉问:“郎君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顾清玄应道:“就这两日。” 许诸看向苏暮,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当天夜里两人像往日那般,苏暮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心里头不知在想什么。 顾清玄忽地把她捞进怀里,她木木的,也没什么反应。 他把头埋入她的颈项,温声呢喃,“阿若,跟我回去。” 苏暮没有回答。 她一直在想,她能不能忍受他离开。 答案是能。 哪怕这些日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是他终归是要走的,迟早都要走。 她把身子缩在他的怀里,默默地感受着身边男人的体温和心跳。 她其实有点贪恋,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好,然而情感与理智,她还是选择了理智。 翌日苏暮藏起心中的异样,亲自收拾顾清玄的东西。他就默默地看着她收拾,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 “阿若,跟我回去。” 他还不死心,再次开口。 苏暮淡淡道:“郎君说过不会对我用强,还算话吗?” 顾清玄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苏暮把他的物什收拾好,说道:“你迟早都要走的,我说过不会跟你回去,希望你别让我为难。” 顾清玄想说什么,她伸手覆到他的唇上,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想清楚了,不会与你回去。” 顾清玄沉默。 苏暮把物什给他,“你走吧,也该走了。” 顾清玄伸手想摸摸她,却被她避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颇有些尴尬,“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苏暮摇头,“没有。” 顾清玄皱眉,“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苏暮抬头看他,他一字一句问:“你不后悔?” 苏暮点头,回答道:“不后悔。” 顾清玄指了指她,终是憋不住了,咬牙道:“你是要气死我。” 苏暮的表情平静。 有时候他恨透了她的冷静与理智,可是那些都是她值得骄傲的地方啊。他还想说什么,那女人当真狠心,自顾进屋把门关上了。 顾清玄在原地站了许久。 两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苏暮背靠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斑驳的墙壁,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许久许久后,顾清玄才离开了。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苏暮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猝不及防滑坐到地上。她竖起耳朵,听到他走到院子里关门离去了。 那人走了。 走了也好。 她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屋里,周边的一切又变得寂静下来,重新回归到以前的平静,是她熟悉的空寂。 隔了好半晌,苏暮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开门出去了。 桌上留着一包钱银,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够她做好几年的绒花了。 苏暮失笑。 这人真是,叫她说什么好? 她缓缓走出院子,大黄朝她摇尾巴,她摸摸它的头,随后去把大门栓上。 一个人独居总要谨慎些才好。 她又像往常那样坐到窗前做活计,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垂首拿剪子娴熟打尖,把绒条一点点修剪成需要的样子。 周边清净,偶尔能听到隔壁的狸花猫在叫唤。 苏暮沉浸在手上活计里一坐就到正午。 直到肚子有些饿了,她才伸了伸懒腰,前去庖厨生火做饭。 平时一个人吃得简单,倒也不用做些什么,她粗粗应付了一顿,把院子仔细打扫了一番,觉得累了时,才坐到屋檐下歇息。 下午苏暮继续做绒花,她极其专注,整个人仿佛都陷入进绒花的世界里,忘却所有。 这一坐,一不小心就到了夜幕降临。 她默默抬头看窗外的天色,颇觉诧异,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啊。 神情倦怠地望着空寂的院子,她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到摇椅上,那上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隔了多久,她才收回视线,到底有些不习惯。 往日有那人的言语,如今只剩下了自己,她不禁觉得矫情,以前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把突如其来的思绪整理一番,她缓缓站起身,揉了揉酸软的肩膀。 昨儿院子里还吵吵闹闹的,今儿一下子就清净了,不习惯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想着,待时日长些,她就能从那种不习惯中渐渐适应了才对,毕竟往日也是这么过的,不可能这么就耐不住寂寞了。 如此想着,她去庖厨熬了些粥吃。 独自一人坐在灶门前烧火时,她单手托腮,耳边忽然传来许诸话痨的嘈杂声,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 她抬起头,灶台前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冒着热气。 她忽然想起许诸问她孤身一人离乡背井有什么意思。 这话真有意思。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走到哪儿都是离乡背井,都他妈跨越了上千年,哪有什么家乡可言? 锅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沸腾了,苏暮把淘好的米倒进去,只煮了白粥。 这些日她着实被养懒了,有现成的吃喝,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现在煮个粥都觉得麻烦费事。 咸鸭蛋和腌笋佐粥最是适宜,她用了两碗才作罢,又给大黄盛了些去。 把碗筷洗了,她早早就洗漱睡下了,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忍不住嗅了嗅被褥,仿佛还有那个男人残留下来的气息。 明天得把被套洗了。 第二天苏暮起了个早,把被套拆下来清洗,折腾了许久才将它晾晒好。她捶了捶腰,躺到摇椅上休息了阵儿。 狸花猫从墙头跳了下来,亲昵地落到她的怀里。她温柔地抚摸它,任由春风吹拂额前细碎的发丝,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她忽然喊道:“顾……” 话到嘴边,才发现身边根本就没人。 苏暮愣了愣,瞧这记性,那人已经走了。 她觉得无趣,便又坐到窗前做绒花,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晚些时候刘琴过来,没瞧见院里有人,好奇问她,苏暮敷衍道:“他忙着营生,已经走了。” 刘琴自然不大信,却也没有多问。 苏暮央求她帮忙梳理蚕丝,刘琴应承下来。 此后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她总算没那么得空胡思乱想了。 不过偶尔还是会走神儿,打尖时不知在想什么,把整个绒条都薅秃了,若不是刘琴提醒她,只怕得剪到手。 望着手里跟狗啃似的绒条,苏暮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琴好奇问:“陈娘子在想什么呢,方才见你直勾勾的。” 苏暮应道:“没想什么。” 见她不愿多提,刘琴也不好多问。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时,苏暮神经质地摸了摸身边,空空如也。 算起来那人已经走了好些日了,她亲自替他收拾的东西,送他走的。 苏暮的心情有些微妙,想起他曾说过的那些话,听到耳朵里当真惑人心弦,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 那样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呢? 她闭上眼,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他的轻言细语。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情感上又有些想他,她想把它压制住,却又压制不住。 “顾文嘉……” 她在黑暗里默默地喊了一声,轻声很轻,轻得仿佛是喊给自己听的。 苏暮忽然觉得有点冷,翻身蜷缩成一团,把被子裹得很紧。 次日见屋里的米面用得差不多了,她前去集市采买。 和往常那样,苏暮挎着篮子去常去的铺子买所需之物,把东西购齐回来时,路过那条巷子,她忽地顿住身形往里看了看。 周边人声鼎沸,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直到许久后,苏暮才默默离开了,神情里透着几分阴霾。 回到家后,她进院子把大门栓上,看到屋檐下的摇椅,仿佛看到那人没长骨头的样子。她摇了摇头,强压下那种奇怪的思绪,告诉自己,他已经走了。 当天下午刘琴被王氏接到隔壁县待一阵儿,这些日便没再过来了。 先前有那个小姑娘同她说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之处,现在独自一人,有时候她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因为无人倾听。 这种日子她原本是习惯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生出几分茫然。 这就是她当初拼了命逃出来想要过的生活吗? 成日里谨小慎微,不敢穿得太花俏,生怕被人给惦记上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成日里大门紧闭,不敢敞开心扉跟街坊邻里走得太近,因为孤身一人没法彻底去信任。 才来这里时她满心欢喜,幻想着做绒花买宅子过好日子,她也确实在执行。 可是现在,她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相信自己有本事在这里扎根,可是要以什么心态去扎根呢? 谨慎防备? 还是被当地人同化? 不知道为什么,苏暮忽然有些受不了现在的自己。 她发现她好像把自己弄丢了,曾经那么狡灵的一个人,此刻完全没了生气,整日死气沉沉,表面上安宁,实则如一潭死水。 默默地望着周遭的一切,她忽然生出几分恨。 她恨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来扰乱她的生活,她明明可以过得很好,而今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有些想他,怀念那段窝心又温暖的日子。 不管她承不承认,当时她确实很快乐。 独自坐在房间里,苏暮握着顾清玄的方帕,轻轻嗅了嗅。 外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她却浑然不知。 有时候脑子太过清醒了未必是件好事,就好比现在,她一边矛盾自己对顾清玄的怀念,一边又矛盾目前的生活是不是就是她所追求的。 两种复杂的情绪在脑海里天人交战,拉扯着她敏感的神经,备受煎熬。 倘若他不曾来过,她或许会继续接受这种恬淡安宁,因为没有选择。 可是他来过了,并且撼动了她一直以来的坚持。 接连几日都春雨绵绵。 苏暮讨厌这种阴雨绵绵,讨厌天空灰暗,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好像又全变了。 她木然地望着外头湿漉漉的坝子,感觉自己像一朵发霉的蘑菇。 脑中思绪纷乱,她想,已经离开了这么多日,他或许已经到雍州了吧。 懒洋洋地单手托腮望着细雨绵绵的天空发呆,这一坐,便是整个下午。 待到夜幕降临,苏暮都没有动静,只枯坐在那里。 犹如坟墓般死寂的院子里没有一丝人气,阴森森的。 她麻木地走到堂屋,想做些什么,却又迟钝地想不起来了。正要去庖厨时,忽听一道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苏暮还以为是隔壁刘老太在敲,意兴阑珊地前去开门。 “吱呀”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艳红油纸伞。 那时顾清玄一袭牙色衣袍,撑着油纸伞站在春雨绵绵的夜幕里,猝不及防闯入进她的生命,惊艳了她的一生。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身量高大挺拔,清俊脸庞一如既往,看她的眼神温柔,坚定,且充满力量。 苏暮嘴唇嚅动,脸上写满了惊讶。 可是很快她就醒过神儿,强压下内心的翻涌,好似做梦一般转身离去,试图再用理智克制自己难以压制的情感。 顾清玄走进院子,轻轻喊了一声,“阿若。” 苏暮猛地顿住身形,背对着他。 顾清玄默默地把门掩上,望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我落下了一个人,余生不能没有她。” 这话犹如一道霹雳响雷震到她的心坎上,令她彻底破防,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翻涌与思念,红了眼眶。 那一刻,她用理智浇筑起来的城墙悄然轰塌,溃不成军。 理智与情感的天平不受控制倾斜。 那个男人,她很喜欢他,很想要他,很想很想。 她终是遵循内心的渴求奔向他,扑入进他的怀抱。 手里的油纸伞滑落在地。 顾清玄用一生的力量去拥抱她,拥抱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夜幕下的春雨愈发大了,他们却浑然不知,只紧紧抱着对方,仿佛想把对方融入进骨子里,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暮才红着眼仰头,声音沙哑道:“你快掐醒我。” 顾清玄低头吻了下去。 他们在这场春雨里拥吻,缱绻而热烈,真挚而绵长。 只想把对方刻入进自己漫长的余生里,直到尽头。 第六十章 这一吻温柔炙热, 融化了内心深处最坚硬的盔甲。 苏暮彻底沦陷了。 去他妈的理智! 那一刻她只想放纵自己,与这个跨越了上千年的男人飞蛾扑火。 尽管他们之间横跨着历史的鸿沟,阶级的背景,思想上的差异, 观念的分歧, 有许许多多不可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要, 只想要他。 所有的思念与翻涌都化为了脉脉温情。 连绵春雨中,肌肤相亲的欢愉在昏暗的室内蔓延。 在那些热烈交织的欢喜里,苏暮彻底放纵自己,不再成为克制的奴隶。 雨雾愈发大了,寂静如坟墓的院子里多了几分无声的缠绵悱恻。 十指相扣, 寸寸相思,是叙说不尽的亲昵缱绻。 那时他的胸膛温暖, 怀抱温柔,似要将她溺毙在这彻骨的柔情里。 不论男女,没有人能抵挡得了温柔的力量。它能融化人心, 软化盔甲,露出最脆弱的柔软。 一场酣畅淋漓后,顾清玄把她揽入臂弯,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满心欢喜。 苏暮蜷缩在他的怀里。 那人又回来了,填满了她内心的空虚与失落。 她终究败了,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沦在他的温柔里,曾经那么坚持的笃定在这些日溃败得一塌糊涂。 她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她所求的,是不是就是自己需要的。 往日那么坚定自己的选择,而今天却产生了动摇。 那种摇摆不定令她深恶痛疾, 甚至崩溃,无法自持。 眼泪不知何时滚落,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彷徨,在他怀里无声哭了一场。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顾清玄轻声唤道:“阿若?” 苏暮没有理他,她憋得太久了,需要好好发泄。 顾清玄忙披衣下床撑灯,端来油灯,发现她泪眼模糊,他失措道:“你怎么了?” 苏暮哭得稀里糊涂,像一只迷路的小奶猫,嘴里一个劲儿道:“顾文嘉我完了,我完了……” 他忙把油灯放到桌上,坐到床沿把她拥入怀,轻抚她的背脊安慰道:“阿若莫怕,有我在,莫怕。” 苏暮摇头,泣不成声,“我完了,我完了。” 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衫,喉头哽咽,狼狈又怯弱,“我好害怕,我不敢走出这个院子,我就是个窝囊废,我没有勇气走出去……” 这话字字如针,深深地扎到顾清玄的心上,揪心的疼。 他忽然想起在常州时的某天夜里,那天晚上她趴在美人靠前观繁星,安静的样子冷冷清清,带着与世隔绝的寂寥森然。 那时他就觉得怪异,总觉得格格不入。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极尽耐心道:“阿若,小时候我祖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铭记至今,他说人生苦短,日后长大了,遵循本心就好。 “当时我不明白本心是什么,后来才知道,本心是能讨自己开心的东西。” “在得知你嫁进周家的时候,我试图压制本心,可是后来我失败了。 “我的本心就是要把你寻回来,哪怕你是他人妇,我仍旧要把你寻回来。 “现在我不知道你的本心是什么,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我只想你能释放本心,让自己开怀,不要一直压制它,那只会让你焦虑恐慌。 “你要做的,就是去坦然接受,面对。 “莫要对它害怕,你身边有我,往后余生,有我。”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苏暮缓缓抬头看他,张了张嘴,“遵循本心就好吗?” 顾清玄擦净她脸上的泪痕,点头道:“遵循本心就好。”又道,“你说你不敢走出这个院子,那你想走出去吗?” 苏暮恍惚点头。 顾清玄笑了笑,“那就走出去,当初你从府里千辛万苦跑出来,怎么可以被困在这里呢?”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心里头的枷锁是什么,你可以同我说,也可以不说,但我想让你明白,我对你是真心实意,想握着你的手走一辈子。” 苏暮欲言又止。 顾清玄俯身亲吻她的额角,继续道:“我会是你的夫君,你的伴侣,我想与你在一起,并肩而行,不是让你做我的附庸。 “你这般坚韧顽强的女郎,就应该像京中那些权贵女子那般,抬头挺胸,活得恣意洒脱。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更不是像现在那般关门闭户。 “你应该像我祖母年轻时那般恣意驰骋,像我阿娘在击鞠场上飞扬跋扈,更或许还可以结交三五知己朋友,赏春踏青,打打叶子牌,遛遛马,唠唠哪家的传闻。 “这才是我顾文嘉想要寻找的伴侣啊,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无视周遭的目光,想干什么都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 “我不需要你成日里围着我转,就后宅那三瓜两枣的话没完没了,你不嫌烦,我听着都嫌烦。 “你也不用天天伺候我,府里有仆人他们能做,不需要你去跟他们争抢。 “你就是你,就像在这个院子里那样,随心所欲,嬉笑怒骂,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那么费尽心机往上攀爬挣家业,就是想要我们活得随心自在,不用被那些琐碎磨灭热情,这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啊。” 这番话说得苏暮眼眶湿润。 他话语中的那些平常是她遥不可及的期望,可是又真的很诱人,她想抓住,却又不敢,“你别花言巧语诓我。” 顾清玄耐心道:“我诓你作甚?” 苏暮抹了抹泪,“你根本就没走,故意下套诓我,是不是?” 顾清玄沉默。 苏暮不高兴掐他,他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墙壁上的影子渐渐重叠到了一起。 一场温存过后,外头的天色早就黑透。 出了一身汗,顾清玄先去清洗,而后才烧热水给她清理身子。 他不会做饭,只煮了鸡蛋。 苏暮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方才怕她受孕,他都弄到了外面。她委实有点饿了,先吃鸡蛋垫着,心里头不放心,问:“有药吗?” 顾清玄应道:“等会儿许诸送过来。” 苏暮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你根本就没走,是不是?” 顾清玄没有答话。 苏暮忍不住去揪他的耳朵,他“哎哟”一声,连忙捂住。 苏暮心中不痛快,把他捶了一顿。 莫约过了一刻钟,许诸才送来药丸和吃食。 苏暮直勾勾地瞪他,他缩了缩脖子,求生欲极强道:“别瞪我,我只是个跑腿的。” 苏暮没有吭声,只把药丸吃了。 食盒里备得有馎饦,她用了小半碗,顾清玄也用了些。 稍后许诸离去,苏暮洗漱后,才上下审视顾清玄,他像温顺听话的学生,等待夫子的责罚。 也不知隔了多久,苏暮才阴阳怪气道:“顾文嘉你能耐了啊。” 顾清玄“唔”了一声,她伸手想打他,他忙把脸捂住,“别打脸。” 苏暮揪他的耳朵,他非但不恼,反而还笑,她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顾清玄厚颜道:“打是疼,骂是爱。” 这话把她气着了,硬是下了狠手的。 他也不恼。 哪曾想她非常恶毒,居然去揪他前胸上的两点。 顾清玄连忙捂住,失措道:“下流!” 他花容失色的样子总算让她的心情舒畅了些,恨恨道:“我让你诓我!” 顾清玄跑开了,像条大狗一样被她拎起扫帚追打。 曾经空寂的屋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愉,他们又像以前那样打闹。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好像又全变了。 顾清玄把她抓进怀里,与她深吻。 细密又缠绵的唇舌痴缠再次把苏暮拖进爱欲深渊,她想推开他,却又想靠近他。 他是那样的真实温暖,能触摸,也能感受。 那一刻,她无比享受情人之间的亲昵,特别是久别后的重逢。 先前她笃定没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却不这么想了,因为她不想再回到那种孤寂又煎熬的日子。 她发现她正在内耗。 从一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真正融入进去过,一直都是以局外人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哪怕她费尽心机逃了出来,在平城过了一两年的安稳日子。 起初她以为逃出来就有希望了,以为靠双手养活自己就能得到自由重生了。 现在才意识到她太过天真。 她能在生活上得到安宁,可是精神上却空虚得要命。 身边相处的全是一堆古人,她就是个异类,她害怕自己一旦走出院子就会被这个讨厌的世道驯化。 她害怕她会在日复一日中委曲求全,成为那些成千上万的女性,磨平了棱角,收敛了爪牙,最后丧失自我被残酷现实一点点蚕食殆尽。 那是非常可怕的。 她拒绝走出去,拒绝被同化,拒绝失去自我,拒绝委曲求全。 她只想做自己,能挺直脊梁,能坚守自我,能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一腔孤勇。 孤身一人在这个落后了上千年的时代里,无法融入,却又无法离开。 她隐隐意识到她好像被枷锁困住了。 窗外的雨雾不知何时停下了,灯火跳跃中,苏暮在床上晃了晃自己的手臂。 顾清玄伸手捉住。 两只手臂的影子落到帐幔上,指尖挑动,影子仿佛在跳舞。 顾清玄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再次老话重提,“跟我回去。” 苏暮没有回答,只看着帐幔上的影子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幽幽道:“我心中有惑,顾文嘉你能替我解惑吗?” 顾清玄:“???” 苏暮看着这个脉脉温情的男人,先前他问她为什么要跑,她拿大黄举例,他一下子就悟明白了,想来是个容易沟通的人。 她试着把希望寄托到这个男人身上,若有所思道:“有一位商贩,在海上不慎遭遇暴风雨,被卷落到一座孤岛上,再也无法回到他的家乡。” 顾清玄“嗯”了一声,“然后呢?” 苏暮想了想,说道:“那座岛上有土著,但是他们衣不蔽体,大字不识,没有礼教纲常,吃的是生食,住的是山洞,且特别敬天地鬼神,也无法跟商贩正常说话交流。” 顾清玄抽了抽嘴角,他的悟性很是不错,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商贩往后余生都要在岛上生存,再也没法回到家乡?” 苏暮点头,“对,再也没法回去。” 顾清玄沉默。 苏暮暗搓搓问:“若你是那商贩,又当如何?” 她原以为他会积极面对,哪曾想他琢磨了许久,才道:“我还是跳海来得痛快。” 苏暮:“……”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假如我是商贩,那岛上的土著就是大黄,我能跟大黄相处十年八年,但我没法跟它相处一辈子,你想想啊,一辈子鸡同鸭讲,那不得憋死?”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症结所在。 苏暮翻身撑着身子道:“你总得活下去呀?”又道,“商贩不可以寻死,他要在孤岛上活下去,且还要活得很好。” 顾清玄总觉得这个问题很怪异,可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问这个做什么?” “甭管,回答就是了。” 苏暮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很想听他的高见。 顾清玄试图钻空子,问:“能教他们生火吃熟食吗?” “不能,他们习惯生食。” “能让他们把衣裳穿上吗,光着乱跑多臊啊?” “不能,他们喜欢这样。” “能教他们识字吗?” “不能,他们不喜欢也没有必要。”又道,“你莫要忘了,对于那些土著来说,你才是外来者,应该是你要融入他们,而不是去改变他们的习惯,明白吗?” 顾清玄沉默良久,翻身道:“那我还是去跳海算了。” 苏暮失笑,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趴到他身上,“跟你说正经的,别敷衍我。” 顾清玄:“我要跳海。” 苏暮:“我捞起来。” 顾清玄:“我再跳。” 苏暮:“我再捞。” 顾清玄脑子转得飞快,好奇问:“那你说捞我的那个人是不是当地土著?” 苏暮愣了愣,答道:“算是。” 顾清玄仿佛找到了新思路,颇有几分小幽默,“捞我的那人是不是看中了我英俊潇洒的美貌?” 苏暮打了他一下,想了想道:“算是。”顿了顿,“且还是个女人。” 顾清玄又陷入了沉思,他难得的没有吊儿郎当,而是非常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苏暮道:“你要怎么才能融入进去活得很好呢?” 隔了许久,顾清玄才答道:“那商贩见识过外头的大世面,自然忍受不了岛上的生活。” 苏暮:“说不定待时日长些,他就会渐渐习惯吃生食,不穿衣裳,跟当地人一样过他们的生活,被驯化成真正的当地人。 “也有可能,那些当地人里也曾有过那么一个商贩,他曾经见识过外面的繁华,因为到了这里,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改变自己去适应,久而久之就渐渐忘了自己是谁,变成了跟他们一样的人。” 听到这话,顾清玄看着她,两人灵魂对视,苏暮问:“你说可不可怕?” 顾清玄点头,“可怕。” 苏暮:“你若是那个商贩,又当如何自处?”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吃生食可以忍,但不穿衣裳不能忍,总不能光腚到处跑,不成体统。” 苏暮理所当然道:“可是所有人都这样啊,你若穿上衣裳,不是很奇怪吗?” 顾清玄想了想,仍旧有坚持,“也可以不穿,但要把腚遮上。”顿了顿,“这已经是妥协了,再不允我就去跳海。” 苏暮抿嘴笑,“也行。” 顾清玄理智道:“捞我的那人极其重要,能数次打捞我,可见是友善的,可以通过她做引路人试着去接触岛上的土著。 “他们不穿衣裳,我也不穿,但要遮腚。 “他们吃生食,我也可以,如果受不了,就自己想办法找火种做熟食。 “他们住山洞,我也行,但可以在山洞里备上兽皮保暖,布置得更舒适些。 “但凡我能忍受的,可以去适当改变,但是忍受不了的,就坚持本心。 “一个人的本心极其重要,因为它是‘我’这个人的根源,如果在那样的环境里丢失了本心,便会成为你方才说的很有可能那些土著里也有一个商贩。 “我自然不想沦落成那样的商贩,哪怕在岛上,也想活得痛快,只要我高兴,可以光腚在砂砾上狂奔。 “反正都已经那样了,既然没法改变,那就留一半本心和改变以往的生活习性去适应它,做个中庸的商贩也挺好。” 他挺会跟自己达成和解。 不知道为什么,苏暮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在发光。 他有在认真思考她提出的荒诞问题,并且给与了正面有效的回答。 坚守本心,改变不那么重要的习性融入进去,成为那些土著,但又不完全是土著。 换一个角度,就是释放自己,与这个坑爹的世界握手言和,保持着现代女性的独立,抬头挺胸走近它。 如果不想成为被同化的商贩,那就要学会讨好自己,适当去弯弯腰。 顾清玄的话被她一字不漏记在了心里,她细细揣摩每一个字,藏在心底深处的茫然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见她久久不语,他好奇问:“阿若又在琢磨什么呢?” 苏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的帐幔,自言自语道:“遵循本心就可以避免成为那个被同化的商贩了吗?” 顾清玄答道:“本心应是区别你我他的东西,守住它,就能守住自己,不会迷失。” 苏暮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内心备受触动。 尽管他们的思想相差了上千年,可是她说的话他能听得明白,并且适当理解给与自己的答案。 他的答案,她很满意。 见她忽然笑了,顾清玄好奇问:“你笑什么?” 苏暮答道:“我想看看你这个光腚在砂砾上奔跑的商贩。” 说罢主动凑上去吻他。 顾清玄简直受宠若惊。 翌日苏暮起了个早,连绵多日的春雨总算停下了。 她挽起发走到院子里,空气清新,沁人心脾。歪着头望着白蒙蒙的天空,她的心情比昨日舒畅多了。 顾清玄不知何时走到了屋檐下,就跟阴魂不散似的,睡眼惺忪道:“阿若,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这回苏暮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扭头看着他问:“跟你回去了呢,又当如何?” 顾清玄“哦哟”一声,瞌睡顿时醒了大半,以往她都是一口回绝,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松口的迹象。 苏暮似笑非笑道:“我一二嫁妇,你把我带回去家里头还不得气死。” 顾清玄连忙摆手,“我还是鳏夫呢。”又道,“回去之后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保管替你处理得妥妥当当。” 苏暮没有说话。 顾清玄继续道:“我会给你备傍身的宅子商铺,给你找能给你体面的娘家依靠,至于府里,我总有法子压住阿娘和祖母她们不与你发难。” 苏暮半信半疑,“你真能压得住她们不找我麻烦?” 顾清玄不答反问:“当初寿王府要处理你时,如果你不主动凑上去,我阿娘可曾为难过你?” 苏暮想了想道:“倒也没有。” 顾清玄正色道:“你素来精明,侯府以后的前程全拴在我身上,你名正言顺入了永微园,我阿娘来寻不痛快,不是故意讨我心烦吗? “她以后的仰仗是我这个亲儿子,若是为着你而与我闹生伤,于她有何益处? “再说回我祖母,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她向来偏疼我,只要是我喜欢的,她都没什么异议,我自有法子说服她。” “至于我爹,之前跟寿王府联姻本就惹得她们不痛快,就更不用管他了,没有话语权的。 “你回京后要做的就是暂且等待,等我跟寿王府掰扯清楚,替你谋娘家靠山,把你的所有后顾之忧安置妥当。 “在这之前我得护你平安,会暂且把你送进沈家,我与沈正坤私交关系不错,你也认识他们,相处起来不会尴尬。 “我看你与郑妈妈关系颇好,以后可以把她讨过来服侍你,她行事稳重,又是府里的老人,许多事你可以问她。 “只要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与我说,我都会替你处理,因为我是谋的两个人的前程,两个人的前程,你明白吗?”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苏暮忽地抿嘴笑。 顾清玄皱眉道:“你别笑,我跟你说正经的。” 苏暮敛容道:“你真不在意我一无所有?” 顾清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我在意的是你又像以前那样哄我,哄我也就罢了,你倒是哄到头啊,哄到半路就跑了,什么意思?” 苏暮一本正经道:“以后不哄你了。” 顾清玄傲娇道:“你最好是这样。” 迟些时候许诸送来早食,用过早食后苏暮便躺到摇椅上陷入了冥思。 顾清玄则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单手托腮看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苏暮望着逐渐露出晴朗天气的春日,又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忍不住细细打量他。 那男人五官清俊,眉眼温柔,看她的眼神里好似会发光。 不可置疑,她确实对这个男人动心,喜欢他的好涵养,有君子德行。 欣赏他健全温和的人格,脾性稳定,头脑清醒,更重要的是他听得懂她说的话,能有效沟通。 这是极其难得的。 要知道他从小受父权世道熏陶,在这样的背景下还能保持一丝理性,委实难得。 亦或许,这全得益于顾老夫人的悉心教导,才能让他不像多数男人那样轻视女性。 他的胸襟与格局超越了大多数人,骨子里的宽容具有同理心,会思考,会尊重。 这样的一个人,当该前程似锦。 有时候她还挺羡慕他的,有一个疼爱他的祖母,良好的家庭氛围,在关爱下成长,造就了他的磊落光明。 他的君子德行,是折服她的关键所在。 这个男人虽然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但对她来说本心并不坏。 或许她可以借着他的搀扶大胆地走出去,走进他生活的世道里,去直面它,融入它——以现代女性的样子。 就像他说的那个商贩一样,一半保持本心,一半改变能忍受的习惯,去跟那些当地土著融为一体,成为真正的局中人,而非旁观者。 现在她的面前就蹲着一个可爱的土著,他真的很可爱,戳心窝子的那种,既暖心又能给人安定。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眼神怪怪的,顾清玄忍不住问:“阿若又在瞎琢磨什么呢,嗯?” 苏暮笑道:“我在想,我以后真能像京城里的女郎骑着高头大马遛弯吗?” 顾清玄失笑,“自然。”顿了顿,“不过当街遛马横冲直撞闹事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苏暮撇嘴。 顾清玄:“我阿娘击鞠技艺甚好,你还可以让她教你击鞠,也可以让她们教你打叶子牌,京中的女郎都喜欢玩它娱乐。” 苏暮作死问:“那青楼呢,我可以去涨涨见识吗?” 顾清玄愣了愣,“我没去过。”顿了顿,“祖母佛堂里供的那把戒尺还在呢。” 苏暮咧嘴笑。 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他就是那个不停打捞她的小土著,一次又一次用耐心与诚意把她从海里打捞起来,让她这个外来的失意商贩重新生出走进这座孤岛的勇气。 之后两日苏暮都在思考要不要跟他回京的问题。 最终徘徊了许久,她才决定跟自己和解,遵循本心。 她的本心是什么呢? 她想要这个男人,想跟他结为夫妻。 她渴望爱情,渴望亲情,也渴望三五挚友。 她想要走出去,走出这个小院,走出自己的心门,尝试去接纳这个不太美好的孤岛。 而这场接纳,就从接纳这个男人开始。 接纳这个可爱的小土著开始。 确定了自己的意愿后,苏暮忽地从手中的绒花里抬头,看向窗外逗猫的顾清玄,冷不防说道:“顾文嘉,我想好了,跟你回京。” 这话委实来得突兀,顾清玄愣了愣,扭头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暮重复道:“我想好了,跟你回京。” 顾清玄半信半疑,“你莫要哄我。” 苏暮一本正经道:“不哄你,我想明白了,我苏暮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我想要很多很多,我想要你顾文嘉对我忠贞不二,想要你一夫一妻,想要你陪我走完这余生,想要结交三两朋友知己,想要继续做绒花,想要随心所欲过很好很好的日子,想要在这个世道里挺直脊梁扎根儿……”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噼里啪啦听得他渐渐展露笑颜,“做人就得有欲望追求,要不然多没意思。” 苏暮点头,“对,我就是那么贪得无厌。” 顾清玄起身愉悦道:“你可要想好了,我当初在梅香园求的姻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像祖父母那样,从头到尾,不能在半道儿上走岔了,若不然就丧偶。” 苏暮愣住,“丧偶啊?” 顾清玄点头,“对,谁要是在半道儿上走岔了,当该遭天打雷劈,我就问你敢不敢?” 苏暮的眼皮子跳了跳,其实……倒也……不至于这么狠。 顾清玄问:“你敢不敢?” 苏暮没有答话。 顾清玄指了指她,“你瞧,怂了。” 苏暮撇嘴,她忽然意识到,在情感上他其实比她更保守,甚至还多了几分爱幻想。 啧,恋爱脑。 第六十一章 确定要跟着顾清玄一起回京后, 苏暮把院子里养的霸王鸡和大黄托给隔壁祖孙。 刘老太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陈娘子要走了?” 苏暮点头,应道:“打算走了。” 刘老太一边摸大黄的头,一边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 既然打算走了, 以后可要和和美美的。” 苏暮笑着回应, 说了些感谢他们照料的话语。 刘琴对绒花很有兴致,她便把剩下的绒花和蚕丝赠予她。 院子还有两三月才到租期,之前已经付过租金,只待到期后主家收回去便罢。 花了一两日把这里的所有都处理妥当,离去的那天早上苏暮在院子里看了许久。 这一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小院里的平和安宁, 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几分不舍,可是她更清楚的明白, 她应该走出去。 那所小院,就如同她的心门。 而今她勇敢地打开心门,尝试着去接纳这个世界。 不管过程是否美好, 她都想去拼一拼,搏一搏,哪怕玉碎,也要碎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从平城回京千里迢迢,苏暮尝试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学骑马。 她先是由顾清玄捎带着骑,后来一步步懂得技巧后, 便开始尝试独自骑行,速度慢些不打紧,她只是想独立。 沿途经过好几天的练习后,苏暮已经能独自驾驭了。 春日里山花烂漫,几匹快马穿梭在山间小道里。 苏暮一身胡服, 走在最后,那匹红棕马性情温顺,小跑虽然颠簸,她好歹能驾驭。 山间的风大,吹动衣衫飞舞,苏暮在阳光下奔跑,只觉得刺激,忍不住高声道:“顾文嘉,我在飞!” “你慢着点!” 顾清玄大声提醒,连忙追了上去。 前头传来许诸撇脚的常州评话,苏暮也跟着他唱,五音不全,跟魔音似的惹得众人失笑不已。 她彻底放开了,□□的马儿飞奔,携带着温柔的春风抚慰自由的灵魂,也不管自己的歌声有多难听,只想肆无忌惮在山间高歌,像只吵闹的山雀。 顾清玄似受到她的感染,也跟着唱常州评话。 那时他们在明媚的春光里恣意驰骋,苏暮一点点加快速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速度带动,刺激得她像个二傻子一样再次高呼:“我在飞!” 顾清玄与她并肩而行,看她笑得像个孩子,眉眼里皆是放纵,再也没有了压抑。 他颇觉欣慰,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啊。 学了这些天,苏暮操控马匹的技巧越来越娴熟,跟马儿的磨合也默契许多。 有时候顾清玄会放手让她飞奔,有时候张和他们会在边上护着。她仿佛不知疲惫,体力好得不像话,跟犯人放风似的,甚至还会跟许诸比谁跑得快。 许诸忍不住啐道:“你这是野人啊,不要命了跑这么快!” 前头的苏暮伏在马背上,身体跟着马儿起伏,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里都透着速度与激情的刺激。 她真的觉得自己在飞! 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翱翔在天地里,不管它是什么时代,不管它是什么世道,在这一刻她真的在飞!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欢愉令她通体舒畅,遵循本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不再压抑,尽情释放热爱自由的天性。 这一刻她其实是感激的,感激能在这个糟糕的时代里遇到一个充满着温情的男人,他的坚定与强大给了她走出去的勇气。 她就像一个有家长在身后扶持的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去闯荡,因为身后有一双手在默默牵扶,给了她足够的安定与底气。 他是她勇气的来源,更是她放飞自我的坚实支撑。 在他们回京的途中,来了一场倒春寒,京中的顾老夫人不慎中招,咳嗽得厉害。不仅她遭了,忠勇侯也嗓子疼流鼻涕头疼得只想躺着。 盛氏送来汤药给他服用。 忠勇侯担忧自家老娘,她毕竟年纪大了,盛氏道:“方才我去看过了,阿娘咳得厉害,大夫给她扎了银针,每日都要扎。” 忠勇侯捂着头,精神颓靡。 盛氏道:“赶紧把药喝了。” 这场倒春寒委实厉害,府里不少人都遭了殃,再加之春日又是风寒高发的时节,真叫人防不胜防。 另一边的顾老夫人扎过银针后,咳嗽稍稍缓解了些。 接连换了两个大夫诊治,这个姓钟的大夫更厉害些。 她扎了两三天的银针,又加服药治疗,症状得到有效缓解,虽然嗓子还不舒服,至少比先前好多了。 之前天气转暖屋里的炭盆被撤了,如今又重新烧上,断不能再受寒,以免病情加重。 倒是盛氏一点毛病都没有,过来瞧她时,顾老夫人说道:“莫要进屋来,恐过了病气。” 盛氏应道:“我身板好得很,不打紧。”又问,“今日阿娘可好些了?” 顾老夫人端起碗盏喝水润嗓子,“好多了,这些日天天灌药,肚里的油水都给我刮干净了,想吃肉。” 盛氏掩嘴笑,“阿娘想吃,便让庖厨给你做。” 顾老夫人馋嘴道:“我想吃羊肉。” 盛氏:“羊肉不行,火气重,给你炖鸭子好,酸笋鸭,开胃清热。” 顾老夫人想了想,“那就做酸笋鸭锅子。”又道,“你不怕过了病气,中午就在这儿用好了。” 盛氏点头。 顾老夫人问:“承棋呢,可好些了?” 盛氏道:“稍稍好些了,就喊头疼,他以前就有头风,多半发作了,估计得熬好些天才行。”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文嘉那孩子也真是,去年夏天就去的新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盛氏发牢骚道:“他那破烂差事,不过也熬不了两年了,考课后多半能调职,到时候怎么都得调个别到处跑的职务。” 婆媳二人就顾清玄的差事细说了一阵儿。 中午盛氏在这里用饭,小火炉里的酸笋鸭闻着很有食欲,顾老夫人先用了一碗汤,婢女给她撕下一块鸭肉。 平时她对肉食兴致不大,这回因为服药的缘故,委实馋了。 酸笋开胃,鸭肉细嫩,她用了不少。 婆媳二人各用各的锅子。 盛氏能吃辣,蘸料里放了茱萸。 顾老夫人则用清汤,婢女给她烫了一些菜蔬,她用得很合心意。 两人边用边唠家常,正说得热络时,忽见方婆子打起帘子进屋来,神色凝重。 她朝屋里的其他人做了个手势,闲杂人等默默退了下去,盛氏瞧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方婆子正色道:“方才老奴从侯爷那里听到消息,说寿王府那边传信来,长宁郡主受了风寒,病得厉害,宫里头的御医去了几拨,都不见好。” 听到这话,婆媳二人同时愣住,顾老夫人皱眉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婆子:“听说是这阵子倒春寒中的招,病得委实厉害,她的身子骨本就羸弱,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寿王求了宫里的御医看诊,也不见好。” 顾老夫人喉咙发痒,掩嘴咳了几声,方婆子忙上前给她送水润喉咙。 抿了一口温水后,顾老夫人才觉得嗓子舒坦了些。 盛氏看向她道:“现如今文嘉还在新阳,得催他回来才是。” 顾老夫人点头。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重,各自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晚些时候忠勇侯过来同她们说起寿王府的事。 长宁郡主病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吊着一口气在,能熬到现在极不容易。现在听说她怕是熬不住了,大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点突兀。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老夫人才道:“且书信与文嘉,催促他回来。” 忠勇侯点头,忍着头疼欲言又止道:“那他跟那边的婚事……” 顾老夫人打断道:“现在人还在,休得再提。” 忠勇侯闭嘴。 一家子商议了许久,忠勇侯才下去了,只留婆媳二人在屋里。 盛氏心里头藏得有心思,不动声色坐到顾老夫人身旁,暗搓搓道:“阿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老夫人:“???” 盛氏压低声音道:“你跟我交个实话,当真盼着李三娘进门?” 顾老夫人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妙。 婆媳二人灵魂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老夫人才道:“不然呢,你还能怎地?” 盛氏撇嘴,发牢骚道:“那女郎着实小家子气,说句不好听的话,日后进府,我这个做婆母的兴许还得受她的气。” 顾老夫人戳她的额头道:“瞧你这点出息。” 盛氏捂着额头,不痛快道:“我娘家行伍出身,是个粗人,伺候不起那般金贵的儿媳妇。” 顾老夫人淡淡道:“这事待文嘉回来再说,毕竟是他娶媳妇儿。”又道,“寿王府我们得罪不起,莫要闹生伤了。” 盛氏点头。 寿王府的愁云惨淡牵动着不少人的心,寿王来宫里求御医,派下了好几拨人过去看诊。遗憾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女郎,生命本就走到了尽头,已无力挽救,只能一点点枯萎。 王皇后心里头还是挺感触,同圣人李越说起这个侄女,不由得欷歔。 这般年轻就熬不住了,寿王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得有多难过。 李越没有吭声,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颇有几分微妙。 王皇后不动声色偷瞥他的面色,试探道:“三郎在想什么呢?” 李越回过神儿,“这便是命。” 这些日寿王妃日日守在长宁的病榻前,她一直高热不退,反反复复,人也神志不清。 寿王妃眼睛都哭肿了。 心里头不痛快,先前在房里伺候的仆人遭了殃。 她把气撒到那些婢女身上,认为是她们照料不周,才导致长宁染上风寒落到如今的地步,将其发卖的发卖,杖杀的杖杀。 李明玉生怕会祸及自己,谨小慎微应付,想着她就快熬出头了。 待长宁去了,她便能带着自家长姐的牌位嫁进顾府,不用再这般服侍寿王妃,彻底得到解脱。 这阵子府里的气氛紧绷阴霾,接连数日寿王妃都衣不解带守在自家闺女身旁。 太医没得办法,只能用参汤吊命。 现在长宁只剩一口气在,完全没有生息。 她在鬼门关挣扎了四五日后,终是扛不住了。 待到天色黑透,她恍恍惚惚睁开眼睛,精神稍稍好了些。 守在旁边的寿王妃见她清醒,连忙探头喊她。 长宁隔了许久,才缓缓看向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发出轻颤,“阿娘……” 寿王妃泪眼模糊望着自己的女儿,揪心不已。 长宁气若游丝道:“女儿……不孝,要,要走了……” 寿王妃再也绷不住泪雨如下。 寿王得知长宁清醒的消息,匆忙过来瞧。 他才刚进屋没多久,忽听寿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了出来。 外头的仆人们纷纷跪了下去,默默地垂首,知道他们的小主人走了。 也在这时,远处的宵禁鼓声响起,一声声敲到众人的心坎上,仿佛也在为这位年轻的女郎送行,愿她下辈子不再有病痛缠身。 屋里的寿王夫妇悲声痛哭。 可怜天下父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难过得不能自拔。 宵禁鼓声响后街道上是禁止通行的,各坊门陆续关闭。 除非遇到疾病、死丧和生产这些紧急事件需要出坊,其余是严禁在街道上晃悠,被逮着了会受鞭笞。 晚些时候寿王府的报丧传到了顾家,当时顾老夫人已经躺下了,忠勇侯夫妻接到报丧,连忙前往寿安堂商事。 顾老夫人在迷迷糊糊中被婢女喊醒,她困顿睁开眼睛,婢女小声说道:“老夫人,方才接到寿王府的报丧,说长宁郡主……走了。” 听到这话,顾老夫人的瞌睡顿时清醒不少。 婢女上前把她扶起身,又拿衣袍披上,顾老夫人颇觉吃惊,诧异道:“长宁去了?” 婢女点头,“这会儿侯爷和夫人在外头的,过来找你商事。” 顾老夫人忙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忠勇侯夫妇进屋来,顾老夫人披着羊绒毯,身上盖着锦被,防止受凉。 盛氏脸上有些慌,上前道:“阿娘,长宁没了。” 顾老夫人皱眉,“你慌什么?” 忠勇侯道:“明儿一早我就去一趟寿王府,看那边怎么商议长宁的安置。” 顾老夫人点头,镇定吩咐盛氏道:“一会儿把府里的灯笼换了,大门和永微园挂上白绸。” 盛氏点头。 顾老夫人继续道:“现在文嘉没回来,承棋明日过去看那边怎么说,死者为大,怎么都得先安葬为好。”又道,“这事你处理妥当着些,勿要让人说了闲话。” 忠勇侯严肃道:“阿娘放心,儿定不会落下任何口舌。” 顾老夫人点头,三人就长宁的丧事商议了许久。 离开寿安堂后,盛氏立马吩咐府里的下人寻来白绸挂到大门上,永微园那边全部换白,家奴皆穿素服。 翌日一早忠勇侯夫妇就前往寿王府。 长宁的灵堂已经设好,底下的小辈皆跪在灵前小声呜咽。 在忠勇侯与寿王商议长宁的下葬事宜时,盛氏则在厢房里安慰寿王妃。 这些日寿王妃清减不少,神情倦怠,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盛氏同为父母,也知她的艰难,轻言细语安抚她的情绪,极尽耐心。 寿王妃拿手帕拭泪,哑声问道:“文嘉可曾回来?” 盛氏应道:“已经书信催他回来了。” 寿王妃幽幽地叹了口气。 外头的忠勇侯同寿王商议下葬日子,先前长宁病重时他们就已经在顾家的家族墓地里选了墓穴安葬地。 从头到尾他的态度都很温和,生怕把寿王府得罪了。 哪怕是小辈,毕竟死者为大,断不能为着这事落下口舌,叫人在背后戳顾家的脊梁骨。 之后几天忠勇侯两口子都在为丧事奔忙。 待到停灵的第九日,才是长宁的出葬日。 也幸亏有跟顾家的这桩姻亲,才能让她出葬得体面些,若不然未嫁的姑娘非但不能入祖坟,连宗祠也入不了。 连日来奔波操劳,着实把盛氏累得够呛。 方婆子给她揉腰,说道:“娘子这些日,着实辛劳了。” 盛氏趴在床上,“可算了了一桩事。”又道,“我得好生歇两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李明玉穿着孝服,默默地跪在长宁郡主的灵位前,心里头说不出欢喜,也说不出悲伤。 那块牌位,会在她出嫁那天抱到顾家去。 说起来也是一桩讽刺,她虽然和长宁同为寿王的女儿,但因着嫡庶之分,便处处矮了自家长姐几分。 顾文嘉,原是长姐的男人。 现在,将成为她的男人。 尽管她没有自己的嫁衣,所用之物皆是长宁留下来的东西,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一点都不嫌弃。 想到那张君子端方,清俊雅正的脸庞,她的心中颇有几分欢喜。 京中实难寻到像顾清玄那般的郎君,身量高大,面容俊美,仪态风流,且有芝兰玉树之才。 这样一个前程似锦的男人,谁不惦记呢? 李明玉唇角微挑,往后她再也不用在寿王妃跟前小心翼翼了,只要嫁出去,便是侯府未来的主母。 阿姐啊,你的男人,我很喜欢。 我会牢牢把他抓在手里,才不会像你那样无福消受。 婢女前来搀扶她起身,她自言自语道:“让我多陪陪阿姐吧,她怕寂寞。” 婢女轻轻叹了口气,默默退了下去。 寿王路过门口时见到那抹素白,顿住身形站了会儿,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现在长宁已经下葬,灵牌还在寿王府的,她既然是顾家的人,理应请回顾家宗祠才是。 忠勇侯过来同寿王商议此事。 寿王妃的神情颇有几分激动,说道:“长宁是文嘉的妻,让他亲自来请回去,其他人莫要插手!” 寿王也道:“先暂且留着罢,待文嘉回来亲自请过去。” 见夫妻二人坚持,忠勇侯也不便多说,只道:“文嘉远在新阳,回来只怕要耽搁好些时日。” 寿王:“无妨,待他回来再说。”顿了顿,“他回来请长宁的牌位,也一并把跟三娘的婚事办了。” 忠勇侯这回放机灵了,没有一口应承,而是回答道:“待他回来再说。” 双方又说了些其他,忠勇侯才离去了。 回到府里后,他同顾老夫人说起这边的态度,顾老夫人微微蹙眉,“如此说来,寿王府是铁了心要文嘉娶李三娘的。” 忠勇侯点头,“这回儿多了个心眼,没有一口应承,只说让文嘉回来再说。” 顾老夫人抿了口茶,“当初文嘉与长宁的亲事是你去求来的,如今了了,他再娶谁,你就莫要掺和了,我看他现在挺有主见的,便待他回来了听听他的看法再议。” 忠勇侯应是。 那寿王为了促成李明玉的这桩亲事,特地奏请天子,替她讨一个郡主的封号,以此来抬高身价跟顾清玄匹配。 按说李明玉虽然是庶女,但已经过继到了寿王妃名下抚养,便是名正言顺的嫡次女,寿王上奏请封,倒也没什么毛病可挑。 偏偏这封奏书被天子扣押下来,一直没有给出回应。 李越在王皇后宫里用饭时,王皇后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寿王请封的消息,酸溜溜道:“我倒是为晋阳可惜。” 李越愣了愣,问道:“可惜什么?” 王皇后撇嘴,不痛快道:“当初我相中了顾家那小子,结果三郎却不允,说好好的一个儿郎做什么驸马,这才给晋阳指了魏家。” 李越没有吭声。 王皇后继续道:“那小子跟长宁倒是一段佳缘,只可惜长宁没这个福气,倒是白白便宜了明玉那孩子,你说我酸不酸?” 李越指了指她,“小家子气。”又道,“把顾文嘉弄去做驸马,大材小用。” 一直以来,天家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会让驸马掌权。 驸马能做官,但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官职,若是涉及到权力中心的那些官职,是与驸马无缘的。 这是为了防范。 王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她暗搓搓问:“咱们晋阳没有的东西,三郎就舍得送给寿王府?” 李越盯着她看,隔了好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故意套我的话?” 王皇后抿嘴笑,说道:“我听说寿王上奏请封,给明玉讨封号,可有这回事?” 李越没有回避,应道:“有。” 王皇后:“那陛下是允还是不允?” 李越没有吭声,只顾着喝碗里的汤。 王皇后再次露出酸溜溜的表情,自言自语道:“真是为晋阳惋惜,白错失了这般好的儿郎。” 李越不耐道:“你有完没完?”说罢受不了她的唠叨,起身离去了。 王皇后撇嘴,心想自家闺女没捞到的好处,怎么能白白便宜了李明玉呢? 想得美! 第六十二章 现在顾清玄没有回来, 京中这边的事暂且搁置。 入夏时他们一行人走水路前往松阳,许诸闲着无聊教苏暮打叶子牌,因是初学,她牌瘾还不小, 把顾清玄拉来凑数。 哪晓得那家伙牌技差得要命, 苏暮无比嫌弃, 同他掰扯起来。 许诸赢了不少铜子儿,看他俩内斗,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路虽然风尘仆仆,他们却无比快活,苏暮甚至尝试饮酒, 学猜拳。 顾清玄还教她投壶。 她眼睛巧,学东西快, 有学习新事物的新鲜劲儿,充满着求知的活力。 那种活力特别感染人,顾清玄爱极了她的鲜活灵动, 比京中那些养在后宅里备受约束的女郎有趣多了。 一行人行至松阳时,下午遇到瓢泼大雨,他们无法前行,只得在附近寻客栈住宿。 那暴雨委实下得大,苏暮在屋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闲着无聊坐在窗边听雨。 顾清玄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后, 把她拥入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说道:“回到京城只怕得六月底了,你怕不怕?” 苏暮摇头,“有你在, 我什么都不怕。” 顾清玄:“很好,有长进。” 苏暮看向他,“倒是你,怕不怕?” 顾清玄失笑,“我怕什么?” 苏暮没有答话,只低头把玩他的手指,那指骨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两只手掌对比,他一把将她包裹。 第二日一早众人出发,现在天气开始炎热,他们通常会在上午和下午晚些时候赶路,预防中暑热。 这种风尘仆仆苏暮倒是习惯了,她素来不是一个娇气矫情的人,只觉得长时赶路,反把体能锻炼出来了,能像个男人一样在马背上驰骋。 那种感觉特别爽,充满着野性的刺激。 现在她已经有胆量挑战许诸了,因为一行人里就他是个软柿子,其他人要么有功夫底子,要么就是老手。 两人在官道上赛马。 顾清玄是个好老师,对她足够耐性,他擅骑射,给她讲的驭马技巧皆是他外祖摸爬滚打总结下来的经验,非常实用。 伏在马背上,苏暮身姿轻盈,策马狂奔,两旁的景致被飞快甩到身后。 顾清玄在后面跟上,原以为乘坐马车回京只怕要耽搁许久,哪曾想她比他想象中生猛得多,甚至有股子难以驾驭的野性。 在某一刻,他甚至会产生错觉,她释放出来的天性他似乎有些抓不住。 今年的京中比往年都要闷热些,这还没到酷暑,顾老夫人就有些受不住了,只觉得院里的夏蝉嘈死人。 仆人拿长竿去捅。 现在府里的白绸早已撤下,挂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把白绸和白灯笼换下。永微园那边则没动,至少等到顾清玄回来把长宁的牌位请回祠堂才撤。 盛氏过来同她商议怎么过端午,顾老夫人应道:“你自行安排就成,今年这模样,只怕要大旱。” 盛氏边摇团扇,边说道:“也不知道文嘉什么时候能回京。” 顾老夫人端起清热的饮子,“估计得秋天去了。”又忍不住嫌弃道,“他那破烂差事,不提也罢。” 这话把盛氏逗乐了,掩嘴道:“以前我发牢骚,阿娘还觉着我碎嘴。” 顾老夫人不爱听,“京官想要往上爬,还得离京外放三五年,怎么都不能把他放远了,要不然跟猴儿似的,都不知归家。” 盛氏:“到时候定要想法子把他留在京畿,若不然有时候想他都还瞧不见。” 顾老夫人点头,“我年纪大了,向上头呈请,应是能准允的。” 婆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唠着家常,跟往常那般盼着小崽子回来。 这中间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按下不表。 待到六月底时顾清玄一行人才进入京畿地带,他先差张和送书信去沈家,顺道跟府里报平安。 张和几人先行离去。 临行前顾清玄叮嘱过数次,让他们把嘴闭紧点,勿要走漏风声。 几人快马加鞭,张和进京后直奔沈家。 当时沈正坤刚下值回来,同夫人赵氏说起这炎炎夏日,可算要熬过去了。 忽听一家奴来报,说张和求见。 以前在常州时沈正坤跟张和打过交道,知道他是顾清玄的心腹,忙让人请进来。 张和风尘仆仆进前厅,向沈正坤行礼说明来意,并把顾清玄的书信呈上。 沈正坤拆开书信看了许久,正堂不方便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去书房商事。 沈正坤到底诧异不已,压低声音问:“文嘉这会儿回京了?” 张和点头,“已经进京畿了。”顿了顿,“苏小娘子跟他一同回来的,郎君说暂且委托沈寺丞帮忙把苏小娘子安置。” 沈正坤心中装了不少疑惑,细细询问了一番。 张和倒也没有隐瞒,把苏暮的来去一五一十讲述,听得沈正坤直皱眉头,忍不住道:“天可怜见!她孤身一人流落到开州竟然没出岔子,可见老天爷护佑!” 张和也道:“可不是,让某跑断了腿。” 两人就这个话题细说了阵儿,沈正坤似想起了什么,问:“你可曾回过府?” 张和摇头,“不曾,某一进京就直奔过来的。” 沈正坤忙道:“你应还不清楚,寿王府的长宁郡主已经病逝了,府里都挂了白,这会儿已经有好几月了。” 听到这话,张和吃惊不已,诧异道:“长宁郡主没了?” 沈正坤点头,“春日里没的,听说是倒春寒导致病情加重,没撑多久便去了。”又道,“你回去了可得多加留意,倘若被府里知晓苏暮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带回来,只怕得炸锅。” 张和眼皮子狂跳,“幸亏得沈寺丞提醒!” 沈正坤:“你也莫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赶紧回去,我自知怎么安排。” 张和应好。 待他匆匆离去后,沈正坤又细细看了看手中的信件,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翻涌不已。 以前在常州跟顾清玄那小子同过事,也知晓他的脾性,素来端方持重,哪曾想疯起来还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不一会儿夫人赵氏过来,沈正坤实在难以压制住内心的八卦,同她说了这茬。 赵氏同样被震得找不着北,错愕道:“你可莫要诓我!” 沈正坤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 赵氏闭嘴,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隔了许久,赵氏才八卦道:“那小侯爷只怕是疯了,我早前听你说他跟寿王府的那桩亲事……就算长宁郡主没了,寿王不是还有其他闺女匹配吗? “如今他把苏暮带回来,跟寿王府那边又要如何掰扯?” 沈正坤:“只怕是要翻脸的。”又道,“这般费尽心机去把那女郎寻回来,可见是较了真的,你也别妄猜,赶紧收拾院子出来,待她来了,暂且在家里住些日。” 赵氏点头。 沈正坤叮嘱道:“切莫走漏了消息,若不然咱们两头难做人。” 赵氏:“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对外就说是我娘家的某亲戚。” 沈正坤继续道:“那多半是要抬成侯府的当家主母,你管好底下的人,切莫让她住在这儿觉着不自在。” 赵氏应道:“我晓得,与她的关系打点好了,日后也多一条门路。” 接下来夫妻俩就苏暮进来一事商议。 而另一边的张和回府后便去跟忠勇侯报平安。 当时夫妻俩都在寿安堂的,得知顾清玄进京畿不日就归来,顾老夫人高兴不已,盼了这么些日,可算回来了。 忠勇侯问起他们在新阳的情形。 张和斟酌着答话,分毫不敢提开州的事,只说新阳的那桩棘手案子。 忠勇侯倒也没有起疑。 好不容易把主子们应付过去,张和心里头捏了把冷汗,已经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旦这些家主晓得苏暮被带回京,只怕全家都得炸锅。 这不,没过几日,马车驶入京城,苏暮坐在马车里,心情还是有几分忐忑。当初绞尽脑汁想逃离这里,结果又回来了,那心情委实有些微妙。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问:“阿若怕不怕?” 苏暮看向他,作死道:“应问你怕不怕,倘若被老夫人她们晓得我被你千里迢迢找回来了,只怕全都得惊掉下巴,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顾清玄自傲地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小瞧我顾文嘉了,只怕她们骂都不敢骂就得闭嘴。” 苏暮:“???” 顾清玄暗搓搓道:“你且等着,我总有法子把这桩事处理干净。”又道,“倒是你,暂且住进沈家,心里头怕不怕?” 苏暮:“我怕什么,你跟沈寺丞有私交,他的夫人我也曾见过,若是觉着无聊,便做做绒花,打打叶子牌,反正有人养着,不用为生计奔忙,我怕什么?” 顾清玄失笑,“倒是长出息了。” 两人相互打趣了几句,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那种互通犹如定心丸,能让他们安定,因为知道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双方的前程,愿意把劲儿往一处使,不拖双方的后腿,以此达到共同的目的。 马车到了沈家后,苏暮戴上帷帽,赵氏亲自接迎,把她引进院子。 顾清玄则同沈正坤到书房说话。 二人去了书房后,沈正坤忍不住指了指他,说道:“没想文嘉平日里正正经经,哪曾想疯起来令我等……” 他一时竟找不出形容词。 顾清玄倒也没放到心上,只道:“沈兄莫要打趣我。” 沈正坤暗搓搓道:“你真打算娶苏暮?” 顾清玄点头,“要不然我千里迢迢寻回来作甚?”又道,“我可费了不少心思才把她哄回来的,人家还不乐意。” 沈正坤:“……” 顾清玄正色道:“忠勇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就暂且安置在你这儿了,沈兄可断不能出岔子。” 沈正坤也严肃道:“你且宽心,既然好端端的送来了,你来迎时定也好端端的。” 顾清玄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沈正坤同他说了寿王府的情形,顾清玄先是诧异,后来便是平静。毕竟长宁病了这么些年,屡次听说她熬不下去,都已经习惯了。 也不是他冷情,而是他俩连面都没见过两回,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说没有任何交流接触,若让他真情实感伤伤心心未免太过虚伪。 不过同情还是有的,毕竟她那么年轻。 但也仅仅只是惋惜生命的终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了解清楚府里的情况后,顾清玄心里头有了底。 离去前她和苏暮说了阵儿话,苏暮很满意这处院子,清幽雅致。 顾清玄给她留下不少钱银,供她日常开支,并同她说起府里的情形,“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鳏夫,回去了得先去把长宁的牌位拿到祠堂,你介不介意?” 苏暮不答反问:“一块牌子我介意什么?”又道,“她一没入府,二没沾你的人,年纪轻轻便被病痛折磨去了,也是个命苦的。 “如今寿王府为了不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占了你顾家的一个位置,我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到要跟一块牌位挣抢。” 顾清玄半信半疑,“你真不介意?” 若是一般的女郎,心里头多半会在意名分。 可是他又怎知苏暮是现代女性呢,那些封建糟粕,什么分位,贞节牌坊,在她眼里统统都是屁。 如果说眼前这个男人被其他女人睡过,并且还有过一段实实在在的婚姻,她肯定会犹豫,那就是实打实的二婚。 可是他干干净净。 求的婚是忠勇侯去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两回,然后现在对方病逝了,于礼法上总要给人全个体面。 如果她跟一块牌子去计较,倒显得自己被裹脚布缠了脑子。 “我倒要感谢你有这桩亲把你拖延到至今,要不然我哪有机会白捡了便宜?” 这话顾清玄不爱听,“我阿娘埋怨得要命,你还感激。” 苏暮厚颜无耻道:“是要感激呀,若没有这桩婚,你二十几的人,估计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顾清玄:“……” 一时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是应该感谢有这桩婚事把他拖延到至今,若不然怎么有机会遇到她,奋不顾身呢? 两人又细说了许久,顾清玄才回府去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硬战。 回府后,他同以往那般先去的寿安堂。 得知他归来,顾老夫人欣慰不已,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顾清玄也很想她老人家,祖孙二人拥抱表达欢喜。 顾老夫人不痛快道:“你这孩子,去新阳都一年了,往后莫要再走这么远了,若我有个万一,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顾清玄忙道:“祖母莫要瞎说,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顾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想得倒挺美。” 顾清玄搀扶她坐到榻上。 顾老夫人细细打量他,嫌弃道:“晒黑了不少,没以前那般俊了。” 顾清玄摸自己的脸,无比臭美道:“祖母瞎说!” 顾老夫人打了他一板,跟他说起了正事,“前阵子长宁郡主病逝了,我原想着你没回来,便先让底下的弟弟们去替你把牌位迎回来,哪曾想寿王府不乐意,偏要你亲自去请。 “如今你回来了,明日便去把长宁的牌位拿回来搁到祠堂里,了了这桩事。” 顾清玄点头。 顾老夫人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不过……” 顾清玄装傻,“怎么了?” 顾老夫人皱眉道:“那边的意思是让你把李三娘娶过来,长宁的牌位由她一并抱过来。 “我想着这桩婚耽误了你好些年,当初又是你父亲去求来的,你从未做过主,便想着待你回来再商议。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文嘉你跟我交个底儿,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顾清玄斟酌了片刻,才道:“先过去把牌位拿回来再说,其他的再议。” 顾老夫人盯着他看了会儿,“你也见过李三娘,可对她有意?” 顾清玄步步为营,稳住她道:“待明日孙儿去过寿王府再说。”又道,“这事定要处理妥当才行,断不能坏了顾家的名声。” 顾老夫人点头,“你心里头有数就好。” 稍后盛氏过来,她到底对寿王府有言语,平时心直口快,发牢骚道:“我好端端的一个儿郎,平白无故成了鳏夫,这教我找谁说理去?” 顾老夫人提醒道:“有些话莫要乱说。” 盛氏撇嘴。 顾老夫人:“明日文嘉去了寿王府,切记和和气气,莫要惹恼了他们,好歹在名义上是你的岳丈。” 顾清玄“嗯”了一声。 晚些时候他回到永微园,见院子里还挂着白,瞧着不顺眼,吩咐柳婆子道:“这都已经过好几月了,把东西撤了。” 柳婆子应是。 屋檐下的白灯笼陆续被撤换成平常用的红灯笼,白绸也已取下。 稍后纪氏吩咐小厨房送来膳食,顾清玄胃口还不错,用了不少。 饭后他在书房里坐了许久,心中筹谋着明日拿牌位的说辞。 跟寿王府的和谐,终归得由他亲自打破。 翌日顾清玄起了个早,纪氏和柳婆子伺候他穿衣,是一袭素白的圆领窄袖袍衫,腰束玉带,身上只佩一块羊脂玉,便没有多余的佩饰。 用过早食,顾清玄便出门去了,忠勇侯已经在马车里候着了。 马夫见他出来,忙行了一礼。 顾清玄由许诸搀扶上马车,忠勇侯看着他道:“去了寿王府,莫要莽撞了。” 顾清玄应声是。 忠勇侯又道:“那边打算让你把李三娘和牌位一并接进府,你心里头是何打算?” 顾清玄答道:“先去了再说。” 他心中早有主意,却不会先挑起家里头的矛盾,行事非常沉稳。 父子二人去了寿王府,家奴通报,寿王夫妇得知他们过来,去偏厅候着。 后宅里的李明玉听到消息后,一颗心早就飞了出去,悄悄过去打探情形。 府里的家奴们见到二人,频频窥探。 顾清玄目不斜视,只跟在忠勇侯身侧,身姿挺拔,仪态风流,端的是君子沉稳。 由仆人领到偏厅去后,顾清玄先跟寿王夫妇行跪拜礼,道了一声岳父,岳母。 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儿郎,寿王妃心里头五味杂陈。 寿王搀扶他起身,问道:“文嘉此去新阳回来可还顺遂?” 顾清玄应道:“顺遂。” 四人倒也没有提牌位,只先是问了些新阳的事。 外头的李明玉偷偷摸过来窥探,从门缝里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不由得心猿意马。 那人当真长到了她的心尖儿上,仪态端方雅重,言行举止温和,不急不躁,莫名给人安定踏实。 双方兜了不少圈子,才绕回到长宁牌位的事。 寿王叹道:“长宁那孩子福薄,如今去了,于她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顾清玄应道:“请岳父节哀。”又道,“她与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顾家的宗祠里自有她的一席之地。” 寿王点头。 顾清玄继续道:“不知岳父可允我把她的牌位请回顾家的宗祠?” 寿王道:“自然是允的。”顿了顿,“不过……她到底因病耽误了你好些年,确实是我们的不是。” 顾清玄温和道:“世事难料,也非她本意。” 寿王妃插话道:“这些年难为文嘉了,体恤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处,能陪长宁走最后余生,我心里头万般感激。” 忠勇侯道:“亲家母言重了。” 寿王妃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耽误了文嘉这许多年,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眼下你年岁也不小了,我夫妻二人对你这个女婿也很是钟意,便打算继续与侯府结这门亲,如何?” 忠勇侯没有吭声。 顾清玄不动声色道:“岳母何出此言,虽然长宁去了,你却始终是我岳母,这门姻亲自然是续着的。” 寿王干咳一声,“我们的意思是,长宁白占了文嘉的妻位,却连门都没有过,便打算让三娘替她嫁进府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顾清玄愣了愣,忠勇侯提着心偷瞄他,听到自家儿用和颜悦色的语气道:“可否让我先把长宁的牌位请回顾家宗祠再议此事?” 寿王妃盯着他看,仿佛听出了苗头,说道:“长宁的牌位自然要请回顾家,到时候由三娘抱过府去便罢。” 顾清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各怀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道:“长宁与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当该把她的牌位请回去,可是三娘与我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她就这样进了顾家的门,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苟合?” 那“苟合”二字用得妙极,一下子就令在场的三人变了脸。 寿王妃坐不住了,紧绷着面皮道:“此话何意?” 顾清玄严肃道:“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岳母有意让我求娶三娘,当该请官媒牵线搭桥,岂能这般轻率拿着长宁的名义进府,这是置长宁于何地?” 二人没料到他这般刚勇,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忠勇侯只觉得两腿都要抖了起来,他家好大儿是在踩两口子的棺材板啊! 果不其然,寿王沉着脸道:“文嘉的意思是我家三娘若要嫁你,便差人上顾家提亲,是不是这个意思?” 忠勇侯差点哭了,因为顾清玄不要命挑拨道:“所谓正妻,三媒六聘,我顾文嘉与长宁缘分浅,没能促成这桩成婚礼。可若再娶,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堂正正成礼才是,怎么能让三娘无名无分嫁进顾家呢?” 这话委实难听,一时把外头偷听的李明玉气着了,忍不住跳出来斥责道:“顾文嘉,你莫要欺人太甚!” 顾清玄扭头看她,表情温和,一字一句道:“莫非三娘愿意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名无分进顾家做妾?” 李明玉脸色发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寿王妃觉得丢脸,怒斥道:“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婢女连忙进来把李明玉拽下去。 一旁的忠勇侯心惊胆战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家好大儿,老虎身上拔毛,是要作死啊! 第六十三章 寿王妃觉得脸上挂不住面子, 干咳一声道:“三娘不懂事,让二位见笑了。” 顾清玄非常沉得住气,不卑不亢的,继续保持着他的好涵养, 温声道:“三娘年岁小, 文嘉自不会与她计较。”顿了顿, 以退为进道,“倘若岳母有意让她嫁入顾家,也不是不行,但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官媒娘子正儿八经地走一趟, 待家母商议后再做决定。” 此话一出,寿王妃的心沉了下来。 当初李明玉容不下他的通房, 怂恿长宁开口打发。 她这个做母亲的没得办法,便找盛氏议了此事。后来听说那通房被盛氏亲自嫁出府去了,也算全了两家的颜面。 如今李明玉要进顾家, 必过盛氏这个婆母的关卡,可是哪个婆母又忍受得了女方还没进门就管束起夫家的后院呢? 寿王妃抽了抽嘴角,咬牙道:“这便是不允三娘进顾家的门了?” 顾清玄似有不解,“岳母何出此言?” 寿王妃受不了他软钉子的模样,想说什么,却被寿王打住了, 说道:“文嘉有什么请求皆可提出来商议。” 顾清玄和颜悦色道:“请长宁的牌位进顾家的祠堂和迎娶三娘进府是两回事,文嘉不想混为一谈,还请岳父体谅。” 寿王正色道:“长宁的牌位自然会让你请回去。”顿了顿,“现在我要说的是你与三娘的婚事,恰好亲家也在场, 不知亲家对三娘这个儿媳妇有何看法?” 顾清玄忽地笑了笑,看向自家老子,“爹,岳父问你可愿继续与他们家续姻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忠勇侯身上,他紧绷着面皮,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寿王亲自开口问:“不知亲家可愿继续与寿王府结这桩亲?” 忠勇侯眼皮子跳了跳,一旁的顾清玄默默地端起茶盏,他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居然有些怂。 “这……我自然是允的,只不过眼下瑶娘不在,她毕竟是做母亲的人,需得问问她的意见。” 完美甩锅给盛氏。 寿王是聪明人,当下便明白这桩亲是谈不拢的了。 双方都不说话,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中。 顾清玄无视那种尴尬,继续保持好教养,厚颜问道:“不知二老今日可允我请回长宁的牌位?” 寿王没有答话。 寿王妃冷声道:“我儿的牌位自有她亲姐妹送过去,无需文嘉单独跑这趟。” 顾清玄沉默。 忠勇侯打圆场道:“死者为大,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了长宁的安身之所啊。” 寿王皱眉道:“文嘉可是嫌弃三娘只是嫡次女而没郡主分位?” 顾清玄:“岳父言重了,现在我顾文嘉只是一个鳏夫,何来嫌弃之说?” “鳏夫”两个字把寿王妃刺痛了,懊恼道:“你……” 顾清玄看向她,一身反骨,“岳母有何高见,文嘉但闻其详。” 寿王妃被噎得无语,愈发觉得这小子跟刺头似的不好相与。 寿王再次耐着脾性道:“我欣赏文嘉你的才干,想与你续这段姻亲,你若不喜三娘,底下的其他姑娘都可挑选,两家都好商量。” 顾清玄还是那句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嘉做不了主。现下我阿娘没在,她说娶三娘,我便娶,她说不允,我便不允,全凭她一句话。” 寿王妃被他甩锅的态度气着了,分明就是他自己不想娶,还冠冕堂皇找理由搪塞,委实被气得够呛,却又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忠勇侯只觉得自家崽滑得跟泥鳅似的。 这不,父子俩齐心协力甩锅给盛氏,寿王夫妇着实拿他们没法,根本就挑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双方僵持了许久,寿王妃才恨恨道:“此事日后再议。” 顾清玄露出遗憾的表情,“如此说来,岳母是不愿意放长宁去顾家的了?” 寿王妃抽了抽嘴角,沉默不语。 寿王比她沉得住气,打圆场道:“便日后再议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父子俩也不好多说,也不愿意继续在这里逗留,省得碍他们的眼。 寿王亲自把二人送出府。 寿王妃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回到厢房后朝李明玉大发雷霆,摔碎了好几只茶盏,并指着她怒斥道:“到底是庶出的东西,不中用就是不中用! “当初若不是你在长宁跟前使手段让我逼顾家把那通房处理了,何至于有今天?! “为着你的婚事,顾家那臭小子把老娘气得半死! “人家说了,你若要嫁进顾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阿娘允你嫁,他就娶;他阿娘不允,你就没门儿! “你说哪个婆母受得了女方还没进门就把手伸进夫家的后院里,且还只是个通房就容不下了,哪个夫家受得了?!” 李明玉被她的暴怒吓坏了,跪在地上含泪道:“阿娘……” 寿王妃从骨子里生出鄙夷道:“莫要叫我阿娘,我受不起!”又道,“我怎么可能会教养出你这般不成体统的女儿来?!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纵使给你天大的脸面你也撑不住!” 李明玉意识到她真的完了,忙爬过去抱住她的腿,哭求道:“阿娘,我错了!女儿知错了!” 寿王妃暴躁地踢开她,怒目道:“你的名声算是毁了!此事多半会传出去,你说哪家的郎君敢娶你这样小家子气的女郎?!” 李明玉脸色发白,泪眼模糊地望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善妒这口锅,她怕是甩不掉了。 另一边的忠勇侯父子回府后便直接去了寿安堂。 盛氏正与顾老夫人说笑,忽听婢女说忠勇侯回来了,她们颇觉诧异,竟回来得这般快。 不一会儿父子俩进偏厅,各自朝顾老夫人行礼。 忠勇侯沉着脸,顾清玄则跟往日那般看不出情绪来。 顾老夫人见二人脸色,说道:“有什么话去厢房里说。” 忠勇侯搀扶她起身。 盛氏偷偷戳了戳自家崽的胳膊,好奇问:“长宁的牌位请回来了吗?” 顾清玄斜睨她,“阿娘不是明知故问吗?” 盛氏:“……” 几人去了厢房,遣退闲杂人等,盛氏命方婆子到外头守着,勿让他人靠近。 顾老夫人坐在榻上,看向父子二人,默默掐念珠,说道:“有什么就说罢。” 忠勇侯当即把在寿王府里的情形细说一番。 顾老夫人心里头早有预料,倒也没觉得诧异。 盛氏是个直性子,忍不住啐道:“上阵父子兵,你们俩可真有能耐,都把锅往我身上甩,倘若他日寿王妃真问起我来,叫我如何应答?” 顾老夫人淡淡道:“瑶娘想多了,她哪有脸来问你?当初为着苏暮的事原本就不占理,若真问了你,不是送上脸让人打吗?” 盛氏“哼”了一声,不痛快道:“他家确实不占理。” 忠勇侯皱眉道:“长宁的牌位总归得请回来,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若是传了出去,我顾家只怕会被人戳脊梁骨。” 顾清玄冷不防道:“我急什么?请长宁的牌位和娶李三娘本就是两回事,他们要把牌位扣押下来是他们的事,长宁毕竟是他们的闺女,若不愿意放过来,我难不成还得去抢吗?” 这话委实叛逆。 盛氏忍不住拿扇柄戳他,“莫要说气话。” 顾老夫人看向顾清玄,试探道:“当初寿王府有意把李三娘嫁与你,文嘉一直没有表态,双方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说出来,但也算有默契的,你心里头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顾清玄皱眉,不答反问:“祖母怎么糊涂了,对于寿王府那样的门楣来说,顾家是什么想法重要吗?” 顾老夫人被噎得无语。 顾清玄平静道:“与长宁的亲事是爹去求来的,我也亲口应允了的,让我娶便娶。 “后来长宁生病寿王妃怕她嫁到顾家照顾不周吃了苦头,不愿意放人,那也没什么。舐犊情深,我顾文嘉是个大度之人,也能理解寿王府的难处。 “哪曾想这一拖就是好些年,那时候他们可曾顾虑过我的难处?更可笑的是连我房里的通房都容不下,今日他们想让李三娘嫁我,这般霸道的妻家,我凭什么得惯着?” 这话说得三人沉默。 忠勇侯汗颜道:“这桩亲事都是我的不是。” 盛氏不高兴道:“这原本就是你的不是。”又道,“最初的时候长宁根本就不愿下嫁,人家亲王的闺女,匹配的理应是国公府,哪轮得到你侯府的门楣?” 顾老夫人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我就想问文嘉,寿王府这门亲,你是不打算再续的了,是吗? ” 顾清玄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说道:“记得我初从常州回来时,宫里头的何公公曾同我提了一嘴,他说中宫曾有意出降公主与我,但碍着大材小用,便作罢了。” 此话一出,忠勇侯诧异不已,“你怎么不早说?” 顾清玄看向他,“儿若说了,爹又当如何,同寿王府退亲吗?” 忠勇侯:“……” 顾老夫人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如此说来,文嘉心里头是早有打算的了?”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祖母以为,孙儿拿前程去换与寿王府的联姻,值不值得?” 盛氏脱口道:“我是疯了才会去求李三娘进府!” 顾清玄接茬道:“若阿娘不喜欢李三娘,寿王还有其他闺女可选,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盛氏拿扇柄敲他的头,“你莫要气死我!”又道,“他们那样的门楣我们顾家高攀不起,还是让李三娘跟国公府去匹配罢。” 忠勇侯一直没有吭声,原以为是谋求的依仗后路,哪曾想差点成为葬送前程的祸事,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顾清玄看向他道:“圣人想用的是纯臣,往后爹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忠勇侯默默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晓得了。” 之后他们又说了许久,顾老夫人有体己话要同顾清玄说,便让他们先下去。 室内只剩下祖孙二人,顾老夫人朝顾清玄招手道:“文嘉坐过来。” 顾清玄起身坐到她身旁。 顾老夫人握住他的手,爱怜问:“你与长宁的这桩婚到底是你父亲的不是,平白无故让你成了鳏夫,你心中可有埋怨?” 顾清玄坦然道:“爹有他自己的考量,且当初我也应承的,怨不得他。”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桩婚把你拖累了数年着实不该,如今那边又想把李三娘塞过来,只怕没这么容易应付过去。” 顾清玄抿嘴笑,“我已经同他们说清楚的,要让我娶李三娘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拿长宁的婚约来搪塞我,若是传了出去,也是占理的。” 顾老夫人点头,“话虽如此,可是这梁子,只怕是结下了。”又道,“寿王府那样的门楣我们招惹不起。” 顾清玄不以为意,“当初姜家那样的门楣何其荣耀,不也在一夜之间垮了吗,哪有长盛不衰的世家?” 这话把顾老夫人唬住了。 顾清玄看着她意味深长道:“河东裴氏经六朝而不衰,服侍了六朝帝王,说到底,我们这些簪缨世族,服侍的还不是上头的天子,不是他寿王府。” 顾老夫人闭嘴不语。 这事两家没谈好,便搁置了下来。 顾清玄跟没事人一样去上值,他一点都不着急把长宁的牌位拿回来,着急的应该是寿王府才对。 这不,寿王夫妻着实气恼不已。 寿王妃心中憋了满肚子怨气,数落道:“那小子当真是个白眼狼,如今得天子青睐,便不把人放进眼里,竟然还妄想我寿王府去顾家提亲,简直是笑话!” 寿王背着手来回踱步,皱眉道:“这事顾家确实不厚道,当初长宁因病耽误了文嘉,我曾跟忠勇侯提起过,日后让三娘替代长宁嫁进顾家,算是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当时忠勇侯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哪曾想临到头来那小子却生了变故。” 寿王妃颇觉懊恼,“这应是铁板钉钉的事,现在那小子却翻脸不认人,还说提什么亲,不是故意让我们难堪吗?” 寿王心里头烦,“事到如今,断不能让三娘砸在了手里。” 寿王妃恨恨道:“这口气我咽不下。”又道,“他们若不允,便找中宫说理去!” 寿王沉默。 寿王妃平时就不是个吃得了亏的人,再加之顾家比不得亲王的门楣,她把李三娘过继到自己手里本就是为顾家做的准备,如今却没法嫁出去,自然不想砸到手里,便亲自进宫找王皇后说理,试图让中宫施压促成这桩婚事。 王皇后不知内情,同圣人李越提起。 李越卖给寿王一个面子,亲自找来顾清玄问缘由。 顾清玄那家伙也不是个吃素的,用礼法说事,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哪曾想王皇后是个八卦小能手,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寿王府干的那些事,有了说法。她把寿王妃召进宫,两人是妯娌,平时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但也不算太坏。 遣退闲杂人等后,王皇后露出微妙的表情看寿王妃,说道:“前几日三郎把顾文嘉那小子找来问过话,他说了,大嫂若想把明玉嫁进顾家,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其实也说得过去。” 寿王妃不满道:“娘娘此言差矣,那小子就是故意给寿王府难堪,当初长宁因病拖累了他,我们便想着拿三娘替嫁弥补,他们家也是允了的,哪曾想现下却翻脸了,像什么话?” 王皇后端起茶盏,以局外人的态度道:“这事怎么说呢,按说三娘替嫁也是情理之中,他们家若是应允,事情便成了,可是现在顾家不愿意接纳三娘,大嫂可曾细想过其中的缘由?” 寿王妃没有吭声。 王皇后暗搓搓道:“我听说顾文嘉曾从常州带回来一个通房,结果因为你们寿王府容不下,盛氏便趁着他去雍州办差的空档把那通房给嫁出去了,有这回事吗?” 提起这茬,寿王妃略有些尴尬,吞吞吐吐道:“是有这茬。” 王皇后“啧啧”两声,指了指她,“不是我不帮亲,咱俩都是女郎家,你说这事像话吗?” 寿王妃争辩道:“他房里一直没养通房妾室,长宁容不下他人还不行吗?” 王皇后露出无法直视的表情,“这便是大嫂你不讲理了,你不放长宁嫁过去,也不能让人家守活寡呀。 “二十出头的郎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房里养个通房又怎么了,只要没有弄出庶子,抬成妾,便算不得出格。 “如今被你这么一插手,三娘还没进门就管束起人家的后院了,你若是盛氏,心里头服不服气?” 寿王妃被怼得无语,因为这事确实是女方不占理。 王皇后意味深长道:“你我都是做婆母的人,若被女方这般拿捏,你摸着良心说,可乐意让她嫁进门来磋磨自己?” 寿王妃:“这……” 王皇后继续道:“现在人家不愿意也情有可原,虽说三娘替嫁在情理之中,可那小子说了,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今日你求我替三娘做主,我要如何做主,难不成绑着那小子娶你家三娘不成?” 寿王妃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皇后摆手道:“你家三娘这事,我插不了手,除非当初你们跟顾家有约定让三娘替嫁,顾文嘉亲口应承了的,若不然占不到理,他娶不娶都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寿王妃道:“当时那种情形也算默认,没有口头应允。” 王皇后:“那不就得了,若说讨长宁的事他做不了主,可三娘替嫁,他肯定是能做主的。既然这么多年都没开口应承,可见对三娘不是那么钟意,多半也是顾虑到你寿王府的颜面,才没撕破脸。 “话又说回来,当初你也不该把长宁留在府里拖延他好些年,是嫁是娶,总得给人家一个准话。 “虽说他是个郎君,可好端端的一个儿郎,平白无故拖成了二十多岁的鳏夫,也就顾家忍得。 “若是其他世族,多半是要闹的,你家长宁也不占理。 “现如今他来讨长宁的牌位,大嫂却押着不给,非要他娶三娘,他若娶还好,皆大欢喜。可是人家不乐意娶,你总不能强买强卖,若传了出去,外头不知会怎么议三娘嫁不出去非得赖到顾文嘉手里,那多难听?” 这番话把寿王妃气得狠,却又没法辩驳,因为王皇后字字带理。 见她脸色铁青,王皇后无比舒坦,只觉得顾家那小子当真是个滑头。 在宫里头碰了满头包,寿王妃回去后又朝李明玉发泄了一通,骂她是个扫把星,为着她的婚事让自己处处受气,比孙子还窝囊。 李明玉也不敢顶嘴,只知道哭。 寿王妃则后悔不已,都怪自己眼瞎,挑了这么一个祸害砸到了手里。 如今跟烫手山芋似的,留在手里碍眼,扔又没有下家接手,上不上下不下的,当真令她抓狂暴躁。 最终这事两家僵持了半个多月,寿王府才迫不得已服了软,先让顾清玄把长宁的牌位讨回去再说。 顾清玄还是跟往常那样和颜悦色,一派君子端方,态度不卑不亢。到了寿王府,他先是同寿王夫妇行礼,而后才去取长宁的牌位。 那小子也真是绝,从头到尾都不愿意碰牌位,让许诸抱着离去的。 纵使寿王妃心中气恼,也不好挑刺翻脸,怕落得个刻薄的名声,只得任由他们出府,毕竟顾家行事从头到尾都稳妥,几乎滴水不漏。 长宁的牌位被请进顾家宗祠,是忠勇侯在安排,顾清玄则去上值了。他对那块牌位没什么感情,在他眼里就是一块木头牌子,搁哪里都行。 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后,顾老夫人同盛氏商量起替顾清玄议亲一事。 盛氏满腹牢骚,说道:“如今文嘉稀里糊涂成了鳏夫,选女郎的条件自然得放低一些了。” 顾老夫人淡淡道:“倒也无妨,他自己有才干,不靠裙带关系求门路,只要女方人品上佳,脾性温和,样貌身段不错,与他合得来,便算得上一桩良缘,至于家世那些倒不重要。” 盛氏:“待他下值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如今老大不小了,是该把这事办了。” 婆媳二人商定后,顾清玄主仆一下值回来就被寿安堂那边请了过去。 他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连官服都没换就过去了。 顾老夫人备了他爱吃的菜肴,慈爱地同他说道:“把文嘉你找过来,是有一桩事要同你商议。” 顾清玄摘下幞头,婢女接过。 他走到铜盆前,净完手拿帕子擦净水渍,问道:“什么事?” 盛氏道:“文嘉也老大不小了,现在既然把寿王府的事了了,也该考虑成婚的事。”又道,“我同你祖母商议一番,看什么时候替你张罗物色女郎,不知你意下如何?” 顾清玄愣了愣,坐下道:“明年再说罢。” 为了给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把苏暮安置妥善,他找借口道:“长宁毕竟是春日才去的,待到明年开春再议亲事,阿娘以为如何?” 盛氏看向顾老夫人。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顾老夫人应道:“时隔一年再娶,也算稳妥,不过也可以先物色适宜的女郎,二者不冲突。” 顾清玄稳住她们道:“那便由阿娘做主。” 盛氏高兴问:“文嘉钟意哪样的女郎,阿娘给你挑。” 顾清玄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不答反问:“阿娘觉得儿喜欢哪样的女郎?” 不知道为什么,瞅着自家崽子意味深长的表情,盛氏的心中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 第六十四章 休沐那天顾清玄去了一趟沈家, 当时苏暮正在厢房里教沈正坤的小女儿慧娘做绒花。 赵氏挺会做人,处处照料得妥帖周全。 苏暮住在这儿倒也自在,没觉得拘束,就是没法出去, 因着这会儿顾清玄还在跟寿王府掰扯, 怕她出岔子。 慧娘是典型的闺阁女郎, 常年约束在后宅,也会向往外头的广阔天地。有时候苏暮会同她提起市井里的趣闻,她听得津津有味。 在院子里闲着无聊时苏暮会借慧娘的县志打发时间,也会做绒花赠予赵氏。 女郎家都喜欢漂亮的物什,慧娘对绒花极有兴致, 苏暮便教她如何制作。 二人在窗前窃窃私语时,忽听婢女来报, 说小侯爷来了。 不一会儿赵氏引着顾清玄过来,苏暮颇觉诧异,同慧娘起身出去, 两人向他们行礼。 赵氏朝慧娘招手,二人退了下去。 走出院子后,慧娘红着脸小声道:“苏姐姐运气真好,能得遇小侯爷这般真心实意待她。” 赵氏戳她的额头道:“你就甭瞎想了,这样的郎君,只怕全京城都找不出来。” 慧娘捂住额头, 撇了撇嘴。 院子里的顾清玄满心欢喜,想去抓握苏暮的手,却被她打开了,提醒道:“郎君莫要失了礼数。” 顾清玄“啧”了一声,坐到椅子上道:“阿若这些日关在院子里只怕憋坏了, 中秋那天我带你出去看花灯,如何?” 苏暮应道:“人太多了,不想去挤。”又道,“我听沈寺丞说你跟寿王府闹得极不愉快?” 顾清玄倒也没有隐瞒,当即把过程粗粗说了说,听得苏暮直皱眉头。 两人就各自的情况唠了阵儿。 顾清玄心中很有一番打算,同她说道:“年底考课,中秋后我便替你找娘家做倚靠,待到来年春日便可把我俩的婚事提上日程。” 苏暮颇觉好奇,问道:“以我如今这身份,你要找怎样的娘家给我撑场子?” 顾清玄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顿了顿,“你这娘家,还事关我的考课调任。” 苏暮实在好奇,暗搓搓套他的话。 哪晓得那家伙嘴巴紧,只说让她再忍些时日,待这事儿捅穿了再把郑氏讨过来伺候她,身边有个亲近的人也好陪伴。 中秋节朝中官员有三天假,过节那天晚上宫里头宴请五品以上官员,顾清玄自然不能缺席。 寿王夫妇是皇室宗亲,在筵席上看到顾清玄那小子,恨不得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顾清玄脸皮厚,选择无视。 忠勇侯夫妇则心中腹诽,特别是盛氏,早就对他们憋了满腹牢骚。 坐在正上首的天子似觉有趣,忍不住暗搓搓窥探两家,偶尔顾清玄也会瞧他,两人视线相撞,都很有默契避开了。 今日中秋佳节,普天同庆。 殿外时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烟花炮竹声,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一派欢乐气氛。 顾清玄被同僚灌了几杯酒,饮了酒胆子也比平时肥了,动了小心思。 待宴饮到中下场时,天子不胜酒力去歇了会儿。 顾清玄借着今日佳节大家的兴致高,应不会太过让人难堪,便鸡贼地溜到天子小憩的偏殿私下求见。 当时李越正要躺下眯一阵儿,忽听何公公来报,说顾清玄求见。 李越没好气道:“那小子真会掐着点来叨扰我。” 说罢做了个手势,又起来了。 不一会儿顾清玄被何公公领了进来,顾清玄朝李越行君臣礼,何公公则退下了。 李越坐在榻上,因着今日是节气,态度倒是平和,说道:“顾少卿这会来求见,所为何事啊?” 顾清玄跪到地上,一本正经道:“臣斗胆求陛下成全一桩美事。” 李越:“???”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按说此事无需劳陛下费心,只是因着寿王府的关系,臣抹不开颜面,故而想请陛下替臣解难。” 李越心下好奇,“你且说来。” 于是顾清玄把意欲求娶苏暮的打算说了出来,包括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听了好半天后,李越才露出无法直视的表情看他,啐道:“你小子是不是喝醉酒了?” 顾清玄严肃道:“臣没醉。” 李越指了指他,皱眉道:“你忠勇侯府这般的门楣,却求娶一个家生子奴婢,且还是二嫁妇,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全京城都得笑话你顾文嘉脑子被驴踢了。” 顾清玄纠正道:“已经脱奴籍了。” 李越“啧啧”两声,“我看你是吃醉酒了,虽然被寿王府拖成鳏夫,却也不至于这般自暴自弃。” 当即吩咐外头的何公公去拿醒酒汤来。 稍后醒酒汤被送了来,李越亲自灌了他两碗。 顾清玄规规矩矩饮了下去。 待何公公出去后,李越道:“现在还糊涂吗?” 顾清玄想了想,回答道:“没糊涂。” 李越觉得这人简直无可救药,忍不住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再仔细想想。” 顾清玄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臣没醉。” 李越彻底无语。 顾清玄:“这事原本是不用劳陛下费心的,只是寿王府……” 李越打断道:“你若娶了那通房,不是啪啪打寿王府的脸?”又道,“人家正儿八经的小娘子送你不要,偏要讨个奴婢,不是故意埋汰人吗?” 顾清玄发出灵魂拷问:“臣敢问陛下,那李三娘还没过门就管起臣的后院来,且连一个通房都容不下,这样的女郎,陛下可敢讨进门?” 李越沉默。 顾清玄露出小媳妇的表情,“臣反正是没有胆子敢讨进门的。” 李越皱眉道:“你就算不与寿王府结亲,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讨一个婢女为正妻,京中这么多女郎,难不成还挑不到合适的?” 顾清玄摆烂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臣就钟意那小婢女。” 李越又忍不住拍他的脸,嫌弃道:“感情用事到这般,只怕你顾家的列祖列宗得气得掀棺材板了。” 顾清玄没有吭声,心中忍不住腹诽,你这祖宗不就喜欢这样的人吗,容易拿捏,用起来还省心。 李越把他拽了起来,说道:“自个儿到一边站着,看你什么时候酒醒。” 顾清玄老老实实走到墙边站着。 李越指着他道:“转过身去。” 好吧,面壁思过。 之后李越进屏风后歇着,外头时不时传来烟花炸裂的声音。 顾清玄站了近半个时辰,李越才养足了精神,唤何公公进来服侍。 何公公进来见顾清玄面壁,颇觉吃惊,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服侍李越出来后,李越看向顾清玄道:“酒可醒了?” 顾清玄应道:“醒了。” 李越:“那该说点人话了。” 顾清玄:“臣不会说人话。” 李越:“……” 啧,还拧巴起来了。 把何公公遣退下去后,李越朝他招手,“你过来。” 顾清玄走上前,李越居然伸出三根指头,问:“这是几?” 顾清玄露出微妙的表情,回答道:“三。” 李越又伸出五指,“这是几?” 顾清玄:“五。” 李越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看来没醉。” 顾清玄:“臣没醉,臣清醒得很。” 李越指了指他,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此事过两日再说,说不准明儿酒就醒了。” 顾清玄也没多说什么,被他打发了出去。 每年的中秋和元宵都有三天宵禁,待宫宴结束后,顾清玄并未逗留多久,便同忠勇侯夫妇打招呼说要去沈家聚一聚。 两人也没起疑。 出了宫门,顾清玄主仆在半道上换了衣裳和马车,直奔沈家。 当时沈正坤一家已经出去观花灯了,顾清玄过来接人。 苏暮得到婢女通报,披上兜帽斗篷,从侧门出来上了顾清玄的马车。 许诸驭马离去。 听着外头喧闹的炮竹声,顾清玄把苏暮揽进怀里,心情很是愉悦。 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苏暮凑近嗅了嗅,说道:“郎君饮酒了?” 顾清玄“嗯”了一声,“被同僚灌了几杯。” 马车出坊门时,外头愈发喧闹。 顾清玄有些疲惫,像小媳妇似的把头枕到苏暮肩上,说道:“在宫里应酬了半天,着实疲乏,我要眯一会儿。” 苏暮扭头瞥他。 那家伙闭着眼假寐,似想到了什么事,忽地抿嘴笑。 苏暮察觉到他在笑,好奇问:“你在笑什么。” 顾清玄:“不告诉你。” 苏暮撇嘴,手贱地掐了一把他的腰。 顾清玄扭了扭,她又掐,他忙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依靠在一起,听着马车外的人潮汹涌与锣鼓喧嚣,那些形同白昼的灯火从缝隙透进车厢,一闪而逝。 接连过了好几个坊,他们才抵达别院。 院子里种得有桂花,一进去就闻到浓烈的桂花香,特别甜香。 婆子引着二人进屋,顾清玄揽着苏暮的肩膀,低声同她说着什么。 进入厢房后,苏暮解下兜帽。 稍后许诸送来一只木盒,顾清玄将其递给她,说道:“这是我给你备的傍身物什,先暂且拿着,待这事捅穿了再补其他的。” 苏暮好奇接过,打开木盒,里头放着两份宅院地契,一处是一进院子,一处则是二进宅院,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坊名街道和宅院面积,已经过户到了她的头上。 她“啧”了一声,又翻看三家商铺凭证,调侃道:“我这是妥妥的小富婆了,光靠收租子都能过日子了。” 顾清玄嫌弃道:“出息。”又笑道,“我祖母名下的田产才多呢,你若长点出息去哄得她欢喜,说不准还能在她身上刮点油水。” 苏暮调侃道:“那敢情好,往后我专门去坑老太太。” 顾清玄敲了她一记,问:“有没有饿,我方才在宫宴上都没用些什么。” 苏暮打趣道:“矫情,宫里头的宴饮还喂不饱你?” 顾清玄“噫”了一声,露出夸张的表情,“你是没瞧见寿王夫妇,时不时盯我,恨不得把我盯出两个窟窿来,你说我还吃得下吗?” 苏暮:“……” 许诸到外头给他们买来宵夜,有卤鹅,酱羊肉,醪糟汤圆丸子,小饼等。 苏暮不饿,只陪他吃,尝了尝卤鹅,味道还不错,便又多用了两块。 远处烟花炮竹响个不停,金桂的香气时不时飘进屋来,闻着甜津津的。 今天佳节苏暮有玩乐兴致,慧娘擅玩骰子,曾教过她摇骰子的技巧,便让许诸找来骰子同顾清玄玩几把。 两人许久没有凑一起过玩乐过了,顾清玄兴致浓厚,捋起袖子道:“你说赌什么好呢?” 苏暮看着他那张脸,很想糟蹋一番,当即便道:“今日佳节高兴,咱们玩大一点,如何?” 顾清玄:“???” 苏暮俏皮道:“若是谁输了,便在脸上画一笔,不能画太长,一笔莫约大拇指般长即可,郎君敢不敢玩?” 顾清玄是个特别爱面子的人,她一个女郎都不怕丑,他还怕甚? “你可莫要后悔。” 苏暮:“不后悔。”又道,“我去寻黑炭来。” 没过多时她寻来一块黑炭。 顾清玄瞅着那块炭,再次说道:“等会儿我画你可别耍赖。” 苏暮“哼”了一声,“小瞧我了不是?” 竹筒里有三颗骰子,两人猜点子大小,顾清玄让她开始。 苏暮把骰子扔进竹筒里,摇过后扣到矮几上,问道:“你猜还是我猜?” 顾清玄:“我猜小。” 苏暮:“我猜大。” 结果揭开竹筒,顾清玄赢了,他“哎呀”一声,笑眯眯捡起旁边的黑炭。 哪曾想苏暮耍赖想跑,顾清玄一把逮住她,她奋力挣扎,却被他按到地上,毫不怜香惜玉在她嘴边画了一笔八字胡。 看着她那模样,顾清玄一个劲掩嘴笑,“说好了不准反悔的。” 苏暮跟小河豚一样气鼓鼓瞪了他两眼,“你等着!” 顾清玄赢到掷骰子的机会,两人第二轮猜大小,结果苏暮运气不好又输了。 这样来来回回猜大小,起初她连连遭殃,脸上被顾清玄画了八字胡,媒婆痣等。 后来她凭着技巧翻身农奴把歌唱,顾清玄惨遭荼毒,一张脸上被画了“王八”不说,还画了两个黑眼圈。 屋里没有铜镜,顾清玄不知自己的模样,再加之苏暮又特别克制,憋着笑怕他不玩了。 她着实放肆,后来又赌谁输了就得到外院折金桂回来。 顾清玄被她作弊坑了两回,头一回折来金桂没被人发现,哪晓得第二次去折金桂时被婆子撞了个正着。 猝不及防见到自家主子花着一张鬼脸在院子里乱窜,那婆子被吓得怪叫一声,手里的碗盏滚落在地。 顾清玄:“……” 这脸可丢大了! 另一边的苏暮则趴在门口一个劲窃笑,没一会儿顾清玄跟见鬼似的跑了回来,见她笑得欢,指着她道:“你还笑!” 苏暮连忙关门,却被他撞了进去,被他按到地上,试图把脸上的黑炭蹭到她脸上弄干净。 恰逢许诸有事来寻,猝不及防见到地上打闹的黑脸包公,被吓得“哎哟”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你俩可真会玩! 拿胰子洗了好久才把脸上的黑炭洗干净了,苏暮想起方才他说被婆子撞见的情形忍俊不禁。 顾清玄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 苏暮再也憋不住放肆笑出声来,顾清玄去抓她,两人又打闹了一阵儿,从方才的嬉笑变成了缠绵喘息。 第二天顾清玄睡了个懒觉。 苏暮原想起来,却被他死死扣住腰身,并把腿压到她身上,像只八爪鱼般,无赖道:“还有好几个月才到明年呢。” 苏暮没反应过来,“急着到明年作甚?” 顾清玄把头埋入她的颈项,撒娇道:“我想天天抱着你睡。” 苏暮:“……” 她伸手掐了一把他的屁股,他“哎哟”一声,连忙捉住她的手,“莫要乱摸。” 苏暮厚颜道:“又不是没摸过。”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顾清玄:“上午,怕府里生疑。” 两人在被窝里腻歪了阵儿,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欢喜。 上午顾清玄先把苏暮送回沈家,而后才回的府。 之后没隔两天他又厚着脸皮求天子成全他跟苏暮的婚事,这回李越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先前忌讳他跟宗室联姻,如今感情用事求娶一个婢女,可见在某些时候脑子拎不清。 李越欣赏他的才干,却也怕此人不易掌控,眼下看来,心里头反倒是踏实了。 他同王皇后说起了此事,王皇后震惊得难以置信,忍不住八卦道:“三郎莫要诓我,那小子莫不是疯了,要求娶通房?” 李越斜睨她,说道:“那女郎的身份确实不齿,因着有寿王府这层关系在里头,故才求我成全,想来是怕寿王府找茬。” 王皇后觉得这事委实荒唐,“京城里这么多女郎,他娶谁不好,偏要娶被打发出府的通房,不是故意给寿王府难堪吗?” 李越笑了笑,“感情用事到这般,估计京里也寻不出两个来。” 王皇后意味深长道:“京中像他那样有才干的世家子弟,估计也寻不出两个来。” 夫妻二人灵魂对视。 李越干咳两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既然求了来,芩娘便替我想个法子,全了他的心愿,免得再来缠我,省得我心烦。” 王皇后点头,慎重道:“这事儿,便由我替三郎处理好了。” 李越“嗯”了一声,颇觉欣慰。 也真是凑巧,苏暮姓苏,王皇后的隔房表亲也有一家姓苏的,是专门跟朝廷供应宣纸的皇商苏家。 王皇后知道李越想用人,又忌惮顾清玄的背景,现在那小子要求娶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通房,若是传了出去,必遭人耻笑,便全了他的颜面,亲自出面给苏暮寻娘家做倚靠,这样传出去也有一块遮羞布。 皇商苏家,一来不涉及到朝政,二来又是她娘家的表亲,无疑是最佳背景人选。 王皇后心中有了主意,便召见苏家的主母陈氏进宫商议此事。 听到王皇后说给他们家寻了一门亲事,是忠勇侯府要求亲,陈氏高兴不已,还以为底下的闺女们捞到了便宜。 哪曾想听说过缘由后,陈氏便露出失望的表情。 王皇后端起茶盏道:“跟顾家结亲,我先问问四娘你的意思,若你们家愿意,我便把苏暮那丫头放到你们名下,若是不愿意,便再寻别家。” 陈氏心中一番衡量。 顾家那样的门楣,她自然想与其结亲,只可惜不是自家闺女。 换个角度来想,他们苏家也攀不上那样的门楣。 见她没有吭声,王皇后道:“那丫头姓苏,便想着凑个巧,你若不想结这门亲,便罢了。” 陈氏忙道:“苏家自然是想的。” 王皇后笑了笑,“跟顾家结了亲,往后处事周到着些,多走动走动,总没有坏处。” 陈氏点头,“娘娘说得极是,顾家那样的门楣,我们苏家是高攀不起的。” 王皇后道:“那丫头只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求来这桩姻缘,估计全京城都找不出一桩来。” 于是两人就此事一番商议。 陈氏觉得跟顾家攀亲确实有益,再加之有王皇后亲自牵线搭桥,日后再赐婚,结这门亲脸上着实有光。 那陈氏回去跟家里人商议后,他们都觉得此事可行,便回复王皇后可以把苏暮送过来入族谱,让她有个倚靠。 李越把顾清玄寻来说起这茬,顾清玄满心欢喜,觉得王皇后办事当真稳妥。 皇商跟朝政不沾边,日后苏暮在顾家的存在对于他的前程来说没有任何顾虑。 妙的是这门亲是王皇后促成的,待明年下懿旨赐婚,不仅能堵寿王府的嘴,其他人也不敢妄议。 毕竟是中宫一手牵线搭桥促成的,私议苏暮,便是私议中宫,只怕议论时都得掂量掂量。 现在那边要把苏暮落户到皇商苏家,自然也要把人送过去。顾清玄行事稳妥,知她跟郑氏关系不错,便开口向自家老娘讨要郑氏过永微园来伺候。 盛氏颇觉诧异,困惑问:“永微园里不够人手吗,文嘉何故来讨郑妈妈?” 顾清玄忽悠她道:“前两日柳妈妈闪着腰了,要躺几日,纪娘子这些日忙琐事,应付不过来,以前郑妈妈曾服侍过我,便想着借她来应付几日。” 盛氏心里头虽觉得怪怪的,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道:“你既然开了这个口,便让她过去罢。” 于是晚些时候郑氏去了一趟永微园,而柳婆子则被迫“躺平”,顾清玄让她好好歇几日,她一头雾水,又不敢多问。 郑氏心里头比她还要困惑,不过第二天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顾清玄亲自把她送到了沈家。 在见到苏暮的那一刻,郑氏整个人都裂开了。 直觉告诉她,这是要搞事啊! 第六十五章 看到郑氏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暮颇觉好笑,向她行礼道:“郑妈妈。” 郑氏手忙脚乱还礼,“苏小娘子?” 顾清玄无视她的错愕,把苏暮拉到厢房, 正色道:“过两日皇商苏家会来接你过去, 我把你落户到他们家, 入苏家的族谱,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娘家人。” 苏暮好奇问:“哪个苏家?”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王皇后娘家的表亲,进供宣纸的皇商,不涉及朝政, 以后你到了顾家没有后顾之忧。”又道,“这样的家世背景干干净净, 关系也不复杂,你若想走动也无妨。” 听到这里,苏暮心中翻涌, 惊异道:“你把中宫搬出来了?” 顾清玄“嗯”了一声,“不仅如此,这桩婚还是王皇后亲自牵线搭桥做的媒,待到明年就会下懿旨赐婚,往后谁若是议论你,也得掂量掂量。” 苏暮只觉得脑子要炸了, 她想过很多种情形,无非是寻一个普通些的官家娘子身份当遮羞布。 哪曾想他闷声作大死,居然给她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差点压断了她的脖子。 这不,她狠狠地揪了他一把, 有些恐慌,“去攀中宫皇后的亲,我这是不要命了。” 顾清玄失笑,安抚道:“你胆子素来不小,不至于连这点小场面都镇不住。” 苏暮是真沉不住气了,“这是小场面?”又道,“王皇后做媒,我岂不是还得去谢礼?” 顾清玄想了想,点头道:“她应会召见你。” 此话一出,苏暮两腿发软往下滑。 顾清玄连忙扶住。 苏暮是真怂了,喉头发紧道:“这是小场面吗?” 顾清玄:“……” 两人对视了阵儿,顾清玄耐心地讲苏家那边的具体情形。 这事府里还不知情,都是先瞒着的,待生米煮成熟饭,便容不得府里翻盘了。 他给她谋了这么大的前程,苏暮不敢懈怠,认真地听苏家那边的情况。 顾清玄正色道:“阿若你头脑聪慧,可借着这个机会接触上头的女郎们,日后嫁进顾家总得有自己的圈子,若有说得到一处的,也可结交三五朋友,也多些生趣。” 苏暮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清玄道:“像我阿娘那样,她喜欢击鞠,结交的都是爱击鞠的妇人,时常跟她们厮混,聚到一起打打叶子牌,踏青听戏,饮酒猜拳,赛马,这才有意思。 “你也无需惧怕他们非议,有王皇后这个媒人和顾家的门楣替你撑腰,若是觉得不痛快了,就进宫跟王皇后告他一状,看谁敢不要命作死。” 苏暮掩嘴笑,“我怎么听着像狗仗人势?” 顾清玄理直气壮道:“就要狗仗人势,要不然我何苦费尽心思去谋王皇后的门路?” 苏暮笑着打了他一下,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绝。 两人细细说了许久,他这般替她着想,她自然不能拖他的后腿,得支棱起来,借着他们的扶持在京中扎根,建立起自己的社交圈子,过想过的日子。 同她说妥后,顾清玄又跟沈正坤夫妻沟通了一番。 两方确定没有纰漏,顾清玄才离去了。 把他送走后,苏暮回到院子里,知道郑氏憋了满肚子疑问,便把她跑路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番,听得郑氏一惊一乍的,再也憋不住道:“难怪你要挑周家郎君,原是为了这茬!” 苏暮咧嘴笑,直言道:“我什么都不图,就图卖身契。” 郑氏指了指她,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感慨,“从京城到开州千里迢迢,你路上竟然没出岔子,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大的福德才有这般好的运气。” 苏暮严肃道:“我沿途托镖了的,一路谨慎小心,处处提防。” 郑氏:“算你运气好。”顿了顿,“昨儿郎君把我讨过去,我还纳闷儿,好端端的讨我作甚,哪曾想他竟这般筹谋,着实令我大吃一惊。” 苏暮抿了抿唇,试探问:“府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郑氏摇头,“没有,他想来是从头到尾都瞒着的,不过待你去了苏家,就算夫人晓得了也没辙,王皇后做的媒,谁敢说不?” 苏暮心里头多少有些忐忑,“那样大的场面,我很怕自己应付不了。” 郑氏安慰道:“你行事素来沉稳,在老夫人跟前都不慌不忙,应付王皇后,自然不在话下。” 苏暮摆手,“郑妈妈莫要给我戴高帽,我是真怂。” 郑氏哭笑不得,“先看苏家那边怎么安置,他们愿意攀这桩亲,自然不会让你出岔子。” 这话倒有一番道理。 没过两日苏家那边来了丫鬟婆子接人,郑氏到底是高门大户里的人,特地替苏暮梳妆打扮了一番。 温婉的圆髻上别了一朵雏菊绒花,头上除了那朵绒花外,就只有一把玉梳栉和一根红绸带。 画的妆容是桃花妆,身上穿的是一袭石榴红的短襦长裙,一改往日的素淡,整个人显得精神明媚,颇有一股子俏皮张扬。 苏暮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不习惯,“会不会太艳丽了?” 郑氏道:“年纪轻轻的就应该明媚张扬。”又道,“有顾家和王皇后给你撑腰,就得飞扬跋扈,莫要叫人小瞧了去。” 苏暮掩嘴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郑妈妈,你可得给我撑腰。” 郑氏应道:“莫怕,他们家再能耐也不过是皇商,我这老婆子可是侯府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敢怠慢了你。” 不一会儿婢女进屋来通报,苏暮的物什早已收拾妥当,下人把箱笼抬走。 赵氏亲自送她们上苏家的马车,临行前握住苏暮的手笑盈盈道:“明年来吃你跟小侯爷的喜酒。” 苏暮颇不好意思,“这些日劳夫人操心了。” 赵氏应道:“你这孩子是个省心的,去了那边可得好好的。” 双方说了许久,马车才离开了沈家,前往怀化坊。 苏家那边得知她们过来,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待马车抵达大门后,马夫放下杌凳,郑氏打起帘子搀扶苏暮下马车。 苏家夫妇迎了上前,苏暮向他们行福身礼。 陈氏颇觉吃惊,原以为一介婢女样貌身段算不得出挑,哪曾想那仪态跟官家娘子似的,落落大方,倒叫人不敢小瞧。 有郑氏在一旁撑场面,众人不敢窥探。她好歹是侯府里的人,平素言行举止讲究,光站在那里就压得住场面。 一行人小心翼翼把两人迎入院子,苏暮同陈氏说话,轻言细语,吐字清晰,态度不卑不亢,令陈氏颇为欣赏。 苏家的一家老小在正厅里等她们见第一面,陈氏领着她一一介绍见礼,大大小小一圈应付了老半天。 当天苏家就举行了隆重的入族谱仪式,把她正式落到陈氏名下,排行五娘。 晚上家宴,一家老小聚在一起迎接这位新成员。 郑氏让她端着,初来乍到就要端着体面,不要让人觉得好欺负。 姜到底是老的辣,苏暮听她的言语跟他们保持着距离,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不会太过亲近,也不会太过疏离,有个度。 折腾了一天着实疲乏,晚上苏暮躺到床上,郑氏替她揉腰。 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之后苏暮就在苏家住下了,王皇后做媒总归要去谢礼的,陈氏请求宫里派嬷嬷下来教苏暮礼数,她是平民女郎,怕失礼冲撞了中宫。 于是这些日苏暮都跟宫里的嬷嬷学了些礼仪,她眼睛巧,许多话一点就通,嬷嬷教起来也省心。 郑氏知她做绒花的手艺不错,便提议让她给王皇后做支绒花算是见礼。 苏暮觉得可行,询问陈氏王皇后的偏爱。 陈氏说王皇后喜欢牡丹,平时衣着偏素雅。 苏暮便差人替她买做绒花的材料,最后还是郑氏亲自去采买的,因着是宫里头用,买的蚕丝皆是上等的,用的也是银丝。 跟绒花匹配的则是金钗。 郑氏的审美很是不错,买回来的东西颇得苏暮喜欢,她便在上午学宫中的礼数,下午做牡丹绒花。 这样到半个月后,那朵牡丹绒花才被她赶做了出来,纯白中透着不规则的浅紫。 郑氏知她手巧,不过在看到那朵牡丹时还是被惊艳了一把,就跟当初她送蕙兰那般,啧啧称奇道:“阿若这手艺委实不错。” 苏暮得意道:“能养活自己的手自然不错。” 郑氏笑着捧起牡丹绒花细看。 因选的蚕丝是上等的,绒花在光线下色泽清亮,搭配的颜色颇有格调,素白中透着层次感的浅紫,轻盈薄透的花瓣每一片都不一样,一些伸展,一些微卷,层层叠叠。 少许金黄花蕊偷偷探头,犹如娇俏的少女藏在花瓣中,增添了几分俏皮。 她在绒条上下了不少功夫,薄得像纸一般,若不注意细看,几乎以假乱真。 苏暮问她道:“能送得出手吗?” 郑氏竖起大拇指,“能!”又道,“王皇后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这绒花定能讨她喜欢,诚意十足。” 那牡丹绒花拿给陈氏过目,她也称赞连连,说不比进贡的差。 得了她们认可,苏暮才微微放心了些,就怕拿不出手。 待宫里的嬷嬷回去复命后,苏暮才由陈氏领着去宫里见礼。 去的那天早上苏暮穿得颇素雅,一袭缠枝纹襦裙,外罩牙色大袖袍衫,妆容也清淡,显得气质清冷。 她的审美素来不错,郑氏赞道:“这身好,压得住场面,不显轻浮。” 苏暮心里头还是有点小紧张,“我头一回去,有些怂。” 郑氏笑道:“奴婢也是头一回去。”又道,“娘子可要支棱起来,往后奴婢的前程全拴在你身上了。” 苏暮轻轻地打了她一下,应道:“郑妈妈且放心,定不会让你白欢喜一场。” 外头的马车已经候着了,郑氏搀扶她出了厢房。 苏暮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因为她清楚地明白,今日的弯腰,则是为了往后的自在。 就像当初顾清玄说的那样,坚持本心,适当地弯弯腰。 她现在学的礼数,便是为了能谋求到更多的广阔天地,去更好地融入进这座孤岛,寻得一方属于自己的净土。 马车缓缓驶入皇城,苏暮端坐马车里,内心充满了野心勃勃。 她想过洒脱自在的日子,能游山玩水,能策马奔腾,能结交三五知己朋友把酒言欢,更能像中秋那天晚上肆无忌惮画顾清玄的大花脸。 那男人为她铺下锦绣前程,她当该抬头挺胸,当该随性潇洒。 抵达皇城,宫人前来接迎。 陈氏怕苏暮紧张,安抚她的情绪道:“皇后娘娘亲和,阿若莫要害怕。” 苏暮点头,“有阿娘在,阿若不怕。” 宫人引着她们去后宫。 王皇后正同一妃嫔说话,忽听宫女来报,说陈氏母女来了,她便把那妃嫔打发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被宫女领进殿,苏暮先前受过宫里嬷嬷教学,朝王皇后拜礼。 王皇后命人上前搀扶。 瞧她身段窈窕,仪态得体,脸嘴也生得不错,王皇后倒不诧异,能入顾清玄的眼,若没有几分姿色反倒不合理。 陈氏同她说了几句话,王皇后一边回应,一边盯着苏暮瞧。 实在好奇这女郎驭人的本事。 从一个家生子奴婢,到脱奴籍逃跑到开州,孤身一人还能安安稳稳被寻回来,若说没有点手段,王皇后是怎么都不信的。 不论是胆色还是筹谋,必定有过人之处。 稍后苏暮呈上绒花见礼,嬷嬷接下送到王皇后跟前。 她贵为一国之后,什么东西没见过,不过瞧见盒子里的牡丹绒花还是挺惊艳,好奇拿起金钗,细细打量那绒花,诧异道:“这是五娘自己做的?” 苏暮应是。 王皇后半信半疑,打趣道:“你可莫要诓我,莫不是偷偷买来充的数?” 这话把陈氏逗笑了,说道:“我们阿若为着这桩见礼费了好些天的功夫呢。” 王皇后赞道:“倒是有心了,不比进贡来的手艺差。” 她正说着,忽听外头传来脆生生的声音,“阿娘!” 众人的视线朝殿外看去,只见一女郎兴致高昂进殿来。 她一袭干练胡服,一张银盘脸,杏眼,明媚张扬,看年岁比苏暮长些,手里握着马鞭,看到陈氏等人,喊了一声。 陈氏跟苏暮道:“这是晋阳公主。” 两人朝晋阳行礼。 王皇后道:“瞧你这模样,一身臭汗,也不去换身衣裳。” 晋阳跟她行礼,瞧见她手里的绒花,来了兴致,问道:“阿娘这绒花好看,可是新进的?” 王皇后笑眯眯道:“你就甭想了。” 母女关系亲密,以往王皇后的东西少不了被晋阳哄骗去,今日又故技重施。 陈氏笑道:“若晋阳喜欢,便让五娘再给你做一朵。” 晋阳的视线这才落到苏暮身上。 她今日进宫来就是想探听八卦的,毕竟当初王皇后想把她指给顾清玄,哪曾想被自家老子阻拦了,如今听说顾清玄干的荒唐事,委实好奇不已。 “你就是顾家的小婢女?” 王皇后提醒道:“莫要口无遮拦。” 晋阳咧嘴笑,她性情直爽,八卦心蠢蠢欲动,暗搓搓道:“五娘且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使手段把顾文嘉那小子哄得团团转的?” 苏暮:“……” 这让她说什么好呢? 也许是妇人对这类八卦情有独钟,面对三双充满着求知欲的眼睛,苏暮一时犯难了。 王皇后平时也爱听八卦,特地把闲杂人等遣退,虽然先前听过一些,但当事人坐在这儿,怎么都得刨根问底才行。 于是苏暮像只鹌鹑,被王皇后等人围着七嘴八舌盘问了一番。 原来不论是权贵还是平民,对男女方面的八卦似乎有着天然的兴致。 这不,有时候晋阳听得痛快,还会拍大腿赞她有胆色。 苏暮不禁有些困惑,说好的礼教枷锁呢? 看她们两眼放光的样子,似乎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亦或许,是她思维固化,总觉得这个时代的女郎们都是规矩守礼,却不知她们的骨子里也有崇尚自由的天性,只不过被约束在重重礼教下罢了。 对于晋阳这种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贵女来说,觉得她打的这场翻身仗委实漂亮,有胆色有计谋,并且跑出去还能靠自己的双手讨生活,本就值得佩服。 她从骨子里觉得这女郎有点趣味,跟那些成日里圈养在后宅里的娇弱女郎比起来可有意思多了。 苏暮也觉得她跟想象中的贵女不太一样,热烈张扬,性格特别爽朗,鲜活又灵动,打破了她对土著的刻板印象。 中午她们在宫里头用膳,晋阳喜欢海棠,特地托她做两支。 苏暮应下了。 下午晚些时候苏暮和陈氏才离去了,总的来说这场见礼是顺利的。 不过苏暮总觉得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回去后她同郑氏说起王皇后母女,郑氏提醒她道:“晋阳公主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跋扈,往后娘子还是少与她接触为好。” 苏暮“哦”了一声,“这我倒不晓得,不过上午与她处下来,挺活泼爽朗的。” 二人就今日进宫一事细说了一番。 而另一边的顾家则炸了锅。 起因是盛氏生疑。 先前顾清玄把郑氏讨走,盛氏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刨根问底。 哪曾想后来听说郑氏被遣出去了,盛氏心中疑云更盛,逮着自家崽询问。 刚开始顾清玄还耐着性子敷衍,后来屡屡被她念叨,便有些受不了了,索性同家里头摊牌,把他们叫到寿安堂,说他明年要求娶苏暮。 此话一出,盛氏整个人都炸了,脱口道:“文嘉莫要唬我!” 忠勇侯后知后觉道:“苏暮不是已经嫁出府去了吗?” 当时顾老夫人正在饮茶,却忽然顿住,露出困惑的表情。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已经和离了。” 听到这话,忠勇侯也跟着炸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看向他道:“你莫不是疯了?” 顾清玄没有吭声。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反应有些迟钝,问道:“方才文嘉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 顾清玄缓缓道:“祖母你可莫要打我。”又道,“明年中宫会赐婚,把皇商苏家的五娘赐给我为妻,我的婚事,不用你们操劳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懵了。 隔了许久,顾老夫人才抓重点问:“苏五娘是谁?” 顾清玄沉默了阵儿,答道:“就是苏暮,王皇后亲自做媒,促成的这桩亲事,是孙儿自己去求来的。” 顾老夫人似被气着了,忽地捂住胸口,“不行了,我得缓缓。” 顾清玄怕她出岔子,忙上前道:“祖母……” 顾老夫人:“我年纪大了,得缓缓。” 盛氏坐不住了,几乎跳脚,指着他道:“你莫不是疯了,苏暮可是我亲自嫁出府去的,如今你却跟我娶进门来,是不是要气死我?!” 顾清玄无比淡定道:“阿娘,是中宫王皇后做的媒,你可以找她把这桩婚事压下。”顿了顿,“或许不用等到你去,说不定寿王府听到了比你跳得还高。” 盛氏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 忠勇侯简直无法直视,“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小子莫不是要反天不成?!” 顾清玄露出摆烂的表情,“爹,我现在是个鳏夫,你已经做过一次主了,这一回,我想自己做主,可以吗?” 忠勇侯:“……” 他憋了憋,不甘心道:“京城里这么多女郎,你娶谁不好,为何偏要娶苏暮?” 盛氏接茬道:“她已经嫁给周家了,是不是你去逼人家和离的?” 三双眼睛都看着他,顾老夫人忍不下了,用难以启齿的语气道:“文嘉难不成去挖了周家的墙脚?” 顾清玄扶了扶额,把苏暮的一系列操作细细讲述一番,把盛氏唬得一愣一愣,瞬间觉得自己像个二傻子。 顾清玄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好笑,说道:“阿娘,我千辛万苦把她娶进门来,你可莫要又把她给弄跑了。” 盛氏抽了抽嘴角。 顾老夫人皱眉道:“王皇后当真要赐婚?” 顾清玄点头,“中秋那天晚上我向圣人讨来的,因着寿王府的关系,这才求宫里头给我赐婚,好压一压寿王府。” 盛氏绿着脸指了指他,说道:“若寿王府晓得这桩事,非得跳脚急眼。” 顾清玄鸡贼道:“不管我娶谁他们都会闹,所以才求了宫里头指婚,让王皇后亲自镇场子,看谁敢说句不是。”又道,“当时圣人说我感情用事,他想用人,不就巴不得我毛病多容易掌控吗,一箭双雕。” 这话说得三人彻底无语。 顾清玄暗搓搓道:“阿娘,你摸着良心说,当初寿王府仗势欺人逼你把苏暮处理了,结果我又娶进门来,且还是中宫皇后做的媒赐的婚,你心里头痛不痛快?” 盛氏:“……” 忠勇侯嫌弃道:“那女郎的背景到底单薄了些。” 顾清玄:“皇商苏家不涉及朝政,日后苏暮不影响我的前程,且又跟王皇后有亲戚关系,还是她亲自做媒赐婚,谁敢妄议?” “这……” “寿王府找茬,王皇后直接出马打他们的脸,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都不用二老费心思,何乐而不为?” “……” 忠勇侯被噎得无语。 盛氏忍不住发牢骚道:“我的好大儿,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日后苏暮进门我这个做婆母的一不小心把她得罪了,她进宫告我一状,你这不是坑娘吗?” 顾清玄憋着笑,“阿娘言重了,阿若不是个不讲道理的,除非你不讲道理。” 盛氏瞪眼,“你!” 她求救一样看向顾老夫人,“阿娘,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顾老夫人:“……” 第六十六章 这波骚操作着实把一家子震得找不着北。 众人满腹牢骚, 却发不出来。 忠勇侯夫妇憋得发慌,顾清玄直接让他们去找王皇后把婚事压下来。 两人哪有这个胆量,不仅会把自家儿得罪,还会得罪王皇后, 一连得罪俩, 以后还要不要立足了? 二人委实被气得够呛, 忠勇侯甩袖而去。 盛氏也坐不住了,起身戳他的脑门,气恼道:“你这是要提前给老娘送终啊你!” 顾清玄:“……” 待夫妻离去后,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 顾老夫人抚了抚胸口道:“我得缓缓。” 顾清玄厚着脸皮坐到她身旁,顾老夫人挪动身子, “莫要来挨我。” 顾清玄咧嘴笑,挽住她的胳膊道:“祖母, 你是最疼文嘉的了,想必心中也欢喜孙儿能觅得意中人长相厮守。” 顾老夫人被气着了,“谁说我欢喜了?”又道, “这般重要的事,竟然瞒着长辈连个商量都没有就把生米做成熟饭,你说你像话吗?” 顾清玄撇嘴,不答反问:“我若跟你们说要娶苏暮,你们准允吗?” 顾老夫人:“……” 顾清玄问:“祖母,你会允吗?” 顾老夫人别过脸。 顾清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胳膊, “祖母打小就心疼我,自然盼着孙儿婚姻家庭顺遂,跟长宁这桩亲事孙儿做不了主,但这一回孙儿想自己做主。 “我是真心实意喜欢苏暮,想与她结为夫妻相伴一生的, 就像你跟祖父一样走到老,是较了真儿的,不是一时糊涂。” 顾老夫人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想清楚了?” 顾清玄点头,“想得很明白,这辈子非她不可。” 顾老夫人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你什么眼光?” 顾清玄吃痛咧嘴,大言不惭道:“她跟祖母颇有几分相似,骨子里有一股韧劲儿,当时我寻到开州,费了不少口舌才把她给哄回来的,人还不乐意。 “祖母你说,我什么都不缺,就想要这个人,倘若不能如愿,此生定会留下遗憾,你愿意看到我后半生闷闷不乐吗?” 顾老夫人不痛快道:“这是两回事。” 顾清玄:“我知道你怨我先斩后奏,可是苏暮这道坎,我就是过不去。先前阿娘把她嫁出府,我以为自己能把她放下,哪曾想越想越不痛快,就只想要她这个人。” 顾老夫人无法直视道:“合着你是铁了心要去挖周家墙脚的?” 顾清玄没有吭声。 顾老夫人又恨恨地掐了他一把,他“哎哟”一声,她气急道:“你这都是什么人呐你?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看她懊恼的模样,顾清玄忍不住笑。 顾老夫人被气狠了,想抡他一巴掌,哪晓得那孙子把脸凑了上去。 她愣了愣,没好气揪他的耳朵,“你二十多的人了还被揪耳朵羞不羞?” 顾清玄理直气壮道:“被祖母揪耳朵不羞。” 顾老夫人:“……” 这龟孙儿。 生米煮成熟饭,纵使一家子再有言语也没得法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入冬时这事不知怎么回事被寿王府那边晓得了。 寿王妃肺都气炸了,现在才悟明白顾清玄不愿意娶她家三娘,原是为了给那个通房腾位置。 她性子烈,憋着一股子怨气进宫找王皇后,觉得顾家委实欺人太甚! 当时王皇后正同几位妃嫔玩叶子牌,听到宫人通报说寿王妃来求见,她颇觉扫兴,又玩了两把才去正殿那边接见。 寿王妃跪在地上怎么都不愿意起来,王皇后没得法,只问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瞧不明白呢?” 寿王妃压制住内心的汹涌不平,恼恨道:“听说忠勇侯府的顾文嘉要求娶他的通房,不知娘娘可曾听闻?” 王皇后愣了愣,说道:“这事我知道。” 寿王妃气急,“娘娘是不是糊涂了!” 王皇后皱了皱眉,后知后觉道:“顾家娶亲,你着什么急?” 寿王妃激动道:“那小子欺人太甚,不愿意娶三娘,原是为着他的通房丫鬟做打算,这要是传了出去,我家三娘的脸要往哪里搁?” 王皇后:“……” 寿王妃继续道:“顾家着实过分!” 她噼里啪啦说了许多怨言,王皇后没有吭声,只听她发泄一通不满,最后才发出灵魂拷问:“那顾文嘉可是你寿王府的儿?” 寿王妃怔住。 王皇后抱手看着她,不疾不徐道:“他姓顾,不姓李,他娶谁关你寿王府何事?” 寿王妃急道:“他娶那通房,这是要置寿王府于何地?” 王皇后静静地看着她,愈发觉得这妇人蛮不讲理。 二人虽是妯娌,但平素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外头,相处的时间不多,大家在面子上都是和颜悦色,哪曾想这般蛮横。 “大嫂,你说顾文嘉娶通房损了你家三娘的颜面,那我且问你,他娶谁才不损她的颜面?” “他娶谁不好,为何偏要娶那通房,不是故意打寿王府的脸吗?” 王皇后默了默,不答反问:“你家三娘哪来的脸面?”又道,“她不过是亲王府里的一个嫡次女,既没有郡主封号,也没有丰功伟绩,她哪来的什么脸面?” 这话把寿王妃震住了。 王皇后咄咄逼人道:“体面不是他人给的,是自个儿去挣的。你说她去挣了什么体面?还没过门就插手管别家的后院,这就是她挣来的体面?” 寿王妃:“……” 王皇后实在受不了她,化身为王怼怼,懊恼道:“她若安分守己长点脑子,待到入了顾家的门,以主母的身份把那通房打发了,名正言顺,谁敢说一个不字? “现在顾家被惹恼了,把这事儿记上心了,不愿再受你们的窝囊气,谁给你寿王府的脸面管束起他家娶谁了? “我就问你,那顾文嘉可是你家的儿,他娶谁还得你寿王府准允?” 寿王妃被连番质问,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皇后抬了抬下巴,“那大嫂气势汹汹来找我诉苦,又是什么意思?”顿了顿,“我还正奇怪呢,那小子娶个媳妇儿还大费周折来求宫里做主,原是早料到寿王府会找茬。” 寿王妃脸色铁青。 王皇后继续道:“他顾文嘉娶谁跟你寿王府没有任何干系,哪怕他娶乞丐呢,你总不能拦着让他终身不娶,替你家长宁守节,让顾家断子绝孙啊?” 寿王妃气恼道:“娶一个家生子奴婢,这不成体统,且长宁春日才去的……” 王皇后打断道:“你家长宁春日去的不假,他求娶也是要明年春日待长宁周年祭后再议婚,这有什么不妥吗?” 寿王妃沉默。 王皇后:“大嫂,做人得给自己留点退路,你总不能让他为长宁守节让顾家断子绝孙,他顾家好歹是个侯爵,不是市井小民,你这般闹腾,往后府里的那些姑娘们,谁还敢上门结亲?” 寿王妃垂首不语,只恨得咬牙。 王皇后淡淡道:“顾家的这门亲,我做的媒,春日后就会下懿旨赐婚,你心中有什么不满的,尽管找我说理。” 寿王妃咬牙道:“娶一个婢女为妻,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笑话?” 王皇后露出心累的表情,“顾家都没有跳脚,你跳什么?” 寿王妃:“……” 王皇后有心跟她抬杠,又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我都听着。” 寿王妃不敢吭声,中宫亲自做的媒,她还能有什么话说? 但心里头到底不服气,思来想去,顾家讨了这么一桩亲,只怕盛氏跟她一样早就气炸了,好好的官家娘子不讨,偏要讨个家生子,脸往哪里搁? 寿王妃暂且把情绪压下,没再跟王皇后叫板。 把她打发走后,王皇后跟贴身嬷嬷发牢骚,“这简直蛮不讲理,仗势欺人到这般程度,着实让我开了眼。” 程嬷嬷应道:“寿王妃气恼也在情理之中,自家三娘落了个善妒的名声砸在手里不说,那顾家还求娶了打发出去的通房,一个高门大户的贵女连个通房丫鬟都比不上,传出去到底让人看了笑话。” 王皇后冷哼一声,“这孽是他们自个儿作出来的,又没人逼他们,行事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现在来跳脚,哪能什么便宜都让寿王府占尽?” 程嬷嬷没有答话。 王皇后自言自语道:“真是好笑,我做桩媒,还得看他寿王府的脸色不成?”又道,“他家既然这般闹腾,我便给他们做桩大的,待到顾家亲迎那天,我这个媒人亲自去观热闹,把三郎也拉去,看他们还敢跟我叫板。” 程嬷嬷失笑,看来是真被气狠了。 这不,那寿王妃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在宫里头碰了钉子后,觉得这桩亲事只怕顾家更没有脸面,便借着英国公府的一场宴请厚着脸皮寻盛氏私下唠了几句。 两家虽然闹得不大愉快,但表面上的和睦目前还是维持了的,见着面总要喊声亲家。 盛氏行事没她那么激烈,也不想在明面上得罪寿王府,小憩的时候同她在厢房里唠了阵家常。 寿王妃拐弯抹角套她的话,隐晦地提起王皇后做的媒。 盛氏心里头本就憋着一股子气,被她戳出来,脸色有些绷不住。 寿王妃察言观色,暗搓搓道:“不是我在这儿嚼舌根,实在是中宫娘娘行事糊涂,指婚指谁不好,偏生指了一个家生子奴婢,这要传了出去,只怕全京城都得笑话顾家。” 盛氏抽了抽嘴角,心中本就懊恼自家崽,被她暗搓搓挑拨,更是气恼不已。 寿王妃见她不痛快,火上浇油道:“亲家着实太纵着文嘉了,感情用事到这般,就算他不娶三娘,也不该赌气娶一个家生子,至少也得是家世清白的官家娘子才像话。” 盛氏沉默了许久才道:“这是王皇后做的媒,我还能怎地?” 寿王妃叹了口气,“所以才说娘娘糊涂,赐了这么一桩婚,置顾家的脸面于何地?” 这话把盛氏刺到了,憋了许久都没有答话。 见她脸色铁青,寿王妃浑身都舒坦了,想必跳脚的不止她一个。 盛氏是个直性子,脸上藏不住心事,整场筵席都板着棺材脸不痛快。 待宴饮散去后,她再也坐不住了,把忠勇侯拽走。 回去的路上她同忠勇侯说起这茬,语气极不痛快,忠勇侯无奈道:“那寿王府与我们本就有隔阂,瑶娘何必往心里去?” 盛氏不高兴道:“你没瞧见她那模样,暗搓搓的,鸡贼得很。” 忠勇侯:“她不就是不高兴文嘉没娶三娘吗,这才来挑拨离间,使你与文嘉闹腾,闹得越生伤越好。” 盛氏愣了愣。 忠勇侯继续道:“现在生米已成熟饭,你跟她一样跳脚做什么?”又道,“丢脸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家的三娘吗,文嘉宁愿娶一个家生子奴婢,都不愿意娶李三娘,咱们两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这话倒是让盛氏豁然开朗,拍大腿道:“对啊,我丢什么脸?他们家悉心教导的贵女还比不过一个家生子,传出去了不更应该笑话寿王府吗?” 忠勇侯:“就是这个理,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头去,她就是故意让你不痛快,莫要上了她的当。” 盛氏这才后知后觉回味过来,啐道:“卑鄙小人!”又道,“文嘉连个像样的成婚礼都没有就变成了鳏夫,这回王皇后指婚,我必得给他大操大办,风风光光的,气死他寿王府!” 忠勇侯:“……” 盛氏越想越觉得方才被寿王妃戏弄得没颜面,发狠道:“文嘉的成婚礼,我非得把棺材本拿出来大办一场,让全京城的人看看,到底是他们家李三娘丢脸,还是我们顾家丢脸!” 忠勇侯:“……” 这婆娘怕是被气疯了。 隆冬过后,开春迎来勃勃生机。 待到长宁的周年祭后,王皇后亲自下懿旨赐婚,苏顾两家正式进入娶亲流程。 婚姻讲究三媒六聘,宫中派下来的官媒娘子先登苏家的门,询问女方的意愿。 官媒得到应允议亲后,正式纳采。 男方家送来大雁、绸缎、美酒和合欢铃、鸳鸯玉梳栉等物。 苏家这边接了纳采,官媒接着上前来问名,求女方的生庚八字,以便男方问卜。 苏暮一个现代人,算是长了见识,成个亲这么多名堂。 郑氏笑着跟她说道:“问名待男方家占卜后,就该到下聘书纳吉了,三书六礼,方才是正式娶进门的正妻,马虎不得。” 苏暮:“那大雁是必备之物?” 郑氏:“大雁一生忠贞,意喻一夫一妻忠贞不渝,纳吉时也少不了它的。” 顾家送来的聘书还是顾清玄亲自写的,除了聘书和大雁外,还有他的私物,玉佩、长命锁等。 女方也需回礼,皆是私物,苏暮回的是一支绒花发簪,玉梳栉和其他小物什。 双方交换后算是订了婚。 走完这些流程后已经是夏日了。 顾家备彩礼时,顾清玄暗搓搓掏顾老夫人的家底儿。 顾老夫人又气又笑,数落道:“你这孙子算是白养了,人家还没进门就胳膊往外拐,我这不是养了个白眼狼吗?” 顾清玄厚颜道:“祖母此话差矣,我这是娶进门来的,你未来的孙媳妇,以后就是自己的人了,哪能说胳膊往外拐呢?” 顾老夫人打了他一下。 她到底心疼自家孙儿,且又是手把手教养长大的,好不容易成婚了,自然不会吝啬那些身外之物,便吩咐婢女取库房钥匙来,他相中了什么就挑什么。 顾老夫人是裴氏家族的嫡长女,当年的陪嫁非常丰厚,顾清玄在库房里东挑西拣,不仅挑了好些彩礼,还额外给苏暮挑了不少嫁妆物什。 把彩礼单子拿给顾老夫人过目时,她肉疼的“啧啧”几声,没好气道:“我的大孙子,你这是要打劫我这老婆子不成?” 顾清玄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哄骗道:“以后祖母还有嫡曾孙儿,嫡曾孙女一窝蜂来洗劫你。” 顾老夫人打了他几下,啐道:“没个正经。” 这桩亲他从头到尾都很欢喜,她极少见他这般情绪外放,想来是高兴的。 只要他欢喜就好。 顾清玄到底心疼自己的女人,从私库里取了不少物件,再加上从祖母哪里哄来的首饰等物,满满一匣子托人送到苏家,给苏暮做嫁妆。 苏暮瞅着匣子里的首饰物件,好奇拿起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观望,她不识货,也辨不出好坏。 陈氏过来瞧见她手中的镯子,“啧”了一声,赞道:“这镯子成色真好。” 苏暮递给她瞧,她双手接过,细细看了阵儿,才诧异道:“到底是侯府的门楣,帝王绿这么就扔了过来,也不怕划伤了。” 苏暮:“……” 她好像发大财了! 没过两天顾家的彩礼送了过来,聘礼和礼书一并送达。 顾家的家奴拿着礼书一件件上报,院子里琳琅满目,皆是大红喜庆。 那些彩礼一部分是赠与女方父母的养育之恩,一部分则是给女方的,总共上百来件,包括了玉器、首饰、田产宅院、布匹、美酒林林总总摆得到处都是。 女方家接下了彩礼,之后两家把请期的日子定了下来,下月初九亲迎。 先前顾清玄给她备了嫁妆,苏家有意往后与顾家走动,也给苏暮备下了不少嫁妆。 不仅如此,王皇后也给她备了一份,算是这个媒人的祝福心意。 苏暮一下子成了富婆。 男方给的彩礼中有一部分是给女方父母的,这边分文未取,全部当做嫁妆陪送,够她一辈子当败家子了。 迎亲的头一天苏家三牲酒礼祭祖,下午把苏暮的陪嫁送至男方,俗称押嫁妆,由家族里的男丁押送。 十二辆马车和数十人排成一条长龙,一些双人抬,一些单人手捧,浩浩荡荡前往忠勇侯府。 每样嫁妆物什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并且送嫁妆的人全是统一的服饰,一眼望去,极有排面。 这毕竟是王皇后赐的婚,哪能没有点场面呢。 上回王皇后被寿王妃气着了,故意叫晋阳在亲迎那天去苏家送亲,存了心埋汰寿王府。 一大早苏暮就被一堆人围着捣腾,新妇要开面,妇人用绒线把苏暮脸上的绒毛绞净,她有些受不了,连连喊疼。 妇人道:“娘子且忍着些。” 好不容易开完面,她像人偶似的被人们上妆,梳头,更衣,只听厢房里嘈杂全是人声。 苏暮整个人都恍惚了。 婚服讲究红男绿女,待她更衣时,晋阳打起门帘进屋来。 仆人连忙行礼。 苏暮颇觉诧异,看着眼前珠光宝气的女郎,先前两人就绒花打过交道,倒不会陌生,她行礼道:“晋阳公主怎么来了?” 晋阳指着头上的金粉牡丹,问:“好不好看?” 那正是她做来送给她的绒花,苏暮笑道:“好看!” 晋阳暗搓搓道:“上次寿王妃找我阿娘闹了一场,把她给气着了,特地让我来给你镇场子送亲,到时候气死寿王府的李三娘!” 听到这话,苏暮哭笑不得,掩嘴道:“你可莫要唬我!” 晋阳性情爽朗,拍了拍她的手道:“今儿老娘给你镇场子,谁敢妄议,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热情苏暮委实受不住。 两人又唠了几句,晋阳才出去了。 换上嫁衣,外袍是青绿,内衬则是大红,皆用上等绸缎剪裁,做工非常考究。 郑氏笑着替她理了理金丝勾边的大袖,说道:“晋阳公主亲自镇场,这可是天大的体面。”顿了顿,“听说帝后也会去府里观礼。” 苏暮咂舌,忍不住道:“说起来,我与小侯爷算得上二婚。” 郑氏:“郎君连一次成婚礼都没有,老夫人就那么一个嫡亲的孙子,哪能容忍得下呢。” 她们刚把妆容服饰整理妥当,就听外头传来催促声,说迎亲队伍已经到了。 外头作催妆诗,苏暮接过郑氏送来的纨扇,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只觉得陌生。 铜镜里的女郎一袭华丽绿袍,头上珠钗满头,沉甸甸的,脸上妆容下得极重,点得有面魇,贴得有花钿,是传统的新妇妆。 她手执纨扇,缓缓遮住面容,又好奇地拿开,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打心眼里欢喜。 稍后郑氏搀扶她出去跟苏家长辈见礼,外院的炮竹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女方家掐着时辰放迎亲人员进门。 顾清玄一袭红衣,端的是贵气风流。 媒人和傧相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去拜见苏家长辈,并送上迎书。 苏暮由家中长辈亲自交到顾清玄手里,说了些祝福的话语,而后他们才去拜别女方父母。 待拜别仪式行完后,新妇则由女方家的兄弟背上花轿。 阵阵炮竹声在身后送行,晋阳等送亲的亲眷也跟着出去了。 上了八抬大轿,礼乐声奏响,亲迎队伍折返回顾家。 苏暮坐在花轿里,听着外头喧嚣的礼乐声和人声鼎沸,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疼。 郑氏和媒人跟在花轿边,晋阳则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花轿后护送,她一身华贵的珠光宝气,气质雍容且张扬,以女方娘家人的身份送亲,忒有场面。 先前盛氏有心大操大办,在亲迎队伍回程的途中,沿路送上喜饼喜果喜钱等物,与围观的百姓们共沾喜庆。 人们讨了喜饼,不由得议论纷纷。 而顾家这边则宾客满堂,李越原本不想来凑热闹的,被王皇后哄了来,把他骗来观礼。 寿王夫妇得知这边的情形,不想扫颜面,只差人送了礼来,找借口避开了。 接近正午时分,亲迎队伍抵达府门。 新妇手执纨扇遮面,与新郎牵同心结前往正厅拜堂。 绣花鞋踩在红毯上,听着周边的嘈杂喧嚣,苏暮恍惚走在雾里。 与她牵同心结的男人往后将是要陪她走完这一生的伴侣,她偶尔感到不真实,从一来到这里她就没打算跟这座孤岛上的人成婚。 而今天,她成婚了,并且颇欢喜。 鬼使神差的,苏暮忍不住偷偷看顾清玄。 哪晓得他也在好奇偷看她,二人视线相撞,很有默契地同时别开。 进入正厅,二人拜完天地后,新妇还需拜夫家这边的客,由傧相引着先拜帝后,而后才拜其他人。 一系列繁缛仪式下来把苏暮累得够呛。 总算熬到送入洞房,她可算能歇着了。 再次回到永微园,苏暮的心情颇觉微妙,端坐在顾清玄的寝卧里,墙壁上硕大的囍字,红彤彤的龙凤烛,一切像梦,却又不是梦。 这会儿喜房里没人,她放下纨扇,扶了扶头上的花钗等物,只觉得沉甸甸的。 正午时分郑氏送来吃食,苏暮问了下外头的情况,她笑盈盈道:“今日宾客满坐,有帝后撑场,排场大着呢!” 苏暮抿嘴笑,“我像是做梦一样,竟又回来了。” 郑氏给她布菜,说道:“娘子的福气还在后头的。” 苏暮就外头的情形同她说了阵儿。 用过饭食后,郑氏撤下,她闲着无聊,便又坐到床沿打盹儿。 待到天色暗了下来,府里的宾客才陆续送完了。 顾清玄在外头应酬了一天,着实疲乏,回来了还有合卺酒,结发合髻等礼仪。 由方婆子主持饮了合卺酒,行了结发合髻礼等,只剩下却扇。 顾清玄作却扇诗,苏暮觉得不甚满意,让他再作。 结果二人打闹起来。 顾清玄被她按到床上,他彻底瘫了,“折腾了一天,累死个人。” 苏暮笑道:“我坐了半天也难熬啊。” 顾清玄问:“阿若饿了没,我让外头送些吃的来。” 苏暮应好。 现在是夏日,在她吃东西时,顾清玄脱下喜服,去沐浴换了一身轻便衣裳,顿觉浑身都轻松不少。 回到寝卧时苏暮正在清理脸上的妆容,他瞧着好奇上前帮她取花钗。 头上的假发委实夸张,顾清玄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放到自己的头顶,把苏暮逗得失笑连连。 把发饰那些取完后,她才脱下喜服,前去梳洗换上寝衣。过来时那家伙半躺在床上,单手托腮朝她招手,“阿若过来。” 苏暮看着他笑,兴致勃勃爬到床上。 顾清玄抱住她欢喜地滚了一圈儿,跟大狗一样亲昵,总算能天天抱着媳妇儿睡觉了。 哪曾想那女人忽地使出蛮力把他按压到下面,并把他的双手反扣到头顶,说道:“今日良宵,郎君高不高兴?” 顾清玄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缺心眼答道:“高兴。” 苏暮笑眯眯道:“我是新妇子,郎君是不是该哄哄我?” 顾清玄爽快道:“该哄。” 苏暮很满意他的表现,附到他耳边道:“那等会儿女上男下,郎君允不允?” 顾清玄:“……” ——正文完—— 第六十七章 顾清玄新婚, 朝中官员有九日婚假,去年考课他调任到户部,任户部侍郎一职,正四品下, 在朝中算是最年轻的侍郎了。 此次得了假期, 他带着苏暮去燕郊的农庄小住几日。 那农庄占地数百亩, 是顾家祖上留下来的家产,里头有马场,园子,种了不少蔬果,还喂得有牛羊。 这个时节遍地都是青青麦苗, 佃农们忙着地里的活计,他们过来时农庄里的仆人刚好收了不少甜瓜。 天气愈发炎热, 苏暮梳着妇人发髻,摇着缂丝牡丹纹团扇,同郑氏唠家常。 不一会儿许诸送来冰镇过的甜瓜, 笑道:“娘子尝尝甜瓜,梅大娘他们自个儿种的,卖相不好,但齁甜。” 苏暮好奇取了一块来尝,看着歪瓜裂枣,味道却不错, 甜津津的,特别清甜爽脆,她点头赞道:“顶好。”又让郑氏尝尝。 农庄里的物什多数都是自给自足,除了甜瓜外,枇杷也留得有, 看着不怎么样,入口却上佳。 晚些时候太阳落山,人们饭后到外头消食。 因还没到六月,没甚地气,郊外比城里凉爽许多。 一众人沿着小道慢行,当地地势平坦,种满了春小麦。微风拂过时,成片麦田随风摇曳,绿油油的,看起来尤为壮观。 天边晚霞绚烂,与麦田形成一幅绝佳的田园风光。 苏暮瞧着欢喜,高兴道:“这地方真不错。” 顾清玄伸手把她鬓角边的碎发捋到耳后,亲昵道:“阿若喜欢,往后便常来小住。” 两人缓缓走进麦田,身后的仆人与他们隔得有段距离。 苏暮眺望连绵麦田,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她几乎会产生错觉,这里仿佛只是现代社会里的一处乡下场景。 收回视线看身边的男人,她忽地笑了起来。 顾清玄颇觉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苏暮回道:“我像是做梦一样,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画外人,可有时候又觉得是画中人。” 这话顾清玄听得糊涂,“此话何解?” 苏暮想了想,“现在回头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走进画里来了。” 顾清玄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苏暮冷不防掐了掐他的脸儿,用奇怪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我竟走进画里来了。”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顺着她的话头道:“是不是我把你带进画里的?” 苏暮抿嘴笑,“这里挺好,我很喜欢,也很喜欢顾郎君这个人。” 这话把顾清玄哄得高兴,腻歪地揽住她的腰身,“开州我可算没有白跑。” 苏暮似想起了什么,好奇问:“当初我嫁进周家,你真打算去挖周家的墙脚啊?” 顾清玄“哼”了一声,似觉得臊脸,没有答话。 苏暮拿扇柄戳了戳他,暗搓搓道:“我可是笃定你是君子,应干不出这等荒唐事来的。” 顾清玄不爱听,斜睨她道:“我阿娘他们也笃定我是君子,他们都觉得我行事稳妥,是个懂事的,应不会干出抢人-妻这种事来。” “那你后来又怎么问到周家去了?” 顾清玄没有吭声。 苏暮实在好奇,又戳了戳他的腰。 顾清玄忸怩地避开,“我发疯还不行?” 苏暮掩嘴笑,打趣道:“什么时候再发一回疯我瞧瞧。” 顾清玄无耻道:“晚上发疯给你看。” 苏暮打了他一下,被他拽进怀里,她连忙提醒道:“你莫要胡来,好多人看着呢,羞不羞!” 顾清玄掐她的腰,“新婚夫妇,不腻腻歪歪还叫新婚吗?” 苏暮:“……” 顾清玄朝身后的众人喊道:“转过身去,都别瞎看!” 众人听到这话皆哄堂大笑,觉得那对小夫妻委实有点趣味。 苏暮则忸怩地打了他几下,二人亲昵地挽着手走在连绵麦田里。 阵阵清风吹拂而来,麦田掀起波浪,从他们身边掠过。 二人的衣裳被吹得起舞,苏暮望着漫天晚霞,眉眼里带着笑意,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周边除了风吹麦浪的呼啸声,便只剩下了安宁。 她爱极了这种惬意的田园风光,似乎觉得,就这样走一辈子也挺不错。 晚上顾清玄跟她疯,像条大狗,她拿绸缎把他的眼蒙住,在屋里捉迷藏。 那男人一身宽松寝衣,披头散发,脸上蒙着白绸。她拿狗尾巴草逗弄,娇笑连连,顾清玄也玩得起,像荒淫无度的暴君捉她。 两人在厢房里嬉闹追逐。 苏暮的裙摆不慎被他踩到,摔了一跤,被他按到了地上。 顾清玄附到她的耳边,轻声呢喃道:“逃跑的妖精被我抓住了,该从哪里下嘴吃掉好呢,嗯?” 苏暮憋着笑,推开他的脸道:“我皮糙肉厚,不好吃!” 顾清玄:“先让我咬一口尝尝。” 苏暮“哎哟”一声,吃痛抓他的头发,蒙在眼上的白绸被扯下,那双凤眼笑意盈盈,唇红齿白的模样叫人心猿意马。 苏暮差点被他蛊惑。 那男人披头散发,颈脖修长,衣衫不整,眼里闪动着撩人风情。 苏暮一时没忍住凑上去吻他。 顾清玄热情回应,与她唇舌痴缠。 细密又缠绵的吻在烛火里蔓延,她勾住他的颈脖,鼻息间是她熟悉的甘松香,触摸到的是活色生香的温热躯体。 妈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一遭没白来! 她彻底放纵了,享受这个男人的温柔爱抚,喜欢他性感的喉结,傲娇时的小别扭,优雅流畅的锁骨线条,紧致的腰腹,与浑身上下的男性力量。 论起好色,女人只是相对含蓄点而已。 毕竟,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呢? 翌日天还没亮各种鸟叫虫鸣声声不息,苏暮睡眼惺忪伸出胳膊。 顾清玄睡得沉,她歪着头蹭了蹭他,那家伙把她捞进怀里,她伸手在他身上东摸西捏,他被挠痒了,挣扎着滚进了最里头。 苏暮不安分地摸他的胸膛。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呓语道:“你再乱摸我要叫了。” 苏暮被逗乐了,附到他耳边道:“你叫来我听听。” 顾清玄:“……” 苏暮戳他的腰,他像虫子似的蠕动两下。 待到窗外的天色蒙蒙发亮,苏暮才放过他,撩起帐幔起床梳洗。 顾清玄则继续酣睡。 早上空气新鲜,且凉爽,苏暮用完早食后,便坐到院子里的摇椅上观日出。 农庄里养了好几只猫,之前得知他们要过来,仆人特地给它们洗过澡驱过虫。 这里的猫野性,不大亲人,苏暮好几次都想逮只来撸,那些狸花猫压根就不上道儿,最后把贪吃的胖橘抓了来。 起初它还不乐意,但凡被她摸过的地方总要挠两下,后来才渐渐服帖了,窝在她的怀里颇享受。 苏暮淘气地揉捏它的猫耳朵,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观日出。 早上微风拂过,凉爽得叫人发出舒适的喟叹。 在某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平城的那个院子里。 周边的一切祥和安宁,躺在摇椅上撸着猫,慵懒又惬意。她歪着头看逐渐亮开的天色,院里的郑氏见她很是享受这种清净,也未打扰。 也不知坐了多久,羞答答的太阳总算破开云层,从地平线上升起。 些许霞光从厚重的云层里破开,万丈霞光一点点映射到天地间,洒满了整个烟火人间。 苏暮眯起眼,尤爱这份由自然筑造出来的美景。 一群山麻雀叽叽喳喳从天边掠过,农庄开始苏醒,人们各司其职,劈柴,喂马,炊烟袅袅。 顾清玄不知何时起了,走到走廊上往下看她,睡眼惺忪问:“阿若想遛马吗?” 苏暮回过神儿,看向那男人,笑道:“你教我击鞠,如何?” 顾清玄:“你想学击鞠?” 苏暮“嗯”了一声,“京中贵族女郎会的我都要会。” 顾清玄“啧啧”两声,“倒也不必如此,你看我阿娘,琴棋书画样样不精,也不妨碍她快活。” 苏暮非常有自知之明,“我五音不全,你就别为难我了。” 于是上午顾清玄教她学击鞠,先是讲解规则,而后才是传球要领。 苏暮酷爱马背上的运动,觉得贼刺激。 郑氏站在马场里看她骑在马背上驰骋,吓得心惊胆战。 一旁的许诸打趣她道:“郑妈妈莫要大惊小怪,当初我们从开州回来时娘子就学过骑马的,技艺挺不错。” 郑氏捂胸口道:“看着吓人。” 许诸咧嘴笑。 郑氏继续道:“也真是胆子大,还要跟郎君赛马呢。” 马场里的两匹马儿并驾齐驱,苏暮学着传球,顾清玄当陪练。 那时她一身干练胡服,伏在马背上,手持鞠杖,专注地驱赶地上的七彩球,通身都是麻利矫健。 顾清玄爱极了那股子不服输的狠劲儿。 女郎当该活得恣意! 马场里马蹄声阵阵,苏暮围着马场传了两遍球,觉得手软了才下场休息。 郑氏给她打扇。 苏暮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咧嘴开怀道:“遛马挺好的,若是心情不痛快了,到马场来遛两圈,通体舒畅。” 顾清玄净手端起清凉饮子,说道:“待你能上手了,什么时候让阿娘指教你一番,她击鞠技艺甚好,在京中是出了名的。” 苏暮:“那感情好。” 郑氏送上甜瓜,苏暮接过,郑氏道:“击鞠是马背上的活计,到底危险了些。” 苏暮:“郑妈妈不懂,在马背上遛弯,刺激。”又道,“许诸等会儿我俩来赛一场。” 许诸不满道:“你这是挑软柿子捏呢。” 苏暮应道:“你家郎君不行,我比不过。” 顾清玄斜睨她,“难道不是你家的郎君?” 苏暮:“……” 对,是她的,从头到脚都是她的! 第六十八章 燕郊农庄的背后是座茶山, 听苏暮提起早上的日出,顾清玄便问她有没有兴致去半山腰看,不过要头天晚上就在山上扎帷帐宿一晚才行。 苏暮觉得有趣,便吩咐郑氏安排农庄里的仆人备上所需之物, 在头一天上午就上山扎帷帐。 许诸厨艺不错, 说在山上给他们做叫花鸡吃。 从山脚到山上需行半个时辰左右, 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苏暮一行人才从农庄出发前往茶山半山腰。 走进山林,茂密丛林犹如一道屏障遮挡了外头的余热,小道上一下子凉爽不少。 苏暮拿着郑氏给她的蒲扇,看到路边小水沟里的林蛙, 笑着打趣道:“郎君快瞧,你兄弟在这儿!” 顾清玄扭头瞥了一眼, 打了她一下,“没个正经。” 苏暮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走累了。” 顾清玄蹲下身, “上来,你家男人背你。” 苏暮当即把蒲扇递给郑氏,毫不客气趴到顾清玄背上,郑氏忙道:“后头有步辇,娘子若是累了可乘步辇上山。” 苏暮应道:“你家郎君有的是力气,不怕受这点儿累。” 郑氏掩嘴笑。 苏暮身体轻盈, 顾清玄背在背上轻飘飘的,忍不住说道:“阿若平时该多吃些,轻得跟猴儿似的。” 苏暮淘气地摸他的耳朵,“我若是长成肥头大耳,你多半会嫌弃。” 顾清玄:“瞎说, 我若虎背熊腰,你可会嫌弃?” 苏暮想也不想就答道:“我就贪你的皮囊。” 顾清玄:“……” 说话真讨厌。 他背着她走了一刻钟,苏暮才下来了,嫌两人贴在一起太热。 人们歇了一会儿继续上山。 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落山了,越往山上走风就越大。半山上的许诸瞧见他们的身影,在上头喊了几声。 苏暮仰头看去,瞧着距离没有多远,却要走上好半天。 山上的老茶树生长得随心所欲,像没有人管理的样子。这是当地的土茶,口感不太好,很少有人采摘。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走停停。 待他们走到扎帷帐的地方,五彩斑斓的晚霞铺满了天空,好似被顽童泼洒到地上的颜料,任性得毫无章法。 苏暮发出“哇哦”的感叹,惊喜地站到一块巨石上,任由山风吹拂衣裳,惬意地眺望远方。 整个农庄被尽收眼底。 不远处的青青麦田跟着随风摇曳,绿油油的,与晚霞融为一体。 苏暮爱极了这幅画卷。 她眯起眼感受着山风的抚慰,看着周边青翠的勃勃生机,听见成群鸟儿叽叽喳喳从头顶飞过,没入那一望无际的晚霞中。 那一刻,她觉得她是自由的,从身到心,归于自然,归于天地。 顾清玄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说道:“这里晚上的时候也很美。” 苏暮半信半疑,只道:“睡到半夜估计会冷。” 顾清玄笑,“有我这个活暖炉不怕冷。” 苏暮打了他一下。 郑氏送来冰镇过的饮子给他们解渴。 苏暮接过碗盏“哟”了一声,“好凉。” 郑氏解释道:“山上有一口井,由山水汇聚而成,用来冰镇饮食最适宜不过。” 另一边的许诸给他们做了叫花鸡当晚饭。 上午宰杀了几只嫩母鸡,下午用调料腌制了许久入味,再用层层荷叶包裹,泥巴裹到荷叶上,带上山来挖个坑埋烧闷熟即可。 农庄里的庖厨也做了不少吃食,苏暮好奇去围观。 晚些时候许诸做的叫花鸡熟了,拆开层层荷叶,扑鼻而来的清香馋得人流口水。 郑氏撕碎给他们送过来。 苏暮按捺不住小激动,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投喂顾清玄,他称赞连连。 浓烈的荷叶香弥漫在鼻息,她自己也尝了一块鸡肉,咸淡适中,鲜嫩的鸡肉里裹满了汁水,沁满了荷叶的清香,委实合意。 苏暮忍不住说道:“真该把许诸调职做庖厨。” 顾清玄失笑。 两人对那荷叶鸡甚是满意,许诸过来问他们味道如何,苏暮竖起大拇指道:“极好!” 许诸咧嘴笑,“那边还有。” 苏暮:“一只就够了,你们自个儿用。” 许诸又问:“郎君呢,够不够用?” 顾清玄:“够了。” 许诸这才欢喜地过去了。 稍后郑氏送来粗粮粥,配得有爽脆的凉拌胡瓜,烙的小饼,腌笋和咸蛋等。 夏日胃口清淡,原不爱食荤腥,今日的荷叶鸡很得苏暮喜爱,用小饼搭配用了不少。 待夜幕降临时帷帐里亮起灯火,因在山上,人们用火非常谨慎。 上山前苏暮曾沐浴梳洗过,现下不方便用水,便做了简单的清洗。换上一身干净的便服,走出帷帐,凉风习习,不少萤火虫到处乱飞。 先前顾清玄跟她说晚上更美,她还不信,现在一下子明白了原因。 山里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四处流窜,被阵阵山风吹得随波逐流。 那些微弱的生命一闪一闪,一会儿隐没于黑暗中,一会儿又张扬四射。 苏暮瞧着有趣,好奇去扑它们。 郑氏怕她跌着,忙道:“娘子小心脚下,勿要绊着了!” 顾清玄出来,见她抓萤火虫玩得欢,笑道:“阿若跟我到山后去。” 山后有一块巨石,许诸提着灯笼牵着猎犬替他们引路。 几人没走多久便到了,许诸把灯笼挂好,又把猎犬拴到附近的一棵树下。 顾清玄走到大石上朝苏暮招手,“阿若过来。” 苏暮走上前,两人坐到携带来的蒲团上。 那时山风吹得极大,发丝被风吹得迷了眼,衣衫也跟着山风飞舞,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顾清玄指着天上的星辰道:“你瞧,北斗七星。” 苏暮仰头观漫天繁星。 浩瀚的星空繁星点点,远方的山峦在黑夜里勾勒出暗影,流萤飞舞中,夹杂着不知名的鸟叫声。 苏暮听着风声,望着夜空里的星辰,好似在梦里。 她仿佛又回到了某个童年记忆里,山里黑黢黢的,曾有一位待她还不错的老人。她蜷缩在老人的怀里,看漫天繁星。 那时她还小,不知人间疾苦。 如果不是因为身边坐着的男人,她几乎会产生错觉,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山里,曾经的车水马龙。 鬼使神差的,苏暮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心中愈发感觉到了奇妙。 这个人曾跟她相距了上千年。 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男女,跨越了上千年的历史交织相遇走到了一起。 那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 在一个不同时代,不同社会背景,不同信仰的岁月里,他们居然还能正常交流睡到一起,苏暮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神经质地掐了他一把,顾清玄吃痛,“阿若掐我作甚?” 苏暮歪着脑袋道:“活的。” 顾清玄:“???” 苏暮心中欢喜,亲昵地拉他的胳膊搂住自己,说道:“有时候我会想,当初在开州答应同你回京往后会不会后悔。” 顾清玄揽住她的肩膀,“至少现在不后悔。” 苏暮点头,“暂且不后悔。” 顾清玄接道:“以后也不会。”顿了顿,“我不会给你机会。” 苏暮失笑,觉得这个男人当真自大得可爱。 她把头枕到他的肩上,一只淘气的萤火虫落到她的衣袖上,顾清玄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得知你嫁到周家的那阵子,我也曾抓了一只萤火虫关进了灯笼里。” 苏暮:“???” 顾清玄:“那时候我就想着,如果你是萤火虫,定要把你捉起来关上,再也不会放出去。” 苏暮:“……” 顾清玄的双手一下子把她圈进怀里,“你瞧,关起来了!” 苏暮失笑出声,只觉得他像个二傻子,掐了他一把。 顾清玄也笑了起来,低头俯视怀里的女人。 他当然知道关一个人的技巧,不是找铁链来锁住强取豪夺,而是把自己变成一座牢笼,让她心甘情愿走进这座牢笼里,休要再逃掉。 山里的夜间颇凉爽,睡到半夜还会冷。 翌日寅时天还是黑黢黢的,顾清玄就把苏暮拽了起来,两人寻了一处绝佳的场地静待日出。 苏暮困顿不已,缩在顾清玄怀里继续打瞌睡。他身上披得有薄毯,把她紧紧包裹,两人好似连体婴依偎在一起。 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苏暮歪着脑袋枕着他的手臂,晨风温柔,好似情人的手,耳边是他平稳的心跳声,安全感十足。 顾清玄偶尔会把头埋到她的颈项,把她当奶猫一样蹭蹭她的颈脖,颇有些黏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期待中的朝阳偷偷从晨曦中露了半张脸儿。 顾清玄摇醒苏暮,嗓音温柔,“阿若,太阳出来了。” 苏暮睡眼惺忪眺望远方,看到灰白的天空中隐隐藏着一颗暗红的蛋黄。 那时它被云层包裹遮挡,显得暗淡低调。 没过多时,少许金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 苏暮眯起眼,晃了晃衣袖,好似在跟它打招呼。 不一会儿刺目的光芒突破云层,万丈光芒倾泻而出,染透了天边的云层。 那一束束金光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渲染大地,洒向这片人间,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充满朝气的生机勃勃。 些许温暖洒落到脸上,苏暮闭上眼蜷缩在情人的怀里,感受着清风的爱抚,与朝阳的温柔,舒心惬意至极。 她甚至来了几分兴致,教顾清玄用拇指和食指对着日出比心形手势。 两人手指吻合,把日出圈在其中。 苏暮忽地扭头,顾清玄看着她笑。 那男人眉眼清俊,眼神温柔,额间落下些许碎发,低头吻上她的唇。 她与这个跨越了上千年历史洪流的男人,在日出下接吻。 第六十九章 在燕郊度完颇为惬意的婚假, 回府后小两口去寿安堂跟顾老夫人见礼。 瞧着自家孙子得偿所愿的样子,顾老夫人倒也没有展露出什么情绪。她到底是出身高门的老太太,若说没有一点门户偏见,那肯定是假的。 现在苏暮进门来, 虽然身后有王皇后撑腰, 但也不能让她一下子变得热情。 说到底, 她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傲气。 对苏暮,客客气气就已然不错。 中午忠勇侯夫妇不在,两人在顾老夫人这里用的午饭。饭桌上基本都是祖孙俩在说话,苏暮多数都听着,偶尔会笑一笑, 应一声。 顾老夫人对她的疏离她也能感受得到,不过她一点都不着急, 她毕竟是外来者,要让这一家子接纳她肯定需要点头脑才行。 饭后三人吃茶消食,唠了阵家常。 顾老夫人还是挺顾及自家孙子的颜面, 会同苏暮不痛不痒说两句,问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 苏暮头脑聪慧,有心打入敌人内部,知她学识渊博,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 在这个时候她那张会忽悠人的破嘴就显得尤为重要。 鉴于她在顾清玄跟前塑造的是文盲形象,若忽然出口成章, 定然会引起他的猜疑。 不过胡吹乱侃她还是挺在行的,故意同顾老夫人讲起在市井里听到的趣闻,粗粗抛出引子诱她上钩。 事实证明搬出《红楼梦》这个大杀器,很能吸引顾老夫人的兴趣。 苏暮只提了一嘴贾宝玉含玉出生,顾老夫人就半信半疑道:“世间哪有含着玉出生的人?” 苏暮应道:“祖母还别不信, 这是有渊源的。” 她当即同她讲起荣国公府贾家的情形。 许是自身是望门贵族,顾老夫人很能与世家大族共情。 苏暮有意跟她挖坑,初初抛出来的皆是有意思的事情,连顾清玄都坐着听她胡吹乱侃。 不过他没有什么耐性,调侃道:“你这张破嘴,莫要忽悠祖母。” 顾老夫人打了他一下,“别打岔。” 荣国公府里的家长里短她听得津津有味,苏暮忒会忽悠,说得绘声绘色,一下子把她的胃口吊了起来。 夏日午后容易犯困,顾清玄坐不住了要去睡会儿。 若是以往的这个时候顾老夫人也会午休,今日却兴致勃勃听苏暮同她八卦贾家的人或事,连带房里的婢女都听得入迷。 于是整个下午苏暮都在跟顾老夫人讲林黛玉进京来的经历。 有时候她也会发问,苏暮一一解答,有时候她听得高兴,还会拍腿发笑。 顾清玄午休起来听到两人在厢房里打的火热,忍不住走到门口看了会儿。 苏暮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不少小食,有冰镇过的荔枝,甜瓜,肉脯,偶尔顾老夫人还会给她剥荔枝,看样子是被哄高兴了的。 顾清玄忍不住撇嘴,他知道她那张嘴会忽悠,但把自家祖母忽悠成这样,也着实少见。 晚些时候两人回永微园,路上顾清玄问道:“阿若跟祖母讲了些什么,让她连午觉都不睡?” 苏暮应道:“没讲什么,就是从市井里听来的八卦传闻,她老人家爱听。” 顾清玄半信半疑,“我祖母可不容易忽悠。” 苏暮失笑,“我就跟她讲讲爱听的趣闻,没忽悠她。” 二人回到永微园,郑氏呈上一张请帖,说是公主府那边下午送来的。 苏暮伸手接过,打开请帖来瞧,原是晋阳约她明日去妙音坊听戏。 在她还未嫁进顾家时两人就打过几回交道,相互间也能说得上几句,现在对方送来请帖,她自然欣然前往。 不过顾清玄对晋阳颇有言辞,因为她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跋扈,皱眉道:“这尊大佛可不容易应付,性子桀骜不驯,且暴躁,阿若真要去吗?” 苏暮笑道:“我觉得她挺好的,直爽痛快,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太费心。” 顾清玄被噎了噎,“你确定她很容易应付?” 苏暮点头,“以前在苏家时我曾与她来往过两回,相处起来也算和睦,可以结交。” 顾清玄:“……” 见他不吭声,苏暮好奇问:“郎君为何不说话了?” 顾清玄憋了憋,“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暮:“???” 顾清玄:“晋阳厮混的圈子乌七八糟,什么养男宠的,偷人的,奇奇怪怪的都有。” 苏暮失笑,“合着你是怕我也跟着学坏了?” 顾清玄口是心非道:“瞎说,我家阿若聪明机灵,那等乌合之众岂沾染得了你?” 苏暮被他狡辩的样子逗乐了,掐他的脸道:“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 顾清玄揽住她的腰,“明日我去接你好不好?” 苏暮不领情道:“女郎家聚在一起玩乐,你去凑什么热闹?”又道,“再说我又不是找不到路回来。” 顾清玄:“……” 苏暮:“你别叽叽歪歪坏了我的兴致。” 顾清玄这才作罢。 翌日上午晋阳的马车要路过这边,特地来把苏暮接走。 二人坐在马车里,晋阳一袭袒胸露乳的大袖纱罗衫,梳着高髻,通身都是成熟诱人的贵妇气质。 苏暮的视线不由得被她前胸的那片雪白吸引,她身量纤瘦,是没法像她那样挤出沟来的。 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胸瞧,晋阳没好气拿扇柄打了她一下,“往哪儿瞧呢?” 苏暮笑道:“公主这身段儿好,我只能眼馋着。” 晋阳翻小白眼儿,“身段儿好有屁用,我家那木头如牛嚼牡丹,无趣得紧。”又道,“这些日你跟顾文嘉都去哪儿了?” 苏暮回道:“去燕郊小住了几日。” 晋阳:“今日带你去听戏,结识几位朋友,你与我说得上话,应与她们也合得来。” 苏暮笑眯眯道:“那敢情好!” 晋阳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的名声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跋扈难缠,顾文嘉就放心得下你与我厮混?” 苏暮:“如何放心不下,你又不会把我吃了。” 这话把晋阳逗笑了,拍她的手道:“你这人真有意思,京城里的贵女们瞧见我就想躲着,你却胆子大。” 苏暮落落大方道:“我若没有点胆量,当初怎么敢跑呢。” 晋阳拍大腿,“这话不假,我就喜欢你这股子劲儿!” 在她们前往妙音坊时,寿安堂的顾老夫人差人去永微园把苏暮哄过来。 哪晓得仆人过来回话,说一早就被晋阳约到妙音坊去听戏了。 顾老夫人愣了愣,“啧”了一声道:“还真是有几分胆量。” 她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这么快就能与晋阳那些权贵厮混到一起,很有一番手腕,只怕盛氏这个婆母是远远比不上的。 苏暮对听戏兴致不大,不过她喜欢看美人儿,不论男女都爱看。 妙音坊里的周娘子很有一番本事,不仅人生得美,唱的评话也好听,一手琵琶堪称绝活儿。 听晋阳说妙音坊就是周娘子开的,一个女流之辈要在京中这样的环境里立足委实不易,苏暮非常佩服她的本事。 晋阳同她介绍周娘子,苏暮毫不吝啬夸赞一番。 周娘子颇不好意思道:“我们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受不住夫人这般抬举。” 苏暮正色道:“一个女郎家要在京中立足可不容易,周娘子能做出这般大的排场来,可见有几分本事。” 两人正说着,晋阳忽然朝她努嘴,“你瞧谁来了?” 苏暮扭头往下看去,妙音坊迎来送往,在这里见到李三娘倒也不意外,当时她正同自家大嫂秦氏上楼来。 周娘子道:“我去迎个客。” 晋阳做了个手势,漫不经心地摇团扇,露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不一会儿楼下的两人被周娘子迎了上来,瞧见晋阳她们,秦氏领着李三娘前来见礼。 那李三娘对苏暮到底有几分芥蒂,脸上不大痛快,晋阳故意说道:“今日三娘兴致好,竟也舍得出来露脸了。” 李三娘皮笑肉不笑,“阿姐说笑了。” 双方打了个照面,秦氏并未逗留多久便把李三娘带过去了,态度很是端着,不屑跟苏暮这等女郎打交道。 李三娘偷偷瞥了一眼身后,小声嘀咕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连晋阳那等人也敢巴结。” 秦氏:“莫要惹事。” 李三娘在心里冷哼,满脸不屑。 上午晋阳介绍了两个朋友给苏暮认识,一个是周娘子,一个则是汝阳王府的宋氏。 宋氏寡居,家里头养了一个小倌,手里抱了不少嫁妆,小日子过得忒快活。 这两人在这个时代都属于放浪形骸的女性,在外可谓声名狼藉。 苏暮却觉得甚有意思,只觉她们的思想跟“正常”的三从四德女郎大相径庭。她喜欢她们说话的语气,随性不拘,一点都没有身为女人应有的乖觉。 几人在包厢里一边听戏一边闲聊,她们对苏暮的过往也很好奇,每每提及,宋氏忍不住拍案叫绝。 苏暮欣赏她们的叛逆乖张,她们则欣赏她打的这场翻身仗,叫人觉得痛快。 四人能说到一起,皆是因为她们所处的角度都是从“我”出发的。 比如我喜欢,我需要,我追求。 这样的“我”,苏暮很喜欢,与她们相谈甚欢。 快要到正午时,宋氏有些私事要处理,便先离去。 早先外头都还热情似火,哪曾想没过多时天空便传来阵阵响雷,接着下起了暴雨。 夏日天气变脸得极快,苏暮原想着同晋阳等人再聚一会儿,谁料郑氏忽然上楼说顾清玄来接人了。 苏暮颇觉扫兴,知道那家伙不放心她跟晋阳接触。 晋阳酸溜溜道:“这个顾文嘉真是不会做人,生怕我把他媳妇儿拐跑似的。” 苏暮应道:“待到老夫老妻了,指不定跑得比谁都还快。” 晋阳掩嘴笑,周娘子道:“人家既然来接了,我们便不留阿若了。” 两人把她送下楼去。 外头的雨稍稍小了些,顾清玄撑着油纸伞前来接人。 那时秦氏等人也准备离去,正站在屋檐下等仆人送伞。 苏暮三人下楼,顾清玄一袭竹青色圆领窄袖袍衫,撑着艳红油纸伞朝这边走来,长身鹤立,端的是仪态风流。 瞧见他的身影,晋阳打趣道:“那小子真是腻歪。” 这话被一旁的李三娘听到,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顾清玄上前同她们行礼,见到一旁的秦氏,也一并行礼,客气地唤了声大嫂。 秦氏同他寒暄了两句。 顾清玄皆是和颜悦色。 晋阳故意说道:“顾文嘉,你家媳妇儿这才出来多久,就急匆匆来接人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吃了她呢。” 苏暮掐了她一下。 顾清玄笑道:“晋阳公主言重了,阿若没见过大世面,若不看紧点,只怕真被你们给拐去了。” 这话把晋阳逗笑了,“那下回就把她拐远点,让你找不着。” 李三娘听着他们说笑,心里头忍不住腹诽。 同晋阳等人说了几句,顾清玄才把苏暮接走了。 二人共撑一把伞,顾清玄揽着她的腰身,低头同她说着什么,笑意颜颜。 许诸和郑氏则跟在他们身后随行而去。 晋阳用余光瞥了一眼李三娘,故意说了几句刺激的话,引得她连连掐掌心,脸色颇有些绷不住。 说不嫉妒,肯定是假的。 第七十章 在回去的路上, 苏暮同顾清玄说起在妙音坊里接触到的周氏和宋氏,言语里对她们很是欣赏。 顾清玄无法直视,说道:“妙音坊的周娘子黑白通吃,听说背后有誉王撑腰, 其人心狠手辣, 不是个善茬儿。 “再说回汝阳王府的宋二娘, 前夫是平原侯的嫡子,后来夫君病逝后因着无子,又不愿受夫家约束,便独自出来寡居,院里不仅养男宠, 还处处留情,私生活一塌糊涂。 “阿若跟她们这些人打交道可得注意着些, 莫要着了她们的道儿。” 苏暮掩嘴笑,“我倒觉得她们挺有意思的,也难怪你跑得这么快, 还真怕我被哄骗去了不成?” 顾清玄撇嘴,“晋阳在京中声名狼藉,她脾性怪异,若有一个不满意,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你与她走得近,我自要多些心眼。” 苏暮斜睨他,故意道:“那李三娘呢,与这样的女郎结交可稳妥?” 顾清玄立马警惕起来,“你莫要说这些。” 苏暮拿扇柄戳他的胸膛, 暗搓搓道:“方才我瞧她满脸不痛快,眼睛都黏到你身上了。” 顾清玄连忙道:“我可没乱瞟。” 苏暮掩嘴,“你有没有乱瞟我可不知道。” 顾清玄怕她越扯越远,转移话题道:“上午祖母差人过来问你。” 苏暮:“问我作甚?” 顾清玄:“不知道。” 苏暮笑着掐他的脸儿,“你个滑头,怕我翻你旧账。” 顾清玄理直气壮道:“我有什么旧账好翻的?” 苏暮打了他一板,被他拽进怀里亲了一下。 第二天顾清玄要上值,苏暮起来替他穿衣。 有郑氏服侍,倒也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现在夏日她起得早,秋冬估计就不行了,替他穿常服时,她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养只猫,郎君可允?” 顾清玄:“你若不嫌打理麻烦,就养一只。” 苏暮想了想道:“养只橘猫。” 顾清玄整理袖子道:“随便你。”顿了顿,“先前我房里没有女主人,祖母把纪娘子调过来打理,眼下你进门了,且又有郑妈妈,我便同祖母说把纪娘子调回去,你允不允?” 苏暮:“你看着办就是,郑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她做事我放心。” 顾清玄:“那就这么定了。” 待他用早食出府后,苏暮又睡了阵回笼觉,结果上午寿安堂那边又差人来问。 郑氏心里头有点忐忑,还以为顾老夫人要找茬,那婢女只说老夫人找苏暮唠唠家常。 郑氏心中更是不安。 把婢女打发走后,苏暮已经起了,正在梳洗漱口。 郑氏进屋去欲言又止,苏暮拿帕子擦嘴,好奇问:“郑妈妈有话要说?” 郑氏应道:“老夫人来请,说让娘子过去唠唠家常,奴婢心中惶恐。” 苏暮愣了愣,随即便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只狡猾的狐狸。她走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莫慌,我知道怎么哄她欢喜。” 郑氏半信半疑,“娘子心中当真不怕?” 苏暮抿嘴笑,狡黠道:“我怕什么,哄老人家我最是拿手的。”说罢吩咐道,“给我寻一身素雅乖巧些的衣裳,孙媳妇得有孙媳妇的模样。” 于是郑氏替她找了一件牙色衣衫,发髻上戴了一朵白中透粉的雏菊绒花。 去寿安堂时苏暮给顾老夫人也带了一朵雏菊绒花,那绒花通体洁白中镶嵌了少许浅淡的绿,看起来幽静高雅。 顾老夫人瞧着欢喜,说道:“他们都说你做绒花的手艺了不得,今日得见,确实不比进贡的差。” 苏暮一点都不避讳以前在开州的营生,说道:“我喜欢做绒花,它是我生存的根本,也喜欢这双手,虽然糙了些,却能像蒲苇长在河边,不惧风雨。” 这话很得顾老夫人赞赏,朝她招手道:“坐过来我瞧瞧。” 苏暮乖巧地坐到她身边。 顾老夫人看她的双手,“是糙了些,把你扔出去,能活;把闺阁里娇养的小娘子扔出去,活不了。”又道,“文嘉同我说他喜欢你骨子里的韧劲儿,可见是有几分道理的。” 苏暮打趣道:“祖母这是在夸我吗?” 顾老夫人:“是夸你。”顿了顿,“听说你昨儿跟晋阳她们去妙音坊听戏了?” 苏暮点头,“快到正午时下雨,郎君来接我回来的。” 顾老夫人“啧”了一声,“小家子气,多半怕你跟她们厮混被带坏了。” 苏暮失笑,兴致勃勃道:“他确实有说过她们的不是,不过晋阳的脾性,我倒是挺喜欢的,直爽痛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顾老夫人道:“你以前在常州见识短浅,到京城却能与她们厮混上,可见有几分本事,若是喜欢,结交三五朋友倒也没什么。” 苏暮心中欢喜,“如此说来,祖母觉得阿若与晋阳她们结交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顾老夫人似觉不解,“结交朋友全凭自己意愿,何至于受人管束?” 她与她说了这么多,目的还不是想让她继续讲讲《红楼梦》里的家长里短,她爱听那些小年轻的事儿。 苏暮心中自然明了。 于是整整一天她都在寿安堂陪顾老夫人。 老人家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能到处跑,小辈的又各忙各的,多数时间都是独处的多,现在有苏暮陪伴哄她欢喜,自是开心的。 她沉迷于《红楼》梦中不能自拔,开始在宝黛和宝钗中摇摆不定。 苏暮把贾宝玉这个角色更丰富了些,一些不太好的习性被她加工过,传递给顾老夫人的皆是年轻的美好,很得她喜爱。 毕竟谁不喜欢年轻鲜活的少年郎呢。 下午很晚的时候苏暮才被钱婆子放走了。 钱婆子同顾老夫人说道:“人家小年轻刚刚新婚就被老夫人叫过来陪了一整日,总得放回去小两口腻腻歪歪说几句话才像回事。” 顾老夫人笑着揪了她一下。 顾清玄主仆下值回来,许诸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只奶猫。 那橘猫特别亲人,苏暮瞧着很是欢喜,从此它成为了永微园里的团宠,人人看到它总会上前撸两把。 仆人给它驱虫做了猫窝,悉心喂养。 顾清玄用饭时问她今日是怎么过的,一旁伺候的郑氏笑着插话道:“今日娘子在寿安堂陪了老夫人整整一日。” 听到这话,顾清玄颇觉诧异,“你俩哪来这么话说?” 苏暮给他布菜,“你管我这许多。”又道,“她老人家很高兴有人陪。” 顾清玄知她聪慧,一张破嘴很会哄人,但自家祖母那清高自傲的性子实难跟眼前这女郎联系到一起,两人完全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如果说苏暮跟晋阳那些人厮混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她骨子里还是挺叛逆的,但跟自家祖母厮混一整天……委实让人无法直视。 这不,寿安堂那老太太也挺有意思。 为了天天把苏暮哄过来,她特别豪气,开始使小手段了,从自己的嫁妆里挑年轻女郎喜爱的首饰作诱饵把苏暮引过来。 有些宝石真的很好看啊! 苏暮没法做到视金钱为粪土,她直勾勾地盯着首饰匣里的那支红宝石花钗,是真真被它给打动了。 顾老夫人暗搓搓道:“这物什阿若可看得上眼?” 苏暮咽了咽唾沫,“祖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老夫人:“自然是真话了。” 苏暮老实点头,“顶好看。” 顾老夫人满意地笑了,鸡贼道:“明儿过来陪我唠唠,这支花钗便给你了。” 苏暮:“……” 晚上她把那支花钗捧回去,顾清玄看到后颇觉诧异,因为那支花钗是当年他祖父给的定情信物,哪曾想被祖母送了出来。 她居然舍得,可见是下了血本的。 苏暮不知情,问他好不好看。 顾清玄的心情一时有点复杂,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阿若很有一番出息,我跟你说,祖母手里有一套翡翠头面,我阿娘相中了许久,但一直没有把它哄到手,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此话一出,苏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仿佛找到了一条发财的捷径! 第七十一章 顾老夫人这个文艺女青年近日被《红楼梦》吊足了胃口, 苏暮经常过去陪她,一坐就是老半天。 两人也从最初的生疏关系渐渐转化成长辈与小辈之间的亲昵。 苏暮擅攻心计,借着一张会忽悠的破嘴,哄得顾老夫人爱屋及乌, 对她的态度比对庶出的孙辈还要亲和几分。 这本事连忠勇侯都忍不住同盛氏发牢骚, 说道:“瑶娘当该学学你那儿媳妇, 八面玲珑,这才进门几天就把阿娘哄得找不着北了。” 盛氏撇嘴,不服气道:“她那点儿小心思,当明眼人看不出来吗?” 忠勇侯“啧啧”两声,“你莫要嘴硬, 进府几十年,可曾让阿娘这般日日惦记念叨过?” 这话盛氏不爱听, 挖苦道:“这话说的,你做了老太太几十年的儿,还是她亲生的呢, 可比得过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文嘉?” 忠勇侯:“……” 盛氏特别勇,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副“来啊相互伤害”的表情。 忠勇侯看着她,着实被气着了,不高兴地甩袖而去。 待他走后,方婆子劝说道:“娘子不该急眼把侯爷惹得生气。” 盛氏“哼”了一声, 不痛快道:“是他先来找茬儿的,好端端的,非要给我难堪,谁忍得下?” 方婆子皱了皱眉,“不过话又说回来, 永微园那丫头确实有几分本事,老夫人饱读诗书,一股子文气,她大字不识的丫头,竟然能陪她唠半天还不嫌烦,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盛氏不屑道:“她能唠什么,还不是市井里的那些家长里短。”又道,“现在新婚,老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都得给文嘉留点体面才是,要不然抬举她作甚?” 方婆子点头,也觉得应是这个道理。 只是她们哪里料到,这份体面着实了不得,苏暮忒长出息,居然把顾老夫人的那套翡翠头面诓到手了。 那套翡翠头面由十八件物什构成,有花钗、项链、耳饰等,每一件上都镶嵌得有翡翠宝石,精美无比。 这套头面是顾老夫人嫁妆里最为隆重出彩的首饰之一,盛氏早就惦记上了,一直未曾得手,而今被苏暮诓了过来。 这不,顾清玄在寝卧里瞧见它时诧异不已,前几天他还打趣她再长点出息把这套头面哄到手,哪晓得真哄过来了。 当时苏暮在偏厅撸猫,顾清玄换了一身便服过去,调侃道:“阿若你可真给我长脸,若是被阿娘知道,不知得嫉妒成什么样子。” 苏暮失笑,“听你这话,我岂不是哄了烫手山芋回来?” 顾清玄:“倒也不至于,不过我阿娘看到多半眼红了。” 怀里的小猫喵喵叫了两声,它贪吃,已经被养得圆滚滚。 顾清玄瞧着欢喜,把它捞到手里摸了两把,毛绒绒的,特解压。 稍后庖厨送来吃食,两人各自去洗手用饭,叙了些家常。 这种小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苏暮无需为生计奔波,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暇时同柳婆子她们唠唠市井里的八卦,撸撸猫,哄一哄顾老夫人,特别适合躺平。 不过她现在是永微园的女主人,顾清玄的私产打理落到她手里,田产商铺,宅子经营是需要她过目的。 以及永微园的开销都是过他的账,主母盛氏会按月给补贴下来。 苏暮头脑聪慧,特别会做人,先跟顾老夫人处理好关系后,便利用那套翡翠头面同盛氏套近乎。 她毕竟是当家主母,又是自家男人的亲娘,同她处好关系以后就是小霸王了,有两位长辈撑腰,整个侯府里可以横着走。 苏暮为了实现自己的螃蟹前程,可谓处心积虑。 鉴于盛氏惦记了那套头面许久,她便亲自把它送过去。 得知她过来,盛氏一点都不上她的当,同方婆子说道:“那只小狐狸心眼子跟蜂窝似的,先把老夫人哄服帖了,又想来哄骗我,我才不上她的当。” 哪晓得话语一落,就听旁边的婢女道:“方才奴婢瞧着郑妈妈捧了一件首饰匣子来,应是要给夫人的。” 听到这话,盛氏心中有了几分猜测,问道:“那是什么匣子?” 婢女比划了几下。 盛氏抽了抽嘴角,嘴硬道:“我才不上她的当!” 方婆子掩嘴笑,“这会儿娘子可要坚定立场,断不能被她诓骗了去。” 盛氏半信半疑道:“我才不信她舍得送出手。” 主仆二人又说了好几句才去了偏厅。 见到她们过来,苏暮落落大方地向盛氏行礼,唤了一声阿娘。 盛氏应了一声,道了声坐。 苏暮坐到椅子上,盛氏故意说道:“听说近些日你都在寿安堂陪老夫人唠家常,把她老人家哄得开心,可是文嘉让你过去的?” 苏暮笑了笑,“祖母爱听市井里的家长里短,儿闲着无事,便陪她唠一唠。” 盛氏“哼”了一声,“你倒是有几分本事。” 苏暮笑眯眯接过郑氏手里的首饰匣子,说道:“祖母高兴,看在文嘉的颜面上给了我这件物什,文嘉说阿娘喜欢,便拿过来送与阿娘。” 说罢打开匣子由方婆子送到盛氏跟前。 盛氏虽然心痒,却不吃这套,只瞥了一眼就道:“这是老夫人给孙媳妇的,哪有转手送给我这个婆母的道理?” 苏暮露出委屈的小表情,颇有心机道:“阿娘这般说,便是阿若不识趣了。”又道,“当初听文嘉说阿娘惦记祖母的这套翡翠头面许久,儿便绞尽脑汁从祖母那里哄来送与阿娘,可费了不少心思。” 这话把盛氏搞得有几分尴尬,“老夫人的东西可不容易哄。” 苏暮撇嘴,故意露出小女儿的娇态,“儿在寿安堂一坐就是整天,嘴皮子都磨起泡了。”说罢还努嘴给她看。 这动作把盛氏逗笑了,表情稍稍缓和了些,好奇问:“你都编了些什么家长里短哄她,让她日日都惦记着?” 苏暮粗粗说了说,听得一旁的方婆子咋舌,诧异道:“这样也行?” 苏暮点头,“祖母饱读诗书,年轻的时候也爱看县志,儿便同她讲讲荣国公府里的家长里短,她爱听,天天缠着儿给她讲。 “这套翡翠头面儿费了不少心思才哄过来的,阿娘也不能白拿,文嘉说你击鞠技艺精湛,儿也想厚着脸皮来学两成,日后与晋阳她们打交道也不至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盛氏“啧啧”两声,看向方婆子啐道:“我就说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苏暮笑道:“不知儿的这番心意阿娘可愿受下?” 盛氏“哼”了一声,嘴上不当回事,心里头却受用,“你真有这番诚意来讨我欢心?” 苏暮应道:“只问阿娘喜不喜欢,你若还喜欢其他的,我便又变着法子去哄来。” 盛氏绷不住失笑,“你这话说的,好似我婆媳合伙起来诓老夫人一样。” 苏暮厚颜无耻,“阿娘就只有文嘉一个倚靠,我去诓来给你,以后也多半会落到永微园手里,且不说这一件儿,就算是十件儿八件儿,我都去给你诓。” 这话委实把盛氏哄得高兴,指着她同方婆子道:“你瞧她那不要脸的泼皮样儿!” 方婆子掩嘴笑道:“话糙理不糙,娘子手里的东西以后也多半是永微园的。” 盛氏打了她一下,“你莫要起哄。”又道,“你瞧她那张破嘴,油嘴滑舌的,难怪老夫人被她哄得团团转,现在又来哄我了。” 苏暮端起茶盏,一本正经道:“儿哄祖母是空手套白狼,哄阿娘却是下了血本的。” 盛氏笑着指了指她,愈发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先前还说不上她的当,结果这一忽悠下来心情着实愉快。 顾老夫人给孙媳妇的东西她自然不会真拿,但苏暮却送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这份孝敬的态度她是受用的。 婆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苏暮厚着脸皮求她教击鞠技艺,便于以后拿得出手在晋阳她们这群贵女跟前炫技。 盛氏瞧她娇弱,不信她吃得下苦。 苏暮口出狂言道:“阿娘未免小瞧我了,我当初既然连去开州都受得下苦,何至于被马背上的活计难住?” 盛氏:“你莫要同我说大话。” 苏暮:“不若明日上午我过来遛两圈你先瞧瞧要不要收我这个徒弟?” 盛氏想了想,给她留了颜面,道:“也罢。” 于是第二天上午苏暮换上一身胡服去马场遛马给盛氏瞧。 她驭马的技艺算不得上佳,但基本功夫还是挺不错的,盛氏颇觉诧异,问道:“你这是何时学的骑马?” 苏暮粗粗说了说,盛氏恍然。 小狐狸到底是小狐狸,苏暮懂得攻人心计,对盛氏一番吹捧,想见识她将门虎女的威风。 盛氏盛情难却,便上马跑了两圈。 骑行,侧挂,风驰闪电,一身英姿,看得苏暮拍手称赞,化身为小迷妹在底下连连夸她身手矫健,巾帼不让须眉,不比男儿差。 盛氏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英姿飒爽,虚荣心得到了彻底满足。 她勒停马儿翻身下马,苏暮屁颠屁颠迎了上前,两眼放光道:“儿也想像阿娘那般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又道,“阿娘身手俊极了,若身为男儿,定能为国建功立业,挣下一身功绩来!” 这话把盛氏哄笑了,“你莫要给我戴高帽!” 苏暮摆手,“儿是真心欣赏阿娘的好身手,将门虎女,当真名不虚传。” 盛氏接过方婆子递上的汗巾,说道:“这有什么好的,你爹还嫌弃我成日里活得糙呢,没有另外两房温柔小意。” 苏暮不敢苟同,“阿娘此话差矣,你将门出身,就该恣意驰骋痛快豪爽,而不是宅在院儿里吟诗作赋做女红学温柔小意。” 这话颇令盛氏触动,“你也认为你爹说的都是狗屁?” 苏暮点头,“人生短短几十年,温柔小意学不来,只要自己快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何必去讨好?” 盛氏听后重重地拍她的肩膀,“你这张破嘴,甚合我意,痛快!” 苏暮咧嘴笑,“那今日这拜师成与不成?” 盛氏被她哄得高兴,心情也不错,应道:“便收你这个徒弟。” 苏暮心中欢喜,“儿日后定不损阿娘颜面。” 起初盛氏觉得自己不会像顾老夫人那样被她哄得团团转,哪曾想她是个直性子,喜恶藏不住,自家儿媳妇不仅讨来她喜欢的头面,并且还夸她将门虎女要以她为榜样,这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尝到被认可的滋味了,只觉得通体舒畅,不仅答应教她击鞠,没要那套头面,还额外给了一套花钗作为收徒的见面礼。 苏暮欢欢喜喜收下了。 这不,晚些时候待她离去了,方婆子忍不住道:“娘子似乎亏本了,没拿到头面不说,还白搭了一套花钗进去。” 盛氏:“……”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对? 主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隔了多久,盛氏才拍脑门,“瞧我这狗记性!” 方婆子憋了憋,“也亏得是儿媳妇,若是另外两房的人,娘子只怕是要吃她亏的。” 盛氏:“……” 另一边的顾清玄下值回来看着妆台上的花钗陷入了沉思,苏暮进屋来,他拿起一支金钗问:“阿若又从祖母那里诓来新东西了?” 苏暮摇头,“这是阿娘送的。” 顾清玄:“???” 苏暮欢喜道:“明日她要教我击鞠,这是她赠予我的见面礼。” 顾清玄愣了愣,困惑问:“她主动说要教你击鞠的?” 苏暮摇头,“我去求的,她允了。” 顾清玄更是不解,“既然是你去求的,何故送你花钗?” 苏暮抿嘴笑,撒娇道:“那是阿娘看在郎君的颜面上才给了我体面呀。” 这鬼话顾清玄压根就不信,她去求人办事,结果反拿回来人家的东西,说出去谁信? 顾清玄揽住她的腰身,“你莫要忽悠我,明日我休沐,倒要瞧瞧你是怎么忽悠她的。” 苏暮掐了他一把。 于是第二日苏暮去马场学击鞠时顾清玄也跟着去了,在盛氏教她马术要领时,顾清玄坐在凉亭下单手托腮瞧她们。 一旁的许诸忍不住道:“娘子当真好本事,前阵子才把老夫人忽悠得团团转,这会子又来忽悠夫人了。” 顾清玄道:“你觉得我祖母是那般好忽悠的?” 许诸:“……” 顾清玄:“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把我阿娘忽悠得收她为徒的。” 结果没坐多久他就摸出了门道儿来,在盛氏亲身示范时,苏暮跟小姑娘一样欢快吹彩虹屁说她要学这个,显得女郎特别飒爽干练。 盛氏在她身上找回了年轻时被人崇拜的感觉,极尽耐心教她。 顾清玄看着二人互动,有说有笑的,心里头非常微妙。 他坐不住去了自家祖母那里,顾老夫人刚礼完佛出来,见他过来,随口问:“阿若呢,怎没跟你一同过来?” 顾清玄应道:“她跟阿娘在学击鞠。” 顾老夫人“哦”了一声,“我倒忘了这茬儿。” 顾清玄上前搀扶她道:“这两日我看她还忙起来了,说上午学击鞠,下午过来陪祖母,比我这个上值的都还忙活。” 顾老夫人:“是这回事,我俩商量好的。” 顾清玄:“……” 顾老夫人问:“今日文嘉怎么想着来我这儿了?” 顾清玄道:“孙儿休沐,过来陪陪祖母。” 顾老夫人嫌弃道:“不用你来陪,有阿若陪我更有意思。” 顾清玄憋了憋,觉得他的地位岌岌可危,“祖母,我可是你亲孙子。” 顾老夫人坐到竹榻上,说道:“我又没说你是捡来的。”又道,“阿若要学击鞠也没坏处,以后跟晋阳她们厮混,总得有拿得出手的技艺来,是给文嘉你长脸。” 顾清玄撇嘴,“晋阳那帮人别提了。” 顾老夫人:“这便是你小家子气,只要她有这个本事,结交谁都是她的意愿。”又道,“她这才在京里立足多久,就能与晋阳这等人物厮混上了,可见有几分手腕。” 顾清玄接茬道:“她不仅能跟晋阳她们厮混,还能讨祖母你欢心,这会儿我阿娘也被她哄得高兴了,笑得跟什么似的。” 顾老夫人理直气壮道:“那也是人家的本事。”顿了顿,“我就觉得这个孙媳妇比你这个大孙子更有意思一些。” 顾清玄露出无法直视的表情,再次提醒她,“祖母,我是你亲孙儿!” 顾老夫人麻木脸,“我知道,我又没说你是捡来的。” 顾清玄:“……”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意识到,他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第七十二章 在顾老夫人那里发了阵牢骚, 晚上顾清玄替苏暮揉腰时酸溜溜道:“你这狐狸当真八面玲珑,不仅把祖母哄得心花怒放,连带阿娘也对你赞不绝口。” 苏暮失笑,“合着你还醋起来了?” 顾清玄撇嘴, “倒也不至于。” 苏暮掐了他一把, “听你这酸溜溜的语气, 多半是醋了。” 顾清玄应道:“我就琢磨着,照你这么忽悠下去,咱们侯府多半得把你供起来。” 苏暮笑着调侃道:“我若再来个母凭子贵,岂不得混成个小霸王,在府里横着走?” 顾清玄被逗笑了, “你可真有出息!” 苏暮翻身勾住他的脖子,“说, 你是不是嫉妒我抢了祖母和阿娘的疼宠了?” 顾清玄:“瞎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至于像小姑娘那般争宠吗?”又道,“我可是她们的亲孙亲儿子。” 苏暮似笑非笑地亲了他一嘴, “我姑且信你一回。” 顾清玄把她按到床上,“我给你机会让你母凭子贵。” 接下来传来苏暮咯咯的笑声,两人在床上玩闹起来。 第二天顾清玄要朝会,比平时上值起得早,苏暮伺候他穿襕袍,他说道:“阿若起得这般早, 等会儿可是要去马场?” 苏暮点头,“我跟阿娘说好的,上午练马术,下午陪祖母。” 顾清玄“啧啧”道:“还较起了真儿。” 苏暮:“我同阿娘说了,做了她的徒弟, 就不会丢师父的脸。” 顾清玄笑道:“瞧你这点出息,新鲜劲儿一过,指不定就没甚兴致了。” 苏暮正色道:“瞎说,我对击鞠兴致浓厚,既然学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顾清玄捧起她的脸嘬了一嘴。 这一幕恰巧被郑氏进屋来看到,忙捂住眼睛道:“哎哟,非礼勿视!” 两人被她的动作逗笑了。 待顾清玄去朝会后,苏暮用完早食就前去马场那边。 郑氏心疼她折腾,说道:“大热天的,娘子何苦这般辛劳?” 苏暮摆手,“不辛劳,我若要在府里立足,老夫人和夫人这边都要与她们打理好关系,以后有她们给我撑腰,说话才有份量。” 郑氏:“郎君也心疼你。” 苏暮:“那不一样,能让祖母和阿娘欣赏接纳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我得用自己的手腕和本事让她们心甘情愿接纳我。” 这话令郑氏感触,以前在常州时她就知道她颇有一番心计筹谋。 这样的女郎,走到哪里都不会过得太差。 起初盛氏也以为她是图新鲜,故意定下严厉的规矩,哪晓得苏暮硬是坚持了下来。 盛氏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正儿八经教她马背上的真功夫。 苏暮有心学骑乘马术,态度非常端正刻苦。 因为她深知,若要在京城的权贵圈里立足,光靠顾家的门楣是远远不够的,还得靠自己的人格魅力去把场面撑起来。 就像晋阳与她结交,王皇后只是因,真正的果则是她这个人有情趣,让她愿意拉她进自己的圈子里厮混。 而这些人脉关系对于毫无根基的她来说非常重要,就算以后离开顾家,她也可以靠这些人脉资源谋求生存立足。 她不想再像开州那样成日里关门闭户,不敢穿漂亮衣裳怕被人惦记。 就算以后与顾清玄没有走到头,她也会借助经营的人脉圈子放心大胆地走出去,不论是做营生也好当街遛马也好,这些背景关系都会成为她有力的支撑。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她都只想做自己。 在任何时候,她都会保持清醒的头脑去看待一切,面对一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前程牢牢抓握在自己手里,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新生。 现在夏日虽然接近尾声,日头还是挺猛,顾老夫人特地过来瞧她们。 看到马场上并驾齐驱的两人,顾老夫人笑眯眯道:“起初我当她练着玩儿,不曾想还真练出点儿名堂来了。” 钱婆子应道:“想来是较了真儿的。” 顾老夫人赞道:“文嘉说她骨子里有一股韧劲儿,确实没有哄我。” 钱婆子笑道:“看来老夫人也是欣赏这个孙媳妇的。” 顾老夫人“嗯”了一声,“有点儿小意思。” 没过多时,马场上的婆媳相继勒停马儿,下马朝凉亭这边走来。 苏暮心情很是高兴,大老远就厚着脸皮朝顾老夫人问:“祖母,阿若方才在马背上的身手俊不俊?” 顾老夫人笑道:“俊!巾帼不让须眉,身手很是了不得。” 苏暮咧嘴笑,看向一旁的盛氏道:“阿娘,你瞧祖母在夸你徒弟呢。” 盛氏打了她一下,失笑道:“脸皮比城墙还厚。” 三辈人坐在凉亭下唠了阵儿,顾老夫人笑眯眯地递上汗巾,说道:“现下日头猛了,就莫要再练了,恐中了暑热。” 盛氏:“不跑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苏暮端起石桌上的温茶饮了一口,“这些日我饭都要多吃两碗,觉也睡得香。” 盛氏说道:“年轻人就要活力四射,莫要成日关在屋里闷着,没有一点朝气。” 顾老夫人嫌弃道:“就你好动,是个坐不住的。” 三人说了好一阵话,顾老夫人才由仆人送回去了。她年纪大了,平时少有出来,多数都在寿安堂里活动,今日倒是新鲜。 这不,盛氏打趣道:“今日老太太来瞧,多半是看你有没有偷懒。” 苏暮:“我学得这般刻苦,待出师后定要让她瞧瞧,给阿娘长长脸。” 这话把盛氏哄得高兴,“你这张破嘴,就会哄人。” 稍后二人各自散去回去歇着,苏暮沐浴梳洗后惬意地躺到摇椅上眯了一会。 屋里有冰鉴,她全身都放松下来,不知何时听到阵阵响雷,豆大的雨点拍打到地上,瓦上噼里啪啦的夹着不少冰雹,有小指头般大。 苏暮受到惊动,起身到屋檐下看情形。 仆人们欢快不已,一婢女捡了把冰雹来给她瞧,那冰雹奇形怪状,看着颇有意思。 柳婆子在一旁说道:“这个苦夏总算要熬出头了。” 苏暮望着摆动的树梢,“入秋了便可以进补,许久没吃炙羊肉了。”又问,“中午吃什么,可有安排?” 柳婆子应道:“小厨房说娘子爱吃炸小鲫鱼,给做了椒盐口的。” 苏暮笑道:“给郎君留些,他也爱食。” 柳婆子:“留着的。” 这些日苏暮每天坚持去马场练马术学击鞠,被晒黑不说,饭量也增大不少,有时候顾清玄都吃不过她。 中午她用了一大碗粗粮粥,一份酸辣口的鸡丝拌面,一盘炸的椒盐小鲫鱼,还有一小碟凉拌胡瓜和一枚咸鸭蛋,统统进肚。 连晚上都能这么吃! 顾清玄委实被她的饭量吓着了,调侃道:“阿若这般能吃,我今儿上值挣着那点俸禄只怕是养不起你的。” 苏暮粗鄙嫌弃道:“瞧你小家子气的模样,连自家的媳妇儿都养不起,还娶什么婆娘?” 顾清玄默默捂脸,“这要传出去,只怕都得说我顾文嘉没出息,连一个婆娘都养不起。” 苏暮理直气壮道:“对啊,你连一个都养不起,哪能像你爹那样养几房?” 顾清玄:“……” 苏暮好似发现了什么,继续道:“以后我得天天都这么吃,把你吃垮,看你以后还有没有本事养其他的女郎。” 顾清玄失笑,觉得这女人天真得可爱。 他有时候也有点闺阁情趣,饭后同苏暮说起同僚喜欢给自家妻子画眉,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浪漫美好的事,便也想在她身上试试自己的手艺。 苏暮很有奉献精神,也玩得起,便允他画一回试试。 顾清玄对自己无比自信,京中女郎们流行的眉毛样式随便她选,他都能画。 苏暮平时都是细眉,想起白日里盛氏画的粗眉,特别英气,便也想尝试一回。 于是顾清玄听过她的解说后,两人到寝卧里画眉。 他的审美向来不差,文学素养高,又能写会画,像描眉这种活计应是难不住他的。 苏暮对他很有信心。 顾清玄也是有心想让自家媳妇变美,一本正经下笔描眉。 那时他的神态专注,俊颜上写满了真诚,好似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苏暮也感受到了他的满腹诚意。 哪曾想被他捣腾了半天,当她满心期待看铜镜时,不禁被里面“蜡笔小新”式的两条毛毛虫震撼到了。 苏暮的心理素质非常强悍,居然还能忍着没有发飙,扭头一本正经问他:“郎君觉得我这样子好不好看?” 顾清玄答道:“好看。” 苏暮半信半疑,“说人话。” 顾清玄憋了半晌,再也忍不住失笑出声。 苏暮抄起妆台上的牛角梳朝他打去,“你他娘的还敢笑!” 顾清玄不愿挨揍机敏躲开了,忙道:“阿若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暮彻底被自己那张丑脸给气着了,几乎咆哮道:“顾文嘉你可能耐了,我不知道我竟然还可以这么丑!” 这话着实把顾清玄逗笑了,合不拢嘴。 苏暮更是来气,“你是铁了心拿我取乐!” 顾清玄掩嘴,只觉得她跳脚的模样好似一只画了眉毛的刺豚,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那样子委实可恶,苏暮彻底炸了,把他追得满院子跑。 人们瞧见二人时,柳婆子虽然嘴里说着没有规矩,但嘴角还是会笑,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院子里的欢愉活力。 以及院子里的家奴们都觉得日子比往日过得更舒心不少。 只要主人们开怀,他们就放松。 最终顾清玄被苏暮揪耳朵拽去打水来给她清洗干净。 在拿帕子给她擦净半边眉毛时,他看着剩下的那半边,再也忍不住笑着亲了她一下,却被苏暮嫌弃推开。 莫挨老子! 第七十三章 入秋时一场秋雨一场凉, 今年的秋老虎不厉害,接连下了两场雨天气就变得凉爽起来。 秋高气爽,最适宜在马场上遛马。 苏暮经过一两月的练习后,已经能独自同盛氏对战了。 她的进步盛氏瞧着很是欢喜, 婆媳二人在马场上驰骋时, 忽听家奴来报, 说盛二娘母女进府来了。 盛氏陪苏暮打完这场才过去,途中母女二人前往马场观热闹。 薛华兰已经嫁人,目前怀有四个月的身孕,瞧见马场上英姿飒爽的女郎,心里头五味杂陈。 她本以为那女郎家生子的身份, 要在侯府里立足就算有顾清玄护着只怕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哪曾想苏暮过得比她想象中要快活得多。 瞧婆媳二人对战的场面,气氛欢愉, 边上的家奴为她们呐喊助威,一派祥和,她不免生出几分酸劲儿。 见到她们过来, 马场上的两人没再继续对战下去,盛二娘笑道:“阿姐好兴致啊。” 盛氏下马,好奇问:“二娘怎么过来了?” 苏暮唤了一声“姨母”,薛华兰也唤了一声。 双方走到一起,小辈的给长辈行礼。 盛二娘看向苏暮,说道:“阿若可得小心些, 马背上的活计,大意不得。” 盛氏道:“无妨,有我护着。” 两人说了阵儿话,盛氏便与她们过去了,苏暮则继续在马场上练习。 待她们走远后, 郑氏悄声同苏暮道:“娘子没瞧见薛娘子,一直在盯着你打量。” 苏暮淡淡道:“由着她看,又不会少块肉。” 郑氏提醒道:“她到底藏过心思,还是防着些为好。” 苏暮挑眉,“我与她皆是他人妇,她纵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在自家姨母头上搞事,倘若造出是非来,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郑氏闭嘴不语。 另一边的盛氏等人回到映月院,待她沐浴换了一身便服后走到偏厅同盛二娘母女唠家常。 平时姐妹二人走得近,关系亲昵,盛二娘说道:“阿姐这些日都在府里不曾出去过吗?” 盛氏回道:“前阵子天气炎热,我也懒得出去,阿若想学击鞠,央求我教她,一直都在马场里的。” 盛二娘笑了笑,“瞧她身子娇弱,马术倒是练得不错。” 盛氏点头,“那孩子有心劲儿,狠得下心来学,可比华兰刻苦。” 薛华兰撇嘴。 盛二娘道:“兰儿现在有身孕了。” 盛氏“哟”了一声,欢喜问道:“几个月了?” 薛华兰答道:“四个月了。” 盛氏点头,笑眯眯道:“坐胎稳了。”又问,“夫家那边可还顺遂?” 薛华兰垂首不语。 盛二娘道:“阿姐知道她的性子,是个软的,比不得苏暮有心劲儿会来事。” 这话听着令盛氏不大舒服,皱眉道:“一个女郎家,是得长点心为自己筹谋,嫁到了夫家自然比不得在娘家的时候,事事都顺着自己。 “就拿你姨母我来说,既要打理中馈,又要应付两房妾室,还得侍奉婆母,哪一样轻松了?” 盛二娘试探道:“苏暮嫁进府里的这些日,老夫人可曾说过什么?” 提到这茬儿,盛氏笑道:“起初我心里头也不大痛快,到底门不当户不对的,总会有磨合,那曾想那丫头颇有手腕,一张嘴能说会道的,哄得老太太连午觉都不睡,日日缠着她讲市井里的家长里短。” 薛华兰听得半信半疑,她自然清楚顾老夫人是个怎样的老太太,平时看着和蔼可亲,实则清高自傲,不太好相处。 “她当真有这般能耐?” 盛氏:“这就是苏暮的本事,我嫁进府里二三十年,哪见过老太太这般缠人,就连你姨父都说我还当不住孙媳妇,可把我气得。” 盛二娘接茬道:“想来老夫人是真心喜欢这个孙媳妇的了。” 盛氏点头,“所以女郎家有心劲儿也未尝不好,我也挺喜欢这个儿媳妇,听她说话看她做事你的心情就会很好,也难怪文嘉要把她找回来,总是有原因的。” 见她这般夸赞苏暮,薛华兰的心里头更不是滋味,相比自己在夫家那边的处境真是一言难尽。 亦或许是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人太惊艳,以至于往后总会情不自禁跟他相比,左看右看都不顺眼,总有几分意难平。 下午苏暮去寿安堂陪顾老夫人,老人家听说盛二娘母女进府来,暗搓搓同苏暮说道:“听说薛华兰有孕了,阿若可有什么想法?” 苏暮:“……” 合着是催生了。 这不,顾老夫人非常有意思,她催生的技巧也很厉害,并不是跟她讲续后的大道理,而是循循善诱道:“你瞧瞧咱们侯府,这么大的家业,以后自然是要人承爵的。” 苏暮点头,没有反驳。 顾老夫人继续说道:“文嘉自己有才干,待多熬几年资历总能出头,应能挣下不少家业来。 “承爵讲究的是立嫡立长,你说日后你们两口子劳心劳力挣下来的家业,可舍得拱手让给他人?” 苏暮:“……” 顾老夫人暗搓搓道:“我手里的那些嫁妆,是要留给未来的嫡曾孙曾孙女的。 “文嘉底下还有庶出的弟弟妹妹们,如果你们这房没有继承人,以后就会从另外两房抱养一个过继到你的名下做继承人,你可应允?” 苏暮没有吭声。 顾老夫人意味深长道:“隔层肚皮隔层人心,自己挣的家业还是亲生的崽继承放心,哪怕是个败家子呢,也总好过给他人做嫁衣。” 苏暮忍不住道:“那祖母喜欢曾孙还是曾孙女?” 顾老夫人笑眯眯道:“只要是嫡亲的都喜欢,曾孙能承家业,曾孙女能给嫁妆,咱们顾家的子女有祖辈庇荫,都不会过得太差。” 她是非常典型的传统老太太,长幼之分,嫡庶之分,非常严明。 苏暮并不抗拒生孩子,她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世道,若能有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嗣,也算是一种心理慰藉。 不过她到底有点怵,皱眉道:“祖母,生孩子受罪吗?”顿了顿,“你可别忽悠我。” 顾老夫人理性道:“肯定是要受一点罪的,不过咱们是侯府,你的娘家又是皇商,若有身孕,我们可请宫里头的御医保胎直到产后调理,全程有人跟着。 “待平安生产之后,你就更无需操劳了,府里会请有经验的奶娘照看,大夫也会随诊,皆是医术拔尖儿的。 “你想尽快恢复体态,宫里的嬷嬷们最有经验知道该如何调理,御医也可随诊,只管捣腾自己就行。 “孩子更无需你插手操劳费神照看,若是心情好,当阿猫阿狗逗一逗;若是心情不好,就扔一边儿,总有人去替你担待。 “总的来说,比一般的人家要舒心许多,不论是孩子照料还是平时的看诊,都有人替你操劳,无需你再费心思。 “至于生产是否容易,你阿娘生得快,我当年就不行,得看个人的情况,没法相提并论。” 她说的话都非常客观理性,毕竟生产对于女人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她自己经历过,同为女郎,自然希望她能顺其自然去看待这件事,而不是盲目紧张害怕。 晚上苏暮同顾清玄说起这茬,他一个劲儿咧嘴笑,“你若受得住自个儿挣下来的家业给他人做了嫁衣,我自然也受得住。” 苏暮撇嘴,“我可没这般大度。”又道,“为何女郎家就不能承家业了?” 顾清玄:“承爵是要上奏请封的,需得天子准批,立嫡立长,这个咱们没法改。 “不过女儿家也可承家业,就像祖母那般,当初她的娘家陪嫁了近乎一半家业与祖母傍身,日后咱们有闺女,也可给她一半家业与她傍身。反正都是自家的亲闺女,做爹娘的不心疼,等着让旁人心疼不成?” 这话把苏暮逗笑了,指了指他道:“这可是你说的。” 顾清玄正色道:“所以我得努力上进,拿到府里的话语权,以后自己当家作主,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苏暮笑着掐他的脸儿,“你可真有出息。” 顾清玄揽住她的腰身,“我们这就去生一窝孩子。” 苏暮打了他一下,“臭不要脸。” 两人玩闹了阵儿才作罢。 第二天府里接到汝阳王府送来的请帖,原是汝阳王老母七十寿辰,定在半月后。 待到宋老夫人寿辰那天,恰逢顾清玄休沐,便与苏暮随忠勇侯夫妇一并去了。 上回晋阳曾带苏暮去妙音坊结识过汝阳王府的宋三娘宋氏,相互间算得上能说得上话的,这回去凑热闹长见识,苏暮很有一番兴致。 今日汝阳王府门口络绎不绝,来者皆是京中权贵。 顾清玄原本怕她不大习惯这种喧闹,一直陪伴在身边。哪曾想苏暮胆子大,嫌弃道:“你一大老爷们儿就莫要跟在我身边了,瞧着别扭。” 顾清玄愣了愣,唬她道:“翅膀长硬了,今日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疏忽不得。” 苏暮一本正经道:“你自个儿瞧瞧,哪有男宾跟女眷掺和到一起的?” 顾清玄:“……” 苏暮:“我等会儿去找宋三娘,不用你操心怕我被欺负。” 顾清玄撇嘴,“还嫌弃我来了。”又叮嘱道,“你莫要乱跑,跟在阿娘身边,若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苏暮点头,“有郑妈妈在,她行事稳妥,不会出岔子。” 顾清玄不再多说,只叮嘱了郑氏几句才作罢。 待他过去跟同僚打招呼时,苏暮前去跟盛氏说要去寻宋三娘。 盛氏看向郑氏道:“府里人事复杂,多长个心眼儿,若遇到了事情便来知会我,莫要莽撞行事。” 郑氏应是。 盛氏这才放她们去了。 苏暮到底身份特殊,凭家生子一跃成为贵妇,且有王皇后给体面,这样的背景走到哪里难免会引起人的注意。 她倒是无所畏惧,和郑氏等人随府里的家奴引路前往宋三娘的院子。路上听到那些私议她会故意看过去,目光不善,让人识趣闭嘴。 郑氏皱眉道:“这些人的破嘴狠该治一治。” 苏暮狗仗人势道:“今日我心情好,若是哪天心情不好了,定要在晋阳跟前乱嚼舌根,耍耍威风唬一两个贵女来瞧瞧。” 郑氏被她戏耍的语气逗笑了,掩嘴道:“也亏得娘子大度暂且不与她们计较。” 苏暮:“郑妈妈太抬举我了,我可不大度。” 说话间,宋三娘的贴身侍女荷月迎了上前,笑盈盈道:“苏娘子可让我家主子好等。” 苏暮应道:“今日晋阳公主可曾来?” 荷月答道:“她今日有事来不了,妙音坊的周娘子方才到了,还同主子问起你呢。” 苏暮心中欢喜,由荷月引着去宋三娘的院子。 宋三娘性情怪异,守寡后极少回娘家,对于府里的人来说她的举动到底放浪形骸了些,也没兴致去应付那些贵人虚与委蛇。 得知苏暮前来,宋三娘很是高兴,亲自迎了出去。 苏暮上前同她行礼,宋三娘回礼,二人握着对方的手进厢房,宋三娘道:“我有好些日没见过阿若了,这些日你都在做什么?” 苏暮应道:“学击鞠呢,成日里缠着阿娘教我。”又问,“三娘呢又在作甚?” 宋三娘:“前阵子染上风寒病了一场,折腾了半月才痊愈了。” 苏暮关切地问了几句,进屋见到周娘子,两人相互行礼,又热络笑谈起来。 之前她们熟络,坐在一起由宋三娘煮茶品茗,苏暮端起茶盏问道:“外头那么多宾客,三娘不去周旋应付吗?” 宋三娘道:“我才懒得去应付呢,说起来我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回来还是客人。”又道,“家里头也不会让我去周旋,嫌我丢人。” 结果话语一落,就见荷香打起门帘进厢房,朝她说道:“娘子,那边来人请你过去给老夫人拜寿。” 苏暮和周娘子笑了起来,宋三娘也笑了,“自家祖母的寿礼还是要去拜的,说不准还能讨不少福寿钱呢。” 周娘子:“你且去罢,快去快回。”又道,“今日老夫人高兴,莫要惹恼她扫了兴。” 宋三娘起身道:“你这破嘴,不知道说好话,尽说些难听的。” 周娘子掩嘴笑。 待宋三娘出去后,苏暮问:“三娘与家里人似乎不大痛快?” 周娘子点头,“高门大户哪受不得了她这般胡作非为?”停顿片刻,“话又说回来,像我们这些女郎都是不正经的,走出去不免让人非议。倒是你,家里头竟允你同我们厮混。” 苏暮打趣道:“我方才进府里时就有不少人私议我呢,一个家生子奴婢忽然飞上了枝头,不安分守己呆在家里藏着,还敢出来张扬让人看笑话。” 说罢翻了个小白眼儿,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我就要出来张扬,就要蹦跶得欢儿。” 周娘子被她贱兮兮的模样逗得失笑不已,“好想打你。” 苏暮抿了口茶,“自个儿痛快才叫痛快,其他人管他作甚。” 二人在屋里相谈甚欢,隔了许久宋三娘才回来了。 之后她们一直厮混在一起,就连流水席都是坐在同一张桌的。 盛氏由着她去,一个女郎家要在京中立足,总该有自己的圈子。她也清楚苏暮八面玲珑的本事,没管束得太多。 宴饮后人们小憩的小憩,听戏的听戏,苏暮对击鞠有兴致,便去马场那边观热闹。 来者是客,宋三娘尽地主之谊,陪同她去马场消遣。 原本只是普通的凑热闹,哪曾想李三娘把苏暮给盯上了。 李三娘同手帕交英国公府家的吴四娘刚打完一场,见到苏暮她们在这边看热闹,她提着鞠杖,唇角微挑,故意道:“哟,这不是忠勇侯府的苏娘子吗?” 苏暮先是一愣,而后向她行礼。 李三娘回礼,态度颇有几分傲慢,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番,说道:“苏娘子来看击鞠,想来是会两下功夫的,可有兴致来同我打一场?” 一旁的郑氏暗呼不妙,想说什么,被苏暮瞥了一眼,她不敢吭声。 苏暮笑道:“让三娘见笑了,我没玩过击鞠,就是好奇长长见识。” 旁边的吴四娘不把她放在眼里,“啧啧”两声道:“不好好藏在家里,跑出来丢人现眼让人非议,臊不臊得慌?” 这话委实不中听,宋三娘皱眉道:“你这丫头,谁给你脸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的?” 吴四娘撇嘴不语。 李三娘打圆场道:“宋娘子莫要与四娘一般见识,我就觉得苏娘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宋三娘就看向苏暮道:“你前阵子不是学了击鞠吗,便同她们打一场,让她们输个心服口服。” 苏暮:“……” 这高帽子差点压断了她的脖子。 见她不吭声,李三娘挑衅道:“苏娘子是不敢吗?” 苏暮抽了抽嘴角,宋三娘道:“我来同你组合打一场。” 一旁的荷月担心道:“娘子不可,你的风寒才痊愈,不宜这般折腾。” 郑氏同边上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心急火燎去搬救兵。 另一边的盛氏得知李三娘挑衅苏暮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匆匆过来了一趟。 当时苏暮她们正僵持着,谁料盛氏从天而降,大嗓门道:“哪个不要命的来找我徒弟打击鞠了?!” 众人见她过来,纷纷行礼。 盛氏看向李三娘她们,面色不善。 李三娘皮笑肉不笑道了一声姻伯母,盛氏不客气道:“可是你二人要找阿若战一场的?” 李三娘没有吭声,吴四娘出的头,说就玩玩而已。 盛氏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小辈,回道:“你们既然想玩儿,今日我便也来陪你们玩一场。” 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 京中谁不知道盛氏将门出身,马术是出了名的精湛,且酷爱击鞠,几乎横扫击鞠场,今日她出马护崽,委实欺负人。 这不,李三娘绷不住面子,撒娇道:“姻伯母欺负人,你可是长辈,我们这些小辈的可不敢跟你比。” 盛氏有心要让她难堪,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不进球只防守,如何?” 一旁的苏暮看着着急,偷偷拉她的衣袖道:“阿娘,我不行的。” 盛氏用余光瞥她,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今日非得在击鞠场上狠狠教训一番,让这些人长长记性。 这不,李三娘两人见苏暮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心想她多半是软柿子,加之盛氏只防守不进球,胜算应该很大。 二人一番合计,有心打侯府的脸面,便应承下来与她们对战。 苏暮:“……” 哦豁,要完! 第七十四章 盛氏平时酷爱击鞠, 但凡参加宴饮聚会都会把鞠杖等行头带上,苏暮压根就没想到今日会试身手,可以说是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是懵的。 宋三娘说她那里有胡服和鞠杖可借她使用。 苏暮心中还是忐忑, 毕竟是头一回上手。 在去做准备时她忍不住打退堂鼓, 同盛氏说道:“阿娘, 我是真怂啊,不是跟你说笑的!” 盛氏嫌弃道:“瞧你这点出息!”又道,“当初你央求我教你击鞠时都跟我说了什么来着?” 苏暮颇觉尴尬,小声道:“不给你这个师父丢脸。” 盛氏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严肃问:“现在李三娘蹭鼻子上脸欺负人了, 你想不想弄她?” 苏暮:“……” 盛氏还是那句话,“我就问你, 想不想弄她?” 苏暮憋了憋,老实回答道:“想。” 盛氏心狠手辣道:“送上门儿来的狗东西,不打白不打, 现在有老娘我给你镇场子,你还怯场不成?”又道,“今儿就拿李三娘她们给你练练手,算是你正式出师了。” 苏暮孬种道:“万一是我俩被她们打哭了呢?” 盛氏盯着她看了许久,指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我这五十岁的老脸亲自下场陪你们这些小姑娘和稀泥, 你摸着良心说,好意思看着我被她们打脸吗?” 苏暮:“……” 差点哭了。 盛氏发出灵魂拷问:“李三娘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不至于连她都干不过。 “我方才同她们说了,不进球,只做防守, 今日就做你的护花使,护你出风头。若你连这点机会都抓不住,那以后就别出来厮混了,丢脸。” 苏暮委实被说得汗颜。 盛氏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娘俩练的这些日也算有默契了,今日我给你做垫脚石,让你耀武扬威狠出一回风头,让那些人瞧瞧,咱们顾家的女郎不是好惹的,就问你有没有胆量敢豁出去拼一回?” 这话听着委实让人激动,苏暮想了想道:“那就听阿娘的,豁出去拼一回。” 盛氏很满意她的回答。 待苏暮去宋三娘那边换衣裳时,盛氏又道:“阿若今日若胜了李三娘,我便把手里的‘百里飘’送你。” 苏暮眼睛一亮,“阿娘可莫要哄我。” 盛氏:“哄你作甚,你若得胜,那把鞠杖就赠与你,当做是你出师的礼物。” 苏暮满心欢喜,只觉得动力满满。 宋三娘的体态要丰腴些,苏暮穿她的衣裳不太合身,宋三娘便差人去取老七的衣裳,是一袭湖蓝色翻领胡服。 这身换下来刚好合适。 郑氏把苏暮的发髻重新梳理过,像男子那样束发,又处理过妆容,从头到尾都要体体面面示人。 与此同时,盛氏差人送来那把“百里飘”鞠杖,是当初她学击鞠时盛家传给她的,非常有意义。 苏暮把它拿到手里,她曾用它练习过好几次,手感贴合,今日用它出战,心情颇有几分小激动。 击鞠场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因为两家的对战太有话题度了。 李三娘跟顾家本就有说不清楚的渊源,再加之苏暮身份特殊,且又是盛氏亲自下场,不免让人议论纷纷。 待到两方人马聚到击鞠场上,有人跟盛氏开玩笑,打趣道:“瑶娘你知不知羞,人家小辈们玩击鞠,你去瞎掺和作甚?” 盛氏挑眉回应道:“我可不知羞,我家这小媳妇儿连马都不会骑,偏要被人缠着玩两场,你说我能不急眼上火吗?”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因为对于击鞠这项运动来说,需要投入极大的精力和财力做支撑才行,可以说是一项贵族运动,普通平民只能以驴代马。 苏暮曾是家生子,像她那样的层次自然接触不到击鞠。 就算嫁入顾家有过练习,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故而盛氏说她连马都不会骑,人们倒也没有起疑。 这话也是侧击李三娘欺负人,故意让人难堪。 盛氏护崽的态度颇让人生出玩味,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婆媳可以说是天敌,总有许多磕碰。 苏暮出身到底难以启齿,虽有王皇后做媒,究其本质还是上不了台面。今日盛氏这番态度倒让人们生出探究,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 主持比赛的钟氏同众人讲比赛规则,原本说是打三场,盛氏想考验苏暮到底学到了哪种程度,又多加了两场,比五场。 苏暮:“……” 反正有人罩,她没什么意见。 盛氏又问李三娘二人。 她们笃定苏暮以前是家生子少有接触这类活动,应该拿不出什么本事来,盛氏又只做防守不可以进球,完全能打赢婆媳,便满口应允下来。 讲清楚规则后,盛氏当面问围观的众人,“今日我盛云凤陪小辈们玩两场,只做防守不进球,连打五场,且左手拿鞠杖传球,大家给我评评理,可有欺负她们?” 有人笑道:“连打五场都不直接进球?” 盛氏摇头,“说不进就不进,让我儿媳妇去进球,这般自断右臂,还算不算欺负小辈的,你们评评理。” 一郎君戏谑道:“盛娘子,你这简直是欺负人呐,两个小辈的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让你这般轻视。” 盛氏被这话逗乐了,“可不,我家这个儿媳妇连骑马都磕磕碰碰的,更别提握鞠杖了,我今日自断右臂陪玩儿,一个残一个雏儿的,她们若是输了,那才叫丢人。” 人们哄堂大笑。 盛氏一下子把压力抛到了李三娘她们身上,连苏暮都笑了起来。 一个残一个雏儿,就算输了,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双方各讲清楚后,两组人相互致礼。 李三娘不客气地盯了苏暮几眼,看她畏首畏尾的样子,心中很是瞧不起,只觉得顾清玄眼瞎,竟把这般货色给瞧上了,今日非得让婆媳颜面扫地,狠狠羞辱一番。 苏暮只看着她笑了笑,柔柔弱弱的,像个娇羞的大姑娘。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比赛开场。 七彩球高高抛起,从上空坠落回弹,四人抢球竞技。 盛氏到底是击鞠场上的老将,纵使用的是左手,年近五十体力比不上小年轻,仍旧不减当年威风。 率先抢到球后,李三娘和吴四娘左右夹击,盛氏不慌不忙,哪怕用左手带球身手仍旧矫健悍勇。 她的击鞠技艺是出了名的厉害,今日见她左手也能如鱼得水,场上围观的众人全都沸腾起来。 一贵妇大嗓门道:“瑶娘你可得让着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人家小辈的羞不羞人!” 众人纷纷大笑。 宋三娘兴致勃勃道:“盛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当该是我辈楷模。” 当即吩咐仆人去擂鼓助威。 赛场上的骏马膘肥体壮,四人挥杖追逐滚动的七彩球。 方才人们见苏暮畏首畏尾的,本以为她会出糗。 哪曾想那女郎上马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轻敏矫捷,好似一只山猫,在接盛氏的传球时,竟有胆量斜挂到马背一侧从吴四娘的夹击下接球。 此举令众人兴奋,觉得有点名堂,纷纷站起来观望。 宋三娘轻轻抚掌同周娘子道:“先前阿若说她才学,你瞧她的马术,像才学的吗?” 周娘子掩嘴,“盛家将门出身,马术自然不在话下,想来以前顾文嘉教过她,有打过基础,若不然嫁进府是学不到这般程度的。”又道,“今日瞧这模样,只怕李三娘要吃闷亏。” 宋三娘好奇看向郑氏,问:“你家娘子以前可曾学过马术?” 郑氏应道:“先前有学过。”顿了顿,“听说从开州回京就是自个儿骑马回来的。” 宋三娘:“难怪。” 她们正说着,忽听场上响起一道铜锣声,苏暮在李三娘和吴四娘的夹击下险险进了第一个球。 最高兴的是盛氏,笑得合不拢嘴,兴奋地朝她的手帕交们吹了声口哨炫耀。 李三娘看着她耀武扬威的表情心中很不痛快,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苏暮还是那副老样子,心里头明明想弄死对方,面上却柔柔弱弱。 吴四娘提醒自己的同伴道:“那女郎心思重,手上有几分功夫,三娘切莫轻敌。”又道,“盛娘子只做防守,咱们无需跟她耗,只盯苏暮,盯死她。” 李三娘点头。 二人吃了一回亏,开始调整战略。 第二场苏暮应付得吃力许多,李三娘两人专门缠她,她几乎是夹缝求生,甚至有两回得了球都被夺去,若不是盛氏凭丰富经验助力,多半会输球。 在这种恶劣情况下她反倒发起狠来,誓要与李三娘她们挣个输赢较个高低。 二人有心夹击她,吴四娘特别鸡贼,会误挥鞠杖攻击人。 这毕竟是马背上的激烈运动,若滚落下马被踩踏致残致死也是有的。在鞠杖直击苏暮面门时,盛氏被吓得不轻,失声道:“阿若!” 幸亏苏暮早有防备,整个身子向后仰,几乎把腰弯到了马背上才堪堪躲过一劫。 众人哗然。 苏暮被惹恼了,开始报复吴四娘,专门在规则内搞事,发狠用巧劲儿击落她手里的鞠杖,并且还贱兮兮驭马“不小心”踩断了杖柄。 吴四娘被气得暴跳。 李三娘愤怒道:“苏暮你打欺心!” 苏暮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向盛氏求救,盛氏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说道:“有没有打欺心让钟娘子做评判。”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顾清玄听别人说自家媳妇儿跟老娘在击鞠场上对战李三娘等人时,他几乎吃了一惊,诧异道:“五郎你可莫要诓我!我阿娘一个长辈的,岂会跟小辈的一番见识?!” 宋五郎道:“文嘉还别不信,你家阿娘真上场了,听说只做防守不进球,且还是用的左手。” 顾清玄愣了愣,“这不是欺负人吗?” 宋五郎失笑,“你赶紧过去看看,那边围了不少人呢。” 顾清玄再也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道:“这怎么可能,我家阿若连击鞠场都没上过,她就在马场上练了几回玩儿,哪里是李三娘她们的对手,且连我老娘都逼上场了,这是要闹事啊。” 宋五郎道:“你可莫要诓我,球都进了还说没击过鞠?” 顾清玄着急道:“真没哄你,就只在家中的马场里练过两回,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击鞠场,多半是被赶鸭子上架去的。” 他匆匆忙忙过去观望,生怕婆媳二人闹出事来。 这不,忠勇侯也后知后觉过去瞧情形。 方才吴四娘的鞠杖被苏暮打落在地,且又被踩断了,经过钟氏的评判后,定性为误伤。 吴四娘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因为钟氏做了数十年的评判,几乎没有人敢质疑她在击鞠赛场上的权威。 在她们休场时,苏暮故意恶心她,主动走上前表歉意。 吴四娘委实懊恼,咬牙切齿道:“卑鄙小人,故意打我欺心。” 苏暮和颜悦色道:“四娘言重了,下次你还敢故意在马背上攻击我,我就还敢弄你。”顿了顿,“在规则内弄你,总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你!” “你什么你?当我苏暮是那些有涵养的贵女让着你不成?”又道,“四娘可莫要忘了,我家生子出身,又是个记仇的,可不吃你那套。” 这话把吴四娘气得发抖。 李三娘阴沉着脸道:“莫要与小人一般见识。” 苏暮咧嘴笑,阴恻恻的,小声道:“既然知道我是个小人,还敢来招惹,不是作死吗?” 李三娘:“……” 苏暮路过她时,压低声音道:“三娘下次找茬时总该掂量掂量,能跟晋阳她们厮混上的人,能是个软柿子?” 李三娘抽了抽嘴角,沉默不语。 苏暮把鞠杖架到肩上,扭着腰肢离去了。 吴四娘咬牙道:“贱人!” 在休息场上饮茶的盛氏不动声色看着她们的交涉,也算开了眼界,本以为苏暮柔柔弱弱的,哪曾想骨子里却是个狠角色,吃不得半点亏。 这让她颇觉欣慰。 人呐,不能只让别人给体面,还得自己撑得住才行。 待她们继续进行赛事时,顾清玄过来了。 郑氏瞧见他,忙上前行礼。 顾清玄看着赛场上的二人,问道:“我阿娘怎么都上去了?” 郑氏细细解释了一番,听得顾清玄皱眉,犯嘀咕道:“阿若从未上过击鞠场,这还是头一遭,阿娘也委实莽撞了,竟让她以身犯险。” 在他们说话间,击鞠场上的苏暮再次被李三娘她们围攻。 不过这回吴四娘对她有所畏惧,不敢攻击人身,只竞技,想来还是怕被苏暮钻空子使坏吃闷亏。 面对二人的强势夹击,苏暮不做多想,当机立断把球传给盛氏。 偏偏两人仗着盛氏无权进球,把她给盯死了,犹如吸血水蛭纠缠。 在这个节骨眼上,苏暮心生一计,忽地朝盛氏做了个手势,呼道:“阿娘进球!” 盛氏也是只老狐狸,她先前说过无权进球,就算进了都不算数的,但是可以动歪脑筋。 在李三娘她们痴缠苏暮时,她放心大胆把七彩球赶到适合的位置,心中掐算了角度,挥杆击到球体上,它当即朝球门射去。 这一举动令众人伸长脖子。 李三娘着急道:“姻伯母说好的无权进球!” 哪曾想那球并未进洞,而是击到木架上回弹,朝苏暮所在的位置飞去。 苏暮见准时机再次成功夺球,趁着二人分心时以迅雷之速挥杖击球,第二个球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擦过球框成功进入。 铜锣声响,盛氏笑道:“兵不厌诈,三娘到底嫩了些!” 这话把李三娘气得脸色铁青,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对方确实没有进球,只是借助球架做助力给苏暮机会而已。 看台上的顾清玄抿嘴笑道:“这简直就是欺负人。” 郑氏也笑道:“娘子已经连进两个球了,说要打五场,指不定五场都能进球。” 顾清玄双手抱胸,言语里颇有几分欣赏,“她能耐了,还以为练着玩儿呢,不曾想练出点名堂来了。” 第三场竞技拉开序幕,盛氏想着已经连进了两个球,就算李三娘她们追上来也还有机会,便没再耍心眼,想看看苏暮的真本事。 岂料苏暮是个狠人,铁了心要让李三娘以后看着她就绕道走,誓要连进五球让她们丢尽颜面,下手极其凶残,以强攻的姿态横冲直撞,处处兵行险招,几乎脱离了盛氏的掌控。 盛氏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先前苏暮还借助她做防守,现在只有强攻,把那些日在马场上苦练的技艺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身姿轻巧,头脑灵活,盛氏母子教的那些马术技巧纷纷在这一刻尽情驰骋发挥,如泰山压顶的强攻令李三娘招架不住,接连避让。 看台上的顾清玄心潮澎湃,众人亦是屏住呼吸观战,只觉那袭湖蓝身姿矫健,好似猎豹般杀气腾腾,带着排山倒海的攻势劈荆斩刺,把二人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苏暮大摇大摆击球入洞,看台上的众人纷纷喝彩,顾清玄笑得合不拢嘴。 苏暮小人得志,朝李三娘她们抬了抬下巴,问道:“五场连输三场,二位还继续打吗?” 李三娘咬碎银牙,跟见鬼似的盯着她。 苏暮冷声道:“今日是我第一次上击鞠场,阿娘说了,就拿你们练练手,送上门来让我打,岂有不打的道理?” 吴四娘被这话气红了眼,恨声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苏暮不答反问:“是谁主动来逼我出手的,嗯?” 吴四娘:“……” 苏暮攻心道:“我就问你们还打不打,反正都是输,接下来的两场我让你们赢一回,给你们留点颜面,如何?” 李三娘差点气哭了,“无耻小人,欺人太甚!” 苏暮“啧啧”两声,“赛场上公平竞技,我怎么就欺负你了?”又道,“说了让你一回,你还不乐意。” 李三娘红了眼眶。 她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窝囊气,今日在击鞠场上被那么多人看着她受欺负,却还不能发泄不满,顿时只觉顾家委实欺人太甚,却又无能为力。 吴四娘瞧她情绪不对,害怕她在击鞠场上失态丢了体面,忙找退路道:“输了就输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不是没有败过。” 李三娘死死地握住鞠杖不松手,吴四娘连忙拽她,她犟了好半会儿才服了软,弃战离去。 离开赛场的路上李三娘频频抹泪,只觉心中委屈,是真被气哭了。 苏暮就跟负心汉一样伸长脖子看她们。 不远处的盛氏哭笑不得,因为她的姐们儿调侃她道:“瑶娘你过分了啊,看把人家都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盛氏无辜道:“我可没有,你们没瞧见这场我都没插上手吗?” “你是不是哄我们,看阿若那模样,哪里像没上过击鞠场的?” “我哄你作甚,这真是她头一回上击鞠场与人对战,平日里在马场我就随便教了教。” “啧啧,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随便教一教就有这样的身手,你唬谁呢?” 盛氏咧嘴笑,觉得自己脸上特有面子,自夸道:“名师出高徒,可见我平日里没有白教。” 现在李三娘二人弃战,婆媳俩以三比零获胜。 苏暮下场来,顾清玄屁颠屁颠拿汗巾给她擦额头上的汗,说道:“阿若不悠着点,看方才都把人给弄哭了。” 苏暮不客气道:“合着你心疼了?” 顾清玄笑道:“好歹给人留点颜面。” 苏暮理直气壮道:“我给了呀,剩下两场我让她们一回,她们自己不想打了,我还能怎地?” 顾清玄指了指她,眼里发着光,可见是欢喜的。 盛氏过来掐她的脸儿,得意道:“今日可算给你老娘长了回脸。” 苏暮垂涎道:“阿娘可要说话算话,‘百里飘’可归我了。” 盛氏:“瞧你这点出息。”又道,“快去洗洗,出了一身汗不体面。” 宋三娘前来引她们去梳洗,心情委实舒坦,“阿若今日这一战委实打得漂亮,以后李三娘只怕看到你就得绕道走了。” 苏暮应道:“以后在击鞠场上看她一回就打一回。” 宋三娘失笑,“你这有仇必报的性子,我很是喜欢。” 郑氏服侍她梳洗时瞧见她身上有好几处淤青,很心疼,皱眉道:“马背上的活计到底疏忽不得,娘子下次可得小心些。” 苏暮歪着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又道,“我就问你,今日痛不痛快?” 郑氏笑道:“痛快。” 苏暮冷声道:“李三娘这般把我当软柿子捏,合该被我打脸,那吴四娘更是过分,故意打我的人,若不是我回击把她唬住了,只怕还得吃她的闷亏。” 郑氏:“也亏得娘子有胆量。” 苏暮:“下回见她们一次就打一次,非得让她们见到我就绕道走。”顿了顿,“还好意思哭呢,自个儿输不起,哭给谁看?” 郑氏应道:“说到底,体面是自个儿去挣来的。” 苏暮:“郑妈妈此话言之有理。” 第七十五章 下午晚些时候一行人打道回府, 盛氏委实兴奋,回去后就去寿安堂同顾老夫人说起今日在击鞠场上的情形。 说到痛快之处还会拍大腿叫绝。 顾老夫人听她言语激动,笑眯眯道:“今日你算是出尽了风头。” 盛氏道:“那李三娘吃准了阿若是个软柿子,故意来找事, 哪曾想碰到了硬茬儿, 被蛰得满头包不说, 还在击鞠场上哭了,简直丢人现眼。” 顾老夫人:“年轻女郎到底莽撞了些。” 盛氏摆手,无比嫌弃道:“我就瞧着她的脑子不大聪明的样子,空有一副皮囊没有内里,也幸亏她没有进门, 要不然跟惹事精似的非得气死我。” 顾老夫人失笑,“人家好歹是王府里的嫡次女, 哪有你说得这般不堪?” 盛氏:“什么嫡次女?不过是挂了名罢了,妾室教养出来的玩意儿到底上不了台面,连苏暮都当不住, 这样的女郎,就算给她体面她也撑不住。” 顾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你倒是幸灾乐祸。” 盛氏正儿八经回道:“才开始我心里头是不大舒服,咱们文嘉好歹名门出身,结果却被苏暮给拱了去,如今看来, 这般有手腕的女郎,当该被她拱去。” 顾老夫人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啐道:“说什么浑话呢。” 盛氏心里头痛快,得意道:“今日阿娘没瞧见苏暮在击鞠场上的样子,通身都是狠劲儿, 把李三娘她们打得避让不及,直叫人大快人心!” 顾老夫人道:“被你们婆媳这一顿吓唬,只怕以后见到你们就得绕道走了。” 盛氏咧嘴笑,说道:“那丫头说了,以后在击鞠场上见一次打一次,可见是个记仇的主儿,想来也不好惹。” 顾老夫人点头,“女郎家是得有点儿小脾气,一味谦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盛氏欢喜道:“可不,所以说那丫头的脾性甚合我意!”又道,“她是棵好苗子,以后再多多教着些,我这门手艺,也算后继有人了。” 顾老夫人失笑,“瞧你这点儿出息。” 晚上在入睡之前苏暮身上不舒服,顾清玄给她上药,她腰上一处淤青,胳膊上有两处,腿上也有擦伤。 顾清玄跟老妈子似的念叨,“好端端的弄了这么多伤,还真是不要命了。” 苏暮不爱听,“莫要扫我的兴,今儿我高兴。” 顾清玄:“是是是,苏娘子狠出一番风头,惹不起,惹不起。” 苏暮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他“哎哟”一声,她嫌弃道:“你这才多大的岁数就开始婆婆妈妈了,以后多半是个碎嘴的糟老头子。” 这话顾清玄不爱听,反驳道:“瞎说,我怎么可能是个糟老头呢?就算是个老头儿,也得是个俊老头儿!” 苏暮笑道:“得了吧你,臭不要脸。” 顾清玄认真地给她擦跌打损伤的药膏,又开始碎碎念,“明儿记得让郑妈妈再上两回药,这几日就莫要去马场了。” 苏暮就听他碎碎念,心想他这才多大岁数就开始啰里八嗦了,以后几十年可要怎么过哟? 见她没有吭声,顾清玄稍稍用力,苏暮吃痛,他问道:“刚才我说的话都记下了吗?” 苏暮敷衍道:“记下了。” 顾清玄这才没再继续念叨。 苏暮忍不住发牢骚道:“顾文嘉,我觉得自从你去户部上值后就变得像跟老头子了,做事温吞吞,说话慢条斯理,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顾清玄:“???” 苏暮盯着他认真打量,愈发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老干部的气息。 “你是不是被户部的那些老头子带歪了?”又道,“你以前在大理寺任职时可不是像现在这般啰里八嗦,婆婆妈妈,事无巨细。” 似被她的话吓着了,顾清玄露出惊恐的表情,“我有吗?” 苏暮认真地点头,“你今年的变化特别大,真的很像老妈子。” 顾清玄:“……” 他像见鬼似的盯着她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走到铜镜跟前打量镜中的自己。 那张面孔年轻英俊,与以往无异,只不过多了几分沉稳。 见他站在铜镜跟前一副严肃的样子,苏暮偷偷抿嘴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扭头道:“我真变得婆婆妈妈,喜欢碎嘴皮子了?” 苏暮点头,“是要比往日碎嘴许多。”顿了顿,“你上值的户部全都是些老头子,是不是受他们影响了,故而也变得……” 顾清玄打断道:“瞎说,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像老妈子?” 他虽然话是这么说,心里头还是没底,因为他上值的户部真的皆是上了年纪的同僚,平日他们说的话题除了家长里短,三句话离不开养生。 这简直要命。 他长期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多半也受到他们影响,在潜意识里开始把那群人的行事习性带到了生活中。 他才二十多岁啊,就开始变得像个老头子了。 想到这里,顾清玄整个人都神经质了,又忍不住问:“我真像老头儿了?” 苏暮憋着笑,严肃道:“是比往日缺了一点朝气。” 顾清玄整个人都有些裂。 这不,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练拳。 许诸在一旁伺候。 待他练完一套拳法,天才蒙蒙发亮。 去梳洗回到寝卧,苏暮还缩在被窝里,顾清玄俯身亲了她一下,随后去更衣室由郑氏等人伺候换常服。 在她们整理衣冠时,顾清玄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郑妈妈,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郑氏:“???” 顾清玄露出奇怪的表情看她,“我是不是老了?” 郑氏诧异道:“郎君何出此言?” 顾清玄想了想,“你就回答我,我是不是老了?” 郑氏笑道:“郎君才二十多的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你若算老,奴婢这些就该入土了。” 顾清玄发出灵魂拷问:“是不是年纪大了人也会变得啰嗦?” 郑氏愣住,隔了好半晌才道:“年纪大了记性就会变差,记性变差了自然会啰嗦一些。” 顾清玄盯着她看了许久,“我的反应确实比以前迟钝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同僚们的年纪普遍偏大,故而我也受他们影响,说话行事温吞吞的,不慌不忙,甚至连阿若都嫌我啰嗦了。” 郑氏失笑,“这便是郎君稳重了,是好事。” 顾清玄半信半疑,“可昨日阿若说我婆婆妈妈,跟老头子似的。” 郑氏掩嘴道:“多半是娘子唬你,郎君正直壮年,年纪增长着些行事自然稳重,这样的郎君才更有魅力。” 顾清玄这才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些,他又凝视衣冠镜里的自己,挺拔高大,一身绯袍端的是官家的正气威仪。 不过仔细看,那气质确实比往日老气横秋许多。 顾清玄颇有几分别扭,自言自语道:“阿若嫌弃我了。” 郑氏怕他胡思乱想,忙道:“郎君莫要瞎想。” 顾清玄没有说话,总觉得自家媳妇儿没有以前那么黏人了。 哦不,她似乎从来不会黏人,都是他黏她的多。 想到这里,顾清玄很不服气,正好衣冠后他又进寝卧里坐到床沿看苏暮。 当时她睡得正沉,顾清玄忽地低头在她脸上狠狠地嘬了一口。 苏暮被嘬醒,睡眼惺忪推开他的脸,顾清玄还不满足,一本正经道:“说,你喜欢我。” 苏暮:“???” 顾清玄傲娇道:“阿若快说你喜欢我。” 苏暮一头雾水。 顾清玄还不死心,催促道:“赶紧说,说了我去用早食上值。” 苏暮一脸懵,心里头虽莫名其妙,还是耐着性子哄他道:“我自然喜欢你了。” 顾清玄这才展露笑颜,又问:“想不想睡我?” 苏暮:“……” 大清早的,这男人莫不是有大病?! 第七十六章 自从苏暮在汝阳王府一战成名后, 接到的请帖便多了起来,有邀她赏菊的、听戏的、游湖的,五花八门。 不过她非常挑剔,只跟能说得上话的人接触。 郑氏看着那些请帖欢喜不已, 不管中间有多少真情实意还是虚伪奉承, 她至少迈出了这一步, 算是正式进入贵族的圈子。 这不,晋阳听到她在汝阳王府的战绩后,特地把她约出来遛马。 哪晓得中途出了岔子。 当时几匹高头大马在街道上慢行,她们头上皆戴着帷帽,披着斗篷。 几人行至怀应坊时, 一家奴眼尖地瞧见了驸马爷魏良安,正低头跟一婆子说着话。 起初晋阳没当回事, 后来看那婆子脸生,既不是公主府的,也不像魏家的, 便多了个心眼儿,差人去打探。 岂料不探不要紧,家奴竟然在通南街那边的一院子里瞧见了一位身娇体弱的美人,后经打听,疑是魏驸马在外头养的外室。 晋阳一下子就炸了,她脾性暴躁, 不顾众人劝阻,当即去通南街捉人。 苏暮心想坏了,这是要出事的节奏。 一众人马堵到了那所院子,把前后门都看好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晋阳手持马鞭, 命家奴敲门。 不一会儿里头的婆子前来开门,见到这阵势顿时被吓得腿软。 家奴不客气问:“魏驸马呢,可在院子里?” 婆子头脑机灵,高声道:“你们是何人,这般来势汹汹?!” 晋阳一把推开她,朝院子里大声喊道:“魏良安,你这龟孙儿给老娘滚出来!” 里头无人应答。 婆子装作不识他们,“这位娘子何故私闯民宅……” 话还没说完,一婢女就甩脸子道:“我家娘子是晋阳公主,滚一边儿去。” 那婆子这才惊恐地跪了下去,嘴里一个劲儿念叨公主饶命等语。 过了好一会儿,房里的女郎才出来了,看年岁也不过二十几的模样,梳着圆髻,穿了一袭杏黄衣裳,身段儿窈窕,脸嘴也生得好。 晋阳看到她就火冒三丈,厉声质问道:“魏良安呢,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那女郎倒是沉得住气,不解道:“这位娘子何故闯我民宅?” 晋阳不想跟她废话,做了个手势,家奴们立即进屋搜人。 也该魏驸马今日要倒大霉,原本想从后门溜走,谁料运气不好被抓了个正着。 这回落得个人赃俱获。 那女郎见他被抓,这才慌了神儿。 晋阳指着自家男人,恨声道:“这女人可是你养的外室?!” 魏驸马怂了,原本生了一副好皮囊,却在此刻丑态毕露,“芩娘我冤枉啊,是她不守妇道勾引我!” 这话令那女郎面色发白。 晋阳更是被气得半死,二话没说拎起马鞭朝魏驸马身上抽去,把他打得嗷嗷叫。 苏暮没上前插手,只要别弄出人命来,随便晋阳怎么抽打魏驸马都行。 人家好歹是个公主,管自家男人偷腥,她这个外人没资格去管。 整个院子里都是魏驸马被抽打得嗷嗷叫的惨呼声,那婆子和女郎被吓得缩在一块儿,大气不敢出。 晋阳下了狠手,马鞭硬是抽得个结结实实,嘴里一个劲骂他敢背着她偷人,非得打死他不可。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便同苏暮等人道:“今日让苏娘子看了笑话,你们且请回罢,待主子处理完家事改日再聚。” 苏暮也知趣,同晋阳打了声招呼,一行人才离开了那处院子。 在回去的路上郑氏同她说道:“今日之事娘子切莫透露了出去,省得惹出麻烦来。” 苏暮应道:“我晓得。” 晚上顾清玄回来,苏暮同他说起魏驸马的事。 顾清玄露出无法直视的表情,说道:“你这一天到晚乌烟瘴气的,往后少与晋阳来往,她破事委实不少。” 苏暮不爱听道:“这明明就是魏驸马出的岔子,何故不是就落到了晋阳的头上?” 顾清玄一边净手一边说道:“不信你等着瞧,此事传出去多半就成了她的不是。”又道,“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旁人大多数都是劝和不劝分。” 苏暮递帕子给他,皱眉道:“人家好歹是个公主,哪受得了这等委屈?” 顾清玄接过帕子,一本正经道:“这世道便是如此。” 苏暮冷哼一声,暗搓搓道:“你若敢像魏驸马那般背着我偷人,看我不憋着坏收拾你。” 顾清玄斜睨她,“你要怎么个收拾法?” 苏暮做了个剪刀手,“让你日后看着女人都硬不起来。” 顾清玄受不了她的用词,拿帕子挡脸,“别说,要脸。” 苏暮掩嘴笑,“依晋阳那泼辣性子,这回魏驸马多半得遭殃了。”又道,“我若有她那样的背景,没左拥右抱就已然不错了,自家男人还敢偷腥,看我不打死他。” 顾清玄:“……” 苏暮盯着他看了会儿,“魏驸马的脸嘴生得确实不错,不比你顾文嘉差。” 顾清玄翻小白眼儿,“我比他有格调,不偷人。” 苏暮掐了他一把。 此后数日晋阳闹起了休夫,这委实是头一回听闻。 王皇后既心疼自家闺女,又没法任由她闹下去,查清楚通南街院子的情况后,差人把那婆子和女郎杖毙了。 那女郎也合该惹上这桩祸事,原是个寡妇,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魏驸马,又贪他的钱银。 一个明知对方是有妇之夫还敢作死往上凑,一个见色起意偷情寻刺激,结果造出这样的祸事来,把两家气得够呛。 先前魏驸马挨了晋阳一顿打,天天躺在床上叫唤。 魏家父母奔走宫里赔罪,鉴于他们家家风清正,魏老儿又是出了名的君子,圣人还是给了几分体面,把这事压了下来。 晋阳自是不依,在宫里头闹了两场。 后来不知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她破天荒服了回软,居然没再继续闹腾下去。 魏驸马还以为自己躲过了劫难。 哪曾想待他的身子恢复得稍好些后,晋阳那厮居然差人到青楼里喊了十多位娼妓进公主府嫖他,硬生生把他糟蹋了三日。 这样的后果是魏驸马成功对女人产生心理阴影,被搞成了阳-痿,并且还染了病。 当苏暮听到宋三娘同她说起这茬时,彻底惊掉了下巴。 她单知道晋阳不是个善茬,但这波操作委实让人无法直视,也不知是被恶心坏了还是其他,苏暮直接吐了。 宋三娘啐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苏暮连连摆手,窘着一张脸道:“我想过许多种手段,唯独没有想过这茬儿,确实够绝的。”又道,“这回两家多半是彻底闹翻了。” 宋三娘应道:“那也是魏驸马罪有应得。”顿了顿,“晋阳脾性虽烈性了些,但从未在外头乱来,从感情上来说对魏驸马算得上真诚了,哪曾想遭他背刺,说不恨是假的。” 苏暮干呕了阵儿,才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些。 郑氏轻抚她的背脊道:“娘子莫不是受凉了?” 宋三娘起身出来,冷不防冒出一句,“阿若莫不是怀上了?” 苏暮愣了愣,郑氏拍脑门道:“瞧奴婢这脑子,竟然糊涂了!”顿了顿,“娘子癸水是推迟好些日没来了。” 经她提醒,苏暮心中掐算,确实推迟了好些日没见影儿,不过她还是觉得下腹会有坠胀感,跟快要来癸水那种感觉差不多。 宋三娘有过怀孕经历,只是遗憾没留得住,便问她的情况。 苏暮说了说自己近些日的感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应还不太明显。 主仆从宋三娘那里回去后,郑氏同柳婆子说起她的情况,柳婆子欢喜道:“这多半是有了。” 郑氏也高兴,都盼着永微园添崽。 顾清玄回来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不停地看自家媳妇儿,眉眼里皆是欢喜。 晚上入睡前他鸡贼道:“以后咱们专门支使小崽子去哄骗祖母的物什,一哄一个准。” 苏暮被气笑了,嫌弃道:“就你这点出息!” 顾清玄把头发撩到耳后,手欠地去摸她的肚子,委实觉得稀奇,“真有崽了?” 苏暮把他的手打开,“莫要乱摸。” 于是他又捧起她的脸嘬了一口,“以后顾某鞍前马后,全凭苏娘子差遣。” 苏暮环住他的腰,“你最好是哄我一辈子替我当牛做马。” 顾清玄抬了抬下巴,“为你们娘俩,值。” 这话把苏暮哄得高兴。 他到底从小长在蜜罐里,家庭和睦,身边尽是关爱,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人,自然也懂得疼爱他人。 换句话来说,心智健全。 跟这样的人相处一点都不会觉得累心,也正是因为他的人格心智健全,才是让她敢于无视世道走近他的根本原因。 之后又过了好些日,苏暮的癸水仍旧没来,她才觉得应是有喜了,便差人请大夫来看诊。 待大夫诊脉后,确实是喜脉。 众人欢喜不已,柳婆子甚至讨了欢喜钱。 苏暮也大方,差郑氏给院子里的家奴们打赏,也让他们沾沾喜气。 寿安堂那边的顾老夫人得知孙媳妇有喜了,笑得合不拢嘴。 前阵子她拐弯抹角催生,哪曾想这就有了,心中高兴不已,再三问柳婆子道:“真是有喜了,可莫要哄我这老婆子白高兴一场。” 柳婆子答道:“是真真儿有了!明年老夫人就能做曾祖母了!” 顾老夫人高兴道:“这孙媳妇娶得好,进了门净知道哄我开心。”又道,“头三月坐胎不稳,你们可得精细着些,一点都大意不得。” 柳婆子笑道:“老夫人且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伺候。” 顾老夫人叮嘱道:“你是个有经验的,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也得警醒着些。” 柳婆子点头。 二人说了许久,她才回去了。 下午顾老夫人亲自来了一趟永微园,当时盛氏也在。 三辈人在厢房里其乐融融,虽然目前那小生命连指甲壳大都没有,但她们很是欢喜,盼着他的顺利降生。 不论男女,都是嫡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两位长辈同苏暮交流起她们怀孕时的情形,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因为整个孕期从饮食上就会为她量身定做。 现在头三月坐胎不稳,又会呕吐,只要不是凉寒之物,只要她吃得下去,都可以吃。 她们的亲和关切令苏暮倍感窝心,充分感受到了作为小辈受到关爱的特权,那种被爱的感觉非常爽,是她以前不曾有过的。 然而这种关爱对于顾清玄来说习以为常,因为他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 有时候苏暮不禁会生出几分嫉妒,有时候又感到庆幸,也幸亏遇到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男人,还没被这个父权世道彻底侵蚀透彻,让她有一方天地喘息。 这不,她揣了顾家的崽,顾老夫人非常豪气,直接把京郊的知春园赠予给她。 此举可把顾清玄羡慕坏了,酸溜溜道:“苏娘子现在可是妥妥的小富婆了,以后我还得靠你多多赏脸给口饭吃。” 苏暮失笑,“瞧你酸的那样子,这差事给你来。” 顾清玄冷哼。 苏暮故意道:“我觉得我作威作福的机会来了。” 顾清玄一本正经道:“你就作罢,就算作到天上去祖母都会纵着。” 苏暮心中欢喜,戳他的胳膊道:“你呢,会不会纵我?” 顾清玄露出鄙视的小眼神,“纵你又何妨?” 苏暮兴致勃勃道:“那等会儿给我跳支大面舞。” 顾清玄:“???” 苏暮:“不穿衣裳的那种。” 顾清玄:“……” 过——分——了——啊! 第七十七章 苏暮有孕, 整个府里都喜气洋洋。 当初王皇后给她找了皇商苏家做背景,她嫁进府里后陈氏也曾来过两回。 这次过来探望,意外得知她有喜陈氏高兴不已,同她说道:“头三月坐胎不稳, 阿若平日里得多加谨慎着些, 切莫颠簸, 更别用力。” 苏暮笑道:“阿娘说得是,我这会儿已经被严加看管了,连府都不让出,就怕在外头出岔子。” 陈氏:“那也是为着你的身子着想,若是出了岔子, 大人遭罪。”又道,“改日我进宫去, 央求皇后娘娘差御医来给你诊个平安脉,日后有宫里头的御医按时诊脉,为娘的也放心些。” 她同她说了许多体己话, 皆是孕期的经验。 没过两日宫里头的御医进府来诊平安脉。 目前苏暮的情况稳定,除了偶尔会干呕外,在吃和睡上都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深秋天气愈发寒冷起来,在人们个个都喊冷时,她却像个小火炉。 也不知是前阵子学击鞠把体质练好了还是其他,她特别能挨冻, 晚上顾清玄抱着她睡觉时忍不住道:“欸,阿若你吃了炭火的吗,这么暖和?” 苏暮没好气推他的胸膛,异想天开道:“不若我每晚替你暖床,一两银子一晚?” 顾清玄立马松开她, 把身子挪远了些,“哎哟,烫手!” 苏暮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顾清玄:“我穷,你这么烫手我可不敢抱。” 苏暮咯咯笑了起来,爬过去捞他,他连连往里退,“别扒拉我,你太贵了烫手。” 苏暮:“今天晚上不收钱。” 顾清玄:“不收钱也不能抱,你会把我烫掉一层皮。” 苏暮笑着捶了他一下,把头埋入他的颈项亲昵地啃了一嘴,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幽默得可爱。 待她平安度过了孕早期,身体没有出现任何情况后,盛氏才放她出府活动,不过丫鬟婆子一堆伺候着,矜贵得很。 作为晋阳的狐朋狗友,苏暮还是挺关心她的情绪的。 哪晓得那家伙当真拿得起放得下,上回用娼妓把魏驸马糟蹋后,跟魏家算是彻底闹翻了,帝后也拿她没法,便允了她休夫。 几个姐们儿在宋三娘那里聚会时提起这茬,晋阳似乎把这事放下了,粗鄙道:“我他娘的堂堂一国公主,岂受得了这等窝囊气?” 宋三娘接茬道:“还是养个自己喜欢的最好,你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晋阳拿起一只柿子把玩道:“就是这个道理,他魏良安让我不痛快了,我得让他全家都不痛快。” 苏暮暗搓搓问:“真不能行事了?” 晋阳:“我去试过,不行了。” 苏暮掩嘴,她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几人就各自的情形唠了许久,她们虽然在婚姻上不大顺遂,但仍旧会保持乐观的心态去憧憬。 对于苏暮有孕也会满心欢喜为她高兴,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不顺而传递坏情绪。 苏暮喜欢跟她们相处,性情洒脱,积极向上,遇到事情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内耗,错都是别人犯下的,怎么可能是自己的错? 这种态度她很喜欢。 就像魏驸马偷腥,晋阳才不会反省是自己平时霸道,就算王皇后念叨她脾气不好,她也会理直气壮,我一个天之骄女,凭什么要受窝囊气? 把男人的过错强加到自己身上,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 她们这群人都有很高的觉悟,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苏暮觉得她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思想是超脱了这个世道禁锢的。 第二天王皇后召见,苏暮进了一趟宫。 当时王皇后正同妃嫔打叶子牌,欠下不少账,苏暮也没打扰她们玩牌,便坐在一旁观战。 王皇后手气委实不佳,接连输了好几把,后来她灵机一动,问苏暮会不会打叶子牌。 以前许诸曾教过,苏暮也会玩,不过不是太精湛。 王皇后却觉得她应该有胎运,便让她上手替她玩几把。 结果苏暮确实厉害,技术虽不甚好,手气却不错,没玩几把就开始扭转局面,可把王皇后哄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 于是苏暮替她同妃嫔们玩牌,硬生生靠着运气把输掉的全赢了回来,以至于那些妃嫔都不愿意跟她玩了。 王皇后美滋滋啐道:“输不起的玩意儿!” 待妃嫔们散去后,她同苏暮唠了会家常。 王皇后知道她跟晋阳走得近,拐着弯套她的话,她笑眯眯道:“晋阳公主这些日挺好的,娘娘无需担心。” 王皇后无奈道:“那孩子就是太过烈性。” 苏暮回她的话时字字斟酌,比跟晋阳她们相处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毕竟是中宫皇后,言行大意不得。 下午回去时苏暮在马车里同郑氏道:“每每进宫,我心里头都悬得老高,生怕说错话。” 郑氏在外头应道:“奴婢亦是如此。”又道,“宫里头森严,不比府里,说话行事都得谨慎再谨慎。” 苏暮把玩系在腰间的玉佩穗子,“以前觉得府里处处规矩,现在看来倒成了安乐窝,亦或许许诸说得不错,那些规矩都是给下头的人定的。” 郑氏笑道:“永微园里的家奴们都惦记着娘子的好,都说日子比你没进门之前要好过许多,轻松自在。” 苏暮半信半疑,“你莫要哄我。” 郑氏:“奴婢不哄你,娘子没进门之前,院子里一板一眼,郎君脾性虽温和却不活泼,你来了之后郎君也活泼许多,脸上的笑容多了,相处起来就更松快。再加之娘子对他们管束得不算太严,平日里也大方,舍得给钱银打发,大伙儿心里头都欢喜。” 苏暮抿嘴笑,“我还琢磨着,日后待女婢年纪大些了,便放她们的身契出府。若愿意离开的,我从私库里给些体己与她们谋生,若还愿意继续在府里当差的,便跟以前一样领月例。” 郑氏愣了愣,“娘子心慈,这事只怕只能在永微园里行事。” 苏暮:“永微园里的主我能做,其他地方我伸不了这么长的手。” 郑氏:“娘子心里头清楚就好。” 苏暮若有所思道:“自己淋过雨,手里有多余的伞了,施出去给他人,能遮一个便是一个。”顿了顿,“郑妈妈好像也是奴籍,我便放了你的身契。” 郑氏笑了笑,“娘子这话可是要断奴婢的前程。” 苏暮颇觉诧异,“此话怎讲?” 郑氏解释道:“主与仆相辅相成,主子手里握着奴的身契,才能保障自身不受奴背刺。 “许诸是奴籍,奴婢也是奴籍,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得到主子庇佑重用,皆是因为身家性命掌控在主子的手里,所以才能从根源上忠诚,不会背叛。 “府里能近身服侍主子的都是家生子,其他从外头聘来的是不敢近身差遣的,得防着,那毕竟是外人,主子的许多私事也容不得传出去。 “这便是驭人之术。 “娘子年纪轻,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若放奴婢的身契,奴婢反而惶惶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 听了这番解释,苏暮失笑,“我可没这个意思。” 郑氏道:“身契这个东西就是一把双刃剑,若遇到合意的主家,能给予安稳,倒也不是太糟糕。毕竟一个女郎家在外头谋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府里至少能吃饱穿暖,有一份体面。” 苏暮:“这我亲身体会过,若是孤身一人,就更要小心谨慎。” 郑氏:“所以娘子以后莫要再提放奴婢身契的事,能服侍你,也是奴婢结下的善缘,奴婢心甘情愿陪着你越过越好。” 这话令苏暮颇觉窝心,“我也想你越过越好。” 主仆二人说了许久的体己话,待马车行至兴安坊那边,遇到顾清玄前来接人。他撩起马车帘子钻了进来,苏暮问道:“郎君怎么来了?” 顾清玄坐到她身边,“得知你进宫去了,我不放心。” 苏暮:“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陪王皇后唠了些晋阳的事,又陪玩了一阵叶子牌。” 顾清玄揽住她的肩膀,把羊绒毯盖得更紧实些,“莫要跟我嘴硬,我就不信你心里头不怂。”又道,“下回进宫让阿娘陪你。” 苏暮嘴硬道:“我能应付。” 顾清玄斜睨她,“我就问你,心里头怂不怂?” 苏暮:“……” 两人看了对方许久,她才憋不住往他怀里钻,顾清玄失笑,苏暮忍不住问:“你面对天子的时候怕不怕?” 顾清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暮仰头道:“自然是真话。” 顾清玄想了想道:“我现在自然是怕的,拖家带口了,心里头有牵挂有惦记,行事自是会掂量掂量后果。” 苏暮:“天子掌生杀大权,伴君如伴虎,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顾清玄点头,“既要揣摩圣意,又不能过于揣摩。”顿了顿,“怎么忽然提起了这茬儿?” 苏暮应道:“就是有感而发。”又道,“我琢磨着院子里的家奴们待年纪大些的便放了身契,愿意出府的就出府,不愿意的就留下来,给个自由身。” 顾清玄:“永微园的主你可以做,其他的我没法保证。” 苏暮笑道:“就咱们院子里的人。” 顾清玄把她鬓角边的碎发撩到耳后,亲昵道:“你是女主人,说话作数。” 苏暮被哄得高兴,顾清玄握住她的手道:“以后去宫里让阿娘陪你去,虽然她也很怂,两个人怂至少比一个人怂要好,有人作伴。” 苏暮哭笑不得,“你就莫要为难她了,她面见王皇后比我还慌,连手脚往哪里放都不自在。” 顾清玄咧嘴笑,“所以有时候祖母会嫌弃阿娘镇不住场面,在关键时候容易掉链子。” 苏暮掩嘴,“我却喜欢她的脾性,直爽痛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顾清玄:“对,脑袋瓜滑不过你。” 苏暮掐了他一把,又绕回先前的话题,问道:“伴君如伴虎,你怕不怕?” 顾清玄亲了她一下,“不怕,我以后要成为你们娘俩的顶梁柱,是你在这个世道安身立命的房梁,是要护你一生周全的男人,怎么可能有惧怕?” 苏暮抿嘴笑,也许被爱真的会融化一个人的盔甲变得柔软,她觉得整个人都亲和温柔起来。 这个男人让她觉得这一趟似乎也没有白来。 世道虽然不好,但他足够包容体贴,能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面前,让她敞开心扉去拥抱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没有委曲求全,也没有顾全大局,有的仅仅只是遵循内心,结交愿意结交的人,做愿意去做的事。 在他撑起的这方天地里。 她喜欢这个男人,也喜欢这个家庭的温暖,更喜欢自己。 无论当初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坚定如初,因为这个男人像一棵树那样永远站在身后,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去探索这个不美好的世界。 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没有抱怨,也没有害怕。 哪怕身处泥泞,也仍旧对未来充满期待与憧憬,期待新生命的到来,期待自己的余生,用最诚挚的热情去拥抱它们。 第七十八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苏暮把永微园里年纪稍长些的婢女放了身契,共有六位,其中一人领了体己回老家,其余皆留了下来, 仍旧在原职。 苏暮给了她们机会选择, 可以留在府里, 也可以去外头的商铺磨练。 显然安稳的环境更受她们喜欢,自家主子仁善,只要不犯太大的过错,干到老都没问题。 在寿安堂陪顾老夫人时,她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这茬, 随口问了一嘴。 苏暮圆滑道:“现在阿若怀有身孕,为着腹中胎儿平平安安, 便想着母子多积些阴德,能顺遂些,莫要受波折。” 这个理由当真寻得恰当, 顾老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是个仁善的孩子。”停顿片刻,“不过近身伺候的得是自己人,这是为了你好。” 苏暮应道:“郑妈妈曾跟阿若说过。” 顾老夫人点头,“她是府里的老人,对你是忠诚的。”又道, “往后你与文嘉会是这个家里的主子,驭人之术总得会些。” 苏暮:“祖母说得是。” 顾老夫人继续道:“待你生产过后,永微园的账目要学会打理,以后迟早会接下你阿娘手里的活计,提前知道些经验, 日后上手得也快。” 她同她说了许多掌家的经验,苏暮都耐心听着,因为这是一个女性长辈对她的认可。 更何况一家之主,掌府里的财政和生杀大权,想想就很爽。 待到大年三十守岁那天,顾老夫人同往年那样会在梅香园的老梅树跟前悼念去世多年的老伴。 今年她的心情比往年欢愉许多,会同老梅树报平安,叙一些家常。 以往顾清玄会站在附近陪伴,今年多了一个人同他一起。 苏暮被他裹在斗篷里,身后是他坚实的胸膛,头顶是他温和的声音,“自祖父去世后,每年祖母都会在这里站许久。” 苏暮望着老梅树上层层叠叠的寒梅,应道:“她应是想念祖父的。” 顾清玄“嗯”了一声,说道:“以前我不明白她为何年年如此,后来才晓得了,那应是一种思念。” 苏暮没有吭声。 顾清玄把她抱得更紧些,“阿若,有时候我无比庆幸当初下定决心去寻你,我比祖母幸运,她挂念的人已经是一堆黄土,而我挂念的人却在怀中。” 这话颇令苏暮触动。 有时候她也很佩服他的勇气,如果换作自己,在那样的背景下,她或许是没有他那般有勇气的。 她比他理性许多,也更现实。 顾清玄俯身贴了贴她的脸,“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快活,像一场美梦。” 苏暮失笑,难得的哄了哄他,“这场美梦还会延续数十年。” 顾清玄:“你可莫要哄我,半道儿上谁都不能散。” 苏暮回道:“不哄你,一辈子走到头。” 一辈子委实太长,可一辈子又委实太短,毕竟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惬意与美好。 听着远处的炮竹声,苏暮无比庆幸自己还能有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能力,也无比庆幸当初她勇敢打破内心的屏障敢走向他。 对于她那样的人来说,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顾清玄给了她这样的勇气,成就出她最好的自己。 大年过后的生活安逸又祥和,苏暮什么都不用想,只需安心待产。 被满满的爱意包围,她觉得自己也变得柔软许多,心境也没有以前孤立无援时的患得患失。 也难怪顾清玄的内心美好强大。 因为在这样的氛围里,对待他人更多的是宽容与慈悲,会让自己更注重内心的修养,尊重内心的感受。 她前生的不幸童年竟然破天荒的在这里得到了弥补,以后她的孩子也会像他爹那般拥有一个人格健全的家庭,在充满爱的氛围里成长。 苏暮轻轻抚摸隆起的小腹,现在已经能感受到胎动了。有时候她早上偷懒想多睡会儿,腹中的胎儿会提醒她该喂饭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 现在回头想想,她竟然也会卸下心房在这里接纳一个土著,然后还和这个土著养育孩子。 苏暮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现实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且还是她自主的选择。 这真是奇怪。 当一个人被亲情,友情与爱情填满,她的内心会变得无比强大,甚至也能滋生出爱人的能力。 对生活充满热情,对未来充满憧憬,对他人充满慈悲。 这是她目前的现状。 开春后天气逐步转暖,现在苏暮处在孕中期,身体不是太沉重,顾清玄休沐特地带她去踏青。 城郊外山花浪漫,苏暮扶着腰折了一支桃花插到顾清玄发髻上,惹得丫鬟婆子失笑。 谁不爱俏郎君戴花呢? 那家伙也挺幽默,会模仿她扶腰的样子走路,引得人们窃笑连连。 苏暮没好气拿桃枝戳他,觉得这个男人一副欠揍的样子。 中午午休时她舒适地摊在摇椅上,听着周边的鸟语声,闻着花香,感受着清风的抚慰,心里头惬意至极。 按御医给出的临盆日子,应是到五月才会生产,哪曾想苏暮四月就有分娩的迹象。 在孕后期时她严格控制饮食,并且会适量走动,为顺产做准备。 四月十二日的那天傍晚她发现有见红的情形,问了郑氏,她诧异不已,因为越到后面她们就越是谨慎,不敢出丝毫纰漏。 “娘子可还有其他异状?” 苏暮摇头,手放到隆起的肚腹上,猜测道:“我是不是要生了?” 郑氏愣了愣,“娘子可莫要吓奴婢,这还有一个月呢!” 苏暮一时也吃不准。 倒是顾清玄万分紧张,就跟自己生孩子似的,连忙差人去宫里请御医以防万一。 寿安堂和映月院那边也受到惊动,顾老夫人亲自过来看情形,盛氏觉得多半是要提前生产,当即命人去请稳婆和大夫。 一时间永微园里人人紧张,全部人都绷紧神经,搞得苏暮也紧张起来。 顾老夫人安抚道:“阿若莫怕,你这个时候见红,多半是快了。” 苏暮有些怂,“祖母,你们来了我心里头反而更慌。” 盛氏道:“瞧你这点出息,若是真的生产,院子里一帮大夫丫鬟婆子待命,你只怕得更慌。” 顾老夫人看向郑氏道:“产房先备上,庖厨把热水也备上,还有干净的帕子。” 郑氏应道:“柳妈妈已经去安排了。” 盛氏吩咐道:“让庖厨备着参汤与吃食,生产时会用上。” 她们经验丰富,安排得有条不紊,给了苏暮很大的安全感。 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宫里的御医才来了两人,并且还有专门给妃嫔接生的稳婆。 这些人经验丰富,能及时处理临时变故。 不仅如此,从外头也请来大夫和稳婆,院里的家奴们皆严阵以待,因为降生的是顾家的嫡长。 不论男女,都是备受宠爱的长子或长女,自然受到全家人的关注。 面对那阵仗,苏暮感觉压力很大。 御医给她诊过脉,问过情况后,推测应是要提前生产了,让郑氏等人随时观察她的情况。 结果一夜无事。 顾老夫人和盛氏都是宿在这里的,第二天顾清玄告了假,苏暮用早食时忽觉腹部隐痛,已有宫缩症状。 起初不是太频繁,后来快到正午时便有规律宫缩。 待到下午未时她才破了水,顾老夫人和盛氏一并进的产房,院子里守了不少人,顾清玄第一次面对这事,不由得心急火燎。 产房里两位稳婆接生,且产妇是站着生产,并非躺着。 苏暮到底有点怂。 顾老夫人在一旁安抚她的情绪,稳婆同她讲生产技巧,如何随宫缩用力。 盛氏则用最粗暴的方式跟她说就像出恭那样,把肚子里装了几个月的玩意儿拉出来就行。 顾老夫人又气又笑,“你莫要没个正经!” 苏暮又笑又痛的,不过心情要放松许多。 有两位女性长辈在一旁安抚,她们与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她却觉得窝心。那种真切的关怀就像亲人那般,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去坦然面对女性生产的经历。 把心态放平后,在稳婆的经验指导和顾老夫人她们的安抚下,苏暮站着不行,改成坐着尝试。 中途盛氏怕她体力不支,又亲自喂她饮了些参汤补充体力。 最终她运气算好,一会儿坐一会儿站,折腾了近两刻钟才总算把揣了数月的胎儿拉出来了。 稳婆在身下把孩子接住,苏暮满头大汗趴在支架上,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她整个人都虚脱瘫到郑氏身上。 外头的人们听到哭啼,顾清玄连忙问:“阿若怎样了?” 盛氏应道:“母子平安!” 苏暮出了一身虚汗,稳婆拿来剪子去除脐带,说是男孩儿。 在她们用温水擦净他的身体时,苏暮还要等着宫缩把胎盘娩出,这场生产才算正式结束。 她倒不关心男女,她关心的是四肢是否健全,有没有缺啥,便问道:“阿娘,你快瞧瞧他手指头齐全吗?” 盛氏应道:“齐全!没多也没少!” 苏暮这才稍稍放心,“耳朵呢,有没有洞?” 盛氏忙查看婴儿的耳朵,回答道:“有洞,以后能听得进去你的话!” 听到这个回答,人们皆笑了起来。 苏暮又问:“再看看屁股?” 盛氏:“有小鸡鸡,屁股也有洞,能拉。”顿了顿,“脚指头也齐全,是个俊小伙。” 苏暮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谢天谢地,是个全的,没缺啥。 待她把胎盘娩出,稳婆替她清理血迹,顾老夫人拿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又喂她服用少许参汤补充体力。 屋里的人们分工行事,很快就把狼藉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暮被搀扶到床上躺着,盛氏把孩子抱来她瞧,欢喜道:“阿若快看,这孩子白白净净的,眉眼像文嘉,嘴巴像你。” 苏暮好奇看襁褓里的婴儿。 她现在对他没有什么母爱,只觉得很微妙,这玩意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身上流淌着她跟顾清玄的血脉。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头上的胎毛,头发还不少。 顾老夫人也凑上前看母子,盛氏打趣道:“阿娘,这小家伙是来偷你嫁妆的。” 苏暮被逗笑了,顾老夫人也笑,“只要是阿若生的,都给留着。”说罢又问她的身体情况。 苏暮除了疲惫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过也大意不得,还得仔细观察。 屋里开了窗户通风把血气冲淡不少,稍后盛氏把孩子抱出去给他老子瞧,御医进来诊脉,目前脉象平稳,应无大碍。 外头的顾清玄想进去看苏暮,盛氏道:“待御医诊脉后你再进去。” 顾清玄看到她怀里的婴儿,很小一只,他不敢抱,只问道:“阿娘,这孩子齐全吗?” 盛氏笑道:“你两口子怎么都一个样儿,齐全,一件都不少。” 顾清玄这才开怀。 待御医出来说苏暮的情形稳定后,他欢喜进屋去坐到床沿,同她说道:“阿若生产委实不易,日后那崽子敢忤逆你,我替你打。” 苏暮失笑,她方才生产耗费了不少体力,现在只想安静歇着。 于是顾清玄一直坐在床边陪她。 待她睡熟后他偷偷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目前他根本就没有当爹的觉悟,只觉得那婴儿委实太小,不敢抱,更不敢碰。 但这个大人,他是敢去抱的。 第七十九章 新生儿的名字由顾老夫人亲取, 她兴致勃勃翻看许多古籍甚至经书,想给这个嫡亲的曾孙一个好祝福。 孩子有奶娘照顾,无需苏暮操心,宫里有经验的嬷嬷进府给她调理产后修复。 苏暮是一个对自己有追求的人, 也爱美, 在饮食上有所控制。 盛氏日日过来瞧母子, 跟她说不用花心思在孩子身上,现在只需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月子期间非常重要,忌生冷,忌吹冷风, 也可以沐浴梳洗,不过都是用的艾草生姜煮水, 能祛除湿气。 苏暮这才觉得好受些,在卫生上坚决不能马虎。 因产后体虚,她成日里会出许多虚汗, 郑氏每天都会给她擦洗身子换干净衣裳,就算坐月子也得体体面面。 顾清玄每天下值回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跟她腻歪,有时候会被苏暮嫌弃,她知道他平时黏人,但生产后好像更黏人了。 奶娘抱孩子过来他们瞧,新生儿每日只知吃睡, 这些天比刚出生要养得圆润许多,皮肤也白净,眉眼特别文秀。 苏暮对自家崽的颜值还是挺满意的,同顾清玄说道:“郎君来抱抱。” 顾清玄摇头,婴儿太小, 又软绵绵,他不敢上手。 苏暮无比嫌弃,出息! 襁褓里的婴儿似梦到了吃奶,嘴里做着吮吸的动作,顾清玄大惊小怪,“阿若快看,他在动!” 苏暮打了他一下,“声音放小点。”顿了顿,“咱们给他取个小名罢?” 顾清玄咧嘴笑,“你随便取。” 苏暮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阿娘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你小时候有贱名吗?” 顾清玄应道:“好像没有。” 苏暮:“我给他取一个,就叫……狗蛋?” 顾清玄:“……” 这名字真的叫人……无法直视。 “我只问你,狗蛋他娘,好听吗?” 两人灵魂对视。 苏暮:“……” 好想抽死他! 没过两日宫里的御医前来诊平安脉,孩子开始出现黄疸症状。 几乎每个新生儿都会经过黄疸期,御医同苏暮耐心解释一番,奶娘也知道怎么处理,多喂水,上午晒太阳,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他们的丰富经验让苏暮放心许多,虽然古代普遍人口寿命不高,但多数都是因为医疗条件差,战争和天灾等因素导致。 对于这些拥有侯爵的门楣来说,资源是倾向于他们的,就如同现代社会里的资本家一样,享有最优渥的资源。 这场月子苏暮坐了四十天才出院子。 她每天只在室内活动,无聊时会看县志打发,也会做做绒花,撸撸猫,逗逗娃,再逗逗顾清玄,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不管处在哪个人生阶段,她都会调整自己的心态,用最积极的态度去面对。 在耽搁了一个多月后,顾老夫人给孩子取名顾琛,字元华。 苏暮对名字没什么看法,如果让她取,多半就是狗蛋之流。 眼见快到六月,天气愈发炎热,许久都不见一滴雨落下,田地里的庄稼被晒得病恹恹的,已有干旱的迹象。 夏蝉成日里疯吼,吵得人心烦意乱。 若是在往年,多数都是到六月才会用冰鉴去暑,今年苏暮实在受不了,又怕热,已经在房里用上了冰鉴。 起初人们以为多熬阵子这种暑热就能得到缓解,哪晓得老天爷不开眼,竟然持续了二十多日都不曾落过一滴雨。 这委实要命。 顾清玄下值回来已经是汗流浃背,外头跟蒸笼似的整个人都要被闷熟了。 他打起门帘进入厢房,里头跟外面简直是两个天地,扑面而来的凉爽令通身的毛孔都收缩起来,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暮送来一杯温茶,说道:“今年这天气反常,地里的庄稼多半没有收成。” 顾清玄接过茶盏,“许久都没像今年这般旱过了。” 他坐着歇了会儿,才去沐浴换了一身轻便衣裳。 户部管田赋税收,眼前这情形只怕是要受灾的,顾清玄便让苏暮替他研墨,提前做灾前应对措施议案。 在他坐在桌案前提笔书写时,奶娘把孩子抱来夫妻瞧,苏暮接过手,做了个手势,奶娘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非常寂静。 那时顾清玄在纸上写应对策略,比如受灾地域应免除今年的赋税,以免因为灾情引发地方动乱;又比如官府该下公文严格把控粮商这群人借机抬高粮价发国难财,以及国库开仓放粮搭建粥棚接济等等,种种措施细枝末节应有尽有。 未雨绸缪。 看他专注又认真的样子,苏暮颇有几分触动,认真做事的男人总是最有魅力的。 她一边逗弄孩子一边抬头瞧他,跪坐在桌案前的男人仪态端方,执笔的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力。 岁月不曾在他脸上落下过什么,下颚线条轮廓分明,喉结性感,一如她初见那般君子风雅。 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清玄问道:“阿若在瞧什么?” 苏暮抿嘴笑,“看你忙碌,想替你分担着些,却又无能为力。” 顾清玄“啧”了一声,“长出息了,还知道心疼起我来了。” 将近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把草案写好,搁到一旁歇了歇,见苏暮坐在竹榻上逗弄顾琛,也过来瞧。 小家伙一天天大了起来,现在已经会追声了,听到顾清玄唤他小狗蛋,会看向他。 苏暮觉得这小名听着确实不太雅,掩嘴道:“你莫要乱叫,人家这般俊的小郎君,以后唤狗蛋多没格调。” 顾清玄撇嘴,“这可是你给取的。” 苏暮笑道:“狗蛋他爹闭嘴!” 顾清玄也笑了起来,现在孩子大些了他也敢伸手抱他,哪曾想刚接过手,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暮好奇问:“怎么了?” 顾清玄:“我忽觉手心一热,应是尿了。” 苏暮:“……”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并不是合格的爹娘,都不会换尿布。 苏暮忙唤奶娘来处理。 也幸好自家崽特别利索,不会无故哭嚎,奶娘带起来也比较省心。 苏暮觉得当老娘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跟顾清玄一样都没有进入到为人父母的角色,不过那家伙会时不时从外头带小玩意儿回来,光拨浪鼓就有六七个,还有大了才能玩耍的鸠车这些。 现在离百日宴还有近一个月,府里的请帖已经相继送了出去。 这期间除了下过一场雨外,没什么可叙之处。 待到顾琛百日宴那天,顾老夫人和盛氏给小子备了两个长命锁,一金一玉。 百日宴来的都是关系走得近的亲友,晋阳她们也来看小子,宫里头王皇后也给小家伙备了礼。 现在已经到入秋了,但秋老虎还厉害得很,冰鉴仍未撤下。 外头炎热,几人在房里逗弄孩子。 顾琛三个多月已经可以适当竖抱了,奶娘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又特别爱笑,还会咿咿呀呀说些人们听不懂的婴语。 晋阳瞧着这肉团子委实可爱,跟逗弄猫狗一样逗他。 小家伙忒不老实,对她颈项上的红宝石项链情有独钟,抓住就不丢手。 晋阳还以为小子看她的胸,啐道:“你这小色胚,丁点大就不老实了,手到处乱抓作甚?” 小家伙咿咿呀呀回应,她一时乐了,忍不住在他脸上嘬了一口,落下一个大红唇印,把一旁的人们逗笑了。 鉴于天气反常的炎热,就算府里备了各种消遣,人们都没什么兴致,多数躲在屋里贪凉。 苏暮提起今年的气候,说道:“前几日庄子那边上报,今年京畿这边受灾严重,几乎所有庄稼地里都颗粒无收。” 宋三娘应道:“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了。” 苏暮:“这阵子顾文嘉忙碌得很,朝廷里已经开始做应对策略了,地方应是要设粥棚救济的。” 又道,“只怕过不了多久,京中就会涌入不少灾民进城。” 晋阳不以为意道:“这是我父亲应处理的事,我们操不了心。” 苏暮心里头藏了心思,有心替顾清玄助力,说道:“晋阳此话差矣。” 晋阳:“???” 苏暮暗搓搓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你有没有兴致?” 晋阳:“你说。” 苏暮心中一番盘算,斟酌道:“国家大事,咱们这些女郎出不了主意,不过在圣人劳心劳力之时,我觉得,你这个做闺女的,也可替他多少分担着些,虽然作用不算太大,但作为父母的,心里头肯定欢喜。” 这话果然引起了晋阳的兴致,好奇道:“我又要如何哄他欢喜?” 苏暮:“筹集钱银买粮设粥棚接济灾民,堵住京中那些敢非议公主的嘴,让他们好好瞧瞧,咱们这些受供养的娘们儿,也不是白受供养的。 “此举于公主来说有诸多益处,一来可给圣人分忧哄他欢喜,没有白疼公主;二来则是洗公主的名声,虽然公主无需在意世道评论,但行善可累积民心,让公主得到更多拥戴。 “其他的先不提,我就只想问公主,去除身家背景,单单被世人敬仰崇拜的感觉爽不爽?” 晋阳没有吭声,只盯着她瞧。 一旁的宋三娘忍不住道:“阿若的胆子可真够大!”又道,“我们这些女郎家,就算要行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哪里成得了事?” 苏暮摆手,“三娘此话差矣! “你莫要小瞧了咱们这些娘子兵。 “诚然此举是杯水车薪,却能起带头作用,且还是天家公主带起来的头,一旦把救灾粥棚搭建起来,京中愿意行善的平民百姓或商贾指不定就被引来了。 “人多力量大,地方朝廷和民间一起来,就算不能救到每个人,至少能救起来一部分。 “今年这个情形你们也瞧见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各地方的受灾上报就会陆续呈上来,咱们享朝廷供养,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听了这番话,晋阳才道:“你的胆子可真他娘的贼!”又道,“我若是男儿……” 苏暮打断道:“公主,这跟男女没有分毫关系,跟手里有没有钱银,有没有人脉,有没有胆量有关。” 晋阳被噎住了,久久不语。 苏暮继续道:“就算是男儿身,手里没有人脉,没有钱银,没有号召力,他也是成不了事的。”停顿片刻,“我从不觉得咱们这群娘们哪里差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周娘子忽然道:“这可是一件大事。” 苏暮点头,“对,我也是看着顾文嘉成日里为着朝廷的事忙碌,便想着,咱们这些妇人是不是也可以出把力,让那些在前朝的男人们瞧瞧,咱们也是有胆量敢成事的。” 晋阳指了指她,有点心痒,“他们都说你这张破嘴会忽悠,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宋三娘方才抵触,现在听了这些话后,是有点心动,“我在府里一直不受待见,家里人总觉得我不正经,现在倒是想干点事情来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正经。” 苏暮咧嘴笑,“咱们几人都是名声有争议不太好的。” 晋阳:“我阿娘也总说我成日里不正经,再加之跟魏家撕破脸,每回去了宫里,父亲看到我就露出一脸嫌弃,说我对魏良安行事太过荒唐,有失体面。” 苏暮怂恿道:“那这回公主就给圣人长长脸。” 晋阳斜睨她,“此事真能行得通?” 苏暮有些小兴奋,“自然行得通,你是一国公主,以筹施粥救助灾民的名义筹集善款,王公贵族里谁敢不响应? “更何况咱们也不缺人手,府里养了那么多家奴,就你公主府和我府里拨数十人出去也够用了。 “只要手里有钱银,便可提前购粮做施粥准备。 “我们行事的目的是让灾民饿不死,救济的东西粗糙些也无妨,主要是保住他们不饿死等到足够的救济东西送来,起到号召作用。 “真正的目的是引来富商和其他百姓伸出援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减少灾民死伤,这才是救助的真正关键所在。” 这番话着实让晋阳的内心触动,她细细斟酌了许久才道:“非我不可吗?” 苏暮应道:“你是皇室中人,作用比其他人更大。” 宋三娘别看她平时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骨子里其实也有一股子热血,拍大腿道:“你这张破嘴,说得我都蠢蠢欲动了,晋阳莫要再犹豫,不若咱们这些小妇人就来干一票大的,吓死京中那些王八蛋。” 晋阳看着她没有吭声。 宋三娘暗搓搓道:“你难道就不想干一票大的让圣人对你刮目相看,大吃一惊吗?” 晋阳:“……” 好吧,这理由想想就很爽。 周娘子道:“若真要行事,我愿意投一份善款。” 苏暮:“我府里可出人,也能出钱银。” 晋阳看她们兴致勃勃七嘴八舌的样子,也受到感染蠢蠢欲动。 也罢,那她们这群娘们儿就来干一票大的! 第八十章 最终在苏暮的怂恿下, 这群女郎决定筹集赈灾粮款干点大事。至于要如何行事,还需一番妥善安排才行。 苏暮说她做议案,写好之后再聚一起商议救济的细节详情。 晚上她同顾清玄提起这茬,顾清玄吃了一惊, 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说道:“你们这些女郎要筹集赈灾粮款搭建粥棚?” 苏暮点头道:“由晋阳带头, 她是皇室中人,只要她开了口,宫里头和王公贵族多少都会募捐一些的。” 顾清玄失笑,“这倒是好事,不过救济可没你想得那般简单, 涉及到方方面面。” 苏暮歪着头道:“你不信我们这些妇人能成事?” 顾清玄边洗手边道:“不是不信,而是晋阳是个急性子, 一时心血来潮,多半会半途而废。” 这话苏暮不爱听,走到他旁边道:“那我的性子又如何?” 顾清玄看着她没有答话。 苏暮伸手道:“小侯爷, 你是户部侍郎,掌田赋税收,今年干旱,地里颗粒无收,你也是瞧见的,奴家想筹一份善款替灾民做点事, 可舍得赏我一份脸面?” 顾清玄被她厚脸皮的模样逗笑了,“我的私库钥匙在你手里掌管,便由着你取。” 苏暮美滋滋道:“我若取了,你可别肉疼。” 顾清玄当她小打小闹,说道:“你尽管取, 就当花钱哄你开心。” 这话把苏暮哄高兴了,踮起脚尖嘬了他一嘴,“这还差不多!” 于是第二天送顾清玄上值后,她去书房正儿八经梳理施粥筹集粮款的议案,如何分工,搭建粥棚所需人手,以及购买粮食种类等等。 苏暮耐心把每一条梳理清楚,努力做到一目了然。 鉴于顾老夫人信佛,苏暮又开始对她进行忽悠,以佛经为饵,在她跟前卖《西游记》了。 苏暮故技重施,本以为顾老夫人会再次上钩,哪曾想她这回非常英明的选择了拒绝。 因为上一回她被《红楼梦》的结局整得很伤,接连好些天都吃不下饭,又怕再上当,坚决不入坑。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顾老夫人领教过她的套路,指了指她道:“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又不知安着什么心来诓我,我可不上你的当。” 苏暮掩嘴笑道:“祖母当真是人精,哄不过你。” 顾老夫人傲娇道:“上回着了你的道儿,这回没门儿。” 苏暮失笑不已,这才同她说起了募捐赈灾粮款一事。 不过意外的是她的态度跟顾清玄完全不一样,而是充满着好奇,问道:“就你们几个小妇人想搭建粥棚施粥?” 苏暮正色道:“今年这气候委实邪门,我瞧文嘉为着旱灾一事忙碌,也想搭把手分担着些,但我们这些后宅妇人也干不出什么来,不管成与不成,总得去试试。” 听她说想替顾清玄分担,顾老夫人欢喜道:“你倒是个贤内助,比你阿娘顶用。” 苏暮试探问:“祖母支持我行这桩善事吗?” 顾老夫人点头,“这是好事,且能赚名声,你若有本事让晋阳干点正经事,也算功德一件。” 苏暮心中开怀。 顾老夫人很给她颜面,觉得她有心助力顾清玄,这份心意是非常可贵的,不管成与不成,都不愿扫她的兴,当即口头应承先募捐一百两银子给她。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粳米目前一斗十三文钱,今年干旱肯定会上涨一些,一百吊钱若是在京畿其他县城都可以买院子了。 苏暮欢喜不已,是真真切切觉得这个老太太的可贵之处,当即同她行大礼跪拜。 顾老夫人亲自搀扶她起身,拍她的手道:“既然想去做,就要做得漂漂亮亮,就像当初你在击鞠场上痛击李三娘那般,让外头的人看看,咱们顾家的女郎个个都不简单。” 这番话让苏暮内心翻涌,激动道:“阿若定不会半途而废。” 顾老夫人笑眯眯道:“我信你,你比你阿娘有心劲儿。”又道,“若真做出点样子来,后续我再添些,算是给咱们元华行善积德,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苏暮点头,“定不让祖母失望。” 之后二人又说了许久,苏暮才回去了,她的内心备受触动。 顾老夫人的鼓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更加坚定要把这件事行到底。她野心勃勃,要像真正的女主人那样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有话语权。 不论是在府里,还是走出去,都要挺起脊梁让人们敬重她,以现代人立足的方式去累积名声,做一场自己想要的事业,就从筹集赈灾粮款开始。 把议案做好后,几人在公主府聚集讨论这茬。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许多细节苏暮没有想到的,经过商议后,得到很好的完善。 下午敲定行事的详情后,她们计划在短时期内先筹一笔钱银到外地买粮食。 因着是用于果腹救急用,哪怕是陈年粮食都没关系,只要没有霉烂可以食用就行,甚至早熟的芋魁都可以。 她们的目的很简单,争取尽多让每个受灾的人能吃个半饱饿不死,替他们争取到时间等到朝廷安置。 晋阳是皇室中人,筹钱的能力比她们厉害多了,打定主意后,她当即进宫找自家老子募捐。 圣人李越最近正烦着呢,因为今年干旱严重,已经陆续有地方上报到京,请求朝廷下拨粮款赈灾。 现在晋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问他要钱,怎不叫他懊恼? 起初圣人当她又挥霍穷了,像往日那般伸手讨要,哪曾想她张口就要上千两钱银,可把李越气得够呛。 这不,夫妻俩都觉得自家闺女愈发无法无天了。 去年魏家的事让他们心里头不舒服,这会儿又打着赈灾的名头来要钱,李越气恼道:“赈灾是朝廷的事,你一个公主去瞎掺和什么?” 晋阳理直气壮道:“儿是想为父亲分忧啊。” 李越“啧啧”两声,“我可当不起!”又道,“你莫要来给我添乱气死我就已经烧高香了,还赈灾。” 晋阳厚颜道:“甭说这些,儿就想问爹,你能拿多少钱银出来?” 李越哭穷道:“你爹我现在是穷得叮当响,国库亏空,处处都要钱,去找你阿娘要,我手头没有。” 王皇后连忙道:“儿啊,我也很穷。” 晋阳盯着他俩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娘,我觉得你头上的那套翡翠花钗能值不少钱银。”顿了顿,“爹腰间的玉佩也能值不少银子。” 夫妻俩:“……” 这哪是什么小棉袄,简直是漏风的蓑衣! 两人皆露出无语的表情。 晋阳铁了心要从二人身上刮油水,甚至狮子大开口要自家老爹出一千两赈灾粮款,可把李越给气得半死。 最后父女为着这事吵嚷起来。 晋阳是个暴脾气,逼自家老子先出五百两买断父女情。 王皇后在一旁翻白眼,因为父女情已经被买断过好几回了,便宜点的两百两,这回最贵,居然能卖五百两了! 简直岂有此理! 最后李越实在被气狠了,硬是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动真格的出了五百两打发她走。 哪曾想晋阳拿了钱后,居然又厚着脸皮到后宫收刮了一圈,所有妃嫔包括王皇后都被刮了一层油水到手。 众人敢怒不敢言,毕竟连圣人都被讹了。 初战告捷后,晋阳又把目光转移到皇族宗亲身上,硬是厚颜无耻挨家挨户去收刮。 人们皆是无语,觉得她委实被穷怕了,这是光明正大行骗! 且连自家老子都骗! 几个女郎经过初步筹款后,居然也凑了近两千两钱银。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了,顾清玄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各地方官府上的求援如雪片般飞往京城,一些大点有实力的州地存粮足,还能勉强应付。贫瘠些的地方就要命了,开始出现饿死的情形。 在当地没有吃的,灾民开始四处流散,离乡背井寻求生机。 京中陆续涌入大量灾民。 各地旱情爆发,朝廷哪能面面俱到,多数先是地方官府撑着,撑不住了找周边受灾轻些的州地借粮缓解,想尽办法应付。 苏暮她们在京中设了两个粥棚,一开始提供救济的是芋魁,前来领粮的需得报上姓名和住址做登记,防止其他人钻空子。 提供的食物不多,只能吃个半饱,让你饿不死,因为食物还要留给更多的人。 有时候熬的粥是糙米高粱粥,有时候是粗粮馒头。 苏暮也曾尝过,没什么口感,但在这种情形下也顾不上许多了,只要能入口就行,不重质,只重量。 马上就要入冬,她细心发现些许人有风寒症状,便又吩咐家奴们熬煮常见的汤药送去,需要饮用的皆可缓解。 京中设粥棚的不止她们,也有官府施设。 最开始遇到有刁民哄抢,晋阳是个烈性子,当即差人把起哄的灾民痛打一顿,再扭送府衙吃牢饭,省得他们挨饿。 也有嫌弃救济的食物太糙,随意扔掉糟蹋。 在这个节骨眼上糟蹋粮食简直天理不容。 宋三娘比晋阳还生猛,直接命家奴逮着那些人亲自拿马鞭抽打,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打得人皮开肉绽才作罢。 这群救济的女郎们一个比一个生猛,但凡遇到闹事的直接打一顿送去吃牢饭,免得挨饿。 如此行事作风也确实镇住了不老实的刁民,个个都规规矩矩排队领食,不敢造次。 这些日苏暮成日里在外头忙碌,干的有模有样的。 盛氏瞧着也坐不住了,自己作为一个长辈,还没小辈能干,面子挂不住,便主动替她们筹钱,觉得这桩善事很长顾家颜面。 能得到家里头的人支持,苏暮欢喜不已。 顾老夫人也主动添了两笔善款,同她说道:“咱们顾家享朝廷供养,现在国家有难,当该出一份力。” 苏暮应道:“祖母心慈,这些日我们都在尽力去做这件善事,能救一个是一个。” 顾老夫人点头,“只要你们别半途而废,总会让更多人看到,愿意出一份善心,把善意传递下去。” 她的鼓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更加坚定这条路没有走错。 那种全家齐心协力扶持她去做事的温暖令她窝心不已,因为他们认可她的价值。 不论是顾老夫人还是顾清玄,只要她愿意去做,有理由的去做,便不会阻拦,尽可能给予更多的帮助,绝不托后腿。 苏暮喜欢这些家人,是真真切切把他们当成家人去看待。 为了把粥棚延续得更久些,晋阳绞尽脑汁奔走筹款。 天气愈发寒冷,可是她们的心却是热的。 此次旱情波及到诸多州城,她们坚持施粥,带动了慈云寺开设粥棚,虽然只维持了十二天,至少已经有行动了。 不仅如此,陆续有商贾主动筹款募捐给她们的粥棚,给与助力,甚至也有普通人家把不用的旧衣送来给需要的灾民。 一点小小的善意,便如星火般开始星星点点。 民间自发送上热心,家里有多余用不到的物什,会陆续送来。 不论是一件旧衣,还是几颗芋魁,它们微不足道,却能积少成多。 晋阳打着让灾民感受京城人的热情煽动百姓施出援手,让他们生出集体荣誉感,去共渡国难。 处在天子脚下的人们自然有种优越感,那种优越感被煽动怂恿,开始有更多的人自主伸出援手,与朝廷齐心协力同舟共济。 不管身处何种时代,何种社会背景,汉人骨子里的团结都是永不磨灭的传承。 在灾难面前,只要有人开了个头,总会陆续涌入更多的力量凝聚。 随着京城这边的号召,开始辐射蔓延到周边的城镇。 些许乡绅富商慷慨解囊,主动设粥棚发放粮食救济灾民,此举甚至如瘟疫般席卷全国,民间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对受灾地域慷慨解囊。 朝廷与百姓真正的在同舟共济。 顾清玄用他的努力在为这场灾难极力挽救,而苏暮同样用她们的方式去做这份努力。 起初他当她一时起兴,哪曾想事态的发展远超他的想象,她们这群妇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只要想去做,谁都能成事。 这不,圣人李越觉得脸疼。 当初花五百两银子买断父女情,现在又打算花五百两银子去买回父女情。 王皇后哭笑不得,让他自己去买,当初可是他亲口断的。 李越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但又想跟自家闺女讲和,便鸡贼地抛出诱饵,待这桩事情了了之后,给她们几人赐个封号。 晋阳这才觉得心里头痛快了,进宫面圣,同自家老子讨价还价,替自己的姐们儿讨了个县君的封号。 第八十一章 这场旱情持续到隆冬才下了好几场雨, 这阵子苏暮在外为赈灾一事操劳,极少关注过自家崽子。 小家伙已经半岁多了,出了两颗牙,也能坐, 看到她回来格外欢喜, 一个劲朝她咿咿呀呀。 苏暮抱起他亲了一口。 她喜欢这份母子亲昵, 那种有着血脉相连的亲情让她心生欢喜。 屋里烧着碳盆,暖洋洋的,苏暮拿拨浪鼓逗弄孩子,尽情享受这份母子温情。 目前小崽除了吃奶外,也会吃些其他的食物, 比如烤芋魁。 把炭盆里烤熟的芋魁放凉扒掉表皮,用勺子轻轻刮芋魁泥喂他, 能吃下半颗。 他的饮食也特别丰富,能吃鸡蛋羹,米糊糊, 板栗捣碎了也爱食,什么都会尝,一点都不挑。 奶娘把他照顾得很好,苏暮省心许多,完全当猫狗那样逗弄就好,无需花太多心思到孩子身上。 话说这场赈灾救济, 她起初仅仅只是想做点实事,给自己挣点名声,哪曾想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接近年关时宫里头给了她们这群女郎赏赐,当赐封县君的圣旨传到府邸时,全家都高兴不已。 苏暮一身正装接了圣旨。 何公公笑眯眯道:“给苏娘子道喜了, 此次你们号召民众救济灾民,圣上很是欣慰,特地赐了县君嘉奖。” 苏暮不知道县君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圣旨,肯定有很高的荣誉,也是对她们行为的一种肯定嘉许,欢喜道:“有劳何总管跑这趟了。” 盛氏备下一份厚礼给何公公吃酒。 忠勇侯满心欢喜,原想留他逗留,他摆手道:“还有两道圣旨得去送,就不耽搁了。” 于是忠勇侯亲送他出门。 待他们走了后,盛氏高兴道:“我儿长出息了!比你老娘厉害!” 苏暮拿着圣旨,好奇问:“阿娘,县君是什么封号?” 盛氏当即同她解释一番。 此次赏赐下来的不仅有器物,还有上等布匹和一对儿金元宝。 盛氏同她说女性封号排名除了长公主、公主这些外,后面则是郡主、郡君、县主、县君、乡君,而县君是正五品。 现在她挣来的封号可是靠自己的本事去挣的,虽然顾家有助益,但很大部分原因在于自身本事,所以非常可贵。 婆媳二人去寿安堂跟顾老夫人报喜,老人家比她们还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她拿着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欢喜道:“你这丫头当真有几分本事,以后走出去了,谁若还敢私议你,当该被撕烂嘴。” 苏暮笑道:“照祖母这说法,我以后走路都得横着走了。” 盛氏应道:“咱们顾家的女郎就要横着走。” 三辈人喜气洋洋。 顾老夫人心情愉悦,感触道:“照你们夫妻这般上进操持,顾家何愁不能长盛不衰,两口子就要并驾齐驱,相互扶持,方才能把家族兴旺起来。” 苏暮正色道:“阿若能得这份荣耀,也是靠祖母和阿娘在背后默默支持,方才有今日的成就。” 顾老夫人:“那也得你自己能立起来。”顿了顿,看向盛氏,“你看你阿娘,我就算给她机会她也立不起来。” 盛氏撒娇道:“你老人家就别埋汰我了,我虽然没甚能耐,但生出来的和娶进门的有本事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话把顾老夫人逗笑了,指了指她道:“你这点出息。” 她们就县君封号一事唠了许久。 这委实是件大喜事,顾老夫人安排庖厨备晚膳。 待顾清玄下值回来,听到仆人说起今日接了圣旨,又惊又喜,直接往寿安堂这边过来。 室内温暖如春,他打起帘子进厢房,解开身上的兜帽,由婢女接过。 苏暮见他归来,说道:“今日倒是稀奇,竟回来得早些。” 顾清玄应道:“偷了回懒。”又道,“年关忙得要命,早想躺着了。” 苏暮失笑,顾清玄欢喜道:“听说今儿何公公送圣旨来,圣上赐封你县君封号,可是当真?” 苏暮点头,“封的安阳县君。” 顾清玄“啧啧”两声,“你可给你家男人长脸。”又装模作样行礼道,“安阳君,请受顾某一拜。” 苏暮笑着打了他一下,啐道:“没个正经。” 顾清玄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过,握住她的手,“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打情骂俏了一阵儿,才去的偏厅。 那边的盛氏同顾老夫人道:“两口子腻歪得要命,我都不好意思去喊他们了。” 顾老夫人笑道:“可见文嘉是打心眼里欢喜的。”又道,“这桩亲是他自个儿做的主,眼光倒是不错。” 盛氏:“是啊,体面是自个儿去挣的,这话当真不假。” 稍后他们过来,一家子坐在一起用膳。 今日有喜事,苏暮也饮了少许酒。 顾清玄体贴给她布菜,庖厨做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就连忠勇侯都开了金口夸赞她了不得,也盼着他们能把家业振兴。 这是忠勇侯第一次以长辈的身份语重心长把希望寄托在夫妻二人身上,并不是顾清玄一人,苏暮也有一份,因为是把她看做自家人,能与顾清玄并驾齐驱的,而不是以后宅女郎的身份。 她靠自己的头脑获得了长辈们对她的一致认可,是实实在在做出一件值得他们骄傲的事,引以为豪,而非因为生育才有的这份体面。 那种尊重极有分量,是建立在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去看待她,而不是因为她是后宅女郎就轻看。 只要你有本事,不论男女,都值得被尊重。 也正是因为这种环境,才能让顾清玄跟多数被父权驯化后的男人不大一样,他相对还保留着一丝客观理性,这是他能与她正常沟通交流的根基。 有同理心,也懂得包容体贴。 随着对这家人的了解,苏暮愈发能融入其中,她喜欢顾老夫人的豁达谦和,喜欢盛氏的率直坦荡。 如果说顾清玄给了她重生的底气,那她们则给了她闯出去的勇气。 在她决定去做某些事时,她们并没有倚老卖老用长辈的权威去压制她这个小辈,而是认可鼓励,反而支持她闯出去挣体面。 在这样的世道里,这份豁达真真是极其难得的。 但仔细想想顾清玄的教养内涵,似乎又顺理成章。 一切都有根据。 她在这个家庭里找到了适合现代女性扎根的土壤,也由衷敬佩顾老夫人这个伟大的老太太。 话又说回来,裴家长久不衰,重家风教学,顾老夫人便是最好的教学典范。她希望她以后的子女不论男女,也当该像她那般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 宽容,豁达,积极向善。 这顿晚饭苏暮吃得很愉悦。 鉴于翌日顾清玄要朝会,他们饭后并未逗留多久便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苏暮欢喜道:“我特别喜欢祖母,她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又道,“我从未见过这般有智慧的老人,她很了不起。” 顾清玄得意道:“她很厉害,是吗?” 苏暮:“真的很厉害。” 顾清玄揽住她的肩膀,“我也很喜欢她,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苏暮笑道:“以前我还挺羡慕你能有这般温暖的家,现在不羡慕了,因为我也有了。” 顾清玄撇嘴,“我反倒是羡慕起你来了,自你进门后,祖母与阿娘同你走得比我这个亲生的还近。”顿了顿,“你瞧今晚她们高兴的样子,比当初我中状元还开心。” 这话苏暮听得半信半疑,“你可莫要哄我。” 顾清玄:“我哄你作甚?” 他露出幽怨的小表情,彻底把苏暮哄高兴了。 回去后顾清玄要看自家的崽子,白日里忙政事,回来与家人互动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在他逗弄小崽子时,苏暮去换上寝衣,过来时顾琛骨碌碌地盯着她看,居然开口喊起娘娘来。 苏暮颇觉诧异,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走过来探头道:“元华方才是不是会喊娘了?” 顾清玄后知后觉道:“我没听到啊?” 苏暮觉得自己没有听错,从他手里抱过崽子,引导他道:“元华喊娘娘,喊我阿娘听听。” 顾琛咿咿呀呀,不知说的是什么。 苏暮再接再厉引诱他喊娘。 母子二人鸡同鸭讲,交流了老半天后,那小子总算开窍了,用含糊不清的语速喊娘娘。 苏暮确定没听岔,欢喜不已,跟着他学娘娘。 小崽子喊得并不明朗,但依稀能听出确实是在喊娘。 可把苏暮哄得高兴,狠狠地在他脸上嘬了一嘴。 不一会儿顾清玄换好衣裳过来,苏暮兴奋同他说起这茬,他半信半疑。 于是两口子逗弄孩子,顾琛又唤了几声娘娘,苏暮两眼放光炫耀道:“听到了吗,元华会喊娘了!” 顾清玄酸溜溜道:“那爹呢,他会喊吗?” 苏暮:“哪有这么快的。” 顾清玄不服气,同自家崽道:“唤爹,元华唤爹爹。” 小崽子始终不开口,一个劲儿唤娘娘。 顾清玄酸得要命,苏暮掐他的胳膊道:“咱们元华是喜欢我这个老娘多一点的,第一次开口就知道唤阿娘了。” 顾清玄是个犟种,偏要哄顾琛唤他爹,耐着性子教他。结果那小子就是不晓得喊爹,只晓得喊娘娘,把他气着了。 苏暮美滋滋,待她梳洗过来,那犟种还在教顾琛唤爹,得到的结果还是喊娘。 顾清玄酸得跟什么似的,指着自家儿道:“你不知道喊爹,以后不给你买小玩意儿回来了。” 苏暮接茬道:“爹不给买,娘给买。” 顾清玄傲娇道:“你要气死我不是?” 苏暮叉腰道:“就要气死你,你能怎么着?” 顾清玄:“……” 这娘俩真是——过分! 第八十二章 年后开春苏暮同晋阳等人聚过一回。 这回晋阳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非常高兴。 她嘚瑟的同她们说起自家老子对她的态度,言语中带着非常夸张的滑稽,把苏暮等人逗得失笑连连。 以往她们这群人无所事事,去年干了一回正经事, 便起了心思继续再干点什么。 宋三娘道:“过年我回去, 家里头对我毕恭毕敬, 连一直嫌弃我的老头子都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了,我心里头委实痛快。”说罢看向苏暮,“你这丫头鬼名堂多,我很是喜欢县君这个封号,也想再做点事充实些。” 苏暮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就是做起来有些难。” 晋阳好奇问:“什么主意?” 苏暮正色道:“当初我独自前往开州,靠的是做绒花的手艺谋求生存, 我便想着,能否把这份手艺教给其他女郎谋生。” 晋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意思,“你想授人以渔?” 苏暮点头道:“咱们女郎家要在这世道上立足委实不易, 就拿你我来说,尽管已经有身家背景了,但行事稍微恣意着些便会被扣上‘不正经’的名声,市井里的女郎们可想而知。 “一个女郎若要在家中立足,自然得拿出几分本事才行,若她有手艺能谋得生存, 不论是出阁的还是没出阁的,总能在娘家或夫家跟前抬头做人。” 宋三娘应道:“阿若这想法是极好的。”又道,“就拿我来说,寡居后若不是有丰厚的嫁妆做支撑,恐怕也没法像今日这般逍遥。” 苏暮:“正是这个道理, 女郎家若想过得痛快,总归得长些本事才行。 “我琢磨着,若有机会,很想尝试开办女学,专门教市井女郎们谋生的技能,身上有一技之长傍身,走到哪里都不慌。” 这话引起了晋阳极大的兴致,“这样的女学极好。”又道,“咱们打小学的都是什么《女诫》,教导妇人事父母,事夫守节,我早就受不了这些冠冕堂皇的驯化了,把女人当男人的牲口一样驯服着用。” 苏暮笑道:“正是因为没有谋生的技能,所以才让咱们学三从四德,以夫为纲。若是有立足的本事了,能为家中分担着些,男人还敢耀武扬威欺压吗?” 宋三娘接茬道:“自是不能的,东家不亮西家亮,自个儿有立足的本事,大不了和离了单过。” 苏暮抚掌道:“这才是女学的真正意义所在,教的就是市井女郎们的独立自主,求的就是她们的这份悟性。” 晋阳指了指她道:“你这主意,我得好生琢磨琢磨。”顿了顿,“下月我打算办一场春日宴,答谢去年募捐的亲朋好友们,到时候给你们送请帖。” 宋三娘笑眯眯道:“那敢情好。” 下午很晚苏暮才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她心中一番筹谋,她是真心实意想尝试开办女学,给自己找件正经事去做。 对于顾家来说,既不缺钱银也不缺权势。 祖辈累积下来的深厚根基完全够他们这些子孙挥霍,苏暮很有自知之明,她虽然鬼主意多,但商业头脑说不上精明。 再加之目前顾清玄在朝廷里打拼,未来是要向政事堂里走的,家里头虽有产业涉及到经营买卖,但不能算正经的营生。 士农工商。 商贾在这个世道是最为低贱的,商人的子女连科举都没法进,顾家不缺她去挣的那几个铜子儿。 至于权,那是顾清玄的本事。 府里不缺钱,也不缺权,她总得做些什么。不能像后宅妇人那般成日里吃吃喝喝,待时日久些,多半会被这个世道驯化。 她要时刻保持清醒,要时刻提醒自己是一个追求自我价值的现代女性,不是谁的附庸。 晚上顾清玄下值回来,在厢房里逗弄顾琛时,苏暮同他提起开办女学的打算,他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反而令苏暮诧异,好奇问道:“顾文嘉你怎么是这么个反应呀?” 顾清玄扭头看她,“安阳君愈发长出息了,你若说想去摘天上的月亮,我都不会感到诧异。” 苏暮哭笑不得,戳他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顾清玄这才问:“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了?” 苏暮坐到旁边,认真道:“我想授人以渔。” 当即把女学的宗旨意义同他细说一番。 顾清玄认真倾听,待她讲清楚目的后,掐她的脸儿道:“你这小娘们当真野心勃勃,挣名声是挣上瘾了不是?” 苏暮也掐他的脸,“府里头不缺钱银,且你这老爷们又在朝廷里做事,我无用武之地啊。”顿了顿,“你说我这么有能耐的妇人怎么能龟缩在后宅里呢,俗话说夫唱妇随,我得给你挣脸面呀,让你脸上有光。” 顾清玄被哄乐了,笑道:“安阳君,我可不敢当。” 苏暮暗搓搓道:“你想进政事堂做宰相,我难道就不能再上一级讨个县主的封号了?” 顾清玄指着她道:“有出息。” 苏暮撒娇问:“我若真要开办女学,你允还是不允?” 顾清玄想了想道:“这是民生大计,你若真有这个本事把女学开办起来,我自是以你为荣。” 这话把苏暮哄得高兴,“这才像个爷们儿!” 顾清玄招手,“过来亲我一下。” 苏暮欢喜上前揽过他的脖子,正要往他脸上嘬一嘴时,却见自家崽骨碌碌地盯着自己瞧,怪别扭的。 于是她笑眯眯地伸手捂住了顾琛的脸,凑去亲他老子。 小家伙掰开老娘的手。 啊,少儿不宜! 第八十三章 待到春日宴那天公主府门前络绎不绝, 为了答谢去年募捐的亲友们,晋阳设宴款待。 今日忠勇侯夫妇出城去了,是顾清玄他们来的。 苏暮穿了一袭娇艳妩媚的海棠红大袖纱罗衫, 头上戴着牡丹绒花, 整个人特别神气。往日人们唤她苏娘子, 如今有了县君封号,便改口唤她安阳君。 通常女性封号除了皇室宗亲的女性成员外,一般都是官员的母亲, 像她这种年轻的女郎是极少会赐下封号的,且还跟夫家无关。 可以说苏暮的到来赚足了旁人的眼光, 从家生子婢女翻身成为侯府里的夫人, 再翻身成拥有封号的县君。 这场翻身仗打得极其漂亮。 就算最初贵女们对她有非议看不起, 现在见着了也会主动行礼示好。 苏暮到底还是有点虚荣心, 摇着团扇同与她打招呼的女郎们颔首。 顾清玄揽着她的腰身, 压低声音道:“今日阿若的脸上可算贴了金, 连带我也跟着沾了光。” 苏暮看向他,“合着你还嫉妒了不成?” 顾清玄失笑, “你自个儿挣来的名声,我自是满心欢喜。”顿了顿,“我方才仔细看了, 不少女郎瞧着你羡慕得很呢。” 苏暮也失笑,“今儿非得神气个够。” 二人正说着, 宋三娘瞧见他们过来, 喊道:“阿若!” 苏暮扭头,忙上前同她行礼。 宋三娘回礼。 顾清玄一个大老爷们就不去凑热闹了,同其他郎君说话。 宋三娘亲昵地挽着苏暮的胳膊,上下打量她道:“今日这身光鲜, 年纪轻轻的就该张扬才好。” 苏暮暗搓搓道:“我跟你说正事,上回提起的女学,你有没有兴致?” 宋三娘:“待晋阳得空,咱们好好议一议。” 苏暮:“那敢情好。” 二人交头接耳,举止亲昵。 以前她们声名狼藉,在京中几乎是反面教材,而今反倒成为了女郎们议论的典范。 不过几人的性子一直都是我行我素,并不会因为身份上的不一样而有所改变,仍旧跟往常一样随心所欲。 晚些时候王皇后也赏脸过来了一趟,差人把苏暮唤过去问话。 公主府里比皇宫要松泛许多,并且又是晋阳做东设宴,苏暮去见她时心态比以往要放松些。 同王皇后行过礼后,她招手道:“阿若坐过来。” 苏暮走上前,婢女端来矮凳,她坐到王皇后跟前。 王皇后温和问道:“去年赈灾施粥一事,可是你给晋阳出的主意?” 苏暮点头谨慎答道:“阿若在公主跟前提了一嘴,哪曾想她竟然上心了。” 王皇后说道:“我还纳闷呢,她平日里无所事事,从不干正经事,哪曾想忽然跟转性似的要干正事,倒是让我大吃一惊。” 苏暮夸赞道:“公主有大才,很有一番魄力和手腕。” 王皇后心里头高兴,却摆手道:“她的性子我清楚,就那一股子劲儿,三把火一烧就没了,多半是你督促着她扛下去的。”又道,“一个妇人家,你是怎么想到这茬儿的?” 苏暮当即把那阵子看到顾清玄为了旱灾忙碌的情形粗粗说了一番,又提起顾老夫人和盛氏对赈灾救济的态度,听得王皇后颇觉欣慰,给了顾家很高的赞扬。 “你能有这份心委实难得,顾家是知书达理的门楣,祖辈对朝廷忠心耿耿,心系家国,是大义之士。 “此次晋阳号召京中赈灾让我很是欣慰,她打小就骄纵惯了,如今愿意听你的话做点正经事,实属难得。 “我瞧着她这些日成长不少,比往日也沉稳许多,应是得了你的助益。 “她能得你这个朋友,也算幸运,我这个做母亲的,就盼着她好好的,勿要惹是生非给圣上找不痛快。 “日后有你规劝着些,我也要放心许多,还望你珍重与她的这份情谊,对她多宽容着些。 “毕竟她脾性古怪,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你们能厮混到一起,可见是说得上话的。我就希望这份良师益友的情谊能一直维持下去,让她越变越好。” 这番肺腑之言听得苏暮窝心,正色道:“娘娘言重了,阿若算不得良师益友,只是觉得身为女郎,且享朝廷供奉,能出一份力便是一份力。” 王皇后点头,“你的觉悟比她高多了。”顿了顿,“虽说父母无私,可终归还是盼着儿女能立得起来,不求有多大的回报,只要能正正经经行事,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就好。” 王皇后同她说了许多体己话,可见是器重她的。 待到正午时分,男宾与女眷分开宴饮。 得知王皇后把苏暮找去问话,顾清玄怕她出岔子,特地问了问。 苏暮调侃道:“还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若连这点应付的本事都没有,我还出来瞎混什么?” 顾清玄笑道:“翅膀长硬了,比我阿娘有出息。”顿了顿,“王皇后可有为难你?” 苏暮:“为难我作甚?” 当即同他说了说,把顾清玄哄得高兴,笑眯眯道:“还得是自家媳妇儿长脸。” 苏暮拿扇柄打了他一下,“快入席了,赶紧过去。” 两人这才分头散去。 中午的宴饮不做多叙,下午人们各自小憩,自行活动。 晋阳把王皇后送走后得了空,同苏暮说起开办女学的事情。她很有兴致,也想尝试看能不能把这件事做起来,就算失败了,也是一种新的尝试。 苏暮欢喜不已,说道:“只要去做了,管他成与不成,总得去试一试才好。”又道,“我还想过女学的教学,比如绒花手艺,纺织印染,刺绣等等,皆是轻巧的手上活计,适合女郎们做工。” 宋三娘道:“若是技艺不错的,像刺绣这活计,还可以接到家里头做。” 苏暮点头,“绒花也行,只要做出来抢眼,总有人喜欢。” 她们就女学这一话题七嘴八舌商议起来,个个都兴致勃勃,蠢蠢欲动。 迟些时候晋阳去忙碌,苏暮去击鞠场那边观了会儿热闹,不曾想意外看到顾清玄在击鞠。当时击鞠场上有六人竞技,分成三组人马。 一群男人们在马背上追逐,举止比女郎们粗蛮多了,攻击性更强,也更野性。 宋三娘喜欢看俊俏郎君,同苏暮道:“阿若可真是走了狗屎运,把顾文嘉哄到手了,瞧那身手,多俊!” 苏暮不以为意道:“都老夫老妻了,成日里看着那张脸,哪有什么俊不俊的。”顿了顿,“你瞧那位郎君,年纪轻的,着绯袍的那位,生得好看。” 宋三娘拿团扇遮面,说道:“那是靖王府的六郎。” 苏暮压低声音道:“生得真俊,唇红齿白的,乖巧伶俐,瞧着就让人手痒。” 宋三娘暗暗掐了她一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心顾文嘉收拾你。” 两人窃窃私语,就靖王府的小郎君私议了会儿。 边上观望的女郎们哪有什么心思看他们竞技,看的都是俊郎君的好颜色。 若是在平常,总得有所顾忌,得偷瞄,免得失了体统。 而今在击鞠场上就不一样,哪个好看就专门盯哪个,也没人敢非议。 三场竞技下来,最后是顾清玄他们那组险胜。在他前去饮茶歇着时,苏暮上前说道:“我进府这般久,还是第一次见郎君击鞠,身手当真了不得。” 顾清玄撇嘴,端起茶盏斜睨她道:“你莫要哄我,我方才见你频频瞄六郎。” 苏暮用团扇遮脸,被他无情揭穿,要脸。 顾清玄朝她招手,“你且过来同我说说,你们都议了些什么?” 苏暮忸怩道:“女郎家的私房话,你一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听的。” 顾清玄“啧啧”道:“还不好意思了呢。”又道,“我瞧你方才眼都瞧直了,没见你以前这般看过我。” 苏暮:“……” 这不,那厮记上了心,后来在回府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对她刨根问底,“我且问你,你为何频频观六郎?” 苏暮歪着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觉得他生得漂亮,多看几眼,你还酸起来了。” 顾清玄发出灵魂拷问:“我难道就不俊?” 苏暮:“那不一样,六郎的俊是乖巧伶俐中带着一股子天真。”停顿片刻,上下打量他道,“你就是一老爷们儿。” 老爷们儿把顾清玄给刺激到了,板脸道:“合着是嫌我老了?” 苏暮失笑,哄他道:“不老不老,我们家的郎君是沉稳的俊,一般的小子可比不上。” 顾清玄不上她的当,摸自己的脸道:“竟然嫌我老了。” 苏暮憋着笑,有时候觉得这人的心智忒有意思,逗起来很有一番趣味,遂哄他道:“郎君就算七老八十了,我都不嫌老。” 顾清玄傲娇地别过脸,苏暮凑上前咬他的耳朵,他“哎哟”一声,这才被她哄服了。 当天晚上那厮有点野性,苏暮求饶了几回被他拖了回来,他附到她耳边道:“阿若不是想讨个分大半家产的闺女吗,如今元华快满周岁,我觉得咱俩该努把力。” 苏暮喘着粗气把他掀翻,两人在床上打闹起来。 第二天苏暮腰酸背痛,顾清玄身上被她故意留了不少痕迹,他站在铜镜前瞥颈项边的红痕。 那男人明明一身庄严的绯袍,偏生颈项上留下一缕叫人想入非非的暧昧痕迹,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不正经了。 见到苏暮披头散发双手抱胸依在门边看他,顾清玄又气又笑,指了指她道:“安阳君可有出息了。” 苏暮挑衅道:“你能怎地?” 顾清玄没好气道:“把你的脂粉给我擦擦。” 苏暮失笑,“一个老爷们儿,一身脂粉气,且身上又落下了痕迹,若是被同僚们瞧见了,指不定怎么猜你呢。” 顾清玄:“……” 于是他从抽屉里取驱蚊药膏,边擦边道:“昨晚好大的蚊虫,留了这么大的包,着实可恨,下回若再见,我也得去咬一口。” 苏暮掩嘴,顾清玄“哼”了一声出去了。 用过早食后,上午苏暮去了一趟寿安堂,同顾老夫人说起打算和晋阳她们办女学的事,又提起昨日王皇后同她说过的话,听得顾老夫人夸赞道:“你脑袋瓜灵通,会来事儿,咱们顾家什么都不缺,多给挣点名声倒是不错。” 苏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家族若要长盛不衰,不仅家风要正,名声也是极其重要的。” 顾老夫人点头表示赞许,“开办女学的想法固然是好,不过行事起来颇有一定的难度,这不是钱银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可曾想过应对之策?” 苏暮正色道:“是挺艰难的,想要为女郎发声,给她们谋出路自然会遇到许多阻碍,可我们还是想去做,去尝试。”又道,“哪怕只有一位女郎能立足了呢,也能证明我们的想法没有错。” 顾老夫人欣赏道:“你倒颇有一番孤勇,文嘉又是如何看待的?” 苏暮:“只要我想去做,他自然愿意站到我身后扶持。” 顾老夫人点头,“他准允就行,夫妻之间就要相互扶持,方才能走得长远,谁也别掉队,若是其中一人掉了队,待时日长些,总会离心。” 苏暮应道:“祖母的话我都记下了。” 顾老夫人慈爱道:“你是个聪明的女郎,心里头有一杆秤,知进退,明事理,我对你极为放心。若想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像个儿郎那般,莫要觉着自己是个女郎就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苏暮高兴道:“阿若这辈子能得你这样的祖母,前世不知修了多少阴德才有今日的福气。” 顾老夫人笑眯眯道:“那便是咱们有缘分,顾家的女郎,我不会把她困在后宅里的四方天地,就该像女主人的样子,见得起世面,镇得住场面。 “虽说龟缩在宅子里能得安稳,可这样过一生到底缺了些什么,生在这样的世家背景里,当该抬头挺胸走出去闯一闯,若是遇到难处,回来还有退路,你说这样好的条件,若视若无睹,岂不是浪费了?” 苏暮欢喜道:“那孙媳妇就走出去闯了。” 顾老夫人:“去闯吧,有文嘉在你身后,有整个顾家在你身后,什么都不用怕。” 这话委实窝心,苏暮内心备受触动,“祖母定要长命百岁,好好保养身子活很长很长,定要等着看着我们把家业撑起来。” 顾老夫人笑意盈盈,“我等着呢。” 望着那张端方又慈祥的面孔,苏暮忽然觉得,这一遭,没白来。 亦或许,她之所以要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与他们相见。 第八十四章 得到家里人支持后, 苏暮便同晋阳等人开始为办女学做筹谋。 她们先做规划,定好要开的教学种类,初步拟定教学做绒花、纺织、刺绣、成衣剪裁等。 这些都是比较适合女郎们做的活计, 可在家做, 也可帮工。 女学的名字就叫女学馆。 因着是带有扶持性质, 所以最初的投入肯定是没有盈利的,先试水看这条路能不能行得通。 这群女郎不缺钱银,有足够的家底支撑, 且有多余的时间耗费,又有善名在外, 办这样的女学极具号召力。 苏暮擅筹谋, 晋阳擅执行, 宋三娘追求完善, 她们定制好女学的大体框架后, 晋阳便差人寻场地。 宋三娘看中了长兴坊里的一处荒废染坊, 之前那地方是开的布匹染坊,后来因为一起凶杀废弃了, 一直无人问津。 她们胆子大,约到一起把里里外外瞧了个遍,都觉得修整后可以用作女学的场地, 一来里头宽敞,二来租金便宜。 苏暮指着后院的那排破窗户, 说道:“这边可做成住宿的大通铺, 若有女郎不方便回去,可在这里宿下。” 晋阳点头,“再砌一堵墙隔断,禁止外男入内。” 苏暮:“那边做成庖厨, 中午得有一顿饭食。”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就染坊场地一番规划。 鉴于她们之前曾合作赈过灾,相互间有默契基础,又不涉及到利益,都是想办正事做出点功绩,故而大家都是齐心协力为这事操劳,不存在欺心。 能得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共同谋事,是苏暮在这个时代里最幸运的事。 拍板定下染坊作为女学馆的场地后,晋阳差管事办理好租赁契约。 她和苏暮各自差了几名家奴过来整理清扫,先把场地弄干净后再请木匠和瓦工入场对染坊进行修缮。 这期间苏暮亲自去订了一块女学馆的牌匾。 原本让晋阳写牌匾做模型,她嫌自己的字丑,宋三娘的书法也不好看,苏暮更不消说了,于是她让顾老夫人写的模型。 还别说,那牌匾做出来特有气韵,上头贴了金箔,看着端方大气,很有一番风骨。 晋阳夸赞连连,到底是书香世家的闺秀,哪怕七老八十了,一手好字还是拿得出手。 有时候顾老夫人也会关注她们的进展,说等她们弄好了也去看看热闹。 在她们修缮染坊时,周边的街坊邻里也会好奇围观,得知她们要开办女学授人以渔,皆夸赞一番。 苏暮趁此机会让顾清玄给她写了几份招募学员的告示,因着晋阳的关系,那些告示被贴到了府衙门口的公示栏上。 这下人们都知道长兴坊要开办女学馆了。 去年她们那帮人很有一番威名,今年又搞女学馆,自然引得市井热议。不少人慕名前来询问,她们专门找两个口齿伶俐的妇人做解释,传达女学馆的意义。 若说女学馆是一般人筹办的,引人怀疑倒也情有可原,但背后是公主府筹办,且又有去年的善举在那里,威信可想而知。 夏蝉在不经意间悄然来临,天气愈发炎热,苏暮她们却热火朝天。 目前场地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划分为好几个区域,住宿,进食,学堂等。 顾老夫人对女学馆有兴致,顾清玄亲自把她带过来参观了一回。 一行人看到门口的牌匾,顾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自卖自夸问:“文嘉你瞧,我这字写得好不好?” 顾清玄笑道:“极好。” 苏暮从里头出来,见到他们过来颇欢喜,忙上前朝顾老夫人行了一礼,搀扶她的手臂道:“祖母小心脚下,现下场地还没清理干净。” 人们走入进去。 这会儿晋阳没在,宋三娘也迎了上前,同顾老夫人热络笑谈。 众人挨着看里头的布局,顾老夫人笑眯眯道:“你们这些个女郎当真了不得,若开办起来了,我便买几台提花机和纺织机捐赠与你们,也算尽点心意。” 这话可把宋三娘哄高兴了,“老夫人心慈,三娘代受益的女郎们谢过你了!” 顾老夫人欣慰道:“愿你们顺顺利利的,把这事办好,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以后底下的女郎们也多一条出路。” 她们边看边聊,就女学馆说了许久。 迟些时候苏暮同祖孙一并回去,这些日她为了外头的差事操劳,晚上顾清玄给她揉腰,说道:“我看你那女学馆还像模像样的,打算教学那些技能?” 苏暮回道:“暂且四种,绒花、纺织、成衣和刺绣。”又道,“这仅仅只是开头,待一切走上正轨,还得联络织布坊的活计寻与她们,让女郎们有用武之地,方才是女学馆真正的意义。” 顾清玄笑道:“野心还不小。” 苏暮:“毕竟万事开头难,如果我们能提供学艺与做活计的机会,来学艺的女郎们第一步就容易多了。”又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要把前路给她们铺好,能不能立足就得看自己的本事。如果十人里头能有一人谋得生存,那就很不错了。” 顾清玄点头,“若那些女郎都有你这般的悟性,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苏暮翻身道:“只要她们来报了名,肯定就想学点本事,尝到了甜头,自然会想法子走出去。” 她非常期待着能教化更多的女性觉醒,明白独立的重要性,而求得生存立足,便是最基本的素养,只要她们有本事求生,腰板就会慢慢挺直起来,对这个世道说不。 虽然大环境苛刻,但总要去一点点尝试。 而这种尝试,正在潜默化影响着他人。 比如院里的一婢女沉香就蠢蠢欲动想学成衣裁剪,她平日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铜子原本是留作嫁妆用,现在有女学馆这一去处,便生了心思。 苏暮颇觉欣慰,她喜欢有上进心的女郎,便许诺给她免一半的脩金,如果以后能自立了,也会放她身契。 这份期许令那女婢高兴不已,人生仿佛就有了盼头。 就像当初她盼着摆脱家生子处心积虑逃亡那般,因自己淋过雨,便愿意把手里多余的伞替他人挡一挡。 女学馆招收的学徒皆是女性,为避免出岔子,里头的所有人都是妇人主事。苏暮没有门路寻教学的师傅,这活计便交由晋阳和宋三娘她们寻人。 在这期间她总觉得小腹坠胀不大舒服,先前曾有过怀孕的经历,觉得有可能又揣上崽子了。 她同顾清玄提起,他满心欢喜,暗搓搓道:“多半是分家产的闺女来了。” 他调侃的语气令苏暮哭笑不得。 对于她来说孩子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他们仅仅只是人生中的一小段经历,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愿意享受体验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也愿意享受体验爱情,但这些东西在“自我”面前统统都得靠边站。 先有“自我”之后,才有它们。 而这份“自我”,则是她存在的真正意义。 它会陪伴她走完这一生,更是时刻提醒自己是现代女性的根源,就算融入进了周边的大环境,骨子里也仍旧清醒,不会被驯化。 果不出所料,过些日待大夫来诊脉后确定是喜脉。 这回苏暮一点都不慌了,有过一次经历,轻车驾熟。 不过头三月坐胎不稳,还是不敢像先前那般操劳,许多事情便由宋三娘她们打理,苏暮难得的闲暇了一阵。 途中她们寻来四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开始授课教学。 目前女学馆里总共只有二十七人,学做绒花的有七人,做成衣裁缝的有六人,刺绣的有九人,纺织的有五人。 这些人中有四人是交不起脩金的,便记账,待学成之后寻到了活计扣除。 平时她们多数都是一早过来学艺,下午迟些回去,也有几人在女学馆住宿。 学员中年纪最小的还未及笄,年纪最大的有三十多岁。 在来第一天宋三娘就亲自跟她们讲了开办女学馆的真正意义,以及馆里的各种规矩。 这里是学艺的地方,不是勾心斗角的场所,如果学得的技艺精湛,女学馆会帮忙寻活计与她们挣钱谋生。 人们听后个个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话又说回来,能来这里的人心里头肯定是想学点东西的,再加之脩金也不多,且开办的又是公主府,自然不敢造次坏规矩。 女学馆的伙食虽然很粗糙,但寻来的教学师傅都是根基深厚经验丰富的妇人,功底非常扎实。 待苏暮渡过危险期后,特地过来瞧了瞧。她精通绒花,看过钟大娘的手艺后夸赞连连,并且还同女郎们唠了会儿家常。 学做绒花的只有七人,苏暮也会跟她们讲技巧,她不端架子,很接地气,颇得女郎们喜欢,亲切唤她安阳君。 人们热络笑谈,会提及各自的经历,以及为什么要来学艺。 有的是家中父母支持,有的是想为夫家分担着些生计,不管什么理由,总的来说都是想学一门手艺傍身。 她们的反应令苏暮颇为欣慰,这些女郎们只要有机会,可见还是愿意走出来的,毕竟市井里的女郎多数为生计发愁,比不得富裕家庭。 下午回府的路上她同郑氏说起女学馆里的女郎们,郑氏说道:“娘子这份仁慈委实难得,如今有学艺的机会,以后自然就多了一条出路。” 苏暮回道:“市井里的女郎们到底比不得富庶人家,如果能多分担着些生计,在家中自然就有话语权,有了话语权腰板就能挺直,腰板挺直了就不会委曲求全,这才是真正的出路。” 郑氏点头道:“就是这个理。” 苏暮充满憧憬,“如果一个女郎站起来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成千上百的女郎们站起来,处境多多少少都会改变一些。 “我不求她们有多大的能耐,就觉得自己的那双手不应该被辜负,它应该为她们的未来撑起一片天。 “就算以后嫁人了,倘若夫妻相处和睦自然是好的,倘若遇到不那么合适的,自少有底气选择离开,而不是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这才是学艺的真正目的。” 郑氏笑着调侃道:“我瞧着院里的沉香就很有一番打算。” 苏暮也笑了起来,“能为自己筹谋打算的女郎都是聪明上进的,我就喜欢有上进心的女郎,她有勇气想走出院子,可见是个有主意的,我倒是乐意成全她。” 郑氏:“那便是沉香前世修来的福气,遇到娘子这样的贵人了。” 苏暮应道:“郑妈妈又何尝不是我的贵人呢?” 提起这茬,郑氏颇有几分感慨,“娘子的头脑,一般人可滑不过。”顿了顿,“只怕郎君都是滑不过的。” 苏暮失笑,顾清玄的脑子可一点都不差,就是有点恋爱脑。 也幸亏他的那点恋爱脑,才会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回到府里后,晚上顾清玄下值回来,苏暮同他说起今日在女学馆看到的那些女郎们,很有一番感触。 顾清玄打趣道:“你这比她们的老娘还操心呢。” 苏暮回道:“你不懂。” 她忽然想起在开州时曾跟他提起过的商贩与土著,商贩流落到孤岛被不停打捞,无法融入进当地土著的生活。 而现在,她这个商贩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潜默化激发那些土著的改变。 她对未来充满着期待,期待第一个女郎站起来,第十个,百个,千个。 哪怕她们的力量微弱,可当星星点点汇聚到一起,就会成为一道光亮,照亮靠双手博得生机的前程。 在泥泞里开出一朵小小的花儿。